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杀人
话刚出口, 多数人鹌鹑似的真的不敢动了,尤其是面对一众兵将,那些原本嚣张至极的富商顿时气焰消散, 抱作一团胆怯看着。
胡施扭头看向林渡水一行人, 目光在乔谨身上巡视, 关切问道:“你们都没事吧!”
林渡水挡住他的视线,淡淡答道:“没事。”
胡施了然地瞧了她一眼,见乔谨表面无外伤,这才松了口气,在家里时阿依木耳提命面让他赶紧将乔谨救出来, 这馊主意还是他支持了,必须将人完整无缺还给林渡水。
这回对阿依木可以有交代了。
乔谨被他欣慰的视线激得起鸡皮疙瘩, 有林渡水挡着,自己则宛如雏鸟般在她身后躲着,这才一天一夜过去,却感觉经历良多,此时是要多黏人有多黏人。
林渡水察觉他莫名的依恋, 唇角微勾,对胡施道:“既然你到了,那这里的事情就全交给你,我们先行回去。”
胡施摆摆手,示意他们快走。
林渡水揽着乔谨转身欲走, 后者那双眼睛咕噜噜环顾四周, 眼尖地发现有一人躲在死角处,贴着墙壁正一步一步往外挪去。
“那个人想逃!”乔谨指着他喊道。
那人一听声音, 一溜烟逃窜出门,还是林渡水率先反应过来, 立刻紧随其后。
乔谨也跟着跑出去,只见林渡水追上那人,随后将他掀翻在地,却不想墙头跳下三人,身穿黑色夜行服,与林渡水缠斗在一起。
来人皆带兵刃,长剑的冷光将林渡水围住,仿佛要将她陷入死地。
林渡水仅有一根短棍,面对围剿丝毫不惧,正所谓打蛇打三寸,她招式利落,正中要害,丝毫不落下风。
乔谨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看得心惊肉跳,嗓子发紧:“快来帮忙!”
胡施加入战局,士兵也围了过来,那三人识趣,见势不对,立刻拉上滚倒在地的人想要逃窜,林渡水却没给他们这个机会,短棍扔出截断去路。
“老实点!”胡施趁机抓住,四人皆被反手压在后背,动弹不得。
林渡水看着这一幕,目光沉沉,若有所思,这三人的打法招式不似常人那般杂乱无章,看起来是受过训练的,且一招一式带了熟悉的意味,颇有朝廷侍卫那一套。
朝廷侍卫离此地十万八千里,为何会在此?
林渡水上前揭下三人面罩,都面生得很。
乔谨小跑上前抓住林渡水,问道:“姐姐,你没事吧!”
林渡水道:“没事。”
乔谨舒了口气,扭头看去,方才逃跑那人一身华贵服饰,两手拇指各带一枚玉戒与金戒,他听见有人惊呼——
“朱祥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朱祥天不是舞阳县令?怎会在此处?”
窃窃私语的声音愈发的大,朱祥天被抓后双腿瘫软,全靠着士兵压他的那把力气才不至于跪倒在地,胡施听到朱祥天这个名字,也好奇上前打量:“你就是朱祥天?今夜为何在此?莫不是买卖坤泽这件事与你有关!”
朱祥天抬头一看人高马大的胡施,两鬓蓄着胡子,活像门口上贴着的关二爷,在这北塞,谁没听过胡施大名,犯了事落到他手上准备一个全身。
朱祥天想着,上半身倾倒往前,挣扎着靠近胡施,痛哭流涕:“将军,将军,下官、下官鬼迷心窍,这一切并非我意啊!”
胡施挑眉,不打自招?
心里素质比想象中的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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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话什么意思?若是老实交代,我还能网开一面。”胡施说道,网开一面是假,让他老实交代却是真的。
“我说,我说!”朱祥天立即说道,被抓的其余三人忽然暴起,挣脱束缚,手腕一翻,袖子中露出尖锐刀尖,有一人当机立断将朱祥天割了喉。
“他、他们”朱祥天瞪大眼睛,惊恐地摸向脖子,温热的血液溅了他满手,两秒后睁眼倒地,不敢置信。
“抓住他们!”胡施怒道,人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杀了,这无论如何都不能忍。
场面再一次混乱起来,林渡水与乔谨离得近,后者很快被林渡水保护起来,这回赤手空拳,幸好这边人多,那三人不成气候,杀了朱祥天之后便一心想逃离此地。
左右受限制,三人对了眼色,有一人冲向乔谨,似乎并没有杀他的意图,又仿佛笃定了他手无寸铁之力,只想捉了他去制衡林渡水与胡施,却不想抓到他手臂那一刻,瞳孔骤缩,目光慢慢下移。
他胸口上直直插着一把匕首,正中心脏。
“你!”那人不在留情,强撑这口气抬手要杀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渡水一把将人踢开,狠狠撞到墙上,她俯身抱住乔谨。
“乔谨。”
见林渡水担忧地看着他,乔谨呆滞地眨了眨眼睛,小声叫了一声:“林渡水?”
林渡水将他抱住,声音有些喘,仿佛像是怕吓到他一般,放低了声线:“是不是吓到了。”
乔谨越过她的肩线看向那个倒地不起的人,脑子一片空白,刚才那人冲过来,乔谨第一反应抽出藏在身上的匕首,闭着眼睛胡乱刺了过去。
噗嗤——
是刀扎进肉的感觉,血液从刀口淌了出来,一股铁锈味钻进他的鼻腔,让他生理性想吐。
他杀人了?
乔谨忽然意识到这一点,生在和平年代的他杀条鱼都不敢,在这里居然杀了人。
心中的惶恐骤然放大,乔谨闭着眼睛埋进林渡水的胸膛,声音哽咽地问:“他死了吗?”
林渡水回答不上来,只能道:“你别看。”
乔谨想不看,但视线却固执地往那个方向望过去,眼角憋得发红,林渡水索性按下他的头,不让他再看。
乔谨手微微颤抖,像是寻求安抚一般自然靠在林渡水怀中,贴着她的胸口,闭眼感受她心脏的跳动,一点点遣散内心的惶恐与不安。
这三人终究有一人逃了,一死一伤,朱祥天被割喉,血流了一地,已经无力回天。
“带走!”胡施厉声道。
困在会场里的富商很是不服,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只是高声反对:“你凭什么抓我们,我们又没犯事!”
此话一出,纷纷得到众人应和,胡施目光如鹰,“就凭你们买了坤泽,按照大周律法,买卖庶民是犯法的,若是买卖坤泽,更是罪加一等!”
胡施冷笑一声,灼灼目光扫过这一片人:“你们谁买了,回去之后一查便知。”
在他的震慑下众人不敢再说话,老老实实被押走。
林渡水要来一匹马,抱着乔谨赶了回去。
黄金花原本还想与乔谨说说话,可看到他怅然若失的模样,阻止了脚步,看起来,他更愿意黏在林渡水身边。
“上车吧,别耽误了。”有人提醒道,这里拉来了几辆马车,今晚拍卖出去的坤泽全部上这辆车带回去。
黄金花应了一声,默默叹了口气,随即心头忽然升起喜悦,听闻她爹娘正在军营里等着她回来。
很快就能见面了。
是夜,月明星稀。
林渡水将乔谨带进屋内,打了盆热水进来,将毛巾打湿擦拭他手上的血反复来回几次,一盆清水已经变红。
乔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指甲盖里藏着污渍,仿佛也有血块渗透在里面,他闭着眼睛轻轻说道:“我想洗澡。”
“好。”
洗了个澡,乔谨足足洗了半刻钟,出来时林渡水早已简单清洗完毕,正在马厩前喂马,看到乔谨一身薄衣,北塞昼夜温差大,晚上已经冷得需要盖棉被。
“回房吧!”林渡水说道。
“嗯。”
躺在床上,乔谨默默看着林渡水将棉被拉开,随即将他裹住。
乔谨下巴藏在被褥中,等着蜡烛吹熄,林渡水也上床后,他骨碌碌依偎在她的身侧,满足蹭了蹭,闭上了眼睛。
闻着熟悉的气味,乔谨慢慢坠进梦乡,幸好此刻有林渡水在身边。
第二天天亮,乔谨醒来吃过早饭后就跟着林渡水去了军营,胡施一夜未归,阿依木带着早饭也一同前往。
还未到主帅的军帐,就听见胡施的大嗓门——
“你说朱祥天就是这次拍卖的场主?”
“他死了你才说?”
阿依木掀开帐篷进去,看到胡施布满血丝的眼睛,眸中闪过心疼。
“好了,先吃早饭,等会再查。”阿依木说道。
胡施见到阿依木,瞬间收敛了怒气,摆摆手让副将出去,自己三两下解决早饭。
林渡水带着乔谨坐在一旁安静等着,直到阿依木收拾饭盒,她才开口:“事情怎么样?”
胡施面容肃穆,道:“昨晚那些坤泽今早核对后一一送回去了,但之前被买卖的坤泽,还需得继续查,无非就在那些富商手中,已经派人去查了。”
“那拍卖会场主的身份,竟是昨夜死去的朱祥天。”
朱祥天一个小小的舞阳县令,官小权小,拍卖会举行了这么多场,滴水不漏,瞒过镇北军,若非手段通天,怎么可能一点风声不露。
要说他背后没人,胡施是不信的,而昨晚被割喉,正是说明拍卖会背后另有他人,朱祥天只是一个摆在明面上的傀儡罢了。
林渡水沉吟片刻,直视胡施目光,道:“昨夜那三人的功夫,你可看出门道?
北塞节日
京城, 恭王府。
书房门被敲响。
周崭头也不抬,说了声:“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之人是恭王府的客卿王思。
王思进来后将书房门关严实, 神色慌张, 他一边冲上前一边喊着:“王爷, 不好了。”
周崭正提笔作画,被他突兀的一声惊到,手上一抖,笔锋歪斜了几分,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道:“何事?”
王思将藏于袖中的书折子展开递过去,悄声道:“刚传回来消息, 朱祥天死了。”
“朱祥天?”
周崭疑惑看去,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却记不起来,王思提醒道:“王爷,他是北塞舞阳县县令。”
周崭想起来了,一个地方官, 暗地里帮他经营着拍卖场。
周崭对此人并不太在乎,神色淡淡道:“死了就死了,你慌什么,你再去安排人掌管那拍卖场。”
王思很是着急说道:“今日我要说的便是此事。”
“那拍卖场被胡施发现了,朱祥天那贪生怕死之徒差点将咱们抖出来, 派出去的侍卫便将他杀了。”
“那拍卖场也被胡施将军查了。”
周崭听完面色一黑, 拍卖场算是他手下产业之一,规模不算大, 但却十分暴利,一直以来隐藏得十分好, 手下的人做事隐蔽,怎会发现?
“他们怎么发现的?”
“是林府三小姐北上,替人递了状书,这件事才被胡施知道,连夜端了。”
“林渡水,又是她!”周崭听了,将手上的毛笔折断,桌面上画纸作废,他深吸一口气,尚存在一丝理智,道,“查了就查了,这件事千万不能查到咱们身上,你手脚做干净些,把该杀的人杀了,一个都不能留。”
闻言,王思惊诧抬头,“王爷,那军营里缺的钱……”
“王思,当断则断!”
“是。”王思退下。
书房再次回归安静,周崭转身扭开书架上一个花瓶,一道暗格打开,他从里面拿出册子,正是拍卖会的账目。
——
拍卖会这件事后过了几日,胡施带兵将之前被掳走的坤泽从富商家中带出,有部分时间已晚,已经失去踪迹,寻回时间须得更长。
这些坤泽被买卖后便一直困在富商家中,用作填房生育,终身标记,有些甚至已经怀有身孕,整日郁郁寡欢,直到家人前来接应,失去生机的面容才有了片刻的生动。
可标记难除,尤其对本就体弱的坤泽来说,若是贸然除去标记只怕会失去性命,这些富商洋洋得意。
就算带走了又如何,没有他们的信香,这些坤泽如何度过后半生,腹中有子,又如何捱过孕期。
胡施看不过他们的嘴脸,暗地里吩咐常德加重审讯刑罚,多让他们吃些苦头。
来回几天,这些富商终于老实了下来,逐一交代了拍卖会的经过。
追根溯源,能查到拍卖会最早举行是在半年前,他们莫名收到请帖前去会场,一开始原本不相信,随着这帖子来得频繁,便生了好奇,前去一看,真如帖子中所说可以买下坤泽,带回家中开枝散叶。
且去得频繁了,人脉关系被打开,生意接连不断,益处良多。
“我不知道朱祥天就是这拍卖会背后的主人,我只在拍卖会场偶然间过两回,以为他也是前来买坤泽与他相熟后,他偶尔会介绍些生意过来,通过关口之时也会睁只眼闭只眼。”
“我家本就做商队,偶尔会接委托,将所托之物送往指定地方,这生意一年到头都接不到几次,自从拍卖会回来,这生意忽然红火了起来。”
这些商人生意不尽相同,但几乎囊括北塞所有的生意渠道。
胡施与林渡水闻言,面面相觑,两人皆是一惊,拍卖会背后之人远比他们想象中手伸得更长。
常德进帐汇报:“元帅,我们从朱祥天家中搜出了拍卖会的账目。”
胡施伸手接来,这账目上的金额巨大,每一笔都记录得详细,但最后资金流向不明。
这件事暂且放到一边,胡施安置好这些坤泽后,这些商人须得出一笔钱去抚慰这些坤泽,如若腹中有胎儿,则安排军医看诊,这么个处置法,全凭坤泽与他们家人决定。
傍晚,黄金花换了身衣服过来,刚进门便喊:“乔谨,乔谨你在吗?”
乔谨此时正在房中,阿依木给他找了件衣服,很有这边的特色,跨过半肩的羊毛绒披肩将他裹住,下巴埋在毛绒中。
“这边晚上凉,多穿些才不会受冷。”阿依木低头为他绑腰带。
乔谨点点头,听见黄金花的喊声,梗着脖子高声回答:“在,我在这!”
黄金花听见声音,提起裙摆就往里面跑:“你准备好了没?”
“快了。”乔谨仰着头回答,此时阿依木正在为他调整羊毛披肩,毛茸茸的触感让他下巴有些痒。
黄金花站在门口瞧他,白色的羊绒披肩衬的乔谨不仅皮肤更加白了,而且看上去年龄更小,他瞥了黄金花一眼,扭头问阿依木:“胡施将军和姐姐,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阿依木回答:“准备了。”
北塞的秋天格外萧瑟,尤其在即将入冬之际,到时白雪皑皑,草原沉睡,因而为了体现对草原的敬畏之情,很早之前就有“牲肉节”一说。
名字简单粗暴,实际内容只有围篝火烤肉,俗称BBQ。
阿依奇宰了好几头羊,邀请乔谨等一行人前去过节,又顺势邀请了黄金花一家。
原本乔谨并不想去,这几日他睡不太好,梦里看见的都是被他刺胸口那人惊骇的视线,仿佛在问他为什么要杀人。
乔谨哪里回答得出来,他只是下意识的行为,将林渡水教他那一套发挥的淋漓尽致,手上第一次沾人血,恐惧是人之常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渡水想起自己当年初上战场,与她交锋的人便是敌军一名小将,敦厚壮实的身躯,虎虎生威的面容狞笑着看她,冷嘲热讽一番,道大周气数已尽,竟会派这等身形羸弱的鼠辈前来应战。
林渡水年轻气盛,听了这番话自然是气不过,手中长枪震得争鸣,几次交锋下来夺下对方人头。
热血抛出,大战一触即发,林渡水在战场上厮杀得毫无理智可言,宛如没有神志的野兽,敌军或是大周将士的血溅了她满身,满地残肢。
大战结束当晚,她找了一块湖泊洗净身上的血渍,但血腥味萦绕全身,吃不下睡不好,闭眼全都是那些人的面容。
乔谨半夜惊醒,总是要下意识找寻林渡水的身影,见她还睡着,便默不作声凑过去挨着。
林渡水知他不安,每晚总要抱着,听到阿依奇的邀请,做主应下,想带乔谨出去散散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黄金花见他发呆,便提高了音量,道:“这次白焦也会过来。”
乔谨回神,想到白焦满身肌肉块子,他晃了晃脑袋,心里想着,是胡施的肌肉比较多,还是白焦的肌肉比较多?
换好衣服,乔谨坐在靠窗的位置和黄金花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目光时不时望向大门,黄金花见他心不在焉,笑了笑,调侃道:“你在等林将军?”
黄金花口中的林将军自然是林渡水,她归家后,她爹娘将前因后果详细说了一遍,若不是有林渡水,只怕她不知道第几波才被救出来,到时她也同其他坤泽那般被完全标记,身怀六甲。
她庆幸自己是不幸中的万幸的同时,又十分感激林渡水与乔谨。
“你与林将军成亲多久了?”黄金花闲聊问道。
乔谨收回目光,掰着手指头数了数,道:“两个月。”
“那你们岂不是新婚?”黄金花惊讶看他,目光移到他肚子上,笑着道,“你们这么恩爱,想必不久后就有孩子了。”
“我还不想要孩子!”乔谨炸了毛,捂住肚子,他是男人,才生不了什么孩子。
黄金花很不解:“生个像你或林将军那般的孩子,不好吗?”
乔谨顺着她的话想象了一下,若是有个像极了林渡水那般的粉嫩娃娃,天天陪他玩,似乎也不错。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消散了,乔谨实在难以想象他以男子之身怀孕是个什么样的情形,他有生理上的功能,却没有心理上强悍的接受能力。
黄金花还想说些什么,胡施与林渡水一前一后进了大门,乔谨“啪”的一下站起身来跑出去——
林渡水刚跨进院子,便瞧见乔谨一阵风似的飞扑过来,她下意识稳住下盘,展开双臂,待他过来之时双手紧紧拢住他后背,扶稳身子。
“姐姐!”
林渡水还未说话,乔谨先雀跃地喊了她。
林渡水轻轻抱了他一下,随后拍拍他的肩,道:“风凉,你先进屋,我去换身衣服便与你一道出去。”
“我和你一起进去。”乔谨说道,脱了她的怀抱,挽起她的手一起进屋。
黄金花见状,识趣的出门打了招呼,便在堂屋候着,艳羡地看着这一对璧人,心中嘀咕:说着还不想要孩子,看乔谨这副架势,想必离怀上也不远了。
驱散阴霾
阿依木给他们各自准备了衣物, 乔谨早早拿好放在房间,率先拉开门从床上拿出属于林渡水的那套衣服。
“姐姐,这件衣服和我身上是一套的。”乔谨说道。
他穿的衣服是半披肩的羊毛, 而林渡水这一套则是衣领袖口都缝制了羊毛上去, 摸上去有一定的厚度。
林渡水见他不似前几日那般郁郁不闷, 眸子亮若星辰,抱着她的衣物喋喋不休说着,仿佛已经忘记了往日的不愉快。
她倒是希望乔谨是真的忘记了,但在北塞这种地方,没有一点防身的手段, 坤泽极难生存。
“你怎么不说话?不喜欢吗?”乔谨见林渡水看着他不说话,伸手推了推问道。
“喜欢。”林渡水唇角微勾, 接了他手中的衣服,毫不避讳在他面前脱得只剩下一件单薄的里衣。
这些天两人一直同房,虽然没什么逾矩的行为,但抱也抱了,看也看了, 乔谨抿着唇默默地看着,目光灼灼,脸颊烧红。
林渡水的身形虽比不上胡施那般壮实,但身段高挑,手臂和腹部覆盖着一层精瘦的肌肉, 乔谨摸过, 货真价实,只是穿上衣服便不怎么显示出来, 这大概就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了。
林渡水察觉他视线, 唇角微勾,换上衣服后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顶毡帽,扣在乔谨头上,轻笑道:“看够了吗?”
乔谨不明所以眨了眨眼,往上摸了摸,伸手想要脱下一看,林渡水按住他的手,“别动,外面冷,今晚就戴着这顶帽子。”
“好。”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乔谨完全没有异议。
林渡水为他将两鬓的头发后挽,藏进帽子中,只露出一张嫩生的脸蛋,像极了元宵节时滚出来的白面汤圆。
“好了,出去吧!”
“嗯。”
出了门,大家伙已经在外面等着了,白焦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正在和黄金花吵嘴,白笙站在他身边微笑看着,眼底散发着宠溺。
几日不见,白笙似乎比之前要精神不少,整个人焕发生机,黄俟与他夫人也笑意盈盈看着这一幕,面色红润。
没多久,阿依木带着众人前往举行“牲肉节”的地方,那是一个露天的草原,一望无际,不远处有成群的牛羊和蒙古包。
草原的土堆中升了篝火,一簇一簇的火光被夜风吹得张牙舞爪,东倒西歪,驱散了夜晚的阴寂,这里聚集了好几波人,都是来这里庆祝节日。
阿依奇抬手打招呼,示意他们过来。
在他的面前也升起了篝火,火很大,旁边架着一整只羊,肚皮剥开,上面洒满了香料,羊肉烤得滋滋冒油,羊的内脏清洗干净后煮成了羊杂汤。
乔谨闻着味忽然感觉有些饿了,坐在篝火旁目光时不时瞥向羊肉,辛香的烤肉味让他忍不住咽口水。
为了这场节日,大家伙都没吃晚饭,阿依木更是让乔谨中午少吃些,留着肚子吃晚上这一顿。
“饿了是不是?”林渡水起身拿碗舀了一碗羊杂汤放在乔谨手心里,“羊肉还没烤熟,你先喝点汤。”
汤碗有些烫,乔谨手指微卷,曲起双腿用膝盖顶着碗底,喝了一口汤又想吃碗里的羊杂,忽然发现自己没有筷子。
他很自然说道:“姐姐,我要筷子。”
林渡水起身去拿,惹来大家揶揄的视线。
“姐姐,我也需要筷子。”胡施学着乔谨的样子说话,被林渡水冷冷瞧了一眼。
阿依木毫不客气一掌打在他胳膊,“去,你给我拿碗汤过来。”
胡施遇上阿依木,就像老鼠遇上猫,老实闭嘴,屁颠屁颠起身给他拿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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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哄笑了起来,乔谨也跟着笑,脸颊被篝火烘得红扑扑的,紧绷的情绪在不知不觉中舒缓了下来。
乔谨依偎在林渡水身边吃着牛杂,转头看到林渡水那碗里堆了一半的羊肺在边上,他好奇问道:“你不喜欢吃吗?”
林渡水道:“膻味太重,也不常吃。”
乔谨点点头,又问:“那羊肚你喜欢吃吗?”
林渡水:“喜欢。”
乔谨立即将他碗中的羊肚夹到林渡水碗里,自己则将那羊肺渡了过来。
“那你吃羊肚,我吃羊肺。”乔谨看着她嘿嘿笑着,“羊肺好吃。”
林渡水低头看他,心里升起暖意,心口想是被一样东西堵得严严实实,不露一丝缝隙,充盈而自足。
羊肉烤好了,阿依奇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匕首,刀身折射火光,利落削下羊肉,乔谨看着忍不住抿唇,眸光微闪。
他想起那日问那个人死没死的事,林渡水至今都没回答,于是他再次问了一遍:“姐姐,那个人死了吗?”
他口中的那个人自然是被他刺中胸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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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其实那个人还留着一口气,但带回去没多久就咽气了,林渡水看了看他,如实答道:“死了。”
乔谨沉默了一会,眉头微微皱着,鼻翼也轻缩着,看起来像是快哭了,林渡水以为他又在难受,却听他言:“他要杀我,我是自卫,不得已才杀了他。”
“可我还是害怕。”乔谨贴着林渡水,问道,“姐姐,你第一次杀人,害怕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害怕吗?
当然怕。
林渡水那时恍惚了许久,在军营里她见到了太多人牺牲在战场,伤弱病残避无可避,尤其在战场厮杀的将士,抛头颅洒热血,最后归黄土。
那时她心中感概迷茫良多,但作为将领,若不振作起来,又怎么能稳定军心,保卫大周。
林渡水轻握住他的手,道:“第一次杀人,我比你还不如,在战场上我与敌军将领单挑,杀了他后我便力竭倒地,有人趁我失神之时,放了把箭过来,若没有我爹,此时我怕是已经不在了。”
“乔谨,在这里杀人远比在京城简单的多,这里危险,人心复杂,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不知死了多少人,没人报官,也没人去查,他们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块坟头都没有人帮他们立。”
“我不想你来这里也是这个原因,最起码你在京城,有林府护你周全。”
乔谨第一次深刻意识到这里与他所处的世界大有不同,在这里的人命不值钱,战场常有,京城的盛世安泰是用这里战士的命换来的。
他靠着林渡水,紧紧贴着她的手臂,狡黠眨着眼睛说道:“那我跟你多学点功夫防身,以后有敌人来了,我一招杀一个。”
林渡水被他逗笑,酸涩的心情被吹散,情不自禁捏了捏他的脸颊,顺着他的话:“好。”
心中抑郁散去,林渡水拿来烤羊肉,羊肉烤得焦香,切开来肉质鲜嫩,乔谨一口一块肉,吃得心满意足。
一整只羊肉被分食完,篝火越烧越旺,不远处已经有人围着篝火跳起了舞,舞蹈动作简单却十分具有喜意。
笑声从那边传来,阿依奇提议道:“我们也跳起来吧,太冷了,活络活络身子。”
黄金花第一个应和,脸颊粉粉地望着阿依奇。
除却林渡水与乔谨与白笙兄弟外,其余他人都在北塞已久,简单的舞蹈动作自然都会,几人围成圈手拉手,很快转了起来,脚简单举起落下,阿依奇口中唱着低沉陌生的歌谣,阿依木与其他人应和唱起。
乔谨笨拙跳着,偏着头看向林渡水,眼角弯弯。
一曲唱完,大家也跳累了,阿依奇不知从哪里拿出几瓶酒壶,骄傲地说道:“这是我家酿造的果酒,酒香能飘方圆十里,大家都来尝尝吧!”
胡施第一个拿了杯子去接,阿依木想阻止都来不及,只能愤恨地瞪了他一眼,又瞪了阿依奇,嘟囔道:“你今晚醉了,我可不伺候!”
胡施笑的傻气,跟他做保证:“不会醉不会醉,你夫君我千杯不醉。”
说罢视线转向林渡水,道:“你此次帮了我不少忙,在这里我敬你一杯!”
阿依奇也给林渡水倒了杯酒,胡施与她高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乔谨瞧着也想喝,他没喝过酒,在家里哥哥和奶奶管他十分严格,不仅零食少吃,酒也不能沾,除非等他考上大学,可惜还没上大学,就一命呼呜来了这里。
闻着果香,他心中一下好奇了起来,等林渡水的酒杯再次斟满,他拉住她的手,像小狗一样黑溜溜的眼睛巴巴地看着,说道:“姐姐,我能喝一口吗?”
林渡水看了眼,道:“这酒很辣,你喝不了。”
乔谨很想尝尝,反驳道:“我能喝!”
林渡水拿了根筷子,一头浸入酒杯里,沾了一些酒给他尝尝,乔谨顿时辣得直伸舌头,讨饶看她,说道:“姐姐,太辣了。”
林渡水眼角微微扬起,“你看,你还是别喝了。”
乔谨没说再喝,看着胡施、林渡水与阿依奇三人拼酒,不一会儿,酒壶已经空了,篝火渐熄。
二更天,乔谨扶着林渡水步行归家,她喝的不多,但酒烈后劲足,饶是胡施这般海量的人也喝得面红耳赤,走路悬浮,被阿依木骂骂咧咧地带了回去。
林渡水比胡施好些,意识清醒,脑袋有些晕,她坐在床上看着乔谨从外面打来热水,鼻尖处仿佛萦绕了橙花的香味。
待乔谨来到她身前,林渡水一把将他抱住,不自觉埋进他的脖颈处,薄唇轻轻擦过他凸起的腺体,声音低沉,像是情人之间的呢喃——
她道:“我能咬吗?”
解毒之法
乔谨被抱得猝不及防, 力道不容抗拒,他一下子倒坐进林渡水怀中,她身上那股酒气清晰钻进他的鼻腔, 乔谨微微挣扎两下, 环在他身上的手臂越收越紧。
“我能咬吗?”
乔谨听见林渡水的问话, 热气吹在他腺体上,乔谨浑身情不自禁一抖,忍住想要逃跑的冲动,低低说道:“你想咬,那就咬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罢, 乔谨撩开后颈的头发,宛如献祭一般伸长脖子。
林渡水意识尚在, 闻言先是看了他一眼,然后轻轻扬唇一笑。
乔谨闭着眼,等着林渡水咬他一口,等了许久也不见有动静,狐疑问道:“怎么还不咬?”
林渡水唇边的笑意愈发深了, 温热的薄唇轻轻贴上,允吸了两下,乔谨轻颤两下,睁眼扭头看她,眼中尽是迷茫。
林渡水接过他手中的毛巾, 给他擦拭脖子, 随即脱下他的外衣,顺着脖子往下擦去, 露出大片白皙的胸膛。
乔谨倒在床上,愣愣地看着林渡水的动作, 微凉的指尖触到肌肤,他忽然醒神,拉过被子将自己裹起,竖着眉毛瞪她:“你、你流氓!”
林渡水也卸下自己外衣,毛巾浸入温水中拧干,给自己擦拭,烛光闪烁,她笑得看向乔谨,露出暧昧的笑意,清冷凌厉的五官仿佛染上一层妩媚,她道:“你整日看我,谁是流氓?”
还未等乔谨反驳,她便撩起下摆,精瘦的腹肌露了出来。
“想不想摸?”林渡水问道,语气带着蛊惑人心的意味。
乔谨咽了咽口水,颤颤地伸出爪子,遵从内心的想法:“想。”
“但你先把衣服放下来。”
林渡水挑起半边眉毛,意外地看他,乔谨磕磕绊绊说道:“男、男女授受不亲。”
衣服是放下了,乔谨的手伸了上去,她的腹肌果然结实富有弹性,隔着一层衣服触感也十分好。
“好摸吗?”
“好。”
“那是胡施的好些,还是我的?”
这也要比?
乔谨脸红扑扑,小声道:“你的。”
林渡水露出满意的神色,嘱咐他:“以后可不要乱看了。”
乔谨好奇看她,喝了酒的林渡水仿佛变了个人,不似平日那般气定神闲,总是一副清冷肃穆之态,如今反倒多了一份痞气,喜爱逗弄他。
虽、虽然被逗弄了,乔谨心里还是开心的。
林渡水见他不回答,不满地捏了捏他的脸颊,轻斥道:“听见没?”
乔谨无奈答道:“知道了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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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渡水听见自己想听的回答,连人带被再次将他抱住,笑了笑:“真乖。”
乔谨触及她身上寒气,连忙将被子掀开一角,道:“被子暖好了,你快进来。”
两人睡下,乔谨缩在她怀中,许久才缓缓仰头问道:“刚才你为什么不咬?”
林渡水摸了摸他的脸:“这里不方便,等回京城后”
乔谨只是问问,并非真的执着于此事,得到了回答,便闭上眼睛安然沉入梦中。
第二日一早,常德闯进大院,喘着气锤门:“元帅,拍卖会上抓住的那人今早被发现死在牢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军帐,林渡水与胡施并肩而站。
胡施让常德说清状况。
“昨夜军中过节,兄弟们轮番值守,夜间五更时牢中更换人手,被发现值守的兄弟被人拧脖子死去,我等带人前去查看,那日杀死朱祥天的同党被发现死在牢中,七窍流血,看情况是中毒身亡。”
“拍卖会捉来的那些商人也昏迷在牢中,到现在都还未醒来,我请了军医前来就诊,皆无大碍,只是迷药剂量大,需得等上一段时间才能全部清醒。”
“我们兄弟死了几人?”胡施问道。
“三人。”常德眼中闪过痛色,“其中有茂时兄弟。”
胡施听了也眸光一紧,茂时是他之前带进军营的,年岁还小,家中只有爷爷一人,父母兄弟均被胡人杀死,自此后便十分痛恨胡人,希望有朝一日能手刃仇人。
胡施看中他的气节,便亲自带进军营教导,没想到不过两载,他没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牢中。
“你将他们厚葬,他们的家人便给好的补偿,尽量安置好。”胡施脸色难看,沉吟片刻后说道。
“是。”常德回答,随后他递上来审问那人的口供记录,补充说道,“那人尸体今早送到仵作处,在他后颈连着头皮的位置发现刺青,那刺青形状怪异,属下看不出,便命人画到纸上。”
“林渡水,你也来看看。”胡施扭头说道,将画纸铺开在桌面,这刺青看不出什么,中间却有龙飞腾云之势。
林渡水仔细看着,在脑海中搜罗着图案,确实没见过这类刺青,便向胡施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从口供记录来看,死去的人审问不出什么有效的信息,只有他那一身的功夫可窥见一二,而那些商人中,查了生意往来,竟有几次运送货物,连带着将胡人运送过境。
林渡水想起她前来北塞的目的便是查清刺客如何进入大周刺杀皇上,她与胡施说了此事,拿出刺客画像交给常德,叫他拿去给那几个商人认认。
常德看了看胡施,后者摆摆手,面色沉重:“去吧!”
“刺杀一事皇上震怒,又审问出他们从北塞入境,拿着通行令一路前去京城,畅通无阻,想必他们能过来,大约是靠这些商队的掩护。”
胡施鹰眸泛着冷光,此事他也有所听闻,也知道林渡水过来的目的,原本他信誓旦旦觉得此地防守严格,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没想到他守卫之地竟然真的有防漏。
林渡水继续说道:“只是我还有一事不明,他们手中的通行令是从何而来?”
她拿出随身携带的通行令,那是从翻陡岭中翻出来,现在拿出放在桌面上,竟然与那刺青有异曲同工之处。
恰在此时,胡施另一名副将也进来了,带着从朱祥天家中搜罗出来的账目,这本账目正是拍卖会的,上面详细记录了每一笔进账。
翻开一看,上面进账的金额十分庞大,出账却十分模糊,通通流向了京城。
京城风云涌动,多是能人之士,也不缺搅动风云之人,能将手伸到此处,说明此人权势不低,林渡水想得心惊,迅速写了一封快报送入京城。
午后,林渡水帮胡施做了些军中事务,又去仵作那里看了尸体,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想起乔谨今早起床,与他说道今日要去黄俟家中做客,日暮时归来。
林渡水先回去了一趟,看那马厩里只有黑风一匹马,白马至今未归,黑风烦躁的在马厩里踢腿,似是十分不满。
看到林渡水,黑风嘶叫一声,仿佛叫她赶紧带自己出去溜溜,都要闲出毛病来了。
林渡水将黑风牵了出来,前往舞阳县,来到熟悉的药馆。
药馆大门敞开着,对面那客栈也同样开着,恰巧白焦出门倒水,看到林渡水便打了声招呼,高声道:“将军,怎的有空过来?”
白笙听见弟弟的嗓门,也出门来看,自从拍卖会一事过后,孙志再度入牢,这客栈由胡施做主,给了白笙与白焦二人,算是补偿。
这客栈到白笙手里也算不错,两兄弟有了住所,也有了安生之本。
白笙看到林渡水就知道她的来意,指着药馆后边露出的一小间房屋说道:“乔谨公子与金花姑娘在药馆后面那间小屋里。”
林渡水点头道谢,脚步拐了个弯,径直走向白笙所指的方向,敲了门,黄俟的话戛然而止。
开门后才发现是林渡水。
“你怎么来了!”乔谨惊喜看她,三两步拉住她的手进来。
“接你回去。”林渡水答道,门开那一刻闻到浓郁清香的味道,环顾四周,这间屋子里摆了许多架子,上面晒着各式各样的药材。
“黄药师正在教我认药材。”乔谨开心的与她分享,“这些明明看着像干草,没想到都有大用。”
“才不是干草!”黄金花怯生生的反驳,她最爱这些药材,怎能容许乔谨说是干草。
“好好好不是。”乔谨顺着她意说道,给林渡水展示他一天的成效,指着架子上一摞药材进行辨认。
黄金花听着,时不时给他纠正。
指到一种药材,乔谨信誓旦旦说道:“这是你吃的其中一种药,我那日看过谢医师写的药单子。”
乔谨说的是谢宇给她服用药物的单子。
黄俟见状,眉头微蹙,犹豫道:“林将军,恕我冒昧,您是生了什么病?”
见林渡水与乔谨的目光双双投来,黄俟赶忙解释:“这药材是犀葛花,本身就含有毒素,可入药,若是剂量不对,很容易中毒身亡。”
乔谨一听急了,扭头看向林渡水,她每日服用一颗药丸,里面便含有这种药材。
林渡水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低语:“我没事。”
这怎么能没事呢?
乔谨想到在林府时林渡水毒发,一夜昏迷,浑身上下透着虚弱的气息,心就揪了起来,他抓住林渡水的手腕递到黄俟跟前,说道:“黄药师,你给她看看。”
“恕小人失礼了。”
黄俟挽起袖子,当即诊脉,面色逐渐凝重了起来。
“怎么样?”乔谨问道。
“林将军,您中毒了。”黄俟叹息道,“是透骨青。”
“有解毒的办法吗?”乔谨放在林渡水左臂上的手不自禁握了两下,紧紧地盯着黄俟。
“有。”黄俟回答。
乔谨露出惊喜,本资源由滋源 君羊 已无二儿七五儿吧椅 收集就连林渡水也诧异看他,她中毒已久,父亲与兄长为她多方打探找寻解毒之法,始终未有消息,她也因此毒受困京城,无法随父亲远上疆域,若是此毒能解,她之后定能再度上战场。
林渡水眼中燃起希望,随后不知想到什么,眸光暗淡了一瞬,她看了一眼乔谨,在心中质问自己是否真能离开他。
乔谨没察觉她的想法,期翼地看着黄俟。
“我还是学徒时曾跟随我师傅云游四方,见过我师傅治过透骨青,这毒十分霸道,中毒于无形之中,初期难以察觉,等察觉之时已无力回天。”
“若想解毒,便要以毒攻毒,用毒素中和体内透骨青的毒,最后排出体外。”
乔谨指着犀葛花,道:“这个够不够毒?”
黄俟摇头:“还差了些。”
“犀葛花的根茎才是最毒,可惜十分难寻,我这里也只有这些药材,没有犀葛花的根。”
乔谨一瞧,这些晒干的犀葛花果然都是花身与根茎之间被刀口整齐切下,这里压根没有根。
犀葛花珍贵异常,除了花身,根茎更是稀少,通常生长在崖壁石头缝隙处,极难找寻,黄俟也是偶然才得了这几根。
“要先找到犀葛花的根。”黄俟说道,“这段时间我会尽力找寻,请林将军不必担心。
“我中毒之事请不要告诉他人。”
“我晓得,林将军放心,此事我全家定会守口如瓶。”
林渡水点头,乔谨哭丧着脸,心疼她中毒。
“放心,会找到的。”林渡水摸了摸他的脸,与黄俟拜别后便骑马回了胡施的住处。
夜间,乔谨看到林渡水熟门熟路从小瓶里倒出一颗药丸服下,十分担忧:“要是找不到,你该怎么办?”
说完,乔谨呸了两声,又道:“肯定能找到!”
林渡水被他这副自言自语的模样逗笑,整个人盘坐在床上摇头晃脑的,好不可爱。
她心思一动,嘴角掀起,乔谨还没反应过来,兜头而来的被褥便紧紧裹住了他,咕噜两下将他卷了起来,卡在墙缝里。
乔谨先是懵圈,对着墙壁看了两秒,随后挣扎弹跳,想要挣脱束缚,可林渡水来了兴致,一手紧紧按着被褥的边缘,一点没给他逃出的机会。
搞了半天,乔谨还没出来,气喘吁吁,看到她含笑的神色,小脾气上来了,问道:“你干什么,快放我出来!”
林渡水淡淡道:“不放。”
乔谨瞪大眼睛,好啊,亏他还在为她担心,结果她就这样对待自己的,真是好心没好报,狗咬吕洞宾!
“放开我,我就不该担心你!”乔谨骂道。
林渡水看他这副炸毛的模样,忽然想起她曾在朝廷上见过朝臣献给圣上的波斯猫,毛发又白又长,顺滑油亮,一双蔚蓝的眸子盛满娇贵,生气起来时也如乔谨这般,又气,又打不过,最后只能气急败坏地喵喵直骂。
“忘恩负义!”乔谨白了她一眼。
“什么恩?”林渡水反问道,乔谨却不答,将头缩进被子里,打算来个眼不见为净。
林渡水眯起双眼,一边低笑着,一边俯身快速在他耳尖落下一吻。
乔谨动作一顿,心脏怦怦直跳,这、这也太犯规了吧!
过了几日,黄金花后背着竹筐来找乔谨,刚见到人,黄金花便兴致勃勃凑到乔谨耳边,说道:“我知道犀葛花在哪,我带你去摘!”
“正好快到我爹生辰了,我想着送一颗完整的犀葛花给他,他一定十分高兴!”
乔谨惊喜看她,想着知会林渡水一声,忽然想到自己若是采摘了犀葛花回来给她,也算是个惊喜,于是回去收拾了一番,便跟着黄金花前去采摘犀葛花。
另一边,常德来报,林渡水给他的画像拿去找商人认了认,果然其中有人称见过,且这几名刺客并非随同一名商人前来,而是分别多次委托运输,在朱祥天睁只眼闭只眼的情况下,对防守边境检查的士兵瞒天过海,因而顺利入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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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到吗?”
乔谨气喘吁吁地跟在黄金花身后, 望着这牛马成群的草原,冷风呼啸而过,激得他打了个喷嚏。
“快到了。”黄金花也累, 喘着气说道。
两人大清晨出发, 步行在平原上, 这里水洼与湿地较多,到处都是放养的牛羊,乔谨踩了一脚的湿泥,衣服下摆也湿了不少。
这天气愈发的冷,风刺骨夹雨, 逐渐有变大的趋势。
这样的天气最适合在家舒服躺着睡觉。
乔谨漫无边际地想着,走在他前面的黄金花则不断和他兴奋讲述发现犀葛花的过程——
“我之前到这边来玩, 偶然发现长在山崖中的犀葛花,可惜那时还没开花,摘了无用,算算时间,这个时候也开花了。”
谁没事会来这里玩啊?
乔谨心里嘀咕, 黄金花兴致冲冲,犀葛花生长期长,花期短,又长在崖壁之间,难得能找到一棵。
昨天听到她爹与林渡水的对话, 她心思一动, 便知道报恩的机会来了。
自她被救出,父母亲便常常叫她记住林渡水与胡施的恩情, 若是没有他们,只怕自己凶多吉少, 母亲也深陷失女之苦,精神与神志失常,终日混沌。
她被救回来后,母亲便好了许多。
原本她并不打算叫上乔谨,只是她一人实在难以应付,又见乔谨一副救妻心切的模样,思索一晚后便打算喊上他
“到了。”黄金花指着拔地而起的断层山丘,崖壁几乎九十度倾斜,嶙峋的山石只凸出一个脚掌的宽度,上面有稀疏植被。
也不算太高,就是陡峭。
乔谨望着山壁,被风糊了一脸,“你说的犀葛花在哪呢?我怎么没看到?”
“那呢!”
黄金花指着某个方向说道,乔谨顺着看去,两朵黄色花蕊悬在半空中摇摇欲坠,就这么卡在不上不下的位置。
“我们怎么摘下来?”乔谨问道。
黄金花放下箩筐,从里面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麻绳,道:“我们现在只能先绕路上去,将绳子从上面吊下来再爬上去。”
乔谨瞧了瞧陡峭的崖壁,上面的山石常年被风雨侵蚀,已经有沙化的迹象,目测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前提下很容易摔下来。
他默默点头,同意了黄金花的办法,提出很实际的问题:“绳子够长吗?”
黄金花信誓旦旦答道:“够。”
她盯着这株药材好一段时间了,前前后后来了几次,测量过着山崖的高度,准备的麻绳肯定够长度,顶上有一块巨石,将绳子缠在一头做固定正好。
黄金花这想法在脑中盘旋已久,今日终于可以实施,只见她摩拳擦掌,将麻绳倒进乔谨的箩筐中,道:“你等会绕着左边的路上去,上面有一块石头,你把绳子绑好然后放下来。”
“记得捆得严实些。”
乔谨听得迷茫,“我为什么要上去?”
黄金花简直想敲他脑袋。恨铁不成钢:“你不上去,这绳子谁放下来?从天而降吗?”
乔谨莫名其妙,又理直气壮说道:“当然是你上去啊!”
“我上去做什么?那谁来爬”黄金花忽然反应过来,惊讶看他,“你是说你来爬上去?”
“对。”乔谨答道,一副理所当然的神色,“我不能让女孩子冒险!”
这源于奶奶从小给他灌输的理念,男孩子理所当然要尊重与保护女孩。
黄金花狐疑看他:“你能行?”
乔谨很不服气,反驳她:“别忘了,是我教你打架的!”
黄金花脑海中冒出拍卖会当日乔谨那一记凶残的当头棒喝,又干脆利落杀了一人。
“好吧。”
见他坚持,黄金花不再争辩,只是嘱咐道:“若是爬不上去,就不要逞强。”
黄金花递给他小锄头,道:“我们需要那些开了花的犀葛花,必须要连根带起。”
她在原地简单教导乔谨怎么采摘采药,很快背上箩筐往上爬,乔谨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抬头望着天,这天阴沉沉的,乌云像是吸饱了水压得很低。
不会要下雨吧!
乔谨心中猜测,忽然绳子落下,黄金花趴在上面探出头来,声音被风吹得零碎。
乔谨听不太清,但根据她的表情以及手势,看起来已经捆好了。
他拉过绳索缠在自己的腰上,麻利地绑了好几个死结,绳子拉了拉,确定结实后原地蹦跳两下给自己壮胆。
乔谨下意识比了个ok的手势,黄金花虽然没见过这种手势,却意外明白他准备好了,也就比了同样的手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尝试摸了摸崖壁,紧紧抓住一块凸出来的石头,不一会儿就脱手。
太滑了。
这些石头经过风雨的吹拂,外层的泥灰湿润沾染在上面,根本抓不住。
乔谨庆幸自己没让黄金花爬,掀开下摆,撕下布条缠在手上增加摩擦力,他搓了搓手,再次尝试,这次没那么滑了,可以爬。
沿着嶙峋突出的山石向上攀岩,乔谨手指微微颤,他不敢转头看向身后,一心望着那几株犀葛花。
腰间散落的麻绳松散一段后,黄金花心里打着估量,立刻缠绕巨石一圈,为的就是收紧绳索。
乔谨呼出一口热气,鼻头被冻得发红,他在原地休息片刻,忽然听见鸣叫声,抬头看去,不远处有几只展翅飞翔的雄鹰,低空盘恒。
黄金花也见到了,眼睛瞪的老圆,她低头看乔谨喊道:“大雨要来了!”
距离近了些,乔谨能听见她的声音,他也能感受到吹来的冷风中夹带雨丝,可他顾不上这么多了,犀葛花已经近在眼前。
深喘了几口气,乔谨猛蹬脚一口气爬上去,细砂碎石从他脚下掉落,有一处他离脚,那儿就塌了。
黄金花看的心惊,忍不住叫了一声,乔谨差点没被吓死。
军营。
林渡水听完常德的报告,心道果然如此,与她猜想基本一致。
这几名刺客是在这些车队商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一个一个送过境的,手上的通行令只可能是通过朱祥天的手送来。
顺着朱祥天这条线,很容易猜想到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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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行令上有“恭”一字,林渡水只能想到京城显贵的恭王爷,周元子的三子周崭。
可一切都要讲究实证,朱祥天一死,杀他的人两死一逃,线索中断,陷入死胡同,林渡水如实将此事上报京城,文书中并未写出自己的猜疑,只是如实相告,至于周元帝是怎么想的,这就不是她该考虑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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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施这几日把账目都给翻烂了,将朱祥天的妻妾审问后,才有一人颤颤说出“老爷曾道过一嘴,说买粮食去了。”
买什么粮食要这么大笔钱,难不成朱祥天要做生意?
粮食生意做到京城,京城又是富饶之地,怎么也不划算。
恰巧军营补粮,一个想法冒上心头,难不成,这笔钱全拿去买粮送进军营了?
胡施大骇,要知道在京城养私兵,是诛九族的大罪!
林渡水在军营无事便先行回去了,回到房中一看里面空空如也,没有乔谨的身影。
大约都是去哪里玩了。
林渡水猜想,看到马厩中黑白两匹马依偎在一起,微微蹙眉,今日乔谨出行,竟然没有骑马,那他能去哪里?
抬眼看了眼灰白色的天空,林渡水隐隐后悔——
今早不该看他睡得香,狠不下心来叫醒与她一道去军营。
——
越来越近了。
乔谨眸光一亮,三两下爬了过去,此时犀葛花就在他眼前摇曳,伸出手轻轻抚了淡黄色的花瓣。
他一只手缠住绳子,一只手放开紧紧抓着的岩石,五指被冻得僵硬,上面有细微末小的伤口微微渗血,却没有任何疼痛感。
乔谨拿了挂在腰带上的小锄头,回忆着黄金花方才教他挖药材的方法,拨开那些还没开花的犀葛花,小心翼翼铲进山壁缝隙中。
两株犀葛花连根拔起,有些细根断了,乔谨闪过心疼,这些根可都是林渡水的救命药啊。
黄金花一直在上面注视着,看到乔谨手上的药材蓦的笑了出来,还有几株开花的没采摘下来。
黄金花想了想,还是说道:“多摘几棵。”
“好。”乔谨答道。
他如法炮制又采摘了下来,忽然几滴雨落在他的脸颊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大雨密集的落下来,把他当头一浇。
乔谨懵逼地眨了眨眼,缠住绳子的那只手放开来,拉开衣襟,将带泥的犀葛花藏了进去。
“上来吧!”
黄金花看这场雨来势汹汹,风雨中夹带细末的冰渣,若她没猜错,这场雨后大雪就该下了,每年如此。
乔谨被雨砸得睁不开眼,原本就发白的嘴唇此时冻得发紫,他像是失了方向大雁,孤立无援。
该上去了。
乔谨心想,刚动一下脚,山壁的尘泥混着雨水唰唰流下,他脚下一滑,身体失去平衡,猛然下落,绳子骤然拉紧,腰上传来被紧紧勒住的疼痛感,差点一口气没抽上来。
“乔谨!”黄金湖大喊。
“我没事!”乔谨惊魂未定,抹了一把脸。
黄金花听见他的声音,喊道:“你赶紧上来,我们该回去了!”
乔谨看了看石壁,被雨水冲刷得光滑无比,想要攀岩上去几乎不太可能,他只好两手抓住绳子,顺着往上的方向一步一步踏上去。
谁也没发现,那牢牢绑住的巨石隐约有松动的迹象。
安全归来
乔谨上得艰难, 单就踩着山壁向上这事就十分考验臂力。
他的手臂现在酸胀得发颤,紧咬牙关顶着瓢泼大雨,沿着山壁滑落的泥水愈发的多, 他脚底一个打滑, 再次吊在半空, 左右摇摆。
脚上没有施力点,只能纯靠双手撑着,松散的麻绳在他腰间散落出一段。
乔谨不禁往下看去,原本绿油油的平原肉眼可见的水洼逐渐扩大,牛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 漫无边际的雨幕将整个草原笼罩。
“别发呆了,快上来!”黄金花紧张注视着下面的一切, 双手同样拉着绳子,生怕乔谨一个支撑不住掉下去。
乔谨回神,又重新攀爬,环顾周遭,哪也不好落脚, 可是他现在手胀得不行,支撑着全身的体重,已经隐隐有了失力感。
事情还能更加糟糕。
黄金花原本趴着,忽然听到后面有响动,下意识往后一看, 发现那捆住的石头竟然骨碌碌转了起来, 缠了几圈的麻绳松散开来。
黄金花蓦的瞪大双眼,手掌火辣辣地疼, 下意识松开,松散的麻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山崖下窜去, 连带着石头也有被拖动往下掉的风险。
如果真往下掉去,砸中乔谨,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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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扑身上去,用自己的体重压住绳子,可无济于事。
黄金花眼角飙出泪水,心中升起恐惧,口中大喊:“乔谨!”
极速下坠,乔谨懵愣了两秒反应过来,余光一扫发现有一颗树杈从山壁上绵延而出,不算粗壮,但好歹能稳住身体。
来不及思索,乔谨冒险一荡,方向略微偏了些,但好险抓住了枝干,费九牛二虎之力抱住树干。
正正好承重了他的体重。
——
“还没回来吗?”阿依木问道。
林渡水摇头,她坐在大堂一直望着院门,眸中藏着担忧。
“今天怎么这么晚?”阿依木也担心起来,尤其是外边刮着刺骨寒风,雨又下得大,估摸今晚之后,明天便是白雪皑皑。
“乔谨也许在躲雨,你也别太担心”阿依木劝慰了两句,触到林渡水的视线,忽然顿住,心想也是,她夫郎大雨未归,担心是合情合理的,自己这话也有些多余。
又坐了一阵,林渡水见这雨完全没有要停的迹象,实在等不了,穿上蓑衣前往马厩牵出黑风,打算外出找人。
阿依木阻拦不了,便打算前去军营,让胡施多找些人来帮忙,一道将乔谨找回来。
刚出大院门口,林渡水便看到远处有两个黑点,影影绰绰的身形笼罩在大雨中,林渡水眸光一沉,意识到那可能就是乔谨。
她立刻飞奔过去,等近了一看,果然是乔谨。
乔谨眉头皱着,面色煞白,面颊与额头还有细末的伤口,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下半身是厚重的湿泥,看起来异常狼狈。
黄金花扶着乔谨,眼神闪烁,不敢直视林渡水凌厉的视线。
“姐姐,我们采到犀葛花了!”乔谨抬眼亮晶晶地看她,将被护得好好的犀葛花拿出摆在林渡水面前,“终于可以解毒了!”
谁知林渡水看也不看,一把扯下自己身上的蓑衣披在乔谨肩上,略微弯腰,垂眸盯着他脸上的伤口,神色凝固。
“怎么弄的?”
“我、我就不小心摔了一下。”乔谨看着他,嘴唇微微颤抖,冷的。
林渡水知道他没说实话,幽深的眼神扫过一旁静默的黄金花,眼白发冷。
“我、我们去采了药”黄金花被她盯得遍体生寒,没忍住说出口。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机,林渡水背对乔谨微微蹲下:“上来,我背你回去。”
“姐姐,我能走。”
林渡水眼神凉凉扫过乔谨的脚腕,道:“你现在自己走两步试试?”
乔谨一听唇线抿平,他脚扭到了,脚踝哪里一动就疼。
“你赶紧上去吧!”黄金花低声劝道,不敢看林渡水。
乔谨两只手松垮穿过林渡水的肩头,轻轻靠了上去,林渡水这才发现他手指头也都是密集的伤口,指尖发红。
她面色更沉,周身气势冷若冰霜,黄金花不由自主退了两步远离,乔谨却像是察觉不到那般,双手收紧,用宽大的蓑衣也将林渡水裹了进去。
“你又生气了。”乔谨咬了咬唇,语气十分笃定。
“难道我不该生气?”林渡水反问。
乔谨换位思考一番,老老实实回答:“该。”
之后两人之间的气氛沉滞了下来,林渡水背着乔谨快步回去,阿依木也发现了人,连忙带了伞出来。
这么大的雨,有伞也无济于事。
四人还是被淋成了落汤鸡。
回到屋子,阿依木让他们赶紧去换一身衣服,湿衣长时间穿在身上会生寒,迟早生病。
林渡水却转身往厨房走去,乔谨下意识拉住她的衣角,触到伤口,忍不住嘶了一声,委屈巴巴地盯着她:“你去哪?”
“烧水。”林渡水冷着脸说道。
“对对对,烧热水洗个澡祛寒!”阿依木见两人气氛不对,立即插话,“我去烧,很快,你们先用干毛巾擦着。”
说完他看了眼瑟瑟发抖的黄金花,拉着她的手腕:“走,我给你拿套衣服。”
黄金花连忙点头,跟着阿依木走了。
大堂里只剩林渡水与乔谨两人。
“姐姐,你别担心,我只是受了一点伤。”乔谨仍牵着林渡水的衣角,牢牢拽着不放手,生怕她走了。
“你想去采药,为什么不告诉我?”林渡水抓过他的手腕,将他掌心摊开来看,指腹上面大大小小的擦伤,都破了皮,指甲盖里藏着湿泥,“疼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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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乔谨眉头皱起来,跟毛毛虫似的。
乔谨掉落在树杈上后,山顶上的石头没有推力后便停了下来,他紧紧抓住树枝,宛如巨浪中的孤舟,随风浪起伏。
这颗树就卡在不上不下的位置,黄金花紧紧攥着绳子不知道该什么办。
“把绳子丢下来!”乔谨大喊,他仔细观察了这棵树,树根扎得深,比较稳实,他可以将绳子绑在这棵树上借力下去。
黄金花解开绳子丢下去,乔谨接住后便缠在树根处,打上死结。
乔谨张了张手,握成拳头又松开,摸了摸胸口,那几株犀葛花全须全尾的在里面。
必须得带回去。
这个想法冒出后就愈发强烈,乔谨不知哪里生出来的勇气,扶着绳子慢慢往下爬,有时候双手松了些力,整个人就往下摔滑下去,直到手掌摩得生疼才稳住。
跌跌撞撞落了地,乔谨倒坐在草地上,已经顾不得地面是湿是脏,此刻他全身发软,需要缓缓。
黄金花看到他安全,这才神色舒缓,起身跑下去,等到了乔谨跟前,听到他说道:“你看,幸好没让你来爬,不然你比我还狼狈。”
黄金花眼角一下子红了,还嘴:“都说不准。”
乔谨见她情绪没那么紧张了,这才笑着伸出手,“扶我一下,脚扭伤了。”
他刚才没发觉,等缓过神来才感觉脚踝刺痛,尝试着扭动两下,便是钻心的痛。
他与黄金花两人相互搀扶着回去。
“事情就是这样了”
乔谨怯怯看了眼林渡水,他原本想着给她一个惊喜,现在看来是惊吓了。
“水烧好了。”黄金花不知什么时候来了门口,轻声说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渡水点头,对乔谨说道:“你在这里坐好,我去提水。”
说完,林渡水几步跨了出去,乔谨愣了两秒,苦着脸对黄金花说道:“她还在生气。”
黄金花表示爱莫能助。
阿依木家里有两间浴房,林渡水一手提一个装满热水的木桶,很快将浴桶灌满,她进房拿了套衣服,来到大堂单手将乔谨拎起,对黄金花扬了扬下巴:“你去左边的浴房,我已经装好水了。”
黄金花愣愣点头,看着林渡水抱着乔谨进了右边的浴房
他、他们共浴???
乔谨也发愣,直到被林渡水托着坐在小凳子上,他才恍然回神,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姐、姐姐,我们是不是进展太快了”乔谨磕磕绊绊说道。
“什么进展?”林渡水伸手探了探水温,将衣服一件一件挂好,转身在他面前蹲下,安“脚伸出来我看看。”
乔谨伸脚,脱去鞋袜,才发现此时他脚踝已经肿胀得像个白面馒头,林渡水捏了捏,凝眉道:“没伤到骨头,洗完澡我给你擦药。”
“好。”
说罢,两人之间再次沉默了下来,乔谨低着头,脸跟火烧云似的。
“你先把外衣脱了,我扶你进浴桶。”林渡水叹了口气,好像知道乔谨在想什么了,轻敲了下他的额头,“你这脚都这样了,还能自己进去?”
“好像进不去。”乔谨摸了摸被敲的地方,忍着羞赫将湿透的外衣脱下,最后剩下一件薄薄的里衣里裤,薄纱质地十分贴肤,将他锁骨腰线展露无疑。
“好了。”乔谨说道,门窗处吹来一阵风,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林渡水拿了毛巾快速擦拭他脸上的脏污,两手托起他的手臂,将他放进了浴桶
常觉亏欠
水声沥沥淅淅, 乔谨泡在浴桶里,温热的水裹住他的半身,寒意驱散。
乔谨用毛巾擦着脸, 目光盯着水面, 不敢抬头。
木桶过去隔着一扇屏风, 也不精致,就是一块立起来的木板,可是在木板的另一面是林渡水。
林渡水也在洗,只是不需要乔谨这般需要泡水祛寒,她打了几桶水过来冲洗即可。
听这声音, 像是快洗完了。
乔谨想着,忽然孩子气地手掌拍打着水面, 水花溅起,几滴落在他额头上,又顺着眼睫毛滴落。
“你不能泡太久,尤其是有伤口的位置。”林渡水忽然出声,把乔谨吓了一跳。
“好。”乔谨应道, 连忙拿起毛巾擦洗全身,深吸一口气憋住全部泡进水中,再出来时脸颊、耳朵都是通红的。
旁边响起窸窣的穿衣声,乔谨忍不住往那边看了眼,屏风上的衣服已经少了好几件, 过了一会, 又听见门吱呀一声开了又合。
林渡水洗好出去了。
乔谨见人真的走了,紧张的心情舒缓了几分, 随即又有些失落。
真就这么走了啊?
乔谨趴在浴桶边缘,无意识地伸了一下腰, 腰间传来酸痛。
“嘶——”
他低头一看,原来他腰上多了两圈青紫的痕迹,是当时缠在腰上的麻绳所致,他想起掉落下去时绳子收紧,自己腰像是要断了一般,气都要喘不上来了。
现在哪哪都感觉疼。
咔哒——
门又开了,林渡水拿了一件披肩过来,挂在屏风上。
“还没洗好?”
“快好了!”乔谨慌慌张张拧干毛巾,单脚支撑着站立起来擦拭身上未干的水渍,抽了屏风上的里衣穿上。
很快他低头看下半身、又看浴桶的高度犯了难。
怎么办,单脚出不去,出不去就没办法擦干,也没办法穿上裤子。
这脚肿得真不是时候。
林渡水仿佛理解他现在的处境,竟然递过来一张宽大的毛巾:“你裹上。”
乔谨不明所以,但还是听着她的话裹住全身。
“裹上了吗?”
“裹好了。”
话音刚落,林渡水便从屏风一边过来,乔谨吓得眼睛都瞪大了许多。
“姐、姐姐?”
“嗯。”林渡水也不废话,面上不见一点羞涩难堪,直接站在浴桶旁将乔谨抱出来,湿漉漉的水渍沿着腿部滑落。
“擦干。”林渡水确认他站稳后,再次背过身,“头发要用干毛巾裹住。”
“好。”乔谨依言擦干,然后又裹住头发。
“好了。”
闻言,林渡水一把抽下刚带来的厚重披肩,唰的一下将他罩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扛米袋一般将他扛起回房。
刚出浴房的黄金花看到这一幕,再度怔愣。
这对夫妻,玩这么大吗?
回到房间,乔谨怔怔地看向林渡水,一双清亮的眸子还湿着,眼角泛着红。
林渡水躲开他的视线,难得表露出一丝窘态,说道:“我先出房间,你换好衣服叫我,我进来给你擦药。”
见乔谨还是一副呆呆的模样,林渡水点了点他额头:“听见没有?”
乔谨后知后觉自己回到了房间,面色发红发烫,“听到了”
林渡水说完还没急着出去,而是细细嘱咐:“你头发还湿着,不要急着躺下去,容易生病,而且北塞冬天被褥难干,湿了可就”
乔谨轻轻推着她,“知道了知道了,先给我换衣服。”
门吱呀关上了,乔谨赶紧穿上里裤,朝门外喊了声:“好了。”
林渡水推门而入,手上拿着一瓶药酒坐到床边,哑着声音:“除了脸上、手上和脚上,还有哪里有伤?”
她神色还有些冷着,周身气压低,乔谨不傻,自然知道她气还未全消,见她这般问,也不说话,耷拉着眼睛就这么巴巴地看她。
林渡水瞬间败下阵来,软着声音与他说话:“说说,还有哪里?”
乔谨揉了揉胳膊,“这里痛。”
又揉了腰,“这里也痛。”
最后头靠进林渡水怀中,“哪哪都痛,特别是你不理我的时候。”
“我什么时候不理你了?”林渡水被他靠在肩膀,听了他这话不由失笑,“哪里学来的话术。”
乔谨厚脸皮说道:“看到你就学会了。”
这些土味情话虽然真的土,但也是真有效。
乔谨咧开嘴笑,凑近了看她,彼此的呼吸都能感觉得到,他问:“还生气吗?”
林渡水一把揽住他,深深叹了口气,“你一直未归,你可知我多担心你?”
“外面风大雨大,你迟迟没有回来,我正想出去找你,没成想你回来一身伤,我都要被你吓死了。”
林渡水情绪破了个口子,从这道口子倾泄而出,她紧紧搂着乔谨,心中升起一股愧疚,自从乔谨随她来了北塞,便遇上不少事儿,又受了伤,她实在难以言喻此刻的心情,既是亏欠,又是心疼。
想到此处,林渡水竟然声音暗哑了下来,似有哭意。
乔谨真切吓了一跳,挣扎着要抬头看她是不是真哭了,却被抱得紧紧的,根本挣脱不开。
“对不起,我不该这么任性的。”乔谨小声说道,“姐姐,你让我看你一眼。”
“不许。”林渡水有些失态,不复往日冷清清的模样,她好强,自然不愿意乔谨看到她现在这一幕。
不看就不看。
乔谨想着,依偎地靠着她,忽然触到她不怎么突显的喉结,便轻轻贴吻。
这处是敏感之地,被突然轻吻了一下,林渡水僵住,哭意被生生逼退回去,她抬手抓住乔谨的后颈,轻斥:“小流氓。”
乔谨笑道:“就只对你流氓。”
这番交谈下来,林渡水放松了许多,面上也有了笑意,可当乔谨脱去上衣,肩胛骨与腰间的青紫在白皙的肤色上尤为明显,一时笑意顿消。
“怎么这么不小心。”林渡水将药酒倒在掌心,搓热之后覆盖上去,缓慢揉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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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谨忍着羞赫,感受到林渡水温热的掌心,她常年持兵器,手掌之间带着粗茧,擦拭在他的肌肤上带着一丝刺痒。
“啊——”
乔谨突然喊叫一声,原来是林渡水加大了手劲,要揉开他身上的瘀血,乔谨受不住,呲牙咧嘴朝她瞪去,没了方才的羞赫。
“轻、轻些。”乔谨有气无力地哀求。
“不行,你忍着点。”林渡水说道
站在门外的黄金花听见屋中响动,愣在原地,她只是想来和他们说声饭好了,没想到就听到乔谨的惨叫声。
这、这也太激烈了!
难不成乾元都是这般神武?
可乔谨身上还有伤,林将军就这般迫不及待,一点都不会疼人。
黄金花咬唇,心中升起愧疚,若不是她,兴许乔谨根本不会受伤,也不会被林渡水将军这般对待。
“啊,轻点姐姐,求你了!”
黄金花被吓了一跳,面色绯红,心知自己不该打搅两人好事,犹豫了半晌还是走了,与阿依木说他们两人有事,留了饭给他们。
等改日,她定要送上些东西来给乔谨赔罪
乔谨可不知道黄金花的想法,只见他有气无力趴在床上,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药味,他乌发散乱,被林渡水用毛巾擦干。
乔谨往旁瞧了瞧,神色怪异起来——
不知道当不当说,这毛巾被他拿来擦过下半身。
等头发干了,乔谨昏昏欲睡,困倦感与疲惫感双双袭来,眼皮磕上又睁开,林渡水看不过眼了,便盖住他的眼睛,道:“睡吧!”
话刚出口,乔谨便真的睡去了。
林渡水出了房门,天色已然暗沉了下来,大雨也转为细雨,只是吹拂而过的风更加带寒。
黄金花此时正拿了犀葛花仔细清洗着,看见林渡水出来,她连忙低下头,脸颊通红,余光扫过林渡水神色,一派神清气爽,完全不见方才压抑之感。
果然乔谨以身饲虎的成效还是不错的。
黄金花目光闪烁,最后鼓起勇气说道:“林将军,乔谨是被我唆使一道去的,若你要罚他,便将我一道罚了吧!”
林渡水挑眉,为什么要罚乔谨?
黄金花咬唇道:“他身体不适,你该多体谅他,不要不要这么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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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渡水疑惑看她,忽然黄俟的声音在外响起,黄金花抬头看去,原来是她爹过来接她了。
黄金花拿上犀葛花朝他跑去,道:“爹,我和乔谨摘到犀葛花了,还有根,你看!”
黄俟凑上前一看,果然是犀葛花,面上露出笑意,“怎么拿的?”
很显然黄俟也不知道黄金花今日之事,待黄金花言明之后,便忍不住敲了她的脑袋,骂道:“你发现了就发现了,怎么还带乔谨过去冒险,真是胡闹!”
黄金花也觉得理亏,低头嘀咕:“我、我这不是想给您一个惊喜嘛”
黄俟气得胡子仰起,转头给林渡水赔罪,“今日是我女儿莽撞,林将军是打是骂,我绝无异议!”
林渡水摆手,示意不再追究此事。
黄俟舒了口气,将犀葛花保存好,对林渡水道:“既然已经拿到了犀葛花的根,那明日我便开始配药送来。”
“麻烦您了。”
“是小人本分内的事。”
黄俟带着黄金花要走,黄金花像是想到了什么,扭头道:“林将军,阿依木去了军营,他做了晚饭在厨房温着。”
林渡水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发起高热
第二日早起, 窗外落了雪,白昼的光线投射在雪面上更显透亮白皙。
林渡水还未睁眼,怀里骨碌碌钻进来一人, 发丝轻触着她的下巴, 有些瘙痒。
“别乱动。”林渡水含糊道, 下巴往下压了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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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我冷。”乔谨鼻音有些重,像极了出生还未睁眼的小狗崽,闭着眼寻找暖源。
林渡水双手搂住,在怀中将他压紧实, 充满烫意的呼吸打在她的锁骨处。
林渡水微微蹙眉,双手在他身上游走, 这才发现不对劲。
她猛然睁眼起身,只见乔谨脸颊耳尖都挂上了红,眼睫PanPan微颤,明明是大冷的天,额角却渗出了汗。
抬手摸了摸额头, 是发烫的。
又摸了摸脖子,也都是烫的,乔谨浑身上下都透着不对劲。
“乔谨,你发高热了。”林渡水将被子给他盖好。
“我冷,你抱抱我。”乔谨挣扎着伸出手, 要重回林渡水的怀抱。
林渡水抓住他的手腕放回被子, 她起身披了外衣出去,恰逢阿依木在家, 告诉她北塞刚入冬,常有人发高热受冷, 所以经常备有药材,拿去煎几贴就好了。
“谢谢。”林渡水接过药材,转身进了厨房煎药。
考虑到乔谨一夜未进食,林渡水还熬了白粥,里面撒入些许碎玉米粒。
“乔谨,起来吃点儿东西,吃完就喝药。”
乔谨皱了皱眉,想往被子底下躲得更深,被林渡水一把揪住,勺子递到他嘴边:“张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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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谨睁开眼缝,眸子水光,林渡水担忧的神色映入眼帘,他听话地张开嘴,林渡水顺势将勺子往上抬起。
温热的白粥入喉,乔谨咂巴了下嘴,道:“没味道。”
林渡水耐心地等他咽下,直到第二口、第三口一碗白粥下肚,刚好放在一旁的药也晾得差不多了,她端了起来。
闻到苦涩的药味,乔谨不自觉撅起嘴巴,表露出不想喝的表情。
“乔谨,听话,喝了病才会好。”
“好吧”
乔谨抿了一口,五官皱成一团,忽然抢过林渡水手中的碗,仰头一口闷。
太苦了,难以言喻的苦。
乔谨被这苦味激得头皮发麻,等喝完后还有点想吐,捂住嘴巴缓了一阵,眼角沁出泪水。
“很苦吗?”林渡水拿过他手中的空碗,“我去给你找些果脯。”
北塞哪来的果脯,再说外面风雪大,出行一趟不容易,乔谨抓住她的手,扁嘴说道:“不苦不苦。”
可怜巴巴的,像是格外的委屈。
林渡水感觉胸腔沉闷跳了跳,面的乔谨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格外心疼,明明看过许多生死,只是一个高热,喝了药并不要命,可见到乔谨这般委屈又懂事的模样牵动着她的心,心疼他,却又无可奈何。
“等回了京城,我给你多买些果脯,好不好?”林渡水摸了摸他的额角。
乔谨自然说好。
粥喝了,药也喝了,困倦感再次袭击上来,林渡水看出他的困意,拉好被子让他继续睡。
迷迷糊糊在梦乡不知多久,乔谨感觉自己身在火炉之中,高温灼烤着他的皮肤,体内的水分透着毛孔挥发出来。
乔谨难受得想喊救命,可是嗓子异常干涩,根本发不出声音。
突然一阵清凉在他身上游走,像是救命稻草般,乔谨不自觉舒展眉头。
梦境破碎,乔谨睁开眼,只见林渡水弯腰俯身,手里拿着毛巾,他胸口衣襟大开,粗糙的毛巾擦过他胸前两点。
“姐姐?”
“醒了?你出了一身汗,我帮你擦擦。”林渡水淡定说道,“转身,给你擦背。”
乔谨怔愣转身,上衣几乎全被脱下,林渡水擦到他的腹部,不再往下,及时收手,给他整理好衣服。
“烧退了。”林渡水摸了摸他的额头,淡淡的笑意从眼角流露而出,“还想不想吃东西?”
乔谨摸了摸肚子,记忆中自己就喝了一碗粥,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当即答道:“要。”
“好,我给你端进来。”林渡水转身欲走,乔谨拉住她。
“我出去吃,房间里感觉一股子汗味,我们开窗通通风好吗?”
林渡水想了些,在乔谨的眼神中败下阵来,拿出昨日的连帽披肩给他披上,厚厚的一层将他全身裹得严严实实。
林渡水开了窗缝,房门也敞开一道空隙,方便通风,乔谨出来后,面对白雪皑皑的雪景,一阵兴奋。
他是个南方人,只在电视上见过雪,记忆里冬天是冷得刺骨的毛毛细雨,如今乍一看到,就像乡下来到土包子。
“姐姐,雪,是雪!”乔谨立刻想扑进雪地上画一个“大”字,被林渡水及时拉住。
“你病还未痊愈,不能这样。”
“哦。”乔谨兴致不减一分一毫,反而凑到林渡水身边,“姐姐,下了雪,感觉也没那么冷。”
林渡水捏了捏他的鼻子,“江南很冷?”
乔谨笃定点头:“冷,特别冷,而且不像北方有暖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渡水疑道:“暖气是什么?”
古代没暖气。
乔谨想起这一点,含糊过去,从雪地里捏起一个雪球握在手里,高兴捧着。
林渡水也不打搅他,站在原地看着他玩,忽然不远处传来噗嗤声,是黄俟与黄金花到了。
黄金花看着乔谨笑,道:“区区一场雪,就让你这么稀罕?”
乔谨翻白眼看她:“我第一次见,就得让我这么稀罕!”
黄金花见他精神不错,笑得更加真切,“这回我爹配了药过来,是解毒的。”
乔谨一下子反应过来,转而惊喜看她:“真的?是不是给姐姐的。”
“对。”黄金花说道,“你的辛苦没白费。”
林渡水看乔谨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想到他脚上有伤,一只手立刻将他束缚住,提溜进大堂。
“先进来吧!”
黄金花看得目瞪口呆,林将军竟然这般粗鲁。
乔谨不知道黄金花想法,他本人适应良好,坐上凳子仍是笑呵呵的,对林渡水说道:“姐姐,你刚才听见没,解毒的药配好了。”
林渡水勾唇,“听见了,你先吃点东西吧!”
说着,一碗温热的白米粥放在乔谨面前,这是林渡水今早做的还没吃完,一直放在锅里热着。
黄金花连忙从身上拿出几块糕点,被她用手帕裹着。
“这是我从糕点铺那里买的,你吃些。”
乔谨也不客气,直接拿上一块,配着粥慢悠悠吃起来。
“味道如何?”黄金花殷切看他。
乔谨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回答:“挺甜的。”
黄金花闻言,笑了笑:“我专门挑了些清香口味的,有滋补的功效。”
黄金花不知道乔谨高热刚退,心里还记着昨天他与林渡水的房事激烈,又对乔谨心中有愧,因此今早便买了糕点过来赔罪。
糕点也挑适口清香的。
“谢谢。”乔谨向她道谢。
喝着粥,黄俟与林渡水开始谈正事。
黄俟拿出药包递给林渡水,叮嘱道:“这是解蚀骨青的药物,毒性大,一日一帖,不可多喝,旁人也不能喝。”
林渡水点头。
“这药副作用极大,对常人而言便是毒药,却恰好与蚀骨青毒性相冲,服用之后会感受到疼痛,这些都是正常的。”
黄俟话还没说完,“蚀骨青毒性入骨入血,林将军中毒已久,毒素在体内沉积,这个药材虽然可以逼出一部分毒素,但另一部分却需要另想他法。”
“若想彻底清除,需得放血。”
乔谨听得目瞪口呆,抢着说道:“要放多少,伤不伤身体?”
“气血亏损,自然是伤身的,只是若后面好好养养,体格强壮起来,倒也不碍事。”
乔谨还是皱眉,一只手牵住林渡水,既不想让她受这样的罪,理智又告诉他这毒必须要解。
两种想法在他脑海中交错,让他说不出阻止的话,只能拉着林渡水的手愈发的紧。
“就依你的法子来吧!”林渡水反握住乔谨的手,神色没有丝毫畏惧,眼神坚定地看向黄俟。
之后黄俟又说了其中凶险,服药是次要的,针灸放血才是最关键的一步,其中痛苦常人难以言明,稍有不慎就是死局。
“这药需得先服用七日,七日后就请林将军去我药堂小住一阵了。”
黄俟话已道尽,林渡水应了下来,送两人出门,黄金花一边走一边宽慰乔谨:“七日之后,你去我家中小住一阵,我带你走走,白焦也很想见到你。”
乔谨兴致不高,但还是点了头。
到了晚上,乔谨已经好了大半,嗓子还有些刺痒,厨房里熬着两份药,一份是乔谨要喝的,另外一份则是林渡水的。
乔谨盯着药碗,不知道想些什么,林渡水摸了摸他的头,好似聊平常般,“你放心,不会有事的,等会喝了药就睡吧。”
“嗯。”
两人一同喝药睡下,乔谨辗转反侧了好长时间,抵挡不住困意,最终睡着。
到了半夜,乔谨被暗哑的嘶鸣声吵醒,待他睁眼,只见林渡水周身大汗,双手握拳,手背、脖颈青筋冒出,痛苦异常
表明心意
“姐姐!”
熄灭的烛火再一次被点燃, 乔谨翻身看她,只见林渡水侧躺在床,整个人卷缩成一团, 眉头狠狠皱着, 仿佛在忍耐些什么。
乔谨看她这副模样, 便知道是喝下的药发生作用了。
说是会疼痛,但没想到会这般疼痛。
乔谨抽了落在床头边上的毛巾帮她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又赤脚下床摸了摸桌面上的水壶,里面的水已经凉了,可是现烧也来不及。
他端来了茶水, 递到林渡水唇边,“姐姐, 喝点水。”
林渡水忽然抓住乔谨的手腕,力气很大,手腕上立刻就红了一圈。
林渡水睁眼瞧他,墨黑色的眼眸中充满了浓重的隐忍,她意识尚清, 更能直观感受到体内五脏六腑仿佛被搅动了一般,锥心刺骨的疼痛蹿上天灵盖,不断敲击着脑海中的意识。
实在疼,却不是没办法忍受。
林渡水受过比这个还重的皮外伤,那时麻沸散用尽, 箭羽深入她血肉, 只能生生割开皮肉拔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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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事。”林渡水喝了口水,乔谨却快急哭了。
不知过了多久, 痛意渐渐消去,林渡水长长喘口气, 看到乔谨跪坐在她身旁,满脸愁容。
她一把将他捞到怀中,安抚道:“我没事了,你不必担心。”
乔谨红着眼睛:“你还要忍七天。”
七天而已,林渡水并不惧怕,可看着乔谨为她担忧的模样,心底一阵发软,身上最后一丝痛意也随之消散。
“抬起头来。”
乔谨不明所以,但还是抬头看她,黝黑发亮的眸子仿佛在问她要做什么。
不等他反应,林渡水低头碰他嘴唇,逼开唇缝,长驱直入。
“哼”
乔谨下意识想将口中异物推出,触及林渡水带笑的双眸,忽然反应过来,反客为主,压在她身上,像小狗崽啃骨头般,看似凶狠,实则小奶牙刚长,一点力道都没有。
林渡水不由轻笑出声,乔谨听见,撑起上半身,瞪了她一眼,炸了毛:“你笑什么!”
“没什么。”林渡水说道。
“我知道你在笑话我!”
乔谨忽然泄了气,心想自己在毕业之前,没有和女生接触太多,平日里只与兄弟厮混,每天打球学习骚扰他哥,到这里来牵手拥抱亲吻都是第一次,且对象都是林渡水,他的技术哪有成熟一说。
总而言之,林渡水是他的初恋。
“初恋是什么?”林渡水问道。
乔谨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把刚才所想的话说出了口。
“就、就是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乔谨直白地翻译,将自己的喜欢明明白白道出口。
林渡水听完他的话,嘴角慢慢勾起来,却见乔谨眼睛都瞪大了,看着她的样子仿佛蒙受惊天的委屈。
“我、我向你表白心意,你竟然没有一点触动!”
乔谨怒气冲冲,翻身要下去,林渡水钳住他的双臂,笑得别有意味。
“你不想听我怎么回复你?”
“不想听。”
“我偏要说,我心悦你。”林渡水剥白心意,心中喟叹一声,沉甸甸的欣悦蔓延全身。
成亲之初,她对乔谨并无什么想法,成亲也是无奈之举,考虑到自己身中剧毒,若没有解毒之法,便是一死了之,如若自己真与乔谨有了夫妻之实,怕也是耽误他。
再者观她父母亲,父亲常年在外,与母亲聚少离多,自己也不愿乔谨忍受离别之苦,如果他愿意,自己届时与他和离,给一笔丰厚的钱财送他归家,还他自由。
但现在一切都与她当初的想法背道而驰,她的心在被乔谨牵动着,无法视而不见,也无法置之不理。
乔谨被表了白,心脏怦怦直跳,脸上露出满意的笑。
两人今晚敞开了说话,夜深,又依偎着睡了去。
转眼到了第七天,黄俟送来的药已经喝完了,一早,乔谨先起了床,他揉了揉眼睛看向林渡水,后者难得睡得沉,乔谨也不打扰,屏着呼吸跨过她下床,洗漱完后便将昨晚整理好的行李拿出房。
“早饭做好了,快来吃吧!”胡施坐在大堂与他打招呼,“马已经喂好了,阿依木还在厨房收拾,说给你带点东西过去。”
胡施与阿依木都知道他们即将出发去舞阳县,虽然没有明说缘由,却没有阻止。
“谢谢胡大哥。”乔谨道谢。
“客气什么,你们帮了我很多忙,一点小事而已。”胡施照例是大大咧咧的性子。
乔谨吃过早饭,进房将林渡水喊起来,简单收拾两下,两人便骑马出发了。
北塞连续几天大雪,前路难行,林渡水与乔谨花了比平常多一倍的时间才到舞阳县。
刚到药馆,黄金花就拉着白焦跑了出来,兴高采烈:“你们终于来了,快进来,房间都准备好了。”
黄金花拉着他们进了客栈,白焦则帮着将马牵进后院。
有一阵子没来,客栈大堂竟然有挺多前来吃饭的客人。
黄金花看出他的诧异,说道:“白焦的哥哥白笙做饭很好吃,经常有人过来吃饭,他听说你们要来,说今晚给你们做一桌子好菜。”
说着,黄金花带他们上楼找房间,她常来这家客栈,经常在白笙白焦忙不过来时帮手,因此这里她熟悉得很。
打开门,里面已经布置好了,甚至有淡淡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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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先在这里休息,我去和我爹说一声。”黄金花说完就出去了。
林渡水起身想将行李收拾一下,乔谨拉着她坐下,瓮声瓮气道:“你不准动,我来收拾!”
这几日乔谨十分殷勤,只要看到林渡水要动手的事,就主动接过来,对待她仿佛像是对待珍稀物件般,十分呵护。
“只是收拾行囊。”
“那也不行!”
林渡水挑了挑眉,看他努力摆出严肃的神色,却两颊微鼓,眉峰也不自觉耷拉起来,仿佛她不同意的话,自己就该闹了。
“好。”林渡水轻笑道。
两人带来的东西不多,乔谨很快就收拾完,随后两人一起去了黄俟的药馆。
黄俟为林渡水诊脉,过了半晌后他从抽屉中拿出布包,解开捆绑的布条,展开后是密密麻麻的银针。
“会有些疼,请将军忍耐一番。”黄俟说着,手指捻起一根银针插在林渡水手上,不多时原本银光闪烁的针忽然变得黯淡无光。
乔谨看得瞪大双眼,黄俟依旧老神在在,下一秒又是另外一根针插入穴口,银针再度变暗,直到林渡水手上插了密麻的针,从手腕一直延伸到手臂之上,银针这才没有变化。
“毒已经清了些,我观将军身体强劲,不若明日便开始治疗吧!”黄俟说道。
“好。”林渡水点头。
晚上,白笙提前打烊,准备了一桌子好酒好菜,将黄俟一家邀请过来,大家难得聚在一起吃顿饭。
白笙做的饭菜确实不错,乔谨却提不起兴致,他吃了几口,便陪同其他人聊天,脸上露笑,眉头却没有真正舒展开。
第二日,乔谨醒来很早,天还暗着,窗外时不时传来响动,他偏头看了眼还在熟睡中的林渡水,担忧在这一刻浮现出来。
林渡水睡觉最是警惕,有什么响动能很快醒来,兴许是这阵子受病痛折磨,实在没了精力,这才睡得熟。
乔谨戳了戳她的脸,轻声道:“你要快点好起来。”
却不想听见林渡水“嗯”了声,他惊讶看去,原本熟睡的人已经睁开双目,含着笑意看他。
“你醒了怎么不说一声,吓我。”乔谨嘀咕地抱怨。
林渡水却笑,“你放心,我会没事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乔谨含着鼻音重重地点头。
天光大亮,黄俟开始忙活了起来,林渡水与乔谨到时,他那院子里已经传了浓重的药味。
“进来吧!”黄俟开了门,房间里摆了整整齐齐的刀具,类似乔谨在电视里看到的手术刀,旁边放着一盆热水,里面泡着黏黏糊糊的药材,另外还有好几条毛巾。
看着有些阴森,乔谨看了林渡水一眼,脚步顿住。
“你就不要进去了,在外面等着。”林渡水说道。
“不行。”乔谨抬眼看她。
黄俟也道:“林将军说的对,乔谨还是不要进来了,你在身侧,我静不下心来给将军解毒。”
乔谨左右看看,嘴唇抿成直线,“好吧,你千万要安全出来。”
治疗开始了,乔谨看着紧紧扣上的房门,心中极为不安,他怔愣地发着呆,坐在门口台阶上,冷风吹拂而过,也没把他吹醒。
忽然房间内传来闷哼,他醒过神来,三两步站起身在门口徘徊,时不时贴耳去听,果然听到林渡水压抑的声音。
“怎么还没好”
乔谨仿佛自己掉进了冰窟窿,周身一片寒冷,心中恳求着林渡水千万平安。
不知过了多久,乔谨还记得今早过来是没有下雪的,而此时此刻院子里已经换上雪白的素装,屋檐上积了一个手掌厚的雪。
门吱呀一声开了,他愣愣扭头,只见黄俟一身疲惫出来,立刻站起身来,酸涩的胀意从腿部蔓延全身,他坐太久了。
“医师,姐姐她怎么样?”乔谨急切问道。
只见黄俟缓缓露出笑意,道:“毒解了。”
解毒
“毒解了, 进去吧!”
乔谨踉跄站起,扭头看向房内,黑压压的光线让他看不清里面情景, 只有木床上躺着一人。
甫一进入,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不远处那木盆里是浓稠的红,都是换下来的血,混着热水。
刀具上面都沾了血迹,胡乱的扔进水盆中。
乔谨走近一看,林渡水板正地躺在床上, 双眸紧闭,面色苍白, 唇上一丝血色也没有,手腕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绷带。
“姐姐。”
乔谨眼眶涌出泪水,眼前的视线朦胧,仿佛这一切都像幻境,他坐到床边, 颤抖伸手摸她,指腹传来的触感是温热的。
黄金花这会进来了,端着盆热水,“你在外面坐了一天了,先休息吧!”
乔谨摇头, 极力憋住泪水, 可着泪珠子还是不断滚落。
黄金花叹了口气没有再劝,一边收拾残局一边说道:“我爹说了, 林将军只要好好修养,就能好起来, 你也别太担心。”
夜间,乔谨守在林渡水身侧,他不敢碰她,因此只拉来一张小凳坐在床边,身上披着厚重的袄子,黄金花为了不让两人受凉,还点了火炉子送过来。
夜深,乔谨俯趴在床沿边上,不知什么时候磕上眼睛,头脑昏沉起来。
门窗被吹得吱呀乱响,乔谨沉入光怪陆离的梦境,意识仿佛被卷入风浪之中,不断翻搅,他一会儿还在操场上打着球,一会儿场景切换,又在林府众人调笑下吃着菜饭,抬头看去,林母正与他奶奶交谈,林大哥则与他哥哥交谈,一人古装一人现代装,明明都透漏着古怪,可乔谨却完全感觉不到。
他扫过一眼,狐疑问道:“姐姐呢?”
乔谨大哥看他:“什么姐姐?”
“就、就是林渡水啊!”
“这里哪有什么林渡水,乔谨你是不是睡懵了?”
“没有吗?”乔谨也疑惑起来,忽然站起肯定,“有,林渡水是我喜欢的人,明明就有!”
他这动静引来大家视线,人人都诧异看他,奶奶温和道:“怎么了,小宝不吃饭了?”
“奶奶,我想要姐姐。”乔谨瘪着嘴,委屈巴巴地看着奶奶,“你们是不是把她藏起来了。”
“那没有。”奶奶答道,忽然上前抱住乔谨,“我家小宝也有喜欢的人了,真是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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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看着这一幕在笑,乔谨愈发觉得他们肯定知道林渡水在哪里,于是不断问着,奶奶默默乔谨的脑袋,道:“小宝,奶奶看你过得好,就放心了。”
他大哥也走了过来,捏了捏他的脸颊,“你开心比什么都好。”
林母笑着道:“亲家,您就放心吧,我家女儿绝不负乔谨,若他受委屈了,我第一个先不服。”
“奶奶、姐姐”
乔谨嘴里念叨着,眼角忽然逼出一滴泪,沿着脸颊缓慢滑落,中途被接住。
“乔谨、乔谨。”
有声音不断呼唤着他的名字,梦境破碎,乔谨睁眼起身,有些茫然,双眸迷离地与林渡水对上视线。
“乔谨。”林渡水神色温柔,“怎么睡在这里,冷不冷?”
“!”
乔谨一下子醒过神来,眼睛瞪大,呆呆地望着。
“怎么,不认识我了?”林渡水侧头看着趴在床边的乔谨,费力抬手想摸摸他,却感觉手腕一疼,身体虚弱无力。
她昏睡许久,记忆留在黄俟为她放血的时候,锐利的刀面割出伤口,血液缓缓流出,随着治疗的深入进行,她开始感觉周身寒冷,脑袋昏沉。
针扎入穴口,疼痛使她恢复片刻清明。
再之后,她耳边仿佛笼罩了一层水面,黄俟的声音变得悠远
乔谨望着她,主动蹭上前去,鼻头一酸,眼泪又在眼眶中打转:“你终于醒了,我等了你好久。”
乔谨内心的惶恐爆发出来,眼泪再也止不住,顺着林渡水的手背滑落。
林渡水捋了捋他的乱发,低语:“上来,让我抱抱你。”
乔谨踌躇看了眼她的手腕,林渡水学着他委屈的模样:“我有些冷,你上来让我靠靠。”
乔谨慌忙脱了鞋袜靠了上去,握住林渡水冰凉的手,又看她苍白的脸色,骨碌碌钻进被窝紧紧挨着她。
倏忽间他脱开林渡水的手,捧着她的脸揉了揉,挤成怪异的表情,苍白的唇色在他一番动作下有了血色,乔谨轻咬了上去。
他没有将舌头伸进去,只是含着下唇,牙齿轻轻咬着。
林渡水心中狂跳,升起一股想要将他啃食入肚的冲动,奈何身体虚弱,连个翻身都费劲,只得按耐住冲动,眸中压抑着滚动的情绪。
乔谨放开她的下唇,近乎贪婪的汲取着她的体温,轻言道:“刚才我梦见了我奶奶和哥哥,他们都说不认识你。”
林渡水转念想到乔谨家远在江南,出嫁之时家族无一人到场,不认识她是理所当然的。
见乔谨思家心切,她便道:“待回了京城,我带你回家看他们。”
乔谨却摇头:“我再也见不到了。”
林渡水不明其意,乔谨不愿意多说了,埋头进被褥,靠着林渡水的肩膀睡去。
第二日,房门敲响,乔谨还在睡梦中没有起身。
林渡水道:“进。”
门打开来,是黄俟,他站在门口,看见里面情形,便识趣地没进去,只道:“我原本想来看看你伤,既然乔谨还睡着,那我过阵子再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乔谨不知什么时候睁眼,听见黄俟的声音,骨碌碌坐了起来,扒拉过一旁的衣服穿上,急切道:“不用不用,现在就看吧,不碍事的!”
黄俟只好进了,为林渡水诊脉,再度拿出银针为她针灸。
“将军体内的毒大部分清了,后续还需调理一段时间,切不可劳心劳肺。”黄俟叮嘱道,“我开了些药,可以清除最后的余毒,连续喝上一个月便好了。”
“这几日我会每日为您针灸,调理气血。”
“麻烦黄药师了。”林渡水道。
“谢谢药师!”乔谨也一同道谢,眼神真挚。
黄俟温和地笑了笑:“比起你们的大恩,我能做的事不算什么。”
黄俟走后,黄金花很快就端着药进来了,她看见乔谨,便兴冲冲道:“昨日雪过后,桥头岸那儿的梅花开了,可好看了,你们要不要去看看?”
桥头岸是舞阳县的一座桥,那儿两岸生着柳树,其中还夹杂了一颗梅树,乔谨去看过,那棵梅树光秃秃的,终日死气沉沉,怎么也不像是会开花的样子。
乔谨拿过药碗,给林渡水亲自喂药,道:“不行,姐姐还生着病。”
林渡水看出乔谨想去,说道:“难得花开,今日便去看看。”
“可是你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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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脚没事啊。”林渡水挑眉笑道,看乔谨仍有顾虑,又道,“你陪我去看看,怎么样?”
乔谨这才答应了下来。
黄金花得了两人都去的回应,笑着说她过去告诉白焦。
喝完药吃过午饭,阳光透过白厚的云层露出头,照在雪地上,暖橙的颜色与白色混搭得十分好看,只是真正站在阳光底下,便能发现这阳光并不暖人。
乔谨拿来了披风,帮着林渡水系好,扶着她的手臂,关心道:“冷吗?”
林渡水摇头,走得缓慢而稳重,面色苍白如雪,但神采奕奕。
两人牵着手,跟随黄金花与白焦来到桥头岸,还未到,便远远看到艳丽的红梅在枝头绽放。
果然如黄金花所说,这颗梅树在雪后活了过来,清瘦的枝干上缀满了梅花,好看极了。
站在梅花树下,花瓣混着雪飘落下来,乔谨仰头看着,问道:“好看吗?”
林渡水转头看他,笑道:“好看。”
乔谨察觉她灼热的视线,像个情窦初开的小男生,慢慢凑近挨着她,缩小彼此的距离。
林渡水感知到他的小动作,也很配合,微微低头,嘴唇贴上乔谨的额角,道:“你比花好看。”
已经坦明彼此心意,林渡水仿佛没有从前的克己守礼,话本来就少,但对着乔谨说出口的情话却多了起来。
乔谨听得耳燥,与她偶偶私语,黄金花与白焦识趣的不去打扰两人。
林渡水修养了一段时间,在黄俟每日针灸之下,身体恢复了大半,脸色也好了许多,情况逐渐稳定了下来,她便打算回军营了。
送去京城的捷报也有段时间了,该是到回信的时候了。
送入军营中的书信没有主帅的命令,是无法二次送出的,因此她在舞阳县收不到任何书信,需得回到军营。
待到只需喝药调理身体时,林渡水便带着乔谨一同回去。
黄俟也准备了药物给他们,林渡水想给些钱财,权当这些药钱,毕竟开门做生意,多少药材用在林渡水身上,又无收入,一家四口还需得吃饭。
黄俟拒绝不收,乔谨朝林渡水挤挤眼,走之前拿了银子分别藏了白笙与黄俟家中,放在常去的地方,等着他们发现。
回到军营,果然如林渡水所料,朝廷书文已经来了,连通一道过来的,还有林府家书。
林渡水展开信件来看,家书全是关心之言,又询问她是否按时吃了药,有没有毒发,林渡水才恍然自己还未将毒解一事告诉家里人。
等看到朝廷来的书信,她静毒片刻,忽然凝神拧眉。
胡施见她面色不对,问道:“怎么了?”
林渡水看了他一眼,神色凝重:“疆域南线一带发生暴动,有胡人来犯,城中百姓死伤数人。”
胡施眉头一凛,疆域南线,不就是林盛弦将军所守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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