第 101 章
董寒玉把银票放在方桌上:“不, 只登了你的门,一万两你先花着,若是不够可派人去城南的董家布庄寻我。”
季子漠:“我现在不过是个户部郎中的五品官, 皇城一砖头下去能砸死俩, 你送银钱给我怕是找错了人, 而且你现在是世子夫郎,更没必要送银钱给我这个小官。”
一缕光从窗外而来,细碎的尘埃在光柱里清晰可见, 董寒玉坐下给自己斟了杯凉茶, 眉间一闪而过疲惫。
过了片刻, 他自信笑道:“我看人,不看官职。”
“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样更好, 我送的东西是你需要的, 眼下也没有需要你办的,只不过是结个善缘,日后你若是位居高位更好, 要是宦海沉浮落败, 也是我生意亏了本。”
“你不用提防, 你知道我不是善茬,我也知森*晚*整*理道你不是善茬,就算日后要你帮忙, 也要看你愿不愿意。”
乐信候府犹如昨日黄花,但对桑弄县的董家来说也是够了, 董寒玉原是没打算送季子漠银两, 昨日季子漠早朝参王尚书的消息传来,他是有动过这个心思, 可想的也是等季子漠再稳些。
谁知那位让他现在就送来。
一瞬间,董寒玉替季子漠累得慌,身在岸边,怎么能不被巨浪裹进去,自己还好,是甘愿进海浪里,指望着荡到高处。
季子漠是无知无觉间,毫无防备时被裹了进去,从齐玉回来的那一刻,在齐父齐母呆在阎王道的那时,他就入了局,只是可惜,季子漠到现在都无所知。
季子漠在朝堂的处境董寒玉心知肚明,别看在学子中的名声响,却也无什么用,一开始在上林苑监管些花花草草。
用尽心机才到了户部,皇城内外这么多官职,为何偏偏是户部,鬼都能看得出来皇上是故意为难。
季子漠生生忍到现在,在董寒玉都觉得他认输时,他背水一战,一本把王尚书参了去。
现在朝堂上的人分两旁,太子,皇上,太子势弱,皇上多疑,有才的人多如牛毛,别说一首诗,就算季子漠高中状元,对当今多疑的景安帝来说,也是不值一提。
在皇上故意无视时,只有外露自己的独一无二才可以扭转败局,哪怕是十大板。
在被针对坐冷板凳时查清罪证—是一,不顾前途和生死敢于参上司—是二,二者相加,足够独一无二。
哪怕这次得不到好处,但总归不是默默无闻了,就看后面季子漠的所作所为是否能让景安帝惊喜了。
能忍能狠会讨好的人,就算没有太子府吩咐,董寒玉也觉得季子漠值得他押一押。
至于季子漠会不会收钱,董寒玉觉得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其一,两人是故相识,他对季子漠了解,季子漠对他也是了解,当然,除了最重要的一点,他是太子的人外。
隐藏了最重要的一点,董寒玉对于季子漠就是安全的人选。
其二,只要季子漠想往上爬,缺不了钱,季家帮不了他分毫。
再一个,只这一次就能看出,季子漠走的是孤臣的路,孤臣也代表着朝中有许多双眼睛盯着他,他除非位高权重,否则不能出错,像贪污受贿等,无论金银多少,都是要命的短处。
如董寒玉所说,钱是季子漠现如今需要的,不说给上峰送银,初来乍到,让下属跑个腿都要送点好处,更何况是翻找往年档案。
旁的人会家族送银打点官场,季子漠无父无母自是没有,他虽与董寒玉多有不对付,但送上门的银子不收显得可惜。
董寒玉,董寒玉季子漠把这个人乃至董家在脑中过了几遍。
坐了这一会,季子漠脸色有些煞白,他犀利的眸子看向桌上的银票,浅笑道:“你知道的,我是一个会拿钱不办事也不认账的人。”
“有句话是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我不止与你是旧相识,与你大哥也见过面,以后你若是有需要帮忙的我会尽量帮,不能帮忙的就”
季子漠耸了耸肩,意思不言而喻,不能帮忙的不帮。
董寒玉听他故意提及大哥心中暗恨,明白这是季子漠的威胁。
不过他如此说,董寒玉也知道两人已经谈妥,问出心中一直疑惑的地方:“你说你多聪明一个人,怎就因为齐玉被我耍的团团转?一连几月我不说话不露面,你就不起疑?”
不起疑吗?怎么会不起疑,只是因为心中的那丝贪念让自己不要多想罢了。
他以为董寒玉是齐玉,哪怕有万千阴谋猜想,都选择给齐玉信任,谁知最后却是一场闹剧。
那日街上见了齐玉,季子漠心死恢复后便猜到了怀孕的哥儿是董寒玉。从桑农县而来的怀孕哥儿,会模仿齐玉的笔墨,心里这般晦暗的人,除了董寒玉还能有谁。
窗外阳光茂盛,季子漠没回他,若有所思的反问道:“你那孩子真是郑柏叙的?”
董寒玉淡定神色不在,如剑的眸子猛的看向他。
季子漠乐的发笑:“被我说中了?你弄死赵大勇,在桑农县就挑选人借子,郑柏叙又不喜欢你,自是不会自愿和你无媒苟合,想来又是你使了手段,可怜郑柏叙正人君子当了王八,多了个儿子不说还引狼入室。”
“乐信候府有两子,郑柏叙是嫡子却醉心医术,都传世子之位会落在第二子头上,可怎么这么巧,你和郑柏叙回来没多久,郑柏叙那个弟弟就从马上坠了下来摔断了腿。”
“郑柏叙现如今成了世子,你就成了世子夫郎,真是无巧不成书,让你得偿所愿了。”
四下无人,这些都是季子漠的猜测,他边说边打量着董寒玉的神情。
砰的一声,两扇门被人从外大力推开,郑柏叙脸色苍白的站在门外,刺目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好似发着光。
运筹帷幄的董寒玉终是变了神色,他慌张的站起身:“夫君你听我解释,我没有,季子漠胡说的。”
有前科的人怎能得到信任,董寒玉伸手欲牵郑柏叙,郑柏叙摇着头连连后退,好似他是人间恶魔。
在桑农县被算计的那晚郑柏叙心知肚明,念着和董寒玉一起长大的缘分,他装作不知。
可若真是董寒玉害了他亲弟,郑柏叙万死难解其罪。
郑柏叙温和性子遭到雷霆打击,脚步踉跄离去,董寒玉再也顾不上其他,只忐忑的去追。
季子漠后悔不迭,刚才所说的一切都是他的猜测,并无实据,没料到郑柏叙在门外听了个完全。
房门大开,齐玉脚步急促的进门,走到床前扶着季子漠趴下,后又慌忙的查看他后背的伤口。
白色的纱布已经染红,他单膝跪在床前,边小心解着纱布边提声道:“司琴,打盆热水来。”
身子发虚的季子漠猛的回头,齐玉手一抖,垂眸道:“大人,你后背伤口还未结痂,纱布都染了血,我帮你上药换新的。”
季子漠审视的视线扫过他的眉眼,随口问:“你会?”
齐玉心如擂鼓不敢看他:“会。”
他在边塞学了些医术,虽不说医术多么精湛,包扎个伤口不成问题。
季子漠半月后销了伤假,王尚书遭了帝王雷霆之怒,一族发配边塞。
季子漠原想着无论是升是降都应该在户部打转,谁知皇上早朝时把他升为左侍郎,却调到了吏部。
半年时间,从户部正五品的郎中,升为正三品的吏部左侍郎,季子漠升官的速度让人叹为观止,却升不起丝毫的羡慕。
朝堂之上怎会有痴傻的人,季子漠的升官犹如走在悬崖之上,在户部参了户部尚书,现在去了吏部,吏部尚书怎能对他有好颜色。
以下犯上的人去何处都会被针对,季子漠从那日早朝时就走了一条孤勇之路。
季子漠的朝服一换再换,从绿色换为大红,又从大红换为紫红,惹眼的犹如另类。
春去夏来,两辆牛车停在三进院落前,昏睡的阿吉听到动静迷迷糊糊睁开眼,赶车的男人不认识。
牛车上的女人不认识。
趴在女人腿上睡觉的女娃咦,有点熟悉。
阿吉揉了揉睡意惺忪的双眼,看清是谁猛的叫到:“季丫,季安。”
不等牛车上的人说话,回头冲着院内喊:“引升,快去叫大人,季丫季安到了。”
等到季子漠疾步而来,季丫已经醒来,跳下车扑到他身上,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季子漠弯腰把人抱起来,笑道:“长高了,别哭,等下大哥给你买糖吃。”
一个哭,另外两个也是抹眼泪,季子漠上前揉了下季安的头,又叫了声大姐。
弟妹三人外,另有三人站在一旁,除了屠峰,还有季大的儿子季贵,和季有峰的儿子季毅。
屠峰站的坦荡,季贵和季毅稍显拘谨,季子漠对他们的来意心知肚明,未曾多问直接领进了门。
一行人沐浴更衣,用过饭后来到正堂。
兄弟兄弟,兄为长,季有峰是个有成算的,家里有比季子漠大的儿子,这次却只让比季子漠小的季毅来。
季毅之前还当面骂过季子漠,现在尴尬的饶了饶头,季子漠在季家排行第六,他叫了声六哥后从怀里掏出三张银票。
“我爹说六哥在皇城为官不易,家中虽说不甚富裕,却不能让六哥少了吃喝,短了人情往来。”
“因二姐要来皇城,我爹就让我送一送,若是六哥这边缺人,就让我留下给六哥跑个腿,若是不缺人,我在皇城玩两日见见世面就回桑农县。”
季贵:???
一同而来的季贵有些发懵,季兰要来皇城找季子漠,原本他爹没想让他跟着来,就是听说二叔家让季毅跟着来皇城,他小爹就打发了他来,说是季子漠当了官,季毅来沾光享福,他家也要来个沾光享福的。
可现在是个什么情形,他来的时候他小爹就给了一两银子,也没说拿几百两给季子漠,也没说玩两日就回家啊!
季毅的话说的漂亮,季贵想着自己要是不开口显得傻,脑子一热把钱袋子里的铜钱掏出来,愣愣道:“六哥,我,我小爹给了我一两银子,路上花了三十文,还,还有九百七十文。”
季毅:
季子漠:
有了利益关系才是一条船上的族人,拒了反而生事。
季子漠伸手接过季毅手中的银票,一言难尽的看了眼季贵手中的铜钱串:“大伯的心意我懂的,有季毅的钱够了,你的就先留着吧,等用到了再和你说。”
第 102 章
季贵哦了声, 把铜钱串又收了起来。
季兰一来,三近的院子算是住满了,这处宅子不大胜在位置好, 出了角门就是大街, 大门外时有人挑着担子卖些针线, 青菜,柴火等。
之前内院原是齐玉管着,现在季子漠一并交给了季兰, 又请了个秀才进门教导季安和季丫。
季安书声朗朗, 季子漠不由想起大一那几个孩子, 托镖局的人捎回去一封信并五十两银子,看他们是否愿意来皇城。
蝉鸣日夜不停,火炉一样的天气让人心里燥热, 晚饭间, 季兰舀了勺凉拌的嫩豆腐,拿眼打量着季子漠。
季子漠放下筷子看她。
季兰试探道:“大弟,你觉得季悔如何?”
季子漠不解, 皱眉道:“大姐是觉得他有不妥的地方?”
季兰:“不不, 大姐觉得他很好, 对你无微不至,识文断字的,还能帮你整理书案, 大姐想着,若不然你把他收了房?”
这话拐的让季子漠楞了下, 随后浅笑道:“大姐你别乱点鸳鸯谱, 我并没有娶夫的打算。”
季兰缓了片刻,轻声道:“季悔长相平庸, 又是嫁过人的哥儿自然是配不上大弟的,我的意思是收了房,做个妾就行。”
季子漠是现代而来,脑中就没有纳妾想法,刚想拒绝,又听季兰道:“我问过季悔了,他是愿意的。”
季子漠一愣:“他愿意?”
季兰以为他是心动,忙道:“我问过季悔,他并无拒绝,隔日我再问,他道了声好。”
季悔此人,季子漠现在已是用的顺手,仿佛是他阮生兄弟般,这边刚起了念头,那边东西就递了过来。
季兰没来时是季悔管着家,初把家里交给季兰,季子漠还恐季悔心中不适,后观察了两日,却见他并无不满,外头的事一概不管,只把精力一心扑在自己身上。
季悔做事远近适中,季子漠并无不适,就也由了他,只是心中到底是软了些,但就算如此,也并无情爱之意。
季子漠用公筷给季兰夹了菜,道:“姐,你别操心我的事了,你也多想想自己吧!我听季丫说屠大哥过了心结想与你成婚,是你这边拒了的。”
说季子漠时季兰兴致勃勃,谈到自己便泄了气,苦涩道:“我嫁过人又无法生养,屠家就他一根香火,娶我做什么。”
日头烤人,斜风吹到脸上也无一丝清爽,季家吃饭的四人同时沉默了下来,季丫长了岁数知事不少,见大哥大姐同时沉默不由也叹了气。
大人的事好难啊,屠大哥要娶大姐,大姐不同意也不赶他离开,屠大哥没名没分的,叫他过来吃饭也不愿,只跟司琴姐姐他们挤在一处吃饭。
等以后屠大哥要是走了,大姐肯定又要哭。
还有嫂嫂,旁人都说嫂嫂抛弃了哥哥,季丫心里是不信的,嫂嫂那般爱哥哥,她都瞧见过好几次,哥哥睡着的时候他偷亲哥哥,每次看到哥哥眼里都有星光。
季丫咬着筷子,拧着小眉头想,她这么聪明的小孩,连赵傻子都看不懂了。
司琴天天支使他干这干那的,骂他跟骂小孩一样,他还乐呵呵的凑上去,若是大哥的事和司琴的事冲突了,赵傻子一准是先办司琴的事。
对于这事季子漠去问过赵傻子,赵傻子说了许久都难以说清,季子漠却琢磨清了。
赵傻子在杏花村受嫌弃,季子漠不嫌弃他,却也是有事说事,没事就各做各的事,一天的话语有限。
司琴爱说话,见个蚂蚁都要拽人去看一眼,这性子让司平阿吉等人觉得幼稚,对赵傻子来说却是顶顶好。
夏日胃口清减,季丫和季安回房小歇,季兰迟疑再三,问他:“我瞧着你看季悔也是顺眼的,你不愿意收房,是不是心里还有齐玉?”
措不及防听到心里的名字,季子漠手指顿了下:“姐,我还有公事没办完,先去书房了。”
盛阳下的身影远去,明明是走在光里却有种孤寂之感。
书房的位置极好,窗外的景致被齐玉料理过,瞧着就能让人平心静气,季子漠坐在书案前,久久无神。
齐玉端了绿豆汤推门而进,见他神情心中一疼,现在的季子漠会笑,却不会开心的笑。
绿豆煮出沙,绿豆皮被挑的干净,齐玉轻盈的放在桌上,碗中荡起细微波纹。
“你愿意给我做妾?”
齐玉眼帘轻颤,过了好一会答:“愿意。”
季子漠转头看他:“喜欢我?”
“嗯!”
“你觉得我喜欢你吗?”
齐玉垂眸不答。
季子漠望向窗外,目光幽远:“你有时候会给我一种熟悉感,很像他。”
齐玉猛的抬头看他,双目赤红,眼尾泛着红晕。
“就如现在,眼神也很像,要不是容貌举止差距大,我都怀疑你就是他。”
“我不是个会找替身的人,不会娶你更不会纳你,更不曾对你有意过,今日说清楚,你若是觉得伤心,日后让阿吉进来伺候。”
齐玉急忙道:“我以后不会再生妄想,现在缺人,引升和阿吉在外面替你办差,书房小事我能整理。”
他说的是事实,季子漠却有很多事需要引升阿吉去办,闻言嗯了声不再言语。
骨节分明的手指把绿豆汤移到面前,里面加了碎冰,吃一口浑身清爽。
“大人,你,依旧爱着原夫郎吗?”齐玉转过身假意收拾纸张,脑子发胀的问:“你不怪他了吗?”
季子漠一时没了胃口:“爱他和怪他是两回事。”
齐玉的心像是被人紧紧攥住,贪婪的问道:“如果他知错回来,你还要他吗?”
羽毛淡黄的鸟儿停在枝丫,像是也极其在意这个答案,季子漠平静的心顷刻间波涛汹涌,片刻后又被他强压了下去。
季子漠把面前的绿豆汤推到一旁,坚定道:“不要。”
两个字说的掷地有声,与其说是回答齐玉的问题,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讨厌被抛弃,讨厌一次次被抛弃。
齐玉跟着郑柏叙离开,随着太子回皇城,中间必是发生了不少事情,这点季子漠猜得透。
可他回城了这么久,若真的有心认错,怎不来瞧瞧他,或是让人传个消息来。
季子漠嘴里说的再决绝,平日还是不自觉的留意过,齐玉在太子府并没有被束缚住,回来这些日子出门过几次,太子外出也偶有带着他,若齐玉真的想传个委屈出来不难。
不要两个字犹如万箭齐发,扎的齐玉血肉模糊,他想端着绿豆汤离开,只疼的手颤难稳,一不留神打翻在地。
“对不起大人,我去拿抹布来擦。”
齐玉逃一般的离开,片刻后司琴拿着抹布,手脚麻利的收拾干净后默默退下。
季子漠在朝堂上的艰难旁人难想,无人靠无人帮,皇上看戏般的冷眼旁观他折腾。
户部,吏部,工部,礼部,兵部,三年间他去了五个地方,只剩下刑部还未去。
大的阴暗他不怕死的捅出来,小的则放过。
被他断了油水的几部恨他,没被参的两部也恨他,实在是季子漠是个卷王。
历来档案如何记录,如何存都有规矩可循,皇上要是想查个东西,一定是脑中知道自己要查什么。
偏季子漠琢磨着怎么简单明了的统计,画什么扇形图,条形统计图,从军粮军饷,近五年来的功败,士兵年龄分布图。
弄各种乱七八糟的对比,还自己算了个军队战力值
景安帝不想用季子漠,但也好奇他能走多远,故而心情好时给了他直奏的权利。
现下他拿着季子漠奏上来的一沓东西,稍显怔楞。
大笙五十万士兵如何分布,每年要拨多少军饷,景安帝自然是了然于胸,但所有的了解都没有数字来的直观。
特别是每个军队,每个士兵平均每日用粮,战时是多少,无战时是多少,景安帝以往只知每年军粮多少,倒是第一次知道户部拨粮还分战不战。
能打仗的军队,会打仗的将军受尽帝王偏爱,景安帝也不例外,王达将军守护边疆,虽不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也是守了安稳。
景安帝揉了揉眼看着季子漠分析的战力表,战斗力第一的他居然听都没听过。
一沓纸景安帝看了一夜,次日早朝,景安帝让太监把誊抄的东西分给各大臣。
“季子漠他娘的放屁。”
文臣震撼沉默,武官破口大骂。
其中一个武官怒红了脸,出列指着季子漠道:“你他娘的屁事不懂,没带过兵没当过兵,就敢指手画脚的说谁好谁不好,王达将军在边关九死一生,王家军让敌军闻风丧胆,在你这排名上,还比不上比不上”
第一名的名字叫什么他还忘记了,把刚才气急,团成一团皱皱巴巴的纸展开看了眼,继续脸红脖子粗道:“还比不上这个叫薛方的?”
“王达将军二十万兵马,这个薛方的才两千人,你是说薛方两千人能战王达将军二十万?一派胡言。”
“要是薛方两千能战二十万,我的脑袋割下来给他当板凳坐。”
景安帝坐在高台不言语,底下的百官快要把季子漠活撕了,地缝里冒出来一个薛方站头名,里里外外就没有一个服气的。
季子漠用袖子遮着脸,要不然大骂的口水早喷了上来。
等到旁人骂不动了,他才把袖子放下,道:“我并未说两千人可以站二十万人。”
话音刚落,几团纸砸到他身上:“不说旁的,你这第一是谁?第二是谁?天下谁听过第一打不过第二的。”
季子漠弯腰把纸团捡起来,一一展开,淡然道:“王达将军的领兵能力不容置疑,我这只是从数据上来分析的排名,乡东镇位置偏远,地瘠民贫,常被忽略,从以往县奏上看,薛方领的军是各村招募的,能山上打匪,能下水护船,农忙时还要回家种地,东家有事,西家有事的,说是两千人,实则每次实难聚两千。”
说着季子漠从袖中掏出县奏,景安帝一旁的太监忙下来取了。
“去年乡东镇雪灾,朝廷无救灾,薛方带五百人游到阎王殿,用计抢回五艘商船,用商户给的谢礼救灾,没让乡东镇饿死一人。”
“能陆战,能水战,但是我把他们排第一不是因为此。 ”
景安帝细细把乡东镇的县奏看了一遍:“那是因为什么?”
季子漠:“伤亡少。”
季子漠昨日呈上的统计足够详细,不止是伤亡少,还是自给自足,朝廷就没拨过军粮。
景安帝眯着眼看了看一身正气的季子漠,又不经意的扫过站在百官前面的太子。
“为何想到做这什么战力表?”
季子漠实话实说道:“闲的,尚书体恤不让我多劳累,想着不能白拿俸禄,就想了这些,皇上可看其他的统计,战力值这项是根据历战输赢,士兵年龄,单兵作战等测算的,实际上还有许多不可控因素,如地形天气这些。”
景安帝:“季臣把薛方夸的天上有地上无,朕都想见一见了,只可惜乡东镇太过遥远,让他来皇城甚是繁琐。”
前面所有的铺垫唯等这句,季子漠猛的跪地道:“回皇上,皇上洪福齐天,上天不忍让皇上失望,只要皇上想见,最多一个时辰,臣就可让薛方来到皇上面前。”
肃穆大殿上寂静无声,景安帝垂眸看着跪的老老实实的季子漠,嘴角泛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他就说季子漠怎弄了个对他自己有害无利的战斗值。
第 103 章
景安帝:“说说。”
季子漠:“回皇上, 薛方带五百人在刺骨的冬日里游到阎王道,夺回的商船货物,商户给了他一半作为答谢, 他和乡东镇县令把这些东西换了粮食救灾。”
“谁料救灾后有人告他和县令官商勾结, 受贿金额巨大, 现如今薛方和乡东镇县令皆被关在刑部大牢,定的秋后问斩。”
刑部尚书正瞧热闹呢,谁知道事情绕了一圈绕到了刑部, 刑部尚书心里喊了声遭, 薛方的案子他只大概有个印象, 具体什么情况却忘记了,想驳季子漠都不知道从哪里入手。
景安帝意味不明道:“季臣是不是只剩刑部没去过了?”
季子漠刚想答,就见刑部尚书扑腾一声跪在地上, 高喊道:“皇上, 薛方的案子臣即刻就重新审理,不用劳烦兵部左侍郎,臣, 臣带领刑部众人, 哪怕是不吃不喝, 五天内也能出个结果,到时必定事无巨细的禀给皇上。”
刑部众人急忙跟着刑部尚书跪下表忠心,瞧那架势是死活都不想让季子漠进刑部。
景安帝近来晚上多梦失眠, 身体日渐消沉,此时见如此情形, 不由的失笑了下。
景安帝心里念了句季子漠, 现如今他有点舍不得不用他了。
景安帝未说调不调季子漠进刑部,话题一转, 问道:“听说皇城内外不甚安全,季臣遭害了几次?”
这三年季子漠十八般武艺用尽,把自己逼的快要入了魔,现在似有所觉,心里如落入一滴热油,回道:“是,臣运道不好,出门时常遇到劫匪,泼赖。”
景安帝话语柔和了许多:“季臣三年去了五部,每部都有所作为,实乃有才之士,若是损失是国之不幸,朕身边的侍卫手脚功夫还不错,送你一个。”
“谢皇上。”在漫天黄沙里走到绝望,猛然见到黎明破晓,季子漠难掩激动,响亮的三个字回荡在高阔的大殿。
伫立在殿两侧的百官心思不一,之前的季子漠像是放养的羊,饿了没人管,遇到暴雨无人护,现在皇上送他个侍卫,不说武功如何,态度是清晰的,季子漠这人,他护着了,警告他们鬼鬼祟祟的伎俩都收一收。
季子漠后续是去刑部,还是留在兵部,直至退朝皇上都未言明。
落日熔金,季子漠走在下值的官员中,少见的,不经意的对视中,有人主动跟他点头示意。
出了忠善门,季子漠抬头望向苍穹,眼神复杂难辨,只紫红的官袍在橘红的夕阳下明媚着。
引升牵着马在宫墙根等着,瞧见季子漠忙牵马过来,临到跟前瞧见他发红的双眼,吓的脚步一顿,脸都白了几分。
“季大人。”
阴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季子漠回头,就见麻尤虎脸色难看的走来,身后跟着一人。
那人身着玄色锦袍,手持长剑,身材胖胖的,是景安帝送季子漠的侍卫。
麻尤虎非昔日之人,身在皇宫这个吃人的地方,早已学会忍耐。
皮笑肉不笑道:“恭喜季大人,苦日子眼看就要熬出头了,季大人这几年谨慎的让人钦佩。”
季子漠似笑非笑道:“这都多亏了麻公公在皇上面前的“美言”,我们是旧相识,以后来日方长。”
初见时,麻尤虎说了个来日方长,今日,季子漠回他一个来日方长,话里的硝烟两人心知肚明。
麻尤虎身后胖胖的侍卫稍显活泼,听着话风不对瞧了瞧两人。
季子漠脚步微侧,浅笑道:“这位也是旧相识,许久未见甚是想念,以后有劳了。”
这位之前奉皇命折磨季子漠,想让他试试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今日又奉皇命护季子漠安危,当真是意外不已。
胖胖的侍卫随着拱手道:“ 我是十八,虽然胖身手可是数一数二的,以后必定拼死保护季大人,你要是在我手里死了,我给你殉葬。”
说着在心里擦擦汗,他可是听说了,季子漠是朝廷公敌,时常有妖魔鬼怪的找上门,这差事不错,够刺激。
季子漠:好像知道为什么会来了个十八,而不是十一十七了。
十八便是之前给季子漠扔纸条,让他躲一躲的侍卫,季子漠一直把这个情记到心里,此刻趁机说了声多谢。
引升刚才被季子漠变换的双眸吓的腿软,现在听出是喜事高兴的快哭出来。
在宫外耽搁了一会,天上霞光已经快要消散,季子漠翻身上马,离家门口还有十几步的路程时勒住了缰绳。
门外屋檐下,一人挑灯而站,望着季子漠每日回家的方向,似是瞧见了他平安而回,紧绷的容颜骤然放松了下来。
季子漠的心不受控制的跳了下,脑中浮现那日的场景,大雪天齐玉站在屋檐下等他回家。
齐玉,季悔,容貌一个天一个地,习惯也各不相同,却每每让他产生一种熟悉的感觉。
季兰许多次问过季子漠,是不是喜欢上季悔了,因他看他的时候越来越多,眼眸越来越深。
季子漠知道多说无益未解释,可他自己知道,不是的,是因为他老是把这两人弄混,有时候看着看着,就觉得面前的人是齐玉,回了神,又知道不是。
季悔对季子漠好了又好,季子漠曾问过自己,如果没遇到过齐玉,自己会喜欢季悔的陪伴吗?这个答案他回答不上来。
可惜,世间没有如果,老天让他穿越而来,老天让他入赘到了齐家,老天让齐玉入了他的心。
季子漠翻身下马,阿吉忙接过缰绳。
“不是说不让你等了吗?”
现在天还未黑透,齐玉提着纱灯走进一步:“你今日回来的晚,大家都放心不下。”
实在是季子漠当值和旁人当值不同,他会挨板子,会日日遭受为难,他早回来,晚回来,不止齐玉,府里所有人都会吃不下咽的害怕。
若是季子漠再不回来,齐玉就要提灯去找了。
回了家,季子漠脸上的笑意都真实了许多,让引升安排好十八,似是而非道:“会越来越好的。”
齐玉回头看了看侍卫服饰的十八,脑中划过一个猜想,心脏咚咚的跳动着,抬头看向季子漠,眼中
闪着光:“到头了?”
季子漠望着那双眼睛心头颤了下:“八九不离十。”
季子漠脚步沉稳的往前走,无人知道他现在双耳阵阵轰鸣,听不到四周任何的声音。
薛方此人季子漠不认识,亦没见过,只是不忍这样的人才死的不明不白。
统计的数据中,战斗值排名他想了许久是否要加上去,明摆着是得罪人的事。
只是不加上去,他人微言轻,皇上又看不惯他,定是无用的,最后还是铤而走险的加了进去。
现如今早朝一过,薛方的名头像是冬日的狂风,在大笙境内呼呼刮着,刑部重审案件,皇上心里也有了这个名字。
季子漠依旧在兵部上值,上值的时辰有大半都森*晚*整*理是躲在恭房,远的就不说了,光皇城的五城兵马司就日日闯兵部抓季子漠。
现在边城勉强算是安稳,哥儿军一分为三,其一留守紫阳关,其二返家(有些落草成寇),其三成了太子府的五千府兵。
太子府兵说是兵,谁人都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一群弱不拉几的哥儿。
可季子漠倒好,战斗力排名,太子府兵居然排在了五城兵马司的前面。
五城兵马司分别为:东城兵马司,西城兵马司,中城兵马司,南城兵马司,北城兵马司。
现在把季子漠围在中间,气势汹汹的要让他说出个道道来,兵部的人远远躲在一旁,怕血溅到自己身上。
季子漠被他们吵的头疼,掏了掏耳朵道:“你们要是不信就比比?”
众人争论声暂停:“如何比?打一场?就那群哥儿,还不够我们一脚踹的。”
季子漠一时也没什么章程,只想尽快打发了他们,自己现在身边有皇上给的侍卫,安全有保证,就是被吵的脑袋发疼。
“直来直去的打有什么意思,如何比只大致的有个思路,具体的得让我想想,到时候你们要是真的输了,就别在来找我。”
哥儿体力不如男子是事实,直接拳对拳哪里还有胜算。
五城兵马司五个指挥脚踩着凳子,满脸不屑,掷地有声道:“你说怎么比就怎么办,若是我们胜了,就把哥儿府兵从那个什么战斗值的表上去除,他们不配在上面。”
五人同仇敌忾,像是在一张纸上自己受到了侮辱。
季子漠原本是想着从五城中随便抽出来一个,随便玩玩打发了他们,现在心思一转改了想法。
“行,那就是排名1-6,就看谁是最后一名了。”
“1-6?”
季子漠:“那是自然,东西南北中兵马,这就是五个了,再加上太子府的哥儿府兵,不就是六个?”
刚还同仇敌忾的五人瞬间神经紧绷了起来,哥儿府兵他们是不看在眼里,可另外四个
之前五城兵马司是一体,现在猛的要拆成五份争一争第一,万一要是输了万一要是变成第五名那在皇城还怎么混,还怎么有脸出来。
至于第六名,铁定的哥儿兵的。
季子漠假装看不出他们的心思,又道:“我就一侍郎,这事我说了不算,要是太子不同意比,或是上头不准,就不关我的事了,不要再来找我。”
五人还沉浸在争第一的情绪中,皆点头说好,片刻后离去。
季子漠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坐着喝喝茶吃吃糕点,坐等下班。
自从上次后,兵部尚书的位置已经挪到了他对面,严防死守季子漠干活。
兵部尚书年约五十,头发胡子已经白了大半,见季子漠糕点吃完,忙从袖子里掏出一油纸包,笑着道:“这是家中妇人炒的瓜子,你尝尝味道,不说旁的,我家夫人虽说面貌一般,就炒瓜子的手艺是一绝,你若是喜欢我明日再多给你带些。”
边说边动作着,袖子盖住季子漠桌上的文书,轻轻一扫落在地上。
他放下瓜子捡起地上的文书,自然的放到了自己那边。
季子漠道了声响,捻了瓜子尝了尝味道,眼露惊喜,夸了又夸,只把兵部尚书夸的乐呵呵。
“大人,今日下午无事,我可否告个假?”
“去去去去,快走快走。”惊喜来的太突然,兵部尚书猛然站起来大声道,反应过来觉得不好,又尴尬的咳嗽了几声。
季子漠眼里划过笑意,抱拳离去,临走前还没忘记把瓜子带着,说瓜子喷香,想拿回家给家人尝尝。
兵部尚书脸上瞬间乐开一朵花,觉得自家夫人的手艺无与伦比。
亘古不变的河水缓慢流淌,乌篷船被装扮的高雅,淡黄的纱幔被铜钩钩起,露出秀丽风景。
琉璃风铃挂在船头,船身微微晃动,它就用清脆的嗓音唱两句歌儿。
和上次相见相比,郑柏叙清瘦了不少,温润如玉的面容肉眼可见的憔悴,他浅笑道:“我原以为回皇城的那几日,你就会约我相见,不曾想等了三年有余。”
季子漠对这话不知如何回。
郑柏叙:“你对君清的心,不如君清对你。”
翠鸟用尖嘴轻触水面后一头扎进水中,不消片刻便又露出头,抖了抖头上的水珠,展示飞翔远去。
季子漠不与他争辩这个,只望着存有余波的水面沉默了许久。
“他是因何种原因离开的?”
郑柏叙心尖似针扎,有些心疼齐玉,季子漠既然如此问,就是早知有隐情,可他却能做到不管不问,全然把曾经的枕边人当成陌生人。
这样的人,割舍了就是割舍了,何等的无情。
第 104 章
郑柏叙:“你知他伤了身子, 有损寿命有损子嗣吗?”
季子漠猛的转头看他,嗓子口如堵了厚厚的棉花,难说一言。
郑柏叙:“无涯寺主持是我师父, 说君清寿命少则三十或多则三十五。”
过了许久, 季子漠:“是打虎那次?”
郑柏叙轻点头:“你知他为何要去打虎?”
风声很静, 季子漠听郑柏叙说那些他不知道的事。
“你收了寒玉的百两银子,他不想欠寒玉的,又不想与你闹别扭, 所以去山上打虎赚银两, 去镇上还了银两。”
风铃的光折射在水面, 季子漠双目失神,记起那时的往昔,他信了齐玉说要钱托人找父母的话, 问齐玉为何不问他要钱, 齐玉是怎么回答的呢?齐玉在他背上轻声说:我知道你难。
“他是因为”季子漠声音好似蒙上了一层油布,滴滴答答的雨珠落在上面,震的油布发颤。
他话没说完, 郑柏叙就知道他想问什么。
“君清原是和我这样讲的, 后来我才知, 是阎王道来了消息,齐伯父齐伯母还活着,他们要二十万两白银的赎金, 寒玉借了他二十万两白银,君清未曾和你说, 应是不愿你陪他涉险。”
郑柏叙知道这事时, 已经和董寒玉有了牵连,威胁使坏的事董寒玉不会说, 齐玉也不曾说。
季子漠:“怎么又从阎王道去了边塞?”
郑柏叙摇头道:“这个我不知道,那时我与寒玉他要来皇城,我就送他来皇城,但心中不畅不想待在皇城,想着身有绵薄医术,就去了边塞,在边塞遇到了君清。”
季子漠:“这几年,你见过齐玉吗?”
郑柏叙眉头微皱:“并无,但寒玉见过两次。”
乌篷船无船夫,在水上漂了半日也只不过在方寸之地打转,两人对立而坐许久,说话没有沉默多。
季子漠道了声多谢,走到船尾拿起木浆,在金灿灿的日光下调整船的方向。
下了船各自离去,季子漠如孤魂野鬼一般没有去处,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个猜测,可这猜测让他胸口闷的无法喘息。
街上熙熙攘攘,无人注意有几个半大的孩子走动,随后蓬头垢面的乞丐几人一团私语着。
傍晚时分,四个半大的孩子入了城南的一间院子,见到青竹下独自饮茶的人不由噤声。
大一和大四来皇城已经两年,来的时候悄无声息,连季兰都不知,季子漠没把他们接到季府,另安排城南。
大一四人走到季子漠面前,老老实实的叫了声季大哥,少了往日的嬉闹。
季大哥待他们一如往昔,只是少了少年的散漫,一举一动都是大人的气派,他现又变的不爱笑,眼中无暖意,更衬的整个人寒寂。
季子漠让他们各自坐下。
大一把打听的消息说出来。
“太子府的齐大哥时不时的会去城外慈悲寺,每次出行皆是一身白衣带着幕蓠。”
大三挠挠头插话道:“我曾远远的见过一面,我瞧着那人是齐大哥。”
季子漠:“他的手是什么样的?”
大一:“手这个我们也问了,说是上面是有伤痕,虽无伤的地方皮肤白皙,但手相一般,肉嘟嘟的有些胖指。”
一颗石子落入湖中,荡起层层波纹,季子漠手中的茶险些没落在地上。
“你们最近帮我盯着些董寒玉,无需做什么,就是留意些就好。”
大一他们点头应好,又说道:“孙甲舟还没消息。”
桑农县被郭县令祸水东引的事,季子漠一直未曾忘记,他不是个有仇不报的人,只有找到孙甲舟,才好让他绳之以法,若不然受桑农县百姓爱戴的郭县令不好搬动。
季子漠:“无妨,慢慢寻就好。”
要是季子漠混到高位的时候还未找到,那就换一个名目整治他,何妨那么古板非要用这个罪名。
若是季子漠混不到高位,那算郭县令祖宗保佑。
“季大哥要留下吃饭吗?”
季子漠原想说好,不知想到了什么,拒绝后道:“你们自找个地方搬走,日后我若是有事找你,会让赵叔送信给你们。”
前要留意董寒玉,后要搬家不相见,大一几个孩子不由的变了神情。
“季大哥,可是要出事了?”
季子漠手指轻点桌面,见他们紧张露出笑意道:“没事,就是警惕些总是好的,不用多想。”
郑柏叙说的话季子漠并无怀疑之处,只那句:寒玉借了他二十万两白银。
董寒玉这人自私,利益为上,二十万两不是二十两,季子漠不信是毫无条件的相借。
再一个,如果他猜得对,太子府的齐玉是假的,他身边的季悔
这两者是否相连季子漠不知道,多留意些总归没坏处。
两者无关更好,若是两者有关季子漠想到那几笔银子,自己怕是已经掉入了陷阱。
离了大一处,季子漠在酒楼开了间包房,自斟自饮喝了许久,华灯初上,夜幕降临,他把整壶酒浇在自己衣服上。
季子漠一副喝闷酒的模样,把十八引升赶到了门外守着。
门外的十八动了动耳朵,对蹲在地上打哈欠的引升道:“我听着没动静了。”
引升忙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会没动静,又悄悄把门推开一条缝,只见季子漠趴在桌子上,似是醉死了过去。
两人进了门,十八还未靠近就捏住了鼻子:“他这是喝了多少,酒味这么大。”
引升弯腰叫了几声大人,见叫不醒对十八赔笑道:“大人,我家大人身高体重,可否帮把手把他扶到路边,我去叫辆马车来。”
皇上赐的人,平常人哪敢使唤,故而引升等人和十八说话都客气许多。
十八把剑插在腰间,道:“这不是应当的嘛,客气什么。”
马蹄声在青石板上走过,刚转过弯,就见一盏纱灯迎面而来,十八挥了马鞭,和一旁的引升八卦道:“大人还真够铁石心肠的,季悔虽然长的不好看,但真真是痴情。”
“哎,你之前的那个少爷,真的有那般好?这都几年了大人都忘不了。”
齐府是仁善人家,引升心中念恩,回道:“我之前的少爷容貌品行无可挑剔。”
十八撇撇嘴:“容貌这个不讲,品行无可挑剔?抛夫的品行吗?”
这话无可回,引升沉默不语。
马车来到正门前,十八跳下马车,对走过来的齐玉道:“季悔哥儿,大人喝醉了。”
齐玉推开马车门,先是上了马车看了眼季子漠,看他只一身酒味脸上却平静,这才放心许多。
一边让司琴去煮醒酒汤,一边护着季子漠到房间。
季兰季丫季安得到消息都来看了看,季兰哭着把齐玉骂了又骂。
齐玉只用帕子给季子漠擦着脸,满眼都是季子漠,似是丝毫听不到季兰骂他。
季兰对季悔的满意一日胜过一日,见天已晚季子漠无大事,就把季子漠留给季悔,带着季丫季安回去安睡。
心里盼着季子漠早日接受季悔,身边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早日生个儿女。
季兰边走边算着季子漠的年岁,已经二十有二,旁的男子早已孩子几个,只他大弟孤身一人。
又想到自己和屠峰,心比黄连苦。
灯火摇曳,齐玉接过司琴手中的解酒汤,先自己尝了一口,温度适宜后才喂到季子漠嘴边。
司琴揪着帕子闷闷不乐:“少爷,我快忍不住了,你做了这么多,姑爷都没拿正眼瞅过你。”
齐玉不答,只专心的喂着季子漠解酒汤,司琴气的一跺脚,转身出了门。
解酒汤喂了大半,齐玉把碗放在一旁,用帕子擦拭着季子漠的嘴角。
齐玉如贼,单膝跪在地上,贪婪的望着季子漠的容颜。
床上的人睡的安稳,他终是忍不住的伸了手,细细摩擦着季子漠的眉眼,那般仔细,那般虔诚。
轻盈的呼吸变的急促,齐玉直起身,弯了腰,轻轻含住日思夜想的唇,轻着动作在上面辗转反侧。
齐玉想,想撬开季子漠的唇,可是不敢,怕惊动了睡梦中的人。
两人都刚吃过药,这个吻苦的发涩,眼尾处察觉到湿润,齐玉原以为是自己哭了,过了两息才反应过来,是季子漠的眼泪。
齐玉慌的离开季子漠的唇,见他未醒,齐玉用手掌抚着季子漠的额头,轻声宠溺道:“怎么了?”
“难受。”
季子漠眼尾又划下泪来,似是被酒搅的痛苦,声音都带了些哽咽。
齐玉把他的头搂在怀中,轻轻哄着,一边哄着,又要一边防着他不要醒。
烛光不知何时灭了,只流下斑驳的蜡泪,暗夜的房间里清冷的声音柔的似水似蜜。
季子漠任由他搂着,任由熟悉又陌生的味道把自己包裹。
“夫君。”
夜已深,齐玉给季子漠盖好薄被,吻在他的眉间,轻轻唤了声夫君,打算离去,只刚动了下身子,就被一双手捞住了腰肢。
顷刻间,天翻地覆,齐玉如绵羊遭遇雄狮,被人压在身下毫无反手能力。
嘶吼般的吻狂风骤雨的袭来,齐玉嗓子遇袭,如被狼吃到肚子里,除了chuan息无法吐出只言片语,推拒的双手被季子漠死死的按在头的两侧,整个人成了案板上的鱼。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小雨,院中的花儿怎抵得过疾风阵阵,不消片刻便跟着摇曳起舞。
雨水洗涤过的天空碧蓝绚丽,阿吉在门外敲了敲门,唤了声少爷,季子漠用被子把里侧的人盖住。
“去烧些洗澡水进来。”
阿吉推门欲进的手一顿,不解大清早洗什么澡,却也转身离开。
门外没了动静,季子漠才有空细细打量着身侧的人,许是累的厉害,从前变幻莫测的睡姿现在规规矩矩的。
精致的容颜被遮挡,能看到的就是平凡的面容,季子漠伸手在齐玉脸上摸索着,不知是使得什么东西,这几年日日相见自己都没看出来,比现代的化妆术还要鬼斧神工。
昨夜太过放肆,季子漠掀开被子看了看斑驳痕迹。
如郑柏叙所说,在齐玉和太子回皇城的时候,他就察觉出有异,齐玉离开或许另有隐情。
正常来说他应该找郑柏叙问一问的,可是季子漠没有去问,是他已经想好,抛弃就是抛弃,无论什么原因,他都不要齐玉了,就如生他养他的那个女人。
可是当知道齐玉就是季悔,在他身边陪了三年,季子漠那颗死寂的心恢复了跳动,很暖很委屈,也很心疼。
第 105 章
季子漠轻轻把齐玉揽到怀里, 心疼归心疼,心里依旧气他是个闷葫芦,什么都不肯说, 哪怕是为了自己好。
他划着齐玉的后背, 思索着现如今的情形, 齐玉,太子,董寒玉, 郑柏叙, 皇上, 二皇子
一桩桩一件件,季子漠犹如走在五里雾中,视线朦胧模糊。
齐玉昨晚哭了半宿, 鼻头都是红红的, 季子漠在他脸上摸了半天他都未醒,直到被人放在木桶中,酸软的身子被温水浸泡才有了意识。
漂浮感让他下意识的抱住身前的臂膀, 仓皇无措的睁开眼, 对上季子漠沉沉的目光。
四目相对, 一个忐忑,一个看不出情绪。
季子漠见人入了水,收回手, 带着被水打湿的衣袖出了门。
齐玉:有些摸不住现在是什么情况,季子漠应当未发现自己是谁。
那昨日, 那昨日酒后失态吗?
齐玉低头, 脸上轰的一声似火烧,昨夜种种浮现与眼前。
心中百般滋味难以解说, 虽季悔也是自己,可总归不是自己,季子漠,他的夫君有了外人。
说外人不甚准确,可就像是和他的真实身份齐玉没了牵扯。
脸有了改变,身子是同一个,杏花村两人日日同眠,荒唐了一夜又一夜,现如今几年时光,季子漠就已经全然忘记。
酸涩苦味之余,齐玉又有些欢喜,欢喜于被季子漠亲吻,拥抱,以及不可言说的那般。
司平和司琴在门外守着,齐玉穿戴好出来已经过了许久。
司琴拉着他上下打量着,见他脸色憔悴,身子不似往常有力,气的嘟着嘴道:“哼,不讲理的姑爷,我说要进去伺候他非不让。”
齐玉怔楞了下,嘴唇都白了些。
司平心思比司琴细腻了些,知少爷想歪了忙解释说:“姑爷说司琴是姑娘家,不好进去伺候少爷。”
司琴撇了撇嘴说:“我是姑娘家,你总是哥儿,为何也不让你进去?就是对少爷不好,说少爷没虚弱到那种地步,能自己洗澡。”
季子漠还不知道如何面对齐玉,他知道了齐玉所有的苦所有的爱,可自小的伤太深太疼。
那种被妈妈掐脖子的窒息感日日夜夜的缠绕着他,天塌地陷季子漠不会再放齐玉离开,但是心里的裂痕还未完全修复,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修复。
季子漠不敢,不敢动手帮他沐浴清洗缠绵处,又醋味泛滥,不愿让司平进去伺候齐玉。
对季子漠来说,遮挡了身下那处,哥儿和男子也并无不同,就是不讲理的吃醋。
今日是季子漠休沐日,他留下齐玉出了房门,心中如一团乱麻,不知不觉走到了马厩,季家只一匹马,现归屠峰照料。
季子漠对他感恩,拿他当姐夫,只屠峰自小跟着爹打猎,喜欢这些畜生,现在没猎可打,接过了养马的活。
他给壮年的马匹刷着毛,见季子漠来看了一眼,等着季子漠说话。
季子漠现在不是个喜欢说废话的性子,过来定是有事,有事自会开口。
只屠峰等了一会,季子漠盘腿坐到了干草上,靠着木桩,看着变幻的云成了石雕。
屠峰依旧做自己的事。
“你当时怪我姐吗?”
“谈不上怪,只觉得此生无缘,愿她嫁得良人,一生幸福。”
屠峰不知季子漠为何突然问起这事,但能瞧出他好像迷了路,这些事或许能给个方向,一边给马匹刷毛一边平淡道:“她嫁人走后我便不再想和她如何,她没回杏花村前,我在县里见到过她,看到她牵着季丫买菜。”
季子漠转头看他:“既然已经决定各不相干,后来怎么改变了主意?”
屠峰动作停了下,把小臂长的刷子放在水桶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荷包,又把荷包里的纸抽出来递给季子漠。
季子漠接过,看清上面的字迹猛然怔住,是自己的笔墨,上面写:做男人大度点,人生几十载别浪费了,还喜欢就主动点,不喜欢就算了,把信撕了当没看到。
屠峰:“理解她的所作所为,怪谈不上,怨总归是有的,看到你留的信,我想了许久,既然抛不开就退一步,总归我知道她心里有我。”
说到这里他笑了下,脸上长疤都可爱了几分:“这个荷包是她以前送我的定情之物,我丢过,半夜又跑出家去捡,回来想扔到火中烧了,总归是舍不得,现在装了你写的这封信,日日放在胸口,心里那些不甘心和委屈莫名的就散开了。”
季子漠把几句话看了一遍又一遍,心绪逐渐平和起来,脸上逐渐染上笑意,想不到,当时劝屠峰的话,现在也用到了自己身上。
齐玉,齐玉,齐玉,季子漠在心里唤了三次齐玉的名字,巨浪一样的爱意把那块不甘心的岩石淹没。
孩子气的嘟囔了句:大人不记小人过,以后再跑腿打断。
晦暗的天变的晴空万里,季子漠:“你和我姐现在是个什么情形?你往她跟前凑凑,整日伺候马有什么用。”
屠峰把信装好,重新把荷包放回怀里:“现在这样也挺好,我知道她是因为子嗣问题不愿应我。”
季子漠捡起一根枯草,心思转动,片刻后道:“你要是满足这样的关系我没话说,你要是想抱得美人归,我可以给你出个主意,保证你和我姐洞房花烛。”
刚拿起毛刷打算给马刷毛的屠峰:
不会说奉承话的屠峰脸色憋的通红,粗糙的大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过了半晌,憋出两个字:“内弟”
季子漠瞬间乐的哈哈大笑,回了他一句姐夫:“等着,我来安排,你今年要是不和我姐成婚,我季子漠三个字倒着写。”
他脚步松快离去,衣摆轻抚过路旁的细草,仿佛变回了杏花村的那个少年。
季子漠心思打开后也未去找齐玉,从马厩回来就进了书房。
齐玉不知季子漠的态度,未曾让知道昨晚之事的司琴司平声张,故而季兰那处也是瞒着的。
夕阳随着开门的缝隙漫步书房,齐玉装作寻常时走近,把一盏茶轻放在桌上。
书房的墨香清淡,齐玉从进门到离开都未得到季子漠一个眼神,他缓慢的出了门,望着天空的橘红茫然失措。
齐玉以为也就是这样了,昨晚都是醉后荒唐,说不出是难过还是庆幸,庆幸季子漠不喜欢季悔。
傍晚夜深,齐玉睡的昏沉中,有人欺身而上,他恐慌的挣扎中,听到一声是我。
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齐玉心跳如雷,还未反应过来,胳膊就已经环住了那人的脖颈。
海浪阵阵拍打着岩石,如歌似水的声音变的婉转动人。
顾及着昨晚的频繁,季子漠只要了一次就鸣鼓收兵,什么话也不说,只转过身拉过被子睡觉,像个十足的渣男。
齐玉头发散了一地,大脑晕染的空白还未消失。
他此刻的感觉犹如一只断了翅膀的鸟儿,刚被柔软的云朵托起,现在云儿四散离去,他这只鸟儿骤然失去保护,朝着悬崖下坠,没有丝毫的安全感。
齐玉悄悄靠近季子漠,从身后抱住了他。
脊背有苦涩的湿润,季子漠心中发疼,他转过身回抱住他:“你以前的夫君嫌你丑不要你了?”
怀里的人身子僵硬了下,含糊的嗯了下。
季子漠惩罚性的轻捏了他下,怀里如小猫一般的哼唧了一声,季子漠怀念道:“你倒是和我以前的夫郎一样m感。”
齐玉脸上烧的厉害,为现在也为之前,不顾两人现在的身份,抬头怒瞪了他一眼。
这一眼看的季子漠心中一动,忍不住使坏问:“说说,是我能力强些,还是你之前的夫君能力强些?”
齐玉一时没理解他的话。
季子漠眼神往下,耍流氓的手指轻轻点了点。
齐玉被他的无赖问题震的不敢置信,死咬着唇不回答。
季子漠松开抱着他的手,齐玉以为他不高兴要离开,忙抓住他的胳膊回到:“你。”
“你夫君你不满意?”季子漠开始回想两人初晚的表现。
齐玉垂着眸,脸上的神情难以言说,最后实话实说道:“未曾顾得上细细感受。”
一句话,让两人都回忆起了那晚,两人虽做着最亲密的事,心里却都苦如黄连,怎能体会到此间的乐趣。
齐玉只记得痛彻心扉的疼,现如今已分不清是身体上的还是心上的,季子漠亦是如此。
反倒是这两日,次次更胜一筹。
齐玉舍不得让他走,季子漠也未曾打算走,两人同床而眠,各自假寐。
良久后,季子漠把人搂在怀里:“你就没什么要说的?”
齐玉胸膛起伏,指尖在季子漠坚硬的手臂上轻颤:“你,是不是喜欢我,不喜欢之前的夫郎了?”
季子漠嘴角抽了抽:“你猜。”
齐玉:“我没有你之前的夫郎好看。”
季子漠:“嗯,确实,你这张脸勾勒的确实不如何。”
齐玉:“那你为何喜欢这张脸?”
季子漠:“我说我喜欢这张脸了?”
哪里比得上齐玉原来的容颜。
齐玉明知不该,却还是有些发恼:“那你为何与我这般?昨日醉酒失态,今日总归是你自己来的。”
季子漠:“你猜。”
齐玉抿唇不答,想着总归是贪恋XX。
季子漠侧身拿火折子点了蜡烛,看清齐玉脸上细微的不满,挑了挑眉梢道:“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齐玉不解的抬眸看他。
“你人设崩了。”
第 106 章
“嗯??”
“体贴入微, 不求回报,痴心绝对,甘愿做妾的季悔, 你人设崩了, 你家大人和你有了床事, 你应该感恩戴德,更加小意伺候,还敢对我不满?”
齐玉一时语塞, 亲热是拉进距离最好的办法, 刚才他和季子漠你中有我, 我中有你,亲密无间,季子漠语气也少了冷漠, 让齐玉一时有回到杏花村的错觉。
现在被打回原形, 齐玉垂下眸:“是,多谢大人。”
心里却补了句:你人设也崩了,明明变的冷淡说不会喜欢季悔, 现在手已经移不开了。
季子漠搂着人闭目道:“睡觉, 乐信候的世子医术不错, 我请了他这两日来给大姐诊脉,我看你身子有些弱,到时候, 也让他给你诊诊脉。”
齐玉一直暗吃着无涯寺主持的方子,平日里除了偶尔咳嗽几声, 看不出身子里面的溃败。
之前对郑柏叙充满敌意的季子漠平静的提起他, 哪怕现在是季悔,齐玉依旧心虚, 在他怀里乖乖道:“季悔一个下人,怎好劳烦世子,咳嗽是旧疾不碍事,街上郎中开副药就可。”
季子漠睁开眼,呵呵了一声又闭上,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模样。
齐玉没看到,还在琢磨着措辞:“我如今已是你的人,不好再见”
不好明说郑柏叙,委婉道:“不好再见外男,他来府中时,我在房中呆着。”
话落,唇被人狠狠吻住,齐玉配合的扬起修长的脖子。
兵部时,季子漠说比排名原是为了打发五城兵马司的人,想着拖段时间就过去了,故而别说给内阁递折子,就连太子那边都未找人问。
谁知早朝时皇上主动问起,把这个差事丢给了他。
书房内,季子漠对着空白的纸张发了半天的呆,一个个想法冒出又被否定。
“大人,乐信候府世子来了。”阿吉在门外禀道。
季子漠嗯了声,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
出了门左右看了看,只有阿吉一人:“季悔呢?”
阿吉:“刚才说是有些困,应是回房休息了。”
估摸着是听到郑柏叙来躲起来了,季子漠嘴角轻轻扬起:“你去叫他过来,就说不来我让他明天白日睡一天。”
正堂内,季兰忐忑的伸出手腕,大弟说郑世子医术很好,若是能有一线生机,她定要去寺里给郑世子立一个长生牌位。
正堂里坐着的,站着的,皆是屏息肃静,不错眼的看着郑柏叙,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又怕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郑柏叙收回手,沉思一番,笑道:“那郎中怕是行走江湖的半吊子,给的汤药虽确有绝子的作用,却也不是无药可医,我开个两张方子给你,一张是煎药服下,一张是日日药浴,如此坚持两年左右,应可把寒气逼尽。”
背在身后的手掌伸开,似是无意比了个六的手势,季子漠眼眸一闪,对门外的引升使了个眼色。
季兰被人盼过十几次死刑,乍然听到不一样的判词仿佛傻了,痴痴的看着郑柏叙,嘴唇蠕动不会言语。
郑柏叙温润笑道:“只是这药一旦开始便一日都不能停。”
季兰用帕子擦去脸上泪痕,忙道:“我能做到。”
喜事一件,正堂内人人欢喜,几人聊了几句闲话,齐玉姗姗来迟,嘴唇抿着,脸上像是被太阳晒的有些发红。
至于是怎么来的红,只有齐玉自己心里清楚,季子漠真真是如从前般孟浪,阿吉只传话不懂什么意思,他却是听的出来的,明日白日睡一天,那今晚怕是别想睡了。
不知是猛然开了荤上瘾,还是季子漠这方面的体力就是如此,齐玉有些招森*晚*整*理架不住。
季子漠请郑柏叙给齐玉诊脉,郑柏叙点头应下,言语见听到几人的谈话,知道眼前的哥儿名叫季悔,已经被季子漠收了房,不由的心中发闷。
缓了好一会才静下心来探脉。
他眉头一跳,抬眼细细打量了一番陌生的哥儿,过了好一会试探道:“现在可有吃什么方子?”
脸好瞒,脉难瞒,齐玉道:“之前腹痛咳嗽不止,偶遇一郎中,开了个方子很有效果,一直在吃着,都是寻常之药,郎中说此方叫:春风吹又生。”
郑柏叙把脉的手指一顿,垂首恐人看出他的神情。
季子漠坐在一旁装作听不懂他们话里的机锋,心里又开始泛酸,齐玉连郑柏叙都告知,独独瞒着他。
自知季子漠和齐玉恩爱过,季兰很是高兴,现在见郑柏叙脸色不对,她急到:“季悔平日看着身子还好,只是咳嗽,我想着应该不是大毛病,难道是哪里不好了?”
齐玉看向郑柏叙面露祈求。
郑柏叙忍下情绪,温和笑道:“不曾,他身子很好,至于咳嗽,我帮着调整下方子就好,那张方子毕竟用久了。”
这张方子郑柏叙琢磨了许久,之前以为齐玉在太子府,他托人送了过去,谁知兜兜转转齐玉在这里。
郑柏叙提笔落字,写了一张又展了张纸,边写边道:“我也给你另开一张药浴方子,多少是有些效果的。”
司琴高兴的接过方子,宝贝的收在怀里:“我现在就和赵叔去抓药去。”
事情已了,郑柏叙搁下笔又坐回了原位,不说告辞似在等着什么。
不过一会,阿吉大喊大叫的声音就传了来:“大人,马匹失狂,屠峰被踩踏受了伤。”
晴空万里突然响雷震天,季兰脸色骤然煞白一片,脚步虚浮的往外跑。
屠峰被十八背着回来,脸上痛苦万分,额头上冒着细密的薄汗。
季子漠暗想,这装的还挺像,没看到十八都快把屠峰的腿肉掐掉了。
齐玉原是吓了一跳,后看季子漠脸上毫无紧张之色,在众人后慢悠悠的走出来,不由的心起怀疑,不住的打量着他。
今日最忙的人是郑柏叙,前面诊了两个脉,这个自然也是他医治。
十八把屠峰背回房,郑柏叙假模假样的探脉,脸上沉重的好似床上的人要一命呜呼,只把季兰吓的三魂没了七魄。
“郑世子,他,他如何了?”
郑柏叙收回手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才道:“生命无碍,只是”
生命无碍已让季兰感恩:“只是如何?”
郑柏叙脸色尴尬道:“只是马蹄踢到了许是再无子嗣之能。”
季兰猛然松了口气,握起屠峰宽大的手掌,道:“无妨无妨,只要活着就好。”
季子漠轻咳了两声,走出来负手而立做坏人:“大姐,那可不行,你的身子能调理好,之前虽成过婚,却也是个黄花大闺女,屠大哥现如今都是废人一个,你怎么能跟了他,我这个当弟弟的绝不同意。”
季兰和屠峰的处境一时翻转了过来,季兰死死握住他的手,多余的话不说,只坚定道:“他生我生,他死我死,天塌地陷,我不会再抛弃他。”
泪水似线滚下,屠峰抬手轻轻帮她拭泪。
郑柏叙再次尴尬开口道:“我开几服药,屠峰喝下后明面上应该是无碍的,还是能用的,只是子嗣艰难改不了。”
话落,房间内除了季子漠外,其他人明白过来意思皆是红了脸,季兰羞的快要把脸埋在屠峰胸膛里。
今日的任务完成,郑柏叙抬脚就走,季子漠拍了下齐玉的肩膀道:“回房等我,我去送一送他。”
“董寒玉百转回肠,希望柏叙兄不要与他多言。”青石板铺成的路上,两双黑靴齐步而行。
郑柏叙是主持的徒弟,两人出自一脉,若不是皇城离无涯寺太远,季子漠就直接带着齐玉回无涯寺让主持看了。
郑柏叙心中一动,试探道:“你知?”
季子漠撇了他一眼道:“知什么?不知道能让你来看。”
随后夸道:“想不到你医术如此好,我大姐已经看了许多大夫,都言无法。”
郑柏叙:“我也只是有六成把握。”
季子漠:“六成把握已然不少。”
送至角门外,季子漠停住脚:“你和董寒玉如何了?”
今日风云都好,大街上的热闹隐隐传来,听见董寒玉三个字,郑柏叙如被人抽了筋骨,君子之姿的人眼中划过迷茫。
“我不知。”
董寒玉是个极厉害的人,把侯府整理的紧紧有条,董家有钱,他出手大方,侯府上上下下都对他称赞有加。
侯府原本每年亏了又亏的铺子,到了他手上已经开始生钱。
对他也是很好,不逼迫他读书科举,爹娘苦劝的时候他还拦着,花重金买医术赠他当生辰礼。
季子漠对董寒玉警惕归警惕,但也不想他们两个是因自己闹误会。
解释道:“那日我说孩子和你弟弟之事,皆是我猜测,是无凭无据的事。”
郑柏叙勉强一笑道:“与你无关,这两件他未承认,却认了赵大勇是他谋害一事,而且我查我弟坠马一事,虽无确凿证据,但其中确实和他有所牵扯。”
他自己查的,季子漠就爱莫能助了,拍了拍郑柏叙的肩膀已示安慰。
一缕斜阳照在郑柏叙眉眼,他猝尔笑了起来。
季子漠不解,郑柏叙道:“想起初次见面,你被人按在泥地上揍着,抬头看到我的神情犹如晴天霹雳。”
季子漠收回手,绝情转身。
郑柏叙侧身对着他背影道:“我这几年翻遍所见医术,偶有一念不知是否可行,过两日启程去无涯寺,去见师父。”
季子漠脚步顿住,回身看着斜阳下的人,玉带金冠,温柔敦厚,像是洒满日出的海面,让人瞧了心中平静祥和。
“多谢!”季子漠对着郑柏叙拱手行礼,敬重万分。
郑柏叙还了他一礼,道:“我对他的欢喜不比你少,他对你的喜欢比我对他更甚,我们三人,你的情心最窄,只我与他都是情心愚笨之人,不会玲珑示好,还望日后季兄多多包涵。”
清风拂面,传话至耳畔:“我心之人今后托付季兄,愿两位好友百年好合,子孙满堂,三世恩爱。”
郑柏叙眉眼带笑,笑容超出四季,没有夏阳炙热,没有春阳多情,没有秋阳萧条,却比冬阳温暖。
他转身离去,身后依旧跟着往日的小厮和抱剑的侍卫。
季子漠站在原地看了许久,直至望不到那三人才沉默的回了院中。
书架前,齐玉把各类书籍分门别类,按照季子漠的习惯放好,猛不防有人跳窗而来,从后面拥住他。
齐玉手里拿着书,嘴角轻轻笑了:“有门不走怎跳了窗?”
季子漠把脸埋在齐玉肩头不言语,齐玉把书放在一旁微微侧头:“心情不好?是见了郑世子让你不舒服了吗?”
肩膀传来闷哼。
齐玉手掌轻落在他的黑发上,安抚道:“你不喜欢他,日后就不见了。”
“我觉得我比不过他。”像是打架输了的孩子回家告状,委屈的让齐玉心疼。
第 107 章
季子漠原想诬告郑柏叙, 诬告他诽谤自己喜欢齐玉的心少,后又不想把这句话说给齐玉听,怕齐玉也开始思索谁情多情少的问题。
齐玉拉偏架, 肯定道:“怎么会, 你处处比他强。”
季子漠:“例如?”
齐玉:“你长相俊朗胜似他, 你才学出众胜与他,你性格和善胜他,你聪明过人胜他”
季子漠抬起脸, 下巴垫在他肩头闷笑着:“你说这话亏不亏心?”
“我亏不亏心都无碍, 你高兴就好。”
季子漠顺着这个姿势去寻他的唇, 齐玉把脸转过来,闭上眼送上自己的唇。
鼻尖轻触,辗转反侧, 这个吻不如以往浓烈, 却动人的厉害,齐玉像是喝了醇香的酒,醉的不知云里雾里。
“齐玉, 我真的爱你。”唇齿间, 季子漠诉着衷肠。
郑柏叙说三人间他的爱最少, 季子漠先是不认,回来的这一路他细细思量,认了下来。
船上时, 郑柏叙说季子漠晚了三年,太过决绝。
如果不是齐玉用季悔的身份陪了他三年, 自己会爱他如初吗?这点季子漠自己也不知道。
是自己薄情吗?还是在现代见多了分分合合, 季子漠把齐玉的离开看做背叛的分手,分手了就是陌生人。
如果一颗心是百分百, 齐玉百分之八十是情,季子漠想,他的是多少呢?无论多少,他都给了齐玉。
郑柏叙说季子漠不爱齐玉,季子漠能跟他辩个天昏地暗,郑柏叙说季子漠的情窄,季子漠辩无可辩。
“别,这里是书房。”齐玉气虚的按住季子漠的动作,刚才像是听到了季子漠喊齐玉,却因迷离不敢确认,想着怕是听错了。
季子漠含住他的耳垂,齐玉喉结滚动,唇边溢出蜜糖。
衣衫散开,白色的里裤与地面相接,门外脚步声渐进:“大人。”
阿吉一声喊吓的齐玉失了魂,季子漠抱着人一个侧身躲在了书架后。
他稳了稳声音:“直接在门外说,什么事?”
阿吉推门的动作停下,在门外说:“司琴把药抓回来已经快要煎好,让季悔去喝药。”
季子漠睁着眼说瞎话:“季悔不在此处,去别处寻。”
脚步远去,齐玉跳如擂鼓的心方算停了下来。
“万幸没嗯~你”齐玉睁大了眼,季子漠:“有始有终。”
疾风行过,院中大树安静下来,齐玉颤着手捡起地上的衣服,身上桃粉迟迟不散。
季子漠摸了摸鼻子,原想揭开他的身份,现在有些不敢了,季悔不敢和大人闹,齐玉敢跟季子漠闹。
一个未有寸缕,一个衣袍在身只微微凌乱,齐玉不敢再看这间书房一眼,书案,圆椅,书架,墙上,屏风,窗台
衣带系了两次未系上,季子漠走过去用指尖勾到自己手中,见齐玉别过脸不看他,认错道:“你不愿意和我这样厮混,日后我”
他想说日后不玩了,只在床榻间孟浪,齐玉却以为季子漠是不喜了他,不想要他了,心如被利剑扎透,脑中还未反应过来,胳膊就已经紧紧抱住了季子漠。
“大人,我没,我不是不愿意,你说怎样就怎样。”
边说边想去够季子漠的唇,像是自我献祭一般。
齐玉脸上划过恐惧,季子漠怔怔弄在原地,齐玉踮起脚吻他他都未有反应。
季子漠脑中浮现初次见面的情形,无涯寺,齐玉一身素白披风,清冷贵公子,一举一动都是孤傲。
“别怕别怕。”季子漠抱着没有安全感的齐玉,手掌在他脑后轻抚。
“齐玉,别怕,你永远都是我的,我也永远都是你的。”
齐玉如遭雷击,抬头茫然看他,只那双手害怕的抓住季子漠的衣襟。
季子漠的吻落在他的眼帘,唤道:“齐玉。”
齐玉睫毛轻颤,辩解道:“我不是齐玉,我是季悔。”
“行行,你是谁都行。”
齐玉此时也知自己露了馅,季子漠怕是确认自己是齐玉,想到刚才的一场肆意荒唐,心里渐渐安稳。
季子漠既然愿意与他这般,想必还是愿意要他。
齐玉垂眸不看他,靠在季子漠怀中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季子漠打趣他:“不装了?”“没几天,也就这几日。”
齐玉:“醉酒那日?”
季子漠:“嗯。”
“怎么了?”
“你,我虽是齐玉,你醉酒那日还是季悔,你当时与季悔缠绵的厉害,可是心中有了季悔?”
季子漠吻他的唇:“吃自己的醋?”
齐玉觉得这个醋毫无道理,只心上的刺痛难以忽略。
季子漠:“我怀疑你是齐玉,装的醉,原本没想做什么,你偷亲我,亲的我难受,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要了你。”
他那时想着,无论如何纠葛,他们两人这辈子是分不开了,既然如此,何必忍。
三年来浮浮沉沉的心逐渐安定下来,齐玉紧紧抱着季子漠的腰,问他:“那你是不喜欢季悔?是因为样貌?”
这事扯起来没头绪,季子漠捂住他的嘴:“出场顺序很重要,季悔先出来,我或许会爱上他,可是谁让是齐玉先走进了我的心。”
“刚和好你别找事,我们还有旧账没了结呢!”
和好二字让齐玉眼中欢喜:“你之前说我回来也不会要我了。”
季子漠也想起说这句话的情形,一时更加心疼齐玉:“此一时彼一时,这次先说好,如果你再跑腿打断。”
又想起离开时齐玉的理由,心中难受的离开:“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说话好狠。”
眼看又要扯旧账,齐玉认错求饶,把那时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季子漠坐在圆椅上,怀里抱着正面的齐玉,齐玉见他眉头紧皱,手不由的抚了上去:“怎么了?”
“掉坑里去了。”
“嗯?”
“董寒玉是太子的人,送了我几笔银子,这事说不清了。”
一切皆因为自己,齐玉愧疚不已:“对不起。”
季子漠指尖揉了揉齐玉的耳垂:“你是我的,我是你的,什么事别瞒我,是生是死我们一起。”
“走一步看一步,事情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只是你说太子仁厚这点我保留意见,他做了这一手总不会是想毁了我,就如他之前的计谋,打算我获得皇上的信任后为他办事,觉得一个你不保险,故而让董寒玉来了这么一手。”
他揉着齐玉的耳垂轻声道:“皇上身子时好时坏,现在是太子等着皇上老故,皇上等着二皇子长大,都在互相熬着。”
几年前的景安帝疯魔,季子漠后去查了下他当时的身体情况,脉案看不到,却也听说有垂危之兆,估计是想在临死前解决了太子,逼太子退位。
后不知吃了什么灵丹妙药,现在身子还能熬,处事反而没那么急了。
说到此,齐玉不解道:“太子为人内里是好是坏不知,但看着是不错的,为何皇上一定要换二皇子为太子?”
季子漠哼唧了声,任性道:“不准在我面前夸别的男人。”
齐玉无奈。
“至于为何一定要换”季子漠伸手摸索着齐玉的脸庞:“你说这是太子帮你调制的蝉翼面具,一个太子怎么会精通此道,皇上为何要换了他,估计和这事有关。”
说完好奇道:“这东西是用什么东西做的?”
齐玉摇头:“不知,需要一年一换,今年也快到时日了。”
季子漠:“太子府派人送来?”
齐玉:“我去锦衣坊取。”
锦衣坊,季子漠把这个地方回想了下,一间小小的铺子,没想到内有乾坤。
季子漠抚着齐玉的脸:“想你,这张脸方便取戴吗?”
齐玉:“每日早晚要半个时辰的功夫。”
季子漠:“那等晚上。”
太子府有个齐玉,这个真齐玉便露不得头,若不然损害最大的便是季子漠,皇上的信任不会再有,不说前程,怕命都险。
自己和太子的牵扯似是交割不清,活像是太子安插在季子漠身边的把柄,齐玉趴在他肩头,自身清冷的嗓音满是沮丧:“我不是太子的人。”
季子漠揉了揉他的头,在他唇上吻了下:“我知道,是不是都没事。”
齐玉:“嗯?”
季子漠:“你不是,是我爱对了人,你要是,我自认倒霉。”
季子漠说齐玉不在书房,阿吉就去厨房回了司琴,司琴煎好药把季府里里外外找了一圈,又去府外四周找了找。
眼下日头已经快要落山,她急的提着裙子跑来:“姑爷,姑爷,季悔丢了,我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你快派人去找,咱们府都来过刺客,别是刺客又来把季悔杀了毁尸灭迹了。”
司琴边跑边说,急起来不管不顾,砰的一声就推开了门,随后愣住。
傻傻道:“姑爷你怎么骗人呢!季悔不是在这吗?”
司琴来得急,齐玉刚慌的差点没掉在地上,他和季子漠荒唐后鞋都没穿,现下弯腰穿了鞋,牵着司琴的手腕出了门,不让她再问。
厨房内,司琴把凉掉的药温了温,端给齐玉后坐在一旁闷闷不乐。
齐玉不解:“怎不高兴?”
司琴:“替少爷你不值,姑爷现在太黏季悔了,之前对少爷都不是这样的。”
齐玉更是不解:“你怎知他黏了?”
司琴用手指了指他的脖颈:“都是红印子,那日早上就有,我问阿吉,阿吉说是姑爷咬的,我还骂姑爷是狗,阿吉说这是姑爷爱你疼你的时候咬的,你只会觉得舒服不会觉得疼那印子刚消下去,姑爷就又给你咬的一片一片的。”
阿吉是个混不吝的,司琴不知情事,不知羞的把阿吉的话复述了一遍,只把齐玉说的脸上通红,手快要端不住药碗。
司琴说完好奇道:“少爷,姑爷咬你你真的不疼吗?”
求知的眼睛眨啊眨,齐玉放下药碗手捂着吻痕遍布的脖子起身离去,脚步急促是司琴未见过的程度。
阿吉得了季子漠的吩咐,去他说的果脯铺子买了杏干回来,撞见端着药的司琴,道:“一碗药还没喝?刚好,大人让我给他买的杏干,你一同带过去吧!”
司琴哦了声接过油纸包,抓住阿吉道:“你之前说咬脖子不疼的事,再跟我说说,为什么说爱的时候咬就不疼了?”
阿吉被她问的有些尴尬:“此事不是已经过去了?为何又问这事。”
司琴:“这不是我感觉见姑爷又把季悔的脖子咬坏了,就把你说的话和季悔说了一遍,他药都没喝就急着走了,我还没搞懂是为什么。”
晴天霹雳砸到头上,阿吉呆呆问道:“你和季悔说了?一字不落的说了?”
司琴心里一咯噔:“不能说吗?”
阿吉扬天呼了声老天爷,在司琴的忐忑中把内里的话解释了一遍,话落,两人的脸早已通红一片,不敢再看对方。
司琴虽是个胆大的,现如今也不敢去见齐玉,余光瞧见油纸包,再回想阿吉刚才说的杏干,少见的聪明了一回,想着怕不是姑爷知道季悔是少爷了。
忙把手中的药碗和油纸包塞到阿吉手中:“你去给姑爷吧!”
一碗药成了烫手山芋,季子漠摸着鼻子回房把羞于见人的齐玉哄了好久,举手发誓以后不在衣服外留下痕迹。
季子漠想,也就是刚和好比较好哄,若是以往,齐玉估计要动手。
夜已深,齐玉修长的手指在脸上按动游走,季子漠站在一旁好奇不已。
烛光如星光蒙纱,折射着暧昧的线条,季子漠想过无数次的容颜一点点展露,变成日思夜想的那张脸。
无需隐藏,齐玉恢复原本模样,腰背笔直,一举一动带着优雅。
用温水洗了容颜,齐玉有些忐忑,面对季子漠的打量道:“是不是老了很多?”
成婚时二十有二,现在已快到二十六,齐玉想,他已老的厉害。
第 108 章
因整日带着蝉翼, 齐玉的皮肤比以往更白皙,只显得有些苍白的不正常,季子漠小心翼翼靠近, 小心翼翼的抚上他的侧脸。
从额头开始, 在他脸上吻了一遍又一遍。
“这几日我亲遍了你的全身, 脸上除了唇再未动其他。”
这些细节齐玉未曾留意,此刻说破让他红了眼。
“齐玉,你是我的。”季子漠捧着他的脸, 一遍遍吻着一遍遍说着。
齐玉闭着眼承受, 一遍遍的回他:“我是你的。”
“以后不准再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受不了这样的结论。”
季子漠声音发颤,仿佛回到了临别的那晚,他哭的泣不成声时。
齐玉后悔的泪落不止, 边回应着他, 边呢喃的回道:“这一生,你的道就是我的道,夫君, 救人救世我跟你, 杀人放火我跟你, 我给你递刀。”
鹅黄的纱幔被人放下,衣衫被褥皆被人从里抛了出来。两颗干涸的心遇了甘霖,恢复了同一频率的跳动。
季子漠不知道齐玉是否更爱他了, 他知道自己更爱齐玉了,比在杏花村时更爱更爱。
自来军队演练也是有的, 除了围猎, 最多是两方合战,六方合战倒是从未曾有过。
季子漠领了差事日夜琢磨, 白日里在兵部就和兵部的人请教,脑中渐渐行成一个雏形。
一张白纸铺满了桌面,兵部众人围了一圈,个个皱了眉头。
“是不是有些过于复杂了?”
“演练就打一场,谁赢谁就第一,你这又是守城又是夺旗的,一环套一环太过绕了。”
“还有你这也太过不公,六路情形差距太大,一二三四路靠山水有所倚靠,只要守两面夹击就可,五六路在中间四面都无遮挡,怎能有胜的可能。”
一个个否定的话在兵部响起,顺带着有热心的还帮着出主意。
季子漠与他们讨论到下值,依旧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圆月高挂,夜已深厚,季子漠站在桌前,把自己设计的六方合战图纸看了又看。
齐玉披了外袍下了床,轻着脚步走到季子漠身旁:“睡不着?”
房间只桌上点了一盏灯,齐玉刚刚睡醒,双眸惺忪朦胧,脸上还带着余红,季子漠在圆椅上坐下,把他揽到自己怀中。
下巴搁在齐玉肩上道:“兵部的人都说我这太过复杂,我也觉得有些复杂,只是觉得少了哪一点都是缺陷。”
齐玉知道他为这个东西熬了多少夜,确定可行能做到的条件才会加上去。
齐玉拿起密密麻麻的纸张,最上面是一至六的设定。
他指着最上面一行:六—穷+兵勇
“穷要如何做?兵勇又要如何做?”
季子漠搂着齐玉的腰,在他肩上闭目养神:“粮草,武器,马匹,兵勇可人数增加,如其他五队是500人,他是700人。”
齐玉一一问过,季子漠懒洋洋的回他。
问到最后齐玉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季子漠做事太过尽心,每一路都有缺优点,很合理,但确实有些复杂了。
只是兵马司切磋一番,现如今像是变成了六国交战。
“按照你的想法去做,皇上不就是看重你这份与众不同。”半晌,齐玉回身摸了摸季子漠的发顶如此说。
季子漠很困,困的睁不开眼,只是察觉到齐玉的温柔,嘴角扬起笑的幸福。
“齐玉。”
“嗯?”
“我现在又觉得郑柏叙说的不对了。”
齐玉眼中的温柔僵硬了下,他有些恐惧季子漠和郑柏叙谈及他了。
“他说什么了?”
季子漠:“他说,他比我爱你。”
齐玉摸着季子漠的侧脸说:“我只爱你。”
他不说谁更爱他,只回答自己爱谁。
季子漠睁开眼,眼底的红血丝让齐玉心疼他的辛苦。
季子漠把齐玉的手拉到自己心脏处,直视齐玉,让他看到自己眼中的认真:“这颗心里只有两个人,你和我,这辈子,上辈子,现如今里面只有你与我。”
“刀山火海我替你闯,你死在我前头我会不会跟着,这个我现在回答不了你,我也不知道,如果你的身子治不了,再过几年你走了,我可能就知道答案了。”
“郑柏叙的心或许比我的心大,可是他的心里住了很多,住了爹娘,住了医术,住了道德仁义,我的只有你,还有我自己。”
蜡泪成堆,齐玉难以承受季子漠的情话,他牵着季子漠的手放在自己心脏处,回他:“里面只有你,还有我的爹娘,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情到深处,只想血肉相连,拥抱都难以缓解,齐玉转了身子去亲吻季子漠,浓密的睫毛逐渐染上水润:“你和郑柏叙比,我不知道旁人如何分胜负,在我这里,他比不上你万一,我钟情你,全心全意都是你,仅此一条,玉皇大帝都不如你。”
“你之前遇刺,我想着,已经见过父母,知道他们活的安好,你死了我就随你去,去到地狱告诉你我错了,求你原谅我。”
“刚才你说我先走你或许也会跟着我,我变了主意,这样实在是不好。”
“生生死死不一定,我们说定,我若难以续命,你一艘小船顺流而下,看遍锦绣河山,若是你先死,我余生吃斋念佛,祈求下世再遇你。”
想着季子漠小心眼的劲,齐玉湿润的双眸染上笑意,靠在季子漠肩上轻声说:“若有来生,我不接郑柏叙的信,谁的信都不接,你早些来寻我。”
季子漠猝尔笑了:“那可不行,太早了我还不是神童呢,不是神童寻你你还不得把我打出去。”
一句玩笑话,齐玉却真的思考了这个问题:“你说你是我未来夫君。”
季子漠在他脖颈闷笑出声:“这种鬼话你也信?你小时候就这样傻?”
齐玉不知想道了什么,趴在季子漠耳边轻声说:“我七岁落过水,我娘害怕的带我去无涯寺拜佛求保佑,我调皮爬树从树上掉下来,被树枝划了腿根,留下一支桃花的痕迹,此事谁都不知,连我娘都不知,你说了,我虽不至于全信,定也是对你不同的。”
只要上了心,齐玉想,季子漠时早时晚都会入了他的心。
季子漠微愣,边伸手去寻边问:“我看了个遍,怎么没见过?”
齐玉躲了下:“我们成婚前我用祛疤的膏药去了。”
齐玉非季子漠的对手,无奈只得指着曾经的伤处给他看。
季子漠手指摩擦着位置:“我们婚事急只有三天,这药效果这么好?”
齐玉因他的动作脸上有些发热,解释道:“婚后也涂抹了大半月。”
季子漠靠近他耳边,低沉的嗓音温柔问道:“如果,我们成婚那日我没有说那些孟浪的话,你会与我洞房花烛吗?”
齐玉察觉到季子漠不老实也未阻止,因他的蛊惑沉醉,闭上眼乖巧的嗯了声:“那日起,你就是我夫君。”
一只玉足落在地上,齐腰的黑发贴着桌沿垂着,齐玉如梦似幻间,听到季子漠说,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脑中犹如万朵烟花齐放,齐玉迷离的双眸全是笑意,他想说,何须后悔,无须后悔,那时,季子漠不爱他,就算如此这般也不会是现在这样甜蜜,令人沉迷。
只是齐玉一张嘴,便是语不成调。
皇上吩咐的事无人不用心,有了齐玉的支持,季子漠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朝仁宫文华殿内,珍馐摆满了膳桌,上首坐着景安帝,侧边坐着已经六岁的二皇子。
季子漠垂首站在一旁。
景安帝身子骨不如之前,面前摆的大多是软绵清淡的食物,他干枯的手拿着明黄瓷勺,一勺一勺喝着黄米粥。
“最近在忙些什么?”
季子漠眼神闪了下:“回皇上,六方合战的事。”
景安帝想了下,似是想起了这件事,嘴唇蠕动,缓了好一会才问:“事情做的怎么样了。”
季子漠细细回了一遍,又补充道:“东面城楼有一片有山有水地形复杂之地,臣让人稍稍修整了下即可用,无需花费国库建造。”
“另,此次不过是五城兵马司的内部演练,都是自己人,不能有损伤是重中之重,臣想着除了胜之外,把这个也加到成绩中,束缚各人不准下死手。”
季子漠一条条说的详细,只把自己说的口干舌燥,景安帝不知何时放下了筷子,无底深渊的神情盯着季子漠,像是在听,也像是在走神。
二皇子小小的人学着父皇绷着脸,听着不太理解的事。
季子漠话必,等着景安帝示下。
过了好一会,景安帝回神,侧身看向二皇子,突兀道:“淮儿,你觉得他当你师父如何?”
季子漠猛的抬头,随后又急忙垂下,跪地道:“皇上,臣文不成武不就,万不敢耽误二皇子的学业。”
景安帝似是没听到,只等着二皇子的回答。
二皇子已六岁,比前几年知事许多,景安帝喜怒无常是时有的事,二皇子心里有些怕他,更不敢和小时候一样让景安帝当大马。
二皇子偷偷看了眼不愿意给他当先生的季子漠,轻声回道:“父皇选的一定是好的,儿臣听父皇的。”
景安帝似是心头压了天大的事,一句话都不想再说:“嗯,跟着季臣出去吧!”
季子漠听出景安帝话语中的烦躁,不敢再拒,站起身想等二皇子走过后跟在他身后。
谁知二皇子走到他森*晚*整*理身旁停下,抬着头看着他,幼童的眼中依旧留有童真,只童真外有些不安。
季子漠无法,伸出手掌,二皇子回头看了眼景安帝,小心翼翼的抬起手,把小手放在了季子漠掌心。
一高一低,牵手朝着殿外走去,从殿内的阴凉处走到了殿外的暖阳中。
景安帝身为天下之主,管百姓生死,只对自己的身子无可奈何,原以为还能继续熬着,谁知记忆开始有了消退。
他原以为死是最恐怖的事,现在才知,遗忘,是比死还痛苦的事。
空荡的殿外,只有成队的侍卫站如万年青。
季子漠垂首问二皇子:“殿下现在学些什么?”
二皇子把所学和所授课的先生说了一遍。
季子漠迷茫了,文有人教,武有人教,皇上要自己教二皇子什么?
就二皇子现在的文武师父,季子漠自知比不上,总不能是替代他们,若是这样,真是用芝麻换西瓜。
二皇子幼年受尽宠爱,季子漠还记得第一次见他就是骑着景安帝驾驾的,活像个小霸王。
现在长大了,像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孩,眼里怯怯的。
季子漠不抱希望的问:“殿下可知皇上是让臣教殿下什么?”
大眼对小眼
半晌后,季子漠道:“走,去兵部,跟着我上班吧。”
二皇子:???
大长腿小短腿,走了一截路,季子漠四周看了看,景安帝还真是心大,让二皇子跟着自己走,既不让太监跟着,也不让侍卫跟着。
知道二皇子走累了,直接弯腰把二皇子抱了起来。
皇子身着明黄,只看衣服就知道是谁,兵部尚书磕着瓜子,老花的眼睛眨啊眨,随后拍了拍一旁埋案的人。
“我怎么瞧着像是季子漠。”
一旁的人抬头:“是季子漠。”
兵部尚书迟疑道:“他抱的是二皇子?”
那人过了几息回:“是二皇子。”
兵部尚书:果然,季子漠在哪里,哪里就消停不了。
二皇子算是个安静的孩子,只跟着季子漠,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不做旁的事。
季子漠想,人都说三岁看老,看来还是不准确。
下了值,季子漠看着腿边的二皇子沉默了:“都没人来接殿下吗?”
二皇子四处看了看,诚实道:“没有。”
季子漠:“殿下住哪?臣送殿下回去。”
二皇子与景安帝住在同一处宫殿,季子漠虽不想见景安帝,但此时也不得不去。
只抱着二皇子来到文华殿,被人阻在了外面。
季子漠把二皇子放在地上,笑道:“刘公公,二皇子与我在兵部待了半日,也无人来接,我把殿下送回来。”
刘公公一甩拂尘,笑着问道:“季大人,皇上用膳时咱家去了别处,未在跟前伺候,不知皇上是如何说的?”
季子漠把景安帝的那句话说了一遍。
刘公公听了心里拿不定主意:“季大人,皇上说让二皇子跟你出去,你觉得皇上是说二皇子跟你出哪去?是出殿,还是出宫?”
原本景安帝的心思他还能摸透两分,现在是猜不透了。
季子漠被他吓的后背发凉:“刘公公,自是出殿,带二皇子出宫如何使得,万一遇到了不长眼的,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皇上还指望着废了太子传位给二皇子,万一二皇子死在他手上,九族都不够砍的。
第 109 章
刘公公想想也是, 但上次被景安帝打过一次,他小心的有些过了头:“皇上现在小歇,咱家也不好去问, 若不然季大人等一等, 等皇上醒来咱家进去问问。”
季子漠:
刘公公也知有些理亏, 似抱怨一般的讨好道:“给皇上捧痰盂的麻公公尤为讨厌,时不时说些有的没的,咱家想着过几日把他打发出文华殿, 去洗恭桶好了。”
季子漠再无话可说, 唯有拱手道谢, 又差事了一个小太监去宫门口找引升,让他回府说一声。
季子漠等,二皇子自是不用等, 另有宫人领着用膳洗漱。
景安帝醒来时已经是两个时辰后, 季子漠腿都快站麻了,五脏六腑唱着空城计。
骑马回到家,其他人已经睡了, 只有齐玉还在门外等着, 用的季悔的容颜。
季子漠把马给阿吉, 让司琴和司平各去睡,一手接过齐玉手中的纱灯,一手牵起他的手进了门。
“以后在房里等我就好。”
“嗯好。”
季子漠笑:“你最会说一套做一套, 每次都答应,每次都做不到。”
齐玉笑而不答, 没告诉他缘由, 两人情话绵绵时,季子漠说对齐玉的心动之初是雪中门外的等待, 对季悔的心软是门外的张望,他喜欢人盼着他回家,喜欢这份温暖,齐玉想,他自然要做到。
“今日怎回来这么晚?”
季子漠把今日的事情讲了一遍,齐玉也是琢磨不透:“皇上怎如此忽视?”
季子漠:“谁知道,总不至于是把他的宝贝儿子忘记了。”
两人开着玩笑,不知一句道破了真相,两人走后不久景安帝便有些头疼,头疼过后把二皇子跟着季子漠走的事忘了个干净。
两人月下而行,走在幽静小道,耳旁只有树叶沙沙作响。
厨房内,一人烧火一人做饭,齐玉指着他的官袍道:“小心些,别把衣服烧了。”
现代的一碗面很快,这里的却复杂的很,和面,擀面,季子漠一边烧火一边说:“我存了不少茶叶,等冬日下了雪,我陪你煮茶看雪。”
齐玉:“在火炉上架一个铁网,再烤两个红薯,不过这次要穿厚些了,别再染了风寒。”
季子漠假装嫌弃:“齐玉,你现在怎么一点都不浪漫,好好的观景品茶,弄两个红薯多煞风景,剥的两手黑。”
齐玉回眸笑,看着他嘚瑟。
让人惊艳的容颜此刻被勾勒的平常,那双眼却似璀璨星光,季子漠一时觉得这张脸也是好看到了极处。
一碗手擀面,里面窝了两个鸡蛋,季子漠自己吃了大半,喂了齐玉一小半。
收拾好厨房,两人坐在灶台前,季子漠从袖中掏出一盒膏药,细细涂抹着齐玉的手心,手掌,指尖。
“在边塞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一句话云淡风轻,似是毫不心疼,可齐玉懂他,知道他心里现在不好受。
“还好,就是想你,知道你恨我,怕你恨我。”
“其实,我没资格怪你,齐玉,对不起。”季子漠把齐玉的指尖抓在掌心,认错道:“我察觉到异常之处应该早些寻答案,不应该置之不理,弃你与不顾。”
齐玉:“你没有弃我与不顾,你以为董寒玉是我,放弃心中的错综复杂去认错,对我来说已经足够。”
只是认错的事让季子漠成了个笑话,一而再的打击,让他对齐玉彻底死了心,哪怕认错一事不是他的错。
两人合上厨房的门,回院中走动间,齐玉抓着季子漠的手放在自己腹部:“你说喜欢我后,我就后悔,不该任性去打虎,如果老天眷顾,我想生个我们的孩儿。”
季子漠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
齐玉侧目看他。
季子漠:“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孩子,挺麻烦的。”
这话齐玉半信半疑。
季子漠知道他是因为董寒玉怀孕那事有这个错觉的,解释道:“这不一样,那个时候是已经有孕了,没有我选择的机会,而且有了这个理由,我有了说服自己的理由。”
手掌还被按在齐玉腹部,季子漠知道他心中还是有所失望,季子漠勾起一抹坏笑,故意道:“不易孕也好,这样我才敢放开手脚,所有的爱都给你,要不然这里没有避孕的东西,我们也不痛快。”
好好聊天又开始孟浪不着调齐玉耳尖泛红,有些无奈。
季子漠未想到,今天是最后的平静,次日早朝骤然变了风云,先是说二皇子已经长成,皇宫其他地方在修缮,唯有东宫完好,着二皇子迁入东宫住。
皇城内,依照旧历,太子府兵不合规矩,命留三百在府内,其余迁至皇城外。
结果已定,只过程有些波折,早朝迟迟不散,季子漠垂首站着,降低存在感,当个局外人。
可惜他不找事,事主动找他,命季子漠把六方合战的事交由吴施中,即日起升为皇子少师,俸禄品级与太子太师一样,离兵部进内阁。
一道道不容置疑的旨意砸在殿中,比以往更加雷厉风行,所有的旨意都指向一个目的,废太子转立二皇子。
季子漠跪在地上不敢去看景安帝,只脑中回想着昨日见景安帝的情形,老态明显,瞧着也没到病入膏肓的地步,不知发生了何事,处事又开始急促了起来。
太子对外德才兼备,几年间又有不少追随者,只时间太短,还未养成气候。
季子漠悄悄回身看了眼吴施中,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退了朝,季子漠告了假一刻不留的回了季府,命人把府门关了。
他回来的突然,把众人吓的不轻,季子漠不愿让季兰等人挂心,说了两句轻松话。
众人散去,齐玉紧紧攥着他的手,提着心问:“出了何事?”
季子漠把朝堂上的事诉了一遍,说道:“这些事太过明朗,我虽不理解却能看清,只是有一点想不通,皇上为何让我当皇子少师?”
皇上要帮二皇子造羽翼,排班底,季子漠资历,年纪,都够不上前排,现在进内阁,加皇子少师,那就是前排的前排,领头羊的存在。
皇上应当也不至于如此缺人吧?
他当局者迷,齐玉分析道:“你三年去了户部,工部,吏部,礼部,兵部,此事不多见,故而寻常百姓都知你做过的事,大一不是还说有人编成话本,酒楼的说书先生都讲过,把你赞为好官。”
“其二:七品芝麻官都会找师爷寻幕僚,你因处境事事谨慎,谁都不敢相信,身边无一个出主意的人,皇上看来许会认为你是一心办差的人。”
“其三:你不要看低了你的本事,你能从牢狱走到如今,已非平庸常人。”
“另有其四:太子与你是夺郎之恨。”
季子漠抿了下唇角,眼中划过深思:“你之前说,璩初的谋划是太子夺你,我与他为敌,他们助我得到皇上的信任,得到高位,但是太子与她的一番争吵,打消了这个念头?”
齐玉应是,回想道:“似是太子有事瞒了璩初,璩初出来就如霜打的茄子。”
两人还未琢磨出来个所以然,引升就疾步进了院子,敲了两下门道:“大人,大内来人宣旨。”
季子漠与齐玉对视一眼。
摆香案,迎圣旨,刘公公一手握着拂尘,一手高举明黄圣旨,见季子漠领着家人在前,笑道:“季大人,皇上又有旨意了,咱家先给你道喜了。”
季子漠说过场面话,跪地等候旨意,季兰等人随他而跪,小厮丫鬟的又跪在后面。
刘公公清清嗓子,展开圣旨。
【奉天承运三品兵部侍郎办差有功晋为钦此!】
季子漠谢恩领旨,刚想站起来就听刘公公道:“季大人慢起,这是补早朝的旨意,还有一旨未宣呢!”
季子漠拿着圣旨再次跪下。
又是一番奉天承运,是个赐府邸的旨意。
季子漠再次谢恩,引升忙上前送上一荷包金银。
刘公公假意推辞,季子漠:“辛苦刘公公跑这一趟,请公公喝盏茶。”
刘公公顺势收下塞到袖中:“季大人,皇上还有几句话让咱家劝慰季大人。”说着脸上露出感伤。
季子漠眼眸一闪:“刘公公请说。”
刘公公:“皇上知道你和原夫郎感情深厚,你原夫郎不惜福是他没福气,季臣莫不要因他已逝就心生丧气。”
“原夫郎?已逝?”
骤然提起齐玉,季子漠话都卡壳了一瞬,却也显得格外真实。
刘公公暗暗记下他的反应,等着回宫禀给皇上。
面露诧异道:“季臣不知吗?你那原夫郎已经死去三年。”
季子漠此时也反应了过来,双目微睁,错乱的摇头诧异道:“怎会,他不是安好的在太子府?我上个月还听闻他去城外上香。”
刘公公:“哎吆,这是怎么说的,原来季臣不知,你那原夫郎早在三年前就已死了,现在太子府的哥儿与你那夫郎同名,可却不是你之前的夫郎。”
季子漠不敢置信:“不,怎会,他”
刘公公面露叹息:“哎,说来那哥儿也是可怜,太子身边的女诸葛璩初设计哄他离你而去,回了皇城他看破计谋想回到你身边,谁料可怜他心里有你,逃了几日都逃不脱,死于非命。”
意有所指道:“也不知为何,害死了人,太子府还不敢认,弄个假的哥儿哄骗人。”
这样的戏码电视剧常有,相爱之人相恨,等到死去后方知他依旧深爱着一方,活的那一方痛苦万分。
季子漠表演着难以接受,季丫想着往日的嫂嫂,难以控制的哭出声来。
季兰心疼季子漠,回想齐玉也是落了泪,上前握着季子漠的手不知说什么好。
季子漠有些怕自己哭不出来,顺势抱住季兰发出呜咽的哭声,直哭的身子颤抖。
齐玉是引升和阿吉的旧主,猛然听到齐玉已去的消息也是难以接受,庆幸司琴司平现在不在府中。
院中的人情绪真实,就连齐玉都是被雷击般。
那明艳女子情真意切的话还在眼前,说什么她心中亦有爱人,知道情之一事断人心肠,真心助齐玉的得偿所愿,更是赌咒发誓的说不会利用齐玉算计季子漠。
可现在算是什么?从一开始就是算计。
齐玉好像被压在了五指山下,浑身骨头被压的血肉模糊,泪眼朦胧的看向在装悲伤的季子漠,痛恨自己又成了他的过错。
刘公公与身后人静静的看了会,把各人反应尽收眼底,随后刘公公悲叹了一声,打起精神劝道:“斯人已逝,季臣现如今是国之重臣,万万要不可多悲伤,皇上很是看重你。”
“至于姻缘一事皇上自会上心,日后定能选个金枝玉叶与季臣相配。”
第 110 章
季子漠松开季兰, 让刘公公看到他猩红垂泪的双眸,听刘公公提及婚事想开口说些什么,又觉得自己这种情形不适合多说, 故而摇摇头不言语, 似是万念俱灰。
刘公公又安慰了几句, 见季子漠能开口说话方才离去,坐上轿子还在想,看来季子漠和原夫郎感情是真的好, 说话声音都是哽咽的, 像是挺拔的梧桐被闷雷劈弯了腰。
不过想来也是, 若不是感情深厚,怎会在那齐玉抛夫另嫁他人后因一个猜错的孩子日日爬墙乐信候府。
刘公公坐在软轿中,又想起季子漠写的那些笑话, 阴柔的脸上泛起难忍的笑意, 那沓笑话也实在是有意思,连皇上都笑了好些次,也不知道怎想出来的。
季兰季丫等人哭的真心实意, 一半哭齐玉, 一半担心季子漠。
季子漠因齐玉醉酒离家, 性子被寒冰包裹住,季兰虽急却无办法,明着暗里恼了齐玉许久。
现在知道他是受冤枉的, 回想他与季子漠救自己出来,心里的难受无法言说。
季子漠面上黯然, 转身离去疗伤, 齐玉抬脚就想追,季兰开口在后面叫住他。
“你莫要吃醋, 我弟郎是个顶顶好的人,子漠心中有他是应该,他现在心里难受,你受些委屈别和他闹。”季兰柔声嘱咐着。
齐玉点头说好,他笑着,只是因旁的事笑的有些勉强,季兰张口欲言,良久后摇摇头让他离去。
犹如两块巨石系在齐玉的脚上,他步子沉重的难以抬脚,短短的一段路,他像是走到了地老天荒。
麻木的推开房门,还未站稳就被人猛的抱在怀里。
季子漠把人打横抱起,寻到他的唇角啄了下:“怎么这么久才进来?”
齐玉如一节枝丫,嫩叶都被霜打湿。
衣襟上沾了泪,季子漠把他放在床里侧,给两人脱了鞋,自己也躺了下去。
“昨天一夜没睡好,又天不亮去上朝,困的难受,陪我补个觉。”
说完闭上眼睡了,齐玉侧着身看他,娶他的少年长大了,高了许多,脸上也很少再有吊儿郎当的神情,五官更加凌厉,不是柔和的风,像是洒满碎石的山,虽硬却内有山洞,可以挡尽雨雪。
从院中回到房间的路上,齐玉恼怒悔恨,觉得天都是晦暗的,更是升起一个赌气的念头,大不了自己一死了之,看太子等人还怎么拿捏季子漠。
“我又中了圈套。”
片刻后,齐玉依偎在季子漠身旁,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像是受了欺负的孩子。
季子漠睁开眼垂眸看他,笑了一声:“我还在想怎么开解你呢!”
夸道:“不错媳妇,知道我是谁了。”
这话说的奇怪,齐玉抬头看他,额上的孕痣红的鲜艳:“你是谁?”
季子漠望进他的眼底,声音低沉道:“我是季子漠,也是齐玉,你是齐玉,也是季子漠。”
所以谁中了圈套都一样,没有谁连累谁,原就是二人一体。
心上压的石头四分五散,碎成石屑,后一口气轻轻吹出,齐玉嘴角难掩笑意:“若不是成婚前打听过你的过往,我难以想象你之前没有哄骗过旁人。”
齐玉想,季子漠说情话的功力实在深厚,几句话就能哄得人为他倾心,甘愿去做一切。
笑意退了去,齐玉纠正道:“怕是练过,杏花与”
季子漠忙捂住他红润的唇:“说正事,别翻旧账,咱俩都不清白,要是翻起来就没完没了了。”
目光相触,两人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一个是笑齐玉翻旧账吃醋,一个是笑自己居然成了翻旧账吃醋的人。
“太子试图用我来拿捏你,我们要如何办?”
季子漠抚摸着他的肩头,沉思了会,无所谓道:“拿捏就拿捏呗!万一太子登高,我这也算是从龙之功。”
“现在回想,我之前这么顺利,怕是少不得太子帮忙,要不然怎就这么凑巧,酒楼听到西南人的言语。”
齐玉:“你觉得太子是否能赢?”
季子漠斟酌道:“不太好说,太子得人心但是没有兵权,就几千府兵还被皇上弄到城外了,估摸着过不久连城外也待不了了。”
齐玉好奇道:“如果你是太子,你会如何做?”
季子漠想都未想,直接道:“皇上想废太子的心是坚定的,若是我,直接趁还在太子的位置上登基,要不然一旦从太子变成皇子,就难办了。”
“登基?”
季子漠贴近他耳边道:“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弑父杀弟登基。”
他说完不自觉的观察着齐玉的神情,见他只眨眨眼不曾有害怕的样子,忍不住眉眼带笑,把人紧紧搂在怀里。
“对百姓来说,幼主登基不是好事,不过对有些朝臣来说,幼主登基足够令人心动。”
“说句题外话,皇上现在明显的是扶我露头,要是真是二皇子登基,给我一个辅政大臣的职责,啧啧,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也能混个鳌拜。”
齐玉眉头微蹙:“鳌拜是谁?”
季子漠随意道:“一个辅政大臣,后起了窃国心。”
就如刚才和齐玉说的,季子漠把齐玉当成自己,在他面前想说什么说什么,不曾故意隐瞒那些现代事。
说不定有那日闲来无事,也会和盘托出自己的来历。
齐玉握住季子漠的手掌:“你想”
季子漠失笑:“不想,我可是刚开始立志吃软饭的人,所以太子登基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于民于国都好。”
说到这里双眼一亮道:“太子对哥儿一视同仁,之前也提及过哥儿科举之事,要是太子真的继位,到时候你要是喜欢,就参加科考当官,我每日在家洗干净等你回来如何?”
齐玉:季子漠想吃软饭的心坚硬的让他目瞪口呆。
“洗干净什么等我回来?”
季子漠嘿嘿一笑:“当然是把我自己洗干净,等你回来临幸。”
墨黑的眼眸睁大,齐玉被他临幸二字震的发傻,良久收起微张的嘴巴:“你还真是为了软饭忍辱负重。”
“这怎么能叫忍辱负重。”
季子漠来了兴趣,三两下把自己剥了个干净,直挺挺的躺好:“快,我们先练习练习。”
齐玉吓的从他怀里挣脱,跪坐在床上连连后退,只是他心有柔情,怎是季子漠的对手。
庭院深深,细碎的雨儿落在青石板上,不多时雨密的连成线,像是天上的人缝补着天地。
季子漠连哄带骗,到大雨倾盆时方休,豆大的雨水落在地上溅起水花,季子漠餍足的搂着齐玉,像是一只吃饱喝足的狼。
齐玉累的呼吸粗重,因为出汗自身的哥儿香更加浓厚,季子漠深深嗅了一口:“前三日的哥儿香我都没闻到,是比这香吗?”
齐玉头上都是汗,额前的发紧贴在额间,他缓缓摇头道:“除那晚你的那刻我闻到过,之后我自己是闻不到的。”
季子漠:“我怎么的那刻?”
齐玉往他怀里缩了缩不言语,随后惊呼了一声,再之后闭上眼睫毛轻颤的认了命,不知季子漠是因为是男子,还是因为年轻些,对这事粘人不说,花样还如此多。
抿着的唇角溢出难耐,过了片刻,齐玉睁开如泉水洗过的双眸,迷茫的看向重新躺下的季子漠,不懂他怎半途而废。
季子漠宽大的手掌给齐玉揉着腰,话语有些低沉:“你身子不好,别贪多。”
齐玉:也不知是谁贪多。
外袍里衣都在床边堆着,两人同盖一床棉被,里外是何种情形对方都知。
季子漠现代在部队待过,自己也时常健身,来到皇城的这几年,他日日不曾停下,也找武师傅学过不少。
腰间的力量和手臂的坚硬让齐玉心跳不止,抿了抿唇,错开眼道:“主持的药很好,用了与正常时无差别,经得起你胡闹,我们在杏花村互通过心意后,我问过主持。”
季子漠双眸闪亮,像是吃了灵丹妙药:“当真?”
齐玉轻声嗯了声做回应。
急促间,季子漠最后叮嘱了一句:“不舒服了和我说。”
如在云端的齐玉无法控制的说出心里话,双目迷离的喃喃道:“食之入髓。”
对情事的评论,这无疑是最高赞美,季子漠恨不得把入迷的人拆骨入腹。
季子漠一连告假三日,整日躲在房间,把受了情伤的姿态做的足足的。
季兰等人日日挂心,却不敢上前打扰,只餐餐盯着膳食,想让他多吃几口。
三日假不多不少刚刚好,天未明,季子漠赖在床上不想起,头在齐玉肩上蹭来蹭去:“还在下雨,不想去上朝,就想天天和你腻在床上。”
齐玉困的眼睛都睁不开,躲着他的头道:“你的头发好痒。”
半梦半醒间的声音如蜂蜜拉着丝,季子漠见他累的说话都不睁眼,舍不得再与他闹,轻着动作穿好衣服出了门。
孕痣的地方得到个湿热的吻,齐玉扬了唇角,随后沉沉睡去。
季子漠现住的三进小院在东桥坊过桥往西,皇上新赐的府邸在东桥坊过桥往南,原是内阁首辅孙延涛的府邸,现在与齐玉舅家一同在边塞流放。
两处相距不远,今日日头充足,季子漠告了半日的假,打算领着家里人去新府看看,荒废了几年,总要修缮一番才好搬进去。
内阁办公的地方离文华殿不远,季子漠抱着二皇子往文华殿去。
二皇子现如今五更天起,学了文武小歇片刻,下午就是跟着季子漠这个不知道教什么的师父。
季子漠自己一张案桌,另让人做了一张高些的椅子放在身旁,两个人一起看奏折,有时候一个无关紧要的折子一大一小都能说半日。
当然,大多是季子漠说,二皇子转头听着,内阁现有十二人,开始听季子漠给二皇子看奏折皆是心里一咯噔,后看他天南地北的像是说书先生,提着的心又放下一些。
抱二皇子走路这条,季子漠委婉的问过刘公公,二皇子年龄六岁,虚岁不到五岁,日日跟着他来回走,是否弄个小小的软轿跟着。
刘公公过了片刻回他:皇上让人去请太医了,让太医给季大人看看身体,怎年纪轻轻就无力了。
季子漠心里呵呵笑了两声,当皇上还真是不讲理。
“刘公公,我今日告了半日假,二皇子就先抱回来了。”
两人说着话,不知季子漠腿旁的二皇子垂下头抿了抿唇。
皇家的孩子还了回去,季子漠当真是一身轻松,只是还未走出朝仁宫,身后就传来刘公公的喊声:“季大人,季大人,留步。”
季子漠回头,见刘公公小跑着,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的太监抱着二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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