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忠诚度22%
挺可笑的。
面前的姑娘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才道:“抱歉,不收礼物。”
于是陆昙手中的小盒子被她捏出皱痕,只能堪堪停在身前, 无法再递出一步。
“盏盏不喜欢咱们粉丝破费的。”有好心的女孩提醒她。
陆昙点点头, 默默地向后退了一些。
她本来想作为粉丝, 把礼物交给温盏,既然行不通, 只好另寻办法,虽然她眼下没什么好办法。
温盏很快将手里的签名完成并递给粉丝,身旁的周晏苏揽住温盏的手臂, 柔声道:“走吧,盏盏。”
温盏应了一声,对粉丝们双手合十道:“那我下班去吃饭啦, 你们也早点回家, 不要在外面逗留太久啊。谢谢你们来看我。”
她双眸弯成一道扇面, 露出真诚的笑意。
周晏苏跟着她双手合十道:“谢谢你们来看盏盏。”
温盏笑着嗔了周晏苏一眼。
粉丝在二人的友好互动里开心得不能自已。
陆昙目光却停在周晏苏托着温盏的手上,将眉心的川字拧得很紧。
她记得这个人。她是温清沅那一世的女帝。
七百年前温家出事,便出自这位的手笔。
陆昙仍记得,当年她养伤期间,曾听大小姐说过, 温家为了保这位夺嫡付出良多, 之后却被打压舍弃,甚至温家举家避难就是因为这位猜忌的缘故。
后来陆昙眼睛恢复, 为了还温清沅的恩情还特意去查证过,事实确实如大小姐所说。
当年她认错人时, 假温清沅也就是温暖身边还有这位女帝的官兵。原本她对此心存疑惑, 被温暖以受帝王暗中保护为由搪塞。
很多细节串起, 仔细想来,大小姐当年被调包冒认,未必没有这位女帝的参与。
如今,当年的女帝以周晏苏的名讳出现在温盏身边,实在令陆昙不得不心生警惕。
想到这,陆昙捏紧了手中的盒子。她不能时时护在温盏身边,唯有结印在,她才能安心。
这条手链必须尽快交到温盏手里。
思虑间,温盏已经和周晏苏相继乘坐商务车离开。
陆昙盯着温盏离开的方向有一会儿,才招了辆出租车驶离片场。
——
商务车窗上的雾影婆娑,温盏将车窗降了一点,让秋风打在额头上。
身旁的小助理看她心神不宁的模样,问道:“盏姐怎么了吗?”
“菲菲,如果,你对一个人的感情过于复杂,那你还分得清你是不是喜欢她吗?”温盏朝车后方望了一眼,问道。
小助理不知道被触动到什么,垂着头思索一会儿,沉闷道:“我不知道。”
温盏叹了口气,道:“我也是。”
刚才签名的时候,温盏轻易便认出了捂得严实的人。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问自己收不收礼物,带着一点无以言说的希冀,在自己果断拒绝后,又不再纠缠,礼貌地退至一旁。
好像真是在生日特意来看望自己的普通粉丝一般。
可她在温盏这里,从不是普通的人。
温盏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自己不去注意她,只在坐上商务车后,才从后视镜去瞧她的位置。
她没跟上来。
这次,陆昙又想做什么?疑问在温盏脑海里盘桓不去。
尽管陆昙已经将话说得很清楚,温盏还是没办法分辨。当年的举手之劳,莫名其妙被牵扯到今生,让一无所知的自己与活了千百年的老神仙绑定,还怎么谈感情呢?
她们从一开始,便不对等。
想到这,温盏垂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这恩情,即便她不想接受,怕是也要尽快解决了。
“对了盏姐,周老师是不是……对您有一些想法啊?”乔菲忽然想起来,问询道。
然而未等温盏说什么,小助理又挠挠头自言自语地道:“不止周老师,宁老师似乎也对您有些想法。”
温盏哭笑不得地敲敲小助理的额头:“在你的眼里,怎么谁都对我有想法?”
“的确如此么。”乔菲扁扁嘴,嘟囔道:“偏偏盏姐还不当回事,也不允许我告诉筹姐。”
乔菲说的不错,其实最近在剧组并不如表面那样顺利和谐。
先有周晏苏借着拍戏向温盏献殷勤,后有资源咖宁欣然空降,不仅顶替原来的配角,还总是找编剧加戏改戏,有些巧的是,变动的情节几乎都与温盏有关。
这样的变动反而减少了温盏的工作量,但导演和编剧都因被资本威胁苦不堪言,戏份拍起来也较计划缓慢许多。
这些对于温盏而言没什么,从前也不是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温盏对自己的要求就是做好自己的部分,好相处的剧组可遇不可求,着实没必要在人际关系上耗费太多的心力。
况且,自从宁欣然来,分去周晏苏许多注意力,温盏觉得挺好的。
“其实周老师人还挺不错的,盏姐,您要不要考虑一下周老师?”小助理忽然八卦道。
“需要我为你安排转行吗?”温盏觑了乔菲一眼。
“转什么行?”小助理疑惑道。
“婚恋咨询协助。”温盏调侃道:“我觉得你挺适合的。”
小助理正襟危坐,在嘴边做了个拉上拉链的手势,表示自己不再多话了。
想起周晏苏的殷勤,温盏只觉得头痛。
她不同于寻常的追求者单纯直白,也好拒绝。周晏苏每一步都不越界,偶尔惹温盏不快也会迅速调整,给人的感觉周到又自然。
比如今天过生日,倘若周晏苏单独约自己,温盏可以直接以工作为由拒绝,但周晏苏事先和剧组人员都打好招呼,以剧组来出面邀约温盏,这下温盏便拒绝不得,只能笑着应下。
最近在剧组拍戏,周晏苏的确对温盏照顾有加,业务能力也突出,两个人在正式拍摄时候非常默契,几乎没有令导演不满意的戏份。
戏外,周晏苏又借着对戏和交流熟悉的由头,总是跟在温盏身边,也难怪小助理会多想。
可温盏不会多想,自从了解前世今生,温盏更加排斥将自己和前世挂钩,而周晏苏一开始的蓄意接近,便是从温盏身上找另一个人的影子,被当成别人的影子的苦温盏已经吃够了,所以现在哪怕是正常相处,温盏都对周晏苏心存隔阂。
天气转凉,秋日的风干燥沁爽,最是容易让人清醒,温盏目光再一次飘到后视镜上,淡淡道:“她人的确不错,但与我没有关系。”
而与自己有关系的唯一的那一个,如今更是令她烦心。
——
陆昙搭乘的出租车并没有跟着温盏去饭店,而是直接到了温盏下榻的酒店。
她刚在大堂找了处僻静的角落坐下,秘书的邮件便如期而至。
这是《伽蓝寺中无此时》的备案资料。
在她看来,周晏苏和温盏凑在一起拍戏,绝对不能简单地归结到巧合上,当年温清沅的事还是一团迷雾,大小姐在与她分别之后又经历了什么?
为什么温暖会偷梁换柱,取而代之?而真正的温清沅后来又去了哪里?
当年的女帝在温家的这一场变故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这些都是一无所知。
为了保护好温盏,她得提前做一做防范。
只是,粗略地翻阅剧本内容后,陆昙感到更加心惊。
这内容……分明与温清沅关联匪浅。
若是仅仅有周晏苏一人,陆昙还不担心,如今看完剧本,她几乎笃定,这背后一定有人操控,只是……这人到底想做什么?
时间一点一滴推移,惦记着温盏的心越发强烈,陆昙关掉手机文件捏了捏眉心静静思索,她得想想怎么样和温盏讲清楚。
辞演是最保险的方法。但要说服温盏同意却是难上加难。
正当纠结时,温盏一行人已经回来,陆昙心中忧思,已然顾不得温盏对她的厌恶,直接上前道:“阿盏,我有话想对你说。”
温盏没料到,只一顿饭食的功夫,刚才还不敢上前亮明身份的老神仙转眼便大胆地阻拦在她身前,她捏了下自己的脸颊,才冷静道:“什么事?”
陆昙眼神略过周围没说话,摆明了不能当着别人的面说。
“盏盏,这位是……?”周晏苏站在温盏身侧问道。
温盏为了在饭局尽快脱身,喝了一点薄酒,此时脑子已经不大清醒,她不想周晏苏了解她的私事,遂没接话茬,只道:“晏苏姐先上楼吧,我们明天片场见。”
周晏苏没在意她的疏离,鞠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叮嘱道:“你喝了酒,别在外面吹太久的风,会头疼的。”
温盏点点头应道:“好的,谢谢晏苏姐。”
“一会儿回到房间给我发个信息吧,我有东西要送给你。”周晏苏又道。
温盏这次没急着应声,只疑惑地望了周晏苏一眼。
周晏苏看出她的犹豫,软了一点态度道:“盏盏别拒绝我,这份礼物我可是提前准备了很久,盏盏要是拒绝,我会伤心的。”
温盏思索片刻,应道:“好,那我一会儿去找晏苏姐。”
“嗯,一会儿见。”周晏苏见目的达到,也不耽搁,带着助理利落地离开。
温盏也让乔菲先上去,这才带着陆昙来到酒店三层的观景台。
她望着远处的灯红酒绿不说话,静静地等着陆昙开口。
陆昙盯着她被风吹乱的发丝,不动声色地挡住了风口,才道:“你最近手有没有好一点?”
“好多了,谢谢。”温盏敷衍道。
“最近拍戏顺利吗?”
“还可以。”
“最近天气转凉……”
“陆昙。”温盏打断道:“你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说的。”
陆昙叹了口气,道:“周晏苏对你态度,有没有什么异常?”
温盏没理解她的意思,疑惑地望着她。
“虽然她看着和善,但人不可貌相,你还是要对她多提防些。”
“晏苏姐和你有过节?”温盏出声问道。
亲昵的称呼令陆昙心中一刺,她想了想,如实道:“周晏苏是当年的女帝转世,与温清沅一家被害有脱不开的关系,所以我怀疑她接近你另有缘由,另外我刚才看了《伽蓝寺中无此时》的备案剧本,也和当年发生的事情息息相关。”
温盏想起被周晏苏提到的梦境,以及最近拍戏时,周晏苏时不时表现出的怀念,心中顿时清明几分:“知道了。”
她觉得她的人生也是很有戏剧性,她一个这样排斥转生的人,遇到的人却是一个两个都将她和前世关联。
瑟瑟秋风将酒意吹得上了头,温盏迷蒙着双眸,看向远处的几颗孤星,恹恹地道:“陆昙,你们真的都挺可笑的。”
陆昙听出温盏话语里的讽刺,敛着眉目没说话。
“温清沅活着的时候你们不在意,如今她都消失几百年了,你们报恩的,弥补遗憾的,倒来上赶着去别人身上找温清沅的存在感。”温盏嗤笑一下,冷声道:“可我终究不是什么温清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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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忠诚度24%
我的私心。
陆昙这下明白, 她刚才的表达里涉及了太多前世的纠葛,令温盏误解了。
可是她怎么可能是为了温清沅呢?
对于温清沅,陆昙只有零星的一点记忆, 就算是想要报恩, 在温清沅真正有难时帮一把手就好, 无需在意是不是有人想要伤害她。驭神印也只是防着神仙,并不触及凡人。
凡人有凡人的因果, 温清沅有自己要过的人生,与陆昙没有关系。
当年的陆昙也是这么做的,只是认错人而已。
陆昙在意的是温盏。
她心疼因当年的驭神印而被歹人伤害, 于千百年后灵魂依旧脆弱的温盏。
她怜惜一无所知明明可以过安稳人生,却被千百年前的纠葛牵扯的温盏。
她担心的是温盏卷入麻烦,被人算计, 受到伤害。
不识趣的秋风将温盏的帽子掀开一角, 陆昙下意识伸手上前, 却被温盏敏感地躲开。
“陆华优,与你有恩的是几百年前的温清沅,和我没有关系。我不需要你偿还什么恩情,也不需要你去委曲求全保护我。”酒意上头的姑娘不再压抑自己,将最近的憋闷都发泄出来:“原本没有你之前, 我也有好好的过生活的, 怎么我付出七年感情没谈出爱人,反倒多了个保镖呢?没道理的。”
陆昙被她委屈的形容逗笑, 狭长的眼尾不合时宜地弯起:“我没有……”
刚要说话,就被温盏挥手打断。
“恩怨簿是吧。”温盏身形微晃, 捉住陆昙的衣袖将将维持平衡:“是不是就像离婚协议一样, 签了字就能递交销毁申请了?你拿出来, 我现在就给你签好。还有这个破印子,也一并收走,不就是灵魂受损么,又不是第一次了。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不要再来打扰我,我不想再见到你!”
被酒精麻痹的姑娘说话开始颠三倒四,可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要和陆昙划清界限。
陆昙心中微腾,面上的笑意瞬间散了,然而下一秒,温盏又将她低落的情绪拉了回来。
“见不到你我本来还能控制自己的感情,可你总是在我刚平复一点就出现,太烦人了!”酒后的姑娘将克制矜持通通抛在脑后,逐渐回到了陆昙这七年来最熟悉的模样:“陆华优,我没有你那么进退有度可以随时抽身,更没你清醒独立,能够永远分得清恩情和爱情,喜欢和亏欠。光是割舍掉这七年的习惯,已经耗费我全部的力气了……”
温盏说完,身子渐渐蹲下,将头埋在膝盖里,不愿意再看陆昙一眼。
陆昙慢慢地品读着温盏话语里的含义,眸中盛满疼惜。
她开始懂了点温盏的排斥和疏远,原来,温盏的每一次拒绝是这个意思。
拥抱落在温盏身上的时候,委屈的姑娘还有些排斥,陆昙却没让她挣脱。
“陆华优是不是挺惹你厌的?”陆昙一边安抚温盏的情绪,一边道。
“是啊。”温盏挣扎不过,索性放弃,颤着声讨伐道:“她总是能轻易影响我的情绪,真的……太讨厌了……”
“抱歉,是她的错。”闻言,陆昙却更加开怀,她将温盏拥紧,几乎是叹息一般地附和道:“但是阿盏,你不知道她有多庆幸,还能被你这样讨厌着。”
“……”
——
温盏酒后醉意翻涌,已然分不清当下的情况。陆昙将到嘴边的解释和其他的交代都咽下,背着已经有些迷糊的姑娘回了房间。
刷了房卡进到房间时,温盏已经趴在陆昙的背上睡着了。
陆昙轻手轻脚地将温盏放在床中,又用湿毛巾给她擦了擦脸颊和四肢,才将温盏彻底裹进被子里。
醉酒后的温盏对人不设防,无论陆昙怎么摆弄都没有给出一丝反应。
陆昙给她倒了杯水放在床头,原本打算熄了灯离开,可手触及门的一刹那又收了回来。
她想起了温盏和周晏苏的约定。
若是放在平日里陆昙并不担心,可现在温盏还醉着,万一周晏苏图谋些别的,卸下防备的温盏吃亏可怎么办?
思及此,陆昙出门的脚步无论如何都无法迈开。
犹豫间,床上的人哼了几声,陆昙迅速回身查看:“哪里不舒服吗?”
醉得狠了的温盏没有理会她,可紧皱的眉头却暴露出她的状态,陆昙将室内的灯光调暗,又将堵住温盏口鼻的被子向下拉了拉。
睡得迷糊的姑娘似乎好受了一点,不再发出哼声。
陆昙望着她恬静的容颜,手指不由自主地抚过温盏的眉心,沉吟道:“你刚刚说‘你们’……”
她没漏过之前温盏话中的每一个字,温盏的控诉里将她和周晏苏划分到一类人里,陆昙琢磨不透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仅仅是因为周晏苏将温盏看作温清沅?
还是在温盏心里,周晏苏成为了会被她放在心上计较的人?
“阿盏,你喜欢……周晏苏么?”
陆昙也知道温盏不会回应她,所以才放开自己,说出心中的忧思。
“她成为你心中重要的人了吗?”
“她……辜负你了吗?”
“如果今晚不是我在你身边,你会对她卸下防备诉说委屈么?”
“她见过你酒后表白的样子么?”
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应,陆昙定定地瞧了会儿温盏的睡颜,垂着眸苦笑一下。
这些话,每一句她都没资格问,所以才挑在这个时间里。当一切结果都有设定,才不会因为失望而觉得难过,也不会因付出而胡乱希冀。
“别喜欢她好不好,阿盏。”陆昙自言自语。
正当她以为温盏依旧不会有任何回馈的时候,呼吸绵长的姑娘却不自觉地攥住了她的衣角。
陆昙连呼吸都凝滞,盯着那纤细的手指许久,才又一点点吐气。
僵硬的动作维持半晌,被门口的铃声打破,陆昙将温盏的手重新掖回被子里,这才轻手轻脚地去开了门。
门口是洗过澡又上了妆还换身衣服的周晏苏。
周晏苏见到陆昙在温盏的房间也很惊讶,脱口道:“你怎么在这里?”
陆昙思索片刻,干脆将房卡拔出,顺势关好酒店的房门,道:“阿盏已经睡下了,阁下有事的话明天再找她。”
周晏苏敏锐地捕捉到陆昙对温盏的称呼:“阿盏?你不知道盏盏不喜欢这种称呼吗?”
陆昙愣了下,困惑道:“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说?”
她叫了温盏七年的称呼,温盏只在离婚申请后纠正过她一次,后来也不了了之。若是不喜欢,以温盏直率的个性不可能忍受七年之久。
周晏苏却没回答这个问题,转言道:“你能够将门打开一下么,看到盏盏安好,我才放心。”
言语里尽是对陆昙的不信任。
陆昙感受到她霸道的态度,狭长的眼尾微挑,针锋相对道:“敢问阁下是以什么身份提出这个要求?”
周晏苏眉目间泛起冷意,再次忽视陆昙的问题,反问道:“那你又是以什么身份在这里阻挠我见盏盏?”
楼道的灯忽然暗了一下,像是在彰显陆昙此刻压抑的心情。
她勾着唇角,露出一点未及眼底的笑意,直白道:“不知道妻子这个身份,是否令阁下满意?”
周晏苏顿时钉在原地,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是盏盏的妻子?”
陆昙本不愿意提起这些,倒不是羞于启齿,只是担心在离婚冷静期,自己的言语会给温盏带来困扰,但周晏苏咄咄逼人,她也不想退让。
打发掉明显别有用意的周晏苏,陆昙再也说服不了自己悄悄离开。她重新回到房间走近温盏身边,轻声坦白道:“我可能又惹你生气了,但……”
但我对得起自己的心意,所以不后悔。
后半句陆昙没说出来,只将它隐没在昏暗的灯影里。
——
温盏醒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她揉揉因宿醉而有些昏胀的脑袋,凌乱的头发挡在眼前。嗅觉先思维一步被唤醒,屋子里静谧的梵香气息牵动温盏七年的习惯,竟让她分不清自己所处的情境。
“醒了?”陆昙在此时出声道。
“华优,我有点口渴。”与此同时,温盏下意识地娇声道。
话一出口,两人俱都愣住。
脑子终于跟上的温盏露出懊恼的神色,安静了一会儿,才问道:“你怎么在这?”
陆昙听出她声音的沙哑,接了杯温水走到床边,道:“先喝点水。”
温盏已经恢复理智,接过水却没立即饮,只端在手里等陆昙的答复。
“你昨天喝醉了,我担心你夜里不舒服,所以在沙发上待了一晚。”陆昙言简意赅地将情况说明,而后道:“抱歉。”
温盏听出陆昙话语里的关心,顿了顿领情道:“谢谢。”
她的记忆停留在和陆昙站在观景台的片段,她很清楚,如果不是有她的顺从,陆昙不可能带着她来到房间。
酒后不对陆昙设防是七年来养成的习惯,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思及此,温盏暗暗告诫自己喝酒误事,面上却没什么情绪地道:“我现在没什么事情了。”
明确的赶人的意思。
“可我有。”陆昙坚定地道。
这一夜,她在温盏的睡颜下仔仔细细地思考了她和温盏的问题,也逐渐理清了思路。
温盏被她的直白弄得一愣,下意识地道:“那你说。”
“需要说的事情有点长,你先喝水。”陆昙没急着说,又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杯水,给温盏动作的时间。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对外说话时的威严,温盏被她唬住,迷糊着照做。
温度正好的水入喉,温盏的宿醉感也随之减轻了一点。陆昙的声音就在此时恰到好处地响起:“我昨晚提到的周晏苏的事你还有印象吗?”
她并不确定温盏从哪里断片,所以又将自己的顾虑说了一下,只是这一次她不再强调温清沅,而是将重点引到温盏身上:“周晏苏的前世与温清沅关系匪浅,所以我担心她接近你是另有目的,阿盏,平日工作里你得多提防她一些。”
其实昨晚的事温盏略有印象,但她那时候被酒精驱使,冲动大过理智,才将情绪一股脑地发泄出来,如今却能将心事压下,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应声,又听陆昙道:“我提醒你这个不是因为温清沅,更不是因为所谓的过往羁绊,而是担心她借机伤害你。阿盏,你才是我首要关心的那一个。”
这一次,陆昙表达得清楚又明白,温盏这才意识到,昨晚可能曲解了陆昙的意思,只是她脑子一向慢半拍,面对陆昙的转变,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只呆愣地坐在那里,半晌未能言语。
然而下一秒,陆昙的话更是令她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另外,即便周晏苏不是为了温清沅而接近你,我私心也期盼你能离她远一点。”
“为什么?”
“因为我有点吃味也有些恐慌,如果你已经开始在意重视她,我会担心我没机会了。”
“……”
作者有话说:
【工作有些忙碌,今天更新晚了一个小时,所以,我们周六、周日双更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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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忠诚度27%
追求你的机会。
陆昙语出惊人, 温盏微微瞪大了双眼,一度怀疑自己还没醒酒。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懵懂道:“什……什么?”
“她昨天晚上还来找过你, 但你那时候已经睡下不太方便, 所以我没让她进来。”陆昙毫不保留地交代道。
“啊……”温盏顺着应声。
“她原本执意进来看看你, 但被我以我妻子不需要她来看打发了。”陆昙一股脑地道:“我知道这样说会惹你生气,所以现在郑重向你道歉。”
温盏杏口微张, 缓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明知道我会生气,为什么还要这么说?”
“因为她着实难缠,我不想她进来打扰你。”陆昙直白道:“况且我们还在冷静期, 我还是你名义上的妻子,虽然惹你生气,但我说的也是事实。”
温盏捏捏眉心, 思忖经过此事, 周晏苏或许可以不那么殷勤, 也便没有责怪陆昙:“我知道了。”
陆昙趁温盏没注意自己,搬了椅子坐在温盏的床头,她双手交叠,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温盏不知道她要做什么,静静地望着她等着下文。
“温盏, 当年的温清沅于我有救命之恩, 我还恩也是理所应当。与你在恩怨簿关联至今,虽然非我所愿, 但总要解决,如今, 我已经有对策, 需要和你商量一下。”陆昙手搁在膝盖上, 垂着眸道。
“你说。”温盏心思一沉,抿抿唇道。
“温暖冒充温清沅时,曾提出让我替她做三十件事的条件,恩怨簿上温清沅三个字刚好三十画。一件事一笔,很清楚。只要不违背道德原则,我都会答应。事情完成,恩怨簿便可以销毁。上次你……撞见我和温暖纠缠,便是因为她提出要求,要我帮她打点工作关系。”
温盏没料到陆昙会突然提起这件事,那天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事情虽然解释清楚,但那一刻被刺痛的感觉却停留在记忆里,如今陆昙提起,仍会觉得不舒服。
“我不需要你做三十件事。”她淡淡地道:“也没什么需要和你交换的条件。”
“我知道。”陆昙点点头,道:“况且,那是针对温暖,你不一样。在温暖还没出来干扰我前,我就做好了要陪你一辈子,你有任何要求我都尽力达成的准备。只是那时候我脑子不清楚,搞错了因果,我以为因为你是温清沅,我才愿意赌,赌你不会像曾经的温暖那样诓骗利用。现在我明白了,因为恰好温清沅这一世是你,我才愿意抛开过往。”
她说得有些拗口,温盏慢慢思索着她言语的含义,才算明白过来。
只是……陆昙说得再清楚,这也不是温盏想要的。温盏自始至终,都将这份感情看得很纯粹。
陆昙在温盏微微侧开的眉目里读出了失落和无可奈何,她想伸手揉开温盏眉心的皱痕,却担心身旁的姑娘排斥她,克制着不肯动作,继续将自己的事情说完:“最初便是我看不清楚也不肯承认自己的心意,非要将爱情和恩情混为一谈,才亵渎了我们的婚姻,伤害到你,以后不会了。”
身旁的敏感的姑娘又不着痕迹地侧回身子。
陆昙的注意力都在温盏身上,自然没有漏过她的小动作,努力鼓了一晚上的勇气又增添几分,道:“温盏,为了偿还恩情,解除我们在恩怨簿上的纠葛,我应允你三件事,只要不违背道义原则,你提的任何要求,我都不会拒绝。实在做不到,我也会跟你说明原因。”
“我提要求?”温盏顺着陆昙的话问道。
“对,需要你主动提要求。”陆昙强调道:“你可以帮它看作去庙宇许愿,你不提,我不会做。”
温盏想了想觉得合情合理,“嗯”了一声算是应下。
陆昙见她接受,轻轻地舒了口气,道:“所以,从现在开始,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出于我自己的私心。阿盏……”
她将声音放得很轻,从口袋里拿出昨天没能送出去的礼物,递给温盏道:“我喜欢你。昨天来见你是因为喜欢你,送你生日礼物是因为喜欢你,冒失地留在你房间一晚上是因为喜欢你,吃周晏苏的醋是因为喜欢你。以后大概反复来打扰你,惹你讨厌,也是因为喜欢你。”
精致的眉目下透着前所未有的认真与执着,温盏从她眼中的璀璨里清晰地看见自己的身影。
本就在陆昙面前控制不住的心跳一下一下蹦跶得欢快,温盏觉得自己的胸口都酸了,她将视线落在陆昙的手上,掌心中躺着一个小盒子。
身旁人似乎能窥探到她的心思,另一只手将小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条穿起星空琉璃珠的手链。
陆昙说,这是给她的生日礼物。
原来她说的话,陆昙都记得。迟来的重视和在意,带给温盏的不是幸福感而是心酸和委屈,七年时间不短,滞后的感情夹杂多少愧疚和弥补,温盏分不清楚。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她对陆昙失去了最基本的信任,她不再相信,陆昙会纯粹地只喜欢她这个人。活了千百年不沾情爱的神仙突然说喜欢,温盏只觉得荒唐。
哪怕面前的人看着这样诚恳,她们的感情也是覆水难收,再难回头。
“陆昙,其实感情,也是有时效性的,凡人的一生很短,没有那么多试错的机会,也没有可以随意挥霍的勇气。”温盏手指触在星空琉璃上,缓缓地道:“我承认,我的感情和习惯里还有你的影子,但这段婚姻,对我已经没有意义。”
星空琉璃依旧闪耀夺目,但它已经装不下温盏想要的语短情长。
可能是被温盏拒绝惯了,如今陆昙听温盏只是拒绝婚姻,竟然觉得自己还有机会,她盯着琉璃内因温盏触碰而闪烁的蓝光,缓缓地道:“嗯,我明白,所以我来储备勇气,用行动来试错,碰壁也没关系,只要我还有追求你的机会就好。”
结印已经与温盏顺利联结,以后阿盏有危险,陆昙都能第一时间知晓,这次来的目的已经达到,陆昙觉得很知足,她将手链拿出来,顺着自己的心意替温盏戴在手腕上。
宿醉还没缓过来的姑娘竟然没有任何躲开她的动作,就这么老实地让陆昙帮忙。
就像在爱情中,温盏虽然在言语上拒绝她,却总是给她留了一点余地,让她能够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如果你的追求,最后也没有结果呢?”温盏自己也很迷茫,被摧毁的信任成为感情中最致命的武器,她现在不知道她和陆昙以后会如何,只是当下,她舍不得拒绝这么真诚的陆华优。
“没关系。”陆昙听出温盏语气里的忧愁和不确定,乌眸漾出水波柔色:“我们神仙的一辈子很漫长,自己喜欢的人,好好守着就很好。”
陆昙的坚定在无形中感染着温盏的情绪,温盏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却终究在陆昙为她调整手链的长短时,稍稍地柔和了脸色。
“阿盏。”陆昙没有抬头,冷不丁地喊了她一声。
“嗯?”温盏下意识地回应。
陆昙却不知道为何放开了笑意,连眉心的小痣都透出愉悦的情绪。
“阿盏。”
温盏看她嘚瑟的模样,有一点点恼:“有事说事!”
陆昙勾着狭长的眼尾摇摇头。她只是想试试“阿盏”这个称呼是不是真的被温盏所讨厌。可刚才温盏自然而然的回应已经给出最满意的答复。
周晏苏没有必要在这种小事上诓骗她,那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温盏将“阿盏”这个有些亲昵的称呼独独留给了她?
七年的感情被温盏融在一个个小细节里,如今被陆昙翻出来,欣喜过后,心头竟泛起一点点涩意。
为温盏这么多年不计回报的付出,也为自己的刻意忽视。
她忽然将心比心地想起,温暖那次当着众人的面喊她“华优”的时候,温盏转身离开的场景。当时温盏是不是很失望?当发现陆华优三个字不是她的专属称呼的时候。
时至今日,她才在失去中逐渐理解了陆谨怀口中安全感的意义。
“我通过备案文件里这部戏的制作周期粗略估算了一下。”陆昙从回忆里及时抽身,开口道:“你们拍摄大概需要四个月的时间是吗?”
“是。”温盏不知道她想问什么,只能顺着回答。
“知道了。”陆昙心中已有计划,叮嘱道:“我已经和酒店要了醒酒汤,一会儿服务员会送过来,你记得喝,还有,这两天好好照顾自己。”
温盏不明白陆昙说的这两天是什么意思,但眼下气氛正好,也顺势领受了陆昙的好意。
只是两天后,温盏才明白,老神仙用词的严谨。
那天早晨她正要去片场,却在酒店门口见到不知道等了多久的人。
陆昙今天一身烟灰紫的板正西装,配上细跟鞋,耳朵上还挂着蓝牙耳机,脸上没什么赘余的表情,威慑力十足。
然而下一秒,她的视线落在温盏身上时,被上天厚待的精致容颜上霎那间绽出一个和煦的笑。
等温盏走近,陆昙刚好将工作电话挂断,温声道:“要去片场吗?”
“嗯。”温盏应了一声,又补充道:“今天有一天的戏份要拍。”
“这个给你。”陆昙将准备好的保温壶递给乔菲,话却是对温盏说:“我熬的梨膏,你在片场可以喝。”
“谢谢陆部长!”机灵的小助理没等温盏回应便接了过来,而后先行跑去商务车车边等温盏。
温盏见乔菲溜得飞快的身影不禁一哂,转头见陆昙目不转睛地望着她,面上一热又将笑意收了回去。
“我来地方部门视察,所以这周都在H市。”陆昙主动交代道:“所以,等你下了戏,我们要不要一起吃饭?”
“晚点筹姐也会来。”温盏没有立即答应,而是道。
陆昙摸不准温盏的意思,耐心地等着下文。
“正好你和舒城能凑在一起,她最近黏筹姐黏得紧,惹得筹姐有点烦躁。”温盏想了想,道。
“……”
并不想和自家师妹凑凑的老神仙无言以对,沉默半晌才妥协道:“那我来定饭店?”
“好。”
“那你方不方便把我微信加回来?”陆昙找到了合适的理由,试探着道:“我给你发饭店的具体位置。”
“嗯……”温盏状似思考了一阵,只是她尚未来及开口,便被要去片场的周晏苏打断。
“盏盏,一起走吗?”周晏苏像是没看到陆昙一般,对温盏热情邀约道。
温盏今天心情很好,几乎没思考便立刻答应了周晏苏,随后对陆昙扬了扬眉道:“不方便~你联系筹姐或者舒城就好。”
“……”
作者有话说:
关于落差。
陆部长怨念:某个姑娘和周晏苏一起上下班,却连个微信都不肯给我加回来。
阿盏抱着手臂似笑非笑:某个老神仙不仅允许别人叫她陆华优,还曾说,谁是与她连在一本恩怨簿上的温清沅,自然谁更重要。
陆部长立即端正:同事之间上下班很应该,不加微信说明我做得不够,我努力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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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忠诚度29%
她不怕你报复。
关于和陆昙的相处, 温盏这两天稍稍想通了一些,这还要感谢忽然来探班给她生日惊喜的好友徐静珊。
原本她在那天宿醉后彻底清醒时觉得十分别扭,习惯和行为是一回事, 理智是另外一回事。
经过乱七八糟的前世和这七年的欺骗, 饶是温盏都没办法像看待平常心那样来体会自己的感情, 更何况本就存了心思偿还和解决的陆昙?
嘴上说的那些,就像这七年间的温情, 陆昙融会贯通早已不是什么难事,短暂的触动之后,温盏一个字都不敢深信。
而陆昙迟来的表白回馈于她而言就像是点了许久的火都没有燃烧, 转身的一瞬间却忽然炸响的烟花。
绚烂过后,是恐惧,不真实, 心有余悸。
退一步, 哪怕没有恩情的干扰, 陆昙对她的愧疚和对婚姻结束后的不习惯总该有几分,这份愧疚和不习惯难道不会增添陆昙意识到喜欢的错觉吗?温盏不敢妄下定论。
她有一点点贪恋陆昙的主动,却又不肯任由自己陷入。
几番权衡之下,她只想立刻把离婚冷静期度过去。
纠结和矛盾积累许久,在徐静珊来的时候终于有人可以倾诉。谁知, 好友这一次却没认同她, 而是道:“你管她这么多干嘛?”
温盏对她的大条表示无奈:“我怎么可能不管呢?我……”
“你认为自己心里还有她,放不下她, 对她还有期待,所以你想分辨清楚。”徐静珊一针见血道。
“真想要了断也不至于放不下吧。”温盏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琉璃珠, 在自己的好友面前不再遮掩, 承认道:“只是……有一些舍不得。但我不会委屈自己, 接受和陆昙稀里糊涂地过日子。”
“你知道你为什么这样吗?”徐静珊并不知道关于前世的事,但也从温盏的描述里明白陆昙大概之前和温盏在一起另有目的。
因为别人的不知情而耍弄别人,在徐静珊看来已经犯了情感的大忌,更何况还是骗婚七年。
“你的沉没成本太高了,七年实打实的付出,换做谁都会舍不得。你不是舍不得她,你是不甘心,舍不得自己的感情。”
温盏琢磨了一番徐静珊的言论,觉得好友说的很有道理。
“的确。”她摘下手腕上的琉璃珠,认真地道:“所以我得及时止损,离她远点。”
“谁告诉你只有及时止损一个选项?陆部长这不就给你提供其他的可能性了?”徐静珊拍了一下她的手臂,眼睛放光地道:“之前白白付出感情,黯然离场太憋屈了,好不容易有可以回本的机会,怎么能轻易放弃了呢?”
“什么意思?”温盏懵懂道。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意思。”徐静珊冲她坏笑了一下。
冰箱里的啤酒温盏一瓶没有动,都留给了喜欢喝两口放松的好友。
“你都赔进去七年了,花上冷静期的时间,让她还给你一点,不过分吧?”徐静珊被罐装啤酒冒出的凉气冻到,倒了几次手才算顺利拿住:“要不要来一点喝?”
温盏想起要不是那天喝酒,自己也不会没及时拒绝陆昙,事情也不会发展成现在这个进退两难的地步,赶紧推拒:“喝酒误事!”
“我反倒觉得你没有义正言辞地拒绝陆部长是好事。”徐静珊露出一个满是算计的笑意,语气调侃:“被陆部长追欸,给她点甜头让她陷进去,然后过了冷静期痛快甩掉,想想就很快活!可惜姐姐我后面还有工作,不然真想看看陆部长怎么追人。”
温盏被她的报复心理震撼到,半晌才道:“虽然听着挺痛快的,但是我做不到。”
若是能利用别人的感情只为满足自己的私欲,那她就不是温盏了。
徐静珊为温盏的死脑筋感到无奈,她转换了下思路,说服道:“盏盏,结婚七年,最后发现你所有的付出都没有被对方承认,你的收获都来自于对方的算计,不怨吗?”
温盏帮她扯开啤酒拉环,承认道:“怨的。”
“憋着自己消化挺难受的是不是?”徐静珊接过啤酒,循循善诱感情过于炙热纯粹的好友。
“嗯。”
“那就趁着离婚冷静期,将你的怨气通通发泄出来。”徐静珊提出自己的见解:“你现在也不知道她追你图什么,但总归给你一个机会,借题发挥一下总不过分吧?”
温盏又给自己倒了杯茶,不置可否地眨眨眼。
“哎呦我的姐妹,你气死我得了!”徐静珊拍着脑门吐槽道。
“猜测她有几分真心有什么意义,心疼她的付出你给不了回馈吗?恋爱脑都没你这么傻的,你都要离婚拥抱新生活了,还计较她的真心做什么?”徐静珊剖析道:“你只需要好好跟你的七年做个道别。”
好好道别这几个字很是打动温盏。
她摩挲着茶杯的握柄,沉了半晌,虚心问:“怎么道别?”
“不付出、不拒绝、不期待、不承诺。”徐静珊喝了一口啤酒,继续道:“撇开心中谁是谁非的杂念,坦然接受她的付出,这本来也是你应得的。开心就表扬她,不开心就骂她一顿,一切围绕着你自己的心情来,以你自己的感觉为重心。以正式离婚作为时间点来倒计时,冷静期之后,麻利地把证领了。”
“怎么听着有点不负责任?”温盏的重点全放在那几个“不”上面,抽抽眼角道。
“都快离婚了,谁还对谁有责任?” 徐静珊用啤酒和温盏手中的茶碰了碰杯,道:“再说,你都默默付出七年了,陆部长不负责任的时候你不也这么过来了?如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让陆部长切身地感受一下你们原本可以过好的日子是什么样子,然后把她抛弃,悔不死她!”
“还没醉就开始说胡话。”温盏无奈道。
“盏盏,你说陆部长听到这些话,会不会气得直接把我封杀了?”徐静珊见实在劝不动她,晃晃罐子里剩余的啤酒,转言道。
“她没那么公私不分。”
“可我倒希望她公私不分。”徐静珊很快又开了一听啤酒,低声道:“那样,我就有机会放下自尊,去求我家小朋友了。”
朋友多年,这倒是温盏第一次听徐静珊主动聊起感情。然而好友只是浅提一句便不再继续。
徐静珊又一口啤酒入喉,爽得只叹息:“工作告一段落,喝一杯放纵酒真是太爽了!”
“你少喝点。”温盏提醒她。
“你应该说,你难得这样放纵,这次一定要喝个够!”徐静珊纠正道。
“还没喝多少,就开始说醉话了。”温盏哭笑不得。
“没有醉。每次都是两罐不多不少。”徐静珊忽然正色道:“只要一份工作结束,就坐在一起喝一杯庆祝,这是我答应她的,后来她不在,她的那份只好我来替她喝。”
徐静珊说完,用自己手里的啤酒罐和桌上的空罐子碰了杯。
温盏从她的只言片语里似乎窥探到一点带着悔的故事,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我觉得我得学学陆部长了。”徐静珊下定决心道:“别说,你们家部长大人,人虽然可恶些,做事还是挺勇的。”
“不怕人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和你搞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温盏揶揄道。
“那我也甘心情愿。”徐静珊郑重地道:“毕竟错的是我,承受什么也是我活该。”
温盏没想到徐静珊会这样说,满脸错愕。
“也许陆部长也是这么想的。盏盏,她可能不怕你报复她,而是你不给她任何机会。”徐静珊揽过温盏的肩头,将心比心地道。
“刚才还要我不管她,转眼又替她说话。”温盏推开她靠过来的头道。
“就是让你放开自己的意思,别那么拘谨嘛。”徐静珊劝慰道:“逃避和纠结都不是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好好面对才能好好放手。这七年你都收敛着只为陆部长着想,偶尔也为自己着想一次。再说,陆部长这个挽回和追求的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
后来徐静珊离开后,温盏却从这些没有可行性的建议里逐渐刨出重点,或许她可以不去考虑结果,让她们的感情真正经历一段冷静期。
中途截断的感情总是意难平,她现在根本分不清自己的喜欢还剩下多少,怨恨又有多少。
如果舍不得拒绝,不如放纵一次,不去安排结局,只享受当下。
她也想知道,如果有机会和陆昙“两情相悦”,她们会是什么样子。
倘若冷静期过后,她还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名为信任的坎,那么她也能和这段婚姻以及婚姻里的人,好好道别。
“盏盏在想什么?”
商务车里,周晏苏看着温盏不经意间露出的笑颜,好奇道。
温盏从沉思中抽身,摇摇头没有作声。
周晏苏看出她并不愿意分享,神色一黯,又很快调整:“今天谢谢盏盏将我顺路捎过来。”
“举手之劳而已,晏苏姐客气。”温盏礼貌地回。
“给我一个回报的机会,晚上下了戏,请你吃饭怎么样?”周晏苏提议道。
“抱歉,我晚上有约了。”温盏露出淡笑,回应道。
“是和你的妻子么?”周晏苏追问道。
温盏想起生日那晚陆昙提到和周晏苏的对峙,也不瞒着:“对,还有我经纪人和助理。”
“那可以带上我吗?”周晏苏在温盏讶然的神色里,补充道:“你生日那晚我语气不大好,可能和你太太有点误会,我想借着吃饭和她当面道个歉。”
这事若是放在从前,温盏大概会直接替陆昙拒绝,可现在两人关系并不亲密,替对方做主不大好。她思索片刻道:“我去问问她的意见。”
“说起来,我也没有向唐经纪道过谢。”周晏苏又噙着笑,道:“如果没有唐经纪的帮忙,我还没办法在这部戏找到这么合拍的搭档。”
这话说得属实有些谦卑,温盏赶忙道:“和晏苏姐搭戏才是我的幸运。”
她用词很严谨,搭档和搭戏本质上是有天差地别的。周晏苏听出她话语里的疏离和客套,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盏盏,我很庆幸遇到你,不止是拍戏。”
温盏只是笑笑没接话茬。
周晏苏心中的执念她不想窥探半分,倒也不是为人冷漠,只是温盏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
人和人的交往要看契机,无论是对爱人还是朋友。她很确定,即便周晏苏这样主动,她也没有想和周晏苏成为朋友的契机。
况且,周晏苏的主动,本来也不是看重她这个人。
商务车很快抵达片场,温盏让周晏苏先行进去,自己则找小助理借了手机给陆昙打电话。
“阿盏?”电话很快被接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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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忠诚度31%
你那年抱着的是谁?
“你怎么知道是我?”温盏诧异道。
电话那头的陆昙轻轻笑了一下, 温声道:“总不能是乔助理给我打电话。”
温盏者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她清了清嗓子道:“晚上吃饭能不能加个人?晏苏姐想和我们一起吃饭,顺便对你为那晚的误会道歉。”
手机那头静了一会儿, 才又有声音传来:“我想我和她没什么误会。”
“那我替你回绝?”温盏没再劝, 利落地道。
陆昙却有些迟疑:“你想她一起吗?”
温盏现在一听这种问题就本能地冒火。当初, 陆昙将她看作温清沅时,就爱问这种问题, 好像只要她想,任何事陆昙都可以妥协一般。
所以只要她想,哪怕感情里出现第三个人, 陆昙也能接受吗?
“我想你就同意吗?”温盏语气有些冲:“那我还想推了晚上的约直接和晏苏姐吃饭呢,陆部长能同意么?”
电话那头半晌没有回音,就在温盏准备挂电话时, 陆昙低沉的声音又从手机听筒里传来:“这是你为了解决恩怨簿在向我提要求还是作为温盏在和我商量?”
“有什么分别?”温盏简直不能理解老神仙的脑回路。
“前者, 我会告诉你, 虽然不违背道德原则,但是我力所不及,因为你在阻碍我的姻缘。至于后者……”陆昙那头不紧不慢地道:“抱歉,我没兴趣请情敌吃饭给自己找不痛快。”
温盏噎了半晌,才道:“那你问我想不想做什么?”
“因为我在犹豫, 要不要趁此机会来试探一下她对前世有没有记忆, 是不是真的对你居心不良。如果你只是不介意她来,我倒是可以考虑, 但你那么重视她,我不敢保证见面时我不会泼她一脸醋。”
温盏的火气就像撒了气的气球, 转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抿抿唇道:“我不介意她来。”
“晚了。”电话那头的人明显不太高兴的样子:“阿盏, 你要是敢放我鸽子……”
“如何?”温盏觉得自己的心情就像青蛙的呼吸一鼓一缩的。
“我不介意让你在这部戏里换个合作对象。”陆昙一本正经地威胁道。
“……”
等挂了陆昙的电话,小助理悄悄凑上来八卦:“盏姐有什么好事情分享吗?”
“嗯?”温盏将手机还给乔菲,纳闷道:“为什么这么问?”
小助理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对着温盏道:“盏姐好久没露出这样的笑容了啊。”
温盏看着镜头里卧蚕分明的自己,唇角的弧度再也控制不住。刚才她挂电话之前,随着自己的心意和老神仙说、叫板,即便没有周晏苏,她也不想和她吃饭,还让老神仙有本事把这部戏的两个主演都换了,说完未等陆昙反应,温盏便先一步挂断电话。
从前都是温盏迁就陆昙多些,无论什么事都先考虑陆昙,现在她想以自己的意愿为先。比如刚刚,她被陆昙弄得心情忽上忽下的,所以故意毁约,让陆昙感受一下不确定性。
至于陆昙会如何想,她不想再去顾及,此刻,她只想取悦自己。
思及此,温盏的笑容更盛,用手指堵在乔菲的唇边,嗔道:“不许跟别人说!”
乔菲眨眨眼道:“别人是谁?”
“话多!”
“筹姐是别人吗?”
“再说扣工资!”
“嘿嘿,不说不说~盏姐放心,我嘴可严了。”
“不错,奖励菲菲一杯梨膏喝。”
“谢谢盏姐!”
……
另一边,地方部门人员瞧着陆昙不苟言笑的面色,偷偷地抹了一把冷汗。
“陆部,我们的工作情况大致就是这些,您看……”
“做的不错,但是还是要以群众的所思所想为先,一切的工作都不该脱离群众需求。”陆昙回过神,调整了一下表情道:“下午帮我准备一下影视基地的通行证,我要下基地考察。”
“是。”部门人员赶紧应声:“这就去准备。”
“下午不用跟着我,剩下的工作你来和他们对接。”陆昙又回身对秘书道。
“好的,陆部。”机灵的秘书几乎立刻明白了自己领导的用意,应承得十分痛快:“有任何问题我都会做成书面文件再交给您。”
意思是下午不会打扰到她。
陆昙欣赏地拍拍秘书的肩膀,但也不想因为自己的私人原因给秘书增添不必要的工作负担,她缓了脸色,将流于形式和地方招待的工作去掉,迅速进入状态。
很久之后,地方部门流传着关于总局陆部的形容,说这位部长大人看似和善好说话,实际最是严厉,不仅要求极高的工作效率,还杜绝任何假大空的表现,不允许下属搞形式主义,着实是一位一心为群众着想但有些可怕的领导……
速战速决地完成了当日的主要工作,陆昙才赶在天黑前,拿着通行证来到影视城。
刚才在电话里陆昙没意识到,温盏挂电话后陆昙才察觉到温盏好像生气了。
为什么生气?因为她口头威胁要换掉周晏苏的事么?
周晏苏已经重要到她威胁一下温盏都会维护的程度了?
想到这,陆昙脚下的细跟鞋踩得飞起。
有分局给的通行证,又事先联系了工作人员引路,陆昙很顺利地进到片场。
拍摄点上,认真对戏的姑娘此时没有注意到她,正在导演的指导下和对手演员进行互动。
对手演员此时还不是周晏苏,陆昙也不知道该开心还是失落,她对发现她的乔菲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自己搬了个小凳子坐在拍摄点外的角落里。
排除这样的情绪干扰,这其实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温盏拍戏。
《伽蓝寺中无此时》的故事在寺庙中展开,因此片场的布景也是庙宇模样。
供香的炉鼎,直达庙顶的巨大佛像,和佛像前端正摆放的三个蒲团。
陆昙看这布景,竟觉得有几分熟悉。
女主角商晏也觉得熟悉,毕竟她来这里祈福了太多次。
檀香缭绕,商晏虔诚地完成叩首礼,便缓缓地直了身子。
神仙宽待,佛祖显圣,请不要责怪她在佛门圣地欺蒙。商晏在袅袅中双手合十,默念道。
她来这里不仅仅是为了祈福,她还……想要见一个姑娘。
那个姑娘是在前几次祈福时遇到的,后来商晏每一次来寺庙都能遇见她。
与寻常僧人着一身素衣不同,那个姑娘总爱穿一身红衣,广袖长裙,红色的腰带随风飘荡,着实惹眼。
她常常坐在离庙门最近的一处石阶上,似乎在等人,只是每次都无功而返。
她在等谁?为什么那个人不来和她相见?
疑问在一次次的相遇中,不断地在商晏心中膨胀。
终于有一次,商晏主动上前:“姑娘是在等谁呢?”
那姑娘被她吓了一跳,过了许久才轻声道:“在等……很珍重的人。”
后来,商晏才知道,这个姑娘叫小语,商晏之所以每次都能在寺庙中遇见她,是因为小语根本走不出寺庙,她好像被伽蓝寺禁锢住一般,只要迈出寺庙的庙门就会晕过去,而后在寺庙中再次醒来。
寺庙的住持看小语可怜便收留了小语,但却没有办法帮小语摆脱寺庙的禁锢,久而久之,小语也没什么非要出去的执念了。
反正她也要在这里等人。
“她说要我别乱跑,就在这里等她。”小语的声音里充满期盼:“她说她一定会来接我的。”
“那……那个人有约定什么时候会来么?”商晏问。
小语愣了一下,失落地摇摇头。
商晏不忍心戳穿,那个人或许在骗你。小语似乎也意识到,只是固执地不肯承认罢了。
“她会来的,她答应过我。”执拗的姑娘目光朝寺门张望,可是太阳落下山头,寺庙的入口已经关闭,不允许人再进来。
又是等待落空的一天。
商晏也准备要回去了,她最近来的有些频繁。
只是脚步刚迈出去又收了回来,商晏小跑着回到小语的面前,微微喘息着道:“你有没有什么信物?我可以帮你带给她。”
小语给了商晏一个地址和一封折得整整齐齐的信。
商晏离开时,小语站在寺院门口朝这位热心的萍水相逢的人挥了挥手。
可是许多天后,商晏都没再回来。
小语只好从希冀中再次等到怅怅。
“施主如此执着,困苦的只是自己。”好心的住持握着竹简经文,叹息着劝诫道。
小语垂着眸盯着自己的衣带,喃喃:“可是她答应过我的。”
小语其实忘记很多事,她甚至已经不记得,她在这里等了多久。
一个名字,一个地址,一个承诺。这是她仅存在记忆里的东西。
若是没有商晏,她大概会枯等下去,等到忘记等待的意义,等到连这点零星的记忆都失去。
“阿弥陀佛,诺不轻许,人不诳语。”住持双手合十道。
入夜,小语做了一个梦,她梦见那人终于来接她,可是下一秒却将她丢进茅草屋,冲天的火光将她的每一寸尸身燃烧殆尽。
那人曾执着她的手低声承诺,眉目温柔缱绻。
那人说,若有一日我们失散你就到伽蓝寺等我,我一定将你寻回。
那人后来执着炙热的火烛,神色淡漠,清雅决然。
那人说,她早该死了。
第二日,疏雨疾风将庙宇里的香火折腾得有些凌乱,小语没有坐在熟悉的石阶上等,商晏却主动找来了。
“这个地址……找不到人。”商晏捋了捋因雨水黏在额角的发丝,面上有一丝遗憾。
其实商晏没有说,这个地址不仅仅是找不到人,而是根本不存在。
“没关系。”小语的笑容很浅,用胭脂伞遮住有些狼狈的商晏,她朝商晏施了一礼,郑重道:“劳烦商姑娘,小女子感激不尽。”
“言重了。”商晏刚忙托起小语的身子:“小语姑娘若是还有其他的信息,可再告知于我。我必当竭力。”
“不寻了。”小语却摇摇头,泪水簌簌而落:“以后都不寻了。”
这一镜很长,几乎将温盏的情绪全部捕捉,所以付导喊“过”的时候,温盏还没缓过神来。
她因被泪水充斥而有些失焦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熟悉的身影时,心忽然尖锐地疼了一下。
刚才拍摄时,脑子里幻想的火光漫天的场景,不知怎的竟如同浮现在眼前。
温盏好似看见自己倒在一处破庙之中朝陆昙艰难地伸出手,指尖鲜血淋漓,却眼睁睁与陆昙擦肩,陆昙怀里抱着谁,珍重似至宝,连一个眼神都吝惜分给自己。
她没理会周晏苏的殷殷关心,也拒绝了乔菲递来的水,径直走到陆昙面前,幽幽地道:“陆部长不去寻那年自大火里抱走的姑娘,干坐在这里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一更!二更会晚,照例别等~(*^▽^*)
第56章 忠诚度32%
滚开……
陆昙仰头望着质问她的姑娘, 心中翻起惊涛骇浪。
七百年前,温清沅被人劫持,性命危在旦夕, 陆昙赶到温清沅所在的破庙的时候, 门口都是女帝的官兵, 庙内火光冲天,庙外冷眼旁观。
引开一众官兵对神仙而言是轻而易举的事, 但对当时仙力尚未修回来的陆昙却有些吃力。
火势极盛时,陆昙终于找到突破口顺利进到庙里,滚滚浓烟遮挡了她大部分的视线, 根本无法躲避的灼烧感令人的心更加慌乱,陆昙只能催动驭神印找到已经昏迷的温清沅。
她身上似乎有很多血,却都不是她的, 陆昙当时来不及看清具体情况, 与淆乱中迅速抱起温清沅便走出破庙, 余光里似乎看到一个残破的人影。
现在想来,那时的温清沅已经被人调了包,让温暖取代。自己救的人根本不是真正的大小姐。
只是令陆昙不解的是,温盏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
当年的事,连假温清沅都因在昏迷中而不能窥得全貌, 官兵又被陆昙引开, 根本没注意到陆昙和假温清沅的行踪。
排除不可能的选项,便只剩唯一的可能, 只是,陆昙却更不敢深想。
“你……”她声音有些喑哑, 才吐出一个字就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面前的姑娘也没给她继续说的机会, 勾着唇泠泠一笑:“陆部长自便。”说完便直接离开片场。
小助理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一边赶紧跟上温盏,一边朝陆昙一步三回头地望。
她还不明白,拍之前还好好的二人,为什么在毫无交流的情况下,气氛再次降至冰点。
剧组的其他人员陆续收工,大多数人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小插曲,除了周晏苏。
她走到兀自发愣的陆昙跟前,冷着声问道:“你对盏盏做了什么?”
陆昙不知道周晏苏指的是现在还是几百年前。她的思绪不禁再次被周晏苏的问题代入当年。
当时的大小姐,也在那座破庙之中吗?
假温清沅身上的血是她的吗?
陆昙仍记得,她和假温清沅出来之后,那庙便彻底塌了。所以大小姐……亲眼看着她抱着别人离开,而后带着怨恨和怅惘香消玉殒在那场火里?
推断到这种可能性,陆昙双手盖在脸上。她和温清沅的恩怨因此而生不足为奇,只是……阿盏为什么会想起这些?
“你若是敢对盏盏不好,我……”周晏苏本想威慑她,却被陆昙打断。
“阁下想如何?”陆昙微微抬眉,乌眸沉暗。她没有忘记那年官兵手里的火把,寺庙的大火,与这位息息相关,如今,这位又是以什么立场,在这里对她叫嚣?
周晏苏一时哑然,犹豫间陆昙已经起身离开。她默默地攥紧拳,终于在平静的外表下泄露出一丝苦闷。当年她因算错一步害盏盏丢了命,如今又来迟一步,连和盏盏并肩的机会都没有。
“阿沅……我该拿你怎么办?”周晏苏低头喃喃。
那声音很低,风一吹,便被落叶的叶柄勾去,再也找不到任何痕迹。
陆昙追出去的时候,温盏的商务车已经驶离,她一边招了辆出租一边给乔菲打电话,意料之中的挂断后,小助理给她回了条信息。
“盏姐在回酒店的路上。”
陆昙到酒店时,温盏和乔菲早已回了房间,她其实凭着本能追出来,却不知道该如何向温盏解释。
酒店大堂人来人往,杂乱的脚步如同踩在陆昙的心上,令人不安又彷徨。
温盏的质问犹如一颗落在深潭的石子,为几百年前的旧事激出一片水浪。这是恢复记忆的前兆吗?假如温盏恢复了当年大小姐的记忆,她们……会如何?
陆昙没有把握。
当年的真相,她也是一知半解,根本不知道全部。原本,在她的认知里,真正的大小姐虽然被冒认,却应该跟她没有任何交集。至少她们之间不会有太复杂的情况,如今却觉得有些头痛。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无意间与大小姐的纠葛有多深,更不敢想象温盏想起前世会怎么样。
无力感涌上心头,陆昙不由自主地捏捏眉心,犹豫间却见小助理神色焦急地从电梯飞奔出来。
“怎么了?”陆昙直觉不好,赶紧拦住乔菲道。
“盏姐不知道什么缘故手特别痛!”乔菲急得一头汗,语无伦次地道:“我得去找司机拉她去医院!”
“你去找司机,我上去看她!”陆昙抽走小助理手里的房卡,当机立断。
然而没等小助理说什么,陆昙已经消失在酒店大堂。
陆昙用仙力直接到达房间的时候,温盏已经痛得整个人都在打颤,她眼前一阵阵发黑,根本看不清突然出现在房间里的是谁。
手腕的疼痛回程时已有预兆,但当时温盏还陷在拍摄的情绪里,等她注意到时,疼痛随着手腕蔓延到全身。
仅存的理智让她吩咐乔菲去叫人帮忙,自己则跌跌撞撞地拿了条毛巾咬在口中。
疼痛来得过于猛烈,温盏在晕眩中竟然产生灼烧感,仿佛被烈火炙烤。
“阿沅,你是我永远的朋友,在我面前,你永远不用行君臣之礼,你也可以永远相信我,无论朝堂如何变幻,我都不会伤害你。”
“清沅,你于我有恩,日后你若陷于危难,我必不会袖手旁观。玉佩给你,这是我的承诺,你随时可以去‘蓬山’找我兑现。”
是谁在她耳边说得坚定不移,转头便背盟败约。骗子,都是骗子。
她一生未行恶事,却错信错付,落得目断魂销不得善终的结局,怎么能不怨呢?
“阿盏!”
似乎有人在喊她。
温盏艰难抬眸,却将眼前人和混乱的记忆中的人影重合。
毛巾被眼前人取走,温盏牙齿都打着颤,堪堪吐出两个字便彻底晕了过去。
“滚……开……”
——
温盏醒的时候,手上还扎着鍉针,毕舒城一边收着针包一边询问道:“温盏姐可有觉得好些?”
原来是小助理去找司机时正好碰上唐筹和毕舒城,这才免去医院的白跑一趟。
好些了,谢谢。
温盏想这样说,可张开嘴又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又失声了。
毕舒城也很吃惊,转头对刚拧了条湿毛巾出来的陆昙抱怨道:“师姐,您这又是给盏姐输了多少仙力啊?”
陆昙一怔,解释道:“我只是用仙力探查阿盏的神魂,然后你就来了。”
有了上次的教训,陆昙再担心焦虑也不敢冒进伤害温盏。
毕舒城挠挠脸颊,疑惑道:“那就怪了……与灵魂损伤无关,也不是仙力所致,为什么会失声呢?”
陆昙闻言,快步走近温盏,想要探查的手却在看清温盏面上的抗拒时又压抑下去,关心道:“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温盏轻轻地摇摇头。
陆昙沉默片刻,问:“和驭神印有关吗?”
唐筹和乔菲此时都不在房间,她也便没什么顾及:“阿盏的驭神印以及灵魂碎片如今都在温暖身上,失声和突如其来的疼痛会不会都与此有关?”
“这还是我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毕舒城给温盏拔了针,不敢立即下判断,慎重地道:“我得回去查查古籍。”
“那她失声的问题现在怎么办?”陆昙蹙着眉道。
“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都没什么问题。”毕舒城指指自己的胸口:“那就看温盏姐什么时候能突破自己心理的防线了。”
她特意停顿了一下,转头看看陆昙道:“就像上次那样。”
陆昙垂着眸没吭声,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一回生二回熟,此时温盏倒没有太慌张,她拿起手机打了一串文字给毕舒城看:“筹姐呢?”
“刚刚出去接电话了。”毕舒城如实道:“应该一会儿就会回来。”
“你是担心剧组的进度?”陆昙出声询问道。
温盏很意外她能迅速知道自己的顾虑,点点头又打字:“我现在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所以得和剧组商量。”
原本这部戏签约的时候规定用原声的,如今发生这样的突发情况,配音和拍摄都会遇到一些困难。
交流间,唐筹和小助理陆续回来,经纪人行事果断:“剧组配音那边我一会儿就去商量,周晏苏团队那边我们也去打招呼,应该不会对拍摄进度有影响。”
“一个月内你能找到办法医治盏盏的嗓子么?”唐筹转头问毕舒城:“下个月盏盏要参加电影节的颁奖礼。”
“不好说有把握,但我尽力。”毕舒城神色郑重。
“好的,万一不行,我再和主办方请假。”唐筹心中将最近的行程捋了一遍:“不急的通告先往后推,拿拍戏做借口就好,不会有什么影响。”
“菲菲,最近辛苦下,要时刻跟在盏盏身边。”唐经纪迅速布置:“盏盏说不出话,方方面面都不方便,若是需要,你得当她的口舌。”
“明白。”小助理将打开的粥交给温盏,应得痛快:“筹姐放心,我会照顾好盏姐。”
唐筹看了看表,对温盏道:“那我们先不打扰你,你好好休息,明天早晨我和你一起去剧组。”
温盏颔首算是回应。
唐筹和毕舒城很快离开房间,机灵的小助理看出陆昙有话想单独跟温盏说,也借口拿东西暂时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陆昙和温盏两个人,安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算巨大的声响。
陆昙斟酌半晌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温盏却是没法开口。
对于当年温清沅被错认的事,温盏只能从陆昙的片面之词里找到一点答案。她原本也不关心这些事,但现在却不得不正视她和陆昙之前的旧怨。
她不傻,手腕上入骨的疼痛,失声,以及时不时窜入脑海的场景都在提醒她,当年温清沅和陆华优的恩怨并不像老神仙说的认错人那么简单。
事过境迁,她不想找陆昙算账,只是想过好自己的今生。但现在,那些陈旧的剪不断理还乱的过往已经明显地影响到她。
“陆昙。”温盏等了半天,都没见陆昙有什么动作,只好将粥放到一边,手指迅速打好文字摆在老神仙面前:“我的第一个要求是,如、实,告诉我你和温清沅的过往。”
她特意强调如实二字。
陆昙却没急着回复,而是将粥碗拿到自己手里,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递到温盏面前,道:“先吃饭。”
床上的姑娘苍白着脸并不配合,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陆昙从她的神色里就能读出,她以为自己又在欺骗她。可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两人僵持一会儿,还是陆昙先败下阵来。
“当年的事,我确定了解的都告诉你了。”陆昙叹出一口浊气道。
“那就说点你不确定的。”温盏并不买账,立刻找到陆昙言语中的漏洞,打出字给她看。
作者有话说:
二更!明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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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忠诚度35%
不敢打扰。
陆昙张了张嘴, 还是没能说出什么来。
她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面前的姑嬢却没什么耐心,手指点得飞快,没一会儿又将手机举给她看:“违背道德原则了?力所不及了?”
美眸里尽是讽刺。
陆昙没受她刺激, 沉了片刻, 才温声道:“不确定的有很多, 我只是不知道从何说起,你先吃一点粥, 听我慢慢说可以吗?”
温盏现在脸上没什么血色,不摄入点东西,陆昙担心她身体吃不消。
温盏懒得再与她周旋, 端起碗两三口便将白粥喝了个干净。她将碗搁置在一旁,定定地望向陆昙。
陆昙想了想,还是从她和温清沅道别后开始说起:“温清沅一家举家避难, 我们因此分开, 那之后, 我见过她两次。”
说是见过其实有点片面,应该说那之后,陆昙救过温清沅两次。
一次是温清沅被人劫持,那人原本想要灭口,最紧要关头陆昙赶来将温清沅救下来, 最后劫持的人自刎谢罪。
还有一次, 就是在蓬山附近的破庙里,救了人送到安全的地方后, 温清沅本想留她协助,被陆昙果断拒绝。
她那时候只想还恩, 不想与温清沅有太多的牵扯。
陆昙将自己所知道的尽量说得详尽, 却不知道, 能不能令温盏满意。
温盏沉默地听着陆昙仔细的描述,并未发表什么意见,直到陆昙说完,才抿抿唇在手机上打字。
“你觉得,温清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调包的?”
“我不清楚。”陆昙如实地道:“我推测是在温家避难之后,我们重逢之前。”
“所以,你用眼睛看到的温清沅,其实都不是真正的温清沅了对吗?”
“嗯。”陆昙附和道:“至少在那一世,我眼睛能视物后,我所见到的温清沅都是一个模样。”
温盏深深地吸了口气,又打字:“当年避难之时,她都不愿意带上你拖累你,为什么后来却一而再再而三想要利用你?你就没想过?”
陆昙看到后一怔。她当时的确没有想过,神仙对凡人没有那么多关注,她和温清沅之间也不想牵扯太多,偿还恩情后,陆昙就没再深想,甚至,没有遇到温盏之前,这几百年都不曾深想。
温盏看她神色便已经猜出答案,心口不知为何生出一股郁气,温盏做了个深呼吸,才又打字:“在你们重逢之前,你有伤害过凡人么?”
她想到自己上一次失声时,做过的梦。
“怎么会这么问?”陆昙满腹疑惑。
“你只管回答我。”
“不曾。”陆昙肯定地道:“神仙伤害凡人,是要受天罚的。在应劫被温清沅救下之前,我和凡人没有任何交集。”
没有交集就不会产生恩怨,更加谈不上伤害。温盏理解陆昙的意思,却也为自己的梦境困惑。
那梦境真实到温盏现在想来都心有惶惶,它似乎扎根在记忆深处,每一次回想都如此清晰,并不会如同寻常的梦境一般逐渐在记忆里褪色。
仿若亲历。
只是亲历的,不一定是今生的温盏而已。
“你们神仙有幻化的能力对吧?”温盏心念微转,又问道:“类似于障眼法?”
“是。”陆昙知无不言:“舒城就擅长幻化。”
温盏颔首。那在梦里看到陆昙拿着刀对向自己便说得通,只是她不明白,这背后的人这么大费周章,折腾了这么久到底图什么?
“你……是不是得罪过哪位神仙?”温盏再次发问。
“不曾。”陆昙斩钉截铁:“那时候我一心修炼应劫,没有什么与人结怨的机会。”
温盏也不知道相没相信陆昙的说辞,对着手机屏幕出神。
“阿盏……”陆昙小心翼翼地道:“你是……想起什么了吗?”
温盏也不能做明确的判断,毕竟有关温清沅的记忆只有这两次,还存在许多疑点。
“你们神仙可以篡改凡人记忆吗?”她没回答陆昙的问题,而是拿起手机问。
“不可以。”陆昙停了一会儿,又补充道:“我所了解的术法里,没有与篡改记忆相关的。”
温盏做了个“知道了”的口型,便再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陆昙静静地盯了会儿温盏头顶的发旋,试探着开口:“阿盏,你有没有考虑过……辞演这部戏?”
温盏诧异地抬头望向她。
“这部戏描述的背景和情形都和温清沅的时代息息相关,我担心你在拍摄期间受剧情影响。”陆昙沉了一下,道:“就像现在这样。”
陆昙说的是失声的问题,温盏的思路却被陆昙打开,她忽然想到,似乎每一次涉及到与温清沅有关的记忆,她都会出现失声的症状。
所以失声……是不是与温清沅有关?
“阿盏,你不想与温清沅产生任何干系,我也不想你被温清沅影响今生。恩怨簿的事情交给我,轮回已经替你摒弃过往,阿盏,你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和际遇。”
是不想我被影响还是害怕我真的想起什么?
温盏本能地想要反问,幸而她现在说不出话,脱口而出的都需要经过大脑和手指的过滤。
她发现,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温清沅的记忆影响,根本不是口头说说没有关系就能撇清的。
恩怨和记忆都是上一世的事,她都可以不计较,但是感觉不行。怀疑、怨怼、惊恐、伤痛,都实实在在影响到她,尤其是这次之后更为明显。
譬如现在,她对待陆昙竟带着觖望和私愤,她一面清楚地知道这不是完全属于她的情绪,一面被情绪本身主宰。
“辞演一部戏能解决问题么?”温盏尽量保证自己心平气和:“若是真的能摒弃过往,你都不会出现在我的世界里不是吗?”
她也曾尝试将温清沅和自己分开,可是周围的人事物都不能令她安稳,那不如捅破这层窗户纸。
带着疑惑稀里糊涂地过日子不是温盏的风格,她必须弄清楚真相,才能坦然面对今后的人生。
陆昙呆愣愣地没能接上话,从前她盼望温盏理解前世今生从而顺利解决恩怨簿,如今却有些畏惧。
命运的钟摆不随她的意志停下,恩情和爱情,终究还是要搅在一起。
温盏的手机再次举了起来,陆昙只看了一眼,便逃避般地扭开头:“我……我还有工作要先回去,明天再来看你。”
她连毛巾都没想起放回卫生间,便着急莽撞地开了房门。
温盏眸色幽深,像是洞穿一切。
做事一向慢条斯理的老神仙连离开的脚步都有些慌乱。温盏知道,她看清楚了自己写的是什么。
“陆昙,谢谢你的主动和坦诚,但经过这几天的慎重考虑,我知道我回不去也不能以纯粹的心态重新开始。我们别再为感情伤神了吧。”
手机屏幕上还留存着刚才的文字,屏幕熄灭又被按亮,而后再熄灭。温盏迟迟没有将文字删除,许久之后,才又补上了一段。
“陆华优,我还是喜欢你,还是为你的表白心动,为你的主动而心软。”
“可我也会为自己失败的婚姻以及有关温清沅的片段而怨恨你,我竟然产生了想要报复你的念头。”
“我想清醒地看着你深陷,看着你后悔。”
“刚才醒来的那一刻,我看到你,脑子里蹦出的念头是,你活该欠我一辈子。”
“不该这样的,不能这样的。”
“没想到,有一天分不清温清沅和温盏的竟然是我自己。”
晃神间,房门被敲响,原来是小助理去而复返。
“盏姐,您把陆部长轰出去了吗?”小助理关上门,悄悄地问。
温盏摇了摇头。
“不是吗?”乔菲更加惊讶:“那陆部长为什么守在门外说,不想进来打扰你啊?”
“……”
陆昙原本也是借口离开,可她刚出了门,就担心起温盏的身体,本来移动到电梯的脚步又不自觉转了回来。
她不敢再进去,却又无法放心离开,只好在走廊里晃。
后来小助理出门张望,似乎是在寻找她的身影,但陆昙躲在走廊的角落没让她发现。
她捏着手里已经凉透的毛巾,迟迟不敢面对温盏。
温盏的决绝她能感受到,原本在几天前还愿意给她机会的姑娘,醒来再次硬下心肠。这大概与温清沅的记忆有关,偏偏这记忆,陆昙毫无头绪。
命运一定是看她之前太过自负,所以才屡次给她出难题。
原本以为偿还的恩情,在错认下,拖延了几世,甚至,可能由于错认导致温清沅间接离世。
后知后觉的喜欢,因她的忽视和辜负,最终走到分叉路,陆昙有种很强烈的预感,倘若温盏真的想起前世,那她们之间定是……再无可能。
一夜的彷徨无奈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的照耀下稍稍平复,陆昙不知不觉在温盏房间门口站了一宿。
等小助理从房间出来的时候,陆昙才拦着她问了一句温盏的情况。
“啊……”乔菲似乎被忽然冒出来的她吓了一跳,抚了抚胸口,才道:“盏姐没事,只是还是不能说话。”
“那就好。”陆昙缓缓地舒了口气。
“您不进去看看盏姐吗?”小助理问。
陆昙却是摇了摇头快速离开了,那背影怎么瞧都觉得带着一点失魂落魄。
温盏的失声并没有受到剧组过多的苛责,相反,付静时导演竟然眼神一亮,欢欢喜喜地吆喝大家先拍后面的部分。
毕竟,没有什么表演比现实更生动。
剧本里的小语也失声过。
确切地说,是生前的小语失声过。原来伽蓝寺中的小语姑娘只是一抹孤魂,因生前的执念被禁锢在寺中。
小语姑娘生前叫崔不语,是公主的伴读,从小和公主一起长大,二人情谊深厚,曾在红墙之内,万重门边私许终生。
付导说的剧本后面的部分就是崔不语和晏宁公主相识相恋的部分。
陆昙曾不止一次说《伽蓝寺中无此时》与温清沅当年的事息息相关,温盏却不这样认为。至少,她逐渐复苏的前世记忆里,与戏剧呈现有很大差别。
紧密的拍摄还在继续,丢失的声音化作一个个顶入脑海的片段,逐渐令温盏窥到了前世的一点真容。
温清沅曾经做过公主伴读,但却没有和公主相恋,公主清楚地向她表达过,她也明确地拒绝过。
相伴多年化作厚重的友谊,也化作她家支持公主初登大宝的信心。
与戏中相同的是,君心难测。
戏里,是崔不语主动说服父亲为晏宁公主保驾护航。
戏外,温清沅却担忧温家的忠君之事终将获得天子猜忌。
所以戏里崔不语被人辜负,戏外,温家遭官家构陷,举家避难。
“咔!”导演的声音将温盏重新带回现实:“小语的表情不该这么冷漠,要热情和有期望一点。”
温盏忙从思绪中回神,对付导比了OK的手势。
小小调整后,导演正要喊开始,却被由远及近走到片场的女人打断:“导演,我觉得这处的剧本内容有待改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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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忠诚度39%
我站在这,本来就是为她撑腰的。
陆昙这几日没闲着, 一周的工作被她生生压到三天,下了班还按照备案的信息以私人的名义去找了《伽蓝寺中无此时》的编剧。
编剧说这部戏的原稿是有人匿名发给她的,还特意说明了版权问题。
招商的时候付静时还担心, 没想到立即有投资方表示感兴趣。
于是陆昙又去查了几家投资方的信息, 发现是寻常的影视投资公司, 并没有什么特别。
至于邀请周晏苏和温盏来演,是付静时结合了几位资方的意见和两位主演的演绎履历才确定选角的。
线索到此算是中断了, 再要深挖还需要一些时间。
晚上,陆昙总是循着本能逛到温盏所在的酒店,她没上楼打扰温盏, 而是在楼下看着温盏所在房间的灯。
从明到暗,从打开到熄灭。
自那晚之后,温盏又和她恢复断联的状态, 谁也没再联系谁。
温盏说别再为感情伤神, 可陆昙却越发控制不住自己。她总在想温盏, 工作时想,下了班想,晚上更是想得厉害。
秋风打着旋将没了根的落叶吹得在空中转了几道弯。
活了千百年的老神仙初尝情爱,陆昙怎么也想不到,最后做不到潇洒放手的竟然是她自己。
那晚, 温盏咬着毛巾冷汗涔涔, 哆哆嗦嗦对她说“滚开”的场景总是窜入她的脑海,陆昙知道, 这不是温盏的情绪,但温盏眼里的恨意却实实在在刺入她的心头。
她不禁想, 如果温盏恢复温清沅的记忆, 她们之间被那些不怎么美好的过往充斥, 如果温盏因此恨她,她该怎么办。
想得脑袋发胀都没想明白自己会怎么办。她不可能像曾经对温暖那样,也对温盏说一句:“感今怀昔不适用于你我,不如互惠互利,各取所需。”对温盏,她已经做不到袖手旁观。
走一步看一步吧,她对自己暗示。
一周的工作按照陆昙的计划顺利压缩,提前完成任务。剩下的时间交给陆昙自由支配,她和秘书分开后便直奔剧组而去。
连秘书那句“陆部,您脸色不大好”的关心都没听进去。
片场里似乎起了争执,所有演员都没拍戏,而是围了个远远的一个大圈,圈内,付静时导演站在一旁,同一位坐在椅子上的老板争得面红耳赤。
“我不同意现在更换演员!”付静时据理力争道:“莫说拍摄进度已经到这里,就按照演员本身,温盏老师也是最适合扮演崔不语的演员,配音后期都可以再去调整,不妨碍整个的戏份。”
“不妨碍吗?”坐在椅子上的大腹便便的男人扬着头轻蔑地道:“我听咱们片场的人员说了拍摄进度,连周小姐都被温小姐如同默剧一样的表演方式影响了吧?”
“前期的确受了些影响,但那只是一时的不适应,周老师和温老师现在配合得很好。”
男人摆摆手,不愿意听付静时的解释:“无论如何,温小姐个人的问题都不该要求整个剧组承担,我们投资不是讲究谁适合,而是考虑谁赚钱。”
“如果像宁老板所言换演员,剧组的损失不是更大吗?重新找演员,从头拍摄,经费该怎么算?宁老板连这笔账都算不清楚吗?”周晏苏没顾及助理的阻拦,上前道。
“周小姐这话说得就过于绝对了,剧组这么多好演员,及时顶上并不是难事。全剧组一起努力,总比浪费时间在一个人身上强。再说,付导演说温小姐最适合扮演崔不语,这我可不同意。”男人伸出手拉住一边的宁欣然:“我们宁欣然这么优秀的演员,付导难道看不见吗?”
付静时这才明白,宁老板找了半天的茬,无非只有一个目的,让宁欣然替掉温盏。
最近的拍摄中,宁欣然作为资方塞进来的资源咖,已经给整个剧组带来了不少麻烦,三天两头请假不说,还总是带着自己的编剧加戏,要不是付静时和编剧一直把关,这部戏还不知道要被这位姑奶奶改成什么样子。
前两日,宁欣然刚改了原本属于温盏的戏份,付静时那次勉强依了她,本以为能够消停几天,未曾想,那时宁欣然问的那句“温老师嗓子出问题了啊”,原来是为今天做铺垫。
付静时的沉默似乎有退让的意味,周晏苏心里着急,没想太多便道:“盏盏如果不演崔不语,我想我也没有继续饰演商晏的必要。”
男人似笑非笑地转头看她:“周小姐这是对剧组不满,还是在和腾黄影视对峙?”
周晏苏胸口起伏,显然被气得不轻,却是抿紧了唇不发一言。
圈内人都知道,腾黄影视投资的项目很多,是个很有实力背景的影视公司,失去这家公司的投资,对项目的影响巨大,更不要说是正在紧张拍摄期的项目,资金链一断,《伽蓝寺中无此时》能不能继续拍摄还是未知数。
付静时一生拍的影视项目都是叫好又叫座,若是被这一部戏砸了口碑,着实得不偿失。
在场的演员也都不敢得罪资方,一时间,竟没有一个人为温盏说话。
陆昙热闹看够了,慢条斯理地问一旁呆愣的场记:“温盏老师呢?”
“温老师今天要拍夜戏,晚一点才会过来。”场记如实道。
陆昙点点头,拿起手机行至一旁打电话去了。
场记并不认识陆昙,挠挠头也没将这点小插曲放在心上,又凑近一点看付静时如何答复。
“宁老板再给我一点考虑的时间可以吗?”付静时思虑良久还是松口。
男人见她动摇,不拘地笑了两声,又加码道:“时间就是金钱嘛,相信付导也是个识时务的人,这样,剧组之前的损失由腾黄影视来出,如何?”
付静时深深地吸了口气,对上男人志在必得的眼。
然而未等她开口应声,不远处已经有人先一步道:“付导先别急,我这里还有另外的方案以供付导斟酌。”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一容貌精致的女人不紧不慢地朝这边走来。
许多工作人员和演员并不认识她,还以为是哪位刚出道的娱乐圈新星,但女人举手投足间自带的威压却又不像。
周晏苏见到陆昙的第一时间蹙紧眉头,她这几年沉迷拍戏,对外的工作几乎全交给经纪人打理,所以并不能将陆昙和总局那位只闻其名的部长大人对上号。
“你来做什么?!”周晏苏率先口,丢掉戏约不是什么大事,但腾黄影视对于她们这种演员而言得罪不起,她担心陆昙一时冲动给温盏惹麻烦。
陆昙却不理她,径直走到付静时面前,礼貌地道了声:“付导。”
别人不认识,导演和编剧却不能不认识这位大人物。付静时几乎是下意识躬了躬身,谦卑道:“陆部怎么有空过来?”
腾黄的宁老板也没想到会把这位招惹过来,微微收了收面上的傲慢神色,站起身伸出手道:“陆部好久不见。”
“的确是好久不见。”陆昙瞥了男人的手一眼却没动作,只勾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道:“这难得一见,就碰到宁老板倚财仗势的一面。”
“哎呦,陆部可别冤枉我,我这也是替剧组着想。”男人神色一冷,片刻后又用手按按自己圆滚滚的肚皮,笑呵呵地道。
陆昙却不再与他客套,直接对付静时道:“我本来下了班顺路过来,想来观观我们温老师拍戏,结果还没见到温老师的人,倒是先听见剧组换人的事?”
陆昙虽然顾及着温盏的意愿,没有将二人的关系挑明,但也利用言语上的亲昵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付静时立刻意会过来,忙道:“陆部长误会,我们只是和宁老板产生一点分歧,正在协商。”
“这样啊。”陆昙点点头,也不因为刚才的事为难付静时,而是道:“我们温老师虽然为人低调随和,但业务能力在圈内有目共睹,票房也有号召力,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取而代之的,想来这也是付导看重她的理由。”
“的确,能请温老师来演角色,是剧组的荣幸。”付静时抹了抹额头上的虚汗,赶紧附和道。
原本她还心存侥幸,希望这位部长大人刚来,没有听到之前的对话,现在却惶惶然不知如何是好。
“一部戏能够顺利上映,靠的不仅仅是前期的投资。”陆昙继续道:“倘若付导付出了时间经历,好不容易打磨好一部片子,却不能顺利被观众看到,那损失的可就不是宁老板一人了,付导说是吗?”
她声音不大,语速也一直不变,付静时却像是肩头被压了千钧之重,一时间竟有些喘不过气。
“我们温老师若是哪里演得不到位,相信以她的职业素养和付导的指导,都可以很快调整到最佳状态。”陆昙转头对男人道:“宁老板既然最初看好这个项目,就该多给付导一些信任,何必在自己不擅长的事情上较真呢?”
“那陆部为什么非要插手,不肯给新人一个机会呢?”男人针锋相对道。
“给机会要看环境的,现在不是不给新人机会,而是新人仗势打压同行,恶意竞争。”陆昙眼尾轻挑:“这要是姑息了,以后可有我们总局头疼的。”
“打压?”男人不以为然:“这是从何说起的,我只是给剧组提出更好的建议罢了。”
陆昙笑意深深,道:“那我不妨也给宁老板一个建议。”
“哦?是什么?”
“适度投资,闲事莫管。”
男人闻言,面色阴沉得可怕:“所以,陆部今天偏要为了一个戏子和我宁某过不去了?”
“戏子。”陆昙重复这两个字,眸中锐色不再掩饰,直白道:“宁老板既然愿意为了令爱这位戏子在这使出威逼利诱的招数,那我倒也不介意同宁老板叫一叫板。”
说罢,陆昙不再理会男人,对付静时道:“换演员,或者换投资,付导深明大义,应该知道该怎么选。”
在场的都倒抽一口凉气。若换做平时,这都不用考虑,换演员是损失最低的。但陆部长给的选择,选错了后果如何,委实不敢想。
陆昙不急,给足付静时思索的时间。
“付导确实应该好好做抉择。毕竟,项目不止一个。”男人也给付静时施压。
“腾黄传媒只有一个。”陆昙顺势道:“以后有腾黄参与的,我们一定多加关注。”
这意思已经很明显,竟有些断腾黄传媒公司后路的意味。
男人闻言怒极,面上再也维持不住:“陆部长这是什么意思?!就为一个温盏,是非不论,连原则都不顾了?!”
“论是非原则做什么。”陆昙抱着手臂,泰然自若地道:“我站在这,本来就是为她撑腰的。”
第59章 忠诚度40%
陆华优,你在哪里呢?
男人最后带着宁欣然愤然离开。失去腾黄投资的付静时愁眉苦脸, 转眼接了个电话便笑得合不拢嘴。
原来是多年不涉足娱乐圈但实力雄厚的大资本之一——云晔集团强势加入了投资。
“多谢陆部关照!”付静时放下电话,赶紧对陆昙道。在这种时候能做雪中炭,及时雨的, 想也知道出自谁的手笔。
“付导的项目吸引人, 被资方看好是理所应当。”陆昙没承付静时的谢, 却也没撇得太清楚。
云晔集团是陆家的企业,有心人若是想查并不是难事。
浅浅和付静时客套几句, 又言语里嘱托付静时关照好温盏,陆昙便准备离开。
她今天原本只想偷偷看看温盏拍戏,确定她的身体状况, 并不准备出风头。如今得罪了腾黄传媒,日后怕是有许多事得注意,她被小人盯上工作受挫事小, 温盏的星途被影响却是她不能接受的。
话说得虽然轻巧痛快, 但之后的一些防范不能疏忽。
陆昙正在心中思考后续的对策, 一个转身便与站在远处的姑娘遥遥相望。
尽管下午没有温盏的戏份,但剧组资方闹着换演员的风波还是传到了温盏的耳朵里,她和唐筹赶过来时,陆昙已经和宁老板对上,那句不论是非原则的话适逢其会, 被温盏一字不落地听进心里。
她恍惚间想起不久前, 她想让陆昙在她和温暖的事情上不论缘由,无条件站在她这边, 那时候陆昙说的是“对错也不论吗”。
曾经被霜雪浸透,冷得发颤的心如今却猝不及防地被暖阳照耀, 化了一地的水。
“筹姐, 赶紧和媒体打招呼, 今天的事有任何风吹草动都压下来。”温盏理智回归,停了一会儿打字给唐筹看:“不计一切成本。”
唐筹看了一眼远处偏袒温盏的部长大人,又瞧了眼近处忧思甚重的温盏,思索片刻道:“我现在去。”
先给媒体打好招呼防范,再捂住剧组相关人员的嘴,着实不是件轻松的事。
等唐筹走开,温盏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若换做从前,被自己的爱人这样无条件的维护,该是幸福开心的吧?
现如今,温盏却没什么这样的感触,她的心有些麻麻的,不知道是不是被温清沅影响的缘故。
萧瑟的秋风一吹,落叶被扫开的沙沙声,原本落于远处仙姿玉质的人身上的视线逐渐模糊,再看清时,人再次处在破庙之中。
经过几次记忆复苏,温盏清楚这是属于温清沅的过往。她迅速调整了情绪,看着自己抱着不知从哪里拾回的干柴走进破庙,破庙里的火堆快要熄灭,老神仙靠在一处干净的角落闭目养神。
陆昙身上没有伤痕,人看着也恬淡得很,但和她相处了七年的温盏一眼便看出她在病着,也许是在被业火折磨,又或者是当年的伤还没好利落。总之,陆昙此时看起来有一点虚弱。温清沅似乎也知道。
所以,这是杀人的好时机。
想到这,温盏忽然惊讶万分,这时候的温清沅对陆昙居然起了杀心。她下意识看了看自己手上抱着柴火,发现有一根很尖,不知道是不是温清沅之前特别准备的。
为什么呢?
她似乎在对温清沅发问,下一秒,答案便浮现在心头。温清沅以为陆昙伤害过她,温盏几乎立时想起梦中那次,陆昙对她举刀相向。
手臂上的剧痛似乎要将温盏带回现实,可她闭了闭眼,睁开后却仍在破庙里。
这不是属于她的疼痛,这是温清沅的。
温盏这才发觉,温清沅缺了一只手,手臂上的缺口整齐,似乎是被一刀斩断。
她身上也有许多伤口,新的旧的,却都不危及性命。
怪不得她刚才抱着柴火显得那样吃力。
“姑娘受伤了?”陆昙忽然睁开眼关心道。
老神仙眸色有些灰暗,眼睛虽然睁开却没有落于实处,很显然是眼疾复发的症状。
温清沅想起自己刚才为了躲避追查的官兵,不小心落入一处深潭,潭里的水不深,却有许多坚硬的石子,可能就是那时候割伤了吧。
她胡乱地点点头敷衍陆昙,而后才意识到陆昙看不见,索性不再回应。
陆昙倒也没在意她是否回应,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便不再吭声。
温清沅看她无法掩盖的疲惫模样,心中已有打算,她特意将那尖头的柴火放在一旁,然后拿着剩下的柴火放进火堆烤火。
晚一点,等她最虚弱的时候,找机会杀了她免除后患。
温清沅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凶器”,暗暗对自己道。
肚子却不像她的意志那么坚决,开始咕咕乱叫。温清沅者才想起来,她这几日接连躲避追兵,都没能吃上一顿完整的饭食。
陆昙也听见了。她似乎轻轻勾起唇角,从口袋里掏出两个馒头递出去。
“姑娘若是饿了,可以先将就一下。”陆昙抿了抿唇,又道:“就当是姑娘今晚收留我的报答。”
其实谈不上收留。
陆昙是傍晚才来到破庙歇脚,想来是因旧伤复发实在支撑不住。温清沅看到她的时候正打算出去拾些柴火过夜,见她看不见,便搭了把手将她扶进破庙。
大小姐没有表明身份,也绝无可能表明身份。
那寒刃划破皮肉,切断骨头的痛还能清晰地从手臂断骨处传来,提醒着温清沅当初心软救人的蠢。
不立即报复回去,只是因为能力不足,手上没有趁手的兵器而已。
不远处的声音又将温清沅的思绪拖回,原来是陆昙拿了一条手绢包裹住馒头,小心地朝温清沅推过来。
“我没有恶意。”陆昙淡淡地解释。
她总是这样,说话做事有条不紊的,无形中便给人安全感和信服感。可温清沅已经不敢再相信这种感受,太疼了。
“不知姑娘今天出门,可有看到通缉令?”陆昙半晌未听到回应,又转了话题。
温清沅神色一僵。
陆昙看不到她的表情,似是有些难受,又朝墙边靠了一下,才继续道:“若是姑娘有见到官兵,麻烦告诉我一下大致的方位。我认识的一个姑娘可能因此受到牵连,她于我有恩,我不能袖手旁观。”
可能这话说得有些急,陆昙语毕竟有些微微的喘。她似乎在承受极深的痛苦,脸色白得可怕,身子还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只是咬着牙一声不吭,倒装的像是很闲适一般。
温清沅盯着陆昙额角浸出的汗,终是稍稍走近一些。
她拍了拍陆昙的手背,写道:“怎么救,外面都是官兵,你却连把刀都没有。”
她这话没头没尾,陆昙却仍好脾气的答她:“我不擅长兵器,但自有办法。”
温清沅沉默半晌,陆昙不擅长兵器,是了,从她们初识,她便没见陆昙使过刀剑。
“你杀过人吗?”她又在陆昙手背上写。
陆昙失笑,只是刚出声便带出一丝痛吟,缓了一会儿才道:“小姑娘,救人不一定要杀人的。人的生命很宝贵,不应该被轻贱伤害。”
陆昙没见过她的模样,也没听过她说话,所以把她当作这破庙中长大的小乞丐。
温清沅重新挪回自己的位置,没再和陆昙交流。
入了夜,温清沅对着那根尖尖的木柴出神,她竟然因为陆昙的几句话动摇,怀疑当初那个断她手的人不是真正的陆昙。
有些事一旦产生怀疑,便处处都是疑点。
陆昙比那个凶手更挺拔一些,样貌更柔和生动,即便对陌生人也没什么戾气。
陆昙眉心的小痣颜色不深,比凶手的更有光泽。
陆昙的身上有兰若梵香的味道,那人却没有……
犹疑间,那股冲上来的杀意倒是就这么退了下去。温清沅悄悄挪到陆昙身边,托着腮看陆昙的睡颜,陆昙应该还是很难受,秀眉紧紧皱着,整个人都显得很紧绷,温清沅大着胆子摸了摸她的眉骨,陆昙却没被她吵醒。
她总是这样淡雅温和,从容不迫,受了伤也不表露,无端叫人心疼。
这样还惦记着救人,也不知道陆昙怎么想的。
温清沅的美眸中原本因睡得深的陆华优而染上一点笑意,却在听到远处的声响时收紧。
她迅速起身,看向庙外。
果然又有官兵追来了。
经过接连几日的逃跑躲避,温清沅已有了自己的一套策略,然而今天她却有些犹豫。
陆昙不知道,她选择在这处破庙落脚,是因为破庙里那处佛像的脚下有一个破损的洞,洞口不大,刚好够一个人躲藏。
就像陆昙也不知道,她其实不是乞丐,因为暴虐的官兵为了方便搜查,防止她蒙混过关,已经把这附近的乞丐都轰走,剩下老弱的全部残杀了。
所以她原本躲进洞里,躲过官兵,但因为怎么都叫不醒陆昙,她只能毫无把握地去面对庙外的人。
将因伤重昏迷的陆昙塞进洞里遮掩好的时候,温清沅已经听见了官兵逐渐走近的脚步声。
陆华优,你又欠了我一命。
下一次再见,若是你能看见了,记得帮我一把啊,哪怕只是……帮我把我的尸首敛了也好。温清沅用手指轻轻地点了下陆昙眉心的小痣,在心里对陆昙道。
可是后来呢?
后来陆昙的确能看见了,却在她弥留之际,珍而重之地救走别的姑娘,连一个眼神都吝惜分给她。
破庙因大火而崩塌的顶梁压得她很痛,她被大火炙烤,尸身化作灰烬的时候,陆华优,你在哪里呢?
秋风一阵一阵,将落叶吹到温盏的眼前,温盏下意识阖上眸,长睫将眼底的湿润遮掩。
她深深地吸了口长气,终于将翻涌的情绪平复,再睁眼,便是与陆昙遥遥相望之时。
老神仙的乌眸在望见她的一刹那闪过晶亮,却又很快消失不见,只剩下局促和慌张,好似做了错事。
温盏没什么反应,感觉和视线都变得有些木,过了好一阵才想起她还在片场。
晃神间,陆昙已经整理好情绪,她缓缓朝温盏走近,一步一步都踩在自己有些快的心跳上。
“阿盏。”陆昙只喊一声,便没了声响。
其实她刚才冲动地下了腾黄影视老板的面子,如今却有些后悔。很多事都可以不放在台面上说来维持体面,背后怎么运作各凭本事。
可刚才她听宁老板那样诟厉轻慢温盏便有些忍不住脾气。她不禁联想,这七年来,温盏在她不知情的时候,是不是也受过这样的对待。
而她作为温盏的爱人,却漠然置之,不闻不问。
想到这,她越发不安,正要再说些什么,便见面前的姑娘对她举起手机:“在这里等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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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忠诚度41%
失控。
由于腾黄影视的撤资风波, 今晚谁都没心思投入拍摄,付静时一声令下,剧组全员修整一天, 后天再继续拍摄。
温盏越过陆昙和付导稍稍聊了两句, 确定了一下后续的拍摄进度便拉着陆昙离开。
她这两天时常受前世的记忆影响, 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温盏还是温清沅,要不是有演员那层职业面具遮掩着, 怕是早就显现出不同。
失声就像是一个媒介,链接了她和温清沅的过往,嘴巴说不出话, 感受却变得更加清晰。
感温清沅所感,也痛温清沅所痛。
有趣的是,从前那样排斥与前世挂钩的自己, 竟然轻而易举地接受了属于温清沅的人生点滴, 那些片段就像是一块块小小的补丁, 逐渐完整她的灵魂。
温盏终于明白,一向开朗的自己为什么这样排斥和周晏苏交友。
当年温清沅和周晏苏一起长大,温家也全权支持周晏苏稳固帝位,可最后,这位依仗温家的女帝却将温家利用够而后弃之如敝屣, 也让将她视为知己的温清沅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人的记忆会随着轮回消逝, 灵魂的感知却不会。
温盏也开始明白,温清沅为什么会如此怨恨陆昙。
当年爱恨分明的大小姐, 从一开始,便对陆华优动了心。
爱情它总是不讲时机, 也不讲道理。
家族的动荡, 未知的前程, 声音的缺失,都阻挠着大小姐表明心意。
无人知晓,在那段风雨飘摇,心惊胆战的岁月里,温清沅的心里也经历了一场海沸山摇。
陆昙一定不知道,那时候的分别在温清沅而言有多难过。她才刚对一个人动心,就要为了不拖累对方而强迫自己说再见。
陆昙也不知道,破庙的那次一意孤行的保护,用了温清沅多少力气。
尖尖的木柴只是她为自己的疼痛找到借口,她没有真的想要杀她。
可她是个普通的凡人,她也怕死。
所以生死相隔的那场大火里,温清沅才那样绝望。
在陆华优那里,求而不得,连宣之于口都无法的喜欢,就像是温清沅的失语一样,都是独属于大小姐一个人的秘密。
也不能全怪陆昙后来会认错人,原来一开始和陆昙说话的声音,就不是温清沅自己的。
而她们那次在破庙偶遇,但凡温清沅有相认的念头,也许她们都不会走到那一步。
这样两败俱伤,牵扯至今的结果,用一句话总结就是,不如不遇。
“刚才为什么要那样说?”商务车里,温盏拿手机递给陆昙看。
“藤黄影视执意中途换角。”陆昙盯着温盏平静端秀的面容解释:“他在业内一向以资本造星为荣,空降剧组,魔改,临时换演员甚至换导演,借助资本市场肆意掠夺资源,打压同行。类似像腾黄影视这样的操作并不少,优秀的演绎工作者被埋没,毕业需要一些机会的新人都想办法背靠资本。统一出条例规范化管理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事情,但这样恶劣的职业环境还在持续,你身在其中,不会没有体会。”
她绕得话题有些远,温盏将将跟上她的思路,顺势问道:“所以,你就以暴制暴,以权谋私?”
“我没有想要以暴制暴。我若是真的想拿权利压人,不需要仅仅口头说不是吗?我只是想通过换角色这件事,给剧组也是给资方一个警示。”陆昙叹了一口气,为自己辩白:“况且,有一就有二,圈内都喜欢捡软柿子捏,你若是这次被换了,以后怕是更容易被资本欺辱。”
“那是我该去面对的问题,而不是你不管是非对错,不顾原则的理由。”温盏飞快地打字:“你说你只是想给腾黄一个口头警示,但是这件事若是传出去,就是总局滥用部门职权的大事,这样的影响你考虑过吗?腾黄影视如果真的存在问题,你可以依照规定去查。但你的职业不允许你只是逞口舌之快,职权越高,责任越大。”
陆昙知道温盏说的道理,她无言以对,只得彻底沉默下来。
商务车停在不起眼的角落,周围的小铺子都没开门,一道道卷帘门关得很紧。
汽车里的空调温度开得有些低,毛孔在寒冷的刺激下张开又紧缩,陆昙感受到身体的战栗直直浸入心头,有些混沌的大脑慢慢反应过来温盏摆事实讲道理背后的情绪。
温盏不需要她为她出头,甚至在责怪她的鲁莽。
从前,她或许会觉得温盏明事理,可今天,她却有些无力。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应该接受温盏的好意,可嘴巴里的话像是管不住似的往外倒:“你刚才问我为什么要这样说,除了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我做不到看见你被欺压而袖手旁观。”
温盏听到陆昙这句袖手旁观就觉得无名火起,怎么压都压不住。
她将头扭向一旁尽量平复自己的情绪,身旁的陆昙却不体谅她,继续自顾自地道:“宁老板拿你失声做借口,本质就是想逼付静时换角让他女儿顶上你的位置。今天就算你花力气安抚住他,下一次呢?一直让他在剧组找你麻烦?资本想捧自己人,哪会在乎你跟他讲什么道理。”
温盏几乎没听她在说什么,脑子里充斥的全是有关温清沅的过去。
那会儿陆昙也说不会袖手旁观,最后温清沅不是照样含恨而终?
“抛开是非对错,那陆部长觉得这样就能帮我忙了?”她打出的字都是质问的口吻:“今天的事如果没能处理好泄露出去,陆部长以为被你维护的我不会被牵涉其中么?我这些年都是靠自己的能力争取机会,从未搞什么恶意竞争,却因为陆部长的几句话,被扣上借势抢资源的帽子。丢掉一部戏约和坏了口碑比,陆部长觉得孰轻孰重?”
“所以,你觉得我给你添麻烦了是么?”陆昙的呼吸又急又沉,眸中铺满墨色,没有一点光彩。
“是,陆部长的这份人情我承受不起。”温盏针锋相对,没留一丝情面。
陆昙的眼中涌起墨海,却在片刻后归于沉寂,仿佛刚才只是错觉,她没再露出什么多余的情绪,静了一会儿,哑声道:“抱歉。”
温盏顿时觉得自己一拳打到了棉花上,手机被她捏着没能再多打出一个字。
商务车的自动车门被陆昙按开,老神仙利落地下了车:“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后续,不会牵连你,谢谢你的提醒。”
自动车门又随着老神仙的离开而缓缓关闭,温盏沉默看着陆昙远去的背影,无法抑制地叹出口浊气。
过了一会儿,窗户被敲响,唐筹登上车,道:“剧组这边差不多办妥了,媒体那边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不过在咱们关注之前,总局似乎提前打了招呼。”
温盏尚在出神,听到经纪人的声音,身体猛地震了一下。
“吓到你了?”唐筹没想到她这么大反应,赶紧抚了抚她的肩头。
温盏从沉思中回神,她摇摇头,又想到什么,打字给唐筹看:“筹姐,有件事得拜托你。”
——
毕舒城见到陆昙的时候,她家师姐正端着电脑坐在酒店办公桌旁写检讨书和申请自查自纠报告。
对此,毕舒城倒是没在意,她在意的是她家师姐的脸色。
陆昙也没在乎毕舒城为什么非要来看她,她只微微颔首便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她犯的错,她就该为此负责。
铍针插入后脑的时候,陆昙才有了一点略显意外的反应:“你做什么?”
“师姐,您没觉得您不对劲吗?”毕舒城眉头都锁出川字。
“没有。”陆昙任由她动作。
毕舒城却没有因此放松,反而显得更加凝重,她通过铍针向陆昙的身体里输送仙力,直到见陆昙面上的红意褪了一点才收手。
陆昙深深地吸了口气,总算恢复一点理智,道:“谢谢。”
“师姐是从什么时候出问题的?”毕舒城眸色锐利,不允许陆昙有任何敷衍。
“记不清了。”陆昙捏捏眉心,道:“只是最近,我好像……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了。”
毕舒城按着陆昙脑后的铍针,面色紧绷:“与恩怨簿有关对么?”
陆昙没回答,算是默认了。
毕舒城脾气上来,急怒道:“那师姐还不跟温盏姐摊牌,就这么拖着?!”
“她现在神魂不稳,贸然解决恩怨簿,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她。”陆昙声音没什么起伏,仿佛出问题的不是她一般:“况且,我以为我能控制住的。”
神仙的仙力和修为就像是凡人的身心素质,素质越差就越容易生病。
如今仙力溃散的陆昙便是生了病,还是病入膏肓的那种。
“控制得住?”毕舒城按着陆昙的肩膀,道:“您知道您身上的造业多重吗?!”
神仙身上的造业和凡人的业障一样,凡人犯下的业障越多,灵魂便会损伤甚至失去轮回彻底消亡。神仙担下的造业多也是一样,一旦定力不足入了魔,便是自食恶果,再也没有回转之机。
毕舒城来的时候便瞧出不好,陆昙不知怎么回事,身上竟布满造业的黑气,隐隐有入魔的前兆。
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最近陆昙在做什么毕舒城也是清楚的,短时间不可能积累这样多的造业,除非……之前陆昙靠她强大的修为遮掩了。
“走!”毕舒城攥住陆昙的手腕:“同我去求见师尊!”
陆昙却是拂开她的手,道:“师尊知道。”
她精致的面容上尽是一意孤行的执拗。
毕舒城憋得眼眶都红透,劝道:“师姐,您再不解决,心性受损便真的不可挽回了。”
陆昙怔愣片刻,垂着眸道:“我知道。”
恩怨簿上累积的因果造业拖到第四世,陆昙本以为还有解决的时间,不曾想,仙力溃散得比她想象中还要厉害。
若是寻常时间,她还能保证自己的定力,可最近她心性不稳,做事情也开始走极端。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
是刚才为了一个角色,以权势压人,还想着暗箱操作将腾黄传媒搞垮,却对温盏狡辩的时候?
是仅仅因为一顿饭,威胁温盏会将周晏苏换掉的时候?
是明知二人在离婚冷静期,仍不顾温盏意愿,对周晏苏宣示主权的时候?
是更早为了探查驭神印,直接为温暖的事业铺路的时候?
还是更早……只因为卫颖说了几句顶撞她的话,就想调查人家的时候?
陆昙分不清楚,只是她知道,她已经不适合再过度参与凡世的事情。
铍针还在后脑处扎着,有些疼。冷静过后,陆昙看着电脑里的检讨书和申请自查自纠报告,想了想又打开了一个文档,只是,这次写的,却是辞去职务申请书。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9-25 22:45:45~2023-09-26 22:10: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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