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余东羿所想,邵钦要借冯渊的势约见潘无咎,潘无咎要令霍蛮香去刺杀邵钦。
双方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现任和前妻打起来?那可不是小女人撕头发。
潘无咎和邵钦一个内功独步天下一个沙场上万夫莫敌。他们俩真要斗个死去活来,那可不得了不得了。
这么刺激的场合,余东羿这个当罪魁祸首的不得上去拉拉架,谨防缺胳膊断腿、闹出人命来?
可他们两伙人约了哪儿?在哪儿打呢?
余东羿一无所知。
这就好比烈火燎原,烧得蚂蚁搬家。
两只雄蚁,带着各自的工蚁和兵蚁,准备分居搬别处。
可蚁后就那么一只。于是雄蚁们纷纷开始争抢斗狠。
等他们战完一遭,回过神来一看,蚁后呢?
蚁后早因为火势被困在灾堆堆里了。
它出不来,更甭提挑未来伴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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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东羿捧着他大乱来、大乱去的方寸,正出了凌霄塔叫嚣着要去寻潘公和香儿呢,就被李侍卫押解回了小院子。
是的,正是那位送老牛报恩的李大人。
李侍卫道:“尊主吩咐,院里已备下宴席,着慎公子即刻用膳。”
余东羿讪笑:“宴席好啊。既是好宴席,能烦劳您替我通禀声,叫尊主一块儿来吃吗?”
“主子有要务在身,特意叮嘱在下监督慎公子将饭食用完,”李侍卫顿了顿道,“今日佳肴与寻常不同,臣保证绝对能让慎公子耳目一新。”
等余东羿落座在宴前,瞧见那东盘、西碟、左杯、右盏的琳琅菜肴时,他才真正品到李侍卫话里话外的用意。
新,太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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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食材新。
其次摆盘新。
正中一个葵花形、单色釉的磁盘里装了主材料——一只鸟。
青纹瓜果镂空,雕饰成扶摇直上的花梯形,托着飞鸟腾跃至半空。
四围荷叶形、海棠形等各色釉胚长盘上点缀着四零八落的鸟儿。
鸡、鸭、鹅,甚至还有鹌鹑。
蒸熟的鸡下承一碗金亮的、如鸡蛋液一般,黄澄澄的鸡汤。
撕碎了的鸡丝凉拌着酸柠檬汁,上浇花椒、迷迭香等鲜味料。
鸭是烤制的,表皮酥脆,呈出深而红润的焦糖色。
更有红烧鹅肉、清远焖鹅,鹌鹑则做了莲藕汤,还有道麻辣炒的,鹌鹑蛋与玉菇一道摆了朵绽放的花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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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鸟宴,鸟全宴。
余东羿瞅着高处展翅的那一小只其貌不扬的熟鸟,越寻思越眼熟。
他用筷子点了点,随口问道:“李大人,您瞧这小树麻雀是不是有半边儿翅膀缺了截?”
李侍卫一丝不苟地端详了一阵道:“是的,公子。它的左翅根部有断痕。”
“唉。”余东羿叹了口气。
果真是前夜他从东庭湖边当着潘公的面儿捡回来的那只雀儿。
这鸟先前是一只土麻雀。
翅膀受了伤,它只能虚弱地在地上扑扇、打滚。
现在倒弄巧成拙,一整只鸟直接扑扇进锅里去了。
就这么见不惯余东羿养鸟?潘公公上辈子可能属猫的。
李侍卫怒道:“厨房竟如此不用心?敢用残缺的鸟儿交差了事,简直是不将尊主放在眼里!待我明日禀明……”
“无须去禀,”余东羿摆摆手,拱拱鼻子笑两声,满脸错综复杂道,“公公交代您看着我吃完的正是这盘菜,换了别只都不行。”
话虽如此,可余东羿是尊主的枕边人,李侍卫哪儿敢真逼着他把东西往胃袋里塞啊?
反正是鸟全宴,吃哪只鸟不行?
余东羿非但自个儿啃了根鸭腿,还硬把李侍卫扯下来陪他吃了顿饱餐。
九千岁家私下用的御厨,那手艺精湛,做肉贼有一套,既鲜美又清爽。
余东羿连吃了好几大口,都不觉着腻味。
至于那只小麻雀,余东羿也没动筷。
吃完饭,他从潘无咎正房寝卧里捣腾了个空匣子出来。
管它匣子用的什么名贵雕工、上等木料,他径直将里头的物件抖落出来,再把熟鸟装进去。
院落里刨了个坑,鸟和鸟的小棺材一并埋好,余东羿双手合十道了声安息。
他对着鸟坟墓惋惜道:“阿弥陀佛。是哥对不住你。虽令你不得好死,但至少让你在临死前变成了一副很好吃的样子。”
419:【您吃那么多,也没见每吞一口都先吊唁两句再往下咽的。】
余东羿竖掌打了个佛千儿,道:【呜呼,非也。洒家对每一只牺牲的鸟,都报以莫大的崇敬。】
怎么个崇敬法?
419抢答:【我知道!吃哪补哪!】
余东羿:【……】
余东羿觉得419变了。
宝贝从前是一张白纸,现在染上了太阳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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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在对生灵这事儿的态度上,余东羿就作性。
牲畜吃牛羊猪可以,吃他喂过的野狗不行。
鸟吃鸡鸭鹅可以,吃他捧回来的雀儿不行。
人也如此。
其他人爱死不死,而他睡过的,哪怕外人想伤其一根寒毛都不行。
当然,若由他来亲手来拔自家爱人的寒毛,那又另当别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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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余东羿略有些费解。
潘公不是要将他囚禁至死嘛?
怎么一顿鸟全宴过后,没几个时辰就驱着他一路将他遛来拜相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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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出门,余东羿还觉着有诈,愣是扒拉着门扉说他不走不走。
结果,那位刚与他有过一顿鸟肉之交、陪他葬了小鸟、又与他摆了半下午龙门阵的李侍卫,忽而一转成了六亲不认的模样,拿剑比着他脖子逼他上了轿。
大闺男上轿头一遭。
上了轿,余东羿更觉得大事不妙.
中途他愣说内急,捂肚子嚎得吱呀乱叫,就差没当场在轿座里把底裤脱下来。
无法,李侍卫只能放他下来上茅厕。
如了厕,余东羿又悠哉耗了时间,细细观察了一波,看了看那些他时隔多月不曾见过的市井民生。
他们竟是在西城边,就离白虎大道不远。从这儿走到他那小破书院也就一盏茶的功夫。
余东羿笑问李侍卫:“大人,咱这是要去哪儿啊?”
李侍卫废话道:“公子到了就知道了。”
这下余东羿无法拖延,再登上轿。
没一会儿,轿稳当地落在地上,外头李侍卫喊了声到达。
掀开帘子仰头一看,余东羿乐了。
嘿,这不洒家老地盘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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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又是黄昏漫天红烧云,又是拜相楼,他又要再登公子阁。
时过境迁呐。
上回来这儿的余东羿,还是一个洋洋洒洒的自然人。
这回,他却成了个被某千岁捏得动弹不得的阶下囚。
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得被罩在凌霄卫眼皮子底下。
现在也是。
好好的阁楼梯子,就在那儿。
可是某李姓凌霄卫,非不让余东羿一路蹬通到顶,非得另辟蹊径。
李侍卫硬要带着余东羿潜行。
俩人先蹑手蹑脚地上了四楼,再从四楼敞阁的木栏处往上翻。
哎,人在第四层小敞阁,这一翻不就到了五楼公子阁的开阔地了吗?
太机灵了。余东羿脚卡在横杆上,腿弯刚曲曲半截儿,就给李侍卫叫停在当空。
李侍卫嘘声,逼了些内力,以仅有他二人能听到的音量传讯道:“慎公子莫急,且在此处稍待,洞察上方情形。”
稍待?在此处?确定?
在这四|五丈高?横栏外?悬空处?
余东羿内力没凌霄卫深厚,挤眉弄眼半天,才确定了一番景况。
李大人还真让他挂在半空上。
挂好,人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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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现在余东羿什么模样?
直棂栏杆,若干的寻杖和地栿之间少了华板。
一条条直立的圆筒木,比邻竖|插|着,中间隔出够人腿别进去的缝隙。
余东羿的腿弯,正卡在横栏上。
他原是手臂擒着圆木,腰劲一使就能勾腿跳到上台的。
可身躯倒了半截,忽然被叫停,余东羿整个人就跟做了深度卷腹似的腹肌收紧腰弯曲,手肘贴膝盖,手掌捏着圆木,同时腿弯还得勾着。
嘶呼。
余东羿长喘了口粗气。
这滋味,绷着小腹相当于全套核心燃烧,还要连收紧不知几刻钟。
且稍有不慎,人一松气就容易从高楼摔下。
够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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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拜相楼这一侧的雕栏,凑巧没有毗邻着繁华的白虎大街。
人即便落下去了,也只会跌进幽僻的小巷里,不至于引来百姓围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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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东羿被肌肉酸得面色铁青。
他龇牙咧嘴地朝李侍卫比口型:“还得挂多久?”
李侍卫但笑不语,一边闲适地倒挂金钟,一边向下觑了眼余东羿的丹田。
余东羿正挂着,看他一笑笑得还意有所指,人差点儿岔气。
他倒也不是绷不住。
就是余某人觉着,从楼上稀里哗啦灌进耳朵里的那一堆话,抵不上他遭得的这份罪。
他听了个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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