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房门窗紧闭,氤氲着丝丝热气,袅袅白雾自屏风后升起。沈时遇沐浴的身影映在屏风若隐若现。
萧离脚步一滞。
沈时遇听见了脚步声,却迟迟未见辛夷过来,便喊道,“辛夷,过来帮我按按脖子。”
萧离呼吸倏地一重,喉结上下滚过,才犹豫地抬脚绕过屏风走进去。
温热的药浴舒缓了长久以来紧绷的神经,沈时遇靠在浴桶边闭目养神,难得感到全身心地放松。
他听到脚步声行至背后,抬手揉了揉后颈,白皙的指尖淌下晶莹的水珠,顺着肩膀的线条没入浴桶。
萧离没见过这副模样的沈时遇,一时怔然,眼神仓皇地躲过。
沈时遇却道,“最近落枕了,脖子有点酸,帮我按按。”
萧离看着沈时遇白到发光的肩颈,静滞片刻,喉结滚动两下,才缓慢地抬起手。
他自觉接了一项棘手的活,头皮发麻,但让辛夷进来伺候沈时遇沐浴按摩他也不乐意。
萧离只能硬着头皮,试探着将手摁到沈时遇柔润的后颈,那种触感奇妙难言,一触上萧离忍不住抖了下手。
高热的指腹带着常年练武的粗粝,捻过细腻的肌肤,沈时遇几乎一瞬便反应了过来,一把抓着萧离的手回头。
四目相对。
沈时遇皱眉,“怎么是你?”
萧离墨黑的瞳孔盯着沈时遇,“兄长希望是谁?”
沈时遇眉头皱得更深了,“不是我希望是谁,而是你又逃课了。”
萧离沉默一息,“晚上我会补上。”
还罚习惯了。
沈时遇静默看他两眼,遂妥协道,“你去上课,把辛夷叫进来。”
萧离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为何一定要找辛夷?”
沈时遇莫名,探究地打量过萧离,忽然发觉,萧离可能叛逆期到了。
他这个年龄刚好读高中,正是叛逆的时候。
虽然沈时遇没经历过叛逆期,但也大概知道这个阶段的男生是什么样的。
思量片刻后笑了,松开他手,“行,那就麻烦殿下伺候了。”
沈时遇重新躺好,便开始指挥萧离,“帮我按按肩,最近这儿有些堵,打圈式的按。”
萧离按着他的吩咐,动作笨拙,不太敢下手。
沈时遇并不满意,提醒道,“殿下,您这力道连蚂蚁都捏不死。”
萧离手上动作一滞,在胸膛起伏间,加重了力道。
他慷慨赴死的神情将沈时遇逗笑。
萧离真当他是个瓷娃娃吗,按个摩跟在挠痒痒一样,生怕他碎了。
“错了。”沈时遇索性抓过他手,手把手地教他,“重一点捏,按摩就是要痛才能缓解淤堵。”
年少从未伺候过人却努力想伺候好的太子殿下喉结滚动,“……哦。”
他们磨合了许久,萧离按摩的技术才渐入佳境,沈时遇被伺候得很舒服,不知不觉靠着睡了过去。
虽然萧离技术一般,但态度十分敬业,沈时遇睡着了都没停手,比读书练武都认真专注,像是在钻研人生大事。
直到辛夷在外头喊药浴时间到了,才松手去看沈时遇。
他睡得很沉,萧离很轻地喊了一声,“兄长。”
沈时遇模糊地应了一声,“嗯?”
萧离:“水快凉了,去床上睡吧。”
刚泡完药浴,沈时遇这会脑子都是昏的,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走一般,只想睡觉。
他实在乏得狠,眉梢微蹙,动了动手指,“你帮我拿条毯子裹着,抱我去床上。”
他说话时红润的唇瓣开阖,萧离视线飞快地扫过一眼,“好。”
萧离找来毯子围在浴桶,将沈时遇整个裹住,将人从浴桶里抱了出来,而后放到床榻裹上被褥才将毯子抽走。
沈时遇脑子昏沉一挨着床便睡了过去。由于刚泡过浴,他脸颊红润,脸上沁出了一层汗,沾了水的鬓发也是湿的。与平日里端庄的模样截然不同。
萧离坐在塌边。
良久,勾起沈时遇一缕发丝。
俯身嗅了嗅。
-
贤安帝生辰宴当日,大赦天下,万民同乐,整个京城街道张灯结彩。
即便沈时遇在东宫都能听到外头锣鼓喧天,宫宴载歌载舞,一派繁荣的模样。
然而繁荣只是皇城脚下的假象。所谓的盛世之下,仍有无数百姓在遭受剥削与奴役。
在皇宫顿顿大鱼大肉时,无数偏远地区的老百姓甚至在啃树皮吃。
沈时遇想到书中的描述,对贤安帝如此铺张浪费的生日宴,只觉得讽刺。
真应了那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1。
沈时遇在亭台饮茶,辛夷伺候在旁边,脖子不住地往宫宴那边伸,“少爷,宫宴好热闹啊!”
沈时遇看他一脸羡艳的神情,问,“想去?”
辛夷直摇头,“我可不敢去,我这么莽撞,要是御前失仪,可是要被杀头的。还是羡慕着吧。”
辛夷转而又想起什么,乐道,“要是以后太子殿下登基,我们不就也能参加宫宴了?”
“等殿下做了皇帝,少爷,您肯定是丞相。”辛夷美滋滋地说。
沈时遇提醒,“这儿就我们两人就罢了,以后这话不许再说,除非你不想要脑袋了。”
“我知道,我才不在其他人面前……哎?”辛夷看到萧离匆匆跑来,“殿下,您怎么回来了?您不是在参加宫宴吗?”
沈时遇扭头。
萧离二话不说,牵着沈时遇就走。
他一路匆匆跑来,呼吸还有些喘,沈时遇跟着,疑惑道,“你要带我去哪?”
“带你去看戏法。”萧离道。
沈时遇以为他要带自己去宫宴,结果萧离七拐八绕去了御花园。
此刻对称着宫宴的热闹,御花园就显得冷清了许多,萧离带沈时遇跃上一座假山,对应的视野刚好能将宫宴的表演收入眼底。
虽然没多久戏法就结束了。
好像只是匆忙赶来看了个尾声。
沈时遇静静看了一会宫宴载歌载舞的场面,侧头看萧离,他眸光带着亮色,在沈时遇看去时也看了过来。
沈时遇问,“特意带我来看这个?”
萧离点头。
“偷溜出来的?”
萧离继续点头。
“自己不愿意在那看?”
这次萧离没立刻点头,沉默了半晌,道:“想和你一起看。”
沈时遇怔了一下。
萧离的眼神直白而真挚,就像忠诚的小狗在告诉他,他最爱主人,永远不会背叛他。
沈时遇对着他漆黑剔透而虔诚的眼眸,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他明明一直在努力控制着萧离的缰绳,控制他的靠近,控制他的欲望,控制他任何过多的欢愉。
他明明最擅长打一巴掌,给颗糖,连沈时遇自己都觉得太过残忍,萧离应该要讨厌他。
可他还是感觉到萧离在无条件地倾向他。
不顾一切地倾向他,好像沈时遇对他怎么样,他都忠诚地热爱他。
沈时遇不知道他对萧离产生的影响,是否会对整个剧情线产生影响。
可人一旦有了软肋,就不会再刀枪不入。
但萧离未来还有重重危机。
良久,沈时遇才哑声道:“你是太子,若你始终如此任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恐怕当不了皇帝。”
萧离静静看他,许久才撇开眼,轻声道,“那可以不当太子吗?”
沈时遇惊讶地侧头。
萧离目视前方,“倘若能永远和兄长在一起,我愿意让出太子之位。”
沈时遇眸色震惊。
萧离侧目迎上他目光,嘴角带了淡淡的笑,“兄长为何如此惊讶?”
沈时遇哑然半晌,“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真的舍得放弃皇位?”
萧离反问,“为何兄长会认为我不舍得?”
没等到沈时遇回答,萧离眺望远方,缓缓道,“其实我从未想过要当皇帝,若能与兄长永远在一起,总比整日在皇宫提心吊胆得好。”
沈时遇看着他,半天说不出话。
他忽然意识到小说是小说,眼前的人,至少此刻在他面前的,是真实有血有肉的人。而他一心只知道书中的萧离会谋反,却从未问过眼前这个萧离想不想当皇帝。
沈时遇沉默了好一会,才问:“你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样的想法?”
萧离想了想,诚实道,“一直有,从龙华寺回来那天更甚。”
沈时遇不作声了。
萧离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好看的侧颜轮廓,“我武功好,即便我们离开皇宫,我肯定也能养的起兄长。再不济还可以上山打猎,保证让兄长顿顿有肉。”
沈时遇想象着他所描绘出来的平凡幸福,嘴角也勾起赏心悦目的弧度,目光眺望向远方,眼底透出一丝憧憬,笑道,“那我也可以教书育人或者帮人瞧病,我们应该不会过得太差。”
萧离赞同,“兄长这么聪明,去哪里一定都能过得很好。我们可以云游四海,找一个兄长觉得舒服的地方定居。”
想象的画面太过美好,不由令沈时遇心驰神往。
如果注定当不了皇帝,或许另辟蹊径也不失为一种尝试?
萧离看着沈时遇,再度正色道,“可以不当太子吗?”
沈时遇回望他片刻,哑声,“……好。”
假山没有遮挡,风有些大,看完了表演萧离便带沈时遇回去。
途径池边,听到假山后有动静,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沈时遇正想快步离开,霎时听到一句熟悉的声音,“我要杀了那个狗皇帝。”
主角受?
沈时遇朝萧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他悄然躲去池边的假山旁,从漏空的缝隙看过去。果不其然是主角攻受两人。
萧策安抚地拉着于矇,告诉他眼下不是好时机,让他别冲动。
而于矇则告诉萧策,他处心积虑接近他就是为了今日来狗皇帝的生辰宴刺杀他,劝对方不要多管闲事。
两人一时胶着不下。
于矇大概跟贤安帝有什么血海深仇,气得眼都红了,嚷嚷着一定要去杀了那个狗皇帝。
萧策担心被人听了去,赶紧用手捂住他嘴。可于矇此时完全如同失去了理智一般,张嘴就将他狠狠咬了一口。
萧策嘶了声。
看着于矇一脸怒气冲冲地要去找死,一时无法,直接将人拖进怀里摁住。于矇不及他力气大,怎么挣也挣不开,仍在嚷嚷着,萧策担心引来人,烦得索性直接用唇堵住了他那张聒噪不停的嘴。
“唔?”于矇霎时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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