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余晖偏移斜坠, 剩了最后一抹,正映照在宿舍的地板上,也恰好照耀在她和她临窗对坐的侧身上。

    萧楼怔怔看着她含笑的眼睛。

    这一刻的斜阳仿佛晒进了身体里,照的心窝亮堂堂, 充满了温柔和灿烂的橙色光辉, 充实,喜悦, 叫人止不住地想笑起来。

    她遂轻轻地笑了, 方才那种莫名的紧张消失无踪, 只有眼前笑靥如花的俏脸, 让她走神。

    吴意细细地为她擦净汗珠, 不舍地缩回手。

    轻轻唤她:“萧学姐。”

    萧楼恍如梦醒:“嗯, 吴学妹?”

    吴意问道:“你明天一早就回家吗?”

    “是的,我买了明早的火车, 晌午就可以到家了。”

    “是很早的车次吗?会不会要起很早噢?”吴意又轻轻问。

    “没事的, 不算太早,是明天八点的票。”萧楼答着,又低下头去为她涂抹另一只膝盖的伤口。

    蘸着药膏的棉球棒在伤口上细心涂抹着,雪白的肌肤与渗出血水的破损皮肉形成极大反差, 让人看着就觉得疼。

    她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轻动作,轻柔到如为山水画上色。

    吴意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只盯着她垂下的温润眉眼,暗暗想着, 从淮海通往萧楼家乡的所有车次她都熟记于心,早晨八点钟的车次, 她清晰记得是一趟特快。

    楼楼她连高铁票也没舍得买吗?

    她目光骤然难过了起来。

    从萧楼略显瘦削的清俊脸庞扫视, 一一划过她挺秀的鼻梁, 轻抿的淡红薄唇,纤细骨感的脖颈,还有那正在为自己涂抹药膏的瘦长双手……少年人特有的清瘦感在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膝盖的伤口不疼,吴意的心却细细碎碎地疼起来。

    方才进宿舍来,她就看到萧楼的床铺,书桌,储物柜,除了必需的学习用品和干净整洁的衣物外,再无任何这个年龄段女孩该有的花哨用品,便是萧楼用的平板,她也敢肯定是二手的!

    自己爱的人,居然一直这样…窘迫…贫苦!洪露疏元

    突然也是这瞬间明白过来,萧楼这样清美出尘的长相气质,又拥有一身举世无双的才华,为何一直默默无闻?

    不就是因为太过清贫她自己又过于内敛,所以活的像棵不起眼的小草?

    孙学宗!!!

    你自己做的孽,为什么要楼楼承受?

    快二十年了,你孙家满门富贵,你自己锦衣玉食功成名就,却独独对亲生女儿不闻不问,害得楼楼从小被人欺负,本该耀眼发光的青春过的寂寂无闻,放假回家甚至连张高铁票都买不起!

    自以为是的混账,你怎么配做楼楼的父亲?

    吴意又气又恨,咬紧了满口贝齿。

    可一转念,她发觉更该恨的是自己!

    是啊,孙学宗固然不是个称职的父亲,我难道就配做楼楼的爱人吗?

    我将她绑缚在身边,让她失却自由终生不得快活,还如吸血蚂蝗一般对她索情索爱,最后害得她郁郁惨死!

    我哪里配爱她?

    相比孙学宗,我才是最无耻的吧。

    吴意猛地攥紧了双拳,眼底一下润了。

    萧楼为她抹完药,又细心地检视着:两只膝盖各自磨破好大一块皮,破皮周围染着褐色的碘酒,翻卷的皮肉往外渗着血丝,上面涂满了黄色的药膏,红色、褐色、黄色几种颜色混杂在一起,像是污渍一般覆在冰肌雪肤上,显得异常丑陋。

    她暗暗惋惜,这样白玉无瑕的肌肤,可千万别留疤呀。

    女孩子都爱美的很,吴学妹连上体育课也穿着裙子,可见也是相当爱美的,倘若膝盖留了这样丑陋的伤疤,她心里定然很难过吧?

    她有些怜惜地抬头看了过去,却撞上吴意的眼睛,湿漉漉的眸看着她,泪花在打湿的眼底转圈。

    她慌地连忙站起身来,伸出手去,又无处安放,着急地问道:“吴学妹,你是不是好疼?”

    吴意泪眼婆娑地看着她,说不出话。

    这一刻,她的心,痛苦,疚结,肝肠寸断,便连泪水也无脸对着她淌出来,只能拼命压抑。

    萧楼猜她一定是疼得厉害了,却不好意思说。

    她伸手去拍拍吴意肩膀,软语安慰:“吴学妹,上了药会好起来的,你先忍一忍,今晚睡一觉明早起来就不那么疼了。”

    “……嗯。”

    吴意狠狠抽了口气,点头,却不料牵动泪珠还是滚落了下来。

    萧楼见那颗泪珠从她白嫩的腮边滚到下巴尖上,挂在那里,欲落未落。

    她的心也随着那颗泪珠悬起来了一般,酸酸涩涩的难受。

    “吴学妹,别哭了好不好?”

    她心疼地抽了一张纸巾,倾身去将那滴挂在下巴尖上的泪珠擦去。

    “……嗯。”

    吴意慢慢低下头去,像是羞于被她看着。

    低低的哽咽声从埋首中传出:“萧学姐,我打小就好哭,有时候会忍不住,你别嫌弃我。”

    真傻。萧楼既心疼又好笑,柔声道:“谁嫌弃你啦,我自己痛也会哭的。”

    又见她两只手捏着自己衣袖,脑袋耷拉着快要抵住自己的手臂,像是受伤的小鹿般,想靠过来又怯怕不前的样子。

    心蓦地软了,手臂一伸,将这正垂泪的少女轻轻拥住了。

    “乖,吴学妹要坚强一些,肯定会好起来的,明天就好,真的。”

    温柔的声音像是梦呓一般传入吴意耳中,她趴伏在她怀抱里的娇躯轻轻发颤,不敢相信这一刻的真实。

    如果能一直这样被她拥着,多美呀…

    萧楼见她缩在怀中不抬头也不吱声,更觉怜惜,很想哄得她笑起来,便道:“你喜欢吃些什么?我去给你买些好吃的,你吃着就忘了疼,好不好?”

    吴意呆呆地听着,愈发痴了,待要点头,又怕失去这怀抱。

    纠结的愁肠百转…张不开口。

    萧楼以为她不愿,又道:“方才在宿舍楼门口,你不是想学练字吗?那我现在教你吧。”

    她想着练字需要专心致志,这样一来,吴意就会忽略疼痛。

    “……嗯。”吴意在她怀里轻轻嗯了下,主动离开她怀抱,心中失落无比,可哪敢因为一时贪恋惹得意中人反感。

    萧楼松了口气,瞧见她湿漉漉的眸光,便扯了张纸巾塞入她手心:“别哭了哦,练字分神就不觉得疼了。”

    吴意捏了纸巾,仰脸瞧她,呆呆地。

    萧楼有些无奈,从她手里抽出纸巾,去为她拭泪。

    吴意还是呆呆地看着她,眼也不眨一下,直到萧楼擦净她眼角,她才不敢相信地眨了下眼,卷翘的长睫抖啊抖,睫羽下的眸光像是水波一样流转。

    萧楼捏着纸巾的指尖停在她眼尾,竟有些舍不得离去。

    两人对视无话,萧楼惊醒,忙离手,转身去桌旁铺纸。

    回头瞧见吴意要起身,赶紧拦住:“哎吴学妹,你别动,让我来。”

    “萧学姐,我不疼的……”吴意话出口又赶紧改口:“不太疼了,我没事的。”

    “那也不行,你刚抹了药,先养一养。”

    萧楼不肯叫她动弹,推着椅子原地转了个圈,将她拨转到面对着书桌。

    一切准备好后,她沉吟道:“你练字既为了考试阅卷有利,也为了展示自己的风采吧?”

    吴意点头:“是的,萧学姐你看我学什么字体好?”

    萧楼道:“既然是这样,就学行书吧,既能展示自己的个性,又不似草书那样难以辨认。”

    吴意暗自惭愧,她泪痕渐干,脸上挂笑,说道:“我以前是犯懒,又想扮帅耍酷,写成了四不像,若真是草书,我可做梦都得笑出声。”

    “那也没什么。字如人,最重基础,你如今肯从头练起,是好事。”

    当即铺开纸张,取了一支钢笔来,在雪白的纸上写了几行字。

    然后推到吴意面前。

    吴意垂眸一瞧,见四行小字,飘逸俊秀,风流蕴藉,当真是字如其人。

    她止不住扭头看萧楼,赞道:“萧学姐,你的硬笔书法原来也这样精妙!”

    她又去瞧那几行字,乃是一首小令,她皱眉思索半晌,忽地喜道:“我知道这首,是元朝诗人虞集的《南乡一剪梅》!”

    萧楼微微一笑,赞赏地看她一眼,笑道:“你也喜欢?”

    吴意暗自庆幸不已,她以前确实顽劣,但是记忆也确实绝佳,这首小令偶然得见,觉得清新可口,便记住了。

    “喜欢。”

    “这首小令用词自然,意境清新,描写的友情令人向往,我第一眼看见时就忘不掉了。”

    她说完明眸闪亮地瞧着萧楼,萧楼颔首而笑:“是,我也记忆深刻。”

    吴意娥眉一弯,轻声吟诵起来:“南阜小亭台,薄有山花取次开。寄语多情熊少府;晴也须来,雨也须来。”

    声音如夜莺啼鸣般婉转动听,听来甚是悦耳,萧楼忍不住轻轻点头,随着她一起吟诵出了下半阙:“随意且衔杯,莫惜春衣坐绿苔。若待明朝风雨过,人在天涯,春在天涯。”

    两人相视一笑,都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

    萧楼道:“吴学妹,你写一遍,我看看运笔。”

    吴意点头,握住钢笔,却又有些忐忑,怕写得不好让萧楼失望,可是心上人正等候着,哪能怯场。

    便端正身姿,凝神咬唇,落笔写字。

    萧楼在旁边道:“很好,你保持这个速度,放轻松,按照平常那样落笔。”

    她听得心花怒放,忍不住脊背挺直,写的越来越顺手,到了最后一行字,忽地又想到,写的太像样,楼楼就不会手把手教我了!

    她咬了咬唇,手微微一歪,最后一句“人在天涯,春在天涯”顿时写的走样了。

    吴意红着脸放下钢笔:“萧学姐,我还是写不好,运笔总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怎么办嘛?”

    萧楼好笑地看她一眼:“可能是不熟练。”

    她说着拿起笔来,说道:“我这次写慢一点,你看着我怎么运笔。”

    吴意暗自遗憾,点头瞧着,萧楼便放慢速度又写了一遍。

    “来,你再练一遍。”

    吴意只好接过笔去,只是感受到笔杆上残留的温度,脑袋里又忍不住胡思乱想。

    “好想把楼楼这支钢笔偷走呀!”

    念头出来她吓了一跳,自己堂堂首富千金偷一支钢笔说出去要笑死帝国人民,何况…她又皱眉,楼楼钢笔看起来不多,自己怎么能再顺走一支?

    算了,等有机会给她买上一百支好用的钢笔,然后再把她的笔偷偷拿走好了。

    萧楼在一旁提醒:“吴学妹,练字要专注,别走神。”

    吴意低头一看,这次写的字连第一遍还不如,她红了脸,杵着笔尖不知所措。

    萧楼柔声问:“是不是膝盖又疼了?”

    这下吴意脸更红了,支支吾吾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萧楼起身,吴意生怕她失望,头也不敢抬,竖着耳朵偷听,听到她挪动凳子,然后挨着自己坐下来。

    手臂张开来握住了自己捏笔的右手:“你别紧张,我带着你写一次,你感受力道的运转,私下再多练习,肯定会好起来的。”

    她简直喜出望外,一个劲地点头,缩在萧楼臂弯里,动也不敢动。

    想要贴她胸怀近一点,又怕被察觉,萧楼五指纤长匀称,将她手紧紧握住,带着她落笔纸上。

    口里认真地讲解着:“你试着感受,我写慢一点,起笔的力道不宜太重,不然后面就容易气力衰竭,写字如吟诗作对,要抑扬顿挫,这样才能一直保持力道和节奏感……”

    吴意感到她掌心包裹着自己的手背,五根手指贴着自己的指头,自己便被动地随她点横捺撇,一笔一划都能清晰明了地感受到。

    后背挨着萧楼怀抱,随着写字动作的起伏,她的脊背和她的胸怀厮磨。

    她心跳突地一下,如活过来一般噗通噗通,开始猛烈鼓动。

    手心跟着出满汗,握着笔杆直打滑,要不是萧楼握着她的手,她又要出糗了。

    斜阳悄然偏移到了窗沿上,宿舍内光线渐暗,两人的侧脸一半光明一半昏黄,似吴意的心,在幽影中起起落落,偷偷开心,暗暗欢喜。

    她被她拥入怀,手臂贴在一起,笔尖随着手势游龙走凤,只听得宣纸上刷刷响动,一个个飘逸潇洒的字迹跃然呈现。

    许久,纸上游走的笔尖停了下来,萧楼松开她的手,笑着道:“吴学妹,你感受到了吗?”

    “感受到了。”

    “好,那你再写一遍。”

    吴意点头,伸手去抽了纸巾擦拭手心,不好意思地解释:“出汗了。”

    “别紧张,放轻松。”

    她握住笔,笔尖落在纸上,感受着她的手还在握着自己的手,带着自己写字。

    萧楼在一旁屏息细看,温和的目光渐渐亮了,情不自禁点起头来,等到吴意写完整首小令,她才道:“好!”

    “吴学妹,你领悟力很好,只要坚持下去,你的字一定能大放异彩!”

    吴意嫣然一笑:“还不是萧学姐教的好。”

    萧楼起身为两人各倒了杯水,端给她,笑道:“师傅领进门,学习靠自身”,她跟着呀了一声,看着窗外吃惊:“怎么这么晚了?”

    吴意一看,太阳已经快要掉到地平线上了,她遗憾之至,怅然道:“是呢,怎么就这么晚了。”

    萧楼道:“吴学妹,天色不早了,你来我这里,我本该请你吃饭,可是今晚我和同学有约,只能下次再招待你了。”

    吴意心再度失落,禁不住想:她是不是和莫轻寒有约?

    难道她真的已经答应做她女朋友了吗?

    从中午彷徨到此刻,拼了命地想知道答案,此刻人近在眼前,她又如何问的出口,又如何有资格问?

    能够这样近距离看着她,和她说上话,已经很好很好……现在还被她这样体贴照顾,这不是上天赐予的惊喜吗,怎么能还那么贪心?

    吴意痴痴想着,许久都没有眨一下眼睛。

    萧楼走去将宿舍的灯打开,回头见她在那里发呆,便去她面前招了招手。

    “吴学妹?”

    吴意恍然回神。

    “下次,我一定请你。”她郑重地说,为饭点请人走难为情。

    哪知吴意一口拒绝:“不要!说好了我请你的,你忘了,我的命和小猫咪的命,都是你救的,一定要我请你!”

    萧楼正要拒绝,吴意又继续道:“本来今天该请你,顺便祝你一路顺风,可是我腿不利索,你又有约,那我们就定在十一后,你回校那天,可以吗?”

    萧楼无奈地笑了笑,想她这么坚持,若是自己不答应,恐怕要一直挂记着那份恩情,何必叫人心里放不下呢?

    她这样想着,就干脆答应了:“好,我回来给你说。”

    吴意很是开心:“君子一言?”

    她兴致勃勃伸出小手指。

    萧楼愣了下,笑着也伸手去,与她拉着勾勾:“驷马难追。”

    又看了看她腿问道:“吴学妹,你受了伤,我给你叫个车吧。”

    “好,谢谢萧学姐。”吴意冲她甜甜一笑,萧楼便走去搭手,把住她手腕想扶她起来。

    吴意嘶了一声,抽了口气。

    “怎么?”

    “我…腿麻了。”

    “麻了呀……”萧楼下意识蹲下身,往她小腿肚上揉去。

    才捏了两下,她自己就愣住了,旋即面色涨红,嗖地一下收回手,连耳根也发起烧来。

    语无伦次地道:“呃…要不…我扶你站起来跺跺脚?”

    吴意看出她尴尬,暗自好笑,拉住她衣袖摇了摇:“萧学姐,你干嘛不帮我揉了?有效果。”

    萧楼脸更红了些:“这……”

    “萧学姐……我站不起来,要赖在你这里吃晚饭了。”

    “啊……”萧楼鼻尖也忍不住冒出汗来,乖乖蹲下身,给她揉起小腿肚。

    其实腿麻了揉捏反而难受的紧,一下一下像是被针扎着,可吴意笑逐颜开,眼睛都眯了,恨不得每天都摔一下,再来这里疗伤。

    她偷偷瞧着蹲在腿边的人,想她为自己揉腿,又舍不得她劳累,等萧楼揉了十几下,她不舍地站起来:“谢谢萧学姐,我走几步就没事了。”

    “好,我送你出去。”

    趁着萧楼去拿手机和钥匙,她赶紧使劲儿跺了跺脚。牵动膝盖的伤口,疼得她直咬牙,可是心里却好生欢喜。

    “走吧。”萧楼帮她拎着塑料袋里的笔记,带她出宿舍。

    她刻意走的很慢,看见吴意皱眉,又主动伸来手:“你扶着我吧。”

    本就蠢蠢欲动想靠近她的吴意简直喜出望外,立刻挽住了她手臂,翘唇冲她嫣然一笑:“萧学姐,我今天真是开心。”

    萧楼感觉到她将自己整条胳膊都紧紧抱住,像只小兔般黏人且依赖人,忍不住笑起来:“嗯。慢点。”

    两人边走边说话,吴意侧脸问她:“我们下次吃什么菜?”

    “其实我们食堂还不错,要不去吃食堂吧?”

    “不要啦,人家好不容易请你一次,怎么能去吃食堂!”吴意抱着她胳膊轻轻摇了摇。

    萧楼只好道:“那你定吧,别太贵啦,咱们都是学生,心意到了就行。”

    吴意喜道:“好,那我来做主。放心吧,我不会铺张浪费,但是也不能慢待我的救命恩人。”

    萧楼挽着她走出宿舍楼大门,只见一轮橙红色的斜阳正在坠落地平线,纯净的橙色光球撒下满天金辉,为她们渡上一层灿丽的霞彩。

    身后,两条依偎在一起的影子,悠长悠长。

    门口出租车甚多,萧楼招手一辆,看着吴意上车,又要掏手机为她提前付款,被吴意一把抓住:“萧学姐,你是要我欠你越来越多的人情,然后还不清以身抵债吗?”

    萧楼噗嗤一笑,收了手机,将塑料袋交给她:“好吧,那你小心点。到家说一声。”

    “当然,我到家就给你说。”吴意深深看着她,轻声补充:“今天我很开心,谢谢你萧学姐。”

    萧楼微微一笑,向她招手,车辆离去后,她忍不住走上门口的小桥,攀登上古城墙。

    视野变得一览无余,黄昏的天空浓墨重彩,像是打翻的油墨桶,她坐在墙跺上,看见了朝着远方奔驰的出租车,还有更远处的夕阳,正在一点点沉入地下。

    “今天是好开心呢。”她忍不住自语,目光落在漫天云霞上,又笑了:“倒是值得作一幅画。”

    她从城墙垛口轻轻一跃而下,脚步欢快地走向宿舍。

    ***

    吴意回到家,第一时间给萧楼发了信息。然后给沈青青和宋豪下命令,要他们次日一早乘坐萧楼那趟车,沿途保驾护航。

    保姆伺候她换衣洗漱,苏莲心在一旁忧心忡忡:“乖宝,你腿怎么摔成这样?妈妈心疼死了,呜呜呜,我的乖宝,你掉块皮妈妈像掉块肉。”

    “伤口这么重,要是留下疤痕怎么办?”

    她扭头就吩咐刘姨:“快向几位医生打听打听,目前国际上最好的祛疤药是哪种,让人今晚就赶紧送来……”

    刘姨也心疼不已,检视着吴意换下的那条白色连衣裙,看着裙子上的血渍,一脸担忧地道:“好的夫人,你放心,进门我就看见小姐受伤了,立刻就吩咐了下去,家庭医生一刻钟后就到。”

    又看着吴意伤口上的药物,皱眉:“小姐,你受了伤怎么不给我说一声,要是晓得我决不会让你用这些乱七八糟的药,万一疗效不好还留疤,就真的坏事。”

    苏莲心也担忧起来:“这可怎么好,那可是膝盖,留了疤意儿以后怎么穿裙子?罢了,还是家里疏忽,早该给意儿配两个生活助理,照料她的衣食起居,刘姨你赶紧吩咐下去,我会亲自给吴阿姨说一声。”她指的是吴桂兰。

    刘姨满口答应下来。

    吴意由着保姆伺候洗手洁面,本来无所谓,这时眼睛一亮,插话道:“既然给我配助理,我自己挑选。”

    苏莲心点头:“当然,你的助理,肯定要你满意,我会和你奶奶商量,给你一个人选名单,你自己挑。”

    吴意回想着前世接触的员工,心里迅速定下了名单,她如今年龄未到,又一直是纨绔子弟的人设,突然找吴善音和吴桂兰要人,难免引起怀疑,这次借着摔伤之事得到助理,倒是意外收获。

    当即大喜,主动安慰苏莲心和刘姨:“体育课难免受伤,你们别紧张,对了我好饿,几时开饭?”

    苏莲心赶紧道:“意儿受了伤不能走路,快去叫人把饭菜搬到楼上来吃,今天不在餐厅了。”

    一群保姆全都动了起来,忙的团团转,刘姨道:“这条裙子沾了小姐的血液,我得妥善处理掉。”

    吴意正悠闲自得,闻言从椅子上跳起来:“不行!”

    声音大的刘姨和苏莲心都吓了一跳:“怎么啦?”

    吴意甩开伺候的四个保姆,走去刘姨跟前,接过那条裙子,道:“这是我努力的见证,我要自己收藏起来,你们不用管了。”

    苏莲心拍了拍胸口,松了一口气:“哎哟乖宝,你快吓坏妈妈了。”

    又道:“一条裙子而已。明天妈妈就叫来设计师,亲自为你定制一百条换着穿。”

    吴意充耳不闻,哼着曲儿,顾不上理会她和刘姨,抱着裙子进了自己的衣帽间,左看右看,又吩咐跟来的保姆:“打开所有柜门。”

    哗啦啦保姆将所有柜子打开,吴意又吩咐:“腾空一个柜子,我要将这条裙子单独收藏。”

    刘姨和苏莲心都宠她,哪有不依的理,指挥人清理衣柜,眨眼间就将一个高大豪华的衣柜清空了。

    “小姐,我来吧,你歇着。”刘姨要来帮忙。

    吴意摆手:“你们都出去吧,我自己来。”

    苏莲心和刘姨都不愿意走,吴意又道:“快走快走,不许偷看。”

    两人只好带着保姆出来。

    吴意抱着裙子,埋脸其中狠狠嗅了一口。

    “真好闻,有楼楼的味道。”

    她将裙子小心展开,用衣架撑起,细心挂进衣柜,关上柜门前又忍不住嗅了嗅。

    笑得像只小狐狸:“嘿嘿,以后想她了,就来闻一闻。”

    出来衣帽间,苏莲心见她哼着歌,脸蛋儿红润如鲜桃,不由地明白了三分,悄声问道:“乖宝,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吴意装作没听见,随口道:“妈妈,外公和舅舅他们什么时候到?”

    苏莲心大为吃惊:“乖宝,你怎么知道你外公和舅舅要来?”

    吴意讪讪一笑,糟糕了,一个不留神说漏嘴。

    忙道:“你回来了,我们母女相认,他们怎么能不来,哼,敢不来,我就敢不认他们!”

    她皱了皱精致的小鼻子,一脸嫌恶。

    苏莲心赶紧道:“来来来,那四个狗……不是,你四个舅舅必定来,至于你外公,就算不来,也会送来他的心意的,意儿别生气哈。”

    吴意想了想,索性拉住苏莲心坦言:“我有一件事要办,妈妈你的私房钱和外婆留给你的遗产,我都想动用。”

    她说完就看着苏莲心。

    苏莲心张大了一双美丽的桃花眼,等反应过来,眼圈突然红了,扑来将她一把抱住:“乖宝,妈妈的一切都是你的,你想用就尽管用,就算都花了,妈妈也开心的不得了!”

    吴意拍了拍她脊背:“嗯,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如果外公和舅舅来了,你私下给他们说说,我有个私人项目启动,邀请他们入股,亏了算我的,赚了五五分。”

    苏莲心松开她,嗔怪道:“什么五五分?你的项目他们敢不入股?妈妈第一个不饶,还有亏了算妈妈的,放心吧,这事儿包在妈妈身上。”

    她想着定然是女儿想要在商场小试身手,所以找自己帮忙,这么点小事,哪有不帮之理?还能和女儿拉近关系,简直一举两得。

    她自收到吴意信息,便一门心思想补偿母爱,想讨女儿欢心,因此毫不犹豫答应。

    吴意看着她,主动依偎到她怀里,苏莲心喜上眉梢,将她大力拥抱,声音热乎:“乖宝,你找妈妈帮忙,妈妈真的好开心,以后任何事,你都可以找妈妈帮忙,妈妈决不会让你再失望。”

    吴意被她搂抱的直接喘不过气来,在她怀抱里暗想:怪不得我热情起来像是要把人烫伤,原来是遗传。

    ***

    莫轻寒忙完公司的事,一看时间到了八点,她这才想起还约了萧楼,连忙打车回来宿舍。

    匆匆来到门外,却见门虚掩着,她推门而入,口中疾呼:“楼楼!”

    萧楼正站在书桌前作画。

    闻言一惊,手里画笔顿时落了个污点。

    她皱了皱眉,有点遗憾。扭头见到莫轻寒,又舒眉展颜:“小寒你回来啦?”

    莫轻寒快步走近她:“你是不是还饿着?”

    “没事,我吃了两块点心。”

    “傻瓜,我一时忘了时间,你怎么不催我?”

    “我顾着画画,也忘了时间,没事的。”

    莫轻寒这才放下心来,抱住她胳膊:“真好,我们干什么都一致,走吧,食堂也没饭了,咱们去吃馆子。”

    萧楼瞧她眉飞色舞,笑道:“今天怎么这么开心?”

    莫轻寒笑道:“今天虽然很忙,可是进展神速。”

    说着顿住话头,去看着萧楼,眼睛里止不住往外冒喜气。

    萧楼顿时明白她心思,问道:“是不是还有什么大喜事?”

    两人往外走,莫轻寒嘿嘿一笑,忽地探头到她面前,笑眯眯道:“是有件喜事,你答应陪我喝啤酒,我就告诉你。”

    “好啦,答应你。”

    紧紧抱住她手臂的女孩,脚步欢快蹦哒,声音也很是欢快:“哦耶,喝酒时给你说。”

    说罢将下午忙的大大小小事项,一一讲给萧楼听。

    萧楼也不插话,耐心听她讲述,来到宿舍楼北边的一排商业街,两人进了常去的餐馆。

    莫轻寒还在眉飞色舞讲述,萧楼一边笑听着一边点餐。

    “劳驾,糖醋里脊,鱼香肉丝,素三鲜,两碗米饭,再加一瓶啤酒。”

    “楼,你怎么知道我想吃糖醋里脊?”

    萧楼又对老板道:“啤酒要常温的吧。”才回头答她话:“今天你高兴,自然吃你爱吃的。”

    莫轻寒这才意识到萧楼点的三个菜都是自己爱的,她凝视她,只觉心都化了,忽地不管不顾扑入她怀里,紧紧搂住她脖子。

    “楼,你真好!”

    萧楼有些不适应,可出门在外,也不好说她,等她情绪稳定才轻轻推开:“好了,坐吧。”

    莫轻寒欢欢喜喜坐到她身旁,眉开眼笑看着她:“你下午一直在画画吗?”

    “没有,下午在……”她临时止口,想到莫轻寒好似与吴意不对付,算了还是别说,她那么高兴,说出来败了她兴致未免不美。

    便继续道:“下午就一直在宿舍,收拾行李之类,后来出门看到夕阳西下,一时兴起就回来作画。”

    恰好老板送上啤酒,为两人开了,萧楼为彼此各倒上一杯。

    莫轻寒端起来与她碰杯,很是高兴:“楼,我们先干一杯。”

    她似极为高兴,说完就咕嘟咕嘟喝起来。

    萧楼便陪着一起喝。

    喝完一杯,她放在桌上,这才说道:“今天我不止将公司业务启动,还收到了一家金融公司的橄榄枝,约我明天上午就去面谈呢!”

    萧楼微微一怔,问道:“金融公司是要怎么合作?”

    莫轻寒听出她关心,更加高兴,当即解释了起来,萧楼这才知道她是想凭借着公司的新型项目拉拢资金。

    想了想道:“我虽然不懂业务。但是也常看到金融诈骗的新闻,你一定要小心。”

    莫轻寒道:“你别担心,我心里有数,约我的是一位姓李的金融经理,我调查了他们公司,很正规,投资了不少新型项目了。”

    又遗憾:“可惜,你明天要回家,不能陪我一起去。”

    萧楼道:“那下次我陪你。”

    莫轻寒很是高兴,谈兴大发,拉着萧楼边吃边聊,期间又叫了瓶啤酒,直到近十点才回到宿舍。

    萧楼见时间晚了要送她回宿舍,莫轻寒却不肯,抱着她胳膊摇来摇去:“楼,人家一个人好怕,你陪着我一起睡嘛,求求了。”

    今晚大部分学生都提前回家了,宿舍空荡荡,胆子小的确实会怕。

    萧楼见她双颊泛红,凑的极近,呼着淡淡的酒气,有些微醺的模样,也不忍心再拒绝,便让她在自己宿舍坐了,去她宿舍抱来被褥,铺在下铺于萍萍床上。

    莫轻寒不满地嘟哝着:“人家怕冷,想和你一起睡嘛,干嘛让我睡于萍萍的床。”

    萧楼还没和人同眠过,只好道:“床太小了,又是上铺,万一你掉下来怎么办?”

    “你抱着我,就不会掉下去了。”莫轻寒佯醉耍赖。

    其实宿舍女生秋冬时分睡在一起十分常见,可萧楼莫名地觉到不情愿。

    莫轻寒央求了一会,见她不肯,也不敢再迫,乖乖睡在了下铺。

    期间自然免不了谈天说地,也不知几时睡得,醒来天光大亮,萧楼已经走了。

    桌上放了纸条:“小寒,我去赶车了,十一再见。”

    莫轻寒弯唇一笑,立刻精神抖擞起来,收拾穿戴好,带着公司新聘请的业务主管,一起来到约定见面的地点。

    李经理是位中年高管,蓝色西服套装,脖系名贵丝巾,发髻高挽,妆容精致,一看就是精明强干的女强人。

    不过寒暄后倒是异常的客气,和颜悦色地道:“莫小姐,我们收到贵公司的项目书后,觉得这个项目颇有创意,所以想见见你。”

    “不过”她说着语气一转,“合作兹事体大,我们负责人想与莫小姐单独聊聊,不知道方便与否?”

    这也是应有之义,莫轻寒自然客气答应:“当然可以。”她朝随行来的业务主管吩咐了几句,让她去茶水间等着。

    李经理领着她往里走,穿过中央开放式办公区,路过几间独立办公室,李经理依旧没停下来,继续往最里面走去。

    直到来到一间安静又气派非凡的豪华办公室,李经理才停下来,亲自为她推开黑檀色大门,做了个请:“莫小姐,请进,我同事将和你面谈合作事宜。”

    莫轻寒心中微觉诧异,感觉他们太过重视了一些,不过这家公司如此气派,说明实力过硬,也许有戏。

    她走进去,李经理立刻从身后关上了办公室大门,里面灯光璀璨,空间开阔,布局明朗大气,中央大厅里摆放着一具高大威猛的铠甲勇士,一手持宝剑,一手拿盾牌,看起来异常威武。

    这个别具一格的布局,顿时令这间豪华办公室充满了底蕴,变得神秘起来。

    她张望一圈,很快发现南向落地窗旁摆着一张简约的办公桌,一位身着灰色条纹套装的优雅女子,正临窗而立,像是等了很久。

    莫轻寒早非吴下阿蒙,当即毫不怯场地走近:“您好。”

    她走了两步,临窗而立的女子转过身来,与她四目相对。

    一双沉静深邃的眼睛锐利地看向她,仿佛要把人看穿,声音清冷异常,却又带着一股奇异的稳定人心的魅力。

    “你好,莫小姐。”

    莫轻寒如遭雷击,仿佛被这声音劈开了一般,脑袋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林夏!!!为什么会是她?

    自己来之前明明调查过这家公司,和吴家林家乃至江家都没有关系!

    作者有话说:

    《冰山美人要吃回头草》正文完结

    下本写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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