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礼仪
【Chapter 51】——
文禾揣着那只表吃完一顿烧烤。
明明第二天还要回程, 但做销售的精力大都充沛,越晚越来劲,玩个扑克都叫得跟要打架一样。
文禾跟章茹打了声招呼提前回去睡, 洗完澡想起周鸣初的表还在, 掏出来给他还回去。
卡是昨天就给了的, 领导在哪都有特殊待遇,周鸣初的套房很宽敞,视野也好。文禾用他房间吹风机把头发吹得更干一些,坐在阳台看泉水雾气和远处的山林夜景, 夜太安静, 她人开始犯困。
周鸣初回来就见她睡在躺椅上, 他其实没想做,站着看了她很久,本来想给她盖个毯子, 还是把她吻醒,压着做了一回。
文禾跟他去浴室洗澡,问起这回校招的事:“招得人多么?”
周鸣初回答的是:“我没数据, 你问BP。”
文禾周鸣初浅笑了一下:“茹姐说你讲完就走了,不知道赶什么场。”
周鸣初说:“我讲完不走,难道留下来给他们派礼物?”
文禾有点站不稳, 搭着他调整了一下站姿,在水雾里看他:“我那时候来公司,就是因为e康的礼物好, 觉得这肯定是一家有钱待遇好的公司,就去投简历了。”她去的是联招会, 行政经理一眼就看中她,但人力总却问了她别的。
“问什么, 问你愿不愿意当免费礼仪,怕不怕给人送快递?”周鸣初往她身上打了点泡沫,把她转过去,不紧不慢地揉着,有几下近乎在掐。
文禾不跟他计较,手臂挂在他脖子上说:“曹总那会问我,考不考虑做销售,有没有胆子试一试。”说完,再次朝他报了个微笑。
她其实想问周鸣初,是不是还觉得她不适合做销售。
周鸣初没回答,伸手搭在她腰上,摘下她一只手,文禾也没有非要他的答案,顺从地跟下去。水和泡沫让一切都滑不溜手,但足够坚硬的东西却还是能轻易握住。
事后文禾眼皮都掀不开,摸索着给章茹发了个信息,干脆在他这里睡了一晚。
第二天回程,文禾跟小蔡坐在后面,看见差点迟到的胡芳在找位置,主动招呼她过来:“胡芳姐,这里有位。”
胡芳愣中带点僵硬,坐去她前面的空位,不久周鸣初也上车,手上戴着昨晚那只表。
回程路上胡芳少有的安静,也可能是小蔡太吵,一直在跟文禾讲工作上的事。
她几乎从入职就开始跟着文禾,如果不是文禾,可能期满就转去其它部门了,因此格外愿意跟着文禾,这一路都边聊工作边跟手里的客户,快到的时候,说有个客户中午请吃饭。
一向都是她们请客户,哪有客户出钱的道理,小蔡问文禾,文禾说:“没事,你就让她请。”
文禾以前也会对客户请吃饭或者客户送自己东西而无措,后来发现这其实是一件好事。
人都有付出欲,也都希望被认可,做客情有时候就是这样,客户对你付出得越多,越是不自觉会对你产生更多好感。会主动加强在心里对你的好印象。
小蔡边想边笑:“怎么感觉跟谈恋爱一样,男人付出得越多,越舍不得。”又想到另一件事:“要是个男客户呢?”
文禾说:“男客户,你就叫张吉安跟你一起。”生意场上没必要把所有异性都预设成心思龌龊的色狼,但周鸣初跟她说过,男人九成都是下半身动物,除非自己也有那个心思,不然还是要多一份警惕。
小蔡嗯嗯点头,下车时胡芳走在前面接了她老公一个电话,娇滴滴像刚确定关系的情侣。
小蔡偷偷问文禾:“你说胡芳姐跟她老公真有这么恩爱么?”
文禾摇摇头,说不清楚。
小蔡马上压低声:“我听说她老公钱挣不到又爱出轨,还天天在公司演恩爱,还……造别人黄谣。”说完小心看了眼文禾。
胡芳说文禾的那些话小蔡都听到过,觉得这种人又坏又无聊,因为说得难听,也就没往文禾耳朵里传。
文禾知道她的意思,没说什么,一起上去开周会。
电梯里碰到汪总跟周鸣初,周鸣初今天不知道什么搭配,黑色运动服配黑色西裤,像起晚了随便抓的一套。
他问起新加坡展会有没有确定人选,汪总说了几个人,里面就有文禾。
周鸣初倒是没对他们部门的参展人员有什么异议,只说了句:“境外展会,要用英语。”
文禾知道。
上楼后她去拿电脑开会,看到胡芳又在讲电话,熟悉的一声韩总,把她拉回去年刚到销售,在酒局敬酒和在ktv被人占便宜的场景。
进会议时文禾特意让她先进,胡芳僵硬得笑都扯不开,目光躲闪,不清不楚地说了声谢谢,匆匆进去了。
文禾坐位置上,正式开会的点看到周鸣初,他穿上外套才正常一点,但也还是那张不近人情的脸。一个苛求结果的上司,你毫不怀疑他下一秒就要用锋利的眼神或尖锐的语言灭了你。
文禾认真听会,偶尔走神的时候看到他手上的表,也想起他送自己的那只表。
中午刚好是跟姜姜一起吃饭,还有潇潇,她们偶尔聚一回,都在E康附近。两个离职的前销售,对这间公司都有不同的怀念。
但姜姜怀念归怀念,她到了新行业如鱼得水,不会有吃回头草的想法,潇潇去DC呢也还可以,毕竟不是新人。
DC号称行业绞肉机,对销售和代理商洗脑都很有一套,这个公司从上到下都是狼,有人因为觉得乱而离开,也有人因为闻到血腥味而持续兴奋。
她入职一年,还在努力找这个平衡,只是总爱吐嘈DC太闹太装,比如每个人都要搞一个英文名。
文禾问:“那你英文名叫什么?”
“不是xiaoxiao啊?”姜姜说:“取她名字的第一个单词,你应该叫x-man。”
“发瘟啊。”潇潇甩出名片,上面她的英文名kiki,顺口也好记。
姜姜拿她名片来看,手上的表磕到桌面,被潇潇问:“你这表戴几年了吧,没看你换过?”又说:“你们做医美不是很挣钱么,怎么一只蓝气球一年戴到尾的?”
“好看呗,好看就一直戴着。”姜姜摆了摆手腕,向文禾问起吕晓诗的情况,问她经济条件,家里是不是很有钱。
文禾只知道吕晓诗家里有点钱,具体什么家底不太清楚:“怎么了?”
姜姜说:“她想找我拿代理,我在想,要不要跟她一起做。”
文禾问:“你要投资她么?”
姜姜点点头,她是想跟吕晓诗合伙,但手头攒的钱还差点。
文禾想了想:“等我拿完年底奖金,我给你凑个十万,你先入入股?”
姜姜笑起来:“你表妹说拿她彩礼给我入股,还说出来跟着我干,我让她再做两年销售,现在还太嫩了。”她觉得她们这对表姊妹还是挺像的,说起帮人从不含糊。
吃完饭出去,姜姜勾了勾文禾的手:“钱先留着,我需要再找你?”
文禾点点头:“行。”她觉得姜姜有魄力也有能力,自己攒这点钱买辆车都寒酸,反正没地方投资,存起来一天也就几块的收入,干脆借给她当启动资金。
敢创业的人文禾觉得很酷,章茹也是这么想。
她男朋友也在创业,听说
殪崋
姜姜想自己做,惊讶道:“姜姜很敢啊,创业特别累的,老叶天天凌晨睡凌晨起,我都怕他猝死。”
文禾问:“听说叶总在做宠物医疗。”
章茹点点头:“他公司在番禺,有空去玩啊。”
“行。”文禾带着章茹进了一间医院,门口看到幼儿园小朋友戴着黄帽子牵着绳子,跟在老师后面走得像一群企鹅,觉得背影很可爱就拍了发朋友圈。
销售人员发朋友圈,有时候也是销售进程的一种。偶尔发发别的,让客户知道你最近在做什么,在哪里跑,也是无意间拉近距离的一种方式,不让客户觉得你是一个死板的销售机器。
到医院后在诊室等着,见里面空了,文禾拉一拉章茹:“走,咱们进去。”
章茹跟着她走进去,从头到尾看完整个过程。怎么跟医生打招呼怎么破冰,怎么观察医生的耐心,又怎么自然而然地把话题引到品牌和设备上。
今天这个医生比较客气也比较有时间,跟她们坐在里面好好聊了一会,也顺利加上了微信。
出来时章茹问了些细节,比如一天能跑几天。她说:“我听马斌他们讲,平均一天能跑四家。”
“他在吹牛,”文禾笑得不行:“一般是两家,平均一天跑四家,不仅要自律,还得自己有车。”不然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地铁和公交上,打车也没那么方便。
她问章茹:“不是说要取消直销么,BP还要这么跟吗?”
章茹打了个喷嚏,抹着眼睛说:“周总说预计按产品来喔,所以我还是跟一下,反正今天有空。”
不过跟下来发现做这行是越来越难,很多医院对销售的态度,说难听一点就是当狗一样赶,不知道他们怎么坚持下来的。
两人坐电梯下去,一路在讨论取消直销的这项政策,周鸣初拟的。
取消直销,意味着厂家的销售不用再跑医院,不跟代理商抢客户,但也意味着e康的销售部门以后更难进,毕竟以前能跑和愿意跑医院的还可以争取一下,以后就很难了,没什么经验的基本没机会。
但这也意味着,周鸣初已经开始做一些公司层面的布局,如果明年的业绩没什么问题,估计两年内他就会再升一级。
上车后收到周鸣初信息,说跟同行在章记吃饭,文禾问章茹去不去,章茹说:“去啊。”在她们家又是跟同行,她正想到这样的场合看看,认识几个同行,听听他们都聊什么。
地方熟得不用导航了,路上经过一片巨大的工地,章茹看眼文禾,文禾问:“怎么了?”
章茹眨眨眼说:“这个好像是周总爸爸做的。”她指指设计单位的logo:“这是他们公司。”
“啊……”文禾怔了下,看着那个logo问:“怎么知道的?”
“孟珍珍讲的啊。”章茹说:“她觉得以后周总升上去,她应该就归周总管,所以现在开始琢磨周总的事……对了,她还说周总爸爸跟陈董是同学。”
“什么同学?”
“商学院,什么EMBA的同学,孟珍珍说的,她说她以后也要读这个。”
EMBA文禾听过,听说一年学费几十万,她好奇问:“叶总进了么?”
“进了啊,投他公司的人就在那里面认识的。”最后一个十字路口,章茹抽空撩了下鼻屎,拐弯的时候看到酒楼人很多,心里祈祷给她留个好车位。
可惜今天碰到个侧方位,方向盘打来打去都不对,雷达都快叫哑了,她只能去找倒库的,但只看见一个上好的位置停了辆卡宴,车子像是要走,一直开着发动机。
文禾摇下车窗问:“您好,您是准备走么?”
卡宴的车窗也打下来,宋斯兰看她一眼:“我刚来。”
“好的,打扰了。”那边客客气气地道歉,车子开走,宋斯兰也熄了火,下车后才想起来,刚刚那个姑娘是她上次在电梯里碰到的,教女同事解扣子的那一个。
跟你女朋友吵架了?
【Chapter 52】——
中午正是客多的时候, 酒楼生意很好,宋斯兰穿过大厅去了楼上包间,谭海龙正准备下去接她:“这么久, 车不好停么?”
“车位紧张。”宋斯兰跟他一起进去, 应酬一位大甲方。
多数人眼里, 设计师只要闷头画图就行,实际这个行业一样要抢单抢资源。她从很年轻的时候就开始跑酒局,那会公司刚开,她自己带着设计师去扫楼, 去跟建材商谈合作, 甚至是去接同行的二手单, 局没少跑酒没少喝,女性在应酬场上的尴尬她都经历过,分寸也是一次次慢慢养成的, 所以对于文禾在电梯里的那番话,第一反应就是想到自己年轻时候。
二十来岁刚从学校毕业,处于初生牛犊和野心勃勃过渡的阶段, 也处于婚姻和事业的上扬期。
她和前夫曾经是同学甚至同行里亲密关系的范本,后来闹僵离婚,对周柏林的恨意已经渗透了她。那时候, 她确实也是奔着要让周柏林破产,让周柏林在广州待不下去为目的,用手里资源对他四处绞杀。
可惜老天无眼, 又让他在深圳重新做了起来。
不再继续想这些,宋斯兰专心应酬, 想拿下这个大工装的单,可惜对方听说他们做的多是家装, 言语间还是很多犹豫,甚至提了几个心仪的设计标杆,恰巧就是周柏林做的。
客户问能不能朝这个方向去设计,谭海龙看了眼宋斯兰的脸色,连忙把这个话题接过去,提起自己在安徽做过的文旅项目,业主搜来看了看,这才露出一些兴趣。
应酬终了,谭海龙跟宋斯兰提起一件事:“我刚刚好像看到阿鸣的车。”
宋斯兰稍稍一顿:“他也看到你了?”
这个不确定,毕竟没有正面打招呼,酒楼人太多了,谭海龙说:“我给他打个电话。”
宋斯兰想制止他,但又想听一听这个拨出去的电话,毕竟自从上次在电话里吵架,他们母子已经这么久没见了。
她有时候觉得广州大得可怕,跟自己亲生儿子可以一年到头都碰不上一次。
但谭海龙还是不够了解她,电话拨出去没放扩音,于是等挂完了宋斯兰也没能听到儿子的声音。
即便这样,她也能靠谭海龙的表情猜出结果:“没空是吧?”
谭海龙安慰道:“他也在应酬,走不开也正常。”又跟宋斯兰说了说e康的一些消息,他听到耳朵里的,件件好消息都转给宋斯兰听。
宋斯兰端着一杯茶慢慢喝,她不知道自己还在这里坐什么,但确实待了一会才提着包出去,到大厅,正好碰见周鸣初一行人。
“阿鸣。”谭海龙先打的招呼,两边停下来,他也看见文禾,迅速反应过来,朝文禾微微一笑。
文禾脑子空了一下,尤其是宋斯兰也望过来的时候。
但她表面还是镇定,见他们说话,慢慢牵出一个笑:“周总,我们下午还约了间医院要去,那我们先走了?”
周鸣初缓缓地看她一眼。
章茹发现气氛不对,挺身说:“是周总,我们约好了医生的,不能迟到……嘿嘿,你们慢慢聊。”说完抓住文禾,把她救出这里。
到底是自己生的儿子,宋斯兰看着她们背影:“这两个是你同事?还是,有一个是你女朋友?”
见周鸣初不说话,她缓缓思索了下:“是右边个子高的那一个吧?”看着年纪不大,长得也不错,但刚刚的举动却让宋斯兰很不满:“哪里人?是你同事还是做别的?看到长辈跑什么?”
周鸣初说:“她不跑,等着你对她品头论足?”
宋斯兰皱着的眉头松开,她尽量心平气和:“你一定要这么说话么?”
周鸣初问:“你不是这么说话的?”
“我怎么说话?我正常问你事情还要怎么说话?”宋斯兰静了下,却还是开口刺儿子一句:“你既然这么不愿意听我说话,以后结婚也不用叫我。”
周鸣初看了眼谭海龙:“你再婚通知我一声,我还是愿意去的。”
宋斯兰的面容一下冷淡下来,她发现自己对这个儿子的耐心也就这么多,瞬间怒火难压:“你真是周柏林的好儿子,我好奇你跟你爸说话是不是也这样,也这么不把他当人。”说完转身离开。
她没想再婚。
一个在围城里受过伤的女人,不应该再对婚姻抱有任何正面幻想。
她也缺乏那种勇气。
车子轰地开出停车场到外面,跟文禾她们的车只隔了一条车道。
文禾还在想,广州实在是小。
那个下午,她和章茹继续原定的拜访。
章茹是个大大咧咧但也很有分寸感的人,关键时刻救场,救完场也没多问,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文禾也想当这事没发生过,却怎么也拂不出脑海。
她跟章茹访完医院就回了家,天还没黑,给猫喂了食,阳台衣服收了打算洗个澡却发现洗手间的灯按不亮,走去检查电闸没见跳,再开其它地方的灯也不亮,最后还是问毛露露才知道今天停电,要停到很晚才来。
文禾心不在焉地坐了会,猫也过来坐她脚边,她想了想,拿起包和太空舱,带着猫去了周鸣初那里。
这里永远不会停电,哪怕市政双路供电都中断,这里也永远有电可以用。
文禾痛痛快快洗了一个澡,出来见猫站在鱼缸前,是真的站,直立的那种站法,几次试图去挠那个缸,里面的鱼却连看都不看它一眼。
还是太矮了,人家看不见。
文禾把它抱起来怼到缸边,那条鲨鱼却连眼角都不瞟它一眼,自顾自地游着,哪怕麻圆试图去挠它。
文禾看得好笑,把麻圆放到地上让它自己玩,又怕它踩沙发咬什么东西,戴上伊丽莎白圈,等它睡了才取下来。
猫睡了,文禾在客厅看了会电视玩了会手机,渐渐也困得进了卧室睡觉。
一觉睡到十点多,周鸣初回到家去洗澡,浴室有使用过的痕迹,味道也是熟悉的山茶花。他退出去,这才发现那只猫,它先是站在门口看他,接着轻轻一跃跃到床上,躺在文禾身边。
它一路踩过去,周鸣初连坐都没法坐,站在床尾看了看文禾,还是转身去了次卧。
文禾在他带上门的瞬间醒来,睁眼躺在黑暗中,也并没有出声。
第二天醒得很早,文禾把猫放进太空舱,怎么来的怎么走。走在清晨蒙蒙亮的高档住宅,感觉自己像个误入景观的游客。
后面几天,她跟周鸣初再没联系。
一时的意气还是赌气,意气的是谁,赌气的又是哪一方,他妈妈的出现到底炸出了什么,她没去想。
新加坡的展会很重要,从确定参展的那一天起,文禾全心投入。这是她第一次境外工作的机会,也是他们产品增加境外销路的一次机会,三部所有人都认真对待,都跟着年底的冲刺一起,再次拿出之前的那股劲。
她再次的跑来跑去,很少待在公司,就算在公司也是专注地做事或者和三部的人开小会,聚精会神,很少搭理胡芳。
胡芳却始终放不下悬着的心。
她总是想起那天晚上看到的场景,无论是两个人抱在一起,还是被文禾揣进兜里第二天又出现在周鸣初手上的表,心里震惊得就像被人猛地推了一把。
文禾跟周鸣初,她一早探过并没有,后来也就再没往那方面想。一是他们在公司,在公共场合的交集并不多,二是以周鸣初的性格,胡芳不觉得他会找公司女的。
没想到他不但找了,还找的是文禾。
那天后,胡芳不停地猜测他们的关系,床伴还是别的,她很难做出判断,但他们的亲密关系却是毫无疑点,甚至于文禾敢挑衅式地向她展示。
至于想堵她的嘴还是向她宣告什么,胡芳不敢猜。她确实打心底里看不上这么个人,自从知道她跟杨宇的事就觉得好笑,觉得这种人蠢到没药救,也活该。
至于来销售以后坑她的那一回,胡芳自己也满肚子气,直到今天还没消。
她搞掉她一个单子,还好好的在销售活了下来。而胡芳自己呢,从丢了那个单子开始就没什么好事 ,业绩不温不火,家里事也让她烦躁,身边无论是张尔珍的升迁还是文禾的顺利都让她觉得倒霉和刺眼。
但她到底不敢再在文禾面前露出这些想法,她现在对这个人诸多提防,以致于打声招呼都惊疑不定。
文禾看出来了,而看出来的不止她,还有张尔珍。
只是张尔珍暂时还不关心这些。
她留意到胡芳在挖二部的客户,于是某天特地在茶水间找她:“我提醒你一下,专注你手里的客户,如果不够吃,自己去外面找,不要抢公司内部的客人。”
胡芳看了她一眼,靠在吧台笑道:“首先客户有选择权,他要找谁经手是他的自由;其次你说的这个客户我看并不稳定,搞不好就会去其它家,所以我不是抢,是帮公司把这个客户留下来。”
张尔珍没再说什么,点点头:“那你看着办。”
胡芳嗤笑不已。
如果王东尼还在,她可能不敢动二部的客户,因为王东尼是个没有底线的臭流氓,但张尔珍她却不认为有什么好怕的。甚至从张尔珍当上二部经理的那一天起,她就对张尔珍诸多不服。
茶水间出去,胡芳被叫到财务,说有个客户的预付款没到。
按规定这是马上要记绩效的,胡芳一时慌了,连忙说好话想让缓缓。但财务却不理她,一个劲让她不要妨碍工作,两边正要吵起来时,文禾进来对账,帮忙跟财务经理说了几句。
财务经理是小蔡姑姑,因为小蔡的关系和文禾也交好,听她开口,也就点了头。
对财务来说只是一点小忙,对胡芳来说却是给多几天喘息的时间。
事后胡芳找文禾道谢,仍然躲躲闪闪一副心虚样,甚至还为以前的事道了歉,只是看不出两分诚意。
文禾知道她没什么诚意,也看出这位所谓的前辈并不聪明。
小错大道歉,大错不道歉,尤其是已经过了这么久,最好的做法是当没发生过,不然只会显得自己虚伪。
她没有还以虚伪,至少说了一半的真话:“我知道你讨厌我,记恨我,觉得我弄掉你的单子,但这件事我不会认的,你有错就是有错,再来一次我一样会跑,只是说实话在销售做了这么久,我也知道找一个客户有多不容易,所以能理解你。”
胡芳一时不知怎么接话。
文禾也没等她接话,去领了一趟展会英文的培训资料,顺便去趟总经办。
她最近除了展会还要跟进年会主持的事,孟珍珍怂恿的,她也想锻炼一下自己所以报了名,没想到真被选上。
到总经办时看见几位高管,周鸣初也在,他们刚开完会,站在那里像还在讨论什么未决事项。
文禾脚步有停顿,还是上去打了招呼。
曹总看她拿着点东西:“这什么?”
“展会英语。”文禾打算一会拿回家的。
曹总问她有没有找个人陪练,听她说找了,又开玩笑问:“不会是章茹吧?”
文禾笑起来,顺势点头:“对,就是茹姐。”
“那你要小心给她带偏了,回头学一嘴广东话。”曹总说:“不过新加坡讲广东话的也不少。”
就这么聊了几句,周鸣初始终一言不发,甚至很快被人叫走,再没看文禾一眼。
只是离开公司时,两人又冤枉地在电梯里碰到。
文禾提着包包忽然淡下脸,像对胡芳一样不想理他,周鸣初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他甚至不需要像文禾这样故作冷淡,因为本身就是一张不爱理人的脸。
等出了电梯,文禾走得飞快,背影看起来像生怕周鸣初上来拉她。
周鸣初没有上前,往另一边走去开车,开到了许明灿那边。
空气里湿度慢慢起来,路上开始下毛毛雨。宋川比他到得早,淋了雨的帽子有点湿,准备挂到衣杆上,又怕把他的毛线帽戳出一个洞,因而犹豫了几秒。
许明灿看他一顶帽子怎么挂都挂不对,干脆说:“你让帽子来吃,你自己挂那。”
宋川吓一跳,以为他被周鸣初上身,转头看周鸣初真的来了,关心他:“哥,外面雨下得大不大?”
许明灿却夸张地探出脑袋:“怎么一个人?”
周鸣初问:“你还想看谁?”
“想看你养的那条鱼,闻一下它最近身上有没有香水味,游起来会不会翘兰花指。”许明灿故意说:“被美女喂过几回,应该身段会温柔一点。”
周鸣初漠然道:“你可以进去给它示范一下怎么游叫身段温柔,我家里缸够大,水随时可以换。”
许明灿但笑不语。
他能从周鸣初的状态上察觉出些微的不同,比如这会,明显是情绪在哪里占了上风,精神上却扑了个空,行为在失调的边缘。
饭吃到后半场,许明灿问:“跟你女朋友吵架了?”
周鸣初对他没什么好瞒的,问就都讲了,连宋斯兰和谭海龙那点事也抖出来。
许明灿对他妈的情史不感兴趣,只是觉得她妈找回旧情人确实不太顾儿子的脸,想安慰也不知道从哪里讲起,干脆还是关心他那点事:“那你是怎么打算,逼一逼人家,等人想清楚?”
周鸣初端着烟灰缸,百无聊赖地弹了下烟灰。
他确实要逼一逼她,这不叫苛求结果。
他已经泡在这种状态里太久,迟早要走这一步。
文禾却觉得自己没空想这些。
她可以忙的事太多了,如果逼自己一把,可以每天只睡几个小时,跑业绩练口语,或者接受主持训练,甚至学一学怎么写串词。
今年e康人多,因为加了监护仪的产品,各部门的编制也都相应有增加,而且成都分公司的也会过来,所以主持选得比较早,也出不得一点错,除非想在一千多个人面前出丑。
关于她主持这件事,现在偶尔能得到胡芳的一句恭维,说她适合当主持,无论形象气质还是谈吐都很适合。
文禾只是淡淡一笑,她记得自己刚报名的时候,胡芳说的是她多大台会出多大丑。
但这会当然不提这个,文禾说:“我觉得还好,主要是克服紧张,别的都不难。”
“是吧,没什么好紧张的,你这个身高就是气场。”胡芳嘴上说好话,心里却又不以为然。
针对一个人太久,长期的对一个人看不顺眼,哪怕有一天你发现她翻到你头顶了,你也没有办法对她多么发自内心地谄媚和迎合。
胡芳觉得自己很撕扯,既震惊,又无法控制地产生一些恶毒的看法,比如她没有看走眼,文禾确实不是什么好鸟,不跟客户勾勾搭搭也会跟上司勾勾搭搭,也觉得她最终还是当了第二个金灵,那么下场应该也会跟金灵差不多,甚至比金灵更惨。
她观察过了,文禾跟周鸣初并不像情侣,那应该她的直觉是对的,两人就是单纯的炮友。毕竟脸再冷的男人也不会拒绝送上门的女人,何况女的确实年轻漂亮。
这么想,胡芳舒服多了。
文禾能察觉到她笑容中散发的异味,还在想要怎么才能回敬她一下,没想到那么快,一个机会就撞到手里。
同样是出去应酬客户,文禾碰到了胡芳跟那位韩总,她上去打招呼,韩总却并不记得她。
明明第一次见面就被说过像亡妻,这一次韩总却说不太像了,他记忆里的亡妻永远是温柔文静的,而不是这样眉开眼笑,上来能接连劝他两轮酒的。
文禾也没多留,喝完就离开了,只是留了个注意力在这边,随时从门口走过,都能看到这位老总跟胡芳挨肩擦背,说不出的暧昧。
小蔡都傻了:“胡芳姐好放得开啊。”又有些不舒服:“我们这个行业的名声就是被她们给败坏的。”
经常听人说女销售,尤其是女药代械代都靠睡男人上位,她每次听都想打人,心说难道男药代都是靠卖屁股出业绩的?
文禾嗯了一声:“有些事取决于人,不取决于行业。”任何行业踏踏实实挣钱的才是大多数,没必要听别人污名化,也没必要解释太多。
她让小蔡去照顾客户,自己却意外看到胡芳老公,他应该也是跟几个朋友来这吃饭,因为认识,也跟文禾打了声招呼。
文禾发现她心里也是有恶念的,而且那一刻恶念爬到最显眼的地方,于是跟胡芳老公说胡芳也在,并说胡芳喝醉了,带着他过去找,发现包厢门关了。
包厢门并不是全实木的,上面一排玻璃板,文禾穿了高跟鞋比胡芳老公高,所以早一步看到里面的情形。她当时怔了下,本来想找借口把人劝回去,结果胡芳老公直接推了门。
霎时鸡飞狗跳,不堪入目。
文禾本来以为胡芳就是搂搂抱抱,没想到那么大胆。她一时被吓住,见小蔡兴冲冲要过来看戏,连忙把人推了回去:“别瞎凑热闹。”
但那晚回去,睡不着觉的是她自己。
两年来她参加过不少饭局,也听说过不少让人咂舌的事,但第一次碰到真枪实弹的,还是震得久久难以回神。
隔天去公司上班,胡芳不在,好在她也叮嘱过小蔡几个不要乱讲话,那一天下来没听到什么流言,第二天再去,胡芳除了看她的眼神些复杂,也没其它特殊反应。
平静的日子到了第三天,那位韩总提出换经办人的申请,这确实是代理商的自由,年限也符合,又恰逢前一个经办人要离职,所以胡芳顺利接手了这个客户。
被抢走的客户两年后又回到自己手,那一天胡芳的笑容里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只是文禾眼皮一直跳,跳得她在工位都坐不住,刚好孟珍珍叫,就去总经办走一趟。
她心神不宁,这么高的个子也没怎么看路,过柱子就往玻璃门走,要不是周鸣初拉她一把,直接就撞上去了。
周鸣初感觉她整个人恍恍惚惚,皱着眉问:“有事?”
文禾这么一趔趄才回了神,见是他,抽回手也松开踩住他的脚,说了声对不起没看见,仍然去了孟珍珍那里。
孟珍珍说要给她们主持量三围定礼服,鞋码也要量出来,到时候提前十天发来穿,免得当天磨脚。
“好人性化啊。”文禾趴在她工位看了看礼服跟鞋子的款式,交流一阵挑选一阵,忽然听到大办公室一阵吵闹。
走回去,发现是胡芳老公来闹事了。
他醉醺醺一身酒气,也不知道谁放进来的,在销售指着胡芳的鼻子骂她给自己戴绿帽子,还打算要动手。
谁也没料到的意外,醉鬼发疯也谁都想躲,生怕祸及自己。
胡芳脸都吓白了,见她老公追过来说要弄死她,脚软得跑不动的时候,周鸣初截住了她老公挥过来的手臂,喝着人往后推。
胡芳老公一看更冒火:“我操!老子打自己老婆怎么了,难道你也睡过她?”又瞪着一双牛眼问胡芳:“你他妈在外面给老子戴多少顶绿帽子?”
他嚷嚷来嚷嚷去,周鸣初让人喊保安,直接往工位的角落按。有他出手,另外的男同事也连忙帮忙,劝的劝拖的拖,一时吵得不行。
胡芳气得满面通红,脸已经都丢到这,干脆豁出去骂道:“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又养女人又嫖,你多久没拿钱回家了?是我在挣钱给你养人养车,你还有脸说我,你他妈还是个男人么,你死了算了!明天离婚,不离王八蛋!”
文禾站在一边看着,手心冒汗。
她没想过弄成这样,脑子嗡嗡的,连孟珍珍叫她都不知道。
“文禾,靓女,高妹?”孟珍珍在她眼睛前挥了好几下,文禾才渐渐回神,看现场已经有人在处理,跟着孟珍珍回了总经办,但始终无法集中精神,甚至在帮她拔排插的时候被电了一下,手指头又疼又麻,还起了两个小泡。
她就这样举着手指头回了销售,胡芳不知道是被带去其他地方还是回了家,工位上并没有人。周鸣初和一部的经理也不在,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醉鬼的酒气,那种酒气渗透到人的鼻息里也穿透大脑,让人不由自主想起刚刚的那一幕。
何况大家都在议论。
文禾逃离办公室的那些议论声,踩着点下班回家,拼命搞卫生的时候接到个电话,是副班长徐池打来的,说有个长辈是当科主任的,科里要采购设备,他记得她们网站有。
文禾跟他问了问情况,是老家那边的,得代理商接洽。
“我联系一下那边的代理商。”她对徐池道了几声谢,讲完电话准备找那边的代理时,周鸣初给她发信息问在不在家,她说在,他就说在楼下,让她下去一趟。
文禾答应了。
她关门下楼,这回想到周鸣初并没多少别别扭扭的情绪,甚至光是见到他的车子都好像定一些,不像下午那么的六神无主。
车门是开着的,文禾钻进副驾想问他胡芳的事,周鸣初开口却是一句:“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做事越来越没底线了。”
文禾像被劈头泼了一兜水,看着周鸣初深刻的面容:“我怎么了?”
“你做了什么自己不清楚?”上一回的提醒还在嘴边,周鸣初问:“我讲的话你就这么不愿意听?”
文禾感觉被电过的手指又再麻痛起来,感知中的细小电流往她最敏感的地方钻,一下下地激着她。
她脸同样冷下来,格外的没有感情:“你讲了什么,做人做事要留余地,要有底线是么?但我没答应要听你的吧?”又问:“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讲的每一句我都要刻在脑门上?”
周鸣初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你起码要清楚一件事,恶可以,不要太猖狂,猖狂的人容易玩脱,尤其是积累不够的。”岔路走远了,拉都拉不回来。
他这么一本正经,文禾反而笑了:“什么叫恶?胡芳算计我的时候,她不恶么,她有底线么?”文禾想,那天要不是她跑得快,她可能就被韩总给睡了,这叫有底线?
车内一阵安静。
文禾又说:“我不觉得自己恶,我觉得我做了件大好事。你没听到么,胡芳老公又嫖又出轨,她离婚是好事啊。”
周鸣初认真地看着她:“那也是别人家事,不该你参与。”
文禾笑盈盈问:“那怎么办呢,我就是这么阴暗的人,报复心也重,非要参与她的家事,非要搞得她离婚才舒服。”
她越笑,周鸣初越是神色不明。
文禾忽然凑近看他:“周总这么维护正义,当时胡芳害我,你怎么不开除她?”
周鸣初伸手想抓她,文禾柔顺地靠过去,摸着他的脸说:“别讲得这么冠冕堂皇,这么苛求别人的道德,只会让你自己像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知道么?”
周鸣初说:“看来你比我清楚。”也请教她:“我那时候开除胡芳,该以什么名义?”
文禾仰头看他:“名义不是你定的么,你想开除一个人什么名义不能用?”很快又自问自答道:“不过我也能理解,你没管是因为她能做业绩,我那时候又还没跟你睡,只是一个新人,连一毛钱都没给公司挣,所以我活该被她欺负。”
到这份上,彼此都有行为失调的征兆。
周鸣初面无表情:“你说得对,我不开除胡芳,大概就是因为我们当时还没睡。不然因为这么点事,我一天要大费周章开除多少老员工?”
文禾哦了一声:“那意思以我们现在的关系,你会为了我开除胡芳?”
周鸣初开口道:“不会。”
“那你来找我,是打算为了胡芳开除我,通知我明天不用去上班,可以滚蛋了?”
周鸣初紧紧盯着她。
文禾认真等了他一会,见他不说话,笑笑:“既然周总不开除我,那看来我明天还是可以正常上班,不早了,周总回去吧。”她往后退,伸手推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以为
【Chapter 53】——
跟周鸣初不欢而散后, 文禾上楼接到表妹电话,说订婚提前到元旦,问她方不方便回去喝喜酒。
农村喜酒一般都扎堆在过年, 文禾问为什么提前, 表妹支支吾吾, 说因为爷爷生日也在那两天,想喜事一起办,显得家里更热闹。
她的爷爷,是文禾外公。
文禾对这位长辈没什么感情, 说再多也只记得他们苛待她妈妈, 所以只说元旦可以回去参加表妹婚礼, 别的搭都没搭。
第二天去公司前,文禾跑了趟南济。
很久没来这家医院,也不是怕碰到梁昆廷, 是她现在精力基本在渠道而很少跑医院,上次是为了带章茹才跑的。
文禾到的是B区大楼,在消化科跟主任看了看他们想换的设备, 聊完到隔壁跟熊美仪打声招呼,顺便把新一年的台历带给她们。
聊几句,熊美仪忽然想起个事:“梁医生出国了你知道么?”
文禾摇摇头:“不清楚。”
“哦, 那他去年在我们医院被人打……这事你知道么?”这才是熊美仪想问的,去年事发那会她回了趟老家,后来偶然才听到这事, 见文禾一脸茫然,掏出手机找那个视频。
视频拍得不远不近的, 文禾看了两遍,还是在熊美仪探究的眼神里再度摇了头。
中午回公司又再看到江欣, 旁边是两广的区域经理庞大海,姓庞的是个不折不扣的胖子,啤酒肚像个倒扣的簸箕。
文禾跟他不对付,因为百特之前接手一家到期地区的时候就被他刁难过,后来粤东冲标的事又被他添油加醋咬住不放。她们汪总也跟这个人搞不来,据说是汪总刚到e康时在酒桌上没跟他喝到位他觉得不给面子,后来粤东的事又找了他一回,应该没聊太好,所以也算结了点梁子。
他们几个在办公室聊着天,过会周鸣初出现,一行人转移去吃午饭。
走出这一带,庞大海忽然折回来问:“你们汪总呢?”
这声气,没针对具体哪一个,而是在问整个三部的人。
老段忙说:“汪总去研发了,马上。”
姓庞的说:“催他一下,吃个饭还不赶趟呢?别一会儿让江总等。”见老段拿手机,又不耐烦地啧一声:“他不接电话,接的话我用问你们?直接去找啊。”
“好的好的。”老段连忙找人去了。
文禾看了眼颐指气使的庞大海,想着一会还要找这人确认一下桂北的事,就是钟总那边预备接手的地区,也属他管辖。
她去饭堂吃饭,小蔡说:“文禾姐,我听说一部经理要走了。”
“嗯,他老婆要回老家。”文禾有点心不在焉的,眼皮跳得比昨天还厉害的时候收到信息,周鸣初说晚上谈一谈。
耳边小蔡又开始讲工作,说起跟进的客户。
她跟了文禾这么久,行事上也慢慢跟文禾趋同,能争的就要争一下,这回讲到一个小展会的客户,文禾也接触过的。
她想了想:“这个客户,他妈妈是不是很喜欢做菜的?”她记得客户朋友圈总是发母亲做菜的视频。
小蔡说:“他妈妈以前在酒楼当师傅的,现在退休没事干,就天天在家做吃的。”
文禾就问:“你会不会做菜?”
小蔡摇头:“我就会西红柿炒鸡蛋,还带汤的那种。”
文禾笑着思索了会:“你如果愿意学,关注一下他妈妈账号跟着学,多跟她互动多问。”拿不下客户的时候从身边人渗透,也是一种方式。
吃完饭,文禾没有像以前一样马上去午休。既然要当主持,还是想以最好的状态上去,不然长小肚子穿礼服不好看。
她在楼梯间慢慢散步消化,之前加的劳力士柜姐说她看中的那两款有货了,文禾想到要留点钱给姜姜,选来选去,也还是选了无钻的那一款。
忽然又想,那点钱如果不算借给姜姜的,能不能当她投的股本?不知道会不会太少,一股都不够。
过会又记起没来上班的胡芳,胡思乱想间,一楼停车场方向,江欣从周鸣初车上下来。
她回头看他,不知道说的什么,自己眼角眉梢都带笑,一直笑。
文禾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越看周鸣初,越觉得自己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想起那天从他家里出去,天亮得好快,但原来不开车的话,从楼底到大门外,距离好远。
文禾一直在这里站完午休。
出去后还是主要忙展会的事,这会元旦就在眼前,元旦后不久就要去,所以主要做最后的检查跟核对。
文禾边忙边留意着会议室,好不容易见庞大海有空,敲了敲门:“庞经理,现在有空么?”
庞大海坐在椅子里睨她一眼:“什么事?”
他在点烟,文禾走进去,尽量找烟雾飘不到的位置站:“我想问一下,桂东那边接手的事。”
庞大海把打火机扔到桌上,眯着眼睛吸了口烟:“哦,那边要过给江总她们,你就别想了。”
文禾在他吞云吐雾的动作里愣了下:“可我已经报备过了。”她说:“我已经跟代理商说好了,代理商也积极在办这件事,大家一直都在跟进,怎么说变就变?”
“你报备也没用,不是报备过就一定要给你知道吧?”庞大海眼珠子滑到眼角:“难道你要跟大客户争?人家江总那边什么实力什么份量,你自己又几斤几两,想清楚点,不要连这点都拎不清。”
文禾看着他颇为享受地吹了一口烟,三两句就要打发她,瞟着她问:“还有事?没事出去吧,我这还忙。”
文禾没动。
“还杵着干什么?”庞大海不耐烦。
文禾礼貌地问:“我想知道江总那边什么时候说要接手的,她报备比我早么,有记录么?”
庞大海终于把头摆过来看她,视线像拉链一样慢慢滑上去:“你要什么记录?”
“报备记录,早于我的报备记录。”文禾说:“按规定谁先报备谁有优先权,我想知道江总那边是不是早于我的客户说要接手这个地区?”
庞大海冷笑一声,端出领导派头:“我刚刚说的话你没听懂,还是你不认识江总,需要她亲自来跟你说?”
他们在这来回几句,一站一坐的,气氛被路过的人发现异样。
路过的正好有江欣,笑着进来问:“怎么了?”
庞大海这才站起来:“江总,周总。”
周鸣初看了眼他手里的烟,他连忙灭掉并挥手赶了赶烟,笑呵呵回答江欣的话:“江总,我在跟进桂东代理的事,马上就搞定了。”
周鸣初望向文禾,文禾看也不看他,只说:“桂东这个代理,我之前已经报备过了,我的代理商会接这个地区,他们连办公室和团队都定好了。”
庞大海嫌她不识时务:“办公室买好了也没用,你讲优先权,桂东原来的老板跟江总是朋友,你非要抢,江总可以让那边续约,然后公司并起来,一样能操作。”
文禾顿了下,原代理确实有头一个续约权,但她疑惑于庞大海的逻辑,明明她才是被抢的那个,给他一说,她反而成不讲理的了。
庞大海不止颠倒黑白,还会扯大旗:“往效益最大化考虑,也是江总这边接手最合适。你跟百特那边不要贪得无厌,你做过的事我还没说你。”
文禾问:“我做过什么?”
庞大海悠悠地说:“接手桂西的时候,合同还没签就在那边撬客户,你们对原来的代理有没有一点尊重?”他腆着大肚腩义正言辞:“上回我当你不懂,睁一只闭一只眼就过了,没追究,这次你又来,渠道生态就是被你们这样破坏的。”
文禾静静看着这个人。
要接手一个新地区,先摸几张托底和开张的单子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也是大多数人会去做的事,却被他说得好像是天大的过错。
她一字一顿:“报备过,合同调过,资质对得上,资源也对得上,不去实地摸索一下,怎么知道这个地区接下来好不好做能不能出单?”又请教道:“我想问问庞经理,你也是从销售专员做起来的,换这种情况,你让不让客户做?”
庞大海一怒,但也不想在上司和客户面前发火,于是笑着说:“怎么还急了,这事你慌我能理解,但公司规矩还是要守,你说是吧?”
文禾觉得那个钉小人的镯子还章茹还得太早,一旁的江欣思索了下:“抱歉,确实没想到你也有这个打算,我们是刚好要布局那一块,早就有规划的,包括闽东那边也要接手两个地区。”她协商道:“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方法我能补偿一下你那位客户,比如他们的办公室我们接收?”
文禾问:“团队也接收么?”
“当然。”江欣嫣然一笑:“只要他们愿意来,随时欢迎。”
文禾没吭声。
周鸣初看出她不对,向她走过去,文禾却退到另一边,看着江欣,不卑不亢地说:“江总真大方,不过如果换一换,我相信钟总也愿意这么办。”
江欣听出她什么意思,微微地笑,并不接话。
庞大海觉得文禾没礼貌,正想斥她两句,周鸣初开口道:“你去找找汪总,让他跟江总谈谈明年监护仪的铺货,趁这个机会,让江总帮忙加点码。”
文禾一动不动。
周鸣初看着她,视线微压。
文禾明白这是赶自己出去的借口,也再不问了,平静地点点头:“好的。”
她转身离开,先喊了汪总,再回到自己工位。
小蔡马上过来问情况,听完后却不敢说话,只敢用眼神看着老段。
老段毕竟比她多吃十年的职场饭,知道职场没有绝对的公平,这种事既是大代理的压制,也是大代理的特权,只能跟文禾说:“想想钟总那边怎么安抚吧,我看钟总也不是太难说话,如果搞不定,让汪总帮忙应酬一下。”
小蔡终于忍不住,小声抱怨道:“我怎么觉得是在欺负人啊……”自己和客户辛辛苦苦忙了一段时间,本来以为已经没问题的事,突然说黄就黄了,期待落空,谁能接受得了这种事?
老段摇摇头。
江家是战略级经销商,打压一下发展太快的代理很正常,做法也很常见,所以碰上这种事你只能自认倒霉。他安慰了几句,但也讲不出太多的花来,见文禾人有点钝钝的,问她要不要先回家休息。
“我没事。”文禾抽了一袋曲奇,这天照样忙到正常下班。
回家后,她去西门拿了趟快递,本来想用推车,但驿站的推车借出去了,她买的是纸巾和猫粮,纸巾不重,摞到一起打算就这么拿回家。
因为猫粮的箱子有点破口,她用巴掌按着那里,天麻麻黑,风又总把头发吹到前面,文禾老看不清路,走了一段感觉有袋猫粮要掉出来,就停下来调整姿势。
有辆车打下车窗,喊了她一声。
文禾抬头,见是那位副班长徐池。
徐池让她把东西放着:“我来吧,你住哪里,我帮你拿上去。”
“没事,我自己可以的。”文禾艰难地把那袋猫粮按回去,但力一转移,箱子上面买的手机壳滑了下来。
徐池把车停在路边,下来帮她捡起那个轻飘飘的快递袋,也顺势接过其它的箱子。
文禾看了看他的车,徐池说没事:“你们小区锁车没这么快。”他抱着东西在前面走,连她住哪一栋都知道。
文禾连忙跑他前面去开门禁,挡电梯和按电梯。
徐池也没多留,到家后东西放玄关就要走。
文禾送他去坐电梯,聊两句知道他是来看毛露露男朋友的仓库,等电梯上来,里面站着个周鸣初。
他看着文禾跟徐池,文禾抿了下嘴,也没介绍他,送走徐池就往家门口走。
周鸣初跟着她进去:“刚刚那个是谁?”
“你管他是谁。”文禾开口就问:“我的代理能不能拿回来?”
周鸣初望着她,半晌说:“庞大海话没有错,江家可以让原来的代理续约,然后并购对方公司。”这个地区不空出来,也就没有接手这一说。
“意思就是我争不过她是吗?”
“你没必要跟她争。”周鸣初说:“与其争,不如想想怎么从江家身上拿补偿。”
文禾只是摇头:“我不想要补偿,我只想要这个地区的代理权,我走了程序我报备了,凭什么她一句话就要抢走?”
她一张脸固执得像听不进任何话,周鸣初皱眉:“你有好胜心,这个没问题,但自己要看清楚用在谁的身上。”他提醒她:“你去问一问汪玉辉,问他怎么取舍,问他需不需要江家铺货,愿不愿意得罪江家?”
文禾木着脸问:“是汪总不愿意,还是你不允许?”
周鸣初有那么一瞬感觉今天不是好的谈话时机,应该比昨晚更差,但还是低眼瞧她:“什么意思?”
猫在脚边绕,文禾脑袋垂下去,声音也轻下去,她问:“你跟江欣睡过么?”
周鸣初静了一下:“我不太懂,你说清楚点。”
要说多清楚?文禾抬起头,想到这位所谓的大客户。
如果说那一年周年庆故意同车是她多想,那后来一起吃饭,江欣故意在她面前表现得跟周鸣初很亲密,问他要手表看也是她多想,那这一次,文禾不觉得自己有看错有想错。江欣就是故意的,故意欺负她,欺负她手里的代理。
文禾站直了问:“睡过吧,不然她为什么这么喜欢你,一直追着你跑?”
周鸣初忽然一伸手,有力地抓住她胳膊,目光中也逐渐出现一种压人的锐气:“你想清楚了再说话,不要一时意气,不要自作聪明。”
文禾被他抓得痛,扬着脸问:“什么叫自作聪明,我不懂?”
“你不懂?你最擅长自作聪明,有什么不懂的。”周鸣初目光锋利到能割人:“我跟别人睡的意思是,你不在乎?”
“我不在乎。”文禾忍着手臂的痛说:“你跟谁睡是你的自由,以前是,现在也是。”
周鸣初这次站直了看她:“所以在你看来,我们现在的关系是?”
文禾浅浅一笑:“不是炮友么,没有约束的关系。”
周鸣初盯了她一会:“我以为你永远不会说这句话。”
文禾一愣,反应两秒:“你早就知道。”
“我知道。”周鸣初不是傻子,从她不愿意开他的车,不愿意让他到她家里来,他就已经知道她怎么想。
“所以你一直在演。”文禾用尽所有力气去瞪他。
“演怎么了,你不也在演,我配合你不好么?”周鸣初松开她,拿了车钥匙要走。
身上力度骤然一松,文禾看他径直离开,一时更加的头脑发热:“走什么,不把话说清楚么,不是你说要谈谈?”
“怎么才叫说清楚?”周鸣初转身折返回来,再度把她拽到身边:“是没说清楚,还是你没爽到,非要来一回?”他伸手去扯她衣服,文禾伸手要扇,被他握住手腕:“打一次就够了,这不是床上,养成习惯没意思。”
文禾恨恨地踢他,却被逼得节节后退,直接退到沙发上。
她被周鸣初压着,因为穿的是裙子,只能并紧双腿。周鸣初视线急躁又暴烈,吃人一样看着她:“对你好,你是不是一次都不肯记?”
文禾愣两秒,忽然强势地红了眼眶:“你对我好?”她使劲要别开他的手,脸上出现一种无谓的笑:“周总忘了么,你自己说过的,是你先不清不楚地定义自己,就不要怪别人不清不楚地定义你。”
周鸣初逼视着她,鼻梁像倒悬的刀尖。
文禾却越笑越有一口恶气堵到胸口,嘲讽道:“你有明确说过跟我是什么关系么?你不是一开始只想睡我,只想跟我做炮友么,周总脑子这么好用,不至于忘得这么快吧?”
周鸣初没说话,但也不肯放开她。
文禾在他的阴影里声音变轻:“都说我谁都不是了,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我找男朋友了你也不放过,你以为你是谁?你也谁都不是。”
周鸣初听了,忽然凑得更近,看起来想吻她,过一会却问:“既然你一开始就没打算认真,为什么拖到现在才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还是舍不得跟我摊牌,怕摊了牌我为难你?”他伏下去,脑袋埋在她颈子里:“你想多了,你放得开,我也没什么玩不起的,你讲完我碰都不会再碰你一下,不用非要找个男的来膈应我。”
文禾鼻头一酸,眼泪就那么滑了出来。
她刚才就在想,怪不得他不再用探究的目光看她,因为他不用对她刨根究底,从一开始他就看透了她。
而她呢,她在他面前自尊心疯长,总是提醒自己不要再把他当回事,提醒自己要扎透他再当卫生纸一样扔掉,现在回想,那些话就像一句可笑的豪言。
她从一开始就不坚定,还想伤害他,根本就是徒劳。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了会,周鸣初埋在文禾脖子那里,很久不听她说话也不见她挣扎,起身一看,她两只眼睛满是泪,却不肯哭出声。
周鸣初看了会,生硬地去帮她擦眼泪,文禾却别开脸:“你要还算个人,你现在起来,从我家里出去。”
周鸣初视线锚定她,几秒后翻身下去,但伸手想拉她,却被她再次避开。
“你走。”文禾一字一顿:“别再逼我说难听的话。”
周鸣初动身离开。
关门时手重了点,听到半声猫叫。
电梯里前后左右的广告糊得像跌打膏药,他气文禾不知好歹,想抽烟,裤兜里连个打火机都没带,站在楼道被冷风吹着,却又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她朝他车子走过去的身影。
现在回忆,其实分明有一丝忐忑,人惴惴的像丢了魂。
但她上车后,他还是没忍住先质问了一句。
他不怕她惹到谁,但怕她不安全。
胡芳老公这种无业游民有时候跟烂仔没太大区别,昨天喝醉了想到老婆出轨能追到公司,明天喝醉了想到她故意设局,也有可能追到她出现的每一个地方,如果离婚以后更没什么顾虑,万一把所有气撒到她身上,她有没有想过这个后果?
他当时满心担心的是这些,但现在想,昨晚其实应该先抱一抱她,或许后面不会吵。
她是固执的人,她心里对胡芳的那点恨和报复心他可以理解,也知道她不是多恶的人。
他只是在想,她从没在他面前表现得多讨厌谁,她想报复胡芳可以跟他讲,或者用更安全的,起码不会让人发现得这么明显的方式,太盲目,也太冲动。
包括今天的事,以为可以接手的地区丢了,她心里不舒服他也可以理解,但始终只是职场的一点挫折而已,与其当面质问大区经理和反问客户,不如想想怎么当着客户的面多敲两把竹杠,把无化有,也把敌化友。
讲来讲去,他只是不想让她到处竖敌,几次的话赶话,却好像也成了她眼里的敌。
她对他永远硬气,像过去这一年,他们开始的时机可能不太好,但对彼此都是一次尝试,可她似乎并不愿意,他也以为在一起一段时间后她应该会有松动,但她好像一门心思只想破坏些什么。
脑子渐渐冷静,情绪却也越来越烦躁。
单元门喀地一声合上,周鸣初扭头看了看旁边的门禁器,按门牌号去呼叫,这扇门仍然可以开,但他想起她潮湿的视线,知道她不会给他这个门。
给你
【Chapter 54】——
转眼元旦, 周鸣初回深圳吃饭。
卢静珠跟他前后脚进的屋,招呼都没打一个,自从上回吵架, 哪怕再见面, 卢静珠也不愿跟这人讲话。
她把买的花给她妈妈, 上桌吃饭时接了个电话,江欣说飞机晚点,问约定做项目的时间能不能往后推两个小时。
卢静珠看看表:“也行,我刚好晚点回广州。”
挂完电话她妈妈问:“客户么?”
卢静珠点点头:“江欣, 她在桂北那边, 飞机晚点了说推迟过去。”
周父忽然问:“人在桂北, 是过节还在忙工作?”
“是吧?”卢静珠也不太清楚,瞟了一眼周鸣初,又听周父问了几句江欣的事。
等吃完饭, 周鸣初被父亲叫去看藏品。
父子两个在藏品室里走了半圈,眼看又是一年,周父劝道:“找个差不多的女人, 谈谈恋爱拍拍拖。”
周鸣初问:“什么叫差不多的女人,我不太懂。”
他一开口周父就顿了下,望着自己儿子。
这个儿子像他, 但更像他前妻,尤其讲话时,从语气到方式都有种一脉相承的熟悉感。
周柏林想起自己那个性格强势的前妻, 身上似乎有用不完的攻击性,结婚前还觉得是情趣, 听多了就觉得刺耳,到后来, 就是无休止的冷暴力。
但他已经不是年轻时那个暴躁的自己,语气压得很平和:“不要学你妈说话,做个正常人,结婚过过正常日子。”
周鸣初同样平静:“然后再学你,随便出去找个女人出轨,找新鲜感是么?”
卢静珠在门口,抬头看她妈妈。
她妈妈何琳没什么表情。
对这个继子,她知道自己一开始是什么身份出现在他面前的,在他心里就永远都会是那个形象,她从来不指望可以得到他什么认可,也没期望他会把自己当亲妈。
她当然比不上他妈妈优雅干练,她没文化又缺道德,但宋斯兰在道德方面也不见得比她好到哪里去,单纯作为一个母亲,她也比宋斯兰称职太多。
“来,”何琳端着炖品招呼女儿:“喝一碗,等下睡会,睡饱了再开车回广州。”
卢静珠嗯了声,离开前朝里面瞄最后一眼,她当然喜欢看这对父子间的较劲,但不代表她愿意听他们讨论她妈妈。
喝完东西,卢静珠走去阳台回信息。
闲聊的信息,有一搭没一搭地回,但卢静珠很有耐心,坐在椅子里边回边等,等终于看到自己想要的回复后,慢慢笑得眼睛都弯了。
她心里在想订票的事,但撩着头发一回头,见周父站在推拉门后面。
“周叔叔。”卢静珠很少有这么慌的时候,这会却像小时候偷看他收藏的画,腾地站起来。
周父看了眼她紧紧攥着的手机,走到阳台问:“今天回广州,还是在家住一天?”
“等下就走,约了客人。”卢静珠镇定道。
周父点点头,想起她之前说过的事:“你上次说换车,看好没有?”
“去年看过了,老款的不太喜欢,我等等今年的新款。”卢静珠想起在展厅碰到周鸣初,大概他会比她提车更早。
手机忽又一震,卢静珠往身后塞了塞,又听周父问:“你跟志德,今年打算定下来?”
卢静珠被问住,脸色发怔但摇头:“还没确定。”
她歪着脑袋,想在周父脸上看出些什么,却先被周父抓出那点不自在。
这个继女很聪明,但不够聪慧,或者说她想要的太多。而正确处理好自己的贪欲,是人一辈子的课题。
周父说:“那就抽空想想吧,他上次跟我吃饭,我看他意思是想今年跟你定下来。”略一沉吟又说:“志德这个年纪想成家正常,所以你也好好考虑考虑,总之当断要断,或者逼自己一把,定下来也不是坏事。”
“好的。”卢静珠心里对这个继父再不以为意,精神上却还是敬着他的。
何况扮出一脸乖巧,对她来说从小就不是什么很难的事。
下午回所里给江欣做项目,卢静珠问她:“你现在忙到假都没得放了?”
“新接了几个地区,要跑一跑。”江欣躺到床上,闭眼前见有人拿了治疗头进来,问卢静珠:“你又换助理了?”如果她没记错,这已经是卢静珠换的第三个助理。
江欣问:“之前那个个子小小的女孩子怎么没做了,她不是一直做得挺好?”
她指丁彩,卢静珠说:“早就回老家了。”
江欣想起丁彩,不高不爱说话,但经常被卢静珠叫来叫去。酒吧喝醉了要让人家接,住院了也要喊去照顾,简直当保姆一样。
她也有助理,但助理跟了几年没换过,于是当正常聊天,和卢静珠探讨了一下跟团队磨合的事:“工作和生活要分开,工作上由你指来指去没关系,但去酒吧接你和照顾你住院的应该是朋友,不应该是助理。你要让人家干朋友的活,又不把人家当朋友……”又告诉她:“每一个人都有被尊重的需求。”
只是一句提醒,却好像刺到卢静珠,她要么不说话,要么一开口就带点故意反驳的意思。
江欣也习惯了。
同学这么久,太了解卢静珠,她心理角色永远是坐在教室角落静静看着所有人的那一个,这些会令她感到安全。
江欣从不觉得卢静珠有多坏,相反认为她可怜,又卑又亢。
项目做完,卢静珠忽然提到今天吃饭的事:“周鸣初爸爸说,去年跟你碰过几面。”
江欣点头说:“有是有,活动上见过。”她印象里的周父是商业头脑很高级的一位长辈,谈吐幽默性情平和,神态也很显年轻,不像她爸爸已经白了一半的头发。
卢静珠送她下楼,楼下见到一辆红色glc,又讲了几句周鸣初。
江欣知道她是讲给自己听的,本来没打算理,但她又确实被卢静珠说中地,恨自己总是放不下姿态。
一个女人的念头里可能会有很多个男人,对江欣来说,最特殊的就是周鸣初。
她想,如果没有在那么年轻的时候就喜欢上周鸣初,如果他的存在没有贯穿她的青春,如果不是到工作都还有交集,可能他对她也不会特殊到这种地步。
元旦过后再去E康,顺利确定了接手新地区的事,但也在另外的事上产生了分歧。
监护仪目标量定得太高,以至于江欣助理都偷偷问:“江总,这个量我们真的消化得了么?”真按这个量的话,他们从资金到仓库再到销售的压力都太大。
江欣也这么想。
再大的公司业务资源都是有限的,同理还有地区的市场容量,但她以这些为理由去跟周鸣初谈的时候,周鸣初却并不退步。
他不是体察规则的那种人,向来是别人适应他,谈判风格也是干脆直接的,说出的话永远淡而有力,愿意给你不同方案,但你觉得这个口松了,那个口却紧得卡脖子。
他的压迫之下有一种清楚你基线的笃定,让你难以抉择,又不得不抉择。
好在签任务的不止江家,还有几个大代理也是一起,签完后大家相视苦笑,看你也有压力,似乎又得到一种安慰。
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厂家策略中的一环。
办完事准备去吃饭,周鸣初看了眼文禾的工位,章茹从他身边飘过,被抓住问:“她人呢?”
章茹眨眨眼:“请假啦,过几天回。”
周鸣初当然知道她请假,oa就能看到,他问的是去向:“请假干什么,家里有事?”
“不知道喔。”章茹溜了。
穿一条裤子的人嘴紧得很,周鸣初知道再问不出什么,手机拿出来看了看,动身去应酬。
晚上的酒局有人调侃,说今天就是一场鸿门宴,又调侃汪总:“今年最好过年的就是汪总的三部,年后业绩坐着就能翻一番。”
“还是有赖各位老板支持。”汪总带着手下人到处敬酒。
经销商们嘴上怨,酒却还是喝得下去,毕竟e康的市占比,地理覆盖度和年度增幅都摆在这里,赚没赚钱自己心里都清楚,想继续赚又不愿意接受加码,显然没有这么好的事。
但经销商们更想喝的,还是周鸣初。
他们跟的既是产品也是销售这个领头人,毕竟厂家老总如果没能力没策略,再好的产品也白搭。
只是今天被逼了一通,怎么都要跟这位又狠又捉摸不透的年轻老总喝几杯,拉交情或出口气,总之这趟不能白来。
江欣坐在桌上,看周鸣初身边的人没断过,杯子里的酒也基本没断过。
这喝法太伤身,江欣虽然自己也喝得有点晕,还是提醒他一句:“少喝点。”
庞大海听见了,在旁边嘿嘿笑:“江总放心,我们周总本身海量,有您的关心更不会醉。”
江欣淡淡扫他一眼,助理走过来,轻轻碰了碰她:“江总。”
江欣问:“怎么了?”
助理说:“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我们货压得太狠了,您看待会能不能想办法,再跟周总要点政策?”
她很尽职,江欣撑着额头想了想:“我试试。”
这种事必然不能在人多的时候提,于是散场时借着住同一条线的理由,江欣还是跟周鸣初的车。
等电梯时忽然一位叫老朱的经销商提起件事,说要把外甥女介绍给周鸣初,去年就讲过的,外甥女过年就从国外回来了。
应酬场上最常见就是两性间的玩笑,其他人立时起哄,说这要是成了,周鸣初得喊老朱一声舅舅。
周鸣初却说:“我有个表弟年纪跟朱总外甥女差不多,他是单身,比我合适。”说着很自然地伸出手:“要是成了,我也跟着他喊朱总一声舅舅。”
“好好好。”老朱笑眯眯地跟他握手又拍肩。
男人做媒管你三七二十一,只要性别对得上就行,所以一路到停车场,还是相谈甚欢。
江欣却觉得自己实在醉了,上车时差点磕到脚踏,好在一只手伸过来扶住门。
江欣回头,温热中带点酒意的呼吸拂过面颊,她心里跳停一秒,跟周鸣初道了声谢,但上车后提起政策的事,却不如路况那么顺畅。
情绪来得毫无道理,江欣想起卢静珠的话,也烦自己总在矛盾中拉扯,于是下车后鼓起勇气,问周鸣初要不要上去坐一会。
这当然是一种暗示。
周鸣初没说话,但眼神太冷静,冷静到令她难堪。
江欣忽然觉得无力,有些话她觉得没必要,也告诉自己不要问,但还是自嘲一般问道:“我以为我对你来说,还是不太一样的。”顿了会,她借酒劲想去摸他鼻子,周鸣初却只是往后避开,眼里一丝躲闪都没有。
“我不认为我有给过你这种错觉。”他说。
江欣静了一下,点点头,转身离开。
她不是擅长做这种事的人,已经难堪到两步作一步。
周鸣初回车上打电话:“给你介绍个女朋友。”
“这是你们公司新业务?”那边好整以暇:“我以为你们只卖医疗器械,现在还兼红娘了?怎么,去年业绩不行?”
是许明灿的声音,周鸣初把手机从耳朵拿下,才发现打错电话。
打错就打错,他按着额头问:“你回安徽了?”
“回伦敦了。”许明灿在那边发蔫,说安徽天天下雨还是下的冻雨,跟特么中国伦敦一样,不写两首无病呻吟的酸诗都对不起这鬼天气。
周鸣初又问他生意怎么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两句,再问问车子车牌的事,收线后调出天气预报看两眼,拨给宋川。
这回没拨错,但宋川睡得比他早,一听要给自己介绍女朋友,瞌睡都吓没了。
周鸣初说:“一个客户的外甥女,你去接触一下。”讲完不听宋川回复,他揉了揉鼻梁问:“还是你又谈上了?”
“没,暂时没……”听筒里传来宋川闷闷的声音:“人家有男朋友。”他可以被三但不能做三,当人的道德线始终要守住。
周鸣初打下车窗,觉得今晚酒喝太多,醉得有点低烧的感觉。
翻到文禾朋友圈,人应该还在老家。
他忽然想起她发烧那天说的话,问她父母为什么不给她打电话,也说自己没偷谁的金链子,还问杨宇,凭什么欺负她。
她说过她人笨运气也不好,周鸣初想,她确实运气不怎么样,碰到一个经济犯,碰到一个人模人样的医生,又碰到一个他。
次日酒醒已经是下午,周鸣初导航去了安徽。
定位很好找,她朋友圈就能翻到,也许是头一晚睡饱睡足的原因路上没怎么休息,但一千多公里,还是从下午开到了第二天。
好在不同前几天,安徽放晴了。
今天外公做寿,文禾刚到外公家。
本身没想来的,是带奶奶做体检,等报告耽误了两天,奶奶非劝她过来吃餐饭,说当替她妈妈吃的。
文禾虽然不太情愿,但来了以后看到外公满脸讨好的笑容,她想自己虽然做不到多亲近,勉强吃一餐饭还是可以。
钟露也贴心,知道她讨厌被问来问去,一直陪着她。两个女孩子在墙根晒太阳时,听见有人喊:“文表姐。”
文禾抬头,见是她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表弟,戴着个摩托车头盔说要去镇上买烟花,问她喝不喝奶茶。
文禾正想说不喝,小舅妈过来骂:“你买就好了,买来你表姐会喝的。”说完顺势在文禾旁边坐下,问起她那位男朋友的事。
小舅妈记性很好,记得文禾那会儿说男朋友是广州的医生,但家里什么条件一年能挣多少还没问,这会逮着机会誓要问个明白,可惜女儿来捣乱。
钟露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妈赶走,尴尬地挪了挪椅子:“姐,你别理她,她就是无聊,天天瞎扯。”又问道:“姜姜姐之前说去澳门玩,你去不?”
文禾点点头:“会去。”她刚好续签了,跟姜姜约着打算去那边转一圈,见识一下。
表姊妹肩挨着肩,文禾问:“彩礼你自己拿着吧?”
钟露低低地嗯一声:“现在还在我手上。”
文禾看了看她,正想问多一句时接到奶奶电话,说刚刚有个陌生男的来找她,还大概给她形容了一下,个子很高,讲普通话,开一辆黑色的大车。
文禾一愣,问什么时候的事,奶奶说有一会了,刚刚手机充电,这阵有电才联系上她。
讲完电话,文禾脑子里模模糊糊出现个身影,她低头翻看手机上的未接来电,慢慢的,心里咚咚急跳。
开始张罗入席时,听到表弟远远的一声喊:“姐!客人来了!”
转头,见一辆X7被他引到前面院子停下,门一开,确实是周鸣初。
一千多公里,不知道他开了多久,车子外壳很多泥点子,应该是在哪条没修好的路上溅的。
见周鸣初走过来,文禾脑子锈住。
她从没想过会在这里看到他。
她那个表弟明明也不矮,跟他旁边却像个猴子,屁颠屁颠,还老是回头看他车和手上的表。
而打量他的又不止她表弟,还有吃席的客人,有村里的也有其他亲戚,这会都盯着这个陌生男人。
小舅妈尤其惊讶,问自己儿子:“这,你哪里碰到的?”
“外面大路啊,他跟人问路说找文表姐!”钟正笑嘻嘻地,让他妈赶紧倒茶:“肯定是表姐男朋友!”
小舅妈看着那个粤A车牌和宝马车标,心里一下酸得不行,但还是马上去倒茶,倒完问文禾:“他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医生男朋友吧,怎么不提前讲,叫两个人去接啊。”
周鸣初顿在几步外,他当然能猜到说的是哪个医生,但也没说自己到底是不是那个医生,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看着文禾,等她的回答。
文禾锈住的思绪终于动了动,却摇摇头:“不是,这是我们公司领导。”她甚至给他的到来找了个理由:“可能看我请假太久,来催上班的。”
小舅妈一怔,端在手里的茶忽然不知道要不要送过去了。
周鸣初盯着文禾,试图在她脸上找出一丝的犹豫和不自然,却不见半点波动。
他走过来,在所有人的注视中走过来把茶喝掉,对着文禾的侧脸:“也不是来催你,只是你没接电话,我以为你家里出了事。”说完放下一个红包,平静地走了。
衣服
【Chapter 55】——
周鸣初把车原地倒出去, 驶离这里。
皖南农村的风光其实很好,一路山水田野,到了许明灿酒店, 又是融于山野的建筑。
周鸣初关闭导航下车, 边给许明灿打电话边往电梯间走, 闻到一阵女士烟的味道。
很快,他看到卢静珠。
卢静珠没躲及,只好掐了烟跟他打招呼:“这么巧。”
周鸣初问:“你怎么在这里?”
“来旅游。”卢静珠说。
周鸣初看着她:“青黄不接的时候你来旅游?”
他的目光像要让人无处遁形,卢静珠不自在地看着电梯显示板:“就是听说现在淡季人不多, 所以来看看。”她挽着朋友说:“我又不是一个人, 刚好有伴, 一起么。”
电梯门打开,几人陆续进去,卢静珠进去问:“你呢, 你来干什么,出差,还是忙别的?”她甚至视线往电梯外面探, 没别人。
“来找许明灿。”周鸣初按了他办公室的楼层,问卢静珠:“你去不去?”
卢静珠笑容一滞,扯了扯脸颊说:“我去干什么, 我要回客房。”说完刷卡按了自己房间楼层。
很快电梯到8楼,周鸣初迈了出去,朋友见卢静珠一直看着他, 就问:“看什么呢?”
“没什么。”卢静珠语气很冷淡,只是视线仍然盯着周鸣初的背影, 能看出变化,不大, 但身边应该有女人的那种。
一直以来卢静珠都觉得周鸣初有病,喜欢什么就要推开什么,或者吝于表达,像是身上有个强大的压抑系统,导致她觉得有钱人一半都不太正常。
但他上次跟她发火,她看到他暴躁不顾的一面,她想他这一年在感情上是有什么的,只是她好奇,好奇他能不能处理好亲密关系。
很快,电梯门阖上。
周鸣初到了许明灿办公室,许明灿也对他无限好奇:“你开车跑这么远,拉油耗呢?”又说他宁愿拿钱给石油路政,也不愿为航空经济出点力。
“你可以为地方经济多出点力。”周鸣初告诉他,来时有一段路又窄又泥泞,会车都难。
许明灿知道他说的哪里:“找了人,年后应该会修好。”地方的办事效率就是这样,你只能习惯。
两人去餐厅,吃饭时聊起麦坤,说他当爹后一脸慈祥,脸上皱纹都多了几根,再点开宋川发的视频:“你表弟在吹笛子,思春了。”许明灿说。
视频里,宋川吹了一首鸟之诗,不知道他想做谁的鸟,谁又是他的诗。
许明灿越看越好笑:“我以为他已经不记得笛子要按哪个孔。”
周鸣初明显地感觉到他话比平时多,但也只是抬头看一眼,没揭穿他。
人有时候出奇地健谈,恰恰是不想听别人说太多。
而且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周鸣初没怎么睡觉,这时候难免困倦:“一会给我弄间房睡会。”
许明灿也发现他脸色有点差,看起来的确缺睡,让人去安排套房,顺嘴又问:“你那个车买了,车牌怎么搞?”
周鸣初说:“直接拍一个。”
“你自己开?”glc还是烈焰红,许明灿当然知道他买给谁的,不紧不慢地问:“怎么样,逼出你想要的没有?”
周鸣初从烟盒里抖了根烟:“没有。”但他想,他逼出了一个答案。
他曾经以为他的兴趣没有大到要和她谈感情,更没想给自己惹什么麻烦,但她永远比他想象中决绝,不管是跟那个医生谈恋爱,还是虽然跟他在一起,却时刻保有破坏欲。
他来这里是一时起意,或者也凭了一点宿醉的酒劲。开这么远的车,来的路上还在想,一年时间并不短,他们还是留有感情上的余地。
但她显然不是这么认为。
而刚刚站在那个院子里他甚至想,只要她点个头,他被当成那个医生也无所谓。
这会记起来,自己都觉得可笑。
但文禾那边,他造成的影响却还在延续。
红包拿出来数一数,小舅妈眉开眼笑,又怪儿子钟正不够机灵:“该把人家留下来吃顿饭烤烤火的,天气这么冷,来就是客。”
钟正觉得自己已经很机灵了,他一出大路就被那辆X7吸引,自己摩托车差点开到田里去,没想到还真是他家的客人。
不过钟正知道那辆车不算什么:“妈,他那个表比车贵!”有钱人都玩表不玩车的,他学校里的富二代同学就这样。
不说还好,一说小舅妈这张脸酸得没法看:“那男的跟你表姐关系应该不简单。”
“肯定啦!”钟正直接断言:“她肯定跟那个男的有一腿!”不然人家为什么大老远跑来找她?
钟正越想越兴奋,转头问他姐:“钟露,你肯定知道他们两个什么关系,文表姐是不是被他包养了?”
“你是不是有病?”钟露瞪他:“包养是什么好事么,你这么说自己亲表姐?”
“你敢骂我?”钟正眼珠子都竖起来了,过去想推她,却反被她踹一脚。踹完,钟露转身就跑。
她忽然觉得那个男的没留下来是对的,不然还不知道这帮人怎么出丑。
离家后无处可去,钟露只好给文禾打电话。
“你过来吧,明天我们一起回广州。”文禾刚好从医院拿报告回家,看到奶奶正给她擦行李箱,连轮子都擦了一遍,见她回来,也问了问周鸣初的事。
文禾怎么讲,她不可能把炮友那一套说给奶奶听,只好说是前男友,谈过,也说:“他是我老板……就是我那个部门的领导。”
奶奶对周鸣初的印象是一个长得不错的年轻后生,车子停在晒谷场,还帮她搬了东西,然后站在门口问的人和路。
老人家耳背,后生讲话也就慢慢的,所以奶奶觉得周鸣初修养还是不错,问多孙女一句:“你们两个吵架了?”
文禾如实点头。
奶奶又问:“那你喜不喜欢他?”
文禾想了很久,说的是:“我跟他不合适。”
她还清楚记得他那句话,只要讲清楚,他碰都不会碰她一下。
她想,他今天送上门给她捅的这一刀,大概就算两清了。
再回广州,已经是展会前夕。
预先工作检查了一遍又一遍,出发前几天,文禾领到了她的全英文名片。
章茹拿着念她名字:“Wendy,是这么念吧?”
文禾点点头:“是,前面跟我的姓一样。”也问她:“茹姐你有英文名么?”
章茹随意指了指桌上的纸巾:“有啊,我叫tempo。”忽然觉得不对,听起来有点像颠婆。
她的小跟班星星马上说:“那我叫google。”顺便把打印好的简历递过来,面一部经理的,不知道今天有没有戏。
一部经理要离职的事文禾也听说了,原因是他老婆觉得广州太闷太热想回江西,那边也有老人帮忙带孩子,而且江西也属于做医疗器械比较出名的地方,所以他打算去老家发展。
“人好找么?”文禾也站起来,打算出门。
章茹死命摇头说不好找:“周总要求高,现在都签给猎头在招。”
“文禾姐。”小蔡抱着个箱子过来,说部门车给别人开了,她们得打车。
章茹就问:“你们去哪啊?”
“我带两个人去趟仓库。”文禾说。
“哦那开我车啊,帮我降降油耗。”章茹最近都开市道,堵来堵去,油耗高得要死。
车钥匙很漂亮,比章茹的脚指甲都闪,还挂了个玲娜贝儿的吊坠。
她的车据说是哥哥送的,文禾开过两回,手感很好,但更羡慕她有一个好哥哥。
小蔡也羡慕:“我也有哥,我哥怎么不送我一辆奔驰。”
“大概因为你在空地停个车都能踩沟里。”文禾笑她,拉好安全带时,一辆眼熟的X7开过来。
这会正是库满的时候,X7兜了一圈没找到空位,又停在她开的车前,往主驾望了一眼。
文禾刚发动引擎,碰碰小蔡,小蔡忙打下车窗:“周总,我们马上走!”
周鸣初留出出口,文禾打着方向盘出去,小蔡说:“这次去新加坡好像是周总带队。”
文禾点点头,觉得周鸣初应该是对外贸有大的规划。
她往后视镜看了一眼,周鸣初的车已经洗过,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完全看不出那天长途过后的泥泞样。
文禾问小蔡:“你英语怎么样?”
“那肯定不差啊!”小蔡拍着胸脯子说:“我可是英专生啊。”
文禾笑笑:“那到时候就靠你了。”
果然等到展会那天,小蔡派上了大用场。
国际展会,展厅中流动着各种肤色的展商和来客,英语是场中的通用语言,一些专业词汇文禾也苦练苦背过,大概的都能听懂,但销售这份工作要的就是灵活,在客户沉吟或者深入交流的时候文禾就会拉小蔡出来,稍微的延展一下,聊多两句,成交转化的可能性就更高一成。
虽然累,但基本都能应付。
只是不停讲话讲得腮帮子都痛,下午有产品的讲演,文禾跟汪总去会场那边。
会场是筛过散客的,这里只有企业代表才能进来,一张张的专业脸孔,光鲜自信,或严肃交谈,或笑容满面,都侃侃而谈。
文禾站在会场里看着各色人种,听着不同的语言从耳边流过,感觉自己像扒在井口的人,什么都新鲜。
往里走,见周鸣初站在场内跟人说话。
他是英粤双语,切换得也很流畅,和周围大部分人一样,看起来游刃有余。
文禾原本只想找个地方录一下这场讲演的,但谷志德也在那一堆人里,还看了看她。文禾只好跟着过去打招呼,又被周鸣初扫了眼。
完全公事化的目光,文禾听他派任务:“带这位客户去看看703的监护仪。”
“好的。”文禾领着客户走了一趟,好在客户是澳门人,能用国语交流,又好在她刚好准备去澳门玩,因此一路也跟客户聊了些工作和产品之外的事。
展位看完产品准备回会场,忽然一位肤色有些深的老外拿着产品册子,向文禾问些问题。
这人带口音语速又快,文禾听得有些吃力,好在澳门客户帮她翻译一通,最后笑道说:“他想跟你合影。”
“跟我合影?”文禾惊讶。
客户哈哈地笑:“他夸你漂亮。”
有些老外就爱找中国姑娘拍照,何况e康穿的都是定制套装,有特色,衣服在她身上也腰是腰腿是腿的。
拍完照,对方双手合十应该是道谢的意思,总之文禾也照做了,只是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但也没时间想太多。等和澳门客户一起走回会场,e康的产品讲演已经结束了。
其他人问他们:“这么久?”
客户笑着说了文禾的事,也夸E康美女多,但其实形象最突出的还是DC,他们的新中式衣服很漂亮。只是展会还要穿高跟,文禾一看都觉得脚底板痛。
下一场就是DC的讲演,快要开始的时候突然出现一位穿DC工作服的女同事,神情紧张地跟谷志德说着什么。
文禾在旁边,隐约听到是说不小心删了手机备忘录,他们PPT文件组里需要的账号密码都在里面。大概因为高隐私文件,在场的人也没备份。
主讲人已经准备要上台,谷志德问:“找客服恢复不了这个文件?”
“说要等等。”
谷志德当即沉下脸,文禾看那位女同事脸也煞白,在旁边犹豫了下:“你家里有其它的苹果设备么?”
女同事看她一眼,又看看谷志德才点头道:“有一台平板。”
文禾说:“家里有人的话你拨个电话试试,让他们先把平板的网给切了,然后打开备忘录,看看原来的内容还在不在?”
谷志德立马指挥:“快去,抓紧时间。”
“好的。”女同事匆匆跑开,大概怕再出什么意外,谷志德也跟了过去。
讲演快开始,文禾回头找坐的位置,经过周鸣初时被他问了句:“忙什么?”
场下黑压压一片,为了不挡到其他人,文禾半蹲着回答:“他们不小心删了点东西。”
周鸣初问:“你能找回来?”
“也不确定,就是之前在网上看过的方法,让他们试试。”文禾更不确定的是周鸣初的态度,怕是帮DC帮错了,但周鸣初脸色淡淡的,也并没有讲其它。
文禾在他后面找了个位置坐,不久DC的讲演开始,图像视频,链接中的文件网页切换都很顺畅,应该是有把密码之类的找回来。
当天的展持续到傍晚,文禾统计数据时去接了一通工作电话,回来就见周鸣初站在长桌旁边,低头看场内监控,看客流和接待情况。
他穿着浅灰衬衫和黑色的西服外套,文禾在他家里的衣柜也看到过亮色,但不多,他穿衣服一般是三色原则,没什么花里胡哨的,比他那位鲜艳的表弟要素得多。
文禾的电脑在长桌另一边,她走过去,听到周鸣初问:“这个人什么情况?”
被问的同事看了看,是那个深肤色的客户,于是一指文禾:“他找我们的人拍照,说衣服好看吧。”
周鸣初看眼文禾,没什么反应,继续去看监控。
过会问起场内数据,文禾这边被问到时,她估了一个数给他。
周鸣初皱眉,显然不太满意。
文禾解释道:“客情系统崩了,我还剩几个公式没套完。”
“动作快一点。”周鸣初翻了翻手写的统计表,随手扔在桌上:“我要的是确数,不要出现任何一个约数,没意义。”
文禾抿了下嘴角:“好的。”她没再解释什么。
客情系统崩了,这种展会的信息本身乱也杂,要分辨要抽数字归档,处理起来是有困难的。但文禾也知道借口确实没意义,于是当天晚上熬夜弄完,又把一些信息做了预处理。
时间晚到文禾有些饿,她问同房的小蔡要不要下去买吃的,小蔡躺在床上摇摇头:“我刷牙了,文禾姐你去哪儿买?要是便利店的话帮我买几张创可贴,今天这双鞋子把我脚磨破了。”
文禾说:“你可以不穿高跟鞋。”
“穿高跟儿好看嘛,而且那些老外又高……”小蔡打着长长的呵欠,人已经困蒙了。
文禾下楼找到便利店,想着明天多睡会,就连早餐一起拿了。
她拎着杯面三明治一堆吃的去结账,银行卡却怎么也划
殪崋
不上,applepay也是禁用的,收银员逐渐不耐烦时,一张只有visa标志的卡递过来,来买烟的周鸣初给她付了款。
他是单币卡,买单很顺利,结完帐后文禾跟他道谢,提着袋子跟他一起回酒店,路上周鸣初再次问起白天的数据,好在文禾还记得,一项项给他汇报。
汇报完进入电梯,一下安静下来。
文禾忽然想起他还有衣服在自己家:“你的衣服,我到时候让跑腿送给你。”
周鸣初问:“什么衣服?”
文禾说:“你之前留在我那里的那套,”看他似乎完全没印象,文禾提醒道:“我喝醉的那回。”他的衬衫裤子,甚至西装外套都还在。
周鸣初说:“没这个必要,你直接扔。”
他声音很冷静,冷静到文禾产生一种循环般的熟悉感,她恍然记起打火机那次也是,他让她直接扔。
这次应该也是不想再跟她有什么联系,文禾点点头:“好。”
第二天展会的人.流依然大,在英语环境里泡过一天的文禾反应比昨天要灵敏些,她怕又像昨天那样被问起数据没有准备,所以一有空就去记录。
某个当口一抬眼,又看见昨天那个找她拍照的老外。
这人形单影只,文禾看着他在对面DC的展台跟人拍照,过会来她们这边,又是昨天那样,拿产品单子问问题,然后找小蔡要合影。
被夸漂亮,小蔡晕乎乎正想配合,一个男同事过来把那人制住,没多久展商的工作人员也来了,搜完身发现是个偷拍狂,从包包到鞋子里都有摄像头。
“fuck!他妈的死变态!”小蔡气得骂了句脏话,又问那个男同事怎么知道是偷拍狂,男同事说是周鸣初讲的,昨天看监控就发现不对,让留意。
文禾怔时,从对面过来一个长直发的美女:“哈喽~还记得我不?”
文禾记得,是昨天误删备忘录的那个,说自己叫nana。
文禾问她:“你备忘录恢复了么?”
nana摇摇头:“说恢复不了。”因为她不是一整页删的,是一时手快,选中后粘贴了别的内容:“不过我平板上有同步的记录,还好还好,多亏了你。”不然昨天肯定不止挨一顿骂。
道过谢后,nana问:“你们什么时候回国呀?”
文禾说:“明天就回去了,上午的飞机。”
“哦那好可惜,我还想约你明天一起去逛逛。”nana眨着一双电眼:“今晚呢,今晚有空不,我请你吃个饭。”
文禾摇摇头:“今晚我们有应酬。”她笑笑说:“下次吧,等回广州我们再约。”
不是借口,晚上是真的有应酬。
应酬的人文禾还很熟悉,就是新加坡本地的那位邹总,约她打过羽毛球,ktv里还想占她便宜的。
不过文禾发现这些老板都有一个美好的品质,就是健忘。
也可能是换了个助理的原因,邹总并不记得文禾,还是文禾提起他们曾经一起打过羽毛球,他才恍然大悟,笑呵呵地跟文禾碰了一杯,说文禾打球不错,又指指桌上另一位女性:“任小姐羽毛球也打得很好。”
他口中的任小姐是一位短发女士,邹总说:“她打球的风格跟你们周总很像,都爱杀球,体力彪悍得很。”
被讲到,那位任小姐答道:“也没有,多数时候杀球是为了吓人,就是没什么力气才更要杀球,想快点打完。”她粲然一笑,提起杯子跟周鸣初说:“邹总提了很多次,我一直想跟周总打次球,讨教一下周总的球技。”
周鸣初说:“我没什么球技,硬打硬接而已。”他提杯,跟对方碰了下。
后半场,基本是在说器械出口的事。
文禾没有猜错,确实周鸣初在布局海外,而那位任小姐对出口市场有见地够了解,这顿饭吃完,他们一起坐上邹总的车。
小蔡看着那位任小姐也上车,琢磨了句:“不会是给周总介绍的女朋友吧?”又觉得不对:“老段不是说周总跟江总么?”
她一张嘴八卦了三个人,汪总摇头说:“这是候选人,介绍过来工作的,如果合适应该会接一部。”顺口又说:“周总是有女朋友的,不是江总。”
小蔡一惊:“周总真有啊?”
汪总点点头:“说是有。”他清楚记得那晚的事,周鸣初的语气摆明不是单身,于是讲完点了点小蔡:“江总是客户,以后不管私下还是当众,不要开这种玩笑。”
“嗯嗯。”小蔡拼命点头:“我也就说这一次,以前可没说过……”她为了证明自己清白,还做了结论:“其实我一直觉得周总跟江总没什么的。”这么讲,一是觉得周鸣初跟江欣不太搭,二是周鸣初就不像有女朋友的人。
小蔡无法想象周鸣初的感情生活,因此对他的对象好奇不已,但又不敢再在汪总面前说什么,只能憋到回酒店问文禾:“文禾姐,你说周总这样的,会找个什么样的女朋友?”
玄关的穿衣镜前,文禾正在扎头发。
她扎得有点慢,找皮筋的时候张了张嘴,但还是没出声。
表
【Chapter 56】——
因为头天晚上熬夜给客户发邮件, 第二天起得有点晚。
好在航班时间来得及,文禾赶到餐厅吃饭,周鸣初已经吃完, 跟她们擦肩而过, 一看就是去抽烟的。
小蔡说:“周总挺爱抽烟啊。”
文禾想说还好, 但也只是敷衍地附和了一声。
工作以来抽烟的男人见太多,做销售后好像还没碰到不烟不酒的异性,周鸣初不算抽烟很凶的那一拨,真正抽烟凶的不说烂牙, 一靠近就能闻见粗糙又刺鼻的味道, 但周鸣初身上永远一阵淡淡烟草味, 细闻还有一点洗衣液的味道。
一年的亲密接触,始终是让人变得熟悉了些。
早餐吃一半有邮件提示,是境外客户发来询价, 涉及认证和汇票的事。因为是没有展出的一款e康旧产品,汪总不太了解:“这个要问问周总。”
文禾给周鸣初打了个电话,过会周鸣初回来看原邮件, 把该怎么回复告诉了她。
他说得快,又涉及到一些专业词汇,文禾提笔忘词, 脑子里正翻译他的话,周鸣初直接指指小蔡:“你来。”
文禾一张脸腾地红了,马上把电脑让给小蔡, 自己在旁边听和看。
被周鸣初盯着,小蔡的脑袋瓜子也一阵紧似一阵, 短短的一封邮件写下来像在考专八,等终于发出去, 听见餐厅前面一阵喧闹,居然是有人在打架。
讲的是马来语听不太懂,但新加坡是法律很严的国家,公共场所打架是有可能被抓进去坐牢的,斗殴的代价高成这样还有人以身犯法,必然是忍无可忍的事了。
她们竖起八卦的耳朵听了一阵,好像是出轨又不太确定:“出轨……还是出柜?”
另一个同事笃定道:“出轨,当爹的给女儿出气呢。”
“出轨,这不得上鞭刑吗!”小蔡马上就有梗了,出轨这种事何止是道德问题,得吊起来打才行。
周鸣初无情无绪地收回视线,敲敲表盘:“都收拾东西,该走了。”
有他发话大家热闹也不敢再看,连忙抽行李捡东西。文禾把电脑收回去,转身去拿披肩,不知几时和周鸣初外套搭在一起,两人各拿各的,手指碰到的瞬间似乎都有些僵硬,周鸣初抬头看她一眼,拎起外套转身走人。
文禾跟在他后面,看着他垂下的那只戴表的手,想起熊美仪给她看的那个视频里,他在揍梁昆廷,也想起那一天他受伤的手和下巴,她当时没想问,刻意地不去注意和探询,后来才知道他是怎么受的伤,但显然已经无关紧要了。
新加坡之旅来匆匆,去也匆匆。
回国后,听到胡芳离职与离婚的消息。
因为出事后人一直在休假,关于她的八卦也就慢慢淡了,毕竟太阳底下新鲜事太多,没谁天天盯着一件追根究底。
文禾也没有主动关注过,但某天去茶水间碰到张尔珍,忽然问:“尔珍姐,胡芳离婚了你知道么?”
张尔珍点点头:“听说了。”
文禾又问:“胡芳老公平时爱喝酒么?”
张尔珍说:“事业和钱是男人的面子和根基,两样都没有的人,借酒消愁很正常。”
文禾看了看她,面容毫无异样。
但在听来的消息里,胡芳老公酒醒后不同意离婚,说那天只是跟朋友在一起喝了酒,被朋友激得脸上没光,所以仗着酒兴来公司闹。
而在文禾的记忆中,经常跟胡芳老公喝酒且能知道她家事的,是张尔珍老公。
用胡芳的话来说,她家里的狗撒尿什么姿势,张尔珍老公都知道。
所以文禾猜测胡芳的事跟张尔珍有关,因为胡芳抢了二部的单,但最终,她还没有继续问。
不管是张尔珍的态度还是这件事已经淡化,她知道都没有再问的必要。
文禾始终感觉张尔珍身上有一种冷静和自洽感,或许,这样才能被称为一名成熟的职场人。
两人站在茶水间聊了会,张尔珍问:“这次去新加坡,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文禾仔细回忆:“感觉看了世界,开了眼界。”她不敢说短短几天有学到什么,但看到行业里更多的新品和竞品,还有很多没看过的,新奇高端的东西,觉得去这一趟特别值。
张尔珍问:“你工作多久了?”
文禾靠在柜子边想了想:“三年。”
张尔珍笑笑,三年,足够一部分人对职场生活倦怠,但她身上的进取感还在,成长当然也是迅速的。
也正是因为成长快,她身上跌跌撞撞的感觉比其他人要强得多,积极的年轻姑娘柔似水也韧似水,像一面湖,因为冲得猛,刀劈剑砍的痕迹也就格外多一些。
张尔珍问起钟总的事:“安抚好代理商了么?”
文禾点点头:“约了的,但应该还要陪一顿酒。”她跟在张尔珍后面:“我想给钟总争取一些补偿性的政策,尔珍姐有什么好的建议么?”
这话里透着一丝狡黠,张尔珍忍不住笑了下:“你怎么不问汪总?”
“汪总在忙出口的事,我想着尔珍姐这会有空,就请教一下。”文禾说:“我想争取一下那个年中政策,但不知道能不能批下来?”
张尔珍却还是笑:“你是怕二部跟你争吧,放心,能申请下来是你的能力,没什么好争的。”
她们走出茶水间,章茹晃着车钥匙过来:“走哇,去太古汇。”
张尔珍问:“去太古汇做什么?”
“做美甲。”章茹嘿嘿地笑,挽着张尔珍说:“珍姐,你家那个做美缝的师傅推给我一下,我也让他帮我刮一刮。”
“好,晚点推给你。”张尔珍接着电话走开了。
文禾跟章茹下楼,问她:“你跟尔珍姐新房子买在一起么?”
章茹点点头:“还是同一个单元楼。”
章茹新买的楼盘文禾也去过,位置很不错的一个新小区,不算便宜,反正是她买不起的。
但饭要一口一口吃,她现在要先去太古汇买表。
到停车场时碰到宋川正在打喷嚏,他打完喷嚏跟文禾打招呼:“不上班啊?”
文禾说:“有点事,出去一趟。”
宋川哦一声,和她打了个照面往楼上走,去周鸣初办公室。
他不常上来,进去后在周鸣初办公室转悠一圈,一时问他新买的鱼还在不在,一时又从博古架上拿了个紫砂壶:“这是外公留给你的那个壶吧?”
周鸣初看他拿在手里擦了又擦,阿拉丁神灯一样巴不得擦出个美女来,不耐烦道:“有事说事。”
宋川乖巧地说:“姨妈上回问我,你今年带不带女朋友一起吃年夜饭?”又说:“我刚刚碰到那个谁了,那个安徽的女孩子。”
他点到即止,多的也不敢问,见周鸣初一言不发,又转述道:“姨妈上回说,想离开广州。”
周鸣初看着窗外,片刻后说一句:“知道了。”
他事情太多,可以腾不出时间去管任何的私事。
接连几天都在应酬和短差之间度过,这天开了一个他认为没必要的会,周鸣初在办公室看到文禾,她进来给他递两份文件,右手多了一块粉色的劳力士。
周鸣初问:“刚买的?”
文禾点点头:“前几天买的。”
周鸣初随意瞥了一眼,也没多说什么,签完名就把东西给她,自己也出了办公室。
而文禾是回到工位才想起他送给她的那块篮气球,还在她家里放着,忘记要还给他。
她确实没想要戴他那块表,但自己买的粉劳戴上手腕的那一刻,才对自己工作上的收获有了最真切的体会,也想,怪不得人需要一些物欲,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代表追求。
回想在广州的这三年,文禾觉得自己没白做。
她知道手腕上这一块表对很多有钱人来说不算什么,但于她却是实实在在的奖励,像把她这几年的脚步凝成了一个精致的表盘,表盘上的指针又在一下一下又在提醒她,快点去跑一座山。
当晚,文禾约了百特的钟总,讲桂东区域的事。
她用了一些策略,并没有一上去就道歉,而是诉苦一通,讲难处,也讲在公司受的气。
文禾心里清楚,她们跟代理商的关系很微妙,既是客户,又是需要管理的对象,如果一上来就认错就伏低做小,难保代理商不会趁机敲竹杠。
但即便这样,钟总也摆足了架子:“这是你们的工作失误,我可是充分相信文小姐的,你也知道我团队都弄好了,结果你们说给别人就给别人……怎么大客户是客户,我们这种小公司就鸟毛都不算了是吧?”
“钟总先别生气。”文禾知道他要发难,也没有慌:“真的,我很能理解您的心情,您做了哪些准备我也是清楚的……”安抚一通,忽然笑了下:“我本来觉得可惜,那几天睡都睡不好,但现在,我反而不觉得桂东是个多好的地方。”
钟总看她笑得奇怪,将信将疑地问:“怎么说?”
“钟总知道江家那边,今年的目标额签了多少么?”
“多少?”
文禾直接找了合同给他看,看完,钟总心里一咯噔:“这么高?”
文禾点点头,又问他:“这个数如果折到您这边,您觉得可以完成么?”
那肯定够呛的,钟总心里清楚,但没说话。
文禾也不着急,刚好有菜上来,她带人跟他喝了一通,聊聊菜,聊聊别的,再扯回这件事。
补偿的政策她手里当然有,但她不想一股脑全抛出去,一项一项,她要用出效果。
安抚时,文禾说的是:“政策我帮您争取了一些,售后跟物流,您现在积压的工单都可以报一报,货也不着急提,先在这边仓库放着。”
她知道钟总不是傻子,但她今天安抚的底气靠的是e康名气和市占比,也靠周鸣初那一套取消直销的政策;告诉钟总想敲竹杠,后果就是可能跟e康闹翻。
接着又说:“江家那边目标重,我猜他们冲的是年终任务,但年中有一项返利政策,本身只针对A级代理,这回我也帮您报了名,我觉得我们完全可以冲一下的。”文禾把那项政策拿出来,跟这位老板一通讲又一通分析,叫他放开手去干。
这当然是一种套路,她赌的,是钟总跟她一样“贪”。
过程不算顺利,但酒一轮轮地喝,话由浅到深地说,最后时刻,钟总收下了文禾给的政策,也签了那一份年中协议。
等把人送走,小蔡转身就抱住文禾:“文禾姐你好厉害!”
文禾艰难地笑了一下。
她不厉害,她虚得要死,今天要是谈崩了,说不定她也既要被投诉,又要被钟总换掉,到时候才真是丢了个客户,又要丢一次大脸。
再不然,她就要进入先斩后奏的那一步,只有五成的概率,弄不好就是被开除。
好在这位代理商跟她一样“贪”。
文禾后背一层汗,她今天喝得看东西都有点儿重影,但张吉安是三个人里喝最多的,他分担了大部分的酒力,脸都胀红。
三个人全像死了一回,电梯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胡话,缓酒劲。
小蔡问张吉安:“你为什么叫吉安啊?”
张吉安说:“因为我们老家那个市就叫吉安。”江西吉安:“我们那边没什么存在感。”张吉安说,就像他这个人,也没太大的存在感。
文禾头痛欲裂,但还是接话道:“汪总跟一部经理都是江西人,你们那里不是革命根据地么,他们都说江西人身上都有一股长征精神,你别这么想自己。”
“就是啊,”小蔡开玩笑说:“你要没什么存在感,那个时候怎么会被王总针对,还调去售后?”说完也奇怪:“他吃饱了没事,干什么针对你?”
“没什么……”张吉安挡着电梯门让她们先出,到坡道时忽然扬声:“小心,这里有个坡!”
小蔡被他吓一跳:“你要死啊,这么大声干嘛。”
张吉安是喝醉了耳鸣,讲话不大声点自己听不到,这会讪讪地指指地下:“王总在这里摔过,我怕你们也摔……”
文禾回想道:“王东尼么?”
张吉安点点头,又指向前面那个玻璃门:“他那时候就是从这里摔出去的,玻璃门都撞碎了。”
小蔡问:“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天我陪着一起的,还有周总,”张吉安搓了搓脸说:“周总说手表忘了让我回去帮忙拿,然后王总就摔了,他摔完把责任赖我身上,说我没护好他。”但张吉安一直没敢讲的是,他等电梯的时候看到周鸣初就站在王总身后,看着王总冲下那个坡撞碎那扇门,人摔晕了都没动。
“我那时候还想,周总怎么见死不救呢,跟王总有那么大仇么。”今天趁醉,张吉安把这话碎碎地讲出来了。
文禾看眼地上的坡,绕开了。
年关事多,工作加主持的事一忙也想不到别的,就连去澳门的事也是头一天姜姜提醒,她才想起来去找通行证。
文禾家里干净,东西一般放在固定的位置方便找,这次把家翻遍了却也没能找到那张薄薄的卡片。
过很久,想起续签的那一天去过周鸣初家,有可能是落在他家里,于是给他发信息让他帮忙找,找到的话叫跑腿送过来。
周鸣初让她自己去拿:『我在深圳,不用担心会碰上我。』
回国后他很少在公司,两人都没怎么碰过面,这会时间急,文禾也来不及跟他这种话斗什么情绪,拿袋子装好他的表和衣服,叫了车过去,也顺利进了他家。
单元楼密码没换,门禁也还保留着她的信息,文禾依稀记得那天包包没放就被他抄进房间,想着大概是落在卧室就往那边走,经过鱼缸时见里面多了一条鱼,而原来的那条鲨鱼游得特别快,还用脑袋撞了两下缸。
见过这么多回,文禾也对它脾气有些了解,就是暴躁又脆弱的东西,饿了或者噪音大了都可能这样,但她今天不是来喂它的,于是直奔周鸣初卧室。
好在卧室没太多家具,很快,文禾就在边柜找到了自己那张通行证。
通行证放在最底下的边柜,里面还有很多零零碎碎的东西,全是她的,比如耳钉发饰,墨镜,在他家里叫奶茶柠檬茶送的小麻将,来月经吃的止痛药,卷刘海的发卷,还有山茶花的护手霜。
她本来不想在他家里留下什么痕迹,却还是被迫留下一些,有他送的,也有她无意间落下的。
文禾蹲在地上翻了翻,手指拨见半边葫芦扣,边缘像被什么烧过,疙疙瘩瘩的。
她看很久,模模糊糊想起是那一年周年庆自己那件旗袍上的扣子,被王东尼用烟烫穿一颗,后来洗衣服的时候才发现的,以为已经掉了,没想到在这里。
文禾把那扣子捡到手里摸了摸,心里正觉怪异,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在按门禁。
牙尖嘴利
【Chapter 57】——
来的是宋川, 还是一位鼻青脸肿的宋川,来给鱼喂食的。
一见文禾他愣是愣了下,但招呼又打得很自然:“来啦。”顺嘴问:“这鱼喂过了么?”
文禾摇摇头, 她不是来喂鱼的:“我来找点东西……”感觉这么说不对, 又解释道:“周总说他不在家, 我着急用,就自己来找了。”
宋川刚挨完揍,耳朵嗡嗡的,虽然听她叫周总感觉有些异样但也没多想, 干巴巴聊天说:“大佬周这两天都在深圳那边。”
文禾看他一只眼睛都肿的, 头上毛线帽子也扯变形了, 于尴尬中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宋川老不自在地把帽子往下拉,企图盖住那点伤:“打了场小架, 没什么。”说完往里走,车钥匙随手放在盒子里,一把带着奔驰标的钥匙, 看造型跟章茹的车有点像。
文禾没太留意他这钥匙,走回卧室准备拿证件走人时,吕晓诗打来电话问她在哪儿, 约她出去下午茶。
听声音不对,文禾问两句,吕晓诗说分手了:“算我没长眼, 找了个傻逼凤凰男。”
文禾印象里,吕晓诗男朋友确实是农村人, 跟吕晓诗的家庭也确实有差距,但两个人感情还是不错, 虽然也经常吵架,但一次没分过。
而据吕晓诗说,这回吵架是因为要谈婚论嫁了,她家里一直看不起穷医生,说这种家庭跟吸血鬼没区别,果然一试就试出来了,彩礼不愿给,反问她陪嫁的房子怎么算。
“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一家人,我都找好设计公司了,他们找个什么亲戚包工头来监工?去他大爷的,恶心谁呢?”吕晓诗气得要死,说刚刚因为这个在新房里跟男朋友吵一架,男的骂她整天无所事事,要不是家里有两个臭钱,就是一废物。
文禾听得直皱眉:“怎么这么没品?”
“是啊!还好有个设计师帮我揍了他一顿,妈的晦气。”
失恋的人需要倾诉也需要陪伴,但文禾今天实在没什么空,只能是电话里听她吐嘈一通,然后问:“明天我跟姜姜去澳门,你要不要一起,过去散散心?”
“过去梭/哈两把吗?成啊。”吕晓诗也调整得快,问了她们去的时间之类的,说回去找找通行证。
长长的一通电话,接完,文禾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坐在周鸣初床上,手里也一直捻着那半颗扣子。
为什么要收着她半颗扣子,文禾陡然想到那一天晚上,张吉安说过的话,说周鸣初眼睁睁看着王东尼受伤,动也不动。
这种事无从溯源,但如果扯上关联,不知道算不算她自作多情。
文禾想了一会,拍拍床铺站起来,又去把通行证装到包里,但拨弄着那些小东西,却又想,他明明知道她随时准备从他的生活里抽离,还是要做这些。
这到底算固执,还是也算他表演中的一环,那她该说他演得太像,还是藏得太好。
又想起珠江边的一束花,他们云.雨时的抓挠,争吵时的质问,还有他跑去安徽放下的那一封红包。
他站在那里的时候,她当然知道他等的是什么,也知道怎么讲才会让他最没脸,果然他离开时留下平淡又冷静的那一句,在她看来是回应,也是结束。
就是奇怪,他们好像一遍遍在说再见。
还有杨宇的事,梁昆廷的事,她每一段感情都被他看见,她的狼狈崩溃也全落在他眼里,这种事多了,在面对他的时候,她好像变得几乎不像自己。
又或许周鸣初也没把她当个正常人对待。
文禾想起章茹说的猎奇言论,如果她在周鸣初眼里也算个十足奇怪的人,那他们之间,又到底是谁在猎谁的奇?
好像理不清,也扯不清。
关上抽屉,文禾走出卧室。
海缸里两条鱼在打架,宋川提着个桶过去正想开盖,原本的那条鱼忽然蹭地把鱼缸盖顶开,吓得宋川桶都扔了。
厅里顿时一片狼藉。
鲨鱼个头有那么大,跳到地上甩来甩去像触电一样,桶里其它的鱼也在甩尾巴。宋川马上去抢救鲨鱼,但这玩意个头又大力气又凶,一尾巴甩得他脸痛手也痛,文禾赶紧去下面找网,找到后递给他,两人像插秧一样躬着腰,费了老大力气才把这鱼给弄回去。
水四处流,文禾见地上有血,指给宋川看,宋川一时也慌了,连忙去看缸:“它不会死吧?”宋川研究着,在想需不需要爆氧抢救一下,但他手更痛,小拇指诡异地歪着。
文禾也看出来:“你不会骨折了吧?”
“应该不至于。”宋川觉得给这鱼扇几下,比他刚刚跟人打架还造孽,但甩了甩手,也怀疑起自己是不是被扇得骨折了。
文禾看他痛得龇牙咧嘴,给他把药箱找出来,又看这一地乱七八糟的洁癖难受,顺便动手收拾起来。
地上这个样,宋川也不好意思让她一个弄,自己随便喷了点云南白药贴几块创可贴,也单手在旁边帮忙。
厅太大,水跑得到处都是,宋川一边吭哧吭哧地捡鱼,一边琢磨周鸣初跟文禾这点事。
讲真,他是没想过两个人能搞到一起,也不敢问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只是想起那年从安徽回来,他表哥明明一副爱搭不理甚至动不动训人的模样,哪里知道转头跟人谈上恋爱。
他姨妈还当他百事通,问什么时候谈的,他压根没法回答,只能当个传声筒:“我姨妈问,你们今年回不回家吃年夜饭?她说她在家做,等你们去吃。”
文禾神色微顿,低头说:“我只是来找点东西,等一下就走。”
宋川再傻也听出问题来了,他挠挠头,尴尬得只能去骂那条鱼:“也太霸道了,这么大个缸只能养它一条。”
文禾想起氨氮中毒死掉的那条:“以前不是也养了两条么,平时也这么打?”
“可能从小一起长大的,有感情吧,跟那条也打,但没打这么凶。”宋川抬起头看一眼那条老柠檬鲨,打架还委屈了,人家新鱼游得好好的,它气得跳缸。
这要是家里没人,早硬了。
文禾也看那条差点死掉的柠檬鲨,这会又在里面若无其事地游起来,还是跟以前一样,一口能吞掉一条鱼。
她一直好奇为什么要在家养鲨鱼,问宋川,得到的答案是周鸣初从小就养鱼。
“不过他养的第一条鱼被猫吃了,也是跳缸,那个猫比人快,冲过来一口就咬掉半身,也凶残得很。”宋川说。
文禾问:“所以才养鲨鱼,因为体型大,猫吃不了?”忽然又想到:“因为猫吃过他养的鱼,所以他讨厌猫?”
“其实我觉得他有点怕猫。”宋川拿了块抹布去擦鱼缸,半蹲着说起他们外公家以前养的那条田园,基本是见谁挠谁,比狗都凶。
他说周鸣初怕猫,文禾就想起她家里的猫有一次上沙发,直接是从周鸣初肩膀踩过去的,周鸣初当时没什么反应,但现在想起来,分明连眼皮都没动过。
文禾忽然很想笑,就笑了一阵,也一边打扫卫生,一边听着宋川说的话,跟周鸣初有关的,跟周鸣初和他外公,和他妈妈有关的。
她想,怪不得他是这样一个人,怪不得会说他妈妈讨厌他。又想,虽然他父母都在,却似乎也不比她好到哪里去。
差不多收拾好的时候手机响了下,文禾不小心点的外放,宋川忽然问:“吕晓诗啊?”
文禾一怔:“你认识?”
“真是她?”宋川过来看了看,郁闷地指指自己的脸,眼皮,和额头:“这都是她男朋友给打的。”又问:“你们明天去澳门?”
文禾点点头,不过吕晓诗发微信,是说签注过期,明天没法跟她们一起。
她更好奇宋川跟吕晓诗认识的事,宋川说:“她房子找我们设计的,归我负责。”然后他去量房,那天忘记带尺子,用皮带量的时候吕晓诗全程替他拉的皮带,还借了橡皮筋给他扎裤子。
文禾听得直发笑,笑时听见大门被打开,周鸣初本尊回来了。
他看着她,目光清而劲,脸上却并没有什么表情。
文禾脸上还挂着一点笑,跟他对视着,一个没问为什么回来,另一个也没问为什么还在。
打破沉默的是宋川,他说:“柠檬鲨跳缸了,刚刚差点没命。”
周鸣初过去缸边,宋川问:“刚刚地上有血,它不会死吧?”
周鸣初站起来,目光瞟向放在茶几上的袋子,走过去拨了拨,他的衣服裤子一条不少,拿出手表看看,表链上的扣都没拆。
宋川嘴巴没停,又在说刚刚鱼跳缸的事,说要不是文禾帮忙,他手指头都要被这条鱼给咬掉,又说厅里浸水的事:“还好人家帮忙,搞得干干净净。”
周鸣初没理他,看着文禾的眼睛问:“你跟杨宇分开的时候,也什么都还给他了?”
宋川顿时尴尬到想跳进鱼缸。
文禾却很平静,也不问坐牢的人怎么还,甚至很干脆地笑了下:“不好意思,他送我的东西实在太多,多到我都记不太清,所以没还。”
周鸣初看了她一会,把手表盒子关上:“你东西找到没有?”
“找到了。”文禾收起笑容,低声说:“谢谢周总帮我收着,我现在就走。”她把抹布放到流理台那边,转身时听见周鸣初说:“其它东西也一起拿走吧,放这里没用。”
文禾身形一僵,但很快点点头:“好。”
她东西收拾得也快,没发出什么动静,收拾完只跟宋川打声招呼,笔直地走了。
门一关,宋川傻了半截。
他看看周鸣初,忍不住问:“哥……你就这么给人走啊?”
周鸣初纹丝不动。
宋川这辈子没这么难受过,今天抓耳挠腮格外像只无计可施的猴,他张了张嘴刚想说点什么,周鸣初走去卧室,拉开底柜。
宋川跟进去看了看,里面只剩一盒药,一瓶护手霜。
宋川纳闷地看眼周鸣初,忽然见他一脚把底柜踢回去,走去玄关,出了门。
傍晚时分,天擦黑的时候路最不好走,周鸣初追到楼下,文禾背着包站在绿化带旁边。
她站那里不知道在看什么,不动,似乎也不意外他追下去,但等他接近的时候忽然说了句:“你们这里好大,不开车要走好久才能走出去,西门那边还不好打车……”又说:“我那天在这里把猫摔了。”
周鸣初步伐一顿,再听她说:“我的猫很不喜欢你家,也不喜欢你……还有你家里养的条鱼我也很怕,怕它满嘴牙,我甚至梦到过它咬我。”
她说起梦,声音也像在梦里一样,轻飘飘的过人耳边。
周鸣初没作声。
文禾继续说:“他们都讲我脾气不好,讲我报复心重,也讲我做什么都是活该……碰到杨宇是我活该,梁昆廷的事也是我蠢得自找,碰到你……”
周鸣初走向她,文禾却往后退了一大步:“其实我们真的很不合适,刚开始的时候,刚进销售的时候我还在想,如果我们谈恋爱,我要努力配得上你,我们好好谈,我会对你很好。”嘴里七拐八绕的,文禾终于肯抬头看他,这次换她直接盯着他的眼睛:“我有说错你么,还是我冤枉你什么了?你什么时候跟我正儿八经确认过关系?还有,那天在酒店我问你我们是什么关系,你怎么回答我的?”
周鸣初一言不发。
“你说我谁也不是。”文禾一句句讨伐他:“你还说你不会喜欢上自己看不起的人,但你很多话都让我觉得你就是在踩我,就是看不起也看不上我。”
周鸣初伸手圈住她手腕,文禾眼圈一热:“你说你对我好,为什么每次我想起来的就是你那些难听话?”
周鸣初看着她红起来的眼眶:“我每一句你记这么久,我让你不要斗气,不要跟那个医生,你怎么不听?”
“我为什么要听?”文禾的视线忽然变冷:“我说过了,你以为你是什么很了不起的人物,讲的每一句我都要刻在脑门上?”她挣了下:“放开。”
周鸣初当然不放。
“我也没有冤枉你。”他说:“你跟我缠完,马上就跟那个医生谈恋爱,你就没有一丁点报复我的意思?”
文禾哂笑道:“不要自作多情,我是打算认真跟他谈的。”
“我是喜欢自作多情,”周鸣初说:“我拿你当女朋友,等你想通等你不要赌气,你张口就否定我们的关系,张口问我是不是跟别的女人睡过。我以为我在你心里跟别的男人不一样,你连杨宇一条破围巾都当宝,我送的表你看也不看,怎么了,烫你眼睛还是烫你手?”
不止表,还有他的所有东西,她前一秒说杨宇送的东西太多干脆不还,后一秒,抽屉里凡是跟他有关的,从护手霜到他买的药,她动都没动,但她的东西,小到连一根橡皮筋都拿走了。
周鸣初低头看她手,文禾握得死死的,周鸣初用力把扣子抠出来:“这个又拿走干什么?”
“这是我的东西。”文禾马上去抢,只是半颗烧焦的扣子而已,他们却像争什么很值钱的东西,文禾力气到底不如他,很快两只手都被他握住。
周鸣初低头看她:“你到底怎么回事,别的男人怎么样都好好的,在我这里就非要跟我较这个劲?”
“因为我觉得你恶心,看到你这种人就烦。”文禾猛地把他推开,转身想跑,被他抓住手臂翻过来:“再烦也看了几年,再恶心也一起睡了一年……”
“你闭嘴!”文禾挣得厉害,周鸣初干脆把她握到怀里吻,手指擦着她的脸滑入鬓发,再掐着她的脸迫使她配合。
文禾被吻得喘不过气,他吻她这回简直剥皮拆骨一样用力,吻完擦着她的唇问:“你想清楚,看到我妈的时候,你跑什么?”
文禾肺里没气,绷着脸咳嗽,目光却剜人一样看着他:“我说过了,炮友而已,你妈跟我有什么关系?”
周鸣初看了她一会,说的却是:“能当一年的炮友,也算长情了。”
文禾领教过他没脸没皮的模样,却还是被这句气得说不出话。
周鸣初再提醒她:“还是你张口问我是不是跟别人睡过,到现在也觉得自己很有理?”
文禾冷笑:“那你有没有跟她睡过?”
周鸣初说:“我没你想得那么随便。”
“我没法不把你想得随便,”文禾并不买帐,也提醒他:“你当时和我不就睡得很随便么,装什么?”
周鸣初忽然拉着她就走。
方向是电梯那边,文禾拼命往后坐:“你有病吗?放开我!”
周鸣初说:“你不是觉得我随便么,来都来了,不睡一觉不觉得亏?”
“你疯了!家里有人!”文禾对他拳打脚踢,周鸣初直接穿过她的包把她抱起来,用尽蛮力把她带到楼上。
宋川早就很识趣地走了,周鸣初把她包往地上一扔,把人拽进卧室。
文禾伸手推他,推不开,手里抓到什么往他身上狠狠砸了一下,腰却也被他狠狠按住,几秒后身体一紧,是他直接滑下拉链冲了进来。他对她的身体太了解,该亲哪儿抓哪儿都有数,文禾缩都不知道往哪缩,她拼命去摁他乱揉的手,却被他有力的手指穿过指缝,按在她平铺的头发上。被这么弄了一会,文禾意识逐渐涣散,她换了一边脸压在枕头上,鼻尖都压得痛,嘴巴却闭得死死的,直到周鸣初托住她的脖子,想把衣服从她头上脱出去,她终于找到机会伸手扇他,却只是扇到他下巴,反而扇得自己手痛,她气得痛骂:“王八蛋,混蛋,烂人,你凭什么欺负我?”
“因为你好欺负。”周鸣初把她腿倒提到自己身边:“你说我不跟你确认关系,我跟你确认,你会认?”
文禾哪里愿意听,她这回直接伸出两只手来掐他脖子,周鸣初干脆把她翻到上面,趁机扶着她坐了进去。
文禾手还在他脖子上,两只眼逼视着他,周鸣初却半点惧意都没有,还搭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问:“就这样?不够力,还是不够胆?”
文禾被他激到,看着他冷静的面容,咬着牙一点一点收紧,指腹下血管有力地跳,她跪着越来越往前,直到喉结涌动时才忽然醒过来,惊觉周鸣初大概真的是个疯子,但力量一松,马上被周鸣初端住背又一把翻了回去,毫不客气地顶向她最受不了的那处。
文禾被他从后面抱住,见他手伸过来,张口就咬他虎口的位置,牙齿穿过他的筋骨死死咬合在一起。
周鸣初随便她咬,等她牙齿咬酸了把人转过来:“看到没有,你也牙尖嘴利,也狠,也说话不留情。
文禾看到他手上深刻的牙印,也感受到自己口腔中的血腥气,却不肯承认他说的话,甚至看都不愿意看他。
周鸣初的手在她脸上摸索着:“我不会让一个炮友随便出入我家里,不会跟一个炮友说家里的事,更不会打算把一个炮友介绍给我家里长辈。”他掰回她下巴,目光笔直地看着她:“你心里什么都清楚,但你就是要搞得不清不楚,非要闹这一次心里才舒服。”
文禾吸了吸鼻子,眼泪就那么滚到他手里。
周鸣初给她按了回去,贴着她的唇角说:“就这么爱哭。”
文禾一开口直接哽咽:“你说过的,讲清楚了碰都不会碰我一下。”她勉强平静下来:“你嫌我牙尖嘴利,我也觉得你这张嘴很不饶人,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在一起这么难受,就应该分开。”
周鸣初望着她憔悴又疲惫的一张脸,却依然把她抓得牢牢的:“这么难受也过了一年,不说清楚也过了一年,就算炮友转正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他伸手替她擦眼泪,落下去一个吻,却忽然变温柔。
文禾却更加哭得不行,她两只眼睛已经泡在眼泪里,泪眼朦朦中忽然想起视频里他打梁昆廷的样子,一下是一下,挨了梁昆廷的回击也不肯躲,身上的那种狠戾比谁都坚定。
还有他去她老家找她的那一天,留下一封红包后回到车上,走之前在主驾看她的那一眼,她的鼻子分明像现在一样酸。
感冒
【Chapter 58】——
有些事, 其中的滋味只有自己才知道。
情绪上的大开大合与情.欲上的高低起伏使人疲惫又困倦,文禾一度头晕目眩,被周鸣初捞到浴室处理, 热水兜头泼下来, 从头到脚没有一寸是干的。
湿发缠在一起, 周鸣初摸到手里搓了搓,拿了吹风机过来给她吹,文禾不想让他吹,坐直了推他:“别动我。”
周鸣初大概耳朵不行, 见她挣扎着要站起来, 掌心按着头顶把按住, 文禾被迫贴着他,人几乎是被他挟在两腿间,感觉他拿着吹风筒在她脑袋上一通乱吹, 由气转怒再转惊,等那吓人的风筒声终于关掉,她一把推开周鸣初:“让你别碰。”
哪个女孩子的头发都是宝贵的, 她被他粗鲁的手法吓到,摸摸缠到一起的头发都来不及再骂,马上跑回浴室去梳去解。
好在周鸣初没再跟进来, 等文禾终于把头发弄顺了,出去客厅,看他自己在处理手上的伤。
文禾舔了舔牙尖, 还能回忆起那阵血腥味。
她不知道他怎么想,但她实在有很多个时刻都恨不得咬死和掐死他, 只是真的咬完掐完,发现这人是个皮厚的怪物, 就算跟他撕打得浑身没有一块好肉,他也能继续向你扑杀,展示他完全的侵略性。
文禾站了会,周鸣初望过来的时候她正想走,被他叫住:“过来帮我消毒。”
文禾被他盯过去,这才发现他眉骨旁边一道口子,应该是她手表磕到的。
她蘸着碘伏给他擦几遍,回头找创可贴贴好,发现周鸣初正专注地看着她。
文禾被看得不自在,扔了棉签要转身,被他扯住问了句:“你父母什么时候的事?”
文禾一怔,别开眼说:“三年级的时候。”
“怎么走的?”
“厂里事故。”
周鸣初又问:“你跟你奶奶长大的?”
文禾低低地嗯了一声,又想起他去她老家的事,沉默了会,仍然起身要走。
“就在这里睡。”周鸣初握住她的腰。
文禾解他的手:“我明天要去澳门。”
周鸣初问:“又跟章茹?”
文禾没回答,周鸣初说:“通行证在手边,从哪里出发都可以。”
“我要回去换衣服。”文禾踩着他的脚想走,被他顺着那股劲拽到膝头,不容拒绝地吻过来,在她的唇面辗转。
文禾像是填充太多的气球,被他一点点吸掉内里的气,她闻到他身上的气味,不是刚刚的大汗淋漓,微微外伤的药味,她慢慢瘫软下来,伏在他肩头。
一个年轻敏感,身体轻易被带动,一个坚实旺盛,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文禾很快被带回卧室。她身上穿的是他买的一条睡裙,没多长,轻易就往上跑,系带磨着她,周鸣初的手也没完没了地在她身上揉搓。
文禾应付不了他这样,想拍开他:“我明天还要早起。”
周鸣初没说话,但过了一会终于停下,嗅着她头发上的香气,搂着她沉沉地睡了过去。
转天起来居然感冒了,文禾狂打喷嚏。
她怕迟到,赶紧收拾东西,周鸣初喂完鱼站在鱼缸前,文禾看了眼,问起昨天跳缸的柠檬鲨。
周鸣初说:“身上没有粘液,晚点让人弄出来看看,静养两天。”既然大缸待得不耐烦,就进小缸独处几天。
他听文禾不停揩鼻涕,问她:“你今天非要去澳门?”
“约好了肯定要去的。”文禾边打喷嚏一边收拾东西,拎包要走时,周鸣初也拿了车钥匙跟她一起。
文禾站在玄关说:“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周鸣初淡淡地看着她。
文禾在他的目光下提起包:“我们买了大巴的票。”
周鸣初问:“买在哪里?”
“万胜围。”文禾匆匆提鞋,看眼手表,生怕迟到。
周鸣初不再说话也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拉着她出了门。
文禾被他拉进电梯,手腕再一次被他拽红,气得又想踢他:“我说了我自己去。”
“我没空跟你玩这种哑巴游戏。”电梯很快下落,周鸣初数她昨天的话:“说什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昨晚在跟我玩人/兽?”
文禾懵了下,吵完架后的别扭劲被他这句离谱话气到真的哑了一会,瞪着他问:“你是不是真的有病?”
周鸣初说:“我要有病,你也正常不到哪里去。”电梯门开,他大力把她揽到停车场。
X7不在,旁边的位置停了一辆红色glc,跟章茹的车一模一样,只是挂着临时牌。但文禾来不及问,坐上去没多久姜姜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说马上到大巴站点。
周鸣初车子开得快,没多久也到了那里,带着她出现在姜姜和钟露的视线中。
钟露一张诧异的脸,姜姜迅速反应,既不惊讶也不八卦,大大方方喊了声周总。
周鸣初毫不避讳,脸上更没有丝毫的不自在,叮嘱一句:“赌场试试可以,不要太上头。”说完把车钥匙往文禾包里一扔:“回来自己开。”
文禾把车钥匙从包包里拿出来,姜姜问:“周总眉毛这里怎么了?”
文禾脸一热:“不知道,磕到哪里吧。”
“那手呢,手又是磕到哪里?”姜姜促狭地看她一眼。
文禾有些招架不住,好在大巴车开始催人,她赶紧往上跑:“走吧走吧,一会车上说。”
上车后,文禾还握着那枚车钥匙,往外看,给她车钥匙的人走得大步流星。
周鸣初还有工作。
他打了辆车往公司走,路上看到DC广告,给许明灿拨了一通电话。
电话响了几遍,许明灿没接。
他正在上行的电梯里,也是出了电梯才发现忘带手机,人恍恍的,揣着一盒清凉膏就这么到了12层的客房。
刚刚卢静珠给他发消息,说可能在山上被虫子叮了,身上起红点,痒得掉皮。
这是她第二次来安徽,许明灿走在走廊里,才想起这个月份哪有什么叮人的虫子。他脚步一顿,忽然又想起,可能是对酒店床品过敏,于是又继续往那头走。
只是路上记起很多的事,记起他们第一次做/爱,也记起分手后他要走,她只看了他一眼,脸上淡到没表情。
他以前觉得自己肯定要娶她,但他走的那天,她靠在他同学怀里目送他,等他走了一段回头,他们已经在接吻,迫不及待。
他为了她跑去国外读心理学,想分析她也想治愈她,但学来学去自己快成半个神经病,没人治得了他,他也最终认识到,她身上的复杂性是他永远读不懂也分析不来的。
只有当他不属于她的时候,她的目光才会滴溜溜在他身上打转,但只要他跟她一靠近一亲密,很快就会被她扔掉,后来他知道了,她喜欢他不属于她的样子。比如这次,他一回国她就像偷腥的猫,闻着他的味道就来了。
感情这种事,她是天生的高手。
许明灿站在客房前,犹豫要不要敲门时,门自动就开了,卢静珠站在门后,一双笑眼情意绵绵。
许明灿忽然感觉喘不过气。
他躲了她两年,这次好像怎么也躲不过了。
年会
【Chapter 59】——
澳门回来后是年会, 文禾没怎么搭理周鸣初,她几乎都泡在年会的事上,一有空就顺稿练气练仪态, 她想呈现最好的自己。
胡芳曾经说她多大台会丢多大脸, 她偏要站好这个台。
好在感冒来得快去得也快, 年会当天文禾穿着礼服站在台上,一千多号人的目光里说不紧张是假的,她尽量舒展着自己,让自己不要怯场, 不管报节目还是主持颁奖, 都跟搭档一条一条地过, 追着节奏也控着场。
今年销售也算出了一个节目,因为公司组的乐队里里有个张吉安,他这么腼腆的人居然会吹萨克斯, 白帽子一戴白西装一穿,一首夕阳醉了吹得清新悠扬,听得人心旷神怡。
台下直呼销售实在是卧虎藏龙。
章茹却不觉得意外:“大惊小怪, 没见识。”销售本来就是什么神佛鬼怪什么美女画皮都有,她在这待了一年,见怪不怪了都。
孟珍珍看不得她飘, 激她说:“你这个BP不行啊,都到销售这么久了,还不能让周总出一个节目。”
章茹瞟她一眼:“你想让周总表演什么, 随机吓死一个胆小的员工咩?”
文禾憋出一个笑,她实在想象不出周鸣初表演节目的样子。
到团拜环节, 文禾跟搭档维持着台上秩序,给一位位的高管指位置。董事长身边位置是留给周鸣初的, 文禾一路引着他走过去,站定后鞠躬走去舞台旁边,看他和老板们举杯向下敬酒,心里浮起一阵说不清的感受。
她用手指刮了刮耳朵边的碎发,等老板们下去后很快又打起精神,继续后面的主持。
人多,环节多,串词也多,对反应力和体力都是一种挑战,中场忽然遇到大屏卡住需要抢修。刚好前面是一个比较搞怪的舞蹈节目,文禾重新把他们请上来采访了几句,带着台下观众学习他们的舞蹈手势。搭档也很有默契,直接戴上演员的头套开始搞怪,几分钟后大屏修好,顺利进入下一环节。
气氛是一波波来的,抽奖时刚好接的是个亲情类节目,失去母亲的同事唱了一首天之大,唱得很多人为之动容。
现场有些低落,在问到大家想不想中奖的时候没有立马收到热烈回应,文禾笑道:“好像没有那么想要,还是我们站得有点远,没听清大家的欢呼?”她拎着礼服裙向前,走的时候已经一路响起应和声。
文禾跟搭档站在前面,搭档开起前排高管和老板们的玩笑:“领导们是最淡定的,都坐得一动不动。”
文禾立马笑吟吟地接了句:“可能是怕我们敲竹杠。”
“那不行!”场下顿时沸腾起来,一个个吆喝着,要让主持人多敲老板竹杠。职场人的快乐,一是言语上糟蹋领导,二是让领导钱包放血,这种时刻怎么可能错过,都挥手又欢呼,拿出打土豪分田地的气势,给予舞台回应。
一场年会办得好不好,主持人绝对起着重要作用,要有临危不乱的冷静,更要有调动气氛的能力,整场下来,文禾获得现场的支持,搭档的赞誉,也得到总经办的肯定。
下台后,文禾到处被人拉着合影。
她走在四面八方的注视中,想怪不得金灵要抢着做主持,这确实是快速被人熟识,被领导被客户被合作伙伴注意到且记住的方式,就算换掉主持服,连董事长也记得她是刚刚敲自己竹杠毫不手软的女主持,又因为是销售的,更加多看了两眼:“是哪个部门?”
周鸣初说:“三部,跟着汪玉辉的。”
老董事长点点头:“三部今年成绩不错,你们都辛苦了。”又对她赞许道:“台风很好,很稳。”
人资的曹总在旁边调侃:“文禾台风确实不错,这要是再历练历练……”
“再历练历练,明年都取好现金等她开口。”周鸣初说。
他这话把曹总逗笑了:“看到没有,你们肯定得罪了周总,别看他刚刚给钱眼都不眨,私下肯定记了这笔仇。”
文禾淡定道:“我们都说好了,明天开始要绕着各位领导走,尤其是周总,坚决不碰面,不给领导们算账的机会。”
话说得硬,身段却是该软还要软,敬酒的时候礼礼貌貌,为台上的玩笑话小小赔罪。
离开这边又再看见两位渠道经理,文禾笑着打招呼:“宝哥,庞经理。”
邓宝昌一见她也笑,张口就夸她今天漂亮,主持也得体,还捧了她一句:“文禾今天可替我们销售长脸了啊。”
庞大海却不以为然,等她走后甚至讥笑邓宝昌,说他看到个女的就硬了。
邓宝昌心里拿他当个傻逼,脸上却笑得谦虚:“比不上庞经理清心寡欲,我呢就喜欢看个把美女,也不敢图别的,过过眼瘾,谁让咱就一俗人呢。”
同行是冤家,区域之间也是冤家,职场上河水不犯井水是童话,两人工作上没少斗过,私下也是互相挤兑,等这场挤兑完,庞大海一见江欣就跟了过去:“江总。”
“庞经理。”江欣朝他点点头,也站着听他讲了年中政策,目的是让她们也参加。
庞大海还特意提到文禾的代理商:“百特那边已经报名了,明显是钻您这边的空子……”他还想说这个便宜不能让别人占掉,转口道:“比起他们,江总您这边更有把握,趁周总在,您看,我们过去跟周总商量商量这事?”
江欣看了眼另一边的周鸣初。
她看不出他有什么不同,但知道他确确实实有一些变化,或许只是不现于人前。
工作上,她领教过他说一不二的锐气,生活中,她也接受过他的风度,见识过他为数不多的幽默时刻,再一眼也做不到完全的心如止水,只能离他远一些。
江欣收回视线:“那个PK政策我看了,任务也不轻,这个空子能钻得了也算他们能力。”她笑道:“今年整体任务都挺重的,我们就不掺和了,谢谢庞经理好意。”最后说一句:“以后我负责江浙那边,庞经理有空过去坐。”
庞大海张了张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半晌想了想,也是,空子钻得了算能力,钻不了,就算倒霉。
不远处,汪总正带着文禾跟老段去给周鸣初敬酒。
后半场的周鸣初忙得很,忙着应付合作伙伴的勾肩搭背,还有找他合影的,忙完才有空管他们。
三部今年算是交了个好的答卷,周鸣初讲几句肯定的话,状似无意地提到百特的事:“他们已经确定要参加年中PK了?”
汪总点点头:“内部已经在划业绩了。”
周鸣初再问:“是百特自己要参加,还是什么原因?”
文禾猜他实际要问的是自己,在旁边回答道:“最先是我们提的,说可以去申请,钟总也比较感兴趣,所以就帮他申请了。”
周鸣初看了她一眼。
这点事延续到第二天的聚餐会上,销售所有人都等着放松一场。
因为今年奖金可观,鬼哭狼嚎的气势也更强一些,整个场子吵得耳朵都快聋。
文禾跟章茹合力在灌一个叫大兵的老销售,人称酒神,曾经一天喝三场都不醉,今天却被她们两个灌吐了:“卧槽阿茹,文禾,两位姐姐,我投降,我不喝了……”他躺在沙发上,讲话都大舌头。
文禾跟章茹哈哈大笑,擦擦手,结伴去上洗手间。
文禾出来得早,被周鸣初堵在过道问话:“你是做了业绩预测,还是你有资源能嫁接给那边,就这么有信心?”
果然,文禾没猜错,年会那天他就是想问她,于是一脸漫不经心地说:“还有半年时间,周总怎么知道他们做不了?”
周鸣初低头看她敲墙壁的动作,一问到这些,她身上那种非要跟他别别扭扭的神气,变成硬要跟他对着干的不服气。
周鸣初提醒道:“你想清楚,有没有必要去冒这个险。”一口有可能吃成胖子,但也有可能会撑死。
文禾没吭声。
周鸣初望了她一会,忽然问起别的:“车怎么回事?”
文禾抬头,很快又发现章茹,顺势跟他拉开距离。
时间已经不早,散场后,章茹被叶总接走。
他们两个手拖着手,感情好到一堆人追着开玩笑,都在问什么时候喝喜酒。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文禾却觉得是早晚的事。
只是当叶总和章茹走了以后,那些人却又变了一副嘴脸,从羡慕到八卦,讨论他们当时以上下级身份谈恋爱时,到底有没有过利益输送。
尽管调查结果早就出来了,还是有几个怎么都不信:全网最,新完结纹都 在蔲裙四尔咡 珥午旧幺4齐“只要谈恋爱就不可能真正公私分明,那些明面上的话都是扯淡,听听就好了。”
“就是。”甚至有人说:“想想金灵和王总,那还不是正经男女关系呢,耽误乱搞了么?”
他们笑嘻嘻地,轻易给一对曾经是上下级的男女扣帽子,比起事实,更愿意相信自己的推论。
文禾听得反胃,她皱眉压了压胸,感觉今天又喝得有点多,正觉得想吐时,听到有人喊:“文禾你有没有车搭?坐我的车,我送你。”
是兵哥,他人不错,醉得头重脚轻还想着顺路载她。
文禾想说不用,但见周鸣初走过来,还是和小蔡上了他的车。
兵哥开的是辆宝马1系,一看很贵一问很废的一台车,他自己也实在,说就是花钱买那个宝马标,开回老家有面子:“20万的宝马,买标就买标了呗。”
“就是。”小蔡附和他:“都是BMW,兵哥你这车跟周总的X7,哪儿那么多人知道区别噻?我就看不出来!”
她说话中听,听得兵哥嘿嘿笑,但也问文禾:“你不打算买辆车么?”他劝她:“拿那么多提成奖金,钱攒着干什么,该花就花,咱们跑业务的,有辆车方便很多。”
文禾笑笑,含糊地应两声。
回小区,周鸣初先她一步已经到了。
远远地,文禾看他站在单元楼下抽烟,烟雾升起来的时候习惯性眯了一下眼,动作娴熟自然。
她想的却是他昨天站在台上的样子,给人颁奖的样子,大方赞助的样子,还有与人社交时游刃有余的模样,还有他站在董事长身边,她知道那代表着什么。
代表她和他之间的差距又大了一级。
小区有人溜狗,周鸣初灭了烟,看着她走过去。
文禾掏出钥匙,ID卡贴到门禁上。她不说话,周鸣初也面不改色,从楼下跟进她家里。
一开门,猫又在家发疯。
文禾算是知道什么叫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她从满地乱飘的纸巾泡面和东一只西一只的鞋里找到那只发癫的猫,拎起来拍了几下屁股:“你又来!”
猫回头喵了一声,很快蹿得不见影。
文禾气得不行,却还是要收拾这满地垃圾,她低头捡纸,捡到一半发现周鸣初坐在沙发上。
他在哪儿都自在,一副表情一个身段,但一到她家,那种养尊处优的仪态就出来了,坐在沙发上问:“你养这东西干什么,你家里有哪里是它没撒过尿的?”
撒什么尿这又不是狗,文禾觉得他没常识:“你养的鱼很乖么,不是一样跳缸?”说完再不理他,憋着两股气收拾家里。
周鸣初坐在沙发上,看见那只猫去爬窗帘,因为太肥了挂不住,很快就摔到地上滚一圈。
这东西实在是养胖很多,连沙发都跳不上来,走路也磨肚子。
文禾动作很快,收拾完准备拖地,见猫又来捣乱,她挥手要打,忽然脑筋一拐,把猫抱到沙发上。
等她拿了拖把回来,周鸣初肃着张脸:“把它弄下去。”
文禾无辜道:“我要拖地,你陪它一会,别让它下来。”
她拖地很慢,仔仔细细,先湿拖一遍再干拖,拖完累得喘了口气,扶着腰从沙发前走过前,被周鸣初伸腿一绊,差点压到猫。
“喵——”猫被她吓得立马从沙发上纵开。
周鸣初把她捞到身上,伸手掐她脸:“故意的是吧?”
“什么意思?”文禾学他的口吻:“说清楚点,我不懂。”
周鸣初抬腿把她往前一颠,文禾惊笑出声,干点儿活笑一阵,酒劲都跑得差不多了。
周鸣初一脚踹开拖把,顶着她下巴问:“车怎么回事?”
“什么车?”
“车钥匙,你放我办公室了。”周鸣初不耐烦,也不允许她故技重施。
文禾说:“我没法开。”
“什么意思?”
他们面临吵开了之后要讲的清楚问题,文禾别开脸,半晌说了句:“我不想让人觉得我是金灵。”
周鸣初说:“你想太多,我也不是王东尼。”
那就是工作上该怎么样还怎么样的意思,文禾说:“那你就把这车收回去。”
周鸣初把她脸转过来,垂着眼看她,不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文禾被他抱在怀里,闻到他身上的烟味,忽然想起跟他的第一次。
她那个时候肯定是怕他的,哪怕三番两次被他激得顶嘴,却还是敢跟他上床。
她想起那晚的一个吻,想起他嘴唇的温度,那会刚抽过烟,向她传递舌尖淡淡烟草味。
喝过酒的人意志不坚,文禾凑近亲了亲周鸣初的嘴唇,很快被周鸣初压在腿上吻。
他的吻永远急又烈,毫不克制,右手紧紧贴着她,像要把她按进身体里。
文禾被他吻得满脸嘲红,她招架不住地推他,周鸣初呼吸沉重地压在她身上,还要说一句:“满嘴酒味。”
文禾有气无力地骂他:“嫌我喝了酒你别碰。”她细细地回了一会气,靠在他胸口小声说:“那个PK,我想做。”
她知道是有风险的。
她跟钟总签的那个实际就是对赌协议,代理商与厂家的对赌,赢了当然有高额奖励,但如果输了,当年的任务需要增加三分之一。
换句话说,对赌成了皆大欢喜,对赌失败,代理商需要付出代价。
周鸣初看了她几秒:“随你。”他面不改色,一把声音却沙得带有强烈的隐喻。
他把她扶起来,想起年会上她穿礼服裙的样子,长长的鱼尾裙勾在腰臀腿上,没有一寸多余的肉,抽奖时往前走的那几步,多少男人的目光都贴在她身上。
但他看过她礼服下的身体,像一滩水,他一撞,她胸前就波澜晃荡。
周鸣初再吻过去,吻一阵,把她提到卧室,却发现化妆台上的东西也被猫弄碎了,一地乱七八糟的粉。
文禾看到了,被他捂住眼往床上带,她挣扎着瞧地上:“等一下……”
周鸣初啪地把灯关上:“少看两眼影响不到你。”
“你踩到我眼影了……”文禾扭头想扒开他,周鸣初恶狠狠地盯着她:“你这个洁癖这辈子治不好了?”他单腿跪在床上,直接把她拉起来弄进洗手间。花洒下一切透湿,周鸣初在外挲动一阵,毫不犹豫地追进去,在严丝合缝中观察文禾。
文禾死死咬住嘴唇,被他掰开。
周鸣初从后面拽着她一只手,伏在她尖尖细细的声音里算后帐:“非要闹,不吵几句你没感觉是不是?”
文禾抓着把手,汗水很快滴到下巴,周鸣初问:“这么难受?”他细细地看着她:“我以为你喝成这样,已经没感觉了。”他抓着她的手,一点一点慢慢绞紧。
文禾整个人都被他攥住,感觉他的鼻尖用力到可以在她颈子里压出一道印。她一开始硬撑着,直到周鸣初贴着她的唇角说了句什么,终于忍不住求饶,周鸣初却不为所动,在她轻柔急促的哀求里结结实实折腾到不知几时。
次日,文禾被他带到他妈妈那里吃饭。
宋斯兰住在越秀,母子两个其实离得不远,却很少见面。
去时宋斯兰正在给物业封红包,连带着打扫这一层的清洁阿姨也给了。文禾记起毛露露说过的话,说宋斯兰其实是一位和善可亲的股东,对所有人都能和和气气,只有对儿子像仇人一样,态度尖锐浑身带刺,说不到两句就要开吵,所以来时,文禾一度害怕这母子两个吵起来。
她做足心理准备,但还好,宋斯兰这回并没有一上来就冷脸,只招呼她进去坐,让人给她倒茶,说马上开饭。
一起的还有宋川母子,宋川妈妈是一位律师,言行举止都很符合她的职业形象,威严,少言,跟她儿子是截然不同的性格。
宋川又剃了头,蹬着双发光球鞋,一出现就被他妈妈骂:“你前段时间在业主房子里打架了?”
因为挨了两句训,平时嘴碎的宋川今天也蔫头蔫脑,全程挨着周鸣初坐,没怎么吱声。
他们一大家确实都不爱说话,文禾怀疑自己跟奶奶看个电视都比他们说的话要多。
絮絮叨叨之下的温情,她怀疑他们一家人都没感受过,也没打算让其他人感受一下。
来吃这餐饭之前,她以为宋斯兰会说什么,但宋斯兰不知是克制住了,还是本来也只想跟他们吃一餐简简单单的饭,桌上除了问问她家里的事,别的没多讲。
没有上下来回的打量,也没有言语间的挑剔,只是提了一句:“我们之前见过。”
文禾一时没想起来。
宋斯兰说了大概时间,也提了那间餐厅的名字:“电梯里,你在教你一个同事着装礼仪。”
这么一说,文禾迅速记起来,她连忙道了声歉,说那天刚应酬完记性不太好,顺便夸了一下她的香水:“我记得您那天喷的好像是云南丹桂,很好闻的一支香,我跟我同事后来还一直说闻起来特别舒服。”
宋斯兰点点头,她当时留意文禾是出于一种欣赏,毕竟自己以前也是这么过来的,遇见年轻女孩子提点同事就多看了两眼,没想到是自己儿子的女朋友。
“你那天喝不少吧?”宋斯兰说:“酒对身体不好,能少喝就尽量少喝。”
文禾点点头:“好的。”
短暂的一餐饭,离开时,宋斯兰给了文禾一个袋子,而直到离开,文禾也并没有看到她的那位男朋友。
上车后她问起周鸣初,周鸣初问:“你想见他?”
文禾摇摇头,她只是好奇。
她已经知道他父母双双出轨和离婚的事,小心地问:“那他们两个……谁先谁后?”
“不知道,你回头去问她。”周鸣初抬起一只手,松开领口的纽扣,声音没什么情绪。
文禾觑了觑他的脸色,接他这句玩笑话:“我怎么问?”
“你不是加了她微信?微信问。”周鸣初打下转向灯,驶进小区入口。
上楼后文禾接了家里一个电话,她表弟打过来的,问她什么时候回家,说去高铁站接她。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文禾对这个娇滴滴的表弟毫无感情,讲完就挂了电话,不再理会。
来的是周鸣初家,他家里最瞩目的永远是那圈海缸,柠檬鲨已经放回去了,两条鱼在里面各游各的,互不打扰。
文禾去拆宋斯兰给的东西,里面是一支没开过的云南丹桂,还有一封红包,得数一会。
文禾拿着这封红包,想到周鸣初去她家里放下的那封,应该也是个不低的数字,不然钟正不会这么巴巴地给她打电话。
又想起那天他在她老家引起的瞩目,发了会儿呆,听见周鸣初脚步声。
他今天冲凉时间有点长,出来后连那个袋子看都没看,催她:“不是有洁癖,还不去洗?”
好好一句话听着就是不太对,文禾没理他:“我想洗就洗。”
周鸣初也没再催,坐旁边打开电视,文禾看见他握遥控器的手,修长,也够灵活,是当外科医生的料。
她听宋川说了他外公的事,以前是医生,后来差点被一个病人捅破脾脏,才转去做科研。
又想起熊美仪曾经说过的一件事,说她们医院有位老医生年轻时特别热心,跟病人都是事无巨细地关心,后来差点被病人家属砸断一只手,人慢慢就变得冷漠,变得惜字如金,该做的做,不该说的坚决不说,变得什么都以自保为先。
所以人的善良和真诚有时候就跟弹簧一样,拉断了就是断了,续不起来。
文禾把盒子装回去,忽然问:“你当时为什么不当医生?”她想他应该是受了他外公影响,只是自己不想承认而已。
周鸣初转头看他:“你很喜欢医生,还是有什么职业情结?”他以淡淡口吻,问得文禾结结实实哑了两秒。
这人永远不会好好回答问题,他擅长反问,要么想让你知道自己说了句多余的话,要么就是引导着你自问自答。
文禾微微抿嘴,东西收拾好准备去洗澡,蓦地又问一句:“你帮我养几天猫好不好?”
周鸣初说:“我不养猫。”
“那你帮我喂几天,每天帮我放点猫粮就行。”文禾把头发挽起来,见他不应,又问:“你外公以前养的那只猫去哪儿了?”
周鸣初抬头,文禾边扎头发,边故作好奇地问:“你不会真怕猫吧?”
周鸣初靠在沙发背看着她,文禾浅浅一笑,走去浴室洗澡。
浴室里有他刚刚使用过的痕迹,他用的一直是同一款沐浴液,很像清风湿巾的味道。文禾用的自己沐浴液,洗完想去找浴巾,忽然里面灯闪一下,毫无预兆地灭了。
顿时漆黑一片。
这里本来就静,年关连外面经过的车子都少,文禾顿时僵硬起来,透过门底看外面也没有光,凝神听了听,连电视机的声音也没有。
文禾没带手机,深一脚浅一脚摸索着走向门边,手才抬起来,门忽然从外面拉开,文禾吓得差点跳起来,一只冰凉的手抓住她,周鸣初问:“你怕鬼?”
他声音比鬼还吓人,文禾惊魂未定:“你干什么?”
“停电了来看看你,我干什么。”
这里怎么可能停电,文禾不信:“你故意的。”
周鸣初没说话,揽着她等了一会,果然嘀嘀几声,灯又重新亮起来,应该是小区停电换电。
文禾没穿衣服,顿时有种无处遁形的感觉。
周鸣初低头看她:“有这么怕?”顶尖都起颗粒了,还是太敏感。
文禾又臊又恼,恶声恶气地推开他去拿浴巾,周鸣初直接照着她后面啪啪打两下:“水全蹭在我身上,还擦什么。”他把浴室门完全推开,就那么把她抱回卧室,灯光亮堂堂,他粗大的手指骨节扣在她腰上,一路往下握住她浑圆的大腿。文禾很快满脸潮红,她难耐地想动,差点踹到他脑袋,也几乎化在他热刺一般的呼吸里。
这年过年,文禾去了趟湖南参加毛露露的喜事。说是订婚,但和结婚是前后两天的事,文禾就干脆在她那里住了两天才回的安徽。
很简单的一个年,喝了几杯喜酒,奔波间,假期匆匆而过。
年后返岗,文禾晋升成了组长。
会议上还有一位新人,一部新上任的经理任敏君,她留着利落短发,一看就是性格干脆,做事果决的人物。
开完会后陆陆续续走出去,文禾跟小蔡打算去逗利是,见大兵跟在任敏君后面,套近乎叫君姐。
任敏君平静地看着他:“你可以喊我任经理,或者Rebecca。”
大兵张半天嘴也喊不出这串洋名,只能讪讪地笑了笑,喊一声任经理,灰溜溜地走了。
小蔡说:“这位新经理看起来不太好相处啊。”
才一面哪看得出来,文禾说:“可能管理风格是这样。”
小蔡嗯嗯地笑,数完红包里的票子,又看了看那位任经理:“听说周总招她来就是为了弄出口的事,应该挺厉害的。”不过人家外企出身,名牌大学毕业,也是烫金履历,又是空降的中层,傲一些也正常。
海钓
【Chapter 60】——
刚开年, 马上投入工作的紧迫感中。
为了年中的冲刺,文禾没少往钟总那边跑,跟着谈单划业绩, 跟着激励团队, 就差没直接去那边上班。
结结实实忙两个月, 拿到一个金额不小的单子,接到报喜电话时文禾刚好在开部门会,顺便把这个消息给说了。
汪总问:“是他们那边的资源,还是我们的?”
“是我们这边的。”文禾说:“那位科主任您记得么, 就是上回粤东那间医院的……我们冲过标的那家, 他跳槽去了新医院, 刚好有采购需求。”不仅是大设备,还另外介绍了一个金额不低的标。
这个小蔡记得:“就是害文禾姐被扣绩效的那一回!”
文禾点点头。
她当时就说不后悔,虽然得罪了一间医院一个同行, 虽然被当众挨一顿批也扣了一回绩效,但她最终等来了一个好结果。
所以再来一次,她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算是开年的一个好消息了, 会后文禾说:“晚上我请吃饭,大家给点面子,抽抽空一起吧。”
“去啊, 我肯定去啊!”小蔡第一个响应,她收拾东西跟着文禾出去,正想跟她讲讲手上客户的事, 就见一部那边,大兵正在收拾座位上的东西。
文禾看着不对:“兵哥怎么了?”
大兵朝她苦笑, 说要走了。
文禾微微有些愣,看他背着个包离开, 背影满是无奈和落寞。
晚上聚餐才知道,大兵是被新来的任经理给开了,原因有几个,一是他本身跑医院比较多,取消直销以后这部分业绩没了,就有点吃力,二是任经理说他手上烂帐多,不会管代理商;三是他年纪也大了,不再像以前那么能喝,而任经理带来的那几个人又年轻又能干,会说会喝的,一下就把他们这些老人给比出了差距。
小蔡说:“任经理就是不愿意给机会嘛,看不上兵哥这样的,觉得比不上她手里那几个精英呗。”说开就开了,挺狠的,兵哥还养一大家呢,这下不知道去哪喝西北风。
老段笑笑:“但人家确实是精英,个个能讲英文,又能谈业绩的。”
小蔡撇撇嘴:“会讲英文了不起,我也会啊。”她见过那几个人,都跟天鹅下凡了一样傲得要死。
汪总轻轻叩了叩桌面:“任经理对我们也有帮助。”
文禾知道他谨慎,不愿听见下面人大肆谈论任何一个管理人员,接话问:“是上回新加坡接触的客户么?”
汪总点点头:“周总让我们以后有什么问题,多跟他们请教。”
“好的。”文禾顺势问了一些出口相关的事,再讲点别的玩笑话,下班时间还是放松为主。
比如调侃张吉安吹萨克斯的事,大家问为什么学,张吉安说是觉得自己性格太内向了,就学点乐器,想让自己看起来开朗一些。
“那有用么?”同事问:“会吹这个,过年相亲肯定顺利吧?”
张吉安摇摇头:“人家说我吹这个不正经。”但他说话的样子又一本正经,逗得人哈哈大笑。
文禾笑时想起自己,她上学的时候也一度很内向,但并没有发展过什么兴趣爱好,但现在上了应酬桌,也会被人夸一句开朗灵活,几年销售生活,足以改变人的性格,甚至人生走向。
喝到一半去给汪总敬酒,汪总说:“你来三部的时候我确实犹豫过,因为我对你不了解,但我们共事这么久,我对你不仅有了解还有信任,所以你放手去做,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
文禾点点头:“谢谢汪总。”谢他的提携,也谢他的信任。
文禾知道汪总压力比她大得多,虽然来了e康一年,但还不敢说多稳,尤其以后监护仪如果要划成一个事业部,他肩上担子更重。
但总体来说,他们都是在往上走的。
汪总鼓励她:“年中还有时间,加油冲。”
文禾笑起来:“好的。”
因为有好事,文禾多喝了几杯,又因为气氛到位,喝得人都有点飘,等打车到达目的地,才发现来的是周鸣初家。
电梯上行有些头晕兼耳鸣,她居然一时想不起周鸣初在不在,他最近老出差,国内国外都跑。
等打开门进到家里,才发现人真的不在,只有海缸开着灯,两条鱼在里面悠游摆尾。
屋里静悄悄的,文禾没开灯,站在缸前看着它们,忽然也觉得没那么可怕。
鱼再大也只是鱼而已,它们吃的东西,她家猫也可以吃。
文禾静静盯着,逐渐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时,那条老柠檬鲨忽然又撞了下缸,血盆大口一张,吓得文禾心里一跳。
是真的血盆大口,文禾想起那天在地板上捞它,想起这鱼沉重的身躯,她毫不怀疑它一口能咬断她一条手臂。
吃肉的东西,还是有些可怕的。
文禾团了个纸巾砸到缸上,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幼稚,她捡回纸巾,低声骂那条鱼无聊,走开打算去洗澡。
拿衣服的时候接到电话,她看了眼来电显示:“喂?”
另一边是周鸣初的声音:“你不在家?”
“嗯。”
“还在外面?”
文禾没做声。
果然周鸣初又不耐烦:“说话。”
文禾靠着他家的衣柜,过了会才说:“我在你家。”
周鸣初反应比她快,说了句等着,撂了电话。
文禾拿着手机伏在柜子边,卧室没开灯,她在窗户上看见自己的影子。
周鸣初回家时,人已经躺在床上,被子里悄无声息,像已经睡着。
他拿了衣服去冲凉,出来后直接把被子揭开,装睡的人睁眼瞪他,他把她翻了个身:“趴着。”
文禾不肯,偏要躺着,还要去抢被子,周鸣初直接往地上踢,她伸手去勾,反被周鸣初扯到腿上。
她穿着他买的睡裙,随手下的单,没看款式,但他知道她穿得来。
周鸣初扶着她的腰,衣服没剥,床头柜拿了个套就把她推在枕面,稍微润一润,不带停顿地直入壁内,蛮横不可商量。
文禾抓着他的手臂,酒劲儿一度被他激发得上头又上脸,细细地呜咽,勉强绷着一口气。
周鸣初在最后时刻低头,汗水落在她脖子里,跟她身上出的汗一滴滴交汇融合。
结束后周鸣初揽着她休息,淡淡沐浴液的味道围绕着,文禾把他一颗扣子放在旁边,撕打的时候不小心抓下来的,居然就这么握到完事。
太热,周鸣初踢开一点被子:“你奶奶多大年纪了?”
“快八十了。”文禾有点累,声音潮潮的。
周鸣初在她身上打了个圈:“看起来还很精神。”
“她经常下地干活,当锻炼身体。”文禾慢慢想起来:“我奶奶说你帮她搬了门口那个水缸,还提了她在地里择的菜。”
“太久,不记得。”周鸣初像失忆了,闭着眼,手里慢慢团着她前面。
文禾感觉磨得痛,打开他的手问:“你怎么知道我爸妈的事?”
“看见照片了。”就摆在她家厅里,还有一位白须老人,他猜是她爷爷。
手机在震,周鸣初拿来边回信息边说:“你跟你妈妈不像。”
文禾说:“我像我爸。”她微微支起身子看他,手朝他头顶比了比:“我爸也有你这么高,他外号叫莽子,莽就是高的意思。”
周鸣初一只手回信息,另一只抓住她比划的手往下压。
文禾手腕一翻去摸他的脸,周鸣初直接揉胸搓乳:“瘦了。”
文禾今天好脾气地不跟他计较,问他:“出差顺利么?”
周鸣初说:“还可以。”
她总摸他的脸,周鸣初被她摸得痒,扔了手机抓住她那只手:“有好事?”
文禾说:“我那个客户,钟总,他们签了一个大单。”她望着他停顿了一会,又说:“我介绍的。”
周鸣初看着她,稍微问两句,就问出单子从哪里来。
是被他罚过的那一回。
文禾说:“那个科主任人特别好,听说我因为那个事被扣了绩效,还又帮我介绍了一单,又带我去参加他们同行会。”她瞟着周鸣初:“说起来,我还要感谢周总。”
阴阳怪气的,周鸣初怎么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支起一条腿说:“小人得志。”
文禾心里不舒服,哼了一声:“我是小人,没见过世面,比不上周总这么淡定,我一点小成就都要得意半天。”忽然又想起她签第一个代理商的时候,也是正觉得飘飘然,被他一眼给盯冷了。
手机又震,周鸣初拿起来看,文禾伏在他身上,忽然想起来,她打车的时候填的他家里地址,潜意识里就是想跟他炫耀什么的。
其实就该飘,凭什么有了成绩不能飘一下?她就是俗人,会因为一点小成绩沾沾自喜,很正常。
她不信他永远淡定。
缓了已经有一会,文禾心跳得没那么厉害了,她看看周鸣初,见他心思似乎完全在手机上,伸手摸了摸他脖子旁边的筋,激烈时,这里会绷起来。
文禾提起被子把自己盖住,抽回手往下走,含碰到他时,口腔微压,看了眼周鸣初。
周鸣初的注意力也从手机上抽回来,靠在床头看着她,眼神不明。
文禾把自己塞进被子里,稍微一会就想走,周鸣初却不买帐,伸出手按在她头顶,也把她压回被子里。
文禾埋首时想,原来他失控的时候是这样的。
转天起,又各忙各事。
离年中越来越近,文禾更加频繁地往钟总那边跑,那些个业务员看到她都怕,偏偏她还总是笑眯眯的问着单子进度,请他们吃饭喝酒都大方豪爽,让人不好拒绝。私下里,业务员们形容她揣着一把温柔刀,催着他们去签单,让他们想歇一歇都不行,但大家心里都清楚,如果这个对赌赢了,获益的是所有人。
一天又一天,文禾心里其实着急得不得了,但业绩表上的数字每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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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蹿一次,她就感觉曙光更明显一些,因此更加的不知疲惫。
至于周鸣初,两个人也度过了相对和谐的一段时间,各忙各的,偶尔过夜,在他家或者在她家都有可能。
文禾想,如果这回的对赌赢了,她一定要在周鸣初面前好好炫耀一下,省得他总是看不起她。
到五月,文禾接到一个猎头电话,说在给某家医疗企业找销售主管,问她有没有兴趣聊一聊。
这是文禾第一次接到猎头电话,她没说太多,大概问了问,讲几句就挂了。
姜姜喊她:“蛋糕到了,快来吃。”
文禾走过去,姜姜把叉子放她手里,顺便八卦一句:“谁电话,周总么?”
文禾摇摇头:“猎头的。”
“挖你啊?”姜姜问多两句,听到那边公司的名字,想了想说:“不是什么大公司,你要跳槽也找差不多的,小公司管理不规范,其实没多大发展空间。”
文禾点点头:“我也这么想。”
“你还真想跳槽啊?”姜姜促狭地看她:“周总在,你跑哪儿去?”
文禾没理她,端着蛋糕在这间办公室走了走,她们创业搞得像模像样,有前台,有展示柜,留了单独的洽谈区,还招了几个业务员。
“怎么样,还可以吧?”姜姜领着她转完一圈,文禾问:“晓诗呢?”
姜姜说:“她家里装修,今天好像铺瓷砖吧,她去看看。”又问文禾:“你想好了,你的钱要给我们入股?”
文禾嗯一声:“想好了。”
“你不怕我们干砸了?”姜姜提醒她:“这钱如果你当借我的,我以后会还,要是入股,一分钱没得还,亏了就是亏了。”
文禾很干脆地笑了下:“不怕,干砸了就当我看走眼。”但她想,以姜姜的胆魄和能力,应该不会干砸。
投资就是投人,她不记得在哪里看过这句话,但觉得很有道理,况且她那点儿钱也不多,放银行没什么利息,不如拿来搏一个机会。
因为还要回公司,文禾没在姜姜那里待太久,她下楼去打车,却在楼下广场碰到唐书宜。
唐书宜推着辆婴儿车,她儿子戴了顶鸭舌帽,两条腿翘在一起,正嘬一个棒棒糖。
文禾一下就被吸引了,蹲下来看那小孩:“他好可爱。”
“不可爱,吵得要死,等一下吃完这个糖就要开始哭了。”唐书宜戳了戳儿子的脸:“BB,叫阿姨。”
牙牙学语的小朋友讲话还讲不清楚,但会把棒棒糖抠出来给文禾吃,文禾笑着说:“谢谢,你自己吃吧,我不饿。”
她还记得周鸣初给这小孩拍的照片,还说人家脸大没耳朵,明明长得很可爱很正常。
她想这世界上大概没有人比周鸣初讲话还不讨喜,问唐书宜:“我可以给他拍张照么?”
“当然可以,随便拍。”唐书宜把儿子从婴儿车里抱下来跟她玩了一会,心里猜测着她跟周鸣初的关系,试探着问一句,文禾说:“他去成都出差了,应该过两天才回来。”
就这一句,唐书宜明白了。
回家后她跟老公麦坤说了说,麦坤转手就发信息给周鸣初,那星期的海钓,周鸣初带了文禾过去。
他们从深圳的码头出发,包了船到珠海海域,这边鱼货丰富一些。
去时还很早,海边日出没落,文禾拿到鱼竿研究怎么甩,宋川怕她把自己眼珠子勾掉,站得离她有点远,直到周鸣初过来指导。
文禾在周鸣初的指导下放线收线,但运气不太好,坐了半天才钓上来一条小鱼,周鸣初说是芝麻斑,看了一眼说:“带回去给你猫吃。”
文禾觉得他在看自己笑话,也觉得他没给自己安排好位置,换到他那边蹲了会,果然有大收获,钓上来一条石斑。
麦坤说这鱼大:“可以带回去清蒸。”
隔壁船的钓友大喊:“美女好手气!能不能借我们拍一下照?”
“可以啊。”文禾把杆子往那边移了移,船漂过来,手机也探过来拍她线上的鱼。
周鸣初站在不远处看着她跟人谈笑风生,而他的听筒里,谭海龙正让他劝一劝宋斯兰不要离开广州。
周鸣初说:“她想走就走,没什么好劝的。”
谭海龙苦口婆心:“阿鸣你听我的,你妈妈要是走了,你肯定会后悔。”
“没什么好后悔的,谁要走都可以。”周鸣初挂了电话。
他从不后悔,也不留谁。
杆头有动静,周鸣初正想收线,听到文禾一声短促的惊叫,旁边的宋川连忙解释:“海鳗海鳗,不是蛇。”
文禾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侧着坐,一阵海风吹得眼睛都睁不开,周鸣初的声音从头顶降下来:“叫你多穿点。”
文禾抬头看了看他:“太阳这么大,等一下就热了。”闷声说完,周鸣初的外套脱到她身上,文禾嘴硬归嘴硬,却还是立马伸进袖子里,刚穿好杆头就有了动静,她拉了拉感觉很沉,周鸣初说:“先别扯,跟着它走。”
拉力很强的一条鱼,文禾站起来,按周鸣初说的慢慢拉到船边。
钓鱼要有耐心,不仅是等的时候需要耐心,上鱼的时候更不能急,她本来还有点晕船,拿着杆子一点一点地收,最后弄上来一条黑鲷,估了估应该有五斤,深圳这种海钓环境,很不错了。
不久收杆返程,靠港后麦坤儿子跌跌撞撞跑过来,一脑袋撞到周鸣初腿上,满嘴的口水也全黏在他裤管。
周鸣初蹲下去,小孩儿在他墨镜里看见自己的倒影,伸手去扒他镜片,周鸣初脑袋往旁边偏,文禾嫌他太凶:“你对小孩能不能有点耐心。”
“你有耐心,你来。”周鸣初把孩子给她,自己低头拍拍裤子,一片黏糊糊的口水印。
分完鱼后去吃饭,文禾跟唐书宜尽跟着小孩子转,在酒楼的海鲜池边半天不愿意回来。
周鸣初跟麦坤在楼上聊天,麦坤说:“你那个妹妹好像辞职了,打算出来单干。”他问周鸣初:“你爸给的钱?”
“应该是自己找的钱。”周鸣初点了烟,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打火机,海鲜池那边,文禾正给小孩子擦口水。
麦坤用手肘碰他:“你也生一个,你要是生了,你爸妈该抢孙子。”
周鸣初弹了弹烟灰,毫无反应。
晚上回广州,文禾被他搗得头发都汗湿了,感觉像乘着海上的浪,时起时伏,声音也渐吟渐弱,充塞到周鸣初耳朵里,他更像肆虐一样把她扣在怀里,又提起来。
文禾房间里有一面穿衣镜,他就把她拽到镜子前,逼她直视镜子里的自己,文禾眼睛都没地方藏,只能恨得拼了命咬他,缠斗得没完没了。
白天拉了一早上的杆,这下更加手酸腿乏,洗完澡出来看到周鸣初坐在沙发讲电话,朝她拍了拍膝盖,她坐下去,听到他讲话,胸腔震动的感觉很奇怪。
讲的是工作电话,文禾听出来电话那头是一部经理任敏君,他们讲的是粤语,文禾半懂不懂的,鼻尖在周鸣初胸前蹭得发痒,打了个喷嚏,抬头看他。
电话那边似有片刻停顿,两三句后,很快就挂了。
文禾看着周鸣初,眨了眨眼,周鸣初把手机往旁边一扔,低头吻她。
那个月的月会上,一部出尽风头。
任敏君有能力也有资源,才来几个月就频频有单签,只是开人也毫不手软,陆陆续续清掉两三个老销售,都是还在转型路上摸索的。
文禾庆幸自己已经不在一部,也庆幸她早就不跑医院,不然一时半会她业绩也不好看,说不定同样要被干掉。
她因为忙着对赌的事,开年这几个月跟任敏君接触不多,倒是小蔡总往那边跑,因为小蔡拿着几个出口的单子要跟那边请教,但似乎不太顺利,她总是发牢骚,说一部那几个新人很排外,很不好接触。
“会不会是因为不熟?”张吉安说:“不然请他们吃个饭,拉近一下距离?”
“没用。”小蔡撇撇嘴,说自己特意在饭堂跟他们拼桌,人家也是聊他们自己的,搞得她热脸贴了几回冷屁股。
那天中午去展厅,正好看见任敏君带着几个外国客人在看产品,周鸣初也在,他讲英语的声腔跟粤语一样低沉。
文禾同样带着客户,两边穿插着参观和讲解,中途在实验厅碰到一起,她没留意有一条设备线掉下来,过去时绊到,踉跄得被周鸣初护了一下。
周鸣初托着她的手臂,视线瞧了眼她手上的手表,又调转视线去看她。
文禾耳朵隐隐泛红,她飞快地道了谢抽回手,带着客户往另一边走时,撞进任敏君的视线。
“任经理。”文禾朝她礼貌地点点头,任敏君却淡淡地收回视线,并无回应。
文禾似无察觉,领着客户去了监护室那边,自然地介绍着公司产品。
那个周末,她又一次跟着周鸣初去深圳,这一回不是海钓,而是跟他去他爸爸家里吃饭。
比起上一回去见宋斯兰,这一次,文禾莫名觉得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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