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一道惊雷劈在身上,劈得萧征易从头痛到脚,心都凉到了谷底。
他的心就像被重重捶打了几百遍,酸痛到几乎碎了。
原来这一切温柔缠绵,都是因为周琰把他当做一场梦境。而周琰梦里那个人,是萧玄。
萧征易浑身都在发抖,他抓住周琰的手腕,欺身将他摁在床上。
周琰震惊地抬眸,望着眼前忽然发了疯似的人。
萧征易望着周琰,眼里几乎滴出血来。
他虽然一直回避这个问题,但心中其实一直很害怕,害怕自己永远比不上萧玄。萧玄与周琰曾同经风雨患难,又对周琰那么好,给得那么多,他到底还能再给周琰给什么?
那一夜大雨里,周琰和他一起收养了一只瑟瑟发抖的小流浪猫。
仙华山那一夜,周琰叫他“萧郎”,与他相拥,与他亲吻。
他入周琰梦境的每一夜里,一点点破开前世的困局,抱着周琰推心置腹,表达他的歉意和关爱。
就在刚才,他抱着周琰亲吻,周琰还主动回应了他。
可原来周琰给他的一切温柔和爱护,并不因为他是萧征易——而全都源于他的父亲是萧玄。甚至,是把他当做了萧玄。
那一声又一声“萧郎”,曾经有多甜蜜,此刻就有多痛。全都化作穿肠的利刃,扎在萧征易的心头。
萧征易压着那一双纤瘦的手腕,压在周琰的身上,沉默了很久。
周琰的手腕很瘦,体温微弱,仿佛用力一掐就要断了。
一隙天光从雕窗外溶溶地照进来。
周琰看清了将自己压在身下那人的脸。
冷白的天光十分微弱,洒在少年的脸庞上。少年的脸色白若冰雪,一双琥珀色的眼眸里却布满血丝,几欲滴血。
周琰怔住了。
直到方才,他都认为那个亲吻他,抱着他说“我爱你”的人,是他梦里臆想出来的萧玄。
此时他看到眼前少年的脸,方才惊觉一切不是梦境。
他望着眼前目眦欲裂的少年,惊出一身冷汗。
萧征易紧紧闭上眼睛,连长睫都在震颤。似乎在经历一番竭尽全力的痛苦斗争。
良久后,他终究什么也没有做,松手放开了周琰。
他已经错过了一生,悔恨了两世,如今再也不忍碰坏周琰一下。
周琰错愕地望着萧征易放开自己,转身离开。
他望着被缓缓打开又关上的房门,和消失在门外的少年的身影。
耳边不断回想起那一声“我爱你”。
……
他怔怔的坐在那里,回不过神来,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房间里已经完全明亮了。
平日里裴觉都会进来陪他,如今一个人影儿也不见。
门忽然被推开,进来的是萧征易。
萧征易的脸色冷如冰霜,不见丝毫表情,只是端着盆来伺候他洗漱。
看到萧征易的一刹那,那一声“我爱你”在周琰耳边不断回响。他实在不知道如何面对萧征易。
但毕竟是君臣,周琰也不好受他伺候,最后还是开口轻声说道:“殿下,让下人来吧。”
萧征易的语气冰冷:“先生觉得孤不配伺候你?”
周琰见他来者不善,也不想与他拌嘴。没有说话,默默地接受了他伺候洗漱。
想到方才的一切,他的一颗心都快从嗓子里跳了出来。洗漱完,两人之间就陷入了一片死寂。
萧征易的脸色依旧阴沉,却一直稳稳地端着盆等周琰洗漱完,然后默默端着盆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萧征易又端了早餐进来。
周琰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声:“殿下,小裴去了何处?”
萧征易将承盘放在床头的小桌上,不冷不热地说道:“先生管好自己。”
周琰身子不好,早上吃的粥也都是滋补的药膳,有一股子药味。
萧征易依旧和从前一样,舀了一勺粥喂到他唇边。
若不是脸色冰冷,与平日里并看不出区别。
之前以为是“父慈子孝”,周琰如今浑身不自在。他心里不能接受这样的“爱”,自然也不能再心安理得接受萧征易建立在这样的“爱”的基础上的照顾。他在心里挣扎了半日,说道:“臣……自己来。”
萧征易不为所动,坚持要喂他。
这一碗粥本来就有药味,周琰吞得比黄连还苦。
他悄悄打量了萧征易一眼,却与萧征易悄悄看他的眼神装了个正着。
对上周琰那一双眼睛,萧征易端着粥碗的手颤了一下。
周琰:“……”
萧征易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他垂下眼眸,心跳得厉害。
他难以控制自己,一见到周琰就心慌意乱。
他怀疑自己哪怕重活十辈子,被周琰狠心拒绝十辈子,也会第十一次栽倒在周琰身上。
周琰把他当做萧玄,把他当做一场梦里的萧玄,心底里分明都是萧玄。
他就是个替身,还开开心心地当了替身那么久,以为周琰真的对自己有什么情义,甚至几个晚上都高兴得睡不着觉,一直留在昭灵宫就为了随叫随到照顾周琰,怕周琰离不开自己。
原来周琰是听了先帝的遗命,把他当做儿子看,这些日子才会接受他的接近。周琰是把他当做了梦里的萧玄,才会接受他的拥抱和亲吻。
那么,是不是代表周琰总是梦见萧玄?还在梦里与萧玄那般亲昵?他自始至终心里都只有萧玄?
萧征易越想越觉得胸中憋闷,好像鱼离开了水,几乎要被憋死。
他忍住没再多看周琰一眼,收拾了碗筷起身出去。
萧征易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周琰已经拒绝了他两世了,他竟然还是卑微地像一条狗一样去靠进周琰,还恨不得跪下来舔。
可是,他实在欠了周琰很多,他没有任何资格责怪周琰。这一切大概就是对他的惩罚?
因为他伤害了周琰太多,所以上天才会惩罚他两世爱而不得?惩罚他深爱的人爱着他的扶贫,而他只能给父亲当个替身?
他恨不起来,也没资格恨周琰。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来,端着承盘走到门外时,终于忍不住偏头呕出一口血。
门外,厉风震惊道:“殿下?!”
萧征易谁都没理,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之后接连几日里,萧征易没允许任何人进周琰的房间。凡事都由他一个人亲力亲为。但是他冷着脸不和周琰说话,周琰偶尔和他说句话,他都是冷言冷语回答。
周琰的病情有一些好转,需要复诊,他方才将姚太医和娜莎两个人放了进去。
裴觉想要看一眼,都被拦在门外。
萧征易在门外等了一会儿,没忍住推门进去。
他刚推开门,看到的便是娜莎坐在床前,对周琰嘻嘻笑笑,看周琰的眼神都是光。
周琰被她说得眉开眼笑。
与之对比惨烈的是,这几天周琰从来没对萧征易笑过一下。
萧征易面色不善地走上前。
娜莎见到萧征易,立刻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周琰的微笑也戛然而止。
萧征易冷冰冰地问道:“如何?”
姚太医先一步回答道:“回禀殿下,简直神奇。这几日国师的病情好转颇多,只是肺腑之间似还有迟滞,需要多加休养。”
萧征易心里松了一口气,面上却不动声色,冷声道:“孤不关心他。”
他的声音重了一点,似乎是故意说给周琰听的:“死不了就成,免得被人说大行皇帝尸骨未寒,孤先虐杀功臣。”
娜莎冷笑了一声:“太子,阴阳怪气给谁听?”
萧征易冷冷看了她一眼。
娜莎说道:“你既不待见他,有的是人愿意宠他。不如放他走?”
萧征易的眼神几乎要在娜莎身上剜下一块肉来:“轮不到别人愿意。”
周琰有意出言打破这剑拔弩张的局面,他见萧征易换了白冠,向萧征易问道:“今日是出殡的日子?”
萧征易看了周琰一眼,点头。
“咳……”周琰轻咳一声,掀了被子,跪下说道,“请允许臣送大行皇帝最后一程。”
萧征易的衣袖下,双手紧握。他脸色依旧冰冷,咬了咬牙。
娜莎阴阳怪气道:“周国师,你太不会察言观色了。太子在忌惮你,这些日子不许任何人来看你,还把屋外都给层层包围了。送出殡那样荒郊野外,他不会让你去的,你跑了怎么办?”
萧征易已经对不起周琰一世,听到娜莎的话,他竟猛然惊觉这些日子在如何对待周琰。
他自以为这一次没有强迫,没有侮|辱,自己一直在尽心尽力亲自照顾周琰。
原来落在旁人眼里,落在周琰的身上,会成为这般?
他想说自己没有这样的意思,他从没想欺负周琰,但如今看起来却真的更像在忌惮周琰,欺负周琰。
他已经够对不起周琰了,他有什么资格去欺负周琰?
“忌惮”二字实在太重了,萧征易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他抬手扶周琰回床上坐下,语气和缓了几分:“先生理应去的,过会儿让裴觉来侍候。”
周琰道:“谢殿下。”
萧征易听不出周琰是什么心情。
或者说,这几日里,周琰就没有流露出过一丝情绪的波动。
不论是他当个下人亲自照顾也好,冷冰冰的也好,放狠话也好,周琰自始至终就是礼貌、得体。不论他如何对待周琰,周琰好像一切都事不关己,对他只有君臣之间该有的礼貌,其他便什么都没有了。
周琰从来都是把情绪掩藏得很好的人。
对仇敌,他能礼貌微笑。对企图杀他的人,还能给别人拾刀。为了目的,也会示弱装可怜掉眼泪。
这些他都是亲眼见过的。
他甚至分不清,周琰这些时日究竟是心里真的没厌恶他,还是只是习惯性地将厌恶深深掩藏。
萧征易离去后不久,裴觉果真被放进来了。
裴觉几日不见周琰,急得不行。看到周琰,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只拍自己的心口:“吓死我了,国师,究竟发生了何事?太子殿下前几日怎么突然变了脸,命禁卫围了屋子,不许任何人来见你,连我也进不得了。”
周琰自己倒丝毫不慌,他自己扶着床沿起身,微微笑了笑:“小裴,我打算走了。你愿意跟我走,还是留下?”
裴觉连忙起身搀扶,惊讶问道:“你要去何处?”
周琰抬手拈起床头桌案上叠放的白衣:“看我心情。”
裴觉连忙接过周琰手中的衣服,替他披在身上,系好衣带:“下官受先帝遗命,国师去哪里,下官跟你去哪里。”
周琰微笑道:“哪怕去投敌么?”
裴觉愣了一下,睁大眼睛。
周琰见裴觉被吓成这种表情,不禁笑道:“开个玩笑罢了。”
他穿好丧服,戴上白麻冠巾,到底大病未愈,刚迈开步子就有些晕眩,站在原处缓了一会儿,险些跌倒。
裴觉赶紧上前搀扶。
周琰走到门外,门外果然是禁卫重重。厉风本该跟随萧征易左右,竟然亲自抱着剑守在门口。
见到周琰出来,厉风欠身道:“太子殿下说此去程序繁杂,国师身子不好,只要在一旁观看即可。外面又不安全,殿下只怕不能顾到国师,命属下保护国师左右。”
周琰淡淡地点头:“有劳厉统领。”.
吴国已陈兵江岸,窥伺中原。
上一次周琰写信劝他按兵不动,江衡元也一直在观望。若是梁国有变,他就趁机挥师北上。若是梁国稳固,他便不会轻举妄动。
“观玉说遭萧征易软禁多日,受尽委屈。”军帐内,江衡元将一封信递给周靖,“今日是萧玄出殡之日,到了郊外,萧征易的看守必定不如宫中严密,到时观玉会接机逃往钱塘江畔。”
“朕已与观玉约好,今夜酉正三刻,他乘舟渡江,吴国派水军接应。你长于水战,随朕亲自去接应观玉。”
周靖接过江衡元手中的信来看。
的确是周琰的字迹,也是周琰说话的语气。信的确是周琰写的,但以他对周琰的了解,他却不信周琰会投吴。
周靖拱手道:“何劳陛下亲自前去?臣率兵接应即可。”
“诶,非也。”江衡元握住周靖的手,说道,“之前与观玉有颇多误会,观玉此来,又是受了梁国欺压,朕还是要让他看到吴国的诚意,非朕亲自前去不可。”
“大将军先去调遣水军,酉初集合准备发兵。”.
萧玄的丧事依照遗命,就近安葬在仙华山下,谥号“昭武”。
下葬的礼仪程序十分繁琐,周琰病着,撑不了全程,萧征易没安排他随众臣一起参拜。
周琰只是跟着跪拜目送,不觉泪水潸然。
裴觉也哭得泪流满面。
萧征易这一日里忙得顾不上其他,只命厉风带人跟随周琰左右。
周琰体力不支,厉风便带他陵中暂歇。
裴觉陪他坐在厅中喝茶,身旁禁卫重重。
不一会儿,门口就有一名暗卫匆匆前来禀报:“禀告厉统领,有刺客潜入皇陵,正望这边杀来,局势甚急。”
厉风留下一部分暗卫看顾周琰,自己连忙带一队人赶出去查看情况。
他奉命保护周琰安全,自然不能只守在里面,等着人杀到周琰面前来。
厉风刚离去不久,一个满身污泥的孩子冲进来,直冲周琰。
周琰冷静地坐着,裴觉却被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拦在周琰面前。
周围的暗卫都立刻拔出刀来。
那孩子吓得“呜呜”地哭了起来。
周琰推开裴觉,抬手示意暗卫将刀放下。
“呜呜呜,国师……是我……”孩子抬手擦了擦泪,脏兮兮的手将脸都擦花了。
周琰看着那张脏兮兮辨认不出本来面貌的脸,勉强辨认了一会儿,问道:“宛童儿?”
宛童儿听周琰把他认了出来,满腹委屈彻底崩溃,眼泪像断了线似的往下掉。
周琰招了招手,让他上前,问道:“你怎么在此?”
宛童儿走上前,跪在地上抱住周琰的腿,呜呜哭泣,脏兮兮的手将雪白的衣服都蹭花了。他哭得很凶,抽噎得说不出话来。
裴觉上前给他拍了拍后背,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弄成这样?如何到这儿来找国师?”
“宛童儿怎么了?”周琰俯身扶起宛童儿,让他坐在自己身边,垂眸看着他,“不要紧,慢慢说,我在这里,有什么委屈告诉我,我会帮你的。”
为了不给周琰平添烦恼,宛童儿的事萧征易没让人告诉过周琰。
周琰心里也知道吴国有在梁国安插奸细搜集情报泄露重要消息,甚至挑起事端、制造|分|裂,但从未将这些事往宛童儿身上想过。
他从第一次见到宛童儿这孩子,就有一种莫名的亲切,好像是久别重逢的亲人,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是如今,宛童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宛童儿可怜兮兮地抹着眼泪,周琰默默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宛童儿大概是哭累了,双手捧起杯子,少少地喝了一口热水,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周琰,说道:“太子殿下要杀我……我、我是自己跑来的……”
周琰吃了一惊,问道:“怎会如此?”
宛童儿摇摇头,眼泪粘湿了长长的睫毛:“我不知道……我真的不是坏人……”
他的声音还是奶乎乎的,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取出一个皱巴巴的纸包来,递到周琰手上:“都凉掉了。”
周琰打开纸包,里面是两块小粿子。
周琰将粿子重新包好,捏在手心里,摸了摸他的头,问道:“方才在外面,遇见过什么人没有?”
“外面好多人……”宛童儿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害怕和慌张,“好多人,都打起来了……我就偷偷地钻进林子里,跑进来了……”
周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此处?”
宛童儿一双天真无邪到几乎能滴出水的大眼睛望着周琰,眼眶红红的,泪水都没有干:“我自己找来的……你不要生气……你生气了吗……”
宛童儿瑟缩着往周琰怀里蹭:“国师……我害怕……”
周琰抬手搂住了孩子,还是用哄孩子的语气,温柔地对他说道:“你如果有难处,我会帮你。如果对我说谎,我便帮不了你了。”
宛童儿张开手臂将周琰抱住,趴在他怀里问道:“国师,我说了,你会不会也要杀了我?”
周琰抱住宛童儿,说话的声音依旧温柔:“你说说,做错了什么,要到杀你的地步。只要情况还能挽救,我都会保护你。”
宛童儿抬起眼眸望着周琰,一脸天真地说道:“他们说,你是我小舅舅。”
周琰的微笑在脸上僵住了。
裴觉震惊地瞪大眼睛。
周围的暗卫悄悄地互相传递眼色。
这时,厅门口的光线一暗。
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
众人抬头望去,纷纷跪拜于地。
宛童儿却如同见了恶魔厉鬼,缩到周琰怀中:“小舅舅,救命……我害怕……”
而萧征易手中提着刀,已走到了周琰面前。
他身后的禁卫军一拥而上,将宛童儿连同周琰都重重包围。
萧征易蹙眉望着周琰怀里的孩子,厉声呵斥道:“从他怀里滚出来。”
萧征易之前命人暗中将宛童儿铲除,怕的就是有这样一天。
这个前朝余孽,被敌国当棋子还不自知的小奸细却像一条滑不溜秋的鱼,先是躲过了追杀,然后声东西击,命人来皇陵捣乱,最终还是溜到了周琰的身边去。
宛童儿缩在周琰怀里,瑟瑟发抖,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萧征易怕让周琰左右为难。他蹙起眉,冷冷顺道:“你带来的人已经一网打尽。别装了,放弃你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孤可以既往不咎饶你一命,国师也依旧是你小舅舅。”
听到萧征易亲口说出“饶你一命”“依旧是你小舅舅”这样的话,周琰抬眸,望着眼前的少年。
他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萧征易,有好多地方,和前世不一样了。
那条结梦绳不仅通了他的梦境,梦境里还通了他的记忆。
前世里,这个小恶魔“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像宛童儿这样的“余孽”,他杀一百个也不会手软,绝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如今,他是真的在担心自己左右为难,给了宛童儿一条退路。
宛童儿缩在周琰怀里没有吱声。厉风匆匆从门外赶来,对萧征易单膝跪下:“属下失职,特来向殿下请罪。”
萧征易问道:“何处去了?”
厉风答道:“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刚刚才脱身。”
萧征易:“没你这么蠢的虎。”
厉风低下头:“……属下该死。”
眼下显然不是处理这些的时候,萧征易挥手让厉风退下。
宛童儿仿佛什么都听不懂,只是一个傻乎乎的孩子,窝在周琰怀里抽噎,长长的睫毛都被泪水打湿:“小舅舅,我听不懂,我真的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都要杀我?”
萧征易道:“你口口声声叫他小舅舅,所做的一切却是想把他逼上绝路,好让他与你一心去‘光复前朝’?”
宛童儿不说话。
萧征易冷冷盯着粘在周琰怀里狗皮膏药一样的人,恨不得将他从周琰身上撕下来。
他闻讯亲自赶来,特意将众臣都拦在门外,不许进入。否则被众臣看到周琰与宛童儿这样的场面,窝藏私通前朝余孽的罪名,周琰纵然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周琰最后就会只剩下两条路,要么束手就擒入狱受审,要么如宛童儿的愿,直接造反。
所幸现在一切还可控,也没有旁人。
周琰刚从巨大的震惊中理清思路,回过神来。他给萧征易递了个眼神,让萧征易等着先别吭声。
他低头对宛童儿温柔地说道:“你听好了。小舅舅从看到你的第一眼起,就很喜欢你,你是一个很好的孩子。”
萧征易酸了,恨不得把宛童儿从周琰怀里挖出来剁碎。
周琰就像一个哄孩子的长辈一样,温柔耐心地继续说道:“前朝已经不在了,连前朝的国都至今都还在戎狄手中。咳……昭武皇帝起兵于微末,从戎狄手里收复了半壁河山,就是现在的大梁。咳咳……咳咳咳……”
周琰的话没说完,手背掩唇撕心裂肺地咳了一阵。
萧征易紧盯着周琰,眼中尽是心疼。
周琰的病虽然有些好转,但如今到底还身子虚弱,耗不起精神。
他待要上前给周琰倒一杯水,裴觉已经抢先一步,将水送到了周琰手中。
周琰喝了一口水,缓了一会儿,继续说道:“这半壁江山好不容易安定下来,而北方的百姓还在水深火热之中。咳……古往今来,国家存在的意义都是守护百姓,而不在于谁是王侯权贵,谁做江山的主人。这些,一点都不重要。”
“你是个好孩子,现在捣乱会害了很多人,小舅舅不希望你这样做,明白吗?”
宛童儿从周琰怀里抬起头,忽然咧开嘴笑了:“小舅舅说得真好,既然这江山谁是主人一定都不重要,何不抢回来还给我?”
周琰:“……”
“说得好听,江山是谁的不重要。可你们只会自己高坐庙堂,把我当做‘余孽’赶尽杀绝。”宛童儿从周琰怀里站起来,对周琰说道,“小舅舅你很好,我很喜欢。可是他——”
宛童儿冷笑一声,指着萧征易说道:“他一直在派人追杀我,我几次差点丢了性命。他在你面前说得这样好,但我若是真的信了,将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中,以后不知道会在他手中死几回。”
“就在十几年前,这万里河山,分明都是我家的。如今,这些人,却都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我的存在,反而成了罪孽。”他眼中含着泪,话语间皆是恨意,转头对周琰说道:
“小舅舅,你可记得,十三年前,戎狄破了国都,您的父亲龙舒侯、您的姐姐身为太子妃,全都以身殉国。周氏满门忠烈,如今你真的要帮着这些汹汹反贼,毁了周氏一世英名?”
宛童儿话音刚落,只听萧征易冷笑道:“你也知道他的父亲和姐姐皆为前朝而死,你犹嫌不足,如今还这样逼他帮你造反,你可真是孝顺。”
“造反?”宛童儿从衣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指着萧征易说道,“若说造反,分明你们才是反贼!”
萧征易见宛童儿疯了魔一般胡言乱语,又拿出利器,只怕他最后伤了周琰,抬刀直接对宛童儿砍了过去。
周琰来不及阻止,宛童儿一闪身形,躲到周琰的身后。
萧征易的刀锋在周琰面前一寸方才堪堪顿住。
凛冽的寒光,映在一张眉眼温柔的脸上。
周琰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萧征易却是心有余悸。
宛童儿趁二人分神之际,手中的匕|首抵住周琰的脖颈:“小舅舅这样好一个人,能与小舅舅一起死也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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