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玩得可快活?”长公主抿了口茶水,脸上的神色看不出是愉悦还是愤怒。
贺灵顿时想起半跪在自己面前的言却,心下猛地一惊。
来了来了,这是来找她算账来了。
她发誓自己就去过那一次,怕黄诗云她们胡来,之后几天她都是自个和自个玩。
“母亲。”贺灵力图让自己显得无辜和无奈,本来上次碰见言却,也是黄诗云她们自作主张,自己根本没那意思,“我没……”
景阳瞥她一眼:“知道心虚了。”
贺灵连连点头:“是女儿错了。”
“你知道错就好。”景阳牵住贺灵的手,“前些时日你课业辛苦,想着要放松些也是应该,可也不该太放纵自己。”
贺灵头低得更深。
“嬷嬷说,你这几日只知道往外跑,书卷摸都没摸过一次。”
贺灵错愕抬头。
只是这个么?
“怎么?”景阳用力勾她的鼻子,“不承认。”
“没有没有。”贺灵狠狠松了口气,“是女儿太忘乎所以,荒废了课业。”
景阳拍了拍她的手背,语重心长:“你基础本就不如旁人,更是得勤恳努力,早日缩小同皇城这些小姐的差距才好。”
“眼下你还未及笄,事事母亲能为你遮掩遮掩。只是你成人后,出嫁之后,总得自己站出来,独当一面的。”
“难不成你就愿意听贬低你的风言风语,就愿意听她们说,景阳长公主的亲女,日后裴家的主母,就是草包一个?”
这番训话贺灵也不是第一次听。
在长公主府上这几个月,每次她懈怠的时候,哪次校考不合格,同先生顶嘴之后,她的母亲,总会拉着她,这样苦口婆心地说着类似的话。
实话实说,她确实不在乎皇城的言语。
毕竟这些话根本没有传进过她的耳朵,且在第一次进皇城她就已经见识过了,皇城这群人想象力非比寻常,就算她是下凡的神仙,也有能被编排的地方。
她在乎的从来都只有母亲一个。
最开始被这样训诫,只是不好意思,觉得有愧。
母亲繁忙辛苦,又妥善地为她安排好一切,她自己却不知争气,让母亲的苦心白费。
可是听得越多,心里又渐渐有些委屈。
贺灵看着景阳轻蹙的眉间,母亲又在因为她烦心。
但是她真的已经尽力了。
她就是做不到过目不忘,做不到出口成章,做不到日日将全部精力放在课业上,眼中梦中都是学习上进。
她只是贺灵,一个做什么都半吊子,都会慢人几步的贺灵。
可就算自己,自己确实有这般不足,那般不是,她也不想总听到母亲说,说她不如别人,同别人仍旧差得远。
她很挫败。
她好像永远成不了处处周到,文雅多才的皇城贵女,而母亲只想要这样的女儿。
“若是母亲的孩子,是那些世家小姐就好了。”贺灵嘟囔一声。
此时房中安静,贺灵的声音虽然低,还是清楚地送到景阳的耳中。
她眉头折得更深,看向贺灵的目光中带着几分锐气。
“你方才说什么?”
冷淡的声音让贺灵越发酸涩:“女儿什么都没说。”
两人相处才个把月,有些话不能摆在台面上,贺灵说自己没说,景阳也只当自己没听到,松开她的手。
“你同裴远章还有通信么?”
“有的。”贺灵道,“只是裴世子忙于政事,并没有写很多。”
“他深受皇恩,担子重,需得你主动一些。”景阳点头,“过些时日是裴老夫人的寿辰,你且问问他,老夫人都喜欢什么,你好准备寿礼。”
“这事问方伯母是不是更快些。”
长公主摆手:“让你问就去问。”
贺灵哦了一声,行礼退下。
长公主看着贺灵的背影,长长地叹口气:“你说这孩子,怎么就不开窍。也没几个月就该行笄礼了,还同个小孩子一样。”
胡嬷嬷劝慰道:“正是长公主慈爱,小主子才能有个孩子样。”
景阳撑着头:“是不能再纵着她了。”
那厢贺灵草草写完书信,内容还不如平日的一半,她手支着侧脸,沉沉地看向窗外。
“小姐,自打来皇城之后您就常常叹气。”小圆道,“您又不开心了?”
“在母亲身边的生活同我想得很不一样。”贺灵道,“人都说母爱如水,温暖而沁人,可我觉得有些……压抑。”
她沉沉道:“你说,母亲是不是不太喜欢我?”
“如果有选择的话,我,和一个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的小姐,同时在她面前,她应该更想要那位小姐,做她的女儿吧。”
小圆天真道:“可没有如果,您就是长公主的女儿啊。”
是啊。
贺灵看着半轮清月。
所以母亲失望,她也总不快活。
贺灵看着未干的书信,如今也只有在裴远章一事上,母亲才会对她露出几丝赞许。
…………
转瞬便到了裴老夫人的寿诞,裴远章给她的回信很是简短,说什么只要是用心准备的,他祖母都会喜欢的。
让一个人喜欢哪有这么简单。
尤其是他们皇城的人,更是苛刻,贺灵不信他说的用心。
否则她同母亲,也不会是如今这样。
最后还是偷偷问了方伯母,贺灵从私库里取了和田玉佛像,并些宗教名画送去。
这次宴席自然还是同长公主一道,贺灵做好打扮出门,长公主已经坐在大厅中,似是等了她片刻。
“母亲包容,是女儿晚了。”
长公主看着她今日的装扮。
一身绿色绣银凤蝶广袖裙,腰间别着水晶腰带,细长的水晶珠垂在两边,半偏的堕云髻,只配了些玉珠和碧色的金线发带,看着很是灵动娇俏。
再一细看,脖颈空荡荡的,腕上也空荡荡的。
“怎么?”贺灵低头看自己的打扮,从头到脚,都没有出格的地方。
“太素了些。”长公主吩咐,“胡嬷嬷,你去把上次那套红玛瑙的头面取来。”
“不必了母亲。”贺灵忙道,“女儿自己那有。”
胡嬷嬷笑着按住贺灵的动作:“小主子别动了,你那的东西哪能压过咱们公主府上的,这套头面可是御赐的,先前二公主同陛下讨要几次都不成,咱们长公主见那款式有些许稚气,这便想着留给您。”
贺灵心下一暖:“那,那多谢母亲了。”
“母女之间,有什么谢不谢的。”长公主打量着贺灵,“只是先前也没在意,眼下才发觉,你自幼同你父亲生活,他不懂女儿家的东西,没给你准备什么好的。改日去库房,你看着有什么喜欢的多挑选几件。”
“谢谢母亲。”深受关切,贺灵自然高兴,却也要为自己父亲辩解几句,“父亲事务繁忙,大多都是小姑姑带我一起筹备的,女儿觉得都挺好的。”
景阳只是笑,不再说话。
贺灵察觉到她身上的变化,茫然地看向管事嬷嬷,她微微摇了摇头。
是她又说错话了。
每次想说些什么,同母亲外亲近些的时候,她就总会出错。
一切都准备好后,两人上了府上的马车,驱车至裴府。
方时素在前厅接待宾客,一时抽不开身,让身边亲近的丫鬟去接景阳。
程希钰刚结束同几位小姐的寒暄,自告奋勇:“伯母,我去吧,只让草心一人去,怕是长公主会觉得我们怠慢。”
谁都知道长公主最重礼仪规章,这位表小姐在府中十余年,待遇跟府上的亲小姐并无差别,也算是半个主人,只是……
方时素眸光微动:“长公主喜静,路上切记乖巧安静些。”
程希钰规矩福身:“侄女省的。”
于是景阳一下车,便见到了程惜钰含蓄带笑的脸,礼节周到地同她见礼。
再看身侧回礼的贺灵,经过这段时日的纠正,动作虽然流畅,却怎么都不如眼前的这位小姑娘,周到清贵。
程惜钰:“长公主,伯母已经恭候多时。”
长公主点了点头,身侧的贺灵还无知无觉,好奇地看着秋日的天。
景阳无声地叹了口气:“走吧。”
“哦。”
一行人来到后院。
裴家的老夫人同亲朋说着体己话,府上的侍从唱道长公主,众人忙停下手上的动作,同景阳见礼。
景阳扶住老夫人:“老夫人是今日寿星,景阳一介晚辈,当不住这样大的礼,老夫人快坐。”
景阳也坐在正座:“贺灵。”
贺灵立马上前:“恭祝老夫人寿辰。”
裴老夫人打量她片刻,又看了眼立在一边的程惜钰,似笑非笑:“诶,好孩子。”
众人又开始说起话,似乎是碍于长公主在场,并没有方才轻松,贺灵听了一会就集中不起精神来,看着门外仍旧灿烂的阳光。
“可是觉得无趣了。”程希钰在她耳边道,“咱们也去后院走走?”
室内昏沉,这提议甚好,贺灵点头同她一起离开。
今日的裴府张灯结彩的,很是热闹,天气也十分作美,灿烂却不炽热,程希钰引着她在后院闲逛。
程惜钰今日倒没说什么,安安静静地在前面带路,贺灵同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前面表哥的院落,咱们似是不好再近了。”
“确实。”
贺灵认同,毕竟是男子的院落,眼下裴远章还不在,她们两个小姑娘确实不适合涉足。
只是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来了,贺灵看向程惜钰,她笑容轻柔,眸光轻轻地落在她身上。
贺灵一笑:“先前我便想说,程小姐似乎很关注我。”
程惜钰坦然承认:“是我唐突,贺小姐莫怪,我只是……”
不待贺灵听到解释,门后忽然一阵混乱,有侍从大声喊些什么,贺灵来不及看,突然门口窜出半人高的黑犬,直直扑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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