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计就计
闻北哲三人等着裴秋生作答。
他们认为裴秋生之所以能回答出欧阳修的《生查子·元夕》, 应当是由于裴秋生特意为今日的元宵诗会做了准备,毕竟这首诗十分贴合元宵节,他提前背了也不稀奇。
如今有关于‘月’和‘灯’的常见诗词都快被大家说完了, 以裴秋生的诗词储备, 这回一定答不上来。
看他那错愕的神色就知道,待会儿他肯定要丢人了。
其实裴秋生不过是识破了他们的把戏, 惊讶于他们敢这样明目张胆而已。
他只愣了一瞬, 便气定神闲地回答道:“灯火钱塘三五夜, 明月如霜,照见人如画。取自宋代苏轼《蝶恋花·密州上元》。”
裴秋生早在高中的时候便熟读唐诗宋词三百首, 最近半个月又抽时间复习了一些,以他的记性, 这样简单的游玩方式根本难不倒他。
当初他选择学理不学文,也多少有些要将喜欢的东西变得更纯粹些的想法在里面。因而他虽然是理科生, 但对书法文墨、诗词歌赋的喜爱还在, 功底更是没有丢。
“好啊,闻大公子又过一关, ”赵太傅带着三分欣赏的笑意道。
其实,在场的座客中除了谢云昭,其他人基本都认为裴秋生这次会回答不上来,甚至包括之前就认识他的温慕言和赵莹。
毕竟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裴秋生在外流落了那么多年, 上学时间又短, 能将四书读一遍便已经不错了。
因而他能答上来,便不禁引起了众人一两分的注意, 心中想着这镇国公找回来的世子身上的学问似乎也没传闻中那么差?
“这他怎么还能答上来?”闻北坤压着声音问一旁的闻北城道。
闻北城看着坐在裴秋生身侧的谢云昭道:“或许,是谢大公子趁大家传花的间隙给他递了纸条让他现背?”
闻北坤也觉得有这个可能, “那我们盯紧些,若是他们真有什么小动作被我们揪了出来,一定能让闻北轩声名扫地。”
“嗯,作弊被抓可比答不上来更丢脸,”闻北城兴奋道。
闻北坤和闻北城同样是闻渊的庶子,他们的亲生娘亲都是官府中人家的小姐,因而两人身份上并无谁贵谁贱之分。从前裴秋生没回来的时候,他们是竞争世子之位的对手,总是处于明争暗斗之中,关系一直不怎么融洽。
但如今裴秋生回来了,他俩便成为了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寻常恨不得离对方十米远的两人,在今日的诗会上却并排坐在了一起,不可谓不稀奇。
闻北哲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他就不信,裴秋生回答了一次、两次,还能有三次、四次不成?
于是,他接着暗示对面的几人,那几人得了授意便接着尽量将红花传给裴秋生。由于击鼓传花的过程中本就时不时也会有一些嬉笑逗弄的场面,因而众人对于这花传得时快时慢并不觉得有什么异常。
只是裴秋生在接下来的五轮里面有两轮接到了红花,便觉得他多少有些运气不太好。
本以为他要吃酒了,却听他神色自若地回答着:
“夜深谁见凭栏处,天作长编月作灯。取自宋代项安世《赋李季章大著书楼》。”
“人行窗外云无脚,月起林间灯映纱。取自宋代许月卿《浴罢》。”
而在他前后回答的三人,已有两人开始喝酒了。
“闻大公子还是有两下子的,”在场已经有人开始夸赞他道。
“是啊,都不知道他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诗词,若不是诗出有名,我都要怀疑他是自己作的了,”边上的一人也接过话茬道。
闻北坤和闻北城全程瞪大眼睛,不管花在那里,他们的视线都在裴秋生和谢云昭两人之间来回打转,愣是什么猫腻都没发现。
他们不禁有些纳闷,难道还真是裴秋生自己答的?
闻北哲见到将花传给裴秋生不仅没能让他丢人,反而还教他当众露了脸,直觉气不打一处来。
正当他心中正不痛快的时候,又见到不远处台上的闻渊看向裴秋生的眼神除了欣赏外还带了两分自豪,顿时更是如鲠在喉。
他根本就没料到裴秋生在诗词这一块原来是下了些功夫的,至少是背了很多。
如今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他赶紧示意对面的几人不要再将花传给裴秋生了,免得让他继续出风头。
可对面的人像是看不懂他的眼神似的,见到他摇头以为是“不要放过闻北轩”,见到他点头以为是“对,就是这样传”,见他急得眨巴眼睛以为是让他们做得隐蔽些。
总之,完全没能理解他的意思。
闻北哲一脸绝望。
而裴秋生则是看破不戳破,红花传到他手上的时候,一连十余次,他出口便能成诗,也能准确回答出来作诗作词之人。
他腹中诗词之丰富繁多,直接将在场的几十个众人惊呆了。
他怎么会这么多首?
难道他是把旁人拿来背四书五经的精力都拿去背诗词了吗?
连见多识广、鲜少夸赞他人的赵太傅都忍不住笑着夸赞道:“哈哈哈哈,闻大公子真是学识渊博啊。”
且裴秋生作答时,声音如清泉在山间流淌,纯净又清亮,带着沁人心脾富于情感的韵律,令人陶醉,众人都觉得听他吟诗诵词真是一种享受。
众人纷纷更是对他刮目相看。
谢云昭更是朝裴秋生竖起了大拇指,“我还以为我来是给你撑场子的,结果坐在你边上被你的光芒四射亮瞎了眼。”
裴秋生忍俊不禁,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刚好对这部分的诗词知道得多一些而已,还是感谢云昭兄一片拳拳之心。”
裴秋生今日想要的就是将计就计,因为府中人看不惯他被封世子的人太多,若是稍微展露一些实力,今后他在府中的日子便会更好过一些。
闻北哲见状气得脸都绿了。
而闻北坤和闻北城现在都开始怀疑裴秋生旁边的那几个人是不是他自己找来的托了。
在后面的诗会中,闻北哲他们三人再也不敢安排人特意让裴秋生多回答了。
不过,在后面作诗的环节中,裴秋生的表现只能说中规中矩。俗话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吟”,但他也只是仅限于此了。
可由于他在前面的表现过于精彩,众人看他作的诗也带了几分光环。
且在场的不乏一些趋炎附势之辈,知道镇国公闻渊器重裴秋生,当着闻渊的面自然对裴秋生赞不绝口。
“闻大公子文采出众,真乃我辈楷模。”
“哪里,在下作诗不过平庸之姿,兄台过奖了,”裴秋生对于众人半真半假的追捧有些不适应起来,脸上的笑意也不达眼底。
闻北哲、闻北坤和闻北城三人见众人眼里如今都只有裴秋生,根本没由他们半点影子,直气得七窍生烟。
早知道就不合伙撺掇父亲带他来参加这劳什子的元宵诗会了,如今真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众人作完了诗,后面便开始听从酒楼里请来的歌女唱小曲儿,裴秋生觉得无聊,便打算先行离开。
如今距离元宵灯会结束还剩一点时间,如果赶早的话,或许还来得及带姜月去看半场灯会。
于是他征得了闻渊的同意便离了席。
只是在他离席以后走了没多远,便被身后一道姑娘的声音叫住,“闻大公子。”
裴秋生在这儿并不认识女子,他带着不解转身,看向来人更是疑惑问道,“你是?”
只见眼前这位身着淡紫色长裙的女子带着丫鬟朝他翩然行礼,柔柔弱弱道:“小女子是工部侍郎家的张二姑娘,张若婵,眼下也准备离席,却不小心弄坏了灯笼。不知是否能跟闻大公子借个光?公子在前面慢些走便可,我远远地跟在后面。”
办诗会的地方在河边,除了河面上有河灯,诗会的地方挂了灯笼,其他地方都是暗的。因此没有灯笼,附近的路并不好走,一个不小心还可能会跌到水里去。
张若婵正是清楚这点,才敢来跟裴秋生借光的。
刚才在诗会中,裴秋生展露出的渊博学识令她惊艳,且他气度翩翩,生得相貌清隽、一表人才,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风雅和自信让她忍不住动心。
因此她整理了一番仪容,在裴秋生离席时跟了过来,特意没带灯笼。
裴秋生看着手上的灯笼,又看了前方的路的确一片漆黑,影影绰绰的什么也看不清,连他没了灯笼都不能保证能认清路。
索性这段路也不长,耽误不了他多少时间,于是便应道:“好。”
张若婵见他果真答应下来,心里一阵欢喜,忙跟在后面,但也注意着分寸,不敢离他太近。
她甚至自作多情地想着,闻大公子愿意放缓速度照顾自己一程,是不是对她也有几分好感?
毕竟她在诗会上的表现也不赖,还当场作了一首不错的诗,连赵太傅都略加夸赞了她一句。
约莫走了数百米,眼见着前面便是有着通明灯火的大路了,就连脚下的路都被前方的光照亮了几分。
就在张若婵正在纠结着要不要邀请他去看灯会时。
裴秋生像是等了很久似的,回身将手中的灯笼给了张若婵身侧的丫鬟,轻快道,“给你们吧,我不用了,先走一步。”
而后长腿一迈,化作一道残影飞速离开。
“闻”等到张若婵带着温柔的笑意开口时,看见的便只有裴秋生没有丝毫留恋的背影了。
张若婵笑容顿时僵在嘴角:“”
跟在她身后的丫鬟眼角也忍不住抽了抽,闻大公子这么着急,难不成是要回府救火吗?
裴秋生上了马车后,便让车夫飞快地赶往姜家。
姜远发夫妇不喜欢凑热闹,而姜月想着灯会上应当会有许多情投意合的男男女女出双入对,自己一个人逛没什么意思,便也没有出门。
于是他们三人在家里吃过汤圆后,将除夕之夜时没来得及放的烟花找了出来点燃,也不失为一种不错的过节方式。
正在此时,裴秋生回来了。
外面的门没关,裴秋生推门而入,来到院中,一眼便见到了沉浸在烟火中满脸笑意但眼神却有些落寞的姜月,边向她走近边唤道,“阿月。”
姜月闻声将视线投来,见到他时,一双眼睛便亮了起来,高兴道,“秋生?你不是参加诗会去了吗?”
裴秋生低眉笑道:“去过了。想去看灯会吗?一起?”
姜月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点头道,“好。”
共游灯会
姜月同裴秋生一同上了马车, 赶往灯会所在的地方。
姜月心里忍不住想着,这算是他们第一次约会吗?
她还挺期待的,毕竟这也是她第一次在古代逛灯会。虽然年前的时候她已经逛过一些灯笼铺子了, 但这与逛灯会还是很不一样的, 毕竟灯会不是单纯看花灯,还有很多别的乐趣。
在他们下马车后, 姜月放眼一看, 传说中的元宵灯会果然名不虚传, 只觉得古代长安的繁华被琳琅满目的灯火展现得淋漓尽致。
只见灯会的气氛十分热闹,人们兴高采烈地穿梭在各式各样的花灯中间, 有些花灯高达数米,五彩缤纷, 令人叹为观止。
商贩们吆喝着售卖各种小吃美食,香气四溢, 令过路之人忍不住想流口水。
姜月连忙凑了上去, 这个也想尝,那个也想要, 看着在眼前摆成一排的铁板豆腐、糖炒栗子和章鱼丸子,发愁道:“怎么办,我都想吃,选哪个好呢?”
面前的三个老板都热情道:“姑娘,选我的吧?我的这个最受欢迎。”
姜月也觉得, 哪个看起来都很好吃, 铁板豆腐上面撒的胡椒粉和辣椒粉传来的麻辣辛香一闻就知道很够味,在大冷天里还在冒着热气的糖炒栗子一看就很软糯, 温油中炸出来的章鱼丸子一定外酥里嫩。
裴秋生忍不住笑道:“你想吃那个都行,我都给你买。”
姜月却摇了摇头道, “我要一种就够了,选炒栗子吧。”
裴秋生向她确认道:“真的不要都买?”
姜月看了一眼铁板豆腐和章鱼丸子,最终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于是,姜月最终带着糖炒栗子开始边吃边逛了起来。
姜月一边走着,一边忍不住赞叹道,“灯会真漂亮啊!原来哪怕是最普通的灯笼,只要聚在一起同时点亮,便能成为最壮观的景色。”
姜月无论是从前在工作室,还是如今在姜家,通常都是一次只做一两盏灯笼,了不起几盏灯笼同时点起,哪见过这样盛大的万家灯火夜白如昼的盛况。
她顿时觉得,今日不管有没有裴秋生在,她其实都应该过来看一看的,不然就错过了。
“是啊,万点烛火之光,与城市里的霓虹灯以及现代景点里的人工灯光很是不同,此刻的天上还能看见许多星星。”裴秋生认同道。
姜月抬眼一看,真的能看见漫天繁星,不仅如此,还有不少孔明灯飘浮在夜空中,与天上的星光和地上的灯光交相辉映。
面对这样的良辰美景,姜月忍不住叹道:“太美了,要是时间能定格在这一刻该多好。”
裴秋生道:“元宵灯会以后年年都会有的。”
“那你会年年陪我来看吗?”姜月不经意地问道。
“会,”裴秋生道。
“好,”姜月笑了起来,“我手冷,你可以牵着我逛吗?”
姜月心头一热,脑中突然冒出这个想法,当她的大脑觉得不应该说的时候,这话已经从嘴巴里讲出来了。
“可、可以,”裴秋生答应道。
姜月想将话收回已经来不及。
接着,裴秋生有些紧张地,缓缓地牵起她的手,同时感觉到她指尖传来细微的震颤。
他们不是第一次牵手,从前在山上采棕榈叶时他时不时也需要用手拉她上来,但今日的牵手,却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这是他们成为情侣之后的第一次牵手,意义不同。
两人手指触碰的瞬间,一种奇妙的感觉从他们心底传来,似乎心跳都在这一刻放缓了速度。
她的手很柔软,微微有些凉。
裴秋生一开始有些紧张,似乎手牵在一起似乎整个氛围都不一样了起来,甚至有几步路走出了同手同脚的步伐。
姜月比他好不了多少,她转移话题,将先前准备问裴秋生的问题提出来道,“对了,我其实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裴秋生问。
“是这样,我准备雇几个人帮我做灯笼,但不知道去哪里雇人,你可不可以在国公府那边帮我问一问?”姜月问道。
“没问题,如果可以的话,我会直接帮你找好,”裴秋生答应了下来,同时问她,“你准备做很多灯笼卖?”
姜月点点头道:“是啊,毕竟古代不同于现代,古代没有电,因而家家户户出门都需要灯笼,富贵人家的灯笼比较讲究美观,普通人家的灯笼追求实用。上次我用那几个灯笼将我们手工坊做灯笼的名声打出去了,后面准备将各种不同的灯笼包括日常使用的灯笼一起卖,应当会有不少顾客的。”
“这样我也许就能赚很多很多的银子,”姜月道。
裴秋生看着姜月眼里闪着光,忍俊不禁道:“瞧你那一副小财迷样。”
姜月笑道:“谁会嫌弃银子多呢?”
“对了,你将来是什么打算?”姜月问裴秋生道。
裴秋生思索片刻,郑重其事地回答道,“三元及第,入朝为官,涤清官场,为民效力。”
“当然,还要以你为先,”裴秋生又补充道,他没有忘记他答应她的。
“瞬间感觉同你的志向比起来,我的好庸俗,”姜月评价道。
裴秋生笑道:“吃饱喝足也是我的志向,就是没拿出来说而已。”
“哈哈哈哈,”两个人一齐笑了起来,又接着往前面走。
这条街很长,两人也走了许久。
在走出这条街时,只见街的这一头更是热闹,有人在舞狮子、玩杂耍、猜灯谜,在锣鼓喧天的声音中,时不时从人群传来一阵阵喝彩声。
姜月看着玩杂耍那边热闹非凡,想起之前的经历,她笑着打趣裴秋生道:“你可是在这里将我气哭过。”
裴秋生怔愣了一下,轻轻咳了一声,赧然道:“我没怎么跟女孩子相处过。”所以就把以前安慰哥们的方式用在她身上了。
姜月听他说没怎么跟女孩子相处过,意外道:“你这话,我可我不信,难道你大学没谈过恋爱?”
“真的,我高中不早恋的,都是跟一帮男生混,除了学习就是打球,回家就是养养花、种种草、练练字、打打拳啥的。大学在理工科大学,我还没遇到心仪的,就穿过来了,”裴秋生一脸诚挚道。
姜月明明觉得他很会,可她相信裴秋生不会骗她。
不过为了逗他一下,她还是故作怀疑道,“当真?”
“当真,你是我第一个女朋友,”裴秋生认真道。
“那好吧,我信
殪崋
你。不过你刚刚那话,听起来怎么有些遗憾大学没能遇到心仪女孩的样子?”姜月背过身去,憋着笑继续逗弄道。
“我没、没有这个意思,也没这个想法,”裴秋生顿时有些紧张,在她身后说道,“理工大学女生很少的,遇见心仪之人的机会更加渺茫,所以我没这方面的打算。”
“所以你其实是在遗憾没能去一个女生多的大学,好好地谈一场恋爱?”姜月若有所思,绞着裙摆停顿了一会儿,故作吃味道,“你的想法其实我也可以理解。”
“不不不,我、我没有”裴秋生连忙转到姜月跟前,双手不知道该放哪里。
他觉得自己好像在越描越黑,涨红着一张脸,紧张地说话都有些结巴了,迷茫于这句话要怎么解释才能解释清楚。
“哈哈哈哈哈,”姜月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抬眼看着他笑道,“好啦好啦,我在跟你开玩笑呢,别当真。”
反应过来的裴秋生顿时咬牙切齿道,“好啊,你居然耍我。”
他说着就要去抓姜月,姜月比他早有准备,赶紧溜之大吉,往前面跑去,裴秋生就跟着后面追,边追边喊道,“别跑!”
由于街上行人熙熙攘攘,为了不冲撞到行人,他们俩都跑不快,姜月跑着跑着就上了桥,桥梁边行人很多,但中间人不多,裴秋生步子迈得大,三两下就抓住了姜月。
“诶!”姜月原本还在往上跑,刚要踏上桥面最高的一层台阶便被裴秋生抓住,她身形一顿便没能稳住,眼见着要往前栽去,又被裴秋生一把往回拽,跌进了他胸膛里。
姜月:“”
裴秋生看着如今跑不掉的姜月,笑道:“看我怎么惩罚你。”
姜月顿时挑眉笑道:“你能怎么惩罚我?”
裴秋生闻言顿时愣了一下,他确实没想好要怎么惩罚她,但若是就这样放过她岂不是又要被她取笑。
于是他努力思索了片刻,脑中便有了个好主意。
接着,他看着姜月的眼睛,缓缓向她靠近。
姜月看着裴秋生那张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脸,以及他的视线渐渐从她的眼睛上转移到她的双唇,发觉到他可能会做什么时,顿时想起身逃跑,却被裴秋生有力的手臂抓得紧紧的,连忙问道:“你你要做什么?”
“自然是做男女朋友可以做的事,”裴秋生继续俯身靠近。
桥中央人虽然相对少一些,但毕竟周围有很多背对着他们看河灯的人,保不准什么时候会转身看到他们,姜月整张脸都发烫起来,紧张道:“这这可是古代,大大庭广众之下,有伤风化,你快放开我。”
裴秋生握着她肩膀的手力度仍是很紧,并没有半点松开的意思,微微勾着唇笑道,“不放。”
周围几个零星的路人见到桥中央的他俩开始驻足围观起来。
“不是吧?这么刺激!”
姜月羞红着一张脸,恨不得找个地缝方钻进去,但她浑身被桎梏着,半点动弹不得。
眼见着裴秋生的脸越来越近,姜月被迫陷入了一种诡异紧张的暧昧氛围中,心脏也开始扑通扑通地跳起来。
于是就当她微微闭上眼睛、裴秋生的双唇即将触及她的唇时,裴秋生却并没有亲上去,而是直起了身子,用食指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看着她笑道:“你以为我要做什么,我开玩笑的。”
姜月瞬间炸毛,她红着脸一把推开裴秋生,又捶了他一拳,“裴秋生,你好可恶!”
“哈哈哈哈!”裴秋生觉得她恼羞成怒的样子也十分可爱,她没有看到的是,刚刚他差点亲上时他紧张地喉结不自主滚动了两下,最终还是忍住了。
但如今见到她的反应,顿时又觉得不想忍了。于是他鼓起勇气,趁着她不注意,又上前轻轻亲了一下她的脸颊,只轻轻碰了一下便快速跑开。
姜月脸颊通红,“啊——这次我抓到你绝对不放过你!”
传授灯艺
裴秋生一直从桥上跑到河边才停下了脚步, 姜月也跟着追到河边。
此时裴秋生身后便是河岸,姜月鼓着腮帮子扬起下巴道,“哼, 看你还能往哪儿跑?”
裴秋生憋着笑道, “不跑了,我认罚。”
“这还差不多, ”姜月含着笑一步步向裴秋生走近。
裴秋生见她越来越近, 怔愣了一下道, “你不会要亲回来吧?”
姜月傲娇道,“少做梦, 我走累了,罚你背我回去, 要沿着河岸走。”
如今灯会即将结束,但街道上还是有不少来来往往要赶回家的人, 若是裴秋生背着她从街道走, 或许会被路人说道。
毕竟这个朝代的长安城虽然民风相对开放,但同现代比还是很有区别的。
而河岸边人少不说, 光线又暗,但由于河面上飘着许多河灯,因而风景静谧优美的同时,刚好又能看清脚下的路。
沿着这条河岸走,到前面再过一座桥, 就能回到马车所在的位置。
裴秋生闻言, 便屈膝半跪、背对着姜月乖乖蹲下,一副心甘情愿要背她的样子。姜月唇边满是笑意地上前将双臂环绕着他的脖子, 趴在了他背上。
裴秋生背着她沿着满是河灯的岸边走,两人边走边聊, 姜月想起刚刚裴秋生说过的话,随口问道:“话说,你以前回家喜欢养花种草、练字打拳,这些听起来都超级修身养性,怎么像个老头子一样?”
裴秋生轻咳了一声,笑道:“我父母工作忙,没什么时间管我,因此我跟爷爷相处得比较多,他也喜欢这些。”
“原来是这样,”姜月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又接着问道,“那你会想你的爷爷吗?”
“会,以前逢年过节还能回家看看他,如果忙着期末考回不去,至少还能打电话问候。如今两个世界并不相通,又没有途径穿回去,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如今过得怎么样了,”裴秋生的语气中充满着怀念。
“是啊,我们莫名其妙的穿过来,根本不知道怎么回去,”姜月微微叹息道。
“你想你的家人吗?”裴秋生问道。
“想啊,我刚穿过来的时候,总觉得自己一个人到了这个人生地不熟的朝代,孤苦伶仃的还要各种谋生路,就很想回到父母身边,跟他们说我好想他们。对了,你有没有问过系统,我们能回去吗?”姜月问道。
裴秋生摇了摇头道,“问过,系统说不知道,有可能永远都回不去。”
“那我们就先待在这儿,好好生活吧,”姜月半是遗憾半是期盼道。
“嗯,”裴秋生轻声应道,“我们一起。”
*
在元宵节前的那段时间,为了宣传无忧手工坊的灯笼,姜月那阵子做的灯笼只能暂且放家里摆着。
待到元宵节一过,姜月便给无忧手工坊送去了十余个滚灯,十余个莲花灯和十余个用来照明的普通灯笼,价格分别定在二十两,十两和二两一个。
与此同时,她还让李掌柜放出消息,今后每个月的十五号,无忧手工坊都会推出一盏新的走马灯出来,且一个月只卖这一盏,售价仍为两百八十两一盏。
李掌柜其实有些不解,一盏走马灯就能卖两百多两,为什么不一次性多做一些,好好赚上一笔,不就直接发大财了?
姜月却摇着头笑道:“若真是这样卖,我们的走马灯便不值钱了。”
人们都喜爱追求稀有独特的事物,若是所处可见,便会令人丧失兴趣。
到时候别说二百八十两一盏了,就连八十两一盏的价钱恐怕都要被人掂量着要不要买。
而且最主要的是,无忧手工坊有了这样一个天价灯笼的名头在,便会有许多人被吸引过来,其他的灯笼才会更好卖。哪怕走马灯最后卖不出去,她也能从别的灯笼那儿赚回来,总的来说一定是不亏的。
事实也证明她所料不差,至少她在元宵节后送去坊里的灯笼都还算好卖,没多久李掌柜便传来了断货要补货的消息。
如今她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教会几个人帮她做灯笼,她便可以做甩手掌柜了。
裴秋生从灯会上回去以后,没几天便着人送了十余个人过来,供姜月挑选。
送人来的是如今跟在裴秋生身后的随从,名为随云,是一个生得白净斯文的小少年。
随云之前就听人说起过,他家公子有一位貌美又可爱的心上人,他可好奇了。但他家公子每次都一个人来找她,从来不带他一起,因而他一直都没见过。
今日他家公子被夫子盯得紧,抽不开身,才派他来走一趟,得以让他见到心上人本尊。
果然百闻不如一见,他家公子的心上人生得如花似玉、清丽逼人,同时还带着些柔软可爱的气质,尤其是一双眼睛生得极其清澈纯净,讨人喜欢。
但随云是十分有礼貌的,他没有一直盯着姜月看,而是有分寸地看了两眼便收回了目光,低眉垂眸同她道:“姜姑娘,这是我家公子吩咐我从人牙子手上挑来的,姑娘看看想留下谁,我便将他们买下来。”
姜月微微含着笑意同他道:“辛苦你走一趟,我只想要手巧的。”
接着,她又朝着面前的十多个人道:“你们当中有谁是,便往前走一步。”
她这样清淡的笑意和软糯清甜的声音如春风化雨,在随云听来看来,只觉得如沐春风。
而传到那十余人的眼里耳里,便更是觉得她是一位极其和善的主子。
他们在人牙子手里过惯了非打即骂的日子,其中还有一两个遇到过一些难伺候的主子,在饱受折磨后又被发卖出来,均是盼望着有朝一日能遇到个对下人好些的主子。
于是,听完姜月的话,有八名女子和两名男子站了出来。
在场的总共就只有九名女子,剩下三名是男子,手巧的能有这么多?姜月挑了挑眉,估摸着其中有些人或许只是想被她买下,从而在诓骗她。
于是姜月回屋拿出了几把刻刀和几截竹子,心平气和道:“你们站出来的有十个,但我并不需要这么多,因此需要考验一下你们。我现在当场给你们演示一遍如何削出粗细均匀的竹条来,待会你们可以当着我的面削一根,削得好的人便能优先留下。”
“这件事对于手巧的人来说不难,甚至手不巧的人也能做,但若是你们有谁笨手笨脚的,我建议他还是不要尝试了。因为我这刻刀无比锋利,很容易给你们手上豁出一道大口子,血流不止。”
姜月话音刚落,便有两位女子身子微微颤了一下,脚后尖忍不住往后缩了缩,双手指尖紧紧绞在一起。
恰好被姜月看在眼里。
于是姜月边削竹条边说道,“是否尝试是自愿的,刚才无论是否站出来过,想试的都可以来试,不想试的一律不勉强。”
那两名女子的手指便放松了下来。
经过测试后,姜月选定了四名女子和一名男子留下来,他们五个都能将竹条削得干净齐整。
随云便带着剩下的人离开了。
接着,他们五个留下的人规规矩矩地站成一排,等待着他们新主子的吩咐。
姜月同他们道:“有些事我提前跟你们说明,若你们留在我这儿做事,我会管你们吃喝住宿,每个月还会根据你们做的东西的好坏情况,给你们二两至五两银子。三年以后,我会把你们的卖身契还给你们,你们可以带着银子出去讨生活,也可以选择继续留下。”
“你们觉得如何?”
眼前的五个人面上顿时浮现出错愕的喜色,这天底下还有这么好的事?
在一些不太富裕的门户里,有些人一个月给自己的妾室也才二两,新主子却说管吃喝住宿,额外再一个月给二到五两?还还卖身契?
“我们愿意留下,”他们说话时,眼里都迸出光来。
“愿意便好,”姜月接着道,“但我也有一个要求。”
于是几个人闻言都竖起耳朵认真听着。
姜月郑重道,“我的要求是,你们在我这儿做活期间,我会教你们做东西,但你们不得向任何外人透露我教你们的。”
“否则,我将不再给他银子,更不会还卖身契,反而会再将你们发卖出去。你们若是有口风不紧自认为做不到的,现在便可以带着身契离开。”
“你们要怎么选?”
几个人听说现在就能带着卖身契离开,顿时有些心动,这意味着他们从此就是自由身了。但一想到出去以后又不知道去哪里,有家的怕回家以后再次被卖,无家可归的比他们更迷茫。
何况,哪里能有活计能让他们有机会一个月挣五两银子?这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几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合计下来还是跟着眼前的主子才是最好的选择。如若待不下去了,三年以后带着一大笔银子离开也是件不错的事,于是均是道,“姜主子,小的愿意留下。”
姜月并不意外地笑道,“以后自称名字,叫我姜姑娘就可以了。”
于是,他们留下来的第一天,姜月便先让他们吃上了一顿饱饭,待饿了很久的他们狼吞虎咽完毕,她再开始教他们做灯笼。
姜月教得认真,她准备将每一盏灯笼的做法都传授给他们,他们也学得很用心。且不说做得好还是做得坏,会影响到手的银子,光是能遇见如此和善的主子,他们都觉得跟天上掉馅饼似的不真实。
姜月是先从相对有趣又比较简单的灯笼开始教起的,这样既能容易上手,又能更好地培养他们对灯笼的兴趣。
于是,当姜月点燃了烛火,将刚刚当着他们的面做好的滚灯放在地上滚动时,纷纷都惊呆了。
这灯居然不灭。
眼前的主子不仅愿意给吃给喝,还愿意教给他们有用的东西,将来从这里学会了做新奇的灯笼,出去就不怕没有谋生手段了。
于是,他们一个个的都铆足了劲学习怎么做,比刚吃饱饭那时候学得还要起劲。
待到十天之后,他们都已经学会了做最简单的灯笼,有两三个人甚至已经可以熟练地做出滚灯了。
由于绘画跟雕刻不是一日之功,姜月没有教他们走马灯。何况走马灯如今一个月只卖一盏,她不仅要自己做,还要将每一盏都做到极致,因而暂且也不必教会他们几个。
姜月一边将他们做的灯笼送去手工坊,一边又接着教他们莲花灯、兔子灯、孔明灯、八角灯……
他们几个基本都是十几岁的少年少女,同姜月年纪差不多大,正处于人生中最聪明、记性也最好的时候,待上手了以后,学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一个月的时间,他们就已经可以靠自己做出来这些灯笼了。
姜月想,是时候要出去拉生意了。
雅俗共赏
姜月在二月十五那天推出来的走马灯加入了藤编元素, 同前面两个走马灯很是不同。
这盏走马灯的外层是用木头雕成镂空的窗格,而后用藤编将窗格环绕包裹进行装饰。内层的灯罩中画的是江南水乡的景色,古朴小镇中宁静的河流穿梭其中, 正有一艘小船从桥洞底下穿行而过。
船头有一位书生正捧着一本诗集看, 而桥上有一名貌美女子正在欣赏着水面的风景,即将见到从桥洞穿过来的书生。
这是一幅有故事感的画面。
透过这样的藤窗去看这画, 如同观画之人身处小镇中的茶馆, 透过满墙藤蔓看到这样唯美又令人期待的故事与风景一般, 别有风味。
姜月对这盏灯笼很是满意。
李掌柜原本以为元宵节都已经过了,这走马灯不会太抢手, 至少也得挂上几天才有人来买。
没想到二月十五当天,坊中就来了好多贵人, 只因他们听说在元宵诗会上见到了那两盏与众不同的走马灯,印象都极为深刻, 今日也忍不住来凑个热闹, 顺便碰碰运气试试能不能买到。
原本他们以为今日来看灯的人不会有太多,没想到那天在灯会上见到的一小半的人都出现在了这里。大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互相笑笑,尽在不言中。
不过他们以为这走马灯过了元宵节应当就会降价,却听说还是卖二百八十两一盏。众人多少有些议论,称走马灯再好也没有最开始的两盏新奇,如今应当卖便宜些。
可他们热火朝天的议论声在见到新的走马灯之后便息了下去, 如同被一盆水浇灭了一般。
这盏走马灯, 除了在点火后会自行旋转这一点与前面的走马灯一样,其他的都大不相同。
外层灯罩看起来是由藤蔓编织而成, 而内层的灯罩是浑然一体的圆,上面只画了一幅带着诗情画意的江南水乡。
随着灯罩的转动, 画中人和事如画卷般徐徐展开。
整盏灯都透着一股浪漫而静谧的氛围,如同一场温柔的江南烟雨不远千里扑面而来,带着丝丝凉意与柔和将人包裹,让人忍不住深陷其中。
真的是太别致了。
于是,不止一个人想要将这盏走马灯买下来。
众人开始议论道,如今走马灯毕竟只有一盏,可要买的贵人却不止一个。不知道无忧手工坊在这种情况下该如何在不得罪其他人的前提下,将这走马灯卖出去。
若是处理得不好,那就麻烦了。
可李掌柜见状却并没有半点惊慌,因为姜月事先已经交代过碰到这种该如何处理。
因而他神色镇定又笑吟吟地同众人道:“今日想要买灯的贵人一共有五位,我们另一位掌柜的说了,这个月只得了这一盏走马灯,因此只能卖给一人。因此,诸位可以通过投壶或者抽签的形式决定谁能成为这盏灯的有缘人。不知诸位喜欢哪种?请大家表个态。”
五人都选择了投壶。
抽签随机性太大,投壶至少还能自己努力一下。
而且即使买不到灯笼,就当今日出来玩了一趟,也不亏不是?
于是,李掌柜便将姜月先前准备好的投壶的工具拿了出来,而后宣布五个人每人都有三次机会,中得最多的那个人便能带走走马灯。
看热闹的众人顿时围成了一圈,他们各个兴致高涨,欢呼喝彩打气声起此彼伏,连带着五个投壶的人也都牟足了劲要赢。
“投,投,投!”
“哎哟,差一点儿!”
“中,中了!”
三轮激烈的投壶过后,最终,这盏走马灯被长安城的富商封家的大公子封璟买了去。据说他将灯买回去以后,便挂在了他的清源茶楼的二楼上。
半个月后,姜月出现在了清源茶楼。
“封东家,好久不见,”姜月含笑道。
“姜姑娘,我如今已不是你们东家了,叫我封璟就行。今日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怎么会想着来找我喝茶?”
封璟微微挑着眉梢,似笑非笑道。
他还是同上次见面时那样,温润如玉,举止清雅,一袭白衣风度翩翩,但嘴巴里说出来的话依然清和中又带着点刺。
姜月并不介怀,她垂眸轻笑了一下,又抬眼道:“封公子之前不是说我有空可以来找你喝茶吗?怎么,半年不到,这么快就忘了?”
封璟一边给姜月斟茶一边笑道,“哪敢忘呢?姜姑娘当时低价收购了我的手工坊,如今又将它经营得风生水起。坊里现在一盏灯笼都要卖二百八十两,你真不愧是挣钱的行家啊,里里外外都算的门儿清。”
他接着道,“怎么?今儿个是看上了我的茶楼了?可我如今名下的产业都盘活了,不缺钱。”
言下之意,是提醒姜月上次趁火打劫,这次来喝茶可以,但别想打低价收购他产业的主意。
姜月闻言却并没有不快,而是微微带着三分歉意七分诚意道,“上次的事情,我确实是让封公子吃了亏。因此我今天来不是来买公子产业的,而是来给公子送钱来了。”
“噢?还有这种好事?”封璟挑眉问道,语气意外中又带着怀疑,此外还有一丝防备。
姜月笑道,“正是。不知公子可知道您这茶楼生意为何如此普普通通?”
姜月上次来时便发现了,他这座茶楼说冷清也不算冷清,但也绝不能称作热闹。
说书先生所在的地方,底下宾客差不多稀稀拉拉地坐了一半。姜月最近一连观察了几天,发现日日都是如此,从来没有坐满过。
这还是在封璟买了她的走马灯之后的情况,恐怕之前更冷清。
封璟听见姜月说话也是没有半点拐弯抹角、丝毫不客气,他不仅不生气,反而轻轻挥了下袖子,笑道,“若我能知道原因,就不会这样普通了。何况,茶楼又不是饭馆,清净点有又何妨?”
“那封公子希望茶楼生意好起来吗?”姜月问道。
姜月打听过,封璟名下产业众多,但他有事没事的时候依然喜欢待在这个茶楼里。原因很简单,他喜欢茶,也希望更多的人喜欢茶。因此即使茶楼的生意一直不愠不火,他也没想过放掉这个茶楼。
不过他本质上还是个生意人,自然也是希望茶楼能替他挣钱的。
“当然,”封璟理所当然地回答道,“不然我会花二百八十两去你们手工坊买个灯回来挂着?”
他的回答在姜月意料之中,而她之所以会来,是因为她从李掌柜那里要了一份二月份想要买走马灯的五个人名单。
她将那五个人都比对了一遍,最终,从中选择了买到了灯的封璟,因为她发觉与他谈生意最有切入点。
“我有办法帮封公子,”姜月低头,打开手中的包裹,从里面拿出来几本书,递给封璟道,“为表诚意,我给封公子带了一份礼物。”
封璟接过书而后翻了翻,不解地问道,“话本子?”
“没错,这是古往今来最好看的几个话本子,封公子试读一下便知,我可以等你一会儿,”姜月笃定的眼神中满是信心道。
这是姜月上次找裴秋生的系统借来的几个话本子,几乎是被她一口气看完的。她直觉里面的故事都极其精彩,跌宕起伏又荡气回肠,真不愧是系统万里挑一的佳作。
姜月实在太过喜欢,在征得裴秋生和系统的同意后,姜月便找书坊帮她将每本都抄下来两份。一份放在床头供她随时翻阅,一份留着备用。
如今这本备用的便派上了用场。
这是她的敲门砖。
封璟闻言,漫不经心地将其中一个话本子放在桌面上,而后从第一页开始翻起。
已经为茶楼寻过许多话本子的他,一开始还将信将疑,甚至不屑一顾,可他看着看着,半倚着的身子突然坐直,渐渐地他将桌面上的话本子捧在了手心里,最后捧着话本子站了起来。
封璟手都有些抖,边看边惊喜地赞叹道,“好故事!真是一个精彩至极的故事!”
接着,他又翻开了第二本,第三本……
封璟曾为了让茶楼的生意好一些,特地请了最好的说书先生每日在茶楼讲故事。
但先生讲得再声情并茂又有什么用?市面上许多故事都比较俗套,大多不外乎那些才子佳人痴男怨女分分合合的故事,翻来覆去的讲,令人腻味。
而他刚刚读的故事却不一样。
里面既有轰轰烈烈、至死不渝的爱情,又有相濡以沫、永不背弃的亲情,更有生死相托、荡气回肠的友情。
每一个都足以让人感动到热泪盈眶。
而在这样精彩的故事当中,又有着一些悲剧的英雄人物,令人痛到骨子里。
比如那些至死都无法说出口的爱意,刚刚获得希望又失去的绝望,自始至终都无人知晓的牺牲等等。可他们都是令人敬佩的英雄。
封璟心惊又心痛,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从他拿起话本子,到他从话本子带给他的精神世界中抽身而出,中间足足过去了一个时辰。
期间姜月没有催过他一句。
“抱歉,姜姑娘久等了,”封璟带着歉意道,他顿了一会儿,又轻轻揉了下微红的眼角,既没想到自己会看这么久,更没想到自己会在姑娘面前失态。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些故事如果能交给他的说书先生讲出来,茶楼里的宾客一定会比往常多出来一倍。
姜月毫不意外地笑道,“我既然是要表示诚意,必然不会随随便便什么话本子都拿来。”
“姜姑娘今日送了我这么一份大礼,不知道在下有什么能帮上姑娘的?”封璟说话的语气客气了不少。
姜月道,“我想跟封公子做灯笼的生意。”
“怎么做?”封璟耐心等待着她说下文。
姜月侃侃而谈道,“所谓喝茶,讲究的是一个雅俗共赏。这众人聚在一起,边听说书边喝茶,是其中一种,主要以俗为主。”
“而另一种,则是优雅地品茶,以雅为主。除了优质茶叶和茶具以外,还讲究茶室的布置,品茶的场所应该是一个安静清雅、光线适宜的独立雅间。各个茶楼都喜欢在雅间中可以放置一些盆景花木,亦或是挂一些书字画作,封公子为何不在雅间中挂上我们手工坊制作的精美灯笼?”姜月道。
封璟挑眉,又语气友好地问道,“姜姑娘的意思是,我买了你一盏走马灯还不够,还要给每个茶室都买上一盏二百八十两的灯笼?”
他这里共有二十间茶室,若是按他这样说,买灯笼得花五千六百两银子,这么大一笔钱都足以买下他这座位于集市中心的茶楼了。
“封公子误会了,”姜月忍俊不禁道,“我哪里会有这么大的胃口?”
接着姜月让人将门口捧着灯笼的少年叫进来。
“是这种样式的灯笼,”姜月笑道,“封公子觉得怎么样?”
清源茶楼
只见两盏精致的六角灯分别静静地立于少年双手之中。
一屋子里的人都被这灯笼惊艳住了。
两盏灯笼都精美得找不到半点瑕疵。它们的框架皆为深褐色细木制成, 散发着若有似无的清香。花灯表面覆盖着淡黄色的半透明灯罩,古朴典雅。
姜月介绍道:“这灯笼的框架乃使用紫檀木所制,清香幽远, 灯罩所用纸张乃是我手制的油纸, 清透明亮。”
少年将两盏灯轻放在桌面上,而后取出事先准备好的火折子将两盏灯中的烛火点亮。
六角灯的六个面上, 分别绘着六幅不同的精美画作。在烛光的照映下, 熠熠生辉。
封璟身边的郑掌柜眼前一亮道:“这……这灯笼真好看, 也很适合我们茶楼。”
封璟起身绕着桌子欣赏起灯来。
只见其中一盏灯笼的灯罩上画着六种不同的花卉,分别是梅、莲、棠、兰、菊、茶。
作画者并不追求极致的真, 而是将每一笔都画得清浅平淡,似乎只是简单地勾勒出几种花的神韵便点到而止。可最终呈现的效果不仅不显得寡淡, 反而如同女子不描而黛的远山眉一般,别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清雅幽远风味。
烛光从这半透明的淡黄色灯罩中透出, 散发着温暖而柔和的光线, 如同月光静静地从中流淌出来,轻轻地笼罩在这些美丽淡雅的花瓣上。
而另一盏灯笼上的画, 则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风格。
只见灯罩上有着极具有故事感、栩栩如生的六幅小画,每一幅都是浓墨重彩、力透纸背、尽情挥洒,每一笔都流露出作画者对其浓烈的情感和非凡的才华。
且每幅画的右上角都提着字,那字迹格外俊秀飘逸。
封璟觉得,这盏灯无论放在哪里, 无论是放在白天或是黑夜, 只要摆在那里,就会成为人们眼中的焦点, 成为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
并且,封璟一见到这盏灯便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待看清小画上所提的字,顿时眼前一亮,惊讶道:“这盏灯上画的莫不是刚才那几本话本上的故事?”
姜月笑道,“正是。”
封璟顿时很是心动,“请问姜姑娘,这两盏灯笼的价钱分别是多少?”
姜月轻笑道:“均是五十两一盏,不知封公子意下如何?”
“成交,”封璟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下来。
“不过订几盏画着花的灯和几盏画着故事的灯我还要想想。”
姜月带来的少年顿时喜上眉梢,看来这个月五两银子的月银有戏了。
封璟边上的郑掌柜意外地抬了一下头,虽然这灯笼做得的确不错,但五十两一盏也不便宜,他家主子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不还价的吗?
于是他开口提醒道,“主子,这价钱要不要……”
姜月听出了郑掌柜的话外之音,连忙打断他道:“封公子真是爽快人,一点儿都没跟我还价,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封璟笑着举起茶同姜月饮了一盏,他看了一眼郑掌柜,暗示他稍安勿躁,而后语气平和同道:“姜姑娘送我的话本子哪怕我花再多的银子也未必能寻来,为表谢意,这价我也不该还。不过,我还有两个问题想要请教一下姜姑娘。”
“封公子请问,”姜月道。
封璟问道,“这第一个问题是,何为油纸?”
他从来没有听说过,更没有见过有人在油纸上作画的。
不过用在灯笼上,确实让灯笼的烛光通透了许多,透过烛光看灯罩上的画感觉也有所不同。
因此他想知道这是怎么做出来的。
姜月轻笑了一下,道:“其实很简单,将纸过一遍桐油,得到的便是半透明的油纸。它的优点是能够很好的防水,色泽清透,用在灯笼上则极为美观。”
姜月在这之前为了达到油纸的效果,还经过了许多次失败的尝试。
因为她以前在现代都是直接买油纸的,所以她还没有自己动手做过。
但为了能体现这次灯笼的新意,她不得不加入一些新的元素。
毕竟动态的灯笼其实不太适合画在品茶的雅间,容易扰了品茶之人的清净。
而静态的灯笼又过于普通,她能做,别人也能做,最多不过在画艺上略胜一筹。但她自栩不是什么大画家,所画的东西立意也没多么高远,这样的灯笼想要在酒楼茶楼卖出个好价钱并不容易。
于是她便想办法给她的灯笼再增加一些亮点,这才想到了使用紫檀木和采用油纸这两个主意。
最开始的时候,她好不容易画好的画会在过桐油时,变得模糊不清。
后来,她经过反复尝试,发现将作画颜料都混过桐油,这样便能防晕染,在纸面着色更好。待画好后再整体过一遍桐油,便达到了如今这样浑然一体的效果。
而且,油纸做灯笼最大的一个风险便是易燃,为此她还在灯罩的内层又做了个不起眼的小灯罩,确保火星子不会随便飞到油纸上去。
可谓是费心费力。
姜月同封璟说了一遍制作油纸画的全过程,其中并没有刻意提到这灯笼是她本人所做。
封璟听完顿时感叹道:“这做灯笼之人真是有心了。”
“这第二个问题是,姜姑娘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两盏灯笼?姜姑娘不要误会,我不是要越过姜姑娘去那人手上买灯笼的意思。我只是好奇,是什么样的人会有这样新奇的念头和手艺?”
“还有,如果我要二十盏,他需要多久才能交货?”封璟问道。
郑掌柜听见“二十盏”三个字时,只觉呼吸一窒。
一盏五十两,二十盏就是一千两。一千两啊,他们茶坊一个月的营收流水都没这么多。
“主子,你看要不要……”他想,他家主子可不能听这姑娘一顿说就被忽悠得五迷三道的啊。
不过郑掌柜话没能说话,又被姜月接过话茬,她笑道,“封公子这哪是一个问题,这是一连串的。”
封璟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我……”
姜月似乎不以为意,接着道:“不瞒你说,这灯笼是我自己做的,二十盏的话,我会让底下人一起做,两个月内能交货。”
虽然她如果加紧时间的话一个月也能赶制出来,但她还想给自己留点时间做别的。
封璟惊讶,“竟是姜姑娘做的?那走马灯呢?”
姜月如实道:“也是我做的。”
姜月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议论,从来没在众人面前说过这灯是她自己做的,只说是她得的,众人便也以为她从哪里得的。
包括娃娃泥塑也是如此,有关镇国公府的那两个泥塑的传言中,并没有人提到姜家。
而无忧手工坊中的娃娃泥塑,众人只知道他们手工坊有这样的泥塑,却并没有多少人知道是她做的。虽然有人这么猜,但他们不确定。
她喜欢这种安静发财的感觉。
但封璟于她而言不一样,他是她要合作的甲方,为了取得甲方的信任,她不仅要实话实说,还要让对方确信她能顺利交货。
而且如果成了这一单,或许还会有第二单、第三单。若是一开始就说了谎,以后还会需要很多个慌来圆。
因此必须如实告知。
封璟早在元宵节之前,便听说无忧手工坊放出消息说他们得了两盏走马灯,要在长安城内竞价出售。
封璟当时不以为意。
但听说那灯最后卖了二百八十两一盏时,还是小小的吃了一惊。
后面就听说无忧手工坊称以后每月十五都会卖出一盏走马灯,他便以为这样的卖法一定是因为货源极其珍贵难得。
因而他决定二月十五去看一眼,可只看了一眼便被吸引住,但真正让他下定决心购买的还是众人的对这灯的追捧程度和其背后的商业价值。
买回来挂着一定能吸引客人。
他没想过,这是姜月自己做的。
如今再回想过来,却又觉得一切情有可原,毕竟姜月当初既然木雕做得那样好,如今能做出这样精妙的灯笼也不奇怪。
而她之所以一个月只卖一盏,不过是为了个名头。
“那这上面的画呢?是姜姑娘自己画的还是请画师画的?”封璟最后问道。
“自己画的,不过上面的字是另一人所写,”姜月回答得清楚明白,而后问,“封公子现在相信我能按时交货了吗?”
“嗯,”封璟怔愣住,他顿时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宝藏。姜月会木雕,会画画,会做各种灯笼,听说还会编织,会泥塑,甚至可能会更多,若无忧手工坊还是他的,他一定会单独聘请姜月做坊子的掌柜。
她有着这样的手艺,简直是棵行走的摇钱树,不纳入麾下可惜了。
于是封璟向前微微倾着身子,唇边勾起笑意,试探着问道,“不知姜姑娘可还会做别的东西?有没有兴趣来我的手底下做事?”
郑掌柜惊讶得下巴都没合拢,他家主子那么挑剔的人今天居然愿意主动揽人?
平时招人他可是从十几个人里都不一定能挑出来一个满意的。
不过话说回来,他家主子手底下虽然有许多产业,但是手工这一块的涉猎不多,甚至可以说不擅长。不然他也不会把无忧手工坊租给李掌柜,而不是由自己的人打理。
如果主子想发展这一块也不奇怪。
姜月笑道:“封公子说笑了,合作可以,其他的我还没考虑过。”
封璟道,“姜姑娘可以从现在开始考虑。”
他认真思考了一下,语速缓慢又诚恳道,“我手上有很多货源,几乎可以提供一切你想要的东西,比如这两盏灯所用的紫檀木、颜料、蜡烛等,我都能给你找来最好的。”
“我们封家在长安声名在外,你做的东西也会更加好卖。”
“至于一个月给姜姑娘多少银子的酬金,都好商量。”
他知道姜月接了他这一单,两个月能挣他一千两,除去材料成本也不会相差太多。他给的酬金不会比这个少,甚至还要加点儿,因为他相信姜月能挣到更多。
姜月对这猝不及防的转变,委实有些意外。
封璟问道:“姜姑娘要不再考虑考虑?”
乱点鸳鸯
姜月最终拒绝了封璟。
原因无他, 正如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封璟开出优厚报酬的同时,也必然不可能是没有条件的。
他说, 希望以后她做的东西包括她的创意都归封家所有。
只这一点, 姜月就不可能答应。
最终她同封璟仅就六角灯笼这单生意达成了一致,总价一千两。封璟先交给姜月定金一百两, 剩下的等两个月后银货两讫。
姜月从清源茶楼出来后, 没有直接回去, 而是去附近看了看有没有在售的铺子。
她目前手头上有一千八百余两银子,在这里买铺子还不够, 但提前了解些也是有必要的。
与她想象中不同的是,集市中心的铺子几乎没有几家闲置的, 即使是有转租或转售的铺子,也只是在门口挂个牌子, 里面仍然一如往常地做着生意。
这与她之前在集市外周选铺子时很是不同, 那里有很多空置的,当天租便能当天使用。
不过也正常, 毕竟集市中心寸土寸金,在这里多开一天就能多挣一笔不少的钱。
集市中心在转售的铺子一共有五家,姜月一一看过,但都没有满意的。她顺便打听了一下每家铺子的价钱,一家只有门面的小铺子的售价约莫两千两, 其他四家大小比较合适的铺子售价分别是四千两到七千两不等。
看来, 姜月最低要筹齐四千两银子。
如今手上的银子加上定金有一千九百两,两个月后她交货后便又能多九百两, 期间她还会作两盏走马灯,并木雕、泥塑和其他的灯笼, 三千五百两银子至少能凑出来。
另外现在天气开始暖和了,泥塑乐园也可以开始准备起来了,她可以将这件事交给手下的几个人做。
她还想再等些时间,看有没有新出的要出售的铺子,到时候买个大一些的铺子,这样他们一家在里面能住得舒适宽敞。
毕竟这次买了以后,她就不准备再换了。
*
裴秋生马上就要童试了,最近的学习任务异常繁重。
这日,他来向闻氏问安时,在门外听见姨娘许氏同闻氏道:“安媒婆说是工部侍郎家的张二姑娘,张若婵,虽是庶女,但夫人您瞧着这画像,生得多标致的一美人,做世子的侧室我都觉得有些委屈了。”
裴秋生觉得有些不对劲,许氏是父亲的两个姨娘之一。许氏的好儿子闻北坤几次三番地想坑害他,她找他母亲能有什么好事?
也只有心地良善的闻氏,将身边每个人的心地都想着同她一样好。
接着他听闻氏道:“张二姑娘我倒是有些印象,之前在庙会上时遇见过,生得倒是娴静淑雅。不过不知道品性如何,当时并未留意这个。”
许氏笑道:“姐姐你放心,我听说,她品性很是不错呢,性子也温柔,女孩子面皮子薄,如今院子里的牡丹开得正好,要不过几天在家办个赏花宴,请她来赴宴让你当面瞧瞧?另外,也可以将长安城内适龄的女子都请来,以赏花的名义,说不定世子到时候还能相中别的姑娘呢?”
闻氏有些犹疑道:“过几天?会不会太急了些?”
许氏又道,“哪里急了?求娶张二姑娘的人可不少,这不是怕被别人先说了去吗?”
裴秋生算是听明白了,许氏是想给他张罗亲事。
于是他敲了敲门,进屋道:“母亲,我还不想说亲。”
姜月还没有及笄,他马上就要开考了,若是这次童试没过,下一次的重考是三年以后,他等不起。
眼下不是定亲的时候。
许氏满面热情地笑道:“我说北轩啊,哪有男子十六岁了还不开始说亲的?从你一进府啊,我就让媒婆帮你留意着了,如今她跟我说,工部侍郎家的张二姑娘,张若婵,刚及笄两年,正到了议亲的年纪。”
“听说那姑娘眼光高,求亲的人踏破了门槛,她一个都看不上。前两天媒婆问她觉得镇国公世子怎么样时,她没说个不字,这不就是有戏的意思?论人品,论家世,人家配你正室低了些,但若是做侧室,那还不绰绰有余?”
“据说你们还见过一面呢,这可不就是有缘?”
张若婵是谁?裴秋生不记得,他语气冷淡道:“我不记得有在哪里见过她。”
许氏提醒道,“元宵诗会上啊,你再想想?”
裴秋生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有个姓张的女子找自己借了一程路的灯光,不过长相什么的,他脸盲,不记得了。
“嗯,是见过。”裴秋生道。
“怎么样,是不是生得一副好相貌?”许氏问他。
裴秋生道:“没有印象了。”
许氏被噎了一下,干笑道:“呵呵,无妨,过几日在家办个赏花宴,请各府姑娘来做客,你一眼便能认出她。”
裴秋生冷笑道:“赏花宴我看是不必了,我童试在即,父亲让我专心备考。许姨娘反而在这个时候给我张罗亲事,是否居心叵测,不若我禀明父亲,看看他怎么说?”
许氏面色顿时白了白,“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姨娘还不都是为了你好?你先前在外面吃了苦,如今回来了,早些收个知冷知热的人在房里,多好的事。这赏花宴你母亲在场就成,你若是想看,便远远地看一眼。不想看,自有你母亲帮你把关,怎会影响你备考?”
闻氏这时也多少回过味来,她笑着同许氏道:“妹妹的心意我领了,我看啊,左右北轩的考试也就在下个月,我准备啊,等童试结束了再办。你先回去吧。”
许氏听见闻氏这话,有些不甘心,还想再劝,但她察觉到裴秋生看她的眼神中带着愤怒,似乎若她再多待一刻,他眼睛里就能喷出火来将她烧死。
最终她还是把后面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既然这样,那童试一结束就办,妹妹我先告退了。”
许氏说完这句话,终于识趣地出了门去。
其实,自从裴秋生入府以后,许氏就没怎么安稳睡过觉。最开始的十多天,她担心镇国公将裴秋生封为世子,结果居然真的封了。
接着,她又担心裴秋生学问好,将来能坐稳世子之位。结果,裴秋生的学问当真不错,连教他的关夫子都夸他既聪明又勤奋,做起学问来一点就通。
眼看着裴秋生就要参加童试了,这若是考个秀才回来,在功名上不就跟她家北坤一样了?
国公爷的两个庶子,目前都还只考到秀才这一步。虽然这两个庶子都比裴秋生年纪小,考到这一步也算是很优秀了。
但裴秋生上学时间短,若是他也考中了,府里的人哪个不服他?
因此她急得都要火烧眉毛了。
于是,当她家的远房亲戚,即与她隔着四五辈的表亲姊妹白严霜找到她,说她女儿张若婵似乎有意与国公府世子、问她能不能探探口风或是制造些机会时,她想都不用想就答应了。
俗话说三辈以内才是亲戚,过了三辈已经不算了。但只要利益相关,哪怕只是同个姓氏,都能当场姐妹相称。
她没想到,这白严霜比她还要着急。
原来,这张若婵虽生得还算美貌,但她眼光高,不追求家世,只希望对方既有才华又有相貌。这样的公子在白严霜眼里比比皆是,偏偏张若婵就没有看得上眼的,甚至生生得将青梅竹马的表哥都拖到了同旁人成了婚的地步。
那天元宵灯会后,张若婵突然告诉她她瞧中了镇国公世子,这可让她犯了愁。
这镇国公可是从一品的大官,工部侍郎只是正三品。虽说正三品也是官职不低的大官,但同一品比还是差了两个台阶呢。
更何况,对方是嫡出的世子,而她的姑娘还是个庶女。
这要如何般配?
可张若婵却说愿意做侧室,白严霜苦口婆心地劝了一两个月,对方却铁了心似的。她无法理解女儿只见了对方一面,怎么就认定了,但她已然没有旁的办法,只能顺着女儿的心意。
当她再一打听,听说裴秋生马上就要考童试了,如今还没人来议亲。
原因也很简单,其他各府都在观望,想看看这镇国公世子之位裴秋生到底能不能坐得住,若是坐不住,议了亲以后岂不是被人笑话?若是坐稳了,到时候再议亲也不迟。
白严霜想,若是裴秋生真的在童试中成绩优异,甚至考上了秀才,到时候议亲的人还会少吗?
恐怕到时候,国公府就要张罗着给他们的世子娶正室了。正室一娶,侧室何年再纳,那可就说不定了,寻常世家出于对正室的尊重,至少也得等一两年吧。
这一两年的时间,她家女儿可等不起,毕竟她已经将自己拖了两年了。
因此,她这才同许氏商量着,能不能将赏花宴办在童试之前,至少也要在童试放榜之前。
没想到许氏十分配合她,当场答应下来,称愿意帮忙说和说和。
她不知道的是,许氏其实是想在裴秋生童试前,整点幺蛾子扰乱他的备考,甚至让他考不成。
赏花宴上,她可不会什么都不做,怎么的也要给裴秋生整出点不好听的传闻出来。
只是许氏没想到,她与闻氏的对话被裴秋生听了去,打乱了她的计划。
不过没关系,童试之后立马办赏花宴也行。
到时候要是出了事,府里哪个人不看轻裴秋生?谁还关心他的童试结果?
至于张若婵,不过是一个算不上亲戚的陌生女子罢了,她过得好不好,同她又有什么关系?
毕竟,她最终也算是帮她实现心愿了呢。
嬉笑打闹
待许氏走后, 裴秋生同闻氏道:“母亲,你知道的,我有”
闻氏道:“娘知道, 你心里有姜姑娘。但你许姨娘说的也没错, 也可以先纳妾再娶妻。毕竟姜姑娘还没及笄不是?若那张姑娘当真不错,我觉着也可以试试。”
“可我想只娶阿月一个, ”裴秋生道。
闻氏笑道:“这怎么行?这话放在你父亲那里, 他是决计不会同意的。原本你要娶姜姑娘他就不是很满意, 事后他跟我说要多给你纳几个得力的妾室帮衬着你。如今你说只娶姜姑娘一个,他怎么可能会答应?”
裴秋生这才知道当时闻渊为何能答应, 原来他还打着这个算盘。如若真是这样,那阿月以后在国公府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
“这事就没有转圜的余地吗?”裴秋生拧着眉问道。
闻氏摇头道, “像我们这样的人家,有三妻四妾也是常事, 我想姜姑娘也一定会理解的。”
裴秋生发现直接拒绝不行, 那便来个间接的,“母亲, 你看这许姨娘早不提晚不提,偏偏在我考试在即的时候提这件事。她一定没安什么好心,以她的处境,她一定希望我名落孙山。所以这件事若是依着她,可能会有什么陷阱, 我总觉得她肚子里闷着什么坏主意。”
闻氏笑道, “你刚才其实也提醒我了,因此我也觉着, 为防万一,府上的赏花宴一定会等到你童试结束之后再办。你先不要想那么多, 只管安心备考便是。”
“那有没有可能她在童试后也使坏呢?”裴秋生问道。
闻氏摇了摇头道:“这府上所有人,那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再怎么想攀比,也不会做太过分的事情。这些年来她想做国公夫人的心思我也知道,但你看,我这么多年也没见到她对我做过多过分的事情不是?”
裴秋生很想说,许氏之所以不对闻氏下手,不过是觉得她没了嫡子,迟早会被废除正妻之位,再加上闻氏母族势力强大,她没必要多此一举,还容易把自己搭进去。
但如今的情况已然不一样,裴秋生抿了抿唇,道,“敌明我暗,还是小心为好。”
闻氏轻笑道:“我看啊,你就是不想参加这个赏花宴,故意装作疑神疑鬼。”
裴秋生觉得与她有点说不通,只好暂时作罢,想着还有一些时间,等考完试再解决这个问题也不迟。
到了这个月底,裴秋生又有机会能回到姜家,也是他考试前最后一次回来。
等开考了,他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回不来。
所以这次,他原本想带姜月上街逛一逛,却被姜月拒绝了,“你马上就要考试了,还不多看看书,陪我逛街我岂不是会有罪恶感?”
裴秋生还想再坚持,但姜月称她忙着要挣钱,也要再等一个月才有功夫出去玩,裴秋生便只好作罢,“那等我一考完就来陪你。”
“好啊,”姜月笑着答应道。
于是,两个人在屋子里,一个看书,一个做灯笼,时不时抬眼看看对方,依然觉着很快乐。
童试的日子很快便悄然而至。
这日,裴秋生背着书篓,所有的准备都一应俱全,终于带着闻渊和闻氏及府中一些人的期待奔赴了考场。
童试并不是只考一次,而是包括县试、府试和院试三个阶段。正考虽然只有一天,但还有多次覆试,因此每一轮都要考好几天。
所谓覆试,可以理解为分层选拔,即在正考中选出一些最优秀的学子进行覆考,选出更优秀的,二覆、三覆以此类推。除了院试只覆一场,其他的都有三覆、四覆。
裴秋生虽然已经同系统提前了解过童试考试现场的情况,但实际考试时,他还是被简陋的环境惊了一下。
进了考场,他便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在这个仅有一平方米、三面都是墙壁的隔间里,他整天的吃喝拉撒都要在这里解决。
颇有一种带薪拉不,在卫生间奋笔疾书的感觉。
难怪古代的科考常出人命。
历时一个多月,已经能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的裴秋生,同时熟读史、诗、律等,经过层层选拔,他成功通过县试、府试,成为了童生大军中的一员,来到院试。
院试由学政主持,是最为重要的一关。
只要通过院试,他便是秀才了。
这天,他考完最后一场,便径直去了姜家找姜月。
彼时姜月正在屋里做走马灯,听见屋外裴秋生与姜氏打招呼的说话声,想起今天是他考试结束的日子,便立马放下了手上的东西。
正当她准备出屋子时,却先听到了裴秋生的敲门声。
“阿月,”裴秋生唤道。
姜月却突然不急着开门了,她笑道,“外面是哪位啊?报上身份来。”
“我的声音你听不出来吗?”裴秋生笑道。
“听不出来,”姜月调皮道。
“我是秋生,可以了吗?”裴秋生配合道。
可姜月却还是没开门,“噢,原来是秋生,不过你的身份没报全诶。”
裴秋生一愣。
“世子?”
“不对。”
“前童养夫?”
“接近了。”
裴秋生抿了抿唇,突然明白了姜月想听的是什么,顿时一边敲着门一边憋着笑道,“你对象来看你了,快开门。”
“哈哈哈,”姜月这才满意地将门打开,笑道,“哼,下次让你报身份你第一时间没想出来,我可就不开了。”
裴秋生一进门便笑着威胁道,“不开门是不是?我也有我的办法,你看我的!”
说着他便伸出魔爪要挠姜月痒痒。
“哈哈哈,”姜月见状连忙往屋里面跑,却被裴秋生追着挠咯吱窝,她一路跑一路逃,被挠得笑得眼泪都迸了出来,“啊呀呀,救命啊。”
裴秋生笑道,“哈哈哈,现在求饶还来得及。”
两个人的笑声和喊声在屋子里面回荡,像一首欢快的乐曲。
姜月整个腰都被笑酸了,却还是指望着自己能逃出屋子。可裴秋生哪里会让她逃出去,不仅寸步不离地紧紧追在后面,还在路过门口的时候将门关上,顺手还上了个门闩。
姜月逃了半天,终于接受了自己跑不过的事实,连忙求饶道,“啊呀,我错了我错了,你大人有大量,饶小的一命。”
她一边说,一边举起双手以示投降,朝裴秋生转身的同时也停下了脚步。
她是没往前跑了,可还在追的裴秋生却没刹住车。
就这样一个不小心,裴秋生一个踉跄往前一冲,姜月想要扶他已然是来不及。
于是裴秋生就这样压着姜月跌到了附近的床榻上。
裴秋生:“”
姜月:“”
二人一上一下的姿势,四目相对,气氛一时间有些暧昧。
姜月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裴秋生感受着身下淡淡的馨香和柔软,定定地看着身下的她,眼底渐渐升起了火焰。
姜月的心跳瞬间加速,她看着裴秋生近在咫尺的脸,感觉到了他的异样。
于是想打破安静的她,磕磕巴巴问道,“秋生你是不是”瘦了?
最后两个字淹没在了裴秋生炙热滚烫的眼神里,没能说出来。
裴秋生看着她羞怯的模样,不知是不是因为太久没见以至于他对她格外思念,还是因为她不经意间的关心令他心动难抑。
此刻他内心的冲动十分强烈。
他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情感,低下头轻轻地吻住了她。
姜月卷翘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
裴秋生的吻温柔,炽热,真挚,如同带有魔力一般,将两人的气息交融在一起,空气中充满了甜蜜与喜悦的味道。
姜月先是愣住,然后闭上了眼睛,任由裴秋生滚烫的吻在她唇齿间流连。她的大脑瞬间放空,心跳得更快了,浑身像是被一股暖流包围,更是从未感受过这样的心动。
裴秋生的双手紧紧地抱着姜月,仿佛要将她融进身体里。
他的吻变得越来越深,撕扯啃咬着她柔软的唇,而她也轻轻地回应着他。
在姜月作出回应时,她能明显感受到裴秋生身子突然僵硬了一下,而后更加热烈地吻着她。
她的手情不自禁地紧紧抓住他的衣角,心跳如雷,仿佛随时要从胸膛中蹦出来。
屋内的温度逐渐升高,他们的呼吸紧紧交织在一起。窗外有风吹过,摇曳的树影洒在窗上,莫名地有些缠绵。
不知过了多久,裴秋生最终结束了这个吻,他看着姜月带着红晕的脸,眼中充满了温柔。
无奈坦诚
裴秋生轻轻刮了一下姜月微翘的鼻尖。
姜月还没能回过神来, 一脸懵懂无辜样,一双杏眸莹润明亮之余带着一丝雾气,让人忍不住心生爱怜。
裴秋生又忍不住低下头。
姜月此刻终于反应过来, 她红着脸轻轻阻拦他, 结结巴巴道:“那那个,待待会儿就要吃饭了, 我要整理一下, 不然就被阿娘看出来了。”
更主要的是, 她双唇此刻已然微肿,再亲下去, 阿爹阿娘看不出来才怪。
裴秋生闻言不舍地松开了她,任由她起身坐到梳妆镜前, 整理她已然凌乱的发髻。
她发髻乱了也很好看,满脸通红的样子更是可爱极了。裴秋生看着镜中的人, 忍不住这样想。
姜月重新梳了个双螺髻。
待姜月整理好后, 裴秋生笑着说道,“我记得, 你好像从来的第一天就会梳这些复杂的发髻了,不像我,每天早上再努力绑发也是乱糟糟的。”
姜月忍俊不禁,她想起了裴秋生刚来的那段时间每天顶着个乱七八糟的发型,当时还以为他原本就是这样梳头的。若不是他颜值过关, 一定没眼看。
她傲娇着笑道, “那是,我手巧, 这样的发髻看一眼就会了。若是梳成你那样,我肯定没脸出门。”
裴秋生看着她的笑, 莫名的有些沉沦,他心神晃了晃,很想守护住眼前的这份美好。
不知是不是想起了什么,裴秋生眸色暗了暗,掺进了些许的担忧与复杂。
他出了会神,中午还是决定向姜月打听道,“对了阿月,原书里有写过张若婵吗?”
姜月一边整理着发髻,一边尽量回忆,但并没能在脑海中搜寻出来什么,最终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印象了,你问她做什么?认识?”
裴秋生眉间微拧,道,“嗯,最近有些麻烦事跟她有关,要想法子解决。那你对镇国公府的许氏有印象吗?她在书里的结局是什么样的?”
“这个我倒是记得,国公夫人闻氏病逝时,举城悲恸,作者也顺便交代了镇国公府的结局。在闻氏去世后,镇国公原本想立出身更好的侧室郑氏为国公夫人,结果这个许氏不知道后来使了什么手段打压了郑氏,反倒是她被抬为了正室。”姜月回忆道。
“那你可记得她具体是什么手段?”裴秋生问道。
许氏可能用的是某种见不得人的手段将郑氏和闻北城比了下去,或许这次,她也可能会用同样的手段。
毕竟,她的目的都是为了国公夫人和世子之位。
姜月鼓着腮帮子,摇了摇头道,“这我就不记得了,这种跟男女主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边角人物,我看的时候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哦,”裴秋生的语气中略微带着些遗憾。
姜月终于戴好了簪子,转头见裴秋生眉间仍有些隐隐的担忧,于是问他道,“是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裴秋生笑道,“这倒是不用,我自己能解决,再不济,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嘛。”
国公府那些人背后的阴暗,还是不宜让她掺和进来,免得她过早地被人盯上,反而容易有危险。
于是姜月也不再多问了,转移话题道,“对了,你院试答得怎么样?有把握吗?”
在裴秋生考试的这一两个月里,他虽然没能回姜家见姜月,但每次考完一场,都会派随云过来给她递个消息,汇报一下近况。
因此姜月才知道,他已经顺利通过了县试和府试,今日便能考完院试。
“尚可,”裴秋生道,“不知道名次如何,但秀才应当是稳的。”
姜月眼睛亮晶晶地道,“真的?我听说秀才很难考的,在古代一万多个人里面也只能出现一个。”
裴秋生笑道,“其实从过考率上面来说,古代秀才确实是凤毛麟角,跟你说的差不多。但古代受教育的人跟我们现代是没法比的,能读得起书的人少之又少,最主要还是难在这上面。”
“所以只要资源足够,好好备考,将四书五经烂熟于心,通过并不难。以你的底子,给你一两年的时间,你也能考过,”裴秋生又补充道。
姜月若有所悟道,“明白了。”
“那我们要不要吃完饭出去庆祝一下?”姜月又笑盈盈地问道。
裴秋生怀着歉意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府里的事情没解决,我没法安心,要不等我解决了再来陪你逛?逛街、听戏、看杂耍、吃喝玩乐都随你挑。”
若不是太久没见到她,他今日一定会先回府,去见见随云和随影。
姜月不知道他府上有什么事能让他这样看重,还时不时会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来,关键是绕来绕去也没能绕过这个话题。
于是她还是忍着不住打趣道,“你这么急着回去,不会是府上佳人有约吧?”
她唇角勾着玩味的笑意,眼神斜斜睨着他,透着一脸的古灵精怪。
裴秋生哭笑不得道,“什么佳人有约,我累得眼皮子都在打架了,恨不得回去倒头就睡。”
他在大学期间每次度过漫长考试周以后,都要先回被窝睡个大觉再出来活动。这次直接度过了一个考试月,不,两个考试月,实在太痛苦了。
“那是你府上要给你收通房?还是纳妾?”姜月继续狡黠地试探道。
只见裴秋生愣了一下,神色微微有些讶异,微张着嘴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姜月一看他脸色就知道有猫腻,于是一边察言观色一边趁热打铁地问道,“难道是张若婵?许氏提出来的?”
裴秋生顿时睁大眼睛惊讶道,“你这是怎么猜出来的,莫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姜月凑到裴秋生跟前质问道,“这么说你就是承认了,这么大的事都不跟我说么?”
于是裴秋生避无可避,在姜月的追问下,先是一通道歉,后又只好这件事的首尾都告诉了姜月。
并且府上可能即将举办赏花宴,会宴请各府适龄女子前来。更让他头疼的是,这还是镇国公闻渊首肯的。
所有的,他都一一告诉了她。
“我本来不打算说的,”裴秋生说完后,叹了一口气道。
姜月眼里透着得逞的笑,忍不住吐槽道,“就你这眼里藏不住事的样子,你打不打算也没什么区别。话说,你准备怎么应对?”
裴秋生道:“我跟父亲说过拒绝纳妾,但他没同意,让我等童试结束再说。因此我准备今晚或明天去找他,再表明一下态度。”
姜月问,“那如果他还是不同意呢?”
“那我也不会纳。你放心,他这里,我有跟他谈判的筹码,因此他逼迫不了我,”裴秋生道。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很清楚地知道闻渊更看重的是什么,有些事情比所谓的传递香火更为重要。
“不过赏花宴应该是没法取消,母亲说已经跟几家口头上说过了,”裴秋生扶着额说道。
姜月听他前面问的问题,再听他这样说,便知道他更担心的是许氏这边,于是问道,“那许氏呢?”
裴秋生回答道,“最关键的还是这里。她最近有些鬼鬼祟祟的,我觉得她会来阴的,比闻北城和闻北坤的手段一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段时间,我已经让随云和随影盯着许氏和她贴身的丫鬟了,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姜月对于这样不确定的事情忍不住有些担忧道,“要不,赏花宴那天我也去?”
裴秋生毫不犹豫地果断拒绝道,“那不行,太危险了。”
“万一你一个人应付不过来呢?要不我还是过去吧,”姜月坚持道。
自从她给闻氏送了泥塑的那次见面以后,她便成了国公府的“熟人”,能自由出入国公府。若她想进府看闻氏,是不会有人拦她的。
裴秋生仍是阻止她,耐心劝道,“你若是去了,我可能会担心你胜过担心我自己,毕竟你对府里还没我熟悉。要不你还是在家里待着,做我的外援,若是我这边有事,就派随云来找你?”
姜月觉得也有些道理,自己去了未必能帮上什么,还可能需要他照顾,于是没再坚持道:“这样也行,那我等你消息,不管有没有事,都让随云来跟我说一声。”
“好,”裴秋生答应下来。
“那就这样说定了,”姜月确认道。
“嗯,”裴秋生认真地点点头。
“对了,我还有个好消息告诉你,”姜月捧着脸微微笑道。
“什么?”裴秋生疑惑道,见她神色想是什么好事情,“说来听听。”
姜月接着喜滋滋道,“我准备在集市中心买铺子啦,钱都凑齐了,就等你童试结束陪我去看呢,”
裴秋生惊讶,“集市中心的铺子可不便宜,那得上千两吧?”
姜月笑道,“是啊,所以我准备了一千七百两呢。”
裴秋生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就类似于他先前费心费力地抄书、修书只为了凑出来几两银子时,姜月告诉他她一个月已经能挣一百两了一样。
此刻他还没能拿上朝廷的俸禄,还在靠府里接济,而姜月已经在同他没见面的两个月时间后,告诉他她存满了一千七百两。
“我突然就不想奋斗了,将来你养我好了。”
裴秋生回过神来后突然说出了这样的话,边说边要凑到姜月身边来,一脸崇拜的小迷弟表情。
姜月笑着用食指抵了下裴秋生的脑袋,“去去去,你该干嘛还是干嘛去,万一我哪天破产了岂不是要一起喝西北风?”
忐忑不定
裴秋生回到国公府, 正准备去找闻渊,却先收到了随影和随云的消息。
裴秋生的长随有两个,一个随影, 一个随云, 这段时间他们最主要的任务便是盯着许氏她们。
由于随云时不时还要去趟考场或者姜家,而且随影会些轻功, 很多时候都蹲在屋顶上, 不容易被人发现。
因此随影才是全程盯着许氏的那个。
裴秋生回去后还没换衣服, 就听随影让随云来禀报道,“许氏和她的丫鬟准备出门了。”
随云一脸笃定道:“这么晚出门, 还换成了下人的服装,准没好事。”
裴秋生点头, 吩咐道,“让随影跟过去, 看她去了哪儿, 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 拿了什么东西。注意不要被发现,免得打草惊蛇。待会儿你再回来,跟我说说这段时间的发现。”
“是,公子。”随云接到命令后便出去了。
没多久,他又返回来, 同裴秋生道, “公子,随影已经跟过去了, 该交代的我也交代了。”
“好,”裴秋生又问道, “最近的十多天里,许氏都做了什么?”
随云道,“这十多天里,许氏就出了一次门,那便是五天前。她见了白严霜,就在附近的茶楼,具体说了什么不清楚,约莫小半个时辰。赏花宴的日子府里已经定下来了,就在十天以后。帖子写好了还没发出去,这是准备邀请来参加赏花宴的各府名单。”
随云说着,从怀里面拿出来一份名单交给了裴秋生。
裴秋生粗略看了一眼,数了一下约莫有十余家,都是五品及以上的官宦家眷。
人还真不少。
且不管最后来的人能有多少,光这个非富即贵的阵仗,就是不能让人轻易忽视的。
裴秋生又问,“我父亲呢,现在可在府里?”
随云摇了摇头道,“国公大人出府办事了,说是要十多天之后才能回来,到时候赏花宴应该已经结束了。”
裴秋生猜想,许氏她们将这赏花宴安排在十天后,应当是想趁闻渊这个时候刚好不在,方便下手。
她的目的自然不会是单纯那么好心的要给他纳妾,应当是针对他本人来的。
而裴秋生的童试结果也要十多天以后才能出来,若是这个时候他出了什么幺蛾子,国公府内外应当没有几个鼎力支持他的。
总之,十分可疑。
如今能做的,就是等随影的消息了。
约莫到了亥时,随影终于回来了。
“禀公子,许氏乔装改扮,去见了一个香料铺子的掌柜。她给了那掌柜一锭银子,掌柜的便给了她两包什么东西。由于她丫鬟一直在外面守着,所以我无法靠近,也听不清他们说的是什么。”
“在她走之后,我先是打听了一圈掌柜的跟那许氏的关系,确认了他们只是普通的买卖关系,之前并不认识。于是我给了那掌柜的两锭银子,问出来她买的是什么。”
“他给许氏的,一包是蒙汗药,一包是催情的迷魂香。”
裴秋生整个儿听完,果然与如他所料,这许氏憋了一肚子阴招。
随云惊讶不已,“堂堂镇国公侧夫人,居然买这样腌臜的东西!要不我们现在就去告诉国公爷,来个人赃并获?”
随影白了他一眼,“国公爷不在府里,你忘了?”
随云拍了下脑袋,“哦对,我刚还跟公子说过来着。那我们去告诉夫人呢?夫人总会主持公道。”
裴秋生却摇头道,“这件事即使母亲知道了,估计也不会太过惩罚,毕竟许氏买的药还没用在谁身上,没造成什么过错。反而说出去了还容易让许氏改换别的法子,有了防备。到时候我们再想盯她,只怕就更难了。”
“更何况,若是传出去我好端端的派人跟踪父亲的姨娘,首先就成了我的不是了。”
随云听完便觉得还是公子说得有理,但是这药放在许氏手里,他怎么都觉着不安心,“要不我想法子将那药偷来?”
裴秋生忍俊不禁,“法子倒是个好法子,不过她的屋子,你进得去么?而且还不能偷早了,偷早了她可能会再买一次,只能在赏花宴前一天偷来。”
随影也接着裴秋生的话茬道,“那个时候府里的人都在准备赏花宴,大家都在走动,人多眼杂,说不定就将你抓起来,说你擅闯闺阁,淫.乱后院,当场杖毙。”
随云被吓得浑身哆嗦了一下,“那还是算了。我们要是有个丫鬟在公子身边就好了。”
这样就可以代替他们进许氏的房间了,至少不会被戴上这种淫.乱的帽子。
只可惜他们公子只要男的侍候,不要丫鬟,刚进府就把夫人指派来伺候他的丫鬟们统统都派到外院洒扫去了,屋里边愣是一个都没留下。
不然这个时候不就能有个可用的可信之人了?
裴秋生道,“若是派个丫鬟过去偷,被抓到了也不会有好下场,轻则杖责,重则杖毙或赶出府。”
随云叹道,“那还是算了,我们还是想别的法子吧。”
赏花宴前一天,那两包药一定是被看得最紧的时候,若是握在许氏手里,搞不好她会将药放在怀里在安心,说不定半夜梦醒了都要拿出来瞧瞧。
确实难偷。
裴秋生又问随影道,“你有没有问那蒙汗药和迷魂香的用法?是下在酒肉饭菜里还是加在香炉里,抑或是直接吹进屋里面?”
知道了用途,才能更好的有针对性的去防范。
随影一愣,他倒是没想这么多,摇了摇头道,“这小的没问,公子怎么知道这么多用法?”
“我在外面待了那么多年,多少听说了一些,”裴秋生轻笑,这自然都是在许多电视剧里面看的。
他吩咐随影道,“那你明日再去那家香料铺子问一问,顺便也问问有没有什么解药,有的话就买来。”
“是,公子。”随影领命。
裴秋生又吩咐随云道,“你明天接着盯着许氏和她的丫鬟,看她们有没有将药交给谁。记住,千万不能被发现。”
虽然她们大概率是自己下手,毕竟越少的人知道越好,但万一不是呢?
毕竟她买了两种。
“是,公子。”随云也道。
*
裴秋生走后,姜月心里仍是有些忐忑,但她目前确实也做不了什么,只能等裴秋生的消息。
就在这个时候,李掌柜来杂货铺通知她,封璟来访。
他是专程来找她的。
李掌柜笑眯眯地说道,“姜姑娘,封公子说有生意上的事情要同您商量,让我来问您方不方便?”
姜月正愁没什么事情能转移下注意力,听他这么说,二话不说便答应道,“方便,你跟他说,我收拾一下就过去。”
姜月来到手工坊时,封璟正在看摆在无忧坊展览柜里的木雕和泥塑。
这段时间,姜月做了一些木雕和泥塑的样品放在这里,只展不卖。为的是让客人们挑选自己喜欢的木雕或泥塑,可以提早预定喜欢的款式。
姜月则在有空的时候照着客人们的喜好将东西做出来。
这样子一方面是为了让客人们更容易买到心仪的木雕泥塑款式,另一方面是摆在这里确实很好看,能吸引客人。
这里面放着的都是姜月精心制作的,木雕取材都用的黄杨木,每种有趣的木雕她都做了一个样品;泥塑则用的是最逼真的那种制作方法。
许多原本不打算买东西的人也慕名而来观看这个展览柜,有一部分人在离开之前会顺手带走一些坊里面在售的其他小玩意儿。
若是放在以前,将这样好的东西放在柜子里不卖,众人想必是不依的,必定要当天将其抢购一空。但自从元宵节前的走马灯展览了许久才卖之后,众人便觉得,这样压着不卖的操作很正常。
无忧手工坊同别的坊子不一样,他们家就是有这样的底气。
封璟看着展览柜里的泥塑正出神,听见身后传来李掌柜同姜月说话的声音,便转过身来。
待她看见的确是姜月来了时,顿时眼底浮现些许喜色,笑吟吟道,“在下封璟,见过姜姑娘。”
李掌柜眼皮子一跳。
李掌柜从前同封璟打交道是,封璟从来就没有给过什么好脸色,每次给封璟交租就跟还他欠银似的,似乎封璟一个不高兴,这手工坊随时就不会继续租给他一般。
什么时候见他这样和颜悦色过?
这表情看在李掌柜眼里只觉得有些瘆得慌,胳膊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姜月倒是没什么不适应的,“封公子找我有什么事?”
封璟笑道,“我没事就不能来找姜姑娘?”
姜月也笑道,“封公子日理万机,想必也不是有闲工夫来找我喝茶的人。有什么事不妨直说,莫不是我上次做的灯笼您有什么不满意的?”
刚刚她还听李掌柜说他是来谈生意来着。
封璟无奈笑道,“这倒是没有,姜姑娘上次那批灯笼做得很好。自从我们茶楼说书的换了姜姑娘给的话本子以后,楼下的茶客每日都能坐满,渐渐的楼上的雅间也能坐一半儿,客人们对姑娘做的灯笼称赞有加。我这次来,是想请姜姑娘想办法,让我的茶楼雅间也能坐满。”
毕竟,楼下听书喝茶的散客花费并不多。真正挣钱的,还得靠楼上的雅间和那些名贵的茶叶。
他认为,姜月应当会有办法帮他。
尤其是看了手工坊里的木雕和泥塑后,这种信任便更加强烈。
姜月听完点了点头,她并不意外封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或者说请求。
“只要封公子愿意出银子,我可以试试。”
封璟一笑,“那在我们商量办法之前,我可不可以先问一句,我背后柜子里的木雕和泥塑,都是姜姑娘你做的吗?”
“是,”姜月道。
封璟的眼底再次闪过一丝惊艳与赞赏。
宴会开始
封璟身边的郑掌柜也是吃了一惊, 原来长安城最近很受追捧的木雕和泥塑都是眼前的姜姑娘做的。
这姑娘是什么来历?她会的东西可真多。
封璟称赞道,“姜姑娘真是妙手慧心。”
姜月笑道,“封公子过奖了, 那我们去里间慢慢聊?”
封璟也觉得手工坊外面人多眼杂确实不适合谈生意, 便与姜月去了里间,郑掌柜则跟在他后面。
而李掌柜虽然觉得在外面离封璟远一点待着比较自在, 但想着封璟毕竟是金主, 怕姜月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还是跟了进去给三人倒茶。
姜月问道,“封公子可有什么初步的想法或者是要求?”
封璟摇了摇头道, “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按理说, 我茶楼雅间里的一应用具用的都是上好的,已然不知该从哪里改进。姜姑娘有什么高见?”
姜月没有立马回答, 而是看李掌柜倒完了茶, 同他道,“李掌柜, 可方便麻烦您去帮我取一套纸笔过来?”
“方便,方便,”李掌柜热络地答应了下来。
待纸笔拿来后,姜月在纸上画了一张图,上面是一个茶盘, 茶盘里面有两条鱼, 边上还有荷叶作为点缀。
姜月道,“我这里没有颜料, 只能大致这么画上一画。”
封璟看她画完后,疑惑着问道, “姜姑娘的意思是让我在雅间的茶盘里种荷养鱼?”
通常情况下,茶盘是用来盛放泡茶所用的各种器具的,也可以暂时存放废弃的茶水和茶渣。
它一般同时具有实用性和美观性,做得漂亮的,能起到装饰和观赏的作用。因此会有许多人在上面雕刻出一些古朴雅致的图案或纹理,抑或是雕刻一些类似于摆件的东西在茶盘的一角,显得其生动有趣。
当然,它最根本的用途还是装茶具和茶水,无论是怎样装饰它,都不会忘了这个首要条件。
可若是在茶盘里种荷养鱼,那这茶盘还能用吗?可能连一件茶具都摆不了吧?
郑掌柜站在边上也没有看明白,“姜姑娘的意思莫不是在茶桌边上另外摆一个装饰用的茶盘?”
但荷叶和鱼多多少少也是有些味道的,荷叶的香气和活鱼的腥气,放在品茶的雅间里面多少会破坏一些茶叶清心雅致的香味,似乎也不太合适吧?
姜月笑着摇了摇头,“不是。我的意思是,我能做出来这样效果的茶盘,乍一眼看上去,会以为是茶盘里盛了水,水里养了鱼,但实际上并不是。”
郑掌柜没有听明白,“那这茶盘里面到底有没有水?”
“没有,是假的,”姜月道。
封璟听了觉得很是新奇,“这是如何办到的?”
姜月云淡风轻地笑道,“用树脂就可以。其实我早就料到封公子还会再来找我,因此设计了这个茶盘,但我材料不够。我需要公子帮我准备一棵两尺粗的黄杨木和两斤树脂,权当定金,待我做出来样品,再跟您谈后续的价钱?”
当然,这也是得益于现代一些手艺人的设计带给她的灵感。她以前见过有的up主用莲蓬来做树脂小鱼缸的,因此她所谓的设计,更算在前人的基础上进行改造。
“对了,树脂我要那种没有凝固的,清澈透亮的,没有一丝杂质的,差的不要。”姜月补充道。
姜月其实最开始是想直接做好样品的,但她之前卖树脂的那家虽然品质好,但货源有限,她只想留着用来做泥塑。
这个茶盘做一个需要两斤树脂,这么多树脂都能用来涂几十个泥塑了,她舍不得。
所以,就当是对封璟诚意的考验了。
封璟觉得寻黄杨木不算太难,难的是树脂,他从来没买过这个东西,但姜月既然提了出来,又听她话里话外的意思,这树脂显然缺一不可。
因此他思索了一番便答应道,“若我能寻来,便会尽快送到手工坊来,也希望姜姑娘别让我失望。”
姜月云淡风轻地笑道,“自是不会。”
约莫五六天后,封璟便派人将黄杨木和树脂送来了,李掌柜又着人将东西都送去了姜家杂货铺。
姜月当时正在纸上练习着画鲤鱼与荷叶,见到东西这么快就到了,不免觉得意外。要是让她自己去买黄杨木,没有一个月是到不了手的。
果然大户生意人家办事就是快。
于是姜月便着手做了起来。
*
裴秋生这边,随影第二天带回来的消息是,那蒙汗药和迷魂香都是下在食物或酒水里的。
但是没有解药。
裴秋生觉得既然是从嘴巴里入的,便好防范一些。简单来说,只要不吃不喝,便能百毒不侵。
但那天府里会来很多人,其中也会有一些长辈亲戚,难免席间敬茶敬酒的,处理起来会有些麻烦,因此还是得格外小心谨慎。
十天时间很快便一晃而过,镇国公府举办的赏花宴如期而至。
这天,镇国公给各府发出去的帖子基本都派了人来。
各府事先都有听闻镇国公夫人有意在这场赏花宴上,给世子闻北轩挑选良缘,受邀的各府虽然意愿没有很确定或者说强烈,但还是给了面子过来参加一趟。
毕竟再怎么说,这世子是国公夫人心心念念找了好几年的,一回来又被镇国公十分看重,直接就封了世子。光是看镇国公夫妇这样的态度,这闻北轩哪怕坐不稳这世子之位,将来的日子也不会不好过到哪里去。
何况只是过来瞧瞧而已,又不是立马定下,怎么都是不亏的。
因此各家夫人带着自家嫡女和庶女纷纷都来捧场子,加上镇国公府里有身份的人大多也来参加,一时间乌泱泱几十号人都堆在了镇国公府的后院花园里。
其中,也不乏一些女子好奇这镇国公世子到底长得是什么模样的。
毕竟她们大多数都没能来参加裴秋生数月前的认亲宴。
“诶?闻世子好像没过来?”有一位在元宵诗会上见过裴秋生的女子问道。
“他没来吗?这不是为他举办的宴会?”边上的女子疑惑道。
说话的正是工部侍郎张家的嫡幺女张若翩和她的好友,户部侍郎曹家的庶女曹叶萱。
她俩都生得很标致,又透着些刚及笄的少女才有的羞涩与可爱。
而张二姑娘张若婵身为庶女,则同张若翩一同跟在当家主母张氏后面,位置比张若翩要靠后半步。
她的亲生母亲白严霜是侧室,不在受邀名单里,因此她是跟着张氏来的。
曹叶萱打趣着问张若翩道,“你说,国公夫人和闻世子最后会选谁,会不会选你啊?”
她的声音很轻,不巧的是,除了她们俩能听到,她们身后的张若婵也能听清楚,并且眉眼中透着些紧张。
张若翩道,“嘘,我可没有这样的想法。闻世子身份虽然尊贵,但后面会怎么样,还不好说,我今天就是来充个数。”
来之前,她父亲跟她叮嘱过,今日来切记不能冒尖儿,一切都要等童试出了结果以后再说。
若是单论相貌和学问,张若翩觉得裴秋生堪称是良配。但婚姻之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亲说什么便是什么,没有什么比提升地位更为重要。
以她的条件,完全没必要选择一个冒险的。
曹叶萱跟她的想法却不同,她笑道,“我反倒觉得,他这样外面闯荡过的人,性子也会有趣些。对了,你元宵灯会不是见过他吗?他学问怎么样?”
张若翩倒是没否认这点,她点头实话实说道,“嗯,见过,他学问啊,在你之上。”
曹叶萱欣喜道,“那就更好了。”
曹叶萱是希望今天能见见裴秋生的。
毕竟她生母早逝,她的婚姻大事府中除了她自己,其他人都不是很关心。她最害怕的便是年龄一到,便被府里随便指了个人嫁出去。
而裴秋生,是她的一个机会,至少可以了解一下,试上一试。
国公府世子的侧夫人,日子想必是不会差的。
而裴秋生,一直到午宴前,才出现在这场赏花宴上。
张若翩提醒曹叶萱道,“喏,你要见的闻世子,来了。”
曹叶萱和她身后的张若婵同时向她指的方向抬起了头。
只见裴秋生从他院子所在的方向出来,他眉目疏朗,神情冷峻,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事情,而他的步子,却正朝着她们所在的回廊走来。
他并不认识她们,在经过她们时,只是礼貌性的扯了扯唇角,微微垂了下眼睫点了点头,算是向给他让路的她们致谢。
态度冷淡又谦逊。
裴秋生走后,曹叶萱抓住张若翩道,“那就是闻世子吗?他生得好俊,跟画里面走出来的人一样!”
张若翩也觉得裴秋生似乎同诗会那时候见到的不一样了,似乎是在国公府熏陶了一段时间后,身上便添了几分矜贵,显得他俊逸非凡。他五官本就生得极为好看,再配上刚才他那样冷峻的神情,颇有些生人勿近的高冷气息。
与那时的意气风发截然不同。
似乎他很不喜欢这场赏花宴一般,来得很迟不说,还一脸冷若冰霜、拒人千里的模样。
难道他不想借着这场赏花宴,在可能糟糕的童试结果出来之前,先同别的世家贵女攀上关系,好巩固自己的世子之位吗?
想到这儿,她不免有些好奇了起来。
而裴秋生,原本是准备在屋子里待上一整天的。但正如他所料,闻氏一定不会允许他这样。
整个上午,闻氏都在派人来对他三催四请,最后又称她又气又急,胸口都有些憋闷,他才只好在开宴前悻悻而来。
左右他在来之前都找东西填饱了肚子,就当过来做个摆件,准备时间差不多了就走。
不过,宴席才刚开始,闻北坤便向他敬酒道,“三弟在这里敬大哥一杯,祝大哥在童试中考得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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