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这些王公贵族,有个妾室不是很寻常的事么?”盛晴道,“就算没有妾室,在府外养个娇娇儿的也不少见。”
两人自顾自地说着,这时候她们才留意到贺灵的脸色苍白得有些吓人。
“你怎么了?”
贺灵喝了口茶水,压下那股不适:“我没事,我只是,第一次听到这些。”
黄诗云笑道:“你初入皇城,见识不多。现下同你说的,都还是面子上的皇城,若是再往里看看,你才要惊讶呢。”
贺灵不想看,这面子上的她也不想看。
“裴世子自持守礼,应当不会如此。”黄诗云给贺灵倒上酒水,“不过你也该有所准备,要是日后嫁过去,与你期许的不同,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贺灵饮尽杯中物:“如此我为何还要嫁过去?”
“看来不还是不太了解我们这位景阳长公主。”盛晴道,“她做的决定,从来不许任何人更改,若是程希钰和裴世子真的有什么,她呀么想办法让程希钰远嫁,要么让你忍耐。”
“皇城这样有妻有妾的人家不少,毕竟他是国公府上的世子,若是违心娶了你,在旁的地方自然会有些许补偿。”
贺灵蹭地站起来:“我不舒服,先回去了。”
黄诗云摇了摇头,眉眼间也有几分烦忧:“你想开了便好,路上小心。”
贺灵点头,带着长福上马车。
分明来的时候坐的也是这辆马车,可她忽然觉得逼仄,有些呼吸不上来。
太欺负人了,裴远章,裴家,他们太欺负人了。
不行,她才不要接受这样的未来,她只要一想到裴远章和程希钰,她就觉得憋闷。
她要退掉这门亲事。
可是黄诗云说的也不无道理,母亲总觉得裴远章这般好那般好,自己又这般不足,那般不足,分明是她配不上裴远章,哪里是裴远章配不上她。
可她真心真意,难道还配不上虚情假意么?
不对。
她的心意,为何要同虚情作比。
贺灵渐渐冷静下来,这些人中最好说话的无疑是方时素,她应该好好想一想说辞,去见见方时素。
第二日,贺灵便去了裴府,同老国公和老夫人见了礼,去后院寻方时素,可巧方时素去看花了,并不在院中。
贺灵抓了抓脸颊,知晓自己做事有些莽撞。
她应当提前同方时素说一声,也不至于白跑一趟。
原准备在方时素的院中等等,却不想再路上又碰到了程希钰。
贺灵对程希钰的态度很复杂。
毕竟骗她的也不是程希钰,想利用她的也不是程希钰,或许是因为她同裴远章太亲近了,自己才不喜欢她。
贺灵点点头,本想装作没看见绕过去,程希钰却已经叫住她。
“贺小姐。”她福身道,“是来找姨母的?”
“嗯。”
程希钰笑道:“可巧今日是碰上了,先前表兄来信,说是有东西托我带给贺小姐。正巧您来了,我就斗胆偷一次懒,您同我一起去取如何?”
贺灵随意看向一边:“那些东西,都是裴远章托你准备的?”
程惜钰并没有回答,带着清浅的笑意,柔柔地看着她。
贺灵忽然觉得有几分难堪。
她以为的两人之间独享的情意,竟然都不是出自于裴远章之手,他的用心与照顾,竟然都可能是旁人替代的。
她们都知是一出戏,只有她认真到荒唐。
贺灵知道自己脸上很难藏住心事,略微侧过身,不让程惜钰看到她的委屈和难堪。
可就算看不到,她与裴远章,又如何不知道,兴许还会在情意绵绵的对视中,讽刺她痴傻。
“那贺小姐且在这里等着,我自己过去?”程惜钰顿了顿,“还是小姐想与我同去?”
呼吸间,贺灵便明白了程惜钰的意图,无非是想让她亲眼看看,她们表兄妹感情甚笃,而她有多可笑多余。
贺灵攥紧拳头:“好啊,那一道去吧。”
程希钰略微惊讶了一瞬,轻轻点头。
贺灵当然不想去裴远章的院子。
只听着裴远章的名字,就已让她十分不快,更别说他院子里还有个很不安分的黑犬。
果然刚进院落,那只大黑狗又开始叫,好在院中的人早知道贺灵会来,提前将他关进笼子里,这才没有扑上来。
贺灵看着坚固的笼子,还在那里大叫的黑狗,也冲它露出凶相,谁想那狗叫得更欢。
“它不会咬人的。”
贺灵不服,说它不会咬人便不会咬人了么。
他们还都说裴远章是个好人,他是吗?
裴远章是她这十几年来,碰到的最无赖,最让人不耻的坏人。
贺灵心中不平,刻意同程惜钰也拉开距离。
程表小姐来裴远章的院子果真是畅通无阻,院落里的丫鬟小厮似乎也是见惯了的,同她见礼。
两人一路走到书房前,却有个方脸侍卫挡了一下。
“夜七,先前表兄不是有东西要交与方小姐,我带她来拿。”
夜七闻言下意识地皱起眉头。
他最近是去取了个玩意,世子也吩咐说交给贺小姐,应当是让他送过去,可没说让贺小姐亲自过来。
不过这两种方式,应该也没什么区别。
且世子也吩咐过,贺小姐是不必拘束的,便让开了路。
程希钰转身对贺灵笑道:“贺小姐,请吧。”
书房重地,程惜钰便同主人一般自由出入,招待宾客。
如此还能说两人清清白白?
贺灵愤愤地迈开步伐,到夜七身侧冷冷地看他一眼,甚至还冷哼了一声。
夜七吓了一跳。
主子不在的这段时间,夜七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当两人间的信使。
贺小姐从来是一副软乎乎笑嘻嘻的样子,即使课业被逼得紧了些,偶尔会同他抱怨一两句,却也是柔柔的,嘴角也没有落下来过。
哪里是这样冷眼冷面相向的。
是他最近做过什么,把未来的小夫人给得罪了?
先前老夫人寿宴,他们已经被主子狠狠提点了一通,要是主子知道自己又开罪了贺小姐……
夜七不愿再想。
贺灵一贯随和,同她相处也简单,夜七想直接问问她,可碍于这位表小姐还在,只能按捺住。
反正小夫人同主子还要通信,往来赠礼,改日再问也不迟。
夜七将书架上的匣子取下来放到贺灵面前,她并不碰:“什么东西?”
自然是讨小姑娘开心的小玩意。
只是这话却用不着自己说,夜七想,主子的信里自己会清楚交代,他没有主子的文采和心思,多说还怕弄巧成拙。
“主子说您亲自打开便知道了。”
贺灵不满意地瞅他一眼,最后还是打开了匣子,用手绢擦了擦手,再用那手绢包着东西拿起来,仿佛这是一件多令人厌恶的脏东西一般。
夜七:……
是一个岫玉白冰刻的印章,极难见的冰透,似乎同泉水一般,上头雕了个趴着撑头的小姑娘,很是天真可爱。
东西是好东西,贺灵在心中可惜,只是这东西的主人不是。
“这印章当真是精巧。”程希钰赞叹道。
贺灵放回匣子中:“你喜欢就给你。”
夜七:……
他惊疑地看向贺灵。
“长公主府上从来不缺这些小玩意。”贺灵眯着眼睛,“告诉你家主子,他用错心思了,之后最好也别再白花心思。”
她丢下狠话:“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罢将两人都甩在书房,自己心里终于有了些快意。
待贺灵离开,夜七连忙去回禀情况。
裴远章还在看贺灵写的信。
不过这次倒不是她亲自写的,信中说她这些时日课业重,手写得酸痛,无奈找小圆代笔。
这些时日信件往来,裴远章看得出贺灵的成长,从字迹上,她坦率的风格仍旧明显,可结构却大有提升。
章句缀连得越发顺畅,引用正当,同他讨论的诗句也不乏让人耳目一新的见解。
她应当付出了不少,裴远章都能想象,贺灵皱眉读书,却满脸积极向上的样子。
他知晓长公主是个要求高的,在信中从不吝啬夸赞,眼下她辛苦到手伤,他倒是该劝劝贺灵。
其实也不必过分损耗自己,满足旁人的期待。
她最该在意的,是自己所求。
无论她懂不懂经史子集,她也永远是自己要尽心照顾的。
提笔落墨,夜七的话才完整飘入耳中。
裴远章的笑容带着几分纵容和宠溺:“是了,要及笄的姑娘,是不该再将她当小孩子待了。”
十四岁,已经大到会觉得从前喜欢的东西幼稚了。
裴远章不免有几分可惜。
岫玉虽易得,冰透如溪水的却少见,他当初见到那块玉料便觉得很适合贺灵,她也喜欢这样干净清透的东西。
且那个小娃娃,还是照着她幼时的样子雕刻的,原以为她会十分喜欢呢。
不过不喜欢也罢了,也不必费多少心思,总能搜罗到贺灵喜欢的。
“她不喜欢便罢了,改日再寻个旁的送去。”
夜七却觉得自己家聪慧的主子没掌握清楚情况。
他先前送的那些礼物,哪个不是哄小姑娘高兴的,怎么偏就这个不收。
难道主子没有发现,眼下的贺小姐,似乎很讨厌他吗。
连兢兢业业,勤恳做事的他都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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