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誉是个声历内荏的草包,上一秒还在大言不惭,此刻看到脖子上架着的刀锋,当即吓得腿哆嗦,“你、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萧离丝毫不在意,手中的剑微微一动,锋利的刀刃便划破了他脖子。
见他真敢动手,萧誉顿时吓痿了,缩着脖子一句话都不敢再说,两条腿抖得跟筛子似的。
沈时遇怕萧离真动手,见他吓唬了萧誉一番后,便喊:“萧离。”
萧离眸色凉凉地扫过萧誉细长的脖子,收了剑,回到沈时遇身边。
那一眼,如有实质般从萧誉脖颈划过,吓得萧誉双腿一软,差点站不稳,好在一旁同样受了惊的绿枝及时扶住了他。
萧离……
萧誉忘不了这个名字,因为他母妃从小便提醒过他,这人将来是要和他争皇位的。只有除去他,他和母妃才能高枕无忧。
而他母妃如今落得如此下场,其中便有萧离的一份功劳。
萧誉从余光看到萧离站在沈时遇一侧,低垂着脑袋,像是在挨训。
沈时遇不知教训了他什么,萧离敛着眸一言不发。但萧誉能从他神色中看出,萧离并未觉得自己有错,只是乖乖站着听沈时遇说话。
说罢沈时遇看到他脸侧在大殿里沾了香灰,抬手轻轻替他拂去。
葱白玉指在萧离脸上抚过,一下又一下,萧誉看得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仿佛那柔软如丝绸般的手指是在他脸上抚过。
擦完香,萧离往这儿瞥了一眼。
萧誉脖子上的伤口仍隐隐作痛,见状背脊猛地一绷,立刻撇开了眼,只敢拿余光偷看。
直到他们身影远去,萧誉才重新将目光投注到那道颀长的背影,咽了咽口水。
远远瞧去,萧离似乎不悦于纷纷为沈时遇驻足停留的人群,替他蒙上了一层面纱。
萧誉看着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萧离!
凭什么全天下的好东西都落到了他一个人头上。
太子之位、如仙人下凡一般的大美人,他想要的,全都在萧离手中!
若是除掉萧离,他不仅可以获得太子之位,还能抱得美人归。
……
龙华寺大殿外,文武百官身着朝服,按着官阶高低排列成队。
大殿的佛台前点着油灯,供着上好的食物和花果,觉善法师在油灯中点燃三支香递与贤安帝。
贤安帝接过香虔心礼佛,三叩首之后正欲将香插入香炉,忽地觉察旁边一抹剑光闪过,穿着锦衣卫飞鱼服的刺客直直一剑朝他刺来。
百官均守在殿外,唯有沈庄文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大声嚷道:“有刺客,快保护圣驾……”
贤安帝的贴身侍卫均守在附近,几乎在刺客亮剑的一瞬便有所觉察,飞快跃了过去,在即将压住刺客的千钧一发之际,一位穿着麻布素衣的女子自一旁冲出来,张着双臂直直拦到贤安帝身前,硬生生朝剑锋撞了过去。
长剑堪堪刺入女子肩膀,她瞪大眼,一道血迹从嘴角流出,身形摇摇欲坠。
贤安帝被眼前这一幕所震撼,及时将女子搂住,这才看清怀里的女子竟是十年未见的沈贵妃,“玥儿,竟是你……”
沈贵妃嘴角带着血迹,凄楚一笑,一看到贤安帝,泪水便自眼角流落,“陛下,没想到臣妾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你……”
毕竟多年夫妻恩情,这次又替他挡了一剑,贤安帝也于心不忍,“没想到这几年你在宫外竟过得这般不容易。”
被抓获的刺客看着沈贵妃投入贤安帝怀中,便当即服毒自尽。
待锦衣卫指挥使掐着他下巴想将毒药抠出来时,他已七窍流血而亡。
听完大殿发生的事,沈时遇愈发笃定,沈贵妃背后另有他人。否则仅凭她们父女之力,压根找不到这么多愿意为她卖命的死士。
甚至于沈贵妃与对方各取所需,她并不知晓对方真正的意图。
至少从目前的形势来看,沈贵妃急于回宫稳固地位,萧离仍是太子,刺杀贤安帝对她绝无半点好处。
而真正想刺杀贤安帝的人,隐匿于江湖,并且手下势力不容小觑。
不过沈贵妃使得这点皮肉伤倒是十分符合喜爱风月的贤安帝的心思。
龙华寺依山而建,环绕的绿树与巍峨的宝殿交相辉映,在山林间融为了一体。寺内古木参天,环境清幽,不时能听到清脆的鸟鸣,却也难免更容易受凉。
晌午时分,正是日头高照的时辰,沈时遇却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萧离皱起眉,一把抓过辛夷手中的披风替沈时遇裹上,金丝玄色披风将沈时遇整个裹入其中,挡住了大部分寒意。
沈时遇偏头轻咳了两声,看跟前认真给他系披风绳子的萧离,蓦地发现萧离又长高了一些,他现在平视只能看到对方高挺的鼻梁。
沈时遇莫名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自豪感。
萧离给他系完一个端正的蝴蝶结,一抬眼便看到沈时遇唇角带笑,似乎心情不错。
萧离便也心情很好,“你笑什么?”
“没,只是发现你又长高了。”沈时遇比划了个手势,“如今已比我高出这么多。”
萧离瞥着他手势,“兄长不需要长这么高。”
沈时遇好奇地侧头,“为何?”
萧离目视前方,沉默了一息,道:“兄长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沈时遇思考了一下这其中的逻辑,未待他想明白两者之间有何关联,迎面遇到一位法师。
对方合十手掌,笑着朝他们颔首,“两位施主好。”
沈时遇也礼貌地合掌颔首:“大师好。”
觉尘看了沈时遇两眼,道:“这位公子看着体虚力乏,想必身子不太好。”
“正是。”沈时遇笑道,“自幼带着弱症,遍寻名医也无法治愈。”
觉尘一笑,道:“或许公子回到该回的地方,也不失为一种解法。”
沈时遇一顿,不动声色地打量对方,笑问:“恕在下愚笨,不明白大师所言何意。”
觉尘不答反道:“此幅身体命中必遭一劫,公子既非局中之人,何需受此磨难。”
沈时遇眸色微震,静静注视着觉尘。
萧离眉头一皱,蹭的就想拔剑,被沈时遇抬手拦住,“依大师之言,我该如何?”
觉尘道:“逆天而为,本就不得善终。”
这回不待沈时遇反应,萧离立刻拔了剑驾到他脖子。
觉尘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仍带着笑道,“唯有一法,或许可解。”
“萧离。”沈时遇轻喊一声。萧离眸光微动,不情愿地将剑收起。
沈时遇朝觉尘颔首致歉,“舍弟有些冲动,失礼了,愿听大师一解。”
觉尘笑道:“悬壶济世,百世留名。”
这时前殿匆匆跑来一个小和尚,焦急道:“住持,原来您在这儿,师父说圣上想请您去算一卦,让您赶快过去……”
觉尘笑道,“机缘未到,不可算,不可说。”言罢转身离去。
小和尚急匆匆追上去,“可圣上还等着……”
-
是夜。
东宫月朗星疏,安静如水。
萧离自噩梦中惊醒,猛地睁开眼,额间沁了一层汗。
他起身坐于塌前,喘着粗气,仍未从噩梦中回神。
尽管萧离不信所谓的命,白日里觉尘法师的话依然如同魔咒一般在他心中徘徊。
他无法接受失去沈时遇的可能。
若沈时遇命中真有一劫,他便杀光所有制造这一劫的人!
深夜三更天,正值宵禁时刻,坊间大街阒无一人。唯有穿过坊间小巷的地下街市,由于常年供于夜间交易的商人,随着规模不断壮大,逐渐形成了一派繁荣的“地下鬼市”。
鬼市内千灯高悬,往来行人络绎不绝,酒楼、南风馆更是宾客满堂。
此时的地下赌坊内,魏司乐怀抱着从南风馆带出来的男妓,赢得盆满钵满,哈哈直乐。
他一把搂过赢来的银子,叫嚷着“压,继续压。”便将男妓拖到面前亲一口,搔搔对方的下巴逗他,“待我今天赢大发了,明日便带你吃香的喝辣的去。”
男妓娇媚地嗔他一句,“说好了这次要给我赎身的。”
魏司乐敷衍一笑:“这个以后再说。”
赌坊极不显眼的入口,走进一个陌生面孔。
他穿着上好的锦衣绸缎,手里提着剑,一看便知非富即贵。
赌场掌柜一眼便知来了贵客,赶紧使个眼色让手下去通知魏司乐。
魏司乐听到汇报,抬头打量了萧离片刻。对方显然是第一次来这种场合,皱眉环视一圈,面上似有诸多不满。
魏司乐一把推开男妓,乐呵呵地收起了银两,“不玩了。”
“哎——赢了钱就不玩了,魏老板,你这也太不厚道了。”
魏司乐没空跟他们周旋,敷衍道:“改天,改天继续。”
待收好银子,魏司乐便人模人样地走去了萧离跟前,“这位公子看着面生,第一次来?”
萧离冷冰冰地看他,微颔首。
魏司乐便作揖自我介绍,“在下魏司乐,是这间堵坊的老板,既然阁下头一回来,不妨我带你玩两把?”
萧离黑眸紧锁着他,不成想竟如此顺利便找到了魏司乐。
眼下人多,不便动手。萧离跟着魏司乐走去了赌桌,魏司乐与他讲述规则后主动掏出银子让他下注。
萧离忍着耐心听了听骰子的动静,将银子轻轻一抛,压到了大点子那一方。
骰子打开,果然是大。
这么赌了几把,萧离回回压什么赢什么,魏司乐终于确认这人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他打量着萧离,暗想着已经许久没见过这种单纯好下手的俊俏公子哥了。
趁机向萧离提议去里间玩,里面才是玩大的,玩更有意思的。
天快亮了,萧离五更天便要起床读书,没时间跟他周旋,直截了当道:“你将这儿的人全撤了,我有独门绝招,想与你合作。”
魏司乐从未听过如此直白无理的要求,愣了下,不太确定地反问:“撤了的意思是?”
萧离扫视一圈纷乱的赌坊,“让他们今夜先离开。”
魏司乐看着萧离俊朗冷漠的脸,若不是对方看着年纪不大,他差点以为是来砸场子的。
但男色误人,魏司乐头一回遇到萧离这种性子和模样,越看心越痒痒,“如此一来,你可知我会损失多少?”
萧离废话不多说,直接掏出一把银票,“我现在有一个大买卖想与你合作,你做还是不做?”
魏司乐看他良久,舔了舔齿尖,让掌柜的下了逐客令。
待宾客依依不舍、骂骂咧咧地离去,那道入口便严丝合缝地关闭,整个堵坊变成了完全密闭的空间。
魏司乐走去萧离身边,一只手正欲搭到萧离肩上,一枚骰子袭到他手腕。魏司乐捂着手腕,硬生生痛得后退两步。
他眉眼一横,“你这是何意?”
说着使眼色招来手下。
萧离一言不发,转瞬便将剑架到了魏司乐脖子,“那日是谁让你派刺客去闻香楼的?”
魏司乐瞳孔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萧离,“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萧离不想听他多说废话,手上动作一抬,锋利的剑刃便划破了魏司乐细长的脖子。
他言简意赅,“是谁派你去的?”
魏司乐忽地眸光一闪,嚷嚷道:“你是谁?你是宫里来的?是谁派你来的?”
与此同时萧离另一只手抬起,一枚骰子便击中了正欲逃跑之人的膝盖。
魏司乐其他手下见状纷纷冲上来,萧离时间不多,颇为烦躁地一皱眉,反手用对方的剑抹了为首之人的脖子。
这里的手下压根不是萧离的对手,他几乎不用动,冲上来的人便接二连三倒下。
有人趁机溜到门口,正欲推门逃跑时,一柄剑直直袭来,正中他心口。
魏司乐看着萧离咔咔乱杀的场面,知道这回遇上了对手,蹲着身子想跑路。
然而萧离却不给他机会,一个闪身跃到了他跟前,这回一言不发便利落地割破了他喉咙。
魏司乐没想到他下手如此决绝,一脸怔忪地捂着汩汩流血的脖颈,狠狠咬牙,“你究竟是谁?”
萧离居高临下地看他,满足了他死前最后一个愿望,“萧离。”
魏司乐不敢置信,提着一口气,“那个,傻子太子?”
说罢便咽了气,双眼瞪大,似是死不瞑目。
萧离歪了下头,似乎对这个称呼感到十分不满。
见短短一息之间,那么多人在萧离手下断了气,魏司乐也死了,其余手下再也不敢胡来,纷纷跪地求饶,“公子饶命,我们只负责堵坊,魏司乐其余事情一概不知,求公子放过我们。”
萧离手中的剑仍滴着血,嗓音与他神情一般冷漠,“放过你们也行,但需你们先为我办一件事,事成之后,这间堵坊归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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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萧离读书的时辰,沈时遇在詹事院等了片刻,又派人去催了几次,见萧离还不来,索性直接去寝宫寻他。
路上恰遇脚步匆忙的宋卫,沈时遇问:“殿下呢?为何这个时辰还不去读书?”
“呃……这……”宋卫吞吞吐吐,“属下、属下也不知。”
沈时遇一看他眼神就知道不对劲,索性不再多问,直接去了萧离寝殿。
宋卫与他顺路,紧跟在后头,替他家主子抹了一把汗。
萧离寝宫大门紧闭,一群太监宫女在外守着。
沈时遇大步流星走过去,“太子呢?仍未起床?”
宫女支支吾吾:“起、起了吧。”
沈时遇看她们一眼,索性直接推门进去。
卧房内,萧离急匆匆地在穿衣。
他鬓发潮湿,微喘着气,像是刚赶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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