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刘公公:“季大人, 皇上说现在未到你下值时辰,二皇子依旧是跟着你。”
季子漠忙道:“刘公公,我今日请了半日假。”
刘公公:“这个咱家和皇上说了, 皇上只说未到你下值的时辰。”
一个是回去上班, 一个是带二皇子回家, 季子漠想都不想的抱着二皇子掉头回去上班。
刘公公一甩拂尘忙喊:“季大人,皇上准了你的假。”
季子漠与怀里的二皇子大眼对小眼,昏昏沉沉的出了宫。
八月的天算不得冷, 只今日有些细风, 出门时齐玉给他系了件披风。
季子漠每日骑马, 引升知道他今日会告假,早早的就牵着马在宫墙外等着,见季子漠抱了个孩子出来, 不由的心头一跳。
十八抱着剑站在一旁, 也是惊了下。
明黄实在惹眼,不用多动脑就知道这孩子是谁。
季子漠翻身上马,让引升把二皇子递给他, 待把二皇子安置在身前, 拿过马背上的披风展开, 遮住了二皇子一身的明黄。
季子漠和二皇子一匹马,十八翻身上马也把引升拽到了自己马上。
季子漠手握缰绳轻拽了下,边走边抱怨道:“你爹到底是怎么想的?连个侍卫都没跟着出来。”
一大一小一起混了这么多天, 多少也算个朋友,季子漠现在说话随意了些。
二皇子似是不知道爹是什么, 回头不解:“我爹?”
季子漠:“你爹就是你父皇。”
二皇子:“爹就是父皇?可以叫爹也可以叫父皇?”
季子漠神情复杂:“你爹是皇上, 子女可以称之为父皇,寻常百姓家是叫爹, 叫父皇那是不要命。”
二皇子被一件披风裹的严实,季子漠虽在和他说话,实则越走越忐忑,因为要是他是太子,发现二皇子出了宫还不得让他一了百了了。
街上热闹如往昔,有人骑马有人坐轿,一黑瘦汉子肩上驮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儿,错身间,听那小儿高兴的拍手道:“爹,前面有糖葫芦,我要吃糖葫芦。”
季子漠环顾四周,听到了未曾在意,二皇子却勾着头看了几眼。
“爹和父皇不一样的。”小小的人儿垂着脑袋,一句话都是失落。
季子漠回头看去,黑瘦的汉子衣服洗的发白,他肩上的孩子一手拿着一串糖葫芦,伸着舌头轮流舔着,笑的见牙不见眼。
季子漠心里叹了口气,拽着缰绳掉了头,片刻后,二皇子傻傻的抱着插满了糖葫芦的草垛子。
“我第一次见到殿下的时候殿下还很小,我还未进殿就听到殿下的笑声,走进去一看,殿下骑在皇上身上,嘴里驾驾的喊着,让皇上再趴快点。”
二皇子吓的目瞪口呆,慌张道:“不会的,我不敢。”
那时他还小,记忆早已丢失,季子漠所说的话对现在的二皇子来说是天方夜谭。
季子漠:“我不说假话。”
眼泪落在手背,季子漠用空着的手揉了下二皇子的脑袋,皇上要把他推到皇位,季子漠原想着这应该是受尽宠爱的小霸王,依旧是敢把皇上当大马的孩子。
接触后才知,不自信,总怕做错事,不知怎的,自卑的厉害。
头顶的温暖很陌生森*晚*整*理,二皇子眼泪落的又急了些:“父皇,父皇说我不如大哥。”
季子漠:“不如就不如呗!”
见二皇子圆睁着眼看他,撇了撇嘴道:“我爹以前还骂我烂泥扶不上墙呢!说生头猪都比生个我好,我第二天就抱回家一头猪放他床上,说让他如愿以偿,以后那就是他儿子了。”
二皇子长大了嘴,不敢相信有这样不孝忤逆的儿子。
季子漠:“你看我现在多出息,二十出头的二品官,全天下有几个?我爹要是活着,肯定连大话都不敢跟我说,老脸通红的说生了我这个儿子是我们老季家祖坟冒烟,祖上积德。”
说着挺直腰背,冲着二皇子挑了挑眉,得意的似是天地间已经装不下他。
二皇子终是被他逗出了几分孩子模样。
今日去新府的事情昨日就定好的,季家众人早已收拾好,就等着季子漠回来。
季丫原就长的好,日日进学增了学问,被季兰打扮的如天上仙童。
季子漠不拘她性子,《女诫》《内训》《女论语》《女范捷录》这等女四书是一概不准先生教,故而灵动比以往更甚,连着裙摆处绣着的猫儿都似活了过来。
她停在季子漠马前,指着二皇子奇怪道:“大哥,这小孩是卖糖葫芦的吗?你买糖葫芦就好了,怎么把小孩也买了回来?”
季子漠像个渣男,提着二皇子的衣服把他提下马,又弯腰把季丫抱在马上,顺手在二皇子抱着的草垛子上选了串最大最圆的糖葫芦。
季丫接过糖葫芦安心的坐在大哥马前:“大哥快走吧,我们都等急了。”
季子漠夹了夹马腹:“行。”
被留在原地的二皇子眼巴巴的看着越走越远的两人,抱着插着糖葫芦的草垛子瞧着可怜。
侍卫十八提着引升的后衣领把他提下马,弯腰把二皇子抱到马上。
二皇子抬头看了眼十八,似是有点嫌弃,又回头看了看小跑着的引升,心里好受了些。
一身明黄被裹住,怀里还抱着捆扎的草垛子,二皇子怎么瞧都像是普通孩子。
三辆马车停在门外,季子漠与季兰说过话后抱着二皇子上了最前面一辆,齐玉紧随其后。
十八赶着马车,行走间一个包裹从车窗外送了来,齐玉边伸手接过,边看了眼二皇子:“这是?”
季子漠活动了下肩膀:“二皇子。”
见二皇子也好奇的看齐玉,季子漠介绍道:“这是我的妾。”
齐玉拆包裹的手一抖,让自己坐的恭敬了些。
包裹里放着孩子的衣服,齐玉想动手替二皇子换上被季子漠拦了去。
齐玉看了眼给二皇子换衣服的季子漠,转过身笑了下,谁家是妾端坐着,夫君动手伺候人的。
季子漠见他偷笑暗瞥了他一眼,到了地方下马车间低声道:“你是我的,只准脱我的衣服。”
跟季安季丫站在一旁的孩子不过五六岁,齐玉诧异的季子漠的醋意,叹服道:“你比小孩还小孩。”
季子漠挑眉任性了声:“嗯哼,因为我爱你。”
因为我爱你,所有才会在你面前露出本性,变成孩子性格。
三进的宅子对从桑农县来的众人已是不小,现进了新的府邸,才知何为天何为地,大的望不到头。
亭台楼阁今犹在,雕梁画栋却颜淡,小桥流水仍东去,曲径通幽杂草生。
季兰等人惊奇的四处散去,这里看一看,那里寻一寻,想着要如何修缮。
赵傻子更是蹲在半人高的草丛中拔草,司琴拉着他往一旁走,边走还边念叨他不知道闲一会。
十八自从跟了季子漠,在外是寸步不离,现在来了个二皇子,不用季子漠吩咐就已经把寸步不离给了二皇子。
花园的占地面积肉眼可见的广,正中心的湖是引的城外的活水,一条糟腐的船孤零零的停着,上面摆着小案,小案上茶壶还在,茶盏应是被冬风刮到了水中。
季子漠摸了摸一旁的褪色拱桥,指尖已经有了颗粒木屑,暗骂一声豆腐渣工程,才三年的光景,怎就这样差了。
齐玉用帕子把他指尖擦净,估量道:“修缮好怕是要花费不少银两。”
随后不确定道:“皇上赐的府邸,不应该皇上给修缮好吗?”
一蓝一白,两人衣摆相触,季子漠抓住他指尖,一言难尽道:“我去户部问了,新任的户部尚书是个铁公鸡不说,还是个会装可怜的,人家回我一句”
齐玉等着他继续说,季子漠清了清嗓子,学着户部尚书委屈的声音道:“季大人,你对户部门清,户部有多少家底你是知道的,有哪些吃银子的嘴你也是知道的,皇上新赐你的府邸我去瞧过,估摸着得二十万两,你说我是从救灾的钱款里挪出来,还是河道的钱款里挪出来,亦或者给边塞的军银少拨一点?”
他话毕,齐玉被逗的笑颜盛开:“现住的宅院不大却也温馨,若不然我们就不搬了。”
说起这个季子漠呵呵笑了两声:“赐了这个府邸,那个宅子就要收回,刘公公已经给道过喜了,说皇上有提及过,到时候迁府的日子定了要说一声,皇上赐季府匾额。”
齐玉脸上的笑收起,环顾四周蹙了眉,这府邸好归好,荒了几年不说,抄家时更是打砸了一番,不修缮怎能住人。
季子漠握了下他的手:“你知道皇上为什么赐这处宅子给我吗?”
齐玉回想这宅子,恍然大悟道:“内阁首辅孙延涛,也就是太子的外家。”
季子漠:“嗯。”
轻声道:“所以这府邸我是一两银子都不想花。”
这玩意要是太子上位,他外家定是要重新崛起的,府邸铁定得还回去。
要不是太子上位季子漠想,他肯定会更惨,太子败前拿着证据诬陷自己是他的人,皇上那个疯魔肯定派人灭九族撅祖坟。
至于自己现在是太子的人还是皇上的人,季子漠心里有点模糊除了上朝他和太子就未说过话,要说不是,这事又说不清。
想到祖坟,季子漠垂首问齐玉:“你说我要不要趁得道的时候,把季家其他的人都接过来飞升下?这玩意说不定那天就一头栽下去了。”
毕竟,灭九族跑不了,现在当了高官不让人享福,有些不公平。
他的指尖无意间划过齐玉掌心,齐玉原以为他是说笑,见他真在沉思,想了想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假,你在皇城做官,他们在桑弄县也会被人高看几眼,杏花村的人更是会逢低做小。”
“现如今我们四周不定,二伯一家知道分寸接来无碍,大伯一家只顾眼前怕是会惹事生非,若是只接二伯不接大伯,又得罪了大伯,反而不妙。”
这问题显而易见,季子漠像是学成归来的人做错了一加一等于几的选题,他看着湖中破败的船不知在想些什么:“其实我也知道。”
齐玉:“我知,你因那次祖坟被挖对他们心怀愧疚,想要补偿,往后日子还长。”
季子漠转头对他露了个轻松的笑意。
他想补偿季家两房是其一,其二是他觉得自己不一定能有个好结果。
大笙内忧外患,朝无能用之臣,再来一个小儿皇帝于皇族无益,于百姓无益。
景安帝自己都说了二皇子不如太子,却依旧要让二皇子登上王位。
如此种种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太子有个致命的缺点,这个缺点他们父子俩都心知肚明,除非当爹的后面舐犊情深饶了他,若不然都没好下场。
第 112 章
日落黄昏, 一行人还未把府邸逛完,天一黑多有不便,季子漠带着一行人离去。
今日见了新家是喜, 回到三进小院在院中摆了两张桌子, 把滚辣的浓汤放在铜炉中吃锅子。
季子漠与季兰等人坐在一桌, 齐玉明面上是季悔的身份,他便去了司琴的那桌。
只还未拿起筷子,手腕就被人牵住, 他诧异抬眸, 季子漠只拉着他走, 并不回头看他。
季兰身为大姐原是应当要说两句亲切话,但此刻不知为何红了脸,随后站起身, 去低头牵了屠峰过来。
姐弟恋一人牵一个, 季子漠光明正大倒还好,季兰像是个贼,羞的快要钻地缝, 只把众人乐的不行。
赵傻子原是跟司琴坐在一处, 两边看了看, 搬着凳子往季子漠那桌挤。
季子漠,齐玉,季兰, 屠峰,季丫, 季安, 季贵,季毅, 八个人勉强坐下,再来一个赵傻子是万难坐的下。
司琴自觉赵傻子现在是她管着的,见他不识趣刚想开骂,季子漠就吩咐引升几人把两张桌子合并在一块,不分彼此的围着坐一圈。
这法子好的很,原就热闹喧腾的院子又如春日的树林,鸟儿欢唱的动人。
“姑爷,以后搬了新府邸,肯定要有许多下人,我不要受人管,我要趁现在给自己讨个活计。”司琴喝了杯酒,借着胆子开口。
主子下人的都不是个苛刻的,无人计较司琴酒后的话,只是她开口就叫了声姑爷,让人心里咯噔了下,皆是偷偷看了眼季子漠,见他颜色未改方放下心来。
季子漠心情不错,笑道:“什么活?我现在也没给你派过活,去了新府就愿意受我管?”
司琴脸红,自己也知以往做的过分,心虚道:“以往是司琴不懂事,多谢姑爷不跟奴婢计较。”
季子漠接了她的认错:“说说,想要个什么活?管家是休想。”
司琴:“才不是管家,我没这么大的能耐。”
“姑爷,你什么时候娶季悔?等你娶了他为夫郎,我想伺候他。”
不曾想司琴问这个,众人皆停下筷子,看着季子漠等回答。
铜炉底下烧着炭火,白雾升腾如浩瀚云烟,季子漠把薄薄的牛肉下到锅里,随口道:“不娶。”
司琴似是傻了:“不娶?你,你,你想让我”
原想说我家少爷,反应过来忙改口:“你想让季悔做妾?”
季子漠像是无法理解她的质问,眉头皱起道:“若不然呢?季悔陪我几年甚是贴心,这次我心伤也是他细心照顾,故而我多疼他两分,但他毕竟总当不起正夫郎的位置。”
阿吉坐在司琴身侧,见司琴又犯了傻,唯恐她任性,忙拉着她的衣袖不让她再言语。
司琴见齐玉眉头轻皱的望过来,不让她再说,知道自己今日错了,哦了声不再说话。
她就是想着姑爷和少爷都和好了,既然少爷要当季悔,那让姑爷再娶一次就好,未曾想到姑爷不愿意,让自己少爷做妾。
季子漠伸手在桌下握住齐玉青葱般的手,齐玉回了一握,示意他都懂,自己不介意。
一个妾无人在意,娶成夫郎则是站在了台上,更何况现在还有个十八在,今日他弃季子漠追随二皇子,也则以说明他依旧是皇上的人。
气氛如沸腾的水骤然冷寂,季兰有心缓解,笑道:“我们季家是农家出来的,没有那么多大户人家的规矩,妾不妾的都是一家人,季悔把子漠照顾的好,我心里感激。”
“司琴既然这么喜欢季悔,我瞧着以后就跟着季悔?”
说完看向季子漠,季子漠点头说好:“司平也跟着伺候季悔吧!”
司琴司平忙道谢姑爷。
季兰错过季子漠和齐玉道:“莫要多想,他心中有你的。”
齐玉回了个浅笑,未曾言语。
司琴自知败坏了众人的兴致,有心补救,眼眸一转看向季兰和屠峰问道:“大小姐什么时候成婚?”
自季子漠设计屠峰假受伤后,季兰再无躲闪,衣不解带的照顾他几日后,直言想与他一生。
屠峰张嘴想答应,但季子漠提前教了又教,让他做出一副生无可恋,不想拖累她的姿态,故而两人到前几日才算恩爱甜蜜起来。
趁着司琴的问话,季兰脸红道:“大弟,我想和屠峰成婚。”
季兰自幼被季父教导,之前是绝望做的出格事,现在心中欢喜,又变成了知礼的姑娘。
季子漠是季家的一家之主,她的婚事要季子漠点头才可。
季子漠自然是同意,敬屠峰提前叫了声姐夫。
“姐你安心绣嫁衣,成婚的其他事我来办。”
这事季兰和屠峰早有商量,对视一眼说道:“我们想回杏花村。”
屠峰:“我只会打猎,留在此处无。”
在山里过惯了的人是不会一直待在城内,季子漠沉了几息道:“再留几年吧!我有许多事腾不开手,姐夫留下来帮我几年,更何况大姐回去了,季丫季安不会习惯,我日日都忙,他们有事一天都见不了我一面,你们再一走,他们心里还不得委屈。”
季兰搂着季丫也是面露不舍,这才说出想走的原因:“我瞧着皇上赏赐的府邸修缮要不少银两,你现在无赚钱的门路,我想着不如先继续住在这里,等日后有了银钱再修缮。”
季子漠不确定的猜测:“所以大姐,你和姐夫回杏花村,是觉得这处小,给我腾院子?”
季兰未语却默认了下来,这里现在是住的下,季子漠要是成婚后就难以住下了,季悔到时候肯定要搬出季子漠的院子的,总不好在正夫郎面前碍眼。
季子漠也猜不透她心里的弯弯绕绕,把赏赐的府邸这处宅子就要收回去的事说了一遍,季兰听的一愣,随后浑身有了紧迫感,就如欠了钱般的难受。
“既如此,我明日就再去新府邸,看看能不能收拾一处出来,咱们先搬过去,房屋皆在,院子里的草薅一薅,至于花园,湖中的落叶水草这些,等日后慢慢修缮。”
若不是天已黑,风风火火的性子怕是现在就走了去。
季子漠笑着说听她的。
各去散去时月亮已经升高,季子漠未曾让人跟着,牵着齐玉的手走在小径上。
季子漠:“我是不是一直没和你说过我为何知道郑柏叙?”
齐玉紧握着季子漠的手:“嗯,是董寒玉与你说的?”
季子漠:“我们有了婚约,给小丫拿药时听到人说你要去无涯寺我就想去看看你,见一见我未来的夫郎是什么样的。”
原来,原来他对这桩姻缘也曾期待过,齐玉的心里像是燃起了个火堆,噼里啪啦的声音响个不停。
“是我让你失望了?”他忘记了季子漠的开头是说郑柏叙,回想着自己每一次出门是否合仪。
季子漠:“当然没有,我在柴堆后面等了许久,等到迷迷糊糊的听到两人说话声,听到你和董寒玉谈及郑柏叙,也知道了他让你等他。”
“我没有等他。”时至今日,齐玉提声解释,不想受冤枉。
季子漠搂着他的肩头安抚道:“我知道,只是你当时和董寒玉说的是与你无关,我就猜不透你的心思,新婚夜我喝了些酒,夸你长得好你让我出去,我就误会了。”
齐玉回想新婚日,后悔不迭,早知他性格如此,自己也不会冷了脸让他出去。
“你当时夸我:长相绝了。”这话实在怨不得自己说他孟浪。
季子漠不讲理道:“我媳妇长相就是绝了,多好看,我又没夸错。”
天上繁星洒满,两人都喝了不少的酒,说说笑笑走的缓慢。
齐玉见季子漠心情好,把琢磨了一日的话吐了口:“我想去阎王道看看爹娘。”
天上乌云露出面,只把天空遮了大半,只有实力强大的星才未被完全挡住光亮。
季子漠脚步停了停,脸上残留的笑意像是凝固在脸上:“嗯,好。”
原是回房的脚步转了方向,径直进了书房。
书房未曾点灯,季子漠站在窗前,双眸比此时的夜色更黑。
房门被人推开,他无动于衷,有人从身后抱住他,他冷声开口道:“是需要我帮你收拾行李?”
齐玉窒息的难以呼吸,一颗心被刀砍的七零八落,声音发颤问:“你,你不要我了?”
季子漠猛然转身,按着他的肩头像是要吃人:“齐玉,你讲不讲理?一次又一次,你不把我当个人。你想走就走,现在追来反咬我不要你,是想减轻你心里的愧疚?”
齐玉想喊他夫君,想解释所有,只人一委屈起来就难以说话,一张嘴眼泪成线的落下。
他微微垫脚,用无法说话的唇去寻季子漠,颤抖的手去解季子漠的腰带。
唇上都是眼泪,季子漠知道他哭的厉害 ,终是伸手回抱住他,轻启牙关,让齐玉的舌尖探了进来。
院中的夜风卷起落叶,伸手不见五指的书房,季子漠动作缓慢,齐玉头歪在他肩上断断续续道:“我~去了两次~锦衣坊,他~们没有如往常一样给我蝉翼,我这个用不了几日了。”
他的手掌卡在他的腰上,他的垂发轻扫着他的手背,
齐玉声音时高时低,时重时轻,季子漠听完下巴在他发顶蹭了蹭,柔声道:“有我,没事。”
暗夜来临,伪善撕掉面具,不过是太子那边要开始提条件,让他给他办事了。
这点齐玉知道,虽然早知道这一步,可看着季子漠因为自己受人掣肘,他难以接受。
书房的贵妃椅上,季子漠抱着齐玉躺着,边玩着他的手指边问:“郑柏叙送回来的方子你用着有没有觉得好些?”
一条薄毯盖在两人腰间,齐玉说还好。
窗外滴滴答答下起玉,贵妃椅靠近窗户,两人闭着眼听隐隐约约的雨声。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我刚才不应该发脾气。”
齐玉不是直接走而是选择和他说,就是未曾想真的走,他心里不安,想寻求安慰,季子漠没做到,转身来书房很糟糕的表现。
齐玉在他怀中睁开眼,只见到一片黑暗,片刻后又闭上,原就在季子漠怀里的齐玉又往他怀里缩了缩。
“没关系。”
“齐玉。”
“嗯。”
“其实我不是季子漠。”
齐玉以为他是玩闹,配合的笑了下:“我知道,你是我夫君。”
季子漠:“也不对,我是季子漠,不过不是杏花村的季子漠,我来自另外一个时空,我在哪里是个私生子”
第 113 章
私生子的说法太过陌生, 却也能从字面上察觉出这是个不好的身份。
黑夜中,季子漠把自己的另一世平淡说出,所有所有, 再提及以往的伤, 那股窒息未曾袭来。
“要是把所有的一切都归为幼年受的伤, 这样太不讲理,齐玉,我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解释我真的爱你, 我只是, 只是太害怕被抛弃。”
“你先寻我你先认了输,我害怕,害怕你会觉得我爱你比你爱我少。”
“你和郑柏叙走我信, 你和太子在一块我是不信的, 你和太子回城时,我猜出来你离开另有隐情,只是我被董寒玉耍了一次, 我不想管你了, 未曾想寻答案。”
“日日夜夜我警告自己你是过往, 不要想你,不要爱你,其实我忍不住的, 我整夜整夜都是你。”
“我一直在等你找我,是太子府的那个你找我, 来找我帮你离开太子府, 我都想好那个时候要如何说,如何做了。”
“可是你不来, 一年不来,两年不来,我慢慢死了心,季悔很好,对我的深情连赵叔都看的出,可是我心里进不去他,眼里看的是季悔,心里想的是齐玉,我不要一个替身。”
“如果不是你回来,我早已决定好,这一生不娶不纳,独自一人过一生。”
季子漠的话犹如天方夜谭,却因为是他说的,齐玉信了个完全。
齐玉不知道谁爱谁多一点,却能确定自己是季子漠唯一爱的人,季子漠也是自己唯一的人。
他说过往说的云淡风轻,齐玉听到季子漠在楼下坐了一夜又一夜,等着人来寻他回家的时候就哭的难以停下,他圆润的指尖划过季子漠的脖颈:“疼吗?”
手指带动的痒意直往心底钻,季子漠抱着他撒娇道:“现在不疼了。”
雨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季子漠用脚勾着齐玉的脚踝,低沉的嗓音轻声认错:“我刚才用了苦肉计。”
齐玉想季子漠是多此一举的,他与他哪里用得到苦肉计,故意玩笑道:“只此一次,下次苦肉计就没用了。”
季子漠保证:“没有下次了,以后我们要是闹别扭,你就等着我哄你,别来哄我。”
齐玉怎舍得,之前舍不得,现在知道他的过往,更是舍不得了。
“我刚才,很害怕。”他转身离去的那刹,齐玉心里说不上来的慌,像是天都塌了。
他知道季子漠不会真的让他离开,可就是害怕。
道不同不相为谋,齐玉回想自己之前说过的这句话,直疼的浑身痉挛。
次日,季子漠往乐信候府递了拜帖,未过多久乐信候府把拜帖退回,不曾多说一言。
书房内,季子漠立在桌前,看着退回的拜帖静立许久。
没有要求的要求,让他心里有些没底,对于未知的恐慌。
齐玉同样觉得如此,像是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心口。
“能猜得出一二吗?”
季子漠缓缓摇头,不接触是好,但是不把齐玉的蝉翼送来,像是割舍了季子漠,这点定是不可能的。
猛然间,季子漠目光如炬,问齐玉:“你现在用的这个,还能用多久?”
齐玉掐指算了算日子:“最多五日。”
齐玉心里狂跳不止:“你是说?”
季子漠:“不知道,如果”
如果太子是想五日内有所动作,那是无需再送蝉翼过来,成,齐玉无需再隐瞒什么,败太子是死是活都不知道,齐玉和季子漠是死是活更不重要。
太子是否要用到自己?是让他见机行事,还是如何?
暗沉的夜,季子漠和齐玉都难以入眠,季子漠抚着齐玉的肩头:“在想什么?”
齐玉手掌移到自己的腹部,不知怎的想起杏干,口水在口腔泛滥:“我想吃桑农县那个杏干。”
季子漠:“嗯?你不是不喜欢吃?”
他买了几次杏干,司琴吐槽为何一直买这难吃的东西,季子漠这才知道齐玉并不爱此物。
齐玉把手从腹部移开,侧身看他道:“玩笑话,我知你忧心朝堂,只是那是他们父子的事,我们位低人卑管不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季子漠:“嗯,你说的也对,就是有时候遇到猜不透的事情就想多想一想。”
说着他把齐玉搂在怀中,吻他眉心道:“睡吧!”
齐玉闭目呢喃道:“夫君,我的肚子有些凉,你帮我暖一暖。”
季子漠的手移过去,温暖炙热的手掌贴在比绸缎更细腻的肌肤上。
身边的呼吸逐渐沉稳,齐玉暗夜中睁开眼,抬手细细临摹着季子漠的俊朗眉眼。
郑柏叙在桑农县,托人送了新的方子来,齐玉吃了并无不适,只口味有些变化,这变化细微的连季子漠都未发现。
他未找大夫探脉,自己也未曾把脉,可齐玉就是有种错觉,觉得他与季子漠有了孩儿,这孩儿如今正在腹中。
是生是死左右不过五日的光景,齐玉闭上眼,想着五日后再说,这可不算是他瞒着季子漠,毕竟一切都是他的猜测,未经证实。
更何况,他虽觉得有孩儿,却又觉得应当不会是有孕。
季子漠日日提着心上朝,依旧如往常一般带着二皇子。
三日,刘公公来到内阁,神情无笑无悲看不出好坏:“陆大人,封大人,吴大人,耿大人,季大人,皇上请你们几位过去。”
季子漠资历浅年岁轻,走在最后面,瞧着不是去文华殿的路也未多问。
他们向刘公公打听着,刘公公摇头不言语。
七拐八弯的小道,尽头是个荒废的院落,积叶踩在脚底宣软细碎。
石凳上铺了个软垫,景安帝坐着,撑臂合着眼,听见声音微微睁眼,一时间犀利的眸子划过迷茫,似是刚睡醒还分不清这些人是谁。
不过片刻,那分迷茫便消失不见,快的像是错觉。
几人给景安帝请了安,陆志专上前劝着:“皇上,院中有风,有话不如去屋内说。”
景安帝摆摆手,把面前的五人一一看过,看的仔细认真,眉眼间都温和了许多。
除了季子漠,其他四人都跟了景安帝许久,年纪也不再年轻。
“都老了。”景安帝如迟暮老人,眼带笑意的说了句。
见他高兴,陆志专跟着笑:“可不是,臣今年都六十了。”
封华容:“臣五十八。”
耿右:“臣五十五。”
吴安图逗趣道:“臣最年轻,今年刚五十。”
他们君臣诉话,季子漠尽量降低存在感,谁料景安帝手指向他,爽朗笑道:“这还有个最年轻的呢!朕若是记得不错,季臣是二十四?”
季子漠忙上前:“回皇上,臣今年是二十四,属虎的。”
几个胡子发白的人笑骂吴安图不要脸,在季子漠面前说自己五十最年轻。
他们有意逗景安帝开怀,引经据典,个个把话说的有趣,季子漠也插了几句。
笑过一场,景安帝让陆志专几人都坐下,唯独让季子漠站着:“你年轻就站着吧!”
陆志专几人忙说年轻就该站着,若不然他们这群老头子心里嫉妒的发酸。
景安帝看着季子漠道:“也就朕不再年轻,才让你这孩子二十四岁进了内阁,若是朕再年轻十岁,你怎么着都得外放出去,一步步升上来。”
一句孩子,把君臣间的距离猛然拉进。
景安帝年轻时也是有所作为,只临到头做了几件不讲理的事,季子漠无法评说他这个皇上当的如何,只眼下看到帝王老年薄暮,心头情绪有些复杂。
景安帝又对陆志专几个老人道:“朕知道你们都觉得朕提拔季子漠过快了,只是碍于朕的脾气不敢多劝,可是你们也不看看,内阁青黄不接,你们举荐的都是和你们一样,趋利避害的,朕能用吗?”
趋利避害四字太过眼中,让陆志专几人吓的跪在地上。
“进官场的时候都是意气风发,出去外放一圈,个个膀大腰圆,寒窗十几载做官捞些钱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有几个能舍己为国的。”
“就如你们,封华容,在破庙里快要冻死,朕改了姓名和你结交好友,助你科举登官,又把妹妹嫁与你,你回报朕的不也是袖手旁观,朕逼死言官,让大笙哥儿守紫阳关外的时候,你称病再家,眼睁睁的看着朕成为昏庸之君,史册有名。”
景安帝把和四人之间的情义一一点过,四人跪地崩溃大哭,白花花的胡子上眼泪鼻涕一把。
封华容把头都磕出血来:“皇上,臣,臣罪该万死,臣有家有口,怕啊!”
言官撞柱,首辅抄家流放,他不敢,实在是不敢。
这种情形季子漠不知自己要露出何种表情,看着几个上司哭成这样,日后不会被穿小鞋?
季子漠实在不知景安帝为何要叫他来。
等四人哭完一场,景安帝让四人起来,看着空中飘晃的黄叶道:“封华容,帮朕拟旨。”
封华容忙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站起身,走到一旁执笔。
“太子忤逆不道,废黜太子之位,囚禁建书院”
只一句,封华容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季子漠随着跪下。
陆志专:“皇上,太子无大错,万不能”
景安帝烦躁的止住他的话:“以往不劝,现在劝朕做什么,朕刚才对你们说的怨言,不是让你们现在当谏臣护太子的。”
几人还待再说,景安帝掷地有声道:“太子朕是一定要废的,不要让朕再废口舌。”
随后继续说着旨意:“二皇子立为太子,朕当皇上已久,临老想卸了这责任,着二皇子一月后登基,朕为太上皇”
这个旨意比刚才废太子更让人心惊动魄,陆志专等人把头磕的血肉模糊都未曾让景安帝收回皇命。
封华容森*晚*整*理把景安帝的话润色落笔,念过一遍商讨过无不适之处才落了皇帝印。
景安帝胸膛起伏困难,似是难以呼吸:“季子漠,五城兵马司中统领东西两路,围太子府,押太子进建书院,看守太子永世不得出,谁人都不得见。”
荒芜的院落静悄无声,季子漠呼吸停了两息,垂眸应是。
他转身欲离去,被景安帝叫住。
景安帝让陆志专几人进了身后的破败的房屋内,禁他们现在离开。
指了指放着笔墨的桌子,对季子漠道:“你再帮朕拟道旨。”
“朕临了回忆往昔,忆起往日君臣,回想处理孙延涛等同批流放大臣过于无情,念及他们以往的功劳,特赐从边塞而归,回乡养老。”
第一次干拟旨的活,季子漠听清内容也顾不上震惊,一心想着怎么润笔琢磨措辞。
旨意在纸上写好,景安帝看着他写好的折子沉默了许久,他的几句话,季子漠写了上千字。
景安帝说了个孙延涛,季子漠把所有流放的大臣,大大小小都写了完全,景安帝说念及他们以往的功劳,季子漠把他们为国所做的贡献都写在了纸上。
景安帝看到最后,季子漠余光瞧见忙道:“皇上,在朝堂上撞柱而死,又被皇上抄家的言官是否加上?”
一瞬间,景安帝像是老了五岁:“加上吧!你如此写,倒像是朕的罪己诏了。”
季子漠跪地道:“臣不敢。”
景安帝叫他起来,季子漠在纸上加上死去的言官,景安帝看过后无话,季子漠方誊抄在圣旨上。
季子漠身形笔直,与老年人相距甚远,景安帝浑浊的眸子透过他好似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你知道朕对你最满意的是什么吗?”
季子漠收笔提墨,嘴上说不知,心中另有一番猜测,可景安帝说的,却让他微怔。
景安帝:“朕对你最满意的,是心口不一。”
季子漠有些猜不透这是夸是贬了。
“你是个矛盾的人,就如朕若是问你:太子和二皇子谁适合登基为帝,你权衡利弊知道应该回二皇子,但是你说的时候,会说太子。”景安帝说完视线依旧留在季子漠身上,仿佛在等着他说话。
季子漠垂首,过了片刻道:“是,大笙时局皇上心知肚明,成年的太子继位,六岁的二皇子继位,两者利弊悬殊过大。”
景安帝未回这个话:“刚才的旨意过两年再拿出来,朕把兵马司东西两路兵马交给你,一同交给你的,还有太子的安危,吃穿用度上,莫要委屈了他。”
“你的府邸朕已让户部拨银修缮,朕过两日再让人从朕的私库送金银给你,太子没吃过苦,养的娇贵,别让他受罪,除了不能出来,要给他太子的体面,好好养着他。”
“二皇子年岁小,朕给你一个首辅的位置,日后好好辅佐新皇,朕倒是愿你永远都学不会趋利避害。”
迟暮的皇帝泪眼朦胧,季子漠不敢看,只垂着头说是。
红墙黄瓦,重重朱门,季子漠一身官袍走的缓慢,瞧见忠善门,他停了脚步,往日走到腿酸的路,今天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帝王之道是制衡,内阁十二人,陆志专几个老臣位高权重,其他的要么是几人提拔上来的,要么是小心谨慎性子软的。
景安帝给季子漠首辅的位置,不过是助他举旗立派,季子漠羽翼浅薄,忠值的本心暂未泯灭,等到羽翼丰满,本心泯灭,二皇子也已长成。
季子漠想,不知道景安帝是否给二皇子留了后手,两者相争,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万一到最后尾大不掉,二皇子又该如何?
想着刚才,季子漠心有郁结,景安帝今日有意敲打陆志专几人,故意叫了自己,让他们在自己面前出丑。
让自己拟旨意把他们打发在身后屋里看着,这圣旨的内容足够他们猜测的了。
季子漠抬头看了看变幻的天空,乌云和彩霞交错,美妙的诡异。
当天落下第一滴雨时,他大步出了忠善门,夺过引升手中的缰绳翻身上马。
兵马司东西两路的兵马早已待命,季子漠挥着马鞭领着铁骑千人,疾奔在急雨的大街。
庭院深深,太子府府门紧闭,季子漠坐在马背,听着漆红的大门被拍的啪啪作响,夹杂着雨声更惹人心焦。
门拍了一刻钟无人来开,季子漠制止了要破门的人,让人围了太子府,只让人继续敲。
若是无雨一直敲门也无妨,现在雨滴大的似黄豆,砸在脸上生疼,他们虽没说,季子漠也知道个个都是不满。
拽着缰绳在人前转了一圈,在雨中高喊道:“再敲一刻钟,若是再不开门,就破门而入。”
这话是说与府外的人听,更是说给府内的人听。
时间飞速,一旁的人抹了下脸上的雨水:“大人,一刻钟到了。”
季子漠攥着马缰的手紧了又紧:“找身手好的,查查是否有矮墙,翻进去。”
虽不是破门,却也比敲门强,十几个人忙打马而去。
朱红大门被缓缓打开,雨幕似瀑布,遮挡着开门人的容颜。
青色的油纸伞映入眼帘,绣龙的靴子踏过门槛,一旁的明艳女子淡笑着立在太子身旁。
兵马司的人从他们身后出来,回到:“季大人,太子府除了太子和这位姑娘,再无其他人。”
季子漠试探的眸子望向太子,想看看里面是否有什么深意,可余了只对上一抹笑意。
所有的人皆望向自己,季子漠拖不下去,抬手伸到自己怀中。
雄浑的钟声犹如炸雷,惊的众人茫然循声。
季子漠刚触碰到圣旨的指尖顿住,数着一声又一声的钟声,一,二,三,四九
第 114 章
宫里丧钟响, 九声,九五之尊丧。
闪电划破长空,季子漠脸上的惊恐清晰可辨, 刚才还坐着让拟旨的景安帝死了。
他机械的转头看向太子, 太子的视线落在他的怀里。
废太子的旨意在季子漠怀里, 他拿出来,太子废二皇子立,他不拿, 太子登基。
季子漠脑中一瞬间闪过千万种念头, 太子登基齐玉无碍, 可是除了自己怀里的废太子诏书,还有宫里的二皇子继位诏书,一个弄不好自己万劫不复。
二皇子登基, 齐玉再难瞒住, 自己往后将在权斗中沉浮,想平安退出都难,另二皇子周岁都不到六岁, 性子目前瞧着自卑, 一个破败的大笙, 一个自卑的小儿皇帝。
太子应该还有个致命缺点,只是皇上死了,许是这个缺点就无人得知, 猜也能猜到这是个不能见人的缺点。
太子能在弱势的情况下弄死景安帝,在宫内定是有人的, 或许并没那么糟, 只要找到二皇子的继位诏书,一切都可解。
伞上噼里啪啦的响, 犹如砸在心窝,季子漠像是石雕突然活了过来,翻身下马跪地道:“太子殿下,宫内进刺客,皇上担心太子安慰,特命臣带东西二路兵马来护太子。”
桃红的衣摆被水打湿,璩初似死了一回,脚下都在发软。
太子痴痴的望着皇宫的方向,像是还未曾景安帝驾崩的消息中回过神来。
璩初轻声唤了声太子,太子闭目,两行清泪留下,只一瞬,大步翻身上马,喊着:“随孤进宫捉拿刺客。”
兵马司的人只知以后归季子漠管,奉皇命跟着季子漠来太子府,具体来做何事却不知,此时见季子漠上马跟着太子疾驰,忙一个个骑马跟上。
皇位更迭,少不了鲜血助兴,荒草枯萎的小院,腐叶在雨水中飘荡,一只绣花鞋从房内走出,璩初提着剑走到院中。
打趣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还不如我一个女子。”
剑尖上的血滴答滴答落在地上,血水被雨水冲的极淡,季子漠一时不知自己做的是对是错。
璩初手里握着明黄的圣旨,示意季子漠跟他到一旁的废弃的房间。
尘土刺鼻,璩初在鼻尖扇了扇,在袖口中掏出火折子轻轻吹了两下,细微的火苗慢慢升起,她庆幸道:“万幸还能用。”
点燃一堆枯枝,璩初随意的把在陆志专身上搜出来的圣旨丢进去,季子漠垂目看着,二皇子登基五个字一个个消失不见。
璩初心情好极了,嘴角的笑意就未停过,她手掌向上,向季子漠索要着东西。
季子漠伸手入怀中,把废太子的旨意给她。
圣旨所用墨为特制,所用绫锦更是特质,能防水亦不褪色,今日虽雨大字稍有晕染,但也能看清上面内容。
璩初展开看了看,冷笑了声:“这老东西好狠的心肠。”
说完丢进越烧越旺的火堆。
璩初纤纤玉手用木棍挑着火苗:“你知道这里之前是谁住的吗?”
季子漠站在门外,一眼便望见陆志专几人横七竖八的尸体,他胸口像是堵满了棉花,指尖都在微微颤抖,自己做错了吗?
最后一抹明黄变成灰烬,璩初走在他身旁站定:“这里以前是皇后娘娘住的地方,也是太子住的地方。”
她的视线随他而去:“放心,太子不是个杀戮重的人,他们年岁也不小了,护驾而死是个好归宿,有些麻烦现在不除,日后损害更大。”
季子漠:“二皇子,你们打算如何?”
璩初:“二皇子是太子弟弟,不会对他如何,会精细养着。”
季子漠转头分辨她话中真意,璩初起身盈盈一拜道:“今日多谢季大人,璩初所说为真,太子并不会囚禁二皇子,季大人依旧是皇子少师,可随时相见。”
景安帝死的太过突然,百官来不及反应,城外兵马也来不及反应。
少了废太子的旨意,太子是名正言顺的正君,虽有疑虑却也不敢多言,哭过皇上驾崩对着太子俯首称臣。
城外五千哥儿府兵,外加季子漠刚统领的兵马司东西两路,理直气壮的足够稳定皇城。
季子漠回到家时已是两天后,几日不曾梳洗,下巴冒了一片胡茬,他安抚过季兰等人,推开门见齐玉痴痴的望过来。
不由摸着下巴笑道:“嫌我丑了?刮刮胡子还能要。”
他张开手臂,齐玉一步步上前狠狠抱住季子漠,那般用力,像是失而复得般的宝贝。
“我无法再用季悔的容貌,不知道什么情况不敢出去。”
齐玉肌肤白皙如玉,眼底的乌黑犹如瑕疵,季子漠摸着他眼下温柔问:“这几天都没睡好吧!”
齐玉死死把他的手攥在掌心:“不敢睡,害怕,就听说皇上遇刺驾崩,其他的什么都不知。”
他在家中没睡好,季子漠在宫里亦没睡好。
齐玉顾不得细问,让司琴烧了洗澡水。
季子漠泡在木桶中,齐玉站在他身后帮他按着紧绷的胳膊。
“齐玉。”
“嗯?”
“齐玉。”
“嗯?”
季子漠拿着胳膊上的手掌移到胸口处。
手掌下的胸膛跳动的让人脸红,齐玉被温水打湿的手指微微蜷缩,劝道:“你忙了几日太过疲惫,休息后随你。”
季子漠双眸染上细碎的笑意:“不是这个,我是想说,有你,这里感觉很幸福。”
幸福的心里冒着泡,无论多大的事,季子漠都知道,有个人在等着他,等着他回家,回到家会用命的宠着自己,直到把自己宠成孩子。
齐玉手掌紧按在季子漠的胸肌,俯身吻在他的唇角,呢喃道:“夫君。”
有力的手臂搂住了木桶旁的腰,水如海浪一般的扑到地面。
季兰心疼季子漠,自己去厨房做了些吃食送来,还未到门前就听到无法难说的细碎蜿蜒,明白后面红耳赤的离去。
“和我在一起后后悔过吗?”
齐玉如断颈的天鹅,朦胧的视线中只有摇摇晃晃的房梁,声音轻却坚定道:“从未。”
因从未二字,季子漠浑身滚烫,像是着了火,这火不知如何宣泄,不知如何才能让齐玉知道。
直到见齐玉累的有些受不住才堪堪停下。
他从水中而出,光着脚抱着人朝床边去,短短几步路,他不停的吻着他,不停的说着爱你。
齐玉除了配合他的吻,不知还能做些什么。
落了床,季子漠用一床被子盖住两人,把人紧紧搂在怀里,双双睡去。
知道两人都累,阿吉连院中的落叶都未扫,唯恐沙沙声扰了两人补觉。
司琴来来回回在门外好几次,把厨房的饭热了又热,瞧着太阳已经开始偏斜,和烧过的赵傻子道:“姑爷是夜里回来的,这都第二天下午了,怎还没醒,就不饿吗?总不能睡到晚上。”
赵傻子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饿了。”
司琴被他气到无奈:“吃吧吃吧,我再重新做。”
齐玉肩膀下被手指点的发痒,他睁开眼看着季子漠玩闹。
季子漠指了指他的锁骨处:“你锁骨很好看。”
齐玉锁骨处痒的他想躲又舍不得夺。
季子漠收回手:“不做什么,我们说说话。”
那滑动的指尖离去,齐玉骤然有股失落之感。
“太子登基,爹娘就可以回来了,你舅家也可以回来了。”
齐玉:“那,我们呢!”
季子漠还没等这话的意思,齐玉就继续道:“季子漠,我想,嫁给你做夫郎,你可愿娶我。”
他抬眸,忐忑的看向季子漠:“你写过弃郎书,已经不是齐家的赘婿,我也不是你的夫郎,我知你钟爱我,还是想问一问,你是否愿意娶我做夫郎?”
季子漠未当之前的弃郎书当回事,齐玉却一直记在心里,他喊着季子漠夫君,却心知自己是无名无分。
季子漠在他头上轻拍了下:“娶个屁,入赘就是入赘,之前的弃郎书不作数。”
齐玉别开眼,心虚的不敢看他:“已经作数,拿到衙门记录在案过。”
季子漠:
过了好半晌,他掀开被子看了看里面交错的情形:“所有,咱俩现在是偷情?”
偷情二字太难听,齐玉张了张嘴想反驳,话到唇边又不知道说什么,如果不是妾,那确实是
两人穿戴好,司琴把新做的饭菜摆在膳桌上:“少爷,姑爷,吃饭了。”
季子漠让司琴等人退下,边吃边和齐玉说这几日的事情。
齐玉听的忘记了吃饭,后怕不止。
季子漠帮他夹了块煎的鱼:“事情都过去了,不用害怕,边吃边说。”
平日闻不到的鱼腥味盘桓在鼻尖,勾起内里像是要造反,齐玉趁季子漠不注意时把鱼块偷偷拨到地上。
鱼块落了地,齐玉做贼心虚的长呼了口气,这两日开始闻不得荤腥,他昨日又给自己把了脉,这次倒能确定是有孕。
可自己这副落败的身子是否能孕育孩儿还未可知,和季子漠说了只能凭白担忧。
他刚才已经写了信让人送回桑农县无涯寺,看看主持到时候回信如何说,若是不能留,齐玉抿了下唇角,听季子漠的。
他偷看了季子漠一眼,左右不过半月时间,这应当不算是骗他。
齐玉:“太子登基,孙家定是要回来,先帝赐的府邸我们是否不用修缮了?”
季子漠:“修缮的银两先帝已经拨了,府邸我适机问过太子,太子言依照先帝的旨意。”
那府邸虽好,季子漠和齐玉也不眼馋,情愿另赐一处小些的。
齐玉搁下筷子:“孙家是太子的外家,他们的府邸我们住着,日后孙家的人回了皇城,日日见着心里能是滋味?”
“他们以为是我们抢的,哪里知我们情愿不要。”
季子漠随着搁下筷子,斟酌道:“齐玉,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季子漠所提的事齐玉就没有不依的,现在正式的让齐玉也提了心:“你说。”
季子漠打量着他的神色道:“我不想当官。”
“当时算是不得不走这条路,等太子登基后辞官应该也行,我这个人吧,你也可以说是没出息,我就是不想过这种日子。”
“我想着爹娘平安无事,家产自是要归还的,我们回桑农镇,嗯爹娘如果信任我,我可以学着接手生意,做个小富则安的商人和你逍遥度日,你觉得怎么样?”
季子漠眼中小心忐忑,是齐玉很少见到过的模样。
齐玉:“如果我不同意呢?”
季子漠耸耸肩:“你不同意我就继续在官场混呗,到时候怎么着也得给你和娘挣个诰命!”
“我跟你说,我觉得我运气不错,这才多久就混到内阁了,原本先帝说让我当首辅,我想着该当时说这话的时候就我一个人,总不好王婆卖瓜的跟太子说,而且孙延涛回来肯定还是他继续当首辅。”
“谁知道我走之后先帝又跟陆志专几个内阁大臣说让我当首辅的事,璩初杀他们之前把事情问了个遍,他们把这事说了出来,太子说还让我当首辅”
他的话尤其多,仿佛不停的说就可以忽略心中的情绪,齐玉隔着膳桌握住他的手背,想哭又想笑道:“你为何觉得我会不同意?”
季子漠:“这不是怕你失望,你要想清楚,董寒玉之前搭上了太子的风,现在水涨船高,以后和郑柏叙肯定越混越好,我要是辞官了,以后可就比不过了。”
齐玉面露不解,二十六岁的眼眸犹如初识时纯清:“为何要比?”
季子漠不语,齐玉不解:“我说的不对?”
“不是,就感觉老天待我不薄。”
齐玉问了句为何,季子漠未曾解释,他有些同情郑柏叙,摊上个一心往上走的董寒玉,往后怕是难随心意。
“皇上是怎么?”齐玉半遮半掩的问出心中疑惑,太子示弱,怎就在皇宫有如此布局。
季子漠望着桌角,神色犹如深渊般漆黑,良久轻声道:“要命的事我躲还来不及,怎会去问,不过我猜着,是刘公公。”
刘公公,自小入宫,陪了景安帝一辈子,齐玉万想不到是他,一时心像是跳到了嗓子口。
过了半晌,移到一旁榻上的茶案:“你打算何时辞官?”
季子漠跟了过去,盘膝等着:“寻个适当的时机,太子现在不会让我走,要不然也不会依旧把孙家的府邸给我们,只不过他是好意,对我们来说不是好事罢了!”
“太子虽说能登基,后面却有一堆的麻烦事,谁都不是傻子,皇城的官儿好摆弄,手握兵马的将军要细细对待的,还有两个藩王。”
说到这里,季子漠隔着案桌倾身,神情变幻莫测,想说些什么又不知如何去说。
齐玉把澄黄的茶水推过去:“怎么了?”
季子漠沉思了会,摇摇头说:“说不上来,我总感觉藩王不对,西南王蠢蠢欲动,这个在情理之中,东边的平勇王太安静了,安静的不正常。”
“西南王一年要粮要钱要马要药,不要就生各种乱子,近些年来平勇王要的次数少,要了不给也不闹,一年能送好几车的东西给皇上,忠心的不正常。”
不是说藩王忠心不好,只是手握兵权没有野心,实属不正常。
两人想不出个所以然,季子漠道:“可能是我多心了,是好是坏有太子顶着,不过我辞官前肯定要把郭县令料理了。”
齐玉:“还寻不到孙甲舟吗?”
季子漠:“暂时还未寻到,不过有点眉目了。”
钦天监奉上大吉之日,太子登基为皇,年号紫阳,与边塞紫阳关相同。
皇位更迭渐渐趋于平淡,季子漠虽忙却也少了担惊受怕,不说登基前的纷纷扰扰是太子算计还是璩初等幕僚算计,他却是算得上一个明主。
季子漠依旧在内阁,兼领着兵马司的全部兵马,管着皇城安定,去看过二皇子几次,被宫人照顾的很好。
二皇子住在皇城一处宫殿内,季子漠还未进去就听到他的笑声,走进一看是太监带着他放风筝。
二皇子见了季子漠飞扑到跟前:“先生,你又来看我了。”
季子漠弯腰抱起他:“近几日过的可还好?”
二皇子高兴的指了指天上的风筝:“皇帝哥哥让人送来的,他说等过些日子,让我继续跟着几位先生学学问,听说先生还管着兵马司,到时我还可以与先生同骑一匹马。”
季子漠心头一跳,不敢再往下问,匆忙转了话题。
第 115 章
在二皇子处待了片刻, 季子漠离开时脊背被汗打湿,他什么都没问,架不住二皇子见到熟人高兴, 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出来。
太子, 不, 现在是紫阳帝,他会傍晚闲时来看二皇子,会教他学问。
季子漠离去时, 二皇子悄悄在他耳旁说:“先生, 父皇离世我很难受, 可是我现在比以往开心,皇帝哥哥对我很好。”
天上的白云变化莫测,季子漠抬头望去, 希望自己心中所有的怪异都是多心。
“季大人, 皇上找你。”紫阳帝身旁的小太监急急跑来。
季子漠步子快了些,行至半路,不知怎的想起了麻尤虎, 他问了小太监一句。
小太监忙笑着回:“我干爹把麻尤虎打发去洗恭桶, 前些日子宫里不太平, 不知麻尤虎是掉在哪个坑里死了,还是趁乱逃了,竟然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了。”
“干爹想着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虽得罪过季大人,现在就是借他十个胆也不敢再惹季大人, 一时腾不开手就没再管。”
麻尤虎的恨意季子漠清楚, 就如刘公公所说,一个小太监总不好让人大张旗鼓的去寻。
笑道:“刘公公是你干爹。”
小太监弓着腰嘿嘿笑了两声:“承蒙干爹看得上。”
帝王易变, 文华殿不变,同一个殿内,紫阳帝端坐在龙椅上,见季子漠请了安,道:“你看看这个。”
刘公公未在跟前伺候,季子漠从一侧上了台阶,接过紫阳帝递过来的信件。
素白的信封摆在龙案,封蜡已被折断,上面写着:太子亲启
季子漠把信展开后一目十行看过。
这还真是难办。
边塞的王达将军领军二十万,信上言景安帝前些日子写过一封密信给他,说自己想传位给二皇子,命王达守卫边塞,忠心二皇子。
王达的信还没暖热乎,皇城突然传来消息景安帝遇刺驾崩,太子登基。
这事就是个傻子也能猜出有鬼,王达与景安帝自幼相识,是臣是友,忠心非比寻常,信上最后言,太子与二皇子皆是皇上子嗣,谁登基他都忠心为臣,只问一句,景安帝之死是否与太子有关。
季子漠收了信,斟酌道:“皇上,王达将军肯写此信就表示还是忠心的,先帝之死是刺客所为,这点加以解释想来不至于出岔子。”
“那日先帝让臣领兵马司去围太子府,臣紧急之下若是不说是宫里遇刺,其他借口怕是难以说服。”说着季子漠掀开官袍跪在一旁。
紫阳帝站起身扶他起来,道:“朕知道,那日若不是你,朕走不到今日,莫要忐忑觉得朕因此事怪罪与你。”
景安帝身子时好时坏,病死比遇刺更容易让人信服,不过若是病死,太子则难以带兵入宫。
只能说是凡事有利有弊。
紫阳帝:“王将军戎马一生,现如今手握二十万大军,另有他手下将领统领各军,是重中之重,此事回信解释太过轻视,朕想着让你走一趟边塞,当面替朕解释。”
出差编瞎话,季子漠垂首思索着能不能拒绝。
紫阳帝声音无奈:“朕能信任之人只有你颇有急智,你信先帝之死与朕无关,其他人怕是心里也犯嘀咕,这样的钦差去了边塞,王将军怕是要认准朕是弑父的凶手。”
话至此,季子漠还能如何拒绝,心里吐槽了句,弑没弑父你心里没谱吗?
“是,臣领命。”
正事谈妥,紫阳帝又问了两句家常,说了些君臣亲切话,最后笑道:“你现在住的宅子太小,等到从边塞回来就可以迁府了,朕会派人帮你盯着修缮。”
季子漠随着笑道:“谢皇上。”
紫阳帝:“无需言谢,朕与你相处不多,为君王看重你,私下却拿你当好友,你对朕也可随意些,日后我们君臣年年岁岁,相处的日子还长着。”
打算找时机辞官的季子漠:
“是,皇上。”
“大笙旧病新伤扰的朕日夜难眠,用旧方子能强撑着,若想恢复健壮少不得要刮骨疗伤,季臣无需谨慎的探朕的性子,朕与父皇不同,季臣有方子只管放心大胆的开,诸后果有朕与你一同担着。”
季子漠一时不知如何回,猜不透紫阳帝是因心情说话至此,还是看出他收心想退才故意说的这些。
所谓旧方子,是以往大臣的按部就班,新方子季子漠也不知道新方子是什么,但是瞧着紫阳帝对他期望不小,只是季子漠实在是没什么新方子。
季子漠垂首应是。
紫阳帝继续笑道:“朕与齐玉也是旧相识,等这阵忙完,朕设宴请你们夫夫,听说你之前写过弃郎书,若是想要再办婚事,朕可认齐玉做个义弟,如此一来你们两人也算是相得益彰。”
似知心好友的话处处体贴,季子漠拱手道谢道:“齐玉多次与臣说,在边塞多亏皇上护着他,皇上的大恩臣万死难报。”
紫阳帝笑的有些无奈:“好了好了,朕说的心里话,被你这一回,反倒是故意让你表忠心了,退下吧!”
入冬已有一段时日,夕阳薄暮时季子漠出了忠善门,一眼就瞧见齐玉一如初见,立在马车旁,手臂里是一件玄色披风。
季子漠停住脚步忍不住笑了,齐玉没动,也望着他笑。
各笑了一会,待走进,齐玉问他:“你笑什么?”
季子漠扶着他上了马车,回道:“我笑你说自己老,我瞧着和第一次见你一样。”
齐玉浅笑道:“怎会一样,年岁涨了好几岁。”
季子漠:“你刚才笑什么?”
齐玉:“你笑我就笑了。”
两人上了马车,季子漠把人拉到怀里:“我瞧着你今日怎么很高兴。”
齐玉唇角笑意浮现,一双星目璀璨耀人:“嗯,爹娘和舅舅他们中午进城了。”
季子漠惊喜道:“怎不派人提前说一声,我好告假去城外迎迎。”
又道:“爹娘回来了你不好好陪着,我又不是不知道家门在哪。”
齐玉笑意更甚:“还有,主持来了。”
季子漠:“主持?”
齐玉拿眼小心的瞥着他,心中升起忐忑:“前些日子我给主持去了信,说我给自己把脉像是有了孕,主持不放心,就随着郑柏叙来了皇城。”
季子漠似是傻了,痴痴呆呆的望着齐玉。
齐玉心慌的指尖微颤,想用力握紧季子漠的手却发现使不上力气,一瞬间,眼眶红了一圈:“你可是生气了?”
季子漠指腹摩擦着他的眼尾,心疼道:“我生什么气?主持怎么说?”
齐玉:“主持说这孩子与我们缘分一场,命中该有的,他留在皇城直至孩子出生。”
吓破的心瞬间痊愈,季子漠抱着人后怕不已,他的手慢慢移到齐玉平坦的腹部,有些不知如何和孩子打招呼。
齐玉试探道:“你不生气?”
季子漠奇怪:“生气什么?我虽然不喜欢孩子,但是这是我与你的孩子,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生气,不过我不知如何做好一个父亲,会慢慢学。”
齐玉松了口气:“那段时日你为公事繁忙,我不知这孩子能不能留,怕你忧心,就拖了一日又一日,直至现在确定无碍才敢告诉你。”
“但是总归是瞒了你,你最恨旁人藏心思瞒你,我来时还想着你怕是要不高兴了。”
不算凌厉的风吹动路人衣摆,季子漠听着街边的叫卖声,抱着腿上的齐玉沉默了许久。
齐玉:“怎么了?还是不高兴吗?”
季子漠淡笑了下:“没有,只是觉得自己以前太过偏激了。”
像是不分好坏的除妖师,是妖就杀。
齐玉伤了他,他便认定齐玉万恶不赦森*晚*整*理,故意不管不问不查,就这样蹉跎了三年,委屈了自己也委屈了齐玉。
现在想想实不应该。
见齐玉担忧,季子漠笑意深了些:“你瞒我虽然不应该,但是我懂得什么是善意的谎言,我犯不着生气,只是以后我还是希望你事事与我说。”
黑眸温柔的望过来,里面像是乌云散去露出开阔的明媚,齐玉不自觉的抬手临摹着他的眉眼,缓缓笑开。
季子漠未曾发现,齐玉却感受颇深,他身上不自觉的凌厉渐渐被收起,多了耐心,多了温和,处事少了偏激。
季子漠垂眸看向齐玉的肚子:“奇怪,主持不是说你子嗣艰难吗?”
这一问,齐玉脸如火烧,季子漠问了又问,他才道:“应当是那三日我们闭门不出时有的孕。”
含含糊糊的回答,季子漠回想那三日,不确定道:“是说我们做的太频繁了,所有有孕了?”
说着自言自语,用指尖点着自数着道:“一天几次来着?”
齐玉不愿开口回说,季子漠就掰着齐玉的手指头在哪里算着:“第一天,我记得是正面哭着求饶过两次,然后被翻过来”
齐玉捂他的唇,季子漠在他掌心含糊的继续数:“还有把你的腿”
话似流沙在齐玉掌心滑出,齐玉牙齿咬在他肩头,恨不得把这个人咬死。
复盘结束,季子漠最后自夸道:“我觉得我还挺牛的。”
季子漠疑惑道:“不过我记得不应该是太频繁不易有孕吗?”
齐玉抬起头意味不明道:“你说的是姑娘家,哥儿与姑娘不同,你怎知姑娘家会太频繁不易有孕?”
马车里的酸味扑鼻,季子漠:
齐母相比以往更添洒脱豪爽,齐父如之前看着她,她高兴他就高兴,她不曾开口,他就把东西递了过去。
不过总归是经历过生死,齐母对他也有了几分好颜色,两人站在一处少了敌意。
是是非非齐玉都不讲,只与她说过的很好,季子漠对他很好。
他去接季子漠下值,齐母细细问了司琴,才知捧在掌心养大的心头肉受了如此多的委屈。
谁家孩子谁心疼,齐母知道季子漠算得上无辜,对他却难以露个好脸色,只拉着齐玉的手心疼的落泪。
季子漠开口叫了声爹娘,齐母牵着齐玉转身离去,把他闪在了一旁。
齐玉不愿去,担忧的回头寻他,季子漠笑道:“你陪娘说说话。”
两人离去,齐父歉疚道:“你娘知道不怨你,就是心疼齐玉,过两日就好了,你别她一边计较。”
季子漠:“之前是我做事太决绝,爹娘失踪,我是齐玉夫君,没保护好他是我的错,娘怪我没错。”
翁婿重逢,去书房说了些话。
季兰知道齐玉爹娘要来皇城,让季丫季安搬到了她住的院子,空了一个院子出来。
主持来后不拘这些,自寻了一间偏僻的下人房住着,季兰齐母不依却拗不过他,只得作罢。
季子漠与齐父说了些话,随着引升来到主持房门前,进了房见主持房中被装扮的并不萧条,放心了不少。
拱手拜道:“辛苦主持来这一遭。”
主持面带慈悲笑,趁着烛光与月色打量着季子漠:“施主在天地间无依无靠,我佛慈悲应当要护一护的。”
季子漠眸光一闪,欲待多问,被主持打断道:“施主来可是不放心齐施主。”
季子漠:“正是,想问问有孕是否真的对他无损伤。”
主持念了声佛号,道:“孩子乃是精血养成,怎会无损伤,不过这损伤齐施主免能承受住,只是怕是要把药当饭吃了。”
知他忧心,主持笑道:“施主放心,老衲自会尽力,齐施主也是分得清的,他直言想陪你许久,孩子能留感恩,若是实在留不住,他不勉强。”
温泉洗涤经脉,季子漠心底的温暖蔓延到眼眶,齐玉一直懂他,他懂得相比较孩子,他对自己更重要。
季子漠拱手感恩拜道:“多谢主持。”
主持回礼道:“阿弥陀佛,季施主多礼了。”
别了主持,季子漠漫步悠然小径,忽间一身青衣的男子独自缓慢而来,眉目精致如画,刚沐浴更衣过,一头青丝垂在身后,束着腰封的位置盈盈一握,里面是他们的孩儿。
他提着一盏温暖的灯,在黑夜里迎他归房。
脚下的小径曲曲折折,灯的温暖照出碎石砂砾,季子漠大步走进,一手接过灯,先摸了摸他半湿的发,复牵起他宽袖下的手。
“在家里我还能走丢了?”
齐玉喜欢深夜与他并肩:“想时时刻刻见到你。”
季子漠得意:“就这么喜欢我?”
说实话,他现在都不知自己胜在了什么地方,怎齐玉就爱他爱到了心坎,对郑柏叙不屑一顾。
他话不曾问出口,若是他开口问,齐玉深想后会回他:他爱他的真实。
季子漠:“你现在衣服多了颜色,不爱白色了?”
齐玉:“嗯,我做了许多颜色的衣服,你日日瞧着,看我适合何种颜色。”
在杏花村时,季子漠给他买衣服不曾买过白色,清浓时他问过,季子漠摸着他的脸道:这么好的容颜只穿白色多可惜。
齐玉不知何为可惜,却也愿意把其他的颜色试上一试。
季子漠兴致起:“有大红色吗?”
红色太过艳丽,齐玉不曾做,他语气平稳的打探着:“你喜欢我穿红?”
季子漠目露回忆:“大婚日正堂门外一眼,我心都少跳了一拍。”
四下无人,季子漠靠近他低声道:“我梦中想的都是你一身红衣被我撕破,白皙的肌肤与丹红交错着,你清冷的眉头染上媚态,如堕魔的仙。”
齐玉:
齐玉脸似桃红受不住他孟浪的话,季子漠不忍再逗他:“娘有说什么吗?”
齐玉面露无奈:“娘说你既然已经写过弃郎书,明日看宅子带着我搬出去,若是你有心,三媒六聘娶我进门,若是你贵人眼高看不上我,就此一别两宽,刚好有了孩子,以后可继承家业。”
季子漠嘴角抽了抽:“咱娘挺时髦,还起了去父留子的打算。”
齐玉怕他多心,解释道:“娘担心我与你家世不再相配,你心有纠结,怕我受委屈。”
竹青的衣袖下,两只手十指相握,季子漠笑道:“我知道,有娘真好。”
无论何事都护着自己的孩子,有娘的孩子被偏爱着。
季子漠随口一说,却让齐玉如心如针扎,想起他说的那些事,疼红了双眼。
齐玉想说我娘就是你娘,可这话太不真实,季子漠是一家人,他娘会疼这个半子,只是两人若是闹了别扭,他娘定是想着他的。
米粒大小的雪来的突然,季子漠泡着浴,雪白的小臂从身后绕过来抱住了他的脖子。
季子漠以为齐玉想闹着玩,嘴角笑意扬起刚想说话,就察觉到肩上有了湿润。
“没娘爱的夫君以后夫郎爱。”
第 116 章
季子漠抬手抚着齐玉的发顶, 笑骂了声傻子,只是骂着骂着也红了眼。
因为一个人,灰冷的人间变的发烫。
因齐玉怀了身孕, 季子漠除了浅吻他不敢再多做什么, 两人相拥着, 季子漠说他要离开去边塞。
“别担心,现在太子已经登基为帝,王达将军受先帝的恩, 绝不会举兵谋反, 他给皇上写这封信, 应当是想要一个能说服他自己效忠新皇的理由。”
齐玉:“皇上一定要让你去吗?”
季子漠叹气:“按照皇上那委婉的话,就是只有我最会白话,能理直气壮的说谎不打草稿。”
对于这个理由, 齐玉只能赞一句皇上慧眼识珠。
齐玉:“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若是未曾有身孕, 天涯海角季子漠也要跟着。
季子漠:“别乱说,你在家等我回来,快的话一个多月, 最慢两个月我就能回来, 只是你这个时候我离家”
一个愧疚有孕不能陪, 一个是心疼他冬日去边塞,两人心里谁都不好受。
季子漠推差事的心浮动,但想到紫阳帝新接手焦头烂额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 他现在确实没什么人可用。
今日也未曾提及如何安排流放归来的官员。
次日,季子漠去齐母处, 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齐母态度转变的措不及防,先是认错说不该迁怒季子漠, 又看着人帮他安排行囊,鞋袜都问的仔细。
三日后季子漠领人骑马而去,他不愿意让齐玉送,故而齐玉只送到府外。
齐家的根在桑农县,齐母一生只有齐玉一个孩子,自然是齐玉在何处她在何处。
季子漠走后她在皇城循了宅子买下,她有意让齐玉跟着搬过去,齐玉不曾犹豫的跪下,红着眼道:“娘,我不愿让他回来时,房中是冷寂的。”
齐母忙扶起他:“你这孩子,娘又不是棒打鸳鸯的人,我是想说,你随着我们住过去,等到子漠回来再回来。”
想着季子漠说的话,齐母难掩高兴:“他心里有你娘高兴,原想着试试他的态度,谁知他直接跟我说,之前不懂事写了弃郎书,等回来后想重新入赘齐家,让娘看看是个什么章程。”
齐玉怔楞住:“入赘?”
齐母:“可不是,现在子漠今非昔比,男子入赘不是什么好听的话,娘不是说一定要他入赘,但他有这份心娘高兴,说明他是真心欢喜你。”
“你们合离后有了孩子,娘怕流言蜚语伤你,上午出去一瞧,全是说子漠负你,你深情守他三年的事,玉儿,你少年时娘就忧心你婚事,现在遇见良婿娘高兴。 ”
齐玉年少孤傲,被董寒玉的背刺伤的变了性子,到如今,他已不惧旁人的眼光。
齐母心疼齐玉的劲过去,也说当时不能全怨季子漠,说两句齐玉做事不对。
只和齐父的关系又变的僵硬,缘由是齐小姑当时的落井下石,齐母怨齐父顾一个娘养的,让人传话不够还留了字,害的齐玉与季子漠受桑农县的人白眼。
寒冬冷冽,连着两日的落雪铺满了院落,季丫下了学小跑着而来,一旁伺候的丫头喊着慢一些。
“嫂嫂,嫂嫂,我小侄子今日闹了没?”
齐玉手里握的是季子漠批注过的一卷书,听到动静放下书。
屋里燃着碳笼,暖和的像是和外面两个季节,季丫哈着手进门,司琴笑着替她解下兔毛披风。
齐玉见着她的动作不说话,季丫摸了摸脸奇怪道:“嫂嫂,你怎么盯着我看?”
齐玉笑而不语,季丫不依的闹了半晌,齐玉只得道:“你虽是姑娘家,偶然的举动却与你大哥有些相似。”
司琴把季丫的衣服放在屏风后,打趣道:“少爷,你就是想姑爷了呗,所有看到什么都是姑爷。”
季丫与齐玉尤其亲厚,坐在他身旁卖乖道:“那我日日来见嫂嫂,好让嫂嫂睹我思大哥,一解相思之苦。”
齐玉:“先生整日都教了你些什么?怎么学成这样。”
季丫一本正经道:“我这可不是跟着先生学的,是跟着大哥学的。”
杏眼笑嘻嘻道:“我学的像不像?我记得以前在嫂嫂家还有在杏花村的时候,大哥在嫂嫂面前就是如此调皮的。”
“不过大哥长大了,来了皇城就不曾见过了。”
司琴话比脑袋快,吐槽道:“姑爷也就是人前稳重,人后还是和少爷这样。”
齐玉叫了声司琴,司琴打了下自己的嘴巴,讨饶了几句。
几人说说笑笑着,只齐玉有时望着院中的雪失神,季丫心思玲珑,懂他牵挂季子漠。
“嫂嫂你放心,我大哥是谁,肯定不会让自己吃苦的,大哥走的时候说最多两个月,现在都过了一个半月了,快回来了。”
齐玉收回视线,考教起季丫的学问,季丫:
“少爷,少爷”
慌张的声音落在雪地上,落在齐玉耳边,还未听是什么事,他已然有些发懵,他怕这种慌张的叫声。
司琴也是吓了一跳,推开门斥责了阿吉两句。
齐玉:“让阿吉进来。”
阿吉缩着脖子进门,心里暗想司琴越来越厉害了。
齐玉一时不敢问,他细细打量着阿吉的神色,瞧着不像是大难临头的祸事,才提着心问:“出了何事?”
阿吉忙道:“少爷,是朝堂的事,大三跑过来说的,说是西南王和平勇王反了。”
新皇是太子继位,名正言顺,这边朝堂刚定,藩王反是意料之外。
齐玉算了下季子漠的路程,此时已经离了边塞,回程过半,应该不会牵扯到他的安危,故而心里安稳了些。
“你让大三从角门进来,把他带到书房里。”
阿吉退下去办。
“嫂嫂,我和你一起。”季丫下了软塌,抬脚跟上齐玉。
齐玉停下脚步,季丫道:“嫂嫂,大哥说女孩子不能被圈在后院,多知道些也是好的。”
她搬出季子漠,齐玉拿她无法,遂领着她往书房走。
司平提前跑过去燃了碳,两人到了不久,大三敲门而入,看见季丫的身影双眼亮了下。
不等齐玉问,就忙道:“齐大哥,你还记得麻尤虎吗?”
齐玉眉头微蹙:“记得,两王皆反与他有关?”
大三点头道:“麻尤虎从宫里逃到了平勇王处,说是皇帝传位与二皇子,刘公公受新皇的指使杀了先帝,他受婉妃的托付寻藩王入皇城杀逆贼救新皇。”
齐玉:“就因一个麻尤虎反了?空口无凭的话,他们反的如此仓促,就不怕世人骂他们狼子野心?”
大三暗道,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季大哥是那种没有证据抵死不认的人,现在齐大哥也是如此了。
解释道:“若是空口无凭自然可以把浑水泼回去,可”
齐玉:“什么?”
大三:“外面传,麻尤虎身上有一旨先帝的罪己诏,说当今天子是哥儿身。”
“什么?”
齐玉脸色煞白,季丫震惊出声。
哥儿身,过往一切有了答案,为何太子如此优秀景安帝还要废黜。
大三:“西南王,平勇王大肆宣扬道,他们绝无不轨之心,若是紫阳帝是哥儿身,就让他退位把皇位还给二皇子,若不是哥儿身,就脱了龙衣与百官共泡汤池,到时提着麻尤虎的肉泥来皇城请罪。”
世人眼中,哥儿皇上比昏庸帝王更让人难以接受,古往今来造反的数不胜数,藩王反让人恐惧,却都不如新登基的皇上是哥儿让人难以接受。
季子漠受新皇看重,与新皇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齐玉算着今日时局,一时有些心慌意乱。
齐玉面不改色的让大三与季丫离去,独自一人在书房推算着。
璩初跟随太子多年,太子登基后未给身份,大内却皆是她打理着。
齐玉想了许久,让人往宫内递了帖子。
翌日,天色雾明,一辆马车出了门,司琴捧给齐玉一盏热茶,齐玉心事烦闷未接,司琴:“少爷,你把我当姑爷,姑爷递给你的你接不接?”
齐玉失笑起来,伸手接了热茶,一个个的都拿季子漠做筏子。
马车行之宫门时,软轿已经等着了,齐玉躬身踏入,在轻微的晃动中到了中殿。
齐玉与璩初许久未见,第一眼竟觉得恍惚,那明艳的女子少见的有了憔悴,见到他只勉强的笑了笑。
璩初起身迎了迎:“齐公子,许久不见,听闻你有了身孕,璩初道声恭喜。”
齐玉唤了声璩初姑娘,随着她的示意坐下。
璩初笑着道:“董寒玉也是昨日递的帖子,知道你们不对付,我让他下午再来。”
齐玉说了声多谢。
璩初一双明亮的杏眼有些暗淡:“我知你所来为何,一是想确定皇上是否为哥儿,二是季子漠是否能回来,可对?”
齐玉点头道是。
璩初道:“皇上确实是哥儿,皇上已送了加急信,让返程的季子漠回边塞。”
回边塞三个字,让齐玉险些打翻了手边的茶碗,心里升起一个现在来说大逆不道的念头,那时太子府外,季子漠应该按照先帝的旨意办事的,不应该让太子继位。
齐玉只隐约记得璩初委婉的说无论后事如何,皇上会尽量保季子漠和他平安,他呆呆坐在回季府的马车里,不知如何是好。
他想,冬日的边塞苦寒难熬,季子漠会受许多苦。
王达将军所带的二十万大军是皇上的救命稻草,可是新皇是哥儿的消息已经传遍,王达将军是否愿意效忠哥儿新皇呢?
若是不愿意,季子漠会如何。
把结果往好处想,王达将军愿意,是否要平叛?季子漠什么时候能回来?
说句狠心的话,齐玉不怕季子漠死,他死了他陪他,他怕就怕季子漠吃苦受罪。
入了宫,司琴守在殿外,肉眼所见是齐玉浑浑噩噩的走出来,跟他说话也不理,现坐在马车上仿佛丢了魂。
她心疼的也哭了出来,拿着帕子想给他拭泪:“少爷,怎么了啊!你哭什么啊!”
齐玉这才知自己想着季子漠落了眼泪,接过帕子:“无事,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坏消息像是雪花纷沓而来,百官有人告假,有人请紫阳帝还位二皇子。
每年冬日都有雪灾,一封封县奏要救灾银子粮食。
几年前被击退的绒敌再次征兵旗鼓而来,一同的还要边塞其他部落的游牧,想要趁乱咬口肥肉。
季子漠的信以往半月一次,现在一月都不来一次,来了也是报平安说他无事。
齐玉却日日做梦,梦他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挨饿受冻,委屈的说想回家。
薛方在死牢中被季子漠所救,景安帝未曾重用,齐玉曾听季子漠夸过他打仗本事,登门拜访后,去见了紫阳帝。
三日后,薛方带着两百人赶赴西南,去寻季子漠。
两藩王发毒誓无造反之心,只想拨乱反正,让二皇子登基,边塞领军的王达心中属意二皇子,哥儿为皇天理不容,故而有些懈怠之心。
刚巧边塞不稳,拿着借口不动如山。
季子漠抽了紫阳关几城的三万哥儿军,赶赴西南与西北相接处,堵住他们入皇城的步伐。
齐玉晚上一闭眼都是季子漠,白日更是心神不宁,现在朝堂缺人,便向紫阳帝求户部的职,齐母等人劝不住,反遭主持劝道:“他尽尽心反倒对身子好些,若不然怕是会急出事。”
主持如此说,其他人只得作罢,连紫阳帝都只能虽他去。
文华殿
“皇上,齐少爷在户部杀人了。”刘公公手摆着拂尘小跑着进殿,皱纹遍布的脸上,一双眼瞪的浑圆。
紫阳帝两日未眠,闻言笔墨落在纸上:“齐玉杀人了?”
杀人不可怕,但外表纯良的齐玉杀人
刘公公后怕不已:“可不是,户部一郎中喝了些酒,说了些不好的话,齐少爷一剑刺穿了他的心窝。”
紫阳帝:“说了何话?”
刘公公不敢答,在紫阳帝的逼视下,忐忑道:“说天道乱了,今年雪灾比以往严重,皆是因为牝鸡司晨,季大人是男子耻辱,说不定早埋了土,还另有一些”
文华殿骤然安静,刘公公话落跪在地上,紫阳帝坐在龙椅上看着案桌上成堆的折子,这话街头巷尾的说个不停,现在连臣子间也开始说了。
剑尖与地面相隔三寸,刺目的血滴答落在地上,齐玉身披湖蓝绸棉斗篷,里面是青莲衣袍。
此时怀孕三月有余,腰身暂无变化,他清冷的眸子犹如煞神,一字一字道:“谁敢再说?”
董寒玉站在几步远处,觉得现在的齐玉陌生的厉害,他已不再是哪个被算计忍着让着的人,亦或者,这次被说的是季子漠,所以他才不能忍。
说皇上牝鸡司晨,齐玉杀他无错,这边血迹未干,紫阳帝就派人来赏了齐玉。
齐玉和董寒玉幼年好友,此时在漫天雪花中一起朝忠善门走着。
董寒玉似怀念似讥,笑道:“说来也是可笑,我有孕时季子漠那叫一个殷勤,说句想吃桥头的馄饨,他夜里去砸门,花了许多银钱买来一碗热馄饨,现在你有孕了,你连见都见不上他。”
齐玉平淡道:“那些日子他花了不少冤枉钱,俸禄不够借了吴施中许多,还了三年。”
后季子漠和齐玉说过,他了解齐玉,董寒玉使坏为难的性子不是齐玉,只是当时的季子漠存了一丝奢望,故而故意忽视所有,满足了他一个又一个捉弄。
董寒玉脚步顿住落后了半步,为了季子漠,也为了齐玉,奚落齐玉成了习惯,他用最狠的刀去扎齐玉,想不到他如此的不在意。
“为何不恼?”
齐玉停住脚回身:“寒玉,季子漠曾和我说不想做官,想回桑农县和我平淡度日,问我是否愿意,我问他,若是我不愿意呢,他说那就好好做官,让我富贵荣华。”
“我说,你怎会觉得我不同意回桑农县,他说,回桑农县你以后就比不过董寒玉了,我又问他,为何要比。”
“寒玉,我们为何要比?你又要和我比什么?比幸福吗?那你此生已经输定,因为我与夫君各懂彼此,也愿意尊重彼此。”
“你喜欢郑柏叙吗?若是和我争斗,你害了郑柏叙一生,若是喜欢,现在已经得偿所愿,何不试着好好过。”
“我听闻你们关系缓和后你让他做官,他逃了出去,你说他一身医术,想治病救人,现如今他会去哪里呢?你真的不挂念吗?”
黄色的琉璃瓦覆盖着白雪,齐玉撑着伞渐渐远去,董寒玉如被人一脚踹到冰窖中,冷的牙齿打架。
郑柏叙不会如此傻的,治病救人哪里不行,天寒地冻总不会选最危险的地方。
可是,那就是一个傻的人,不傻不会被他算计,不傻不会带他回皇城,瞒下所有娶他当了正夫郎,不傻不会听到季子漠说孩子不是他的,他还一心疼孩子。
董寒玉缩在马车内,恐惧让他心如刀割,他在家自小受忽视,只是想成为人上人,让所有人仰望,让齐玉仰望,当官有何不好?
落寞的侯府旁人轻视,他身为长子理应振兴门楣的,自己只是在助他。
自己用了银钱有从龙之功,郑柏叙不用付出就可当高官,有他在背后谋算,日后加官进爵人上人,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事,他为何不愿,有什么想委屈的?
司琴帮齐玉拍掉肩上几片雪花,哼了声鄙夷道:“董寒玉阴魂不散,少爷做什么他做什么,少爷是担心姑爷,他又不担心姑爷。”
过了会,司琴又道:“少爷,你在户部是几品官?”
齐玉把刚温的药喝了,道:“不是官。”
司琴诧异:“啊?你最近日日跑户部,算不得官吗?”
齐玉:“近日要拨一批粮草棉衣,我要瞧着是好是坏,我虽不是官,却能直面皇上,故而也算得一个差事。”
司琴了然道:“我知道了,少爷是不放心姑爷,害怕户部敷衍了事。”
齐玉点头:“子漠曾说过,古来将军打仗,其实打的是后方,不怕敌军凶勇,就怕后方粮草不足,各种捣乱,仗着和皇上有些关系,我要拼命帮他保了后方供给。”
春去秋来,日子缓慢流逝,哥儿受人轻视,有孕的哥儿更让人轻视,齐玉却似瞧不见那些目光,只日日盯着户部,天天寻吴施中或是相熟的官员,问是否来了消息。
“齐少爷,皇上让你过去。”小太监拦住要出宫的齐玉。
景安帝立废太子诏书的破败院落,小太监把齐玉送到门外,轻声道:“齐少爷,皇上在里面等着。”
门槛被虫蚁从内里啃食,齐玉衣摆扫过,带走细微碎屑。
漏光的圆亭中,紫阳帝消瘦的不成人样,见到同样清瘦的齐玉浅笑道:“身子可还好?”
齐玉欲行礼被他止住:“坐下说。”
齐玉挑了个圆石凳坐下,见桌上火炉中烧着水,便一手揽着袖袍,一手动手沏茶。
紫阳帝年不过三十,瞧精气神却像四十以外的人,他笑着:“以前无意间听季子漠说,你爱听雪煮茶。”
若是季子漠在,齐玉非生些气,就这一条,他怎么念念不忘的。
但季子漠此时不在,他便温柔笑道:“那时他对我无情,我有心示好,就约他听雪煮茶,谁知双双冻病了,被他念到如今。”
紫阳帝笑意加深。
后沉默良久道:“季子漠很好,朕没想到他能撑如此久。”
第 117 章
三万哥儿兵守西南北三方, 季子漠已经撑了五个月,不和对方面对面的碰,就像个蚂蚁挠大象, 让他们烦不胜烦, 不能过阴河一步。
紫阳帝想的是季子漠很好, 齐玉想的确是季子漠定是难上难,想到此,眼圈不自觉的泛红。
“皇上, 现在王达将军守边塞抽不出兵力, 各路将军也是各有各的忙。”
“现在兵力大多是西南王, 平勇王主力还未出,但是近日也快没了耐心,季子漠, 他压不住的, 是否要强制募兵?”
紫阳帝未接这话,眼中露出浅薄的心疼:“户部没钱,你把齐家的财产用光, 相熟的人借了个遍, 朕听说还给董寒玉下跪了?”
齐玉眼泪终是夺眶而出, 一字一字道:“皇上,我想让季子漠回来,求你”
他跪在地上, 等着紫阳帝说募兵。
帝王心难测,齐玉猜不透他要如何, 或隐隐约约猜到但不敢确认。
紫阳帝:“当时强征哥儿兵的时候 你还在桑农县, 与朕说说那时的情形。”
那时的情形,除了绝望恐惧的哭喊外, 齐玉想不出还有什么,他细细回想着,再难说出求紫阳帝强制募兵。
齐玉犹如回到了那日,捕头来村里宣布噩耗,各人什么样的神情,怎么瘫倒在地的,一一说给紫阳帝听,话说的颠倒杂乱,毫无顺序。
紫阳帝静静听着,沉默了很久很久。
紫阳帝自小被当成男子教养,一举一动都和男子一般,他弯腰扶起齐玉:“这院子是朕母后所居住的,也是朕小时候住的,你年岁比朕还小,怕是不知,朕母后一胎双生,一男儿一哥儿,男儿周岁就被立为了太子。”
“父皇年轻时爱出游,一次带了我与哥哥同出,再回来后,我就成了太子。”
紫阳帝回忆往昔,膝盖上的指尖微微发颤:“骨肉孩儿,虽说长的相似,母后又怎么能分不清谁是谁呢!父皇也是狠心,一杯毒酒要了母后的命,朕还记得,那日这院子里都是血水。”
“朕就是不甘心,他连母后都杀了,凭什么不把皇位传与朕。”
齐玉静静听着,当一个尽责的倾听者。
紫阳帝从回忆中抽离,苦笑道:“朕当了太子,谁都说朕这个太子当的好,连父皇都是如此说的,所以朕就觉得,这世间男子,女子,哥儿,都是一样的,谁都不输于谁。”
“可今日局面像是一把剑,刺醒了朕,朕当皇帝,不说男子,连哥儿都唾弃朕,说朕不应当,应该还位于二皇子。”
“你应该不知,季子漠说是三万哥儿军,其实只有不到两万,他们,他们愿意替父皇这个昏君收紫阳关,不愿替朕这个哥儿平叛,要不是季子漠杀了不少人,怕是这点人数都不会有。”
紫阳帝说至此哈哈大笑,笑红了脸,笑弯了腰,他继续道:“说句罪恶滔天的话,朕存了赌气的心,朕想看看等到季子漠带的人马死光,是否有哥儿愿意站出来替朕卖命。”
“现在季子漠八百里加急说快顶不住了,可是我大笙的哥儿出来的有几人?哈哈,齐玉,你说我为何要当这个皇帝?”
应该是世间最珍贵的哥儿,变成此时无人扶的帝王,紫阳帝在破败的圆亭里笑着哭,哭着笑,对这一生的怨气快要冲破苍天。
齐玉此时已懂,懂他已做了抉择,他不会安慰,缓缓靠近,抬手落在紫阳帝的发顶,轻轻揉了两下。
紫阳帝疯魔的笑声在嗓子里卡了下,像是鱼刺卡在喉咙。
“皇上,你无错。”
季子漠曾经说,太子太安心做一个太子了,太子做了十几年,文臣赞他,军中却不曾布人,只一心想着皇上死后接班,临到二皇子出生,事情就变的难了。
哥儿,女子,男子三者无差别,太子无错,只是太子处事太急,天翻地覆的事怎能图快。
齐玉出宫时,天上起了乌云,不消片刻,砸脸的雨滴落下。
翌日,紫阳帝承认了自己是哥儿,愿让位给二皇子。
风浪来的时候措不及防,平息时也是快的让人难以适应。
平勇王先退了兵,西南王不甘退兵,王达从边塞抽调七万精兵,平勇王也集结重兵对准西南王。
边塞的精兵还未到跟前,西南王已经认输撤回。
季子漠回城那日,皇宫中的一间森*晚*整*理院落失了火,他来不及回家,带着人马赶到宫外,下马跑到失火处。
只见一明艳女子凤冠霞帔,身着绝美的大红嫁衣,一步步走向火中,火焰吞噬着锦绸,在女子脚边翩翩起舞。
腾空的火光烧红了半边天,齐玉站在门外望着那个位置,察觉到脸上有些凉,抬起手才发觉自己又哭了,想不到那日一别竟是此生不见。
大火烧了一日,房屋梁柱倒塌黑焦,季子漠枯坐在褪去炙热的一堆瓦砾上,不知自己应该为谁悲泣。
“季大人。”
刘公公老的弯了腰,脸上的笑容像是临死之人面上的慈悲,他手捧着一个匣子,边把匣子递给季子漠边道:“这是皇上留给你的。”
季子漠站起身脚步有些发虚,刘公公说了句季大人小心。
黑色的匣子朴素无常,季子漠颤着手拨开生了锈的贴片,两卷圣旨安置在拥挤的匣子里。
季子漠一一看过,禅让诏书,还有,托他辅佐幼帝的旨意。
刘公公腿脚已经有些不利索,他扶着大腿根缓缓跪下:“季大人,皇上说二皇子是好孩子,他原是想着好好教养二皇子,等把大笙稳下来,二皇子成人后把皇位给他的,谁料老天不给这个时间。”
“皇上说大笙内外飘晃,今后如何不得而知,他让老奴替他给季大人行个礼,求季大人尽力辅佐幼主。”
季子漠慌忙止住他要磕头的动作,手上用了些力气扶他起来。
“刘公公,皇上看重,我自定舍命相报,这个礼万万受不得。”
刘公公像是心死的对一切都不在在意,未曾勉强,又说道:“婉妃是幼主生母,皇上怕她日后拎不清季大人难办,已经让老奴灌了毒酒。”
拂尘的毛絮垂在地上,洁白染上了灰烬,刘公公像是劳累了一辈子的牛,缓慢且艰难的离去。
季子漠有种最后一面的感觉,动了动脚尖却不曾拦他。
登基不到一年的新皇成了先帝,是否弑父已经无人在意,重要的是皇位又回到二皇子,这个货真价实的男孩身上。
季子漠先去见了二皇子,把惊吓到的二皇子安抚了一番,又留了薛方等人护着,直至入夜才放心的回了家。
月份渐大,齐玉变的容易劳累,季子漠下了马,和等着门口的季兰季丫热闹说了些话,小跑着进了他和齐玉的院子。
他叫着齐玉推开门。
贵妃椅上,一哥儿端坐着,怀里抱着一个厚被,见到他先是痴了,随后便开始有些拘谨的拉了拉被子。
季子漠黑了许多,皮肤更是粗糙的不能看,只浑身的气势强的让人不容小视。
他抬手摸了摸脸,又走到铜镜面前照了照:“齐玉,你不会是嫌我丑吧?别这样,我底子好,养养还能要。”
司平提了新烧的水,兑在屏风后的木桶中。
季子漠连日赶路的衣衫未换,脸上手上脏的他自己都嫌弃,瞧齐玉没有上前的打算,让司平出去后转身去了屏风后。
解了衣袍,把整个身子浸入水中。
季子漠以为一见面齐玉定是飞奔而来,不行,怀着孕呢不能飞奔,但定是用尽全力的扑到他怀里,不嫌脏不嫌臭的。
现在回来没有等候,没有话,什么都没有,一场期待成了空,季子漠的心像是挂了秤砣,不住的下沉着。
他想齐玉,很想很想,想的心肝脾肺都疼。
蜡烛被吹灭,整个房间连一丝月色都无,季子漠只听见屏风那侧有细碎的声响,他等着,等到齐玉在背后抱住他赤luo的肩膀。
季子漠:“我还以为几个月不见,你和我生分了。”
季子漠:“哭了?”
季子漠反手搂住他的头,在黑色中道:“齐玉,我很想你,你想不想我?”
“想。”齐玉趴在他的肩头,声音瓮声瓮气的似重感冒。
季子漠:“可是你不接我,我回来你也不和我说话,我还以为你见异思迁,不喜欢我这个灰头土脸的人了。”
在齐玉身旁,季子漠压不住自己的情绪,他话语轻快的开玩笑,齐玉却轻而易举的听出里面的难受。
齐玉像被针扎了下,为自己的心思后悔不已。
他现在已经无法蹲下,双膝是跪在地上抱着季子漠的,齐玉手伸到水中抓住季子漠的指尖,牵着他去抚摸自己的肚子。
轻声道:“一时胆怯,怕你看到。”
那时季子漠说起他的世界和这里的不同,谈及初次看到哥儿有孕时,他说像是看到了男子怀孕,让他胆寒了许久,难以习惯。
齐玉不知道自己的样子在季子漠眼中是不是奇怪,想到有这个万一,他便慌乱了。
隔着薄衣,掌心像是被一只小脚踹了下,齐玉闷哼了下,随后笑道:“他性子应是随你,调皮的厉害。”
陌生的感觉让季子漠一动不敢动,他欲吻齐玉,想到脸还未洗,生生忍住。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季子漠把自己收拾干净,头发顾不得擦拭,只披了件里衣,把乖乖坐在一旁的齐玉打横抱起。
身体相触,许久的牵挂都有了安放之处,
又因相互吸引的人太久未接触,因一个拥抱心猿意马,拥抱变的无法满足。
季子漠恨不得把齐玉拆骨吃肉,却也只是想想,他未点灯,把齐玉放在床上,掌心落在了他的肚子上。
他们贴合的很近,季子漠闻到齐玉身上香甜的哥儿香,呼吸变的炙热撩人。
齐玉被束缚到一个用力的怀抱,唇齿淹没在痴缠的吻中,他急促的配合着,睫毛不由的湿润。
齐玉动了情,季子漠未要他,却也让他迷离如在云端。
季子漠漱口回来,齐玉还未从那种失迷中回神。
季子漠点了灯,把人抱在怀里得意道:“第一次在山上是意外,第二次是我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主动撩拨后攥住的,我当时就在想,你们古人都把贞洁看的很重,你在我怀里释放后,肯定一辈子忘不了我了。”
齐玉如醉了酒,眼尾红的妖娆,无话可说,只能道:“阴险。”
季子漠:“不阴险怎么追的到媳妇,你是个闷葫芦喜欢不喜欢又不说。”
季子漠的手掌在他腹部游离,齐玉抬头道:“我帮你。”
季子漠:“不用,我们说说话。”
“这家伙什么时候出来?”
齐玉:“主持说应当就是这几日了。”
齐玉:“你,可觉得我的模样怪?”
齐玉不自觉的蜷了蜷双腿,想让肚子矮一些,季子漠望到他眼底的紧张,心里温的难受。
在他发顶拨拉了两下,吐槽道:“傻不傻,别说你是哥儿,就算是妖怪也没事,若是照你这样说,我现在沧桑的看起来要三十岁了,你嫌我老?”
刚才胡闹时,齐玉的指尖划过季子漠胸前和腰背,上面的触感让他现在都不敢去看。
齐玉只有心疼他的份,怎会嫌,他摇了摇头,似是说不出话来。
季子漠吻了下他的发顶:“孕育之苦我没经历过却也是听过的,我不曾陪过你,对不起。”
齐玉:“回来就好。”
直至天明,齐玉才有了勇气拉起季子漠,把他身上的伤痕细细看来。
季子漠哄了许久才止住他的泪,末了吻他道:“我知道你在等我回来,所以我拼了命的也要回来,齐玉,有你心疼的感觉,很幸福。”
两人分离许久,重逢的话说了半宿,早膳间,齐玉想到宫中一切,询问道:“璩初曾说她心中亦有心上人,现如今跟着皇上去了,是不是钟情于皇上?”
季子漠边喝汤边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不是明摆着的事。”
“情爱一事变幻莫测,皇上当了二十多年的男子,璩初喜欢他很正常,而且就算是女子喜欢哥儿又如何,我这个直男还不是喜欢上男人了。”
季子漠分的清哥儿和男子,但潜意识中还是把哥儿归为男子。
他这话说的似是委屈极了,齐玉揽袖替他夹了嫩菜,笑道:“齐玉不是女子,愧对季大人了。”
季子漠放下筷子移到他身旁:“我的意思是,就算你不是哥儿,是个男人,我也喜欢。”
齐玉望着他,清冷的眸中柔情万千:“吾之荣幸。”
两人挤在一侧用膳,季子漠吻过他后又道:“我见到狗蛋了。”
齐玉在边塞时未曾见过狗蛋,细细问来后心中感激,狗蛋念着季子漠借银的情,真心把他当哥,一路征战中拼命骁勇。
齐玉放下筷子:“只是不知道爷爷到底去了何处。”
季子漠:“他未寻到狗蛋,也未回到杏花村,时间过了好几年,一个双腿不便的老人,怕是已经”
季子漠与老人接触不多,听狗蛋提过几次他的背后疼爱,想到有可能不知道栽倒什么地方没了命,一时心里也不是滋味。
齐玉没问,季子漠知道他顾着自己的醋意,主动道:“郑柏叙没跟我一起回来。”
齐玉抬头看他。
季子漠:“他逃避皇城,告辞后离开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不知他何时回来。”
齐玉张了张嘴不知说些什么,季子漠握住他的手关切道:“不放心他?那小厮和侍卫一直跟着他,想来不会有事的,他不想面对董寒玉,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爹娘孩子都在这里,总不会不回来。”
齐玉苦笑道:“心中有些愧疚,他若不是为了我回桑农县,就不会被董寒玉算计,也不会现在远走他乡不回来。”
季子漠:“他只是一时没想明白,董寒玉心有算计,对他应是真心,他对董寒玉应也算不得无情。”
齐玉看向季子漠等着他后面的话。
第 118 章
季子漠:“有一次路过陡峭山峰, 听说那里有剪寒草,因天明要走,他夜晚去山上寻, 我把他找回来问他为何, 他沉默半晌说董寒玉有腿疾, 天一冷就难受,夜里泛疼的睡不着。”
“他制了药丸托我带回来给董寒玉,等下让引升送到乐信候府去, 还有一把给孩子打磨的桃木剑。”
“他知道了董寒玉为了太子逼迫你离开我的事, 他说夫郎的过错夫君应该受着, 替董寒玉和我们道歉, 说董寒玉幼年过的艰难,性子故而有些偏激, 其实本心不坏, 替董寒玉说了不少好话。”
季子漠抚摸着齐玉的眉尾,语带酸意的夸道:“你的眼光确实还行,我与郑柏叙是情敌, 但是也不得不夸一句, 他为人不错。”
齐玉刚想开口, 就被季子漠捂住唇,警惕道:“我夸可以,你不准夸。”
齐玉:
皇位连续更迭, 朝中慌乱中更有不少人人心浮动,西南王, 平勇王上奏要来皇城拜新皇, 被季子漠一而再的拒了。
季子漠一直都不觉得自己是个有多大能力的人,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护着二皇子,利用王达,西南王,平勇王三者微妙的关系平衡着,用薛方平息着紫阳帝在位时小股的造反。
户部无银,雪灾蝗灾百姓交不上赋税,季子漠一时间觉得自己真的老了。
“先生,你要成婚了吗?”二皇子一身明黄,胸前绣着金龙,见季子漠收了折子,抽空问了句。
二皇子登基,次年改年号为安泰元年,称安泰帝。
说起婚事季子漠脸上压不住的喜色:“嗯哼,下个月,到时给皇上带喜糖。”
他得意的神态让年幼的安泰帝觉得季子漠才是孩子:“先生成婚,朕可以去观礼吗?”
季子漠:“皇上想去?”
安泰帝猛点头:“先生成婚,若是可以,朕自然要到场。”
季子漠豪爽道:“行啊!只不过那日臣怕是忙的顾不上皇上,我让薛方带人护卫,皇上莫要让他离了左右。”
季子漠成婚这日,是安泰帝幻灭之日,他呆呆傻傻的看着季子漠身穿大红喜服,头上插着一截柏枝,抱着半岁左右的孩子上了马车。
长大的季安赶着马车,马车后跟着看不尾的箱子,抬箱子的棍子都被沉弯了腰。
安泰帝穿的便衣,他扯了扯一旁的季丫:“先生的成婚礼怎与朕知道的不同?难道是桑农县的婚事都是如此办的?”
季丫与他低声道:“我大哥入赘的,后面跟的是我大哥的嫁妆。”
安泰帝只知道季子漠成婚,伺候的宫人不曾嚼舌根说入赘,猛然听到被雷的外焦里嫩,小脸愣愣的好久都未反应过来。
“先,先生入赘?”
对方难道是天上谪仙下凡?
季丫嫌弃他大惊小怪:“这有什么,男子入赘怎么了?我大哥在桑农县入赘过一次,现在抱着他和嫂嫂的孩子再入赘一次,不是挺正常的。”
安泰帝狂摇头,哪里正常。
他的首辅入赘,入赘也就罢了,还是抱着孩子入赘。
目送大哥出嫁,季丫不满足,回院子换了身男装,趁乱拽着安泰帝往齐宅去。
齐宅和景安帝赐季子漠的府邸不能比,季丫小心躲着认识的人,拉着安泰帝挤到正堂外,选了个观礼的好位置。
大哥发现她来没事,只要不告诉大姐就行,大姐不准她来,说什么不合规矩。
“我以后也要找个我大哥这样的人入赘。”季丫语露羡慕期待。
安泰帝目露惊恐 :
季丫见无人注意,与他嘀咕道:“你是不知道,我嫂嫂生寻哥儿的时候,我大哥哭成的那叫一个惨,守在我嫂嫂床前不出去,我嫂嫂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污秽的模样,我大哥就找了方巾蒙住眼,握着他的手陪着。”
“寻哥儿洗三三日我大哥就找大夫给自己开了绝子汤,说再也不生了 。”
安泰帝眼中惊恐加剧,不确定道:“朕记得不错,先生的寻哥儿,好像是个哥儿。”
季丫瞪他:“哥儿怎么了?”
安泰帝气短:“无事,哥儿也挺好。”
只是
灯火摇曳,大红喜被中绫罗松散,季子漠俯身吻住齐玉,一手解着他的束腰。
他轻轻抽出腰封,瑰丽的红色往两旁滑动,露出一些雪白肌肤,季子漠撑起上半身,目光如藕丝沾了上去。
“夫郎,今日我们洞房花烛。”
纱幔骤然落下,齐玉素净的脸上像涂满了桃粉的胭脂,他生寻儿时吓到了季子漠,半年来两人和衣而眠,季子漠连急促吻他都不曾有过。
现下倒真的有种新婚洞房花烛的紧张感。
齐玉不敢看他炙热的目光,微微侧身,如玉的脚趾蜷缩着。
季子漠不许他退,迫使他看向自己:“愿不愿意?”
齐玉无奈,寻儿都有半岁,他问什么愿不愿意的。
季子漠:“不愿意?”
齐玉认输:“愿。”
唇瓣被人含住,手背在头顶贴着床单无力蜷缩着,齐玉紧闭的双眼睫毛湿润轻颤。
耳边如来了阵风,他听见季子漠的呢喃。
他说:齐玉,每次我说我爱你,是想听你回一句我爱你。
齐玉如一叶扁舟游荡在芦苇丛中,他白皙无暇的指尖无力的插入季子漠发中,高洁的面容迷离的像是入了魔,一如季子漠幻想中模样。
晨光落在眉宇,齐玉提前醒来,手指捏着季子漠的耳垂,轻声道:“季子漠,我爱你。”
季子漠未睁开眼就抱着他闷笑:“我还以为你昨天没听到呢!”
齐玉主动吻在他的唇角,又说道:“季子漠,我爱你。”
以后你说爱我,我不会再回我知道,以后,不会等你先说爱我。
齐玉和儿子齐寻皆仰望主持恩德,季子漠感念大恩,托主持取名,主持抱住婴儿取了个寻字。
季子漠不愿再要孩子,自己偷喝了碗绝子汤,齐母知道了提议把孩子改姓季,季子漠未依,在所有人的劝解下,一如既往坚持入赘给齐玉。
时间如黄牛,不紧不慢的走着。
季子漠连着两日失眠,第一日,他不说齐玉就闭目不问,第二日,他在被中寻到季子漠的手,十指相扣着:“朝堂上的烦心事?”
季子漠侧身吻了下他眉心:“不是,是皇上。”
齐玉:“皇上怎么了?”
季子漠:“皇上登基三年了,我得想想什么时候退了。”
齐玉意外道:“皇上幼年登基,现在刚满十岁,你这个辅臣就想着退了?”
季子漠解释道:“不是现在,提前规划着。我这几年也算是兢兢业业了,他是孩子,我却没把他当孩子,大小国事不曾跳过他,两人有分歧,我也是尽量解释给他听,虽大部分都是他听了我的,但谁知道心里会不会生了别样的情绪。”
“自古以来,辅佐幼帝的有几个好下场的?旁人以为我在朝堂大权在握,薛方领十万大军听我号令,王达因军粮让我三分,你知道的,我是个怕麻烦的性子,能跑早跑了。”
“我原本想着,皇上信任我我就多干几年,皇上防着我,我就到点就跑,这几日皇上不知怎么的,连抬头看我都不敢,他在我身后我猛的回头看他,他眼里是躲避不急的恐惧。”
“而且藩王是一定要除的,只是这几年国贫民饥不是时候,只能稳着,皇上这两日却两次三番的提及,要允许藩王来皇城过节。”
齐玉:“藩王年年上折要来皇城,前几年是皇城不定,不敢让他们来,现在各方安定,来了应该无事。”
季子漠:“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皇上和我离了心。”
自相识,季子漠对安泰帝当真是掏心掏肺,现在还未长大就这样,季子漠有些咬牙切齿:“小屁孩,才多大一点,他要是再大些,我现在就跑路,现在十岁的皇帝,我走又走不了。”
“管他呢,我先想想怎么跑路,提前谋划着。”
齐玉侧身躺着,半合着眼听季子漠东一句西一句的说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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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大人,皇上做了噩梦,吓的缩在床尾哭个不停。”
天色雾明,季子漠刚到朝仁宫,伺候皇上的太监就急急忙忙到跟前禀告。
季子漠熟门熟路的走到文华殿的寝宫。
门外的小太监急的一脑门汗,见到季子漠犹如见到了救星:“季大人,皇上把我们都赶了出来,谁都不让进,这眼看就到上朝的时辰了。”
季子漠点了下头,伸手推开了门。
还没跨过门槛,一方砚台就直直砸向面门,门外太监惊呼季大人。
季子漠紧忙一躲,砚台擦着耳尖匆匆略过,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吓的人脸色煞白。
季子漠后怕不已,要是自己慢一点,怕是再也见不到齐玉。
齐玉曾说过季子漠脾气一点都不好,只是不爱发火,发火时天不怕地不怕的吓人的厉害。
此刻他当真是气的快要鼻孔冒烟,阴沉着脸大步走到龙床边,二话不说拎起安泰帝就噼里啪啦的一顿打。
安泰帝以为推门的是太监,听到太监惊呼季大人早已吓的不轻,只是他为君,季子漠是臣,他想过季子漠会发怒,万万没想到季子漠抓住他就揍,连话都不让说。
巴掌扇在屁股上,一点都不留情,安泰帝先是为了皇上的面子硬撑着,后挨了几下受不住,哭的眼泪一把鼻子一把,大喊着:“ 小东子说的对,你是外臣,不让藩王进皇城是欺朕是幼主,想夺取皇位有不轨之心。”
季子漠听的火气蹭蹭的往上冒,揪住他后背上的衣服怒视道:“艹,你家的江山和我有屁的关系,天天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我都老成什么样了,我欺负你是幼主?我TM的要是想欺负你,我连早朝都不让你去,还让你批折子,各大臣的请安折子让你亲自回刷好感?”
把安泰帝朝床上一丢:“不干了,这首辅谁想干谁干。”
边说边摘掉官帽,脱掉官袍扔在一旁的桌子上,文华殿的太监齐齐扑进来,围城一圈劝道:“季大人,皇上年岁小,你消消气。”
季子漠用脚尖把拦路的小太监推到一边,如风如雷的大步离去。
安泰帝呆呆的看向门口,连屁股上的疼都忘记了。
此时正值百官上朝时,季子漠一身里袍,头无官帽,怒气冲冲的出宫,他要辞官的消息瞬间传遍左右。
“真打算辞官了?我去收拾行囊?”
齐玉领着齐寻去了齐母去,听到消息紧忙赶回来,听司琴说他在书房,抱着齐寻推门而入,笑着问。
季子漠的书房内挂着一张大笙的堪舆图,他站在堪舆图前皱眉沉思着,听到齐玉的打趣回身道:“皇上今年要是有二十,谁不辞官谁是孙子。”
他这次被气的不轻,齐玉又是心疼又是想笑。
两岁半的齐寻朝季子漠伸着手,叫着爹抱,爹抱。
季子漠边接过齐寻边嫌弃道:“这一个等长到人憎狗嫌的时候,说不定怎么气我呢!”
又对齐玉道:“还好我英明果断,不给你生第二个的机会。”
齐玉垂眸,眼中闪现一丝坏笑,他抚着肚子道:“你那绝子汤药无用,我好似又有了身孕。”
季子漠差点没把齐寻摔了,惊恐道:“真的?”
见他脸无喜色只有惊吓,齐玉想到生产时季子漠的呜咽,不忍再吓他,笑道:“假的。”
季子漠抱着齐寻坐下:“腿都被你吓软了。”
齐玉擦了擦他鬓角的细汗:“你脱官服摘官帽,又把皇上打了一顿,闹的如此僵你打算如何是好,是有什么谋划?”
季子漠捏着齐寻的鼻子玩:“没谋划,就是任性,不能受委屈。”
齐玉:
季贵这几年锻炼的也能抵挡一面,他在书房门外叫了声大人,季子漠把齐寻递给齐玉:“我出去一趟,什么时候回来不一定,吃饭睡觉不用等我。”
齐玉:“紧要的事?”
季子漠:“算是,回来与你说。”
季子漠手覆在齐玉脑后,在他额间落下一吻:“我办完事就回来,记得想我。”
“爹,爹,亲”齐寻指着自己的脑门,试图让转身的爹爹不要厚此薄彼。
季子漠回头道:“不亲。”
齐寻被拒绝泪眼朦胧开始想哭。
季子漠:“把眼泪忍回去,男子汉大丈夫要坚强。”
他关门带着季贵离去,书房内的齐寻往齐玉肩头一趴呜呜哭了。
齐玉:心累。
齐寻粉雕玉琢长的极好,唯一一点就是爱哭,明明是个哥儿,季子漠却时常拗不过弯来,觉得这是个儿子,不能掉根头发都落眼泪,一见他哭就皱眉,他一皱眉齐寻就哭的更厉害。
齐玉边给齐寻擦眼泪,边无奈道:“你怎如此爱哭。”
齐寻抽抽噎噎,含糊不清道:“随,随小爹爹。”
齐玉神情稍滞:“谁与你说的。”
齐寻:“爹爹。”
齐寻被司琴抱着睡午觉时,齐玉研磨,铺平宣纸,开始回忆着自己在季子漠面前哭过几次,怎落的个爱哭的评说。
齐玉手握两张纸,一张是自己所哭次数,一张是季子漠所哭次数,等着回来与他辩一辩。
只是直至天黑都无人归,只有引升回来传了句,大人让他先睡,今夜不一定能回,让他千万不要等。
深夜,齐玉睡的迷迷糊糊时,被角进了股冷风,他伸手去摸那人的轮廓,熟悉到骨髓却冰冷的厉害。
“去了何地,怎么无人给你加件衣物?”
“用过饭了吗?”
齐玉一连问了几句没得到回答,直起身下了床榻,去点了蜡烛。
他回眸看去,季子漠望着窗幔的顶端,直挺挺的躺着,若不是呼吸还在,说是个死人也不为过。
齐玉只穿了间红色里衣,长发垂至饱满的臀部,他走过去抚着他的脸庞轻声问:“发生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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