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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忠诚度42%

    你是不是记起来了?

    虽然总局处理得很低调, 但关于陆部长暂时停职处理的消息还是被一些知情人泄露出来。

    “听说是陆部上次来H市视察之后的事情。”剧组里的工作人员趁着拍摄的间隙窃窃私语:“你说是不是和腾黄影视有关?”

    “没关系,好像是陆部长自己主动写的检讨上报给局里的。”

    “自查?对别人狠,对自己也这么赶尽杀绝啊。”

    “也算是以退为进吧。身正不怕影子斜, 这下腾黄想举报也拿她没办法。”

    “……”

    外面的人讨论得起劲, 丝毫没有注意化妆棚里竖起的几只耳朵。

    小助理贴在棚边听了一阵, 才挪回温盏的身边,冲着温盏眨眼睛。

    温盏的嗓子尚未恢复, 见小助理这一副古灵精怪的模样,也冲她挑了挑眉回应。

    陆昙的决定,温盏并不知情。两人自上次不欢而散, 就没有任何联系。那天陆昙走后,她托唐筹转告毕舒城去看看陆昙,却没等来任何后续。

    唐筹说毕舒城回来之后闷闷不乐, 绝口不提陆昙的事, 转天打了声招呼便出发回了蓬山, 到现在都还没个回程的消息。

    温盏得知后,便没再多言什么。

    尽管说了很多气头上的话,但温盏没有责怪陆昙的意思,陆昙方式不对,为她着想的心意温盏却清楚, 她只是想告诉陆昙, 不该为私心丢掉做人最基本的原则和底线。

    她不明白原来持正不阿的陆部长为什么忽然像是换了副模样。

    仔细想来,那天的陆昙很不对劲, 尽管她面色平和,眸中却隐隐藏着一股弑杀之气, 眉宇间的小痣也较以往不同, 泛出一丝黑意。

    好像这个凡世的善恶都与她无干, 像极了当年对着温清沅挥刀相向的陆昙。

    也有一点不同,至少温盏说话,她都能听进去。

    温盏看她泛红的面庞,和逐渐混沌像是罩了一层纱的眸色,下意识便觉得不对,她察觉她是生了病,这才转告给毕舒城。

    虽然毕舒城没有任何反馈,但好在陆昙人已经顺利回到S市,还做了工作自查,那应该没什么问题。

    想到这,温盏微微阖上眸,将残存在心底的那层忧思赶出脑海,重新投入到拍摄中来。

    化妆师的动作很快,愣神间,便已经将崔不语的妆画好。

    今天是崔不语的个人戏份,拍摄的是崔不语生辰,晏宁公主答应带她坐在城墙之上看烟火的场景。

    小姑娘精心打扮,又挑了好几套衣裙才找到满意的,甘酒是她很早便亲手酿好的,她想与晏宁一起分享生辰的醇厚甜蜜。

    可那天晏宁公主因为招待外使,最终没能赴约。

    于是崔不语坐在城墙之上,数着星子喝了一整壶的甘酒。

    与崔不语不同,温清沅很喜欢日月星辰,哪怕只是一个人,温清沅都觉得很快乐。

    她喜欢山顶和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碰头,也喜欢坐在屋顶对着皎皎明月举杯。

    她总是好奇那些自然的有光亮的事物,觉得它们神秘而有趣,比盛大节日的花灯焰火都有趣。

    不喜欢这些的是周晏苏,周晏苏总觉得这些过于单调又凄凉,没有什么人情味。

    那时候老神仙提醒她《伽蓝寺中无此时》与温清沅息息相关,可当温盏逐渐恢复前世记忆才明白,这部戏与温清沅毫无干系,只是属于周晏苏一人的美梦。

    戏份很快完成,随着付静时一声“过”,温盏也从迅速从戏里抽离,走出拍摄点。

    场地外,周晏苏像往常一样等着她看她拍戏,见温盏朝这边走来,也迎了上去。

    “盏盏辛苦了!”周晏苏将手里的酸奶杯递给她。

    温盏颔了颔首,接过周晏苏手中的酸奶,客气地打字给周晏苏看:“谢谢晏苏姐。”

    酸奶是周晏苏自己做的,里面放了一些碎坚果,周晏苏自己很喜欢,所以也爱分享给温盏。

    就像几百年前的女帝,她喜欢花灯和焰火,所以每年都要送温清沅一盏花灯,每年在生辰那天都要带温清沅看一场盛大的焰火。

    只可惜,温清沅不喜欢焰火,温盏不喜欢酸奶。

    没有任何糖分添加的酸奶实在是太酸了,每次喝,温盏都要用演员的基本素质来维持自己的五官不扭曲。

    她喜欢甜一点的东西,但是周晏苏不知情,她也不会主动说。

    “盏盏。”周晏苏看着有些紧张,咬了咬唇才道:“今晚有空吗?”

    “晏苏姐有事?”

    “上次没能送出的生日礼物,如果你方便的话我想今天送给你。”周晏苏攒了抹温柔的笑,轻声解释。

    温盏思索片刻,便点头算是应了下来。

    “那我们晚上酒店见!”周晏苏肉眼可见的开心,跟温盏约定好时间便走去化妆间。

    后面的一场戏都是周晏苏的个人部分,应该很快就能拍完,温盏没什么兴趣,和导演打了招呼便先行离开了片场。

    回到酒店的时间尚早,温盏和乔菲去吃了一点饭食后,便让小助理下了班。

    她自己则简单洗了个澡,吹干头发敷过面膜,才从柜子里找了套常服出来。

    之所以答应周晏苏并不是在意她给的惊喜什么的,而是有关温清沅的事,温盏不想再藏着掖着。

    她想借着这个机会和周晏苏说清楚。

    对于周晏苏有没有记忆这件事,温盏在拍戏过程中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

    她会在温盏拍摄中受一点小伤时焦急地失口喊温盏“阿沅”,会借着拍戏诉说一点过去,试探温盏的感受,甚至会做一点温清沅曾经喜欢的小零食带给温盏。

    这段时间的相处,温盏能够感觉到周晏苏的用心,但周晏苏的用心显然是用错了地方。

    周晏苏所有的用心都是来自于当年对温清沅的友情,可是周晏苏自以为是的友情早就随着当年女帝的一纸通缉而消失。

    现在的弥补算什么?感今怀昔还是重温旧梦?

    无论哪一种,当年的温清沅和今生的温盏都早已不再需要。

    思索间,房门被敲响,温盏走近开了门,却没有看到任何人。

    听错了?温盏疑惑。

    然而她还没转身关门,便被朝她房间走来的周晏苏喊住:“盏盏,我在这里。”

    温盏简单伸手和周晏苏打了个招呼,将她引进房中,才拿起手机打字给她看:“晏苏姐稍等我一下。”

    “好。”周晏苏可能是走得急,微微调整了下呼吸,道。

    温盏做事利落,穿戴整齐戴好防护,便对周晏苏示意可以出门了。

    周晏苏却有些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出门?”

    温盏露出淡笑没有回应。

    一是因为周晏苏提着礼物盒,却一直都不准备交给她;二是温盏现在拥有一部分温清沅的记忆,自然知道周晏苏想要带她做什么。

    周晏苏却从她的笑容里读出了别的东西,立马站起身子,脸上是难以置信的兴奋模样:“阿沅,你……”

    她话没说完,便见温盏举起手机:“走吧。”

    温盏没有反驳她,周晏苏将激动写在脸上,一路上虽然和温盏没说什么话,却无时无刻不在观察着温盏的神情。

    温盏也什么异样,只任由她打量。

    二人一起到了酒店三层的观景台,周晏苏明显有准备,观景台都被彩灯布置成另一番光景。

    “阿沅,过来。”周晏苏率先走到观景台空旷的中心,回身对温盏招招手。

    自从刚才温盏没有反驳她的称呼后,周晏苏便自然而然地喊温盏“阿沅”,温盏不着急戳破,按照周晏苏的意思走到她身边。

    周晏苏终于将盒子缓缓递给温盏,道:“阿沅,迟到的生辰快乐。”

    温盏礼貌地姐过周晏苏手中的礼盒,刚要表示感谢,便被周晏苏打断:“阿沅,快没打开看看!”

    温盏顺着周晏苏的意思拆了礼盒上的缎带,果然见到意料之中的精致花灯。

    “从前都是让宫人们帮忙,但这只不同,这只是我……亲手做的。”周晏苏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捋了下自己的头发:“可能是有些丑,阿沅不要嫌弃。”

    温盏听出了她过分的谦虚,摇摇头,比了个大拇指。

    周晏苏看见温盏无声的肯定,又开心起来,笑意深深地道:“还有别的要送给你。”

    她搓搓手,在温盏略有疑惑的目光下拿出打火机,点燃了远处一个不起眼的小东西的引线。

    极致的蓝在高空爆裂破碎,散开绽放,绝美的光亮落于温盏的眼底。

    与此同时,周晏苏轻柔的声音响在耳边,一如百年前:“祝阿沅,年年生辰如期至,岁岁安好梦长留。”

    温盏脑海中浮现温清沅坐在高墙之上的场景,墙下都是生怕周晏苏磕了摔了的紧张宫人,身旁是周晏苏温暖如艳阳的笑颜。

    “阿沅,以后每年的生辰,我都陪着你过好不好?”少女那时尚不知承诺的重量,轻易便许诺永远。

    可惜,后来的女帝却教会温清沅,感情最是禁不住岁月的打磨。

    “阿沅。”周晏苏的眸子里灿若星辰,声音里藏着温柔缱绻万千:“你是不是记起来了?”

    温盏想了想,缓缓地点点头。

    周晏苏喜不自胜,伸展手臂就将温盏大力地揽入怀中。

    温盏没来及躲开,只好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松开。

    过了好久,周晏苏才平复心情,主动聊起当年的事:“阿沅,我知道我当年将责任都推给温家不对,但我没有别的办法,那时候老师掌权,很多事非我所愿。后来我悄悄派了亲兵去寻你,想让温家避一避风头,等朝堂稳定些,再将你接回,只是……”

    只是最后,温清沅还是死在那场大火里。

    “他们说只寻到你的尸首,还是一具连容貌都分辨不清楚的焦尸,我不信,我总期待你还活着,找了一年又一年。”周晏苏似乎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中,拳头都攥紧了,“每一张告示的画像都是画师照着我为你画的小像临摹的,我担心他们画得不像你。可是后来……我都快忘记你的样子。阿沅……你……”

    她话没有说完,温盏却理解了她想要问什么,编辑文字道:“我的确是死了,你的亲卫亲手点的火。”

    温盏说得言简意赅,没有半点遮掩,周晏苏被真相惊到,眸中堆满不可思议:“怎……怎么可能?!”

    “他们戴着特制的腰牌对吗?”

    “对,那是我的……”周晏苏话说一半,便明了温盏的意思,那的确是她的亲卫。

    她不知道哪一个环节出了错,整个人都没办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呆愣地僵在那里。

    温盏却从周晏苏描述的过往中,思考出背后的真相:“你的亲卫最初是谁培养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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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章 忠诚度46%

    阿盏,没事的。

    当年太傅一家势大, 以开国元老自居,自女帝上位后,更是变本加厉把持朝政多年。女帝为了亲政丨丨付出许多, 温家便是女帝一派, 常常在朝堂上作为帝家的口舌, 与太傅的党羽结下不少仇怨。

    当年温家被判,本也是替帝王顶罪, 平息太傅一党的愤怒,未曾想,远离朝堂, 也没躲开杀身之祸。

    温盏原本不理解周晏苏得鱼忘筌的做法,可刚才听周晏苏描述,却忽然释怀, 即便是女帝的亲卫都不能脱离太傅的控制, 失去权力的温家, 想要在太傅的眼皮子底下谋一份生路,简直难上加难。

    况且当时的太傅一家,本来也是手握兵权多年的。

    “阿沅……我……”周晏苏在温盏的提醒下想通,痛苦地捂住自己的面颊:“我当时不知道……”

    温盏却只是是淡淡地回:“都过去了。”

    的确是都过去了。

    曾经钟鸣鼎食的温家早已成为牺牲品,消失在时代的变革里没有一丝痕迹, 而温清沅也重入轮回, 成为今天的温盏。

    从前排斥转生的时候,温盏只想做温盏。如今逐渐恢复有关温清沅的记忆, 温盏还是只想做温盏。

    每一世,都该有它的起始和终局。那场大火, 已经是温清沅的终局。

    “阿沅。”周晏苏突然握住温盏的手, 目含希冀道:“你不怪我吗?”

    温盏摇了摇头, 却灵光一闪,想起她恢复温清沅记忆以来,对陆昙的几次发火,似乎都有温清沅的记忆的干扰,可同样的事放在周晏苏身上,温盏却没有任何反应。

    她不介意周晏苏把她当作温清沅看待,也不介意周晏苏当年的过失。

    唯有陆昙的不知情和错认在她这里就是不能理解,不接受的。

    她能明白自己的双标是为什么,却始终不肯承认。

    不肯承认无论是温清沅还是温盏,都没能彻底放下对陆华优的那份在意。

    下次不能这样了,温盏暗暗劝诫自己,不要再陷在怨怼的情绪里,尽快解决恩怨簿的事才是首要。

    “阿沅。”周晏苏还是没放开温盏的手,她抚上温盏的无名指,认真地道:“所以,我们还有重新开始的机会吗?”

    温盏回过神来,下意识想要撤回手,却被周晏苏紧紧地捉住。

    “阿沅,我承认陆部长很有地位,但她稍有不慎也会牵连到你。就像现在……”周晏苏有一点急切:“阿沅,她和我们并不是一类人。”

    “阿沅,现在说这些或许不大合适,但我已经忍耐了许久,上辈子没能将你安然无恙地带回身边,是我一生的遗憾。”

    温盏几次抽手都被控制着,她没有什么大的动作,但眸色已经冷了下来,拿起手机单手打出字:“放、手!”

    周晏苏却似乎陷入到极深的痛苦中根本没注意到温盏,继续自顾自地说:“我这辈子一直没记起来,直到拍摄前逐渐恢复记忆,阿沅,你不知道,我有多庆幸今生还能寻回你。”

    “可我好像晚了一点,你已经有了妻子,但是没关系的,没关系,只要你还愿意,我们就能重新开始!”

    “阿沅,你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不会再像上辈子一样把你弄丢了。”

    “我们不会是崔不语和晏宁,我们今生会有好结果的!”

    听墙角的秋风轻轻拂过面颊,旁若无人地围观别人的秘密。

    温盏对她的自我陶醉感到无奈,趁着她放松终于将手收回来,赶忙后退一大步,和周晏苏保持安全距离。

    周晏苏被她疏离冷漠的动作刺痛,想进一步又怕温盏厌恶,压抑半晌才不确定地道:“阿沅是真的爱上陆部了吗?”

    温盏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温清沅的确喜欢陆华优,那样隐秘又忐忑的心事,在七百年前无人可诉,七百年后,也不想再被人知晓。

    至于她自己,不喜欢怎么可能结婚呢?虽然……她们很快要正式离婚了。

    周晏苏却从她的沉默里品出别的意思,双手扶上温盏的肩膀道:“阿沅不喜欢陆昙对不对?”

    远处劲风狠狠地将彩灯吹起,带出一片光影迷离。

    “我就知道,阿沅即便没有想起我,也不会……”周晏苏又自言自语起来:“你们已经分居了,我都知道,阿沅,我愿意等,等你离婚,等你回头。”

    温盏实在没明白周晏苏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但她听懂了周晏苏的意思,周晏苏私下调查过她,知道她分居甚至可能知道她离婚冷静期的状态。

    耐心瞬间被耗尽,温盏挥开周晏苏的手又后退一步。

    “我想,我的私人感情问题与晏苏姐没有任何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周晏苏有些迫切地道:“你明知道我……”

    “可是温清沅不喜欢周晏苏。”温盏飞快地打字:“晏苏姐,梦该醒了。”

    “不……喜……欢?”周晏苏极缓地念出这几个字,面上仍有些木,好半天才道:“怎么可能呢?阿沅……你是不是还没完全恢复记忆?不可能的……”

    温盏不愿意多说,但也尽量清楚地描述:“温清沅有喜欢的人。”

    温清沅有喜欢的人,不是遗忘不是错觉,只是不是周晏苏而已。

    周晏苏总算理解了温盏的意思,她微微瞪大双眼,表情有一些木,难过却又空洞。

    “那……阿……盏盏呢?盏盏有喜欢的人吗?”周晏苏不死心,迫切地想抓住些什么:“我们可以抛开前世,从今生开始。”

    温盏简直要被周晏苏的逻辑气笑了:“所以晏苏姐觉得,我可以是你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周晏苏慌不择言,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晏苏姐,我不喜欢你。”温盏不愿意再委婉:“无论当年还是现在,我和你都没有友情以外的情谊。你没有必要再囿于一厢情愿的过往。”

    周晏苏被她的直白戳痛,不断找借口:“阿沅为什么要这样说呢,因为我当年伤了阿沅的心么,还是……因为阿沅心里还有陆昙?”

    温盏懒得再绕圈子:“晏苏姐何必自欺欺人?我都要离婚了,有什么必要骗你呢?崔不语和晏宁之所以有故事,是因为两情相悦,晏苏姐,我和你不一样。”

    周晏苏终于颓了下来,她摇着头向后退了几步,撑在观景台的围栏边,带落一片悬挂的彩灯。

    温盏没再刺激她,想了想将花灯一并留在了观景台。

    “阿沅!”周晏苏忽然叫住她,挣扎着道:“如果……当年温家不会远走避难,如果我们还能一直在一起,会……有不同吗?”

    温盏回身定了片刻,在周晏苏乞求的目光里,缓缓地坚定地摇了摇头。

    周晏苏想要勾出一抹笑容,最终却只是失败地扯扯唇角:“知道了,你……走吧……”

    温盏没再犹豫,大步离开了观景台,也将属于温清沅与周晏苏的过往,全部留给了那个还停留在幻想里的人。

    料峭秋风像是有自己的意志般,吹散人最冲动的情绪,温盏眸光一闪,本要上电梯的脚步一转便走向酒店的阅读室。

    这个时间,阅读室已经没有人,温盏便也放松地将口罩摘了下来。

    阅读室灯光被调暗了,森林绿的书架,贴得整齐的标签,都给人更加舒缓的感觉。

    于是,温盏也缓和了一点面色,她从书架里抽出一本书,书名叫《如果你把人生看作一场戏》。

    挺应景的,但温盏却不认同,她不喜欢将自己的人生过得像戏剧里表现的那样夸张。

    比如现在,坐在阅读室等一个人现身这种事,在温盏看来,就有些戏剧化。

    陆昙估计已经不记得,她也曾像现在这样装过“透明”,那次她惹温盏生了气,两个人吵很久都没吵出个所以然来,索性分房睡,彼此都冷静冷静。

    有限的几次温盏消极处理妻妻问题的时候,都是陆昙先败下阵来。那时候的老神仙也是像这样,什么都不说,却在半夜溜进温盏的房间,在温盏的床边一坐就是一整夜。

    温盏连着几宿装不知情,却在那静谧悠远的梵香气息中逐渐软了心肠。

    今次也是一样,观景台不正常的风一路跟着温盏来到阅读室,却始终没有现身的意思,温盏翻了会儿手上的书便失去兴致,转身将书重新放回书架上。

    “纪之繁!”

    突然有人在身后拍她。

    温盏吓了一跳,回头对着这个冒出来的陌生人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疑惑地指了指自己。

    男人的眼睛却忽然黯下来:“你果然将秦娰丢下了……”

    温盏这才明白这个人在说“繁花娰锦”的事,她有些警惕,简单地颔首便快步走开。

    身后还是那人不甘的声音:“秦娰什么都不剩下了,为什么你最后也要抛弃她……”

    温盏汗毛竖起,只想快点离开,阅读室没有其他人,那人看着不打对劲,万一出什么事她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不!我不允许!”仅仅几秒,甚至更短,那人的声音变得失常,温盏吓得直接跑起来。

    身后的人根本没打算放过她,温盏能感觉到他的逼近,可她现在没办法发出声音,连喊声“救命”都不能。

    眼看快到门口,温盏握住门把手的一瞬间便见身后的影子迅速朝自己逼近,手上的寒锋通过门把的反光映射出来。

    “纪之繁,你去死!!”

    温盏吓得双腿发软,恍惚间像是回到那个属于温清沅的梦境,登时一步都迈不出去了!

    完了……

    她只能尽量捂住自己蹲下,脑海中最后闪过的念头却是和当年的温清沅一样。

    “陆华优!”

    空气都凝滞一般,温盏觉得晕眩感很重的自己却能看见周围漂浮的灰尘。她不知道她有没有喊出声,身上都打着颤,上牙和下牙也开始打架,手腕似乎又开始发疼,或者是那个人已经把她刺伤了,温盏分不清。

    强烈的耳鸣和发黑的视觉让温盏没办法思考,生理性的泪水不要钱地往外冒,恍惚间,似听到有人惨叫,重物落地,还有桌椅被掀翻的声音。

    空气中的梵香味道先一步刺激温盏的嗅觉,不重,却能令她恢复一点思考能力。

    不痛,她很好,哪里都没有受伤。

    身上没有痛感,可她还是站不起来,只得抱着头僵硬的,一点点的,扭转身体,好像每一块肌肉都不是自己的。

    就在她逐渐回过身时,刚好落入一个温暖而踏实的怀抱。

    那人也是蹲着身的,手自然地按在温盏的后脑,让温盏的额角靠在她的肩头。

    “没事的。”她的声音带着令温盏安定的力量,也悄无声息地抚平当年温清沅久久过不去的梦魇:“阿盏,没事的。”

    温盏的哭腔立刻泄露出来,哽着道:“陆……陆华优……”

    作者有话说:

    小可爱们是不是放假啦?(我没有,手头的几个项目还是需要盯着╮(╯▽╰)╭)

    虽然但是,明天……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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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章 忠诚度48%

    你到底出了什么事?

    男人是《不如初见》的狂热影迷, 原本依靠着相对成功的事业,搞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那一套,后来媳妇发现了他的不忠带着孩子离婚, 情人因男人最近被诊断出绝症也跑路, 男人万般绝望之下报复社会, 所以找上温盏。

    被警方带走的时候,这人还在叫嚣着纪之繁对不起秦娰之类的鬼话。对于这种神经病, 温盏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简单做好笔录后,便被乔菲托着, 软着脚回了酒店。

    剧组的其他人员也被这场风波吸引了注意力,纷纷赶来安抚温盏,周晏苏也是在获知消息的第一时间过来找温盏, 言语里尽是自责。

    温盏无意将事情扩大, 以因祸得福嗓子恢复为借口, 一一打发了前来关心她的人。

    直到众人散去,温盏才轻轻舒了口气。

    “盏姐真的好厉害!”乔菲也听信了温盏对外的说辞,以为是温盏急中生智利用周围的书将歹徒砸晕,这才完成自救。

    温盏浅浅敷衍了两声,也让小助理赶紧回去休息。

    “盏姐真的不用我在这里陪你一起睡吗?”小助理还是不放心。

    温盏确实还心有余悸, 但想到隐在暗处的某人, 终是笑了一下,道:“明天见!”

    房门关上, 酒店房间重归清净,温盏刻意等了一会儿, 才问:“你在吗?”

    没有人应她。

    温盏思考片刻, 又去打开房间门留出一条缝隙, 不确定地道:“你在吗?”

    “嗯。”门口的某人依旧不出现,却担心温盏还在害怕,很快很清晰地应了温盏一声:“在的。”

    这时候倒是很守规矩。温盏叹了口气,将门缝开大,道:“进来。”

    随之而来的是微风拂过身侧的感觉。

    可是等温盏重新关好门,回头依旧没有见到熟悉的身影。

    温盏的脑子里顿时蹦出一句名著里的经典的话来,还没出声人就先露出笑意。

    精致的卧蚕随之展现出来,长睫下挡住一方清朗山水,温盏没管屋子内这个迟迟不现身的人怎么想,垂着眸笑了一会儿,才调侃道:“现在还不显形,是想找机会吓我吗?”

    “没有。”那人飞快地反驳,而后便没了声响。

    温盏一时也分辨不清楚她到底在哪里,索性收了笑容坐在沙发上,对着空气道:“那就别躲着我,我有话跟你说。”

    远处的门边这才逐渐冒出一个人形。

    今天的老神仙特别被动,温盏不说话,她就只远远地站着,连一点靠近的意思都没有。温盏朝她看了好几眼,都没见她有任何动作,无奈地道:“坐过来。”

    老神仙倒是令行禁止,闻言,立刻搬了椅子端正地坐在温盏的三米之外。

    温盏捏捏眉心:“陆昙,我嗓子刚好,实在不想费力大声说话。”

    陆昙反应过来,又将自己的位置精确地挪近一米。

    温盏:“……”

    “我现在……出了点问题。”陆昙看出温盏的不悦,解释道:“离你太近怕伤到你。”

    这话不假,造业太重导致她现在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性,稍微遇到一点动荡便会产生恶念。

    譬如刚才,见那个人要伤害温盏,她几乎在瞬间失去理智。阅读室现在还有被她用仙力损坏的桌椅。

    若不是灵敏的耳朵听见温盏蹲在一旁哭,她大概会直接对那个人产生不可挽回的人身伤害,那人身上留下的指印便是最好的证明。

    这是神仙的大忌,是要遭天罚的。

    以她现在的状态,顶上天罚,只有魂飞魄散一条路可走。

    温盏的灵魂碎片还在温暖身上,驭神印还连着她和温盏两人,真相还没有水落石出,幕后黑手还没浮出水面,若是她在此时入了魔,她不晓得会出现什么无法挽回的后果。

    “既然担心伤到我,刚才还让我靠在你身上?”温盏挑眉问。

    那时候陆昙也没有现身,在外界看来就像是温盏蹲坐在阅读室里,低下头整理情绪,但其实只有温盏知道她落入一个多么坚实可靠的怀抱。

    两米外的老神仙怔愣片刻,诚恳地道歉:“对不起。”

    她是真的为刚才的鲁莽感到抱歉。

    温盏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下次不会再这样,你别……别害怕。”老神仙还向她保证。

    抱了她事后却道歉?!温盏抿紧唇,才将到嘴边的骂人的话咽下去。

    对别人,她总能分清温清沅和自己的区别,可到了陆昙这里,她却容易因为感性占上风而混淆。

    温盏突然意识到自己分不清对陆昙的冷语,到底是因为前世的温清沅在生死关头对陆昙心存怨恨,还是因为今生的温盏因七年婚姻而埋怨陆昙,抑或者,两者都有。

    所以在阅读室里,她想和陆昙说清楚,尝试先将恩怨簿解决。

    结果,没等到陆昙现身,倒先遇到歹人。

    突发的意外让温盏不知所措,那一瞬间喊出的“陆华优”全是出于本能,而后,陆昙便真的出现。

    多年前,温清沅被人斩断手臂的痛和惧在那一刻被抚平,温盏忽然很确信,当年伤害温清沅的不会是陆昙。

    倘若只为拿回驭神印或者是因为别的阴谋,陆昙作为神仙有千万种方法,亲自动手还露出真容属实是多此一举。

    而刚刚,陆昙完全可以当作自己从未出现,选择袖手旁观,可她却在关键时刻保护自己。

    在自己最迫切需要她的时候,像个许愿显灵的神仙一样,正正好地出现。

    哪怕仅仅是报恩,温盏都觉得足够感激。

    “陆昙。”温盏只是随着心意喊了一声。

    “嗯。”陆昙不知道她的心思,自然而然地应声。

    温盏觉得自己的心安落于实处,她彻底回过神来,想起被歹人袭击的事,问:“阅读室里的监控会不会影响到你?”

    陆昙全程都没现身形,后来也是为了避免被查,捂着温盏的眼睛拉着温盏做了一点自卫反击的痕迹。那会儿温盏被吓得三魂丢了七魄,根本没心思注意什么细节。

    好在,精神失常的歹徒也没注意,还真以为是温盏在惊吓刺激中生出蛮力将他打晕。

    “不会。”陆昙言简意赅:“我有善后。”

    “那就好。”温盏点点头。

    陆昙似乎误会了温盏的意思,磕磕绊绊地澄清道:“他当时拿着刀,我怕他伤到你所以下意识出手,我……对不起,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她这样小心翼翼,明明救了人却好像做错事,沉吟半晌又开始道歉:“我不该偷偷跟着你,对不起。”

    一点都不像曾经对什么都能坦然应对,晏然自若的陆华优。

    “陆昙,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温盏联想到上次,关心道。

    陆昙盯着自己的影子,没有抬眸看温盏,听到温盏的疑惑,缓缓地解释:“你是说之前暂时停职的事?那是我主动提交自查自纠报告之后的例行公事,上次是我做得不对,所以将事实如实汇报给局里做检讨。诫勉谈话,暂时停职调查,在此期间,你我婚姻续存期的工作情况也会被查证清楚,等一切流程完成,即便我有什么失职渎职行为,也不会牵连到你。”

    在辞去职务申请被批准之前,这是陆昙必须要做,也是唯一能温盏做的事。

    温盏听她话里话外都是在和自己撇清关系,神色也渐渐淡了。

    陆昙根本没看她,停了一会儿又道:“你说得对,职位越高责任越大,我现在……似乎不太能承担这份责任,所以等调查结束,我的辞去职务申请应该也能通过。”

    “辞职?”温盏没想到陆昙会因为她的几句话做出这样重大的决定,噎了半晌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对。”陆昙撑在椅子把手上:“在正式离任之前,如果总局来问询,还得麻烦你帮忙,如实回答就好,不用害怕。”

    陆昙言语里的客气令温盏心生压抑,她语气明显冷了下来,再次问:“陆昙,你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这不是在……”陆昙面露不解。

    “陆、华、优!”温盏明显动了怒,一字一顿地喊她:“我不是问工作,是问你自己。”

    陆昙看起来比以往迟钝许多,诧异地抬头望她,看到温盏美眸中的关切后,却惊慌失措地避开。

    “我没事。”

    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模样。

    陆昙的躲闪唤回温盏的理智,她想起她们现在已经处于离婚冷静期,着实不是个还需要彼此关怀维护的关系。

    老神仙表现出疏离的态度无可厚非,是她的心态还没调整到形同陌路的关系里。

    一股难以言喻的郁结之气堵在胸口,温盏深深地吸气又呼气,决定暂时放下自己的情绪,将话题引回到旧事的事情上。

    “我最近恢复了一部分温清沅的记忆,有些事还是有必要告诉你。”

    “你说。”陆昙神色认真起来,好像终于把飘远的注意力拉回来一般。

    温盏见她与方才截然不同的表现不禁更加气闷,不动声色地扭开头,道:“第一件,温清沅和你分别后不久,被一个戴兜帽的人袭击,用刀斩断手臂,驭神印可能就是从那时候被窃取走。需要说的是温清沅见过凶手的面容,那个戴兜帽的人,露出的是你的脸。”

    陆昙面色讶然:“那不是我。”

    “我知道。”温盏点点头。

    陆昙想起温盏之前问她的问题,思路逐渐跟上,简单地总结:“可能与我结怨,会幻化,用武器袭击凡人的神仙。”

    “幕后的人不知道我种在你身上的是驭神印。”她停顿一下,又补充:“因为窃取驭神印没有用。”

    温盏等她思考得差不多,继续道:“第二件,那场大火里,温清沅在,她……亲眼看着你救走别人,外加之前怀疑你可能袭击过她,所以直到死前仍对你心存怨怼,或许这是恩怨簿的由来。”

    陆昙先前的推测得到证实,尽管温盏说得轻描淡写,陆昙却明白,当事人会有多绝望。

    “嗯,是我两叶掩目,妄自托大,才害得她惨死在火中。”

    温盏感受着属于温清沅的平静,摇了摇头,道:“当初那个在破庙的夜晚,她其实有机会告诉你的,只是她……不愿意把你牵扯进来。”

    “破庙?”陆昙从遥远的回忆里慢慢寻觅:“温清沅是当年的小乞丐?”

    “嗯。”温盏没瞒着她:“她那天被官兵追杀,把你藏在了佛像底下的暗洞里。”

    陆昙是个一点即透的人,瞬间便反应过来,苦笑道:“我口口声声报恩,却最终受了她的庇护。”

    作者有话说:

    不正经的细节。

    陆部长疑惑:我进来的时候你笑什么?

    阿盏:因为想起了一句名著里的话。

    陆部长:什么?

    阿盏手搭凉棚:妖怪,还不快快现出原形!

    陆部:……

    【一更!二更照例晚,不要刻意等~祝小可爱们,中秋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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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忠诚度49%

    新相处模式?

    陆昙试想过许多和温清沅恩怨难销的可能, 却独独没有想到是从都到尾都是自己的亏欠所致。

    她捏了捏眉心,仔细回忆那个小乞丐的过往,道:“她那时候不愿意告诉我的原因是因为……不愿意拖累我?担心我为此丧命?”

    温盏心说不止, 嘴上却含糊地承认道:“或许吧。”

    属于温清沅的隐秘心事, 早已消亡在那场大火里, 即便那是温盏的前世,她也没有资格去揭露当事人拼命隐瞒的过去。

    陆昙却从她的肯定里逐渐回忆起那时的场景。

    自己身上也有伤却扶着她进破庙的大小姐, 原本五指不沾阳春水却在庙中熟练生火的大小姐,不愿意与她交流却会在她手背上写字的大小姐,最后趁她昏迷将她塞进洞中还用枯草碎石帮她遮掩的大小姐……

    那些久远的记忆逐渐变得鲜活, 陆昙在那其中品出愧疚的味道,可这一次,这声道歉, 终究无人可诉。

    温清沅再也听不到, 而温盏, 不需要她这声迟到七百年的道歉。

    “最后一件事,可能也是你认不出温清沅的根本原因。”温盏看出她的失落和挫败,主动出声将她从情绪里拖出来:“温清沅不能说话。”

    “什……什么?”陆昙惊讶之色溢于言表,话都说不利落。

    “温清沅不能说话。”温盏重复道:“所以你一开始听到的大小姐的声音便不是她本人的。”

    陆昙听着她的描述,又仔仔细细地在有限的和大小姐接触的回忆里找寻蛛丝马迹, 竟让她真的回忆起一个很重要的细节。

    活泼机灵的大小姐白日里总是回应很慢, 往往陆昙说一句,她都是晚一阵才会回复, 偶尔甚至不愿意出声,只用跺跺脚, 拍拍她来表达情绪。

    “那她的声音是……”陆昙只说了一半, 便明白那声音只可能是温暖的, 干脆问道:“所以,温暖和温清沅到底是什么关系?”

    温盏也想清楚这一点。虽然温暖冒认了温清沅的身份,但若是不知道与陆昙之间的纠葛,也不能顺利获取陆昙的信任,所以,温暖只有可能是温清沅的身边人,但更细节的东西她并不了解。

    “不知道。”她如实地道:“温清沅的记忆还不完整,只将关键性的事想起来,剩下的还要慢慢回忆,或者……”

    或者这辈子都想不起来。

    陆昙理解了温盏刻意隐去的话语,沉默半晌,郑重其事地道:“谢谢。”

    谢谢温盏愿意分享有关温清沅的她不了解的过去,让当年的事有了可以解决的线头。

    “我会尽快找到幕后操控的人,将你缺失的灵魂碎片拿回来。”陆昙对温盏保证道。

    温盏却似乎没有在意这个,转言道:“那天我让你如实地告诉我有关你和温清沅的过往,你做到了。温清沅的死虽说与你脱不开关系,但归根结底都是阴差阳错,并非因你所致。而今天是你救了我,按照恩怨簿来说,你于我有恩,我将恩怨簿签了也算是偿还给你。”

    “你想……把恩怨簿销毁?”陆昙顺着温盏表达的意思问。

    “对。”温盏没犹豫:“如今有关温清沅的前因后果也算是有个交代。我理解了前世的温清沅,也理解了前世的你,陆昙,如果现在解决恩怨簿的权利在我这,那我希望,你不再受恩怨舒服,抛开过往,回归你作为神仙本来的位置。”

    陆昙定定地望进面前的姑娘的眼底,清澈明朗,坦率真诚。别人巴不得和神仙留下牵扯,可温盏却设身处地的为她考虑,温盏是真心想让她挣脱束缚。

    “恩怨簿虽然是因温清沅而缔结,却关联了你和我几世。”陆昙将自己的忧虑毫不保留地告知温盏:“贸然解除,我不知道会不会损伤你的灵魂。阿盏,因为我的缘故,你的灵魂本就比寻常人脆弱些,万一出了岔子……以我现在的能力怕是保不住你,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况且,以她现在的状况,或许恩怨簿还来不及解开,她便会消亡也说不定,为此还要搭上温盏灵魂受损的风险,不值得。

    所以,现在考虑恩怨簿已经不是首要,趁着她入魔或者消亡之前,将驭神印解决才是最重要的事。

    温盏不知道陆昙的所思所想,她只听到了陆昙说的那句“我现在的能力怕是保不住你”。

    从前的陆华优为了接触恩怨簿的纠葛,不惜将婚姻搭上,按照陆昙思虑周全的性格,那时候应该不担心保不住她的命。

    前几日她过生日,陆昙还说要许诺她三件事,完成后她们恩怨相抵,那时候陆昙已经知道她灵魂的问题,却也没有说这句话,为什么短短几日便不同了?

    “陆华优。”温盏忍了半晌,终是再次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你到底怎么了?”

    陆昙没想到她又将话题绕了回来,愣一下,才缓缓道:“我没……”

    “要么把恩怨簿签了,我们恩怨相抵,我也不用再惦记你的事情;要么把你瞒着我的事说清楚;要么别怪我轰你出去,以后恩怨簿我也不签了,你爱怎样怎样!”温盏不再惯着她,直接威胁道。

    如今恩怨的事已经清楚,温盏也算是放下心里的包袱,能够随着自己的心意面对陆昙。

    从前老神仙因为对温清沅的一知半解,令她也是雾里开花,如今属于温清沅的记忆恢复大半,温盏总算能够相信,陆昙在温清沅的事情上是真的没有骗她,若要细算,陆昙也算是受害者之一。

    至于恩怨簿,陆昙的忧虑不无道理,也的确是在为她考虑,那么解决恩怨簿便只是时间问题。

    至于这七年白白付出的感情,温盏总不能也像签恩怨簿一样,桩桩件件要求陆昙偿还,好聚好散才是让自己早日摆脱这段错误婚姻的唯一方法。

    原本温盏已经认为自己想得足够清楚,但陆昙这分明是在隐瞒些什么的态度,再次将她带入困境中,对陆昙毫无信任可言的温盏感觉自己又有要掉进坑里挨骗的感觉,她口不择言,干脆用恩怨簿威胁。

    谁知陆昙慎重地思索片刻,竟站起身来:“那你早点休息。”

    温盏顿时觉得自己差点背过气去:“陆华优,你是耳朵没听清还是脑子不理解?”

    “理解。”陆昙诚实地道:“不签恩怨簿,要轰我出去。”

    从前,她的确将恩怨簿看作一等一的大事,可现在听完温盏口中的过往,她便理解,那些因果造业,怕是不仅仅与温清沅有关。既然签了恩怨簿也解决不了她现在濒临入魔的困境,又何苦拉着温盏承担灵魂受创的风险呢?

    不签便不签吧,其实在来H市之前,陆昙就已经想好了,放下人间事,等毕舒城帮她去师尊那里求取几颗稳定心智的丹药回来,便专心解决驭神印的问题。

    至于为什么会选择悄悄跟着温盏,陆昙自己也想不清楚,她现在脑子越发混沌,做事开始依靠本能,等她发现的时候,已经站在观景台上了。

    听到周晏苏表白的时候,她竟有想要拉温盏离开的冲动,她生怕自己又做出格的事,赶紧给自己下了两道禁制,便步履匆匆地离开了观景台。

    直到温盏从观景台出来,她才又默默跟上去。

    她现在不适合离温盏太近,所以温盏进阅读室的时候,她又老实地在外面等着。

    她想陪着温盏,却又不敢离温盏太近,况且温盏不愿意和她再有什么交集,她也不适合再和温盏产生太多的羁绊,她都清楚。只是本能越发不由她控制。

    喜欢真的是件很奇怪的事,她仙力溃散,造业深重,都快入魔了,却还是没能割舍掉喜欢。就像现在,她时不时神思清明,时不时又陷入到大脑难以运转,感知失灵的状态里,可坐在温盏身边,听温盏说说话,甚至凶她一下,都能让她获得最本质的快乐和安稳。

    当然,这些都不能告诉温盏,只能在心里偷偷欢喜。

    只是这欢喜也不随她的意志而低调,看到温盏被她闹得有些懵圈的模样,陆昙竟没忍住,眼底盛满笑意。

    温盏见她弯起的眉眼,没好气道:“陆昙,我没开玩笑。”

    “嗯,我知道。”陆昙的笑意慢慢压下,低声道:“我这就走,你别生气。”

    她自己偷偷开心就好,不想惹温盏不高兴。如果她的开心建立在温盏的愤怒之上,那她也便开心不起来了。

    看来喜欢确实是件很难理解的事。

    温盏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眼见陆昙真的要走,又开口将她拦下:“你给我回来!”

    令行禁止的老神仙听话地挪了回来。

    她眸色已经有些灰暗没什么神采,眼底是暗红色的,脸色发白,眉心的小痣透着一股说不清的黑气,无论从哪里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模样,偏偏口风这么严,什么都不肯告诉温盏。

    温盏想起她刚才为了保护自己,动用仙力把歹徒揍晕的事,微微思考后道:“床,还是沙发?”

    老神仙冲她困惑地眨眨眼。

    温盏叹了口气:“你不睡觉我还要睡觉,明天得拍戏。”

    “不轰我出去吗?”陆昙此刻浑身都开始发疼,脑子更加迷糊,不明白温盏怎么就松了口。

    温盏考虑着她旧疾复发的可能性,忍住将她轰出去的冲动,道:“明天早晨再说吧。”

    陆昙又显而易见地开心起来,感激地道:“谢谢。”

    现在能和温盏多待一会儿,她都觉得开心。

    温盏却被她的道谢惹得蹙了眉,道:“你这是……提前适应离婚后的新相处模式?”

    “啊?”

    “没事。”温盏摇摇头:“我先去洗漱,你老实待着。”

    她不知道她这一句老实,威力究竟有多大,直到出来,才发现陆昙竟然待在原地一动未动。

    温盏抽抽唇角,道:“你……”

    她才刚说出一个字,便察觉出不对劲,陆昙现在面上都是汗,眸子已经红透,眼睛却不能聚焦,做得板正的身子仔细看有些微微的颤抖,像是在苦苦坚持一般。

    最令温盏不可置信的是,陆昙的头发,上次在床上才见过一次的银发再次出现。

    这就是陆昙口中的没事?!

    温盏真想拿个镜子让陆昙好好看看自己这副没事的模样,然后又意识到自己气昏头了,老神仙现在哪里看得见自己什么样。

    然而下一秒,陆昙示弱的话又让温盏软了心肠。

    “阿盏……我好疼啊。”

    作者有话说:

    【二更!晚安!】

    第65章 忠诚度50%

    最后一次。

    陆昙的话甫一出口, 自己也愣了,业火焚身的痛攻击着摇摇欲坠的神志,不痛吟出声只是因为千百年隐忍的性格在支撑着。可对温盏, 陆昙却下意识坦露实情。

    阿盏, 我好疼啊。

    你疼一疼我, 好不好?

    陆昙几乎花了全部的意志,才将到嘴边的软语咽下, 朝更远处挪了挪,压抑着道:“对不起。”

    阿盏最是心软,稍有示弱便会妥协。但上一次因着生病利用诓骗温盏, 已经伤了温盏的心,这次无论多难受,她都不该再影响到温盏。

    她现在的状态不适宜再和温盏有什么牵扯, 离婚……或许是好事。

    温盏到口边的关心被她这一声不明所以的道歉噎得说也不是, 不说也不是。

    要不是陆昙能跟她正常交流, 温盏都要怀疑陆昙得了闲着没事就要说声对不起的疑难杂症。

    陆昙眼睛已经被黑暗覆盖,只能通过听觉判断温盏从浴室出来,久久没得到回应的老神仙显得有些不安,想了想又解释道:“我刚才不是故意要博取你的同情,我只是……”

    我只是情难自禁。

    陆昙张了张口, 又没能顺利说出后半句。

    温盏眼瞧着她捏捏眉心又要道歉, 赶紧道:“我知道,我没多想。”

    两人从认识、恋爱、结婚七年、再到现在离婚冷静期, 还没有一天像现在这样尴尬过。

    温盏在这样的尴尬里,原地绕了两圈, 半天没想起来自己要做什么, 幸而手机的来电铃声解救了她。

    “筹姐。”温盏迅速接起。

    去做笔录之前, 温盏便先给自己得经纪人打了招呼,防止媒体捕风捉影,夸大事实。

    唐筹对突发情况的应对能力很强,不仅及时控制了消息,工作室还借着这次的风波发出声明,呼吁大家理智嗑cp。

    正好将她和于自真的真人cp消灭在萌芽里,可谓一举多得。

    “事情都办妥了,盏盏,刚才事出紧急我都没问你,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没有。”温盏停顿两秒,又道:“是陆昙救了我。”

    唐筹和乔菲不同,因着毕舒城的缘故,唐筹是了解陆昙神仙的身份的,所以温盏也不担心唐筹会不理解。

    “那会儿陆昙不方便出现,所以才造成是我制服那个人的假象。”

    手机那头的唐筹还没说话,便先传来毕舒城的声音。

    “师姐在温盏姐那里?”

    温盏瞥了远处坐得乖巧的陆昙一眼,道:“是,需要让她与你说话吗?”

    “不用不用,电话里说不清楚。”毕舒城似乎很是着急,语速有些快地道:“温盏姐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忙?”

    “帮我收留师姐几天可以吗?她的身体状况不大好,一个人我也不太放心。有温盏姐在,师姐肯定不会乱来的。”毕舒城说完又保证道:“我这边将稳定心性的丹药做好马上就过去!”

    温盏一听毕舒城的话,便知道毕舒城对陆昙的身体状况有所了解。她看远处的老神仙似乎在走神,对她的这边并未过多关注,便举着手机走到靠近门口更远一点的位置,对毕舒城道:“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毕舒城很爽快:“温盏姐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我要知道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温盏直言不讳道。

    “那个……其实您可以问师姐……”手机那头的毕舒城状似有些犹豫。

    “她若是肯说,我哪里还需要问你?”温盏懒得迂回:“告诉我实情,或者我现在把她轰出去……”

    “我、师姐因为恩怨簿的事情造业深重,什、外加这几世在凡间逗留造成仙力溃散,么、之前她自己一个人偷偷瞒着不让我们知道,都、上次您让我去看师姐我才发现师姐已经心性受损,不、再这样下去师姐恐有入魔可能,知、师姐最听您的话了您劝劝她,道、让她一定不能再胡乱动用仙力,不然师姐会有生命危险!”

    毕舒城不知道这边的情况,也可能是害怕陆昙会责怪她,一口气说出来的话颠三倒四的犹如加密一般。

    温盏反应半天,才明白毕舒城的意思,抽着眼角道:“我知道了,现在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吗?”

    毕舒城沉默片刻道:“我这边把稳定心性的仙丹制出来就过去,具体的等见了面我再与您详说。”

    挂断电话后,温盏从浴室拿了条浸湿的毛巾,没顾及陆昙的闪躲,径直走到陆昙面前。

    “我自己来……”陆昙还是挣扎。

    “别动!”温盏制止她,用毛巾一点一点地擦干净陆昙面上的汗。

    陆昙一动也不敢动,僵着身子任温盏动作。

    她总是一这样,一方面顺从得很,一方面却又固执得可怕。明明都自顾不暇,却还要动用仙力保护温盏。

    温盏帮她擦着脸,脑子不知怎的便蹦出之前陆昙说的,神仙只有一世的话来,心里蓦地一疼,手上的力度也加大些许。

    陆昙额前的碎发都被她擦得凌乱,人却没什么反应。

    这份无声的纵容让温盏更加心酸。

    就算陆昙想要偿还恩情,也没必要将自己搭进去。凡人就算死亡还可以重入轮回开启新的人生,神仙却没有这样的机会,陆昙这样不顾及自己地保护她,是图什么?

    图什么陆昙之前已经说得清楚,可是温盏还没从婚姻的欺骗中缓过神来,自然是不会轻易相信陆昙的说辞。

    可现在温盏再问,面前的人却是一句真心都不肯吐露。

    “你就当我是在报恩吧。”

    “与你有恩的是温清沅,不是我。”

    “总不能让你白白付出七年。”陆昙今天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哪壶不开提哪壶:“算弥补也好,因愧疚也罢。等正式离了婚,我就不缠着你了。”

    她给自己设了期限,离正式办理离婚还有不到两周的时间。在此之前,她还想再放纵自己的心意一阵子。

    神仙毕竟寿元比凡人一世要长许多,所以会有比凡人对于生死更敏锐的感触。

    就像应劫会有预知一样,消亡也会有预感。自从那天意识到自己开始产生恶念,心智不再纯粹后,陆昙便清楚,属于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原本这一世若是不能顺利解决恩怨簿,等着陆昙的也只有魂飞魄散的命运,只是陆昙没想到,因着驭神印被窃取缘故,仙力溃散得比她想得还要快。

    彻底消亡前,她还想做什么,她还能做什么?

    递交辞职申请那天,陆昙便想得很清楚。

    她还能将属于温盏的灵魂碎片修补回来,她还想再赖着温盏一会儿。

    如何拿回温盏的灵魂碎片,陆昙已有对策,只是这对策原本是下下策,所以之前没做考虑。现在却不同,没了对于未来的考量,做事反而放得开。

    陆昙只是在等一个时机,一个她们正式离婚后,不再影响温盏的时机。

    想通这些,有限的仙力便成为她赖着温盏的途径,这七百年来的难得放纵的老神仙行事更加不受约束,不妨碍别人的情况下,她只想满足自己仅剩的一点私心。

    陆昙今天说的话,句句都在引燃温盏的无名火。

    自己怎么想是一回事,对方承认与否又是另一回事。

    如今两回事难得凑成同一回事,却将温盏气得火冒三丈高,要不是陆昙救了自己的命,外加答应了毕舒城,温盏现在就想把陆昙臭骂一顿,然后一脚踹出房间。

    “灵魂碎片的事我刚刚仔细考虑过。”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从温清沅缺失灵魂到现在也有七百年,轮回也经过几次了,既然我能够好好地站在这,日后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所以你现在只管考虑怎么保重自己,以及如何将驭神印顺利取走,需要我配合的我不会拒绝。”

    她说得恳切,面前的陆昙却不晓得有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

    “陆昙?”

    “嗯?”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有。”陆昙点点头,道:“不采纳。”

    温盏:“……”

    她忍无可忍,将毛巾丢在陆昙脸上:“陆华优!你今天是故意来挑战我的忍耐度的?!”

    陆昙捂着脸上的毛巾,唇角勾起一抹转瞬即逝的弧度,轻声道:“去睡吧,明天不是还要赶戏?”

    业火来得快去得也快,烧了一会儿便熄灭。

    这并不是个好兆头。

    修为越高的神仙,在凡间动用仙力,业火烧得也越猛烈,如今却没什么后劲,想来也是预示陆昙大限将至。

    “我没事了。”陆昙心里有数,嘴上却不以为意地道:“你快去休息吧。”

    温盏看着神思比方才清明许多,面色却更加灰败的陆昙,心中的担心不减反增。

    “舒城几日后来H市,在此之前,你先跟着我吧。”她叮嘱道:“别再用术法。”

    陆昙原本已经做好明天装作离开,再偷偷的远远的跟着温盏的准备,没曾想,今晚的姑娘格外好说话,不仅没有将她轰出去,还允许她跟着。

    “我……能光明正大地跟着你?”

    温盏听出这话的隐藏含义,失笑道:“不然呢,你又要隐身偷偷跟着?”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昙露出懊恼的神色。

    “陆昙,我们已经不是荣辱与共的关系,你着实没必要为我再去牺牲什么。”温盏明显意有所指:“这七年虽然有些荒唐,但都过去了,我不需要你的弥补。”

    若是往日,陆昙一定会着急地反驳她。可今天,陆昙却一反常态地听进温盏的话,而后淡淡地应了声:“好。”

    温盏心中的忧虑更甚,却没办法再和病人计较。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身去行李箱的一个小夹层里取了条黑纱,这东西她一直带着,早已形成习惯,后来和陆昙离婚,也没想起来再特意拿出去。

    冰丝材质的眼纱被温柔地系在头上时,陆昙明显愣了一下。

    “原来带在身边的。”温盏解释:“担心你来探班,应对不时之需。”

    陆昙却想到这七年来,温盏掩于岁月的付出。

    “谢谢。”

    她早该用行动感谢回馈她的姑娘,却将对方的付出习以为常。以后……怕是更没有机会了。

    “不必。”温盏硬着声道:“最后一次。”

    “嗯。”陆昙顺着她道:“最后一次。”

    温盏听到陆昙的附和,心情却荡进谷底,她冷笑一声,没再管坐在椅子上的陆昙,自顾自地关灯躺到床上休息。

    许是真的累了,原本以为自己会气得睡不着的温盏,没一会儿就来了困意。

    睡意朦胧时,她听到有人微微叹了口气,悄悄摸到她身边。

    静谧的梵香气萦绕在鼻尖,那人似乎说了些什么,坠入梦乡的温盏却一个字都没听清。

    作者有话说:

    关于“对牛弹琴”。

    毕舒城解释陆昙情况:巴拉巴拉……

    接受信息失败的阿盏:Pardon? o_O

    陆昙悄悄在温盏耳边诉说情谊:……

    睡着的温盏:Pardon? O_o

    陆部长:……

    第66章 忠诚度51%

    我原谅不了。

    说好不能再乱动仙力, 但第二日出酒店,老神仙还是不得不用上隐身的术法。

    她本来就看不见,还不能让别人发现她的存在, 行动肯定会更加吃力。温盏这样想象着, 被陆昙牵着衣袖, 心里却比她还要紧张,走路都是僵硬的。

    “我没事。”陆昙感受到身边姑娘的紧绷, 轻轻摇了摇温盏的衣袖:“你别担心。”

    温盏一边计算自己迈步的距离,一边无意识的埋怨:“天天没事没事,谁知道你哪句真哪句假啊!你要是真没事就不会这么摸索着出酒店了, 前面有两个玩闹的小孩子,你小心一点,挨我近些。”

    “阿盏。”陆昙却低低地发出一点笑声, 用只有温盏能听见的声音道:“注意你的形象管理, 这若是被你同事看见你这样对着空气唠叨, 会觉得你才是有事的那个。”

    “你能不能说点好的!”温盏表情忿忿。

    说什么来什么,温盏刚将陆昙带出酒店,还没来得及找到合适的角落方便陆昙显形,便撞见特地等她的周晏苏。

    “盏盏。”周晏苏一夜未眠,将此时又没上妆, 黑眼圈明显, 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没精神。

    温盏什么都来不及想,便将陆昙捉着的那只手向身后藏, 有一只脚还向后侧了小半步。

    在周晏苏看来,就是一副防御的姿态。

    “晏苏姐有事?”

    “我们一起去剧组可以么?”周晏苏象征性地弯弯眉眼:“我……有些话想同你说。”

    “抱歉, 晏苏姐, 我现在不太方便。”温盏直接拒绝道。她倒不仅仅担心老神仙被发现, 还害怕陆昙的身体因为连续两天动用术法出问题。

    “我们一会儿片场见。”她急匆匆地说完,便转身离开。

    “盏盏!”周晏苏想拽住她的手臂,却终究慢了一步,眼看着温盏快步消失在眼前,连小助理乔菲都没拦下她。

    “你家温老师这是要去哪里?”周晏苏对着一头雾水的乔菲问。

    乔菲纳闷地挠挠头,道:“盏姐没提,只说要我在这里等她几分钟,还特意嘱咐我别跟着。”

    “……”

    乔菲那边的事,温盏已经无暇顾及,她左瞧右看,终于寻到一处隐蔽的角落。

    “这里安全。”她再次确认一遍后,用身体挡着大半的光线。

    全心信任着她的神仙在她的引导下,逐渐显出身形。

    总算是没出什么大问题。温盏长长地舒了口气。

    “我没那么脆弱的。”陆昙感受到温盏手心冒出的汗,安抚道。

    温盏或许自己都不知道,她在紧张的时候已经不自觉地主动包着陆昙的手,陆昙怕她厌恶,一直不敢有大的动作,所以温盏直到现在都没发现,两个人的手还牵在一起的事实。

    像这样的机会怕是有一次少一次。陆昙小心藏好自己的私心,五指自然而然地伸展,用手背细细感受着温盏手指的温度,这样的美好对她而言过于珍贵,陆昙张了张口,终究没能说服自己提醒温盏。

    视觉被剥夺,感知能力便更加敏感,思维也更发散。陆昙恍惚间想起她们恋爱时期第一次牵手,那时候也是温盏主动。

    赤城又炙热的姑娘主动分开她的指缝又攥紧,月貌花容上染尽轻灵明媚,陆昙在那明艳的笑意里似乎尝到四月春日的味道。

    干燥,清爽,沁甜,馥郁芬芳。

    那感觉不同于以往,心脏像是坐在撒哈拉高原的热气球上,又像是坐在家里小花园的摇椅上,时而激动时而安稳。

    只可惜那时候陆昙不懂,还误会温清沅为了利用她又想使出什么新花样,用仙力暗自探查了好一阵,生怕被温盏迷惑失去理智。

    现在想想却有些好笑,仙力术法可以蒙蔽人的视觉,却不能左右神仙的心意。她的心早为面前的姑娘乱得不成样子,还反过来责怪温盏迷惑她。

    如今她想主动牵住温盏,却只能站在这里僵硬着动作,祈祷着温盏可以晚一点发觉,再多赏赐她一点自然的亲昵。

    “阿盏。”陆昙神思回来,温和出声:“你喜欢花吗?”

    温盏还在打量她的面色,闻言顺势道:“什么花?”

    优昙婆罗花。陆昙在心中回答。心思流转间,到嘴的回应就变了意思:“很小的白色的花,不起眼,不仔细瞧都看不到,花期也很短。”

    她说的都是缺点,但这花是祥瑞的化身,诸天神佛正觉一念,能见到的都是有大功德的人。

    温盏听着陆昙的形容,脑海中却蹦出一段场景,那是属于温清沅的过去。

    那时候的大小姐喜欢一切自然的美,所以她看日出赏晚霞,偶尔半夜不睡觉,只为等一朵花的盛开。

    令她心动的是,陆华优很懂她。

    所以那天晚上,陆昙特意带她去密林深处,去看灯笼树和萤火。

    淡蓝色与黄绿色交织的美,在极致的夜里盛放,大小姐很喜欢,却仍觉得有些忧伤。

    “不喜欢?”看不到她表情的陆华优敏锐地感知到温清沅的情绪。

    不是的。

    温清沅摇了摇头,才想起陆华优看不到,于是跺跺脚。

    一下是,两下否。她之前特意告诉陆华优自己晚上不喜欢说话,所以用跺脚表示心情。

    陆华优很快理解她的小情绪,道:“觉得差了点味道?”

    温清沅这次只跺了一下脚。

    陆华优勾唇笑了笑,附和道:“确实有些单调。”

    温清沅赞同地使劲点点头,却在眨眼间看到漫天的花雨。

    陆昙的一个响指刚好落下,慢条斯理地道:“这样呢?”

    那是很小很精致的花,一团一簇地从天而落,带着纯粹的雪色,有的落在淡蓝的灯笼树上,有的陪萤火虫嬉戏,有的停在大小姐脚下。

    萦绕在鼻尖的梵香味静谧而悠远,轻易便赶走了那星星点点的愁绪。

    温清沅伸出手去接,却被顽皮的小花躲开,自她指缝中溜走。

    “还是不喜欢?”陆华优明知故问,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说着又要打收了术法的响指,却被大小姐抢先一步包住手。

    那是她们仅有的几次肢体接触。

    温清沅口不能言,却在漫天的花海中听到比说话的声音还要大的心跳声。

    “不喜欢?”身边的老神仙与当年的陆华优声音重合,却是藏着些许不安。

    温盏迅速回神,赶忙道:“不会。”

    她停了一秒又补充:“很喜欢。”

    温清沅喜欢,温盏也喜欢。

    喜欢花也喜欢人。

    好恶是灵魂深处的本能,并不会因为过往经历去随意转变。只是那时候温清沅无法诉说,现在的温盏没有必要再说。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温盏低头盯着自己的手,却没立即放开,低声问道。

    “没什么。”陆昙却不肯多言。

    “嗯。”温盏理智回归到现实,松开手道:“跟紧我,乔菲估计等急了。”

    她重新将衣袖搭在陆昙的手边,让陆昙能够握着,引着她回到商务车前。

    小助理的确等得有些心焦,可一看到陆昙顿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一会儿先送我去片场,然后菲菲你陪陆昙去她酒店取下行李,再到咱们这边的酒店办下入住。”等三人坐上商务车,温盏简明扼要道:“这几天她得跟着我们。”

    “哦好。”乔菲应承得很快,但显然还没反应过来。

    “麻烦了。”陆昙礼貌地颔首。

    “您客气。”小助理赶忙摆摆手,欲言又止。

    车子已经顺利开动,温盏稍稍从车载小冰箱里拿了瓶水喝,一转头,便见小助理盯着陆昙的头发目不转睛,噗哧一声笑出来道:“她没有白癜风,也不是少白头。”

    “啊……”乔菲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有些冒犯,赶紧道:“不好意思陆部长。”

    陆昙心思活络,几句话间便明白自己的仙力已经不能维持黑发的状态,所以吓到了乔菲。只是温盏不知什么时候见过,竟没有一点惊诧。

    “没关系。”她隐下疑惑,露出一点得体的笑,随口道:“难得停职没事做,染染头发换换心情。”

    小助理倒吸一口凉气,半天才找到合适的措辞:“陆部长……很……很赶潮流。”

    银发,还是全染,但凡不是颜值足够优越真撑不住。

    温盏差点被水呛到,闷闷地咳了两声。

    陆昙倒是不以为意,捋了下鬓角的碎发,转言道:“所以我这样,再戴上口罩,是不是不容易被剧组的人认出来?”

    “那肯定的。”乔菲保证道:“认出来估计也不会相信自己的眼睛。”

    “所以你刚才使劲揉眼睛是因为这个?”温盏失笑。

    “我以为我没睡醒……”乔菲面露尴尬。

    温盏笑够了,弯着眉眼对陆昙道:“你想来片场?”

    “上次是我有失偏颇给剧组惹出了麻烦,我想去找付导道个歉。”陆昙如实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嗯。”

    陆昙沉了一会儿,道:“会……影响到你么?”

    “没那么夸张。”温盏摆摆手:“不过因为上次的风波,腾黄可能会私下调查我们的关系,剧组也有人关注,所以日后我们正式离婚,怕是没办法做到太低调。”

    原本,温盏想着陆昙在位,总局不会让消息扩大。但陆昙辞职申请已经上交,届时控制不住舆论实属正常,她们两方都得做好被迫公开的准备。

    “我明白。”陆昙也立时懂得这些道理,诚恳地道:“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她做神仙时总是恣意,仗着自己修为高,仗着自己活得久。

    在人间也没收敛脾气,心智完好时,守着不伤害凡人,不违背道德原则的界限,其他却不会顾及太多。

    可当她濒临消亡之时,想要将与自己牵扯的事处理得有始有终,这才惊觉自己在凡间留下了不少痕迹。

    因当年收留陆家先祖而与陆家几代的渊源,因心性受损又身居要职而带来的负面影响乃至左右他人前程,因想要解决恩怨簿而自私自利的耗费温盏七年……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她恣意妄为而产生的因果,也难怪她造业深重。

    所以,趁着自己还有些许时间,陆昙想尽量补救过失,那么道别的时候也便不会太愧疚。

    至于她认为自己无论如何做都弥补不了的,唯有好好道歉。

    温盏原本轻松的心情,被陆昙一句道歉又破坏掉,忍了一会儿还是道:“你是不是打算将这七年欠我的道歉都还回来啊?”

    陆昙被她戳中心事,顿时无言以对。

    “不可挽回的婚姻和无法回溯的时间一样,除了接受遗憾别无选择。我已经不再需要你的道歉,也不会说什么原谅的话。”温盏轻笑一声,道:“只用亏欠歉意来衡量感情,你未免太轻贱我的付出。陆昙,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我原谅不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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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7章 忠诚度54%

    你还准备继续骗我吗?

    “咔!”

    付静时及时喊了停, 举着喇叭调侃:“这场戏就是被动挨打,小语你把眼里的杀气收一收。我们调整下重新开始!各就位!”

    温盏经导演提醒,这才反应过来她又出戏了。

    她业务能力一直稳定, 入戏出戏都很快, 少有这样不受控的时候。

    努力甩开脑子里的杂念, 温盏迅速投入到拍摄中,却又被叫停, 只是这次却不是因为她。

    “晏宁的眼神怎么回事?”

    “抱歉。”顶楼的周晏苏伸手示意:“导演,我需要调整一下。”

    付静时看了下时间,同意了周晏苏的请求:“大家休息十分钟!”

    温盏腰间的威亚稍稍松开, 在平地上稍稍缓了口气。

    小助理立马拿着水跑过来。

    “她呢?”温盏抿了口水润喉,对乔菲道。

    乔菲给她指了个方向,果真是隐蔽得很:“陆部长说她现在不适合和你走太近。”

    明明是句替她着想的话, 温盏却高兴不起来。她紧握着水杯, 真诚地发问:“菲菲, 你说陆昙她到底在想什么?”

    陆昙在想什么?

    昨晚温盏便没有想明白,到了今日竟觉得更加疑惑。

    商务车里,温盏认为自己的话已经说得足够明白,她们没有必要再囿于过往,她也不想和陆昙再翻旧账。

    陆昙的一声声道歉, 就像是为她过往的一厢情愿盖棺定论, 并不会令温盏觉得舒坦。

    温盏以为,她说了那样直白的话, 陆昙会反驳,会解释, 会给出她反复道歉的理由。

    或者告诉她, 一切的行为不仅出于弥补。

    可陆昙认真听过, 竟附和她:“你说得对。”而后将自己的身子坐得离温盏更远一些,不再与她搭话,着实令人气闷。

    “可能是想挽回和您的婚姻,又怕您拒绝她?”小助理也显得十分疑惑。

    “挽回?”温盏想起昨晚陆昙的言语,摇摇头否定道:“她不想挽回的,她这样倒更像是……”

    她话没说完,盯着远处的人许久没找到合适的措辞,索性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挽回也好,弥补也罢,都该在她面前努力刷存在感,这么远远地躲着她算什么?

    那句“等正式离了婚,我就不缠着你了”萦绕在耳畔,温盏烦躁地揉揉额角,放弃地道:“算了,随她吧。”

    稍事休息,温盏便重新投入到拍摄中。

    崔不语的家族与晏宁闹了龃龉,公主屡遭危急对崔不语也失去信任,今晚两人看似紧密,实则是晏宁以崔不语为饵,逼迫崔家就范。

    戏里,崔不语在酒楼被晏宁布下的刺客袭击,崔不语为了不让晏宁受伤以自己吸引注意力,未曾想,一切都是晏宁布置的杀局。

    吊在腰上的威压勒得温盏生疼,几次打斗场面拍摄完成之后,付静时导演要求再补充一些表情的细节。

    这种细节最是难拍,需要耗上许多时间去抠。

    晏宁的部分还需要在细化一些,温盏又吊着威亚,所以付静时当机立断将二人的部分分开补拍,先准备崔不语的个人镜头。

    崔不语虽然不擅长武学,却也有一点武功的基础,在应付刺客时需要表现的是既不过分轻松又不过分脆弱的状态。

    温盏入行前期演过一阵刀马旦,有许多打戏的经验,拍起来并不吃力。

    拍摄点,人随着威亚上下翻飞,灵动非常。

    远处,陆昙蒙着眼纱,忽然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

    这恐慌感上次温盏遇到那个狂热粉丝时便产生过,因此一回生二回熟,陆昙基本不用考虑,便借着之前温盏生日时送的结印来到还在拍摄中的温盏身边。

    当然,是隐身的状态。

    说时迟那时快,与此同时威亚的绳索突然断裂,竟将半空中的温盏剧烈地荡起来!

    温盏有不少拍摄的经验,此时也有些懵,眼见自己就要撞上布景楼梯的边角,也只能尽力包住自己的身子。

    嘭!

    身体撞在楼梯的声响伴随耳边的一声闷哼,温盏在下一秒被裹在看不见的怀抱里。再反应过来时,人已经摔在地上。

    虽不至于毫发无损,却没受到什么大的伤害。

    众人在突发的变故中慌了神,没人注意温盏与楼梯之间隔着一道无形的墙,成功阻隔了伤痛,大家迅速围拢过来。

    “盏盏!”周晏苏第一个跑过来,拨开周围的人,关心道:“你有没有事?!”

    温盏只是最后摔在地上有一点点冲击,人并未感受到太多的痛楚,她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呆呆地道:“我没事的。”

    然而,下一秒,理智回笼,温盏赶紧在众人的搀扶下站起身,目光朝远处遥望。

    “武术组!”付静时松了一口气后又迅速发火:“威亚怎么回事!”

    事故需要排查,暂时没有人能给愤怒的导演一个满意的答复。

    温盏目光寻了一圈找不到人,还没来及说什么便被导演问询身体状况可不可以继续拍摄。

    她心里起急却毫无办法,只得和导演确认无误,重新准备拍摄。

    “去找找陆昙。”温盏开拍前对乔菲叮嘱道:“看看她有没有受伤!快去!”

    小助理虽然疑惑,却老老实实地照做。

    全程都在密切关注她的周晏苏听到她的话,眸光一闪,趁着温盏不注意便暗暗跟上了乔菲。

    不知道是不是温盏着急的缘故,后面的拍摄尤其顺利,几乎全是一遍过。

    威亚的事故还需要仔细调查,付静时吩咐工作人员去陪温盏去医院做个全面的检查,也被温盏拒绝。

    此时距离意外发生也有将近三个小时。温盏满头都是汗,也不知道是拍打戏辛苦还是有其他的原因,她走开拍摄点第一时间和乔菲汇合。

    “找到陆昙了吗?”未等乔菲发话,温盏便蹙着眉先一步问道。

    乔菲面上也十分焦急:“我里外都找遍了,没见到陆部长的影子。”

    被人保护的感觉不是虚幻,刚才如若不是有人垫在温盏身后,她一定会受伤。

    温盏这样想着,脚下的步子也越来越快:“我们再找找!”

    小助理并不知道其中关键,见温盏着急,便也跟着她四处找寻。

    老神仙现在什么都看不见,受了伤能跑去哪里呢?刚才意外发生时,陆昙用了隐身的术法,如今定是不敢轻易现身的,什么位置能让她觉得安全?

    温盏心下慌乱,戏服又没脱,临出片场下楼梯时,脚步不小心踩到裙摆,眼见便要跌落摔倒。就在刹那,便落进结实温暖的怀抱。

    “陆……华优。”温盏语气都在发颤,试探着喊她。

    那人没应,倒是小助理拉住温盏道:“盏姐!”

    “我没事。”温盏意识到陆昙还是没有现身,但她可以摸到她的所在,遂打发乔菲道:“菲菲,我知道她在哪里了,你先去叫车,一会儿我们去趟医院!”

    “盏姐哪里不舒服吗?”

    “你先别问了,照我说的做就好。”

    “好。”小助理很听话,依着温盏的吩咐跑远了。

    温盏观察一下四周,确定没人注意这边,才摸索着捉住陆昙的手腕:“跟我来。”

    老神仙依旧没有应声,却顺从地跟着温盏。直至无人注意的角落,温盏才轻声道:“现身吧。”

    陆昙在她的指令下缓缓露出自己的身形。

    她银发用发带随意地束起,眼纱覆面,香槟色的阔领卫衣配上深色半身长裙,衬得本就苍白的面色更加没有血色,秀眉舒展,薄唇微抿,一副沉定的姿态。

    明明没有多余的表情,温盏却从她清浅的呼吸里听出一点压抑。

    “陆华优。”温盏连声音都放轻:“你哪里伤到了吗?”

    陆昙却似乎被她的声音扯回现实,挣开温盏的手回道:“不碍事。”

    她退无可退,后背已经抵在墙上,呼吸跟着一滞:“你……你离我远些。”

    温盏不听她的,拽着她的衣领将她拉进:“我再问一遍,陆华优,你是不是哪里伤到了?!”

    陆昙却皱紧眉头,固执着不发一言。

    温盏不再跟她纠缠,直接圈住她的腰身向她的背部摩挲。

    “阿盏。”陆昙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局促着道:“你别离我太近,我现在心智不稳定,万一,唔……”

    她本身就看不见,又没防备,在温盏的一个用力下痛哼出声。

    温盏的忧思更甚,退回来去拉她的手腕:“跟我去医院。”

    “温盏!”陆昙忍无可忍,反手制住温盏,道:“你听不明白吗?离我远一点,我会伤害你!”

    “那你现在可以试试。”温盏毫不退让。

    陆昙攥紧拳头,胸口剧烈的起伏,像是在极力忍耐:“温盏,趁着我还能控制自己,求你……离我远一些。”

    “陆华优!你不觉得你一直在自欺欺人吗?!”温盏被她消极的态度气急:“你要是想我离你远,还来H市跟着我做什么?!你说你怕自己伤害我,昨晚、片场、刚刚,你袖手旁观就可以伤到我!可你又在做什么?!”

    陆昙被她怼得哑口无言。

    “不就是入魔吗?”温盏声音里都透露着轻视:“在凡人眼里,神仙,魔鬼又有什么分别?就算是神仙,不是照样在七百年前对我一个无冤无仇的凡人举刀相向?!”

    陆昙顿觉理亏,垂着头无言以对。

    “现在老老实实随我去医院看伤,或者彻底滚远点别让我再看见你。”温盏语气冷淡:“你自己选。”

    老神仙在无声的僵持下,先一步缴械,松开拳头道:“我跟你走。”

    她双手结印,对着温盏下了一道对自己有效的禁制,温盏却在她的动作里恍悟:“你是不是之前也在我身上做过什么防护?”

    这几次陆昙出现在她的身边保护她,温盏都觉得很蹊跷。

    若说昨晚制服男人,是陆昙一直跟着她的缘故,那刚才呢?

    陆昙是如何在看不见的情况下,瞬间移动到她的身边替她抵挡威亚造成的冲击的?又是从哪里冒出来,在她快要摔倒时将她稳住的?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眼睛直直盯着陆昙,试图从陆昙的微表情里探寻出什么。

    果然,老神仙微不可查地僵了一秒,才若无其事道:“没有。”

    “陆华优。”温盏意有所指地道:“你知道我们离婚的根本原因是什么吗?”

    “什么?”陆昙没跟上她的思路,愣愣地道。

    “是欺骗,爱与不爱是一回事,但是陆华优,你不该骗我七年。”温盏声音里透露出前所未有的郑重:“所以,即便是现在,你清楚我的底线,还准备继续骗我吗?”

    陆昙张了张嘴,终究是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她不说,温盏也不急,就站在这里安静地等她一个回应。

    陆昙明明感觉自己心智逐渐恢复,却在这样的沉默里变得更加不安。

    幸而,有人在关键时刻解救她。

    “盏盏!”周晏苏的声音由远及近:“我有话想对你说。”

    作者有话说:

    过节嘛,没什么好送给大家的,那就搞个抽奖吧!(*^▽^*)

    双更的话,后天我努努力?

    第68章 忠诚度55%

    我只是……希望你好。

    陆昙被温盏塞进了商务车里, 和乔菲坐在车里等,她耳朵尖,即便温盏和周晏苏离车不近, 陆昙也大致听出了一些信息。

    有关于她的, 周晏苏在和温盏聊她。

    “陆部长, 您方才去哪里了啊?”乔菲从副驾回过头道:“盏姐都急死了。”

    “附近逛了逛。”陆昙注意力没在这里,随口敷衍。

    “您眼睛不方便, 最好还是注意安全啊。”小助理好心道。

    “谢谢。”陆昙礼貌回应一声,转言道:“乔助理,你觉得周晏苏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小助理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 回答得有些犹豫。

    “按照你自己的想法说就好。不用顾及别的。”陆昙补充道。

    “周老师为人很和善,对待工作敬业,私下也很好相处, 她常常请大家吃零食点夜宵, 对每一个人都很好。”乔菲思索片刻, 挑着没什么意义的说。

    陆昙却不是在意这个,追问道:“那她对阿盏呢?”

    之前在观景台,陆昙听得真真切切。当年的女帝本意是要救温清沅,因被人从中作梗,才酿成悲剧。

    大小姐和女帝有情, 却如剧本中的崔不语和晏宁一般阴差阳错, 在轮回中成为今日的周晏苏和温盏。

    周晏苏一直惦记着温清沅,只是苦于有陆昙与温盏的婚姻在前, 才不能诉衷肠,而今, 周晏苏想和温盏重新来过。

    嫉妒的情绪在周晏苏问温盏是不是不喜欢陆昙的问题里蔓延, 又在温盏的沉默里失控。

    理智告诉她, 温盏快要和她正式办理离婚手续,不喜欢也是应该,可恶念在本就不稳定的心智里迅速滋生,有一霎那,陆昙想让周晏苏即刻“消失”,所以她没听后续便落荒而逃。

    “她对阿盏……是真心实意的吗?”冷静下来后,陆昙有些后悔没能多了解周晏苏的情况。

    温盏这姑娘为人率直真诚,在对待感情上更是毫不保留,她们还有上一世未完待续的羁绊,如果温盏对周晏苏也有好感,等正式离婚后,她们在一起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吧?

    “啊?”乔菲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斟酌着道:“周老师对盏姐的确更照顾些,又是拍戏的搭档,难免会有很多接触的机会。但是盏姐对周老师就是普通同事关系,没有任何逾举的。”

    “嗯。”陆昙也意识到从乔菲这问不出什么来,所以按上车窗,彻底隔绝了车外和车内的关联。

    温盏根本不知道车内的种种,她现在正被周晏苏刨根问底,深究陆昙的身份。

    “盏盏,你同我说实话,陆部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周晏苏抓着她的手臂,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我确定我没有眼花,刚才她……忽然出现在你的身边……”

    “光线刺眼。”温盏用手搭在眼前:“晏苏姐看错实属正常。”

    周晏苏却不听她的解释,继续道:“她是不是威胁你,逼迫你和她在一起?!你的失声和她有关系吗?你和我的事……是不是也受她的限制?盏盏,你可以告诉我,我认识这方面的高人,我有能力帮你解决……”

    “停!”温盏简直觉得荒谬:“晏苏姐是不是想象力太丰富了?那些你臆想的事都没有。”

    周晏苏还是不能够相信她的说辞,想了想道:“盏盏,我知道当年的事,因为我的疏忽导致不可挽回的结局,你不信任我实属正常,但请你相信,我不会害你。”

    温盏也很无奈,她不明白她说得足够清楚,为什么周晏苏还能罔顾事实自说自话。

    “晏苏姐,这不是温清沅的时代,我是有行为能力的成年人,亲人朋友也都在身边,如果陆昙真的威胁伤害我,我不会求救吗?生活不是拍戏,没有那么多离谱的毫无逻辑的剧情。”

    周晏苏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她的话,仍旧用存疑的目光望着她。

    “至于和陆昙的婚姻,那是我的私人感情。”温盏语气强硬了些:“不需要晏苏姐费心。”

    “盏盏……”

    “晏苏姐。”温盏打断她:“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是因为喜欢陆昙才选择和她迈进婚姻,无关其他。至于当年温清沅的感情问题,晏苏姐,那于我而言不过是前世的一段记忆,欺骗你这个对我没有意义。”

    有关温清沅的过往,在温盏看来已经是可有可无的过去式,周晏苏想要一个结果,那么她就如实的给周晏苏一个结果,同陆昙没有关系。

    至于陆昙,也是温盏的心之所向,同她周晏苏同样没有干系。

    周晏苏听懂了温盏的潜台词,心中的最后一丝幻梦破灭,苦笑道:“盏盏,你是真的够狠心。”

    “晏苏姐,无论你愿不愿意,前世的事都已经告一段落。我不是温清沅。真正的温清沅也不是你记忆中的那个被修饰模糊过的人。”温盏直言不讳:“我们都该过好现在,也值得拥有新的人生。”

    “盏盏。”周晏苏垂着头,看不清表情:“为陆部长做到这个份上,值得吗?”

    温盏一愣,实在不知道周晏苏的脑回路怎么又绕到陆昙身上去,沉默片刻道:“我不是为她,我是对得起自己的心意。”

    她对陆昙还有感情,所以大方承认喜欢,只是光靠喜欢并不能承担一切,她和陆昙失败的婚姻也不是一句喜欢就可以挽救回温的。

    不喜欢也是,她清楚自己的感受,所以不想给周晏苏任何幻想,凭白耗费周晏苏的情谊。

    温盏在感情上一向拎得清,不喜欢拖泥带水,正因为如此,她才更不理解陆昙的行径。

    温盏不理解她七年前明明对自己没有感情,却能为了报恩,将自己的婚姻搭进去。

    温盏也不理解现在陆昙分明已经搞清楚恩怨簿的前因后果,也认可她们不再需要用婚姻维系的事实,却反而一再关心她的私事。

    “你问周晏苏是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商务车里,温盏对陆昙的问题感到莫名其妙。

    “嗯。”陆昙头靠在窗边,缓缓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关心一下你的情感状态,虽然我们快要离婚,但是你可以当我是个老友。”

    温盏深深地吸了口气,忍住想将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的陆昙踹下车的冲动,道:“我想我的情感状态,还不需要劳动前妻操心。”

    陆昙没在意她话中带刺,停了一会儿又道:“阿盏,你已经恢复了一部分前世的记忆,所以周晏苏是什么人,想来你比我更了解。”

    “所以呢?”

    “所以,我不希望你再在感情上所托非人。”陆昙谨慎地道:“如果她不是真心喜欢你……”

    “你也清楚我曾经在感情上所托非人?”温盏直接打断她,嘲讽道:“陆昙,那你现在又是用什么身份来理直气壮地给我忠告?”

    若是能一直陪在温盏身边,陆昙又何须在这里耍嘴把式,给温盏这种忠告?她咽下苦涩,低声道:“阿盏,我只是……希望你好。”

    盼着温盏好的心,不会因为两个人是否还在一起而转变,陆昙从前不懂,将喜欢和占有欲混为一谈,直到最近心智受损才有所感悟。

    她明明无法再与温盏今后的人生有任何交集,却还是希望温盏日后都顺遂。

    可是身旁的姑娘并不领受:“不需要。陆昙,我只希望你以后能像凡间正常的前任一样对待我就好。”

    正常的前任什么样?

    陆昙原本想问,可话还没出口,便想起温盏曾说的“离婚的前妻就该像是死了一样,不再去打扰对方”,于是话锋一转,郑重其事地道:“会的。”

    温盏一口气不上不下的,良久,憋出一声冷笑。

    ——

    陆昙在温盏的生拖硬拽下到医院做了检查,确定只是软组织挫伤。温盏稍稍松了口气,又给毕舒城打了个电话向她咨询对神仙更管用的活血化瘀的药。

    毕舒城倒是不以为意:“那点伤对师姐而言不算什么的,可能过几天她自己就康复了,盏姐不用这么挂心。”

    温盏却忘不了陆昙在医院验伤时,露出后背那大片的淤青:“即便她是神仙恢复得快,也不能忽视她此时此刻的痛啊。”

    她声音不大,陆昙却听得清清楚楚,对温盏的贪恋悄悄冒出头,陆昙捏着额角晃了晃头,暗自提醒自己不可以。

    毕舒城那边不知道又回了什么,温盏应了几声,便挂断电话,对她道:“用医院开的药应该问题不大。你一会儿洗完澡我帮你上药。”

    “可……可以吗?”陆昙的声音称得上小心翼翼。

    温盏不明白她又在扭捏什么,反问道:“我要说不可以,你就忍着?”

    她最近被陆昙拱得有火没处发,语气总有些冲。

    老神仙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抿抿唇沉默下来。

    温盏轻轻吐出一口浊气,道:“你在自己房间洗澡,我也上楼换件衣服,一会儿再下来。”

    明显是不再计较的意思。

    老神仙又满足起来,生怕她后悔一般飞快应承道:“好。”

    温盏也不磨蹭,回到自己房间也洗了个澡,算着平日里陆昙的洗漱时长,又考虑陆昙的眼睛不便,特意晚了一些才带着饭食下楼。

    陆昙的确如她预料一般,已经收拾好换上宽松的睡衣。

    只是与温盏想的不同,陆昙并不是坐在房间里安静地等她,而是在和她最不愿意再有交集的人打电话。

    “说好的互惠互利,结果华优连停职这么大的事,都不愿意知会我一声?”电话那头,温暖的声音里透出一丝责怪。

    陆昙给温盏开了门后,仍开着免提,并不避讳地道:“我想我工作上的事没必要向温小姐报备。另外,我和温小姐没什么交情,麻烦温小姐直呼名姓。”

    “陆华优这副姿态是彻底不将恩怨簿当回事了?”温暖声音微冷。

    “我将它看得重要,温小姐就会愿意立即帮我化解恩怨吗?”陆昙反问。

    如今她终于明白温暖始终不愿意配合解决恩怨簿的理由,冒充温清沅的人,在恩怨簿上签上名姓,也只会暴露自己作假的事实。

    电话那头的人果然沉默,过了一会儿,转移话题道:“我要在电影节上唱歌,所以也会参与红毯的走秀,团队在和主办方商量压轴出场的事宜,我需要你出出力说服主办方。”

    “我已经停职了。”

    “陆部身居高位多年,这点余力没有?”温暖质疑道。

    一场电影节的红毯而已,温暖作为歌手着实没有必要这么在意。

    陆昙心念微动,没接温暖的话茬,而是问:“原定压轴的嘉宾是谁?”

    电话那头的人还没回应,身旁的姑娘却先呼吸一滞。

    陆昙这下明白温暖又在作什么妖,直言道:“温小姐要抢的是阿盏的红毯压轴是吗?”

    作者有话说:

    关于“恶念”。

    正常人:我吃醋,我不高兴,我要闹了。

    陆部长:我想让她消失。

    阿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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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章 忠诚度57%

    初时的心动。

    在温盏有记忆来, 温暖一直是看她不顺眼的那一个,曾经她以为温暖看她不顺眼完全是因为她是被收养的孩子,可现在看来却并不是。

    温暖对她的厌恶, 似乎是自温清沅时代开始的。

    难不成是担心驭神印的事情败露?这不是贼喊捉贼吗?

    再说, 如果温暖在意的是驭神印, 那她只需要去考虑陆昙就好,毕竟作为凡人, 她既不像温暖拥有完整的记忆,肉眼也看不见驭神印这种东西。

    那温暖自小便恨不得置她于死地是为什么?

    如果是因为温清沅,温盏只觉得更加莫名其妙, 因为那一世,温盏现存的记忆里对温暖这个人,毫无印象。

    温盏找了一通可能性, 都没找到合理的解释, 毕竟是温暖拿走了她的灵魂碎片和大小姐的驭神印, 她得知真相不找温暖算账就不错了,怎么反过来了?

    她或许应该承认,人对于人的恶意有时候没有缘由,温暖这个人就是精神错乱,无事生非。

    陆昙显然也不理解温暖的恶意究竟从何而来, 对着手机那头的当事人问道:“你屡次找阿盏的麻烦是为什么?”

    “怎么, 心疼啊?”温暖不答反问:“真将这段婚姻当回事了?你可别忘了,我才是与你联结在一本恩怨簿上的人。”

    陆昙无意激怒她, 平静地道:“我对阿盏的感情同这些恩怨没关系,更不是温小姐能够干涉的。”

    “是吗?”温暖轻嗤一声:“那如果当初是我要和你用婚姻绑定, 你会说不?陆华优, 你也不过是为了让我为你解决恩怨, 才在凡间虚与委蛇,何必惺惺作态呢?”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她一句轻巧的话,正好戳在酒店房间里两人的心结上。

    陆昙沉默了一会儿,确定地道:“我会拒绝。”

    对于这件事,在温暖问之前,陆昙便慎重地考虑过。她不会和温暖结婚。

    抛开感性,陆昙清楚温暖是个目的性很强的人,她如果强烈要求结婚,必然不是因为一时冲动,背后肯定藏着极深的算计,基于这层考虑,陆昙都不可能随便将自己的婚姻搭进去。

    况且,那些与温盏在一起的实打实的快乐,才堆积出陆昙愿意拿婚姻去赌的勇气。只是,从前她自欺欺人,不肯承认罢了。

    “是么?”温暖不置可否地轻笑一声,道:“那现在呢?一场红毯而已,你也要为了你们神仙可有可无的感情,拒绝同我解决恩怨的可能?”

    陆昙在心中细细品着她话语里暴露出的信息,停了一阵,才道:“抱歉,力所不及。”

    “力所不及,还是私心作祟?”温暖语带讥讽:“倘若压轴的嘉宾不是温盏,你是不是就能做到了?”

    其实不止电话那头的温暖,温盏也想问这个问题。

    她从没有告诉陆昙,记忆里那个光风霁月,鹤骨松姿的人,是她初时难以自持的心动。

    所以这七年里,哪怕到如今感情不复,温盏都没怀疑过陆昙的为人。

    她喜欢的人,身在高位却不借助权势搬弄是非,拥有凡人难以企及的能力,却守着道德清规,始终俯仰无愧,不为世俗所扰。

    可上次对待仗势欺人的腾黄影视,陆昙却露出了温盏从未见过的一面。

    那一瞬间,温盏是动摇的。她突然失去了当初在温瑜面前,说陆昙不是那样的人的底气。

    入魔当真会毁掉心性,让那个眼不著砂,以直报怨的人消失不见吗?

    抑或者,连这份心动,都是温盏自己给自己编织有关陆昙的瑰意琦行的梦。

    温盏不能确定。

    她甚至都不知道,如果陆昙现在给出肯定的答复,她藏在心底的唯一保留的那点希冀该如何自处。

    陆昙看不见温盏的表情,自是不知道屋内的姑娘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她沉了半晌,才道:“不是。”

    温盏在她这声简短得不能再简短的回应里眼前一亮,仿若于窒息中获得喘息之机。

    “无论谁是压轴嘉宾,我都做不到动用自己的权利抢人家竞争来的机会。”陆昙解释道:“温小姐若是真的想要红毯压轴的机会,不妨凭真本事,让主办方认可你的号召力。”

    “说得这样冠冕堂皇,如果今天提要求的是温盏,你还会这样拒绝?”温暖又将话题绕到温盏,誓要今晚同温盏较量出胜负。

    陆昙举着手机有些累,只得一边摸索桌子,一边道:“她不会对我提这样的要求。”

    就像温盏相信陆昙的为人一般,陆昙也笃信,温盏有自己的职业操守。

    “温小姐,不是人人都像你损人利己,投机取巧。”

    温暖没料到她突然针锋相对,气急败坏道:“陆昙,你最好考虑清楚,当真要为了这么点的小事跟我过不去?现在着急解决恩怨的可不是我!”

    身旁的姑娘似是看不下去,主动牵起陆昙的手,将她引到桌边又放开。

    陆昙愣了一下,才跟上温暖的质问,缓缓地道:“想来,温小姐料定我急不可待是吧?倘若我不想解决了呢?”

    “不想解决?”温暖气焰嚣张:“你这是要拼着自己魂飞魄散和我赌轮回?陆华优,你可不是凡人,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你以为你拖着不解决我就能放过你,你赌得起么?”

    陆昙食指在桌沿轻点,不疾不徐地道:“温小姐大可一试。”

    她说完便利落地挂断电话。

    她不是故意激怒温暖,只是温暖的那句话藏了太多令她恍悟的信息,温暖这几世虽然冒充温清沅,却从未与自己谈过感情,自然也不可能晓得感情对她是否重要。

    那她为什么会那么笃定,感情对神仙可有可无?

    只有一种可能性,有人对她说过这种话,这个人还是陆昙熟识的人,了解陆昙的婚姻,也知道陆昙曾经对于感情的态度。

    这样筛选下来,便只剩下那一种可能。

    陆昙实在想不明白,那个人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她二人化生之日相近,有一起修习成长的情谊。那人早一些时日归位,后来还口口声声,等她应劫飞升,顺利归位继续做同僚。

    布这样一个局,不惜将凡人卷进来以耗尽她的仙力,那人图什么?

    不对,那个人应该不知道她种在温盏身上的是驭神印,她也未曾提过。若只是普通的印记,并不会关联这样深,产生恩怨簿的可能性极小,即便有也很好解决。

    那个人只是想借着温暖的手要挟自己?可为什么都第四世了,还不见那个人借着温暖对自己提出什么要求?倒是温暖,这几世都有心利用恩怨簿做文章。

    还有温暖,她利用自己可以理解,为什么还要频繁地找温盏的麻烦?当年的温暖到底和温清沅有什么深仇大恨?破庙的那场火……如果不是自己将温暖救走,她该是要为大小姐陪葬的吧?

    陆昙越想脑子越乱,捏捏眉心无奈地回了神,有些事,她需要找机会亲口求得一个真相。

    身旁的姑娘并没有吵她,似乎也陷入沉思。陆昙等了一会儿,见温盏还没有回应,用尽量不吓到温盏的声音问:“在想什么?”

    温盏的思路还停留在温暖的那句“魂飞魄散”上,半晌才问:“温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拼着魂飞魄散赌轮回?”

    原本有毕舒城的坦白,温盏以为陆昙现在心性和仙力受损主要是做了一些增添造业的事,只要她不再与凡间有太多牵扯,不再胡乱动用仙力,就会恢复如初。

    可温暖的话却提醒到温盏,陆昙如今的身体状况,似乎是必然?

    到底是什么,能让温暖充分捏住陆昙的把柄?恩怨簿么?

    “你不是神仙吗?”温盏见老神仙闭口不答,追问道:“不是不入轮回吗?为什么温暖会说这样的话?你心性受损和这件事有关吗?”

    陆昙见躲避不过去,只得道:“凡间四世是一个小轮回,所有的因果造业都会在这四世清算,而后重新开始。所以神仙和凡人之间的恩怨簿只能牵扯四世,如果到了第四世都解决不了,神仙的恩怨簿会被牵扯进轮回往生,影响寿数。”

    她已经说得很轻松,但温盏还是听出了其中的含义。

    “也就是说,如果解决不了,你就会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

    陆昙没有正面回答她,转言道:“原本是抱有这个打算的,但现在恩怨簿关联的是你,我没有这个顾虑。”

    温盏深深地吸了口气,没再接话。

    原来,这才是老神仙不惜骗她七年也不肯道出一句实情的根本原因。按照陆昙的说法,这已经到了她和温清沅解决恩怨的最后期限,倘若她和温暖那样,以恩怨簿挟制她,陆昙只能以命相抵,所以,在生死面前,陆昙不敢冒险。

    “之前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温盏转而问道。

    “错了就是错了。”陆昙回得诚恳:“恩情和爱情本就是两码事,之前是我非要将二者搅合在一起,欺瞒诓骗你,没什么好辩驳的。”

    温盏见她端直地坐在椅子上,不禁叹出一口气。陆昙总是这样,气她的话信手拈来,能为自己开脱的话反而全憋在心里,不使劲挤都不会吐露一句。

    “我们阿盏总是心善,倘若我在已经知道自己过错的情况下,还利用你的同情心道德绑架你,那不是明知故犯,错上加错么?”陆昙郑重其事地补充。

    她蒙着眼纱,棱角分明的脸颊因着伤病苍白至极,却不显露一丝颓态,说出的话也板正,藏着令温盏百转千回的温柔。其实陆昙不知道,温盏也不是对什么人都爱心软。白日里,她还被周晏苏说狠心。

    只是对自己妥帖放在心上记挂七年的人,温盏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软了心肠。

    无法操控的心动在走到尽头的婚姻里,就像长夜中坠落的流星,划过的一瞬间,便在荒芜的心中留下爱意璀璨,而后……落于沉寂。

    “去床上趴着,我给你上药。”温盏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言道。

    老神仙表现顺从得很,她觉得撩起衣服不方便,干脆直接脱掉垫在身下。

    温盏的呼吸在她露出大片雪肤玉肌时全部摒住,却又在目光出触及暗紫的伤处时,轻轻地吐出。

    去卫生间净了手后,温盏才调整好情绪回来。陆昙全程安静地趴在床上等她,没有任何不耐。

    温盏将药膏涂在手掌上搓匀,才一点点去触上陆昙的背脊。

    床上的人身子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弄得温盏也有些慌。

    “很疼?”温盏问。

    作者有话说:

    【一更!二更照例会晚~别等,明天再看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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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0章 忠诚度58%

    我给她添麻烦了。

    “不疼。”陆昙将脸埋在手臂中, 闷闷地道。

    的确不疼。只是陆昙现在心性不稳定,所以有些分不清自己的情绪到底是恶念作祟还是真的心有所感。

    就像面对周晏苏和温盏表白时,陆昙分不清自己想让她“消失”是单纯的嫉妒心作祟, 还是真的会在入魔时失控。

    刚才温盏特意搓热的手碰上她的背脊时, 陆昙竟想回身将温盏抱在怀里, 然后抵上所有的仙力,让时间定格在这里。

    不是说神仙的寿命长么, 为什么独独她不能与心爱的姑娘期待日久岁深?

    怨怼的情绪冒头时,陆昙便迅速晃晃脑袋,将奢望通通抛诸脑后。

    心思沉定下来时, 她明显能感觉到,温盏的动作更加轻柔了。

    “疼的话告诉我。”温盏叮嘱她道。

    “嗯。”陆昙若有似无地应了一声。

    温盏趁着这个时候,将心中的疑惑再次问出口:“除了有关恩怨簿的事, 你还有其他瞒着我的事么?”

    陆昙没料到她会在这时候突然问这个问题, 闷了好半晌, 才道:“有。”

    “是什么?”

    “不能说。”

    “……”

    温盏趁着老神仙难得将脆弱暴露在她面前,发泄般地弹了陆昙的后腰一下。

    “嗯?!”陆昙反应很大,说话都不利索:“做……做什么?”

    “趴好!”温盏命令道。

    陆昙在她强硬的语气里又不得不强迫自己放松腰肢。

    “知道我会生气,也不准备说?”温盏想了想,又问。

    “说了怕你更生气。”陆昙咽了抹口水, 轻声嘟囔道。

    该说的, 能说的,陆昙都已毫无保留, 剩下的几件都是无法启齿的大事。

    在温盏明确告知她两人不再荣辱与共,不需要牺牲什么的情况下明知故犯。陆昙觉得要么温盏会误会她在弥补, 要么温盏会以为她将她的话当作耳旁风。

    无论哪一种, 陆昙都不想面对。现在的状态也没资格谈什么喜欢, 还不如缄口不言。

    温盏对她的固执弄得没辙,思考片刻后换了方式:“那我说一些猜测,你可以反驳或者默认。我向你保证,我不会生气。”

    陆昙没理她,只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两只耳朵。

    “……”温盏对她幼稚的行径无言以对,一边帮她涂药,一边又退让道:“我只问一个问题,你如果不方便回答可以不说话,但是不能欺骗我,可以吗?”

    藏在银发下的精雕细琢的面容又露了出来,不确定地道:“只问一个?”

    温盏顿时明白了她的潜台词,被气得笑出声,道:“对,只问一个!”

    陆昙话一出口,也意识到自己掉进了语言陷阱,不禁露出懊恼的神色,过了一阵才松口:“你问。”

    温盏没再犹豫,直接道:“你之前是不是在我身上施了什么防护类的术法?”

    “是。”陆昙想起之前被周晏苏打断的问题,稍稍松了口气,言简意赅地回道。

    “替我挡灾避难的吗?”

    “嗯。”

    “这样的术法会害你受伤是吗?”温盏追问。

    陆昙却又在关键时刻收紧口风:“这是第三个问题,前面我已经买一送一了。”

    这是不再回答的意思。

    温盏被卡得不上不下,手上的力道没收住,使劲按了一下。

    “嗯……”陆昙猝不及防,整个背脊都变得僵硬起来。

    “该!”温盏愤愤地说了一句,动作却放轻,生怕让陆昙再受疼。

    “阿盏。”陆昙稍稍抬头,将下巴搁在手臂上道:“算是我任性吧,以后不会再这样了,你就当是……婚内最后一次成全我。”

    温盏被她突如其来的话搞得心口一酸,侧开视线道:“知道了。”

    单纯的姑娘并不晓得陆昙意有所指,所以轻易地放过了她,陆昙微微勾起唇角,由衷地道:“谢谢。”

    “……”

    ——

    之后的两日,老神仙都很是安分,没再动用仙力,也没说什么气温盏的话。和付静时沟通完,便不再乱晃,老实地坐在小助理的身旁等温盏拍戏。偶尔消失一阵子,回来的时候总能变出补充能量的小零嘴给拍摄期间临时休息的温盏。

    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能精准掌握温盏的口味喜好和嘴巴寂寞的时机。

    有时候是一袋果干,有时候是一杯鲜榨的果汁。

    于是,温盏终于可以在享受的同时,有正当理由婉拒周晏苏的能酸掉牙的酸奶,不再为人情世故强行做女明星的表情管理。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行为冒犯了周晏苏,温盏有好几次,看见周晏苏趁着她去补妆或者拍个人镜头的时候坐在陆昙身边和陆昙说些什么。

    只是每次收了工问陆昙,老神仙都守口如瓶。

    这次在进化妆间前,又叫温盏逮住机会发现二人凑在一起,她赶紧对身旁的乔菲耳语:“一会儿晏苏姐若是再凑到陆昙身边,记得帮我听听她们都在聊什么。”

    “啊?”小助理面上为难:“听周老师和陆部长的墙角啊?”

    “不可以么?”温盏挑眉:“任务完成得好,给你发大红包!”

    “保证完成任务!”乔菲眉开眼笑。

    “见钱眼开!”温盏吐槽:“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克扣了你的工资。”

    “听两尊大佛的墙角欸。”小助理扁扁嘴,替自己辩解:“周老师还是和善的,陆部稍微抿一下嘴唇我都要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化妆老师被她的形容逗得笑出声,温盏也勾起无奈的笑:“哪有那么夸张?”

    “盏姐不觉得陆部坐在那里不说话都很有威严吗?”乔菲夸张地道。

    温盏仔细想了想,陆昙很少在她面前摆官威,除了误解她冒充温清沅那次,连句重话都没说过,不禁反驳道:“她没那么可怕吧?”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小助理感慨道:“陆部长只在盏姐的面前才格外好说话。”

    温盏却忽然被后一句触动,疑惑道:“她在我面前,和在别人面前不一样?”

    乔菲眨眨眼,露出她在明知故问的表情。

    温盏却赶紧收起发散的思维,不愿意再深究,催促小助理道:“赶紧去完成任务!”

    今天的拍摄主要是崔不语和晏宁难得撒糖的部分,温盏心情不错,带动节奏上特别适度,获得付静时的连连称赞,有趣的是,周晏苏初时没有进入状态,却在和陆昙交流后也转变了状态,两人无论是单人镜头,还是合拍,都令付静时十分满意,导演趁着大家状态不错,又加拍了几个镜头才意犹未尽地收工。

    结束时,温盏伸了伸酸胀的脊背,同辛苦拍摄的工作人员道了谢,这才迈着轻松的脚步离开片场。

    与以往不同,陆昙今天格外安静,白发束起,露出线条优美的莹白脖颈,黑纱缚眼,薄唇微微抿着,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她气色似乎好了一些,却反而不如之前有精神。

    温盏不知道她怎么了,正要开口问,却被急促的手机铃声打断。

    “喂,舒城?”

    “温盏姐。”毕舒城那头似乎遇到什么喜事,显得很高兴:“我明天就去H市,您辛苦再帮忙照看师姐最后一天。”

    “不急,你慢慢来就好。”温盏顿了一下,又道:“她这几天比较稳定,不用担心。”

    “有温盏姐在,师姐肯定不会闹乱子的。”毕舒城道:“也就在温盏姐面前,师姐能收敛着让人省心些。”

    温盏一天听到两次这种句式,不禁纳闷:“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在我面前会不同?”

    毕舒城很意外温盏会问出这个问题:“当然是因为师姐喜欢……”

    “麻烦把手机给我,我来说吧。”陆昙在此时开口打断。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毕舒城听到她的声音,及时止住话头。

    温盏没再追问,将手机递给陆昙。

    “过来的时候帮我捎几张用于联系的符咒来。”陆昙接过手机,直接对毕舒城说出需求:“我眼睛看不见,不方便自己做。”

    “哦,好。”毕书成答应后问:“师姐是急着联系哪位仙君?”

    陆昙没正面回答,只道:“等见面再说。”

    有些事她需要提前交代给毕舒城,也算是防患于未然。

    等挂断电话,陆昙将手机交还给温盏,想了想,又道:“舒城她口无遮拦,你别在意。”

    温盏没明白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却也歇了追问的心思,轻轻“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两人一路无话地回了酒店,又在沉默中各自回了房间。

    直到进了自己房间,温盏才将小助理一并拉进来,严肃道:“菲菲,下午周晏苏跟陆昙说什么了?”

    分明上午去剧组的时候还好好的,问题只可能出现在今天的某个时间段里,温盏回来的时候想了一路都没想明白,只得询问小助理情况。

    “嗯……”乔菲确然听到一些话,却不知道该如何跟温盏讲,欲言又止。

    “直说就好。”温盏心里着急,也不想再和乔菲兜圈子。

    乔菲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委婉地陈述事实,只得直白地道:“周老师说,陆部不仅做不成盏姐的依靠,还处处需要盏姐照顾,实在不是个合格的伴侣。周老师还说……”

    “她还说什么了?”温盏已经敛起面上和煦的表情,问道。

    小助理嗫嚅着说出实情:“周老师还说,陆部都快离婚的人了,之所以能舔着脸坐在这里纠缠盏姐,不过是仗着盏姐脾气好,愿意纵容。”

    温盏听着这话感觉似曾相识,回忆一会儿才想起来卫颖也说过类似的,顺着问道:“那陆昙怎么回复的?”

    “陆部长……”乔菲想想都觉得有些憋屈:“陆部长居然承认了,说周老师提醒的对,自己的确是不该纠缠,还说……以后就不给盏姐添麻烦了。”

    温盏想着陆昙当时的表情,不知道怎么的,竟有心口酸疼的感觉。

    “盏姐,我现在觉得您说得对。”小助理替陆昙打抱不平:“我是万万没想到,看起来高高在上的陆部长,私下被人这么说还能心平气和的,周老师看着倒是和善,私下里却这么过分!您和陆部的私事,她……她凭什么……”

    她觑着温盏越来越冷的面色,终是没敢将话说完。

    温盏没说话,纤细的手指却被自己捏得泛起青色。

    “是啊,她凭什么?”

    她们的事,对的错的,都轮不到外人指手画脚,陆昙理应有底气反驳,毕竟这场感情里,毫无保留的一直是温盏。陆昙就算是仗着她纵容又如何?!

    可她爱了七年的人,却在别人面前低声下气,说自己给她添麻烦了。

    “王八蛋!”温盏终是没忍住骂道。

    明明陆昙才是婚姻里放纵恣意的那个,为什么到头来,反倒让她心疼呢?

    作者有话说:

    【二更!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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