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花宴上
所有人都看向裴秋生。
其中也包括长乐郡主和她的几个小姐妹, 她们今日也在邀请名单中。不过她们并不是来“相亲”的,只是单纯过来凑热闹的。
当然,也顺便替姜月看着裴秋生一些, 免得他真的背着她有了新欢, 她还蒙在鼓里。
姜月喜欢裴秋生这件事,她们几个或多或少都能看出来或猜出来一些, 因此对裴秋生都不会有别的想法。
原本这场赏花宴就是为裴秋生准备的, 从他来的那一刻起, 众人打量他的目光就没有停下来过。
见闻北坤给裴秋生敬酒时,众人疑惑的是, 镇国公的三个儿子不是不和吗?闻北坤为什么会向闻北轩敬酒?是觉得他考不上,想讽刺他吗?
毕竟闻北轩上学还不到一年, 就贸贸然地去参加童试,也不怕考不上丢国公府的脸。
闻北坤一双眼盯着裴秋生, 目光含着笑意, 又莫名带着些森冷。他只是简单说了两句祝语,这酒裴秋生若是不喝好像有些说不过去。
而裴秋生, 则看着眼前的酒杯,目光有些迟疑。
这场赏花宴是一人或两人单独坐一张桌子,最是容易做手脚。
他察觉到了对面许氏在看着他,似乎是希望他喝下这杯酒。
随影并没有探到许氏的药都下到了哪里,因此眼前的饭菜酒水亦或是餐具都有可能。
这酒自然是不能喝的, 但怎么推掉, 却是个问题,场面容易不好看。
但他也不是很在乎旁人的看法。
“三弟的心意我领了, 但酒就不必了,毕竟现在童试的结果都还没出来。若是我真能考中, 到时候我再请你喝酒不迟。”裴秋生没有碰那个杯子,婉拒道。
众人听在耳里,顿时议论起来。
“这闻世子确实与闻北坤不和啊,连杯酒都不愿意跟他喝。”
“不喝也正常,我看闻北坤话里带着酸,估计也不是真心要祝福闻世子。”
“不过再怎么样,场面总得过得去吧,喝一杯酒又能怎么样?”
闻北坤当众被拂了面子,脸上顿时有些不好看了起来,而且众人的议论他听在耳里,总觉得或多或少有些看轻他,他也觉得不舒服。
许氏坐在闻北坤旁边,她冷不丁地冷哼了一声,“北轩,北坤只是好心敬你一杯酒,不论结果如何你都应该喝一杯。怎么这样不识礼数?”
许氏这话说得可谓十分刻薄。
闻氏此时不在,她刚刚在开宴前想起来忘记喝药,便回屋里面一趟,估计还得小半刻才能回来。自从裴秋生回府后,闻氏的身子几乎已经大好,但她气血还是有些虚,因此时不时还需要喝点中药调理一下。
太傅家的赵姑娘道,“国公夫人刚走,许氏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刚才还客客气气的来着。”
长乐郡主评价道,“正是因为国公夫人不在,所以许氏才敢这么明目张胆。”
今日来府里的,多是长安城有头有脸的夫人小姐。若是在她们面前败坏了裴秋生的形象,将来他说亲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其实她们不知道的是,自裴秋生进府以来,就时不时被个别人私底下评价他礼数不是很周全,连行礼一开始都要专门有人教。但即便他学了一阵子,同一直养在府里的公子还是有些区别。
当然,裴秋生最主要的精力都放在学业上,礼数这方面,只要过得去就行,他并不是很在意。而众人的看法,他也没放心上。
本来这事也无伤大雅。
可许氏,却时不时在私底下拿这点子事情说事,好让府里的人都瞧不上他。但拿到明面上来说他,今日还是头一回。
果然众人议论的风向随着她的话开始变了起来。
“是啊,也许闻北坤是真心想敬他酒呢?”
“他这样不给面子,岂不是让原本可能转圜的兄弟关系变得更加僵硬?”
“这流落在外面的,果然礼数和修养上比大户人家养的,要欠缺一些。”
许氏倒是要看看,裴秋生当着众人的面,要怎么下得了台。
想到裴秋生喝完这杯酒之后会发生的事,她甚至还有些兴奋。
没想到,裴秋生只是漫不经心地往椅背上一靠,轻飘飘地说道,
“我不识礼数,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若是我记得不错的话,你应当同府里面不下十个人跟前介绍了我这一点吧?”
许氏顿时一噎,脸色青红交替了起来。
裴秋生虽然平日里不在意这些,但不妨碍随云爱打听,也爱跟他吐槽。许氏到处说他不好的事,他早就从随云嘴里听了不少。她不光说过他不识礼数,还说过他学识浅薄,夫子授课爱偷奸耍滑,平日只知道在镇国公面前卖弄云云。
他从来没正面回应过,今日是头一次。
这话听在众人耳里,立马就品出了他的话外之音。
“怎么这话听起来好像是许姨娘平日里到处说闻世子坏话一样?真的假的?”
“闻世子平常低调得很,不像是无中生有,应当不会骗人吧?”
“他今天路过我们身边的时候还朝我们行礼了,明明很懂礼数,很有礼貌啊?”
“闻世子不想喝杯酒而已,许姨娘有点上升了吧?”
许氏顿时气急败坏地坐了下来,不再劝裴秋生喝酒了。而闻北坤,见裴秋生丝毫没有要与他喝酒的意思,也是悻悻地放下了酒杯。
他坐下来的时候,状似不经意地看了闻北城一眼。
这一幕也被裴秋生看在了眼里。
接着,闻北城便站起身,也举着酒杯,同裴秋生道,“大哥,我敬你一杯,不为别的,就为今日府中牡丹花满园盛开这一赏心乐事。”
这话总不能挑出什么错处了吧?
裴秋生若说刚刚还不能百分之百确定这杯酒有问题的话,现在再不能确定,那只怕是傻子了。
他顿时觉得今日的赏花宴如鸿门宴一般,在场的除了大多数不知情的,其他的都在挖着坑等着看自己的笑话。
于是裴秋生有一些好笑地说道,“牡丹花开,你敬我作什么?此酒应当敬天地。”
接着,他将桌子上斟满了酒水的酒杯拿了起来,将杯中的酒向着天空举起,又向地面洒去。酒液在空中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又融入了草地中,仿佛是在向天地表达着无尽的尊重和敬畏。
裴秋生的动作颇有些庄重认真的意味,他举止优雅,又有着犹如书法家的笔划,有节奏,有韵律,而又干净利落的味道。
众人也是挑不出一丝错来,不少女子甚至觉得裴秋生举着酒杯敬天地的样子有些赏心悦目。
“你……”闻北城握着酒杯的手都紧绷到骨节失去血色,而后,他也跟着裴秋生,将酒洒在了地上,敬了天地。
甚至还有女子忍不住笑着议论道,“闻世子都明摆着不想跟他们喝酒,还非要硬劝,得,又碰钉子上了。”
“我瞧着这闻世子挺有个性的,哈哈哈哈。”
其中也不乏曹叶萱和张若婵这样的,向裴秋生投去欣赏的眼神的。
闻北城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他坐下的时候,坐在他身旁的郑氏也准备站起来,被闻北城用眼神示意摁了下去。
一两个人劝裴秋生酒还没什么,若是三四个人一起劝酒,就太明显了,说不定就有人看出来点不对劲。到时候裴秋生就算出了事,也难保别人不会浮想联翩,将始作俑者联想到他们头上来。
不急于这一时。
闻氏此时也回来了。
闻氏见到裴秋生终于赶了过来,眼底顿时浮现出笑意,朝裴秋生满意地点点头。她作为宴席的主人,没有坐在裴秋生旁边,而是坐到了最上方正中的桌子上。
闻氏道,“多谢诸位赏光前来,今日特备美酒佳肴,请诸位笑纳。”
“既然宴席开始了,那便吃菜吧。”闻北城也招呼众人道。
于是众人都开始吃起菜来。
镇国公府为了这场赏花宴准备了足有一个月,今日的厨子都是府上特意从上好的酒楼里请来的,这菜肴做得十分美味,众人吃得不亦乐乎。
席间有几位女子时不时拿余光去看裴秋生,却发现他压根没动筷子。
闻氏原本也在慢条斯理地吃着,吃了没几口便发现裴秋生没吃,疑惑道,“北轩怎么不吃菜?”
裴秋生微微含着笑道,“母亲,我今日肚子痛,不太舒服。”
席间的众人顿时理解了裴秋生为何三番两次拒绝同闻北坤和闻北城喝酒了,原来是他肚子不舒服啊。
谁肚子不舒服愿意喝酒?拒绝喝酒也实属正常。
闻氏今日上午是有听裴秋生派人说过他肚子不舒服,但她以为那是裴秋生不愿意参宴的托辞。如今见到他坐在这里都吃不下东西,才觉着他原来是真的不太舒服。
于是她当即放下了筷子,同身旁的顾嬷嬷道,“嬷嬷,你快去请府上的大夫过来看一下。”
顾嬷嬷立马便请大夫去了。
闻氏接着又关切地问裴秋生道,“北轩,要不要我送你回去歇着?”
“我自己……”裴秋生正求之不得,刚想开口答应下来时,便听陈氏道,“姐姐,这肚子痛啊,不吃东西更伤胃,直接饿着肚子回去哪行?这不是还有一份鸡蛋羹嘛,鸡蛋羹养胃,北轩你多少都应该吃点垫垫。”
许氏、闻北坤和闻北城都向陈氏暗暗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裴秋生嘴角抽了抽,原来她在这儿等着呢。
“不用了,”裴秋生没做任何解释的拒绝道,“我还是先回去吧,让大夫给我开点药就成。”
许氏也坐不住了,她也连忙同闻氏道,“那不行,直接喝药那得多伤胃啊,姐姐你快劝劝他。”
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急切。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国公府的两位姨娘有多关心闻世子呢。
赏花宴中
“看不出来啊, 这国公府的两位姨娘还挺贤良的。”
“看起来是,不过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你还别说,我也觉得, 说不上来哪里的奇怪。”
闻氏其实也想说肚子不舒服并不适合吃东西, 还是等大夫看过了再作决定比较好。
毕竟大夫如果说可以吃,她再派人给裴秋生送吃的也不迟, 不差这一会儿的功夫, 免得提前吃坏了肚子。
不过裴秋生已经先一步带着一两分歉意道, “母亲不用劝了,两位姨娘说得很有道理, 可是我有时候吃鸡蛋,会浑身起疹子不说, 还会让肚子更加不舒服。”
他平时就不怎么吃鸡蛋。
陈氏不免问道,“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裴秋生轻笑道, “谁没事会把自己的弱点挂在嘴上说?”
陈氏一时无话。
她听见众人议论她们奇怪, 便将眸子敛了下去。但若是她抬起来,众人便会发现, 她那双精明的眼神里似乎还在打着什么腹稿。
不一会儿,她便低声对闻北城说了什么。
“大哥,要不我送你回去吧?”在裴秋生准备再次离席时,闻北城起身问道。
裴秋生自然不会觉得闻北城有那么好心送他回去,此时的他反而警惕起来, 可能他回去的路上并不会有多安全。
虽然他已经提前做了些安排, 但不能保证万无一失。
裴秋生忽然觉得有些可笑,陈氏和许氏他们四人真的是不愿意放过一丝一毫的机会对他下手, 他们的计划究竟是什么,裴秋生无从知道。
但此刻, 他突然想做些什么让他们出其不意的事情来。
“好啊,”裴秋生嘴上答应着,身体却折返回来,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举起酒杯向对面的闻北城走去道,“今日没能同二弟喝酒,二弟还愿意送我回去,为表谢意,为兄决定忍着腹中疼痛与你喝一杯。”
这话不仅令闻北城感到意外,也令在场所有人都意外。
他怎么突然就愿意喝了?还主动给自己倒酒?
闻北城亲眼看着裴秋生给他自己倒了一杯酒时,眼底闪过一丝兴奋和激动,但很快又被他掩饰了下去。
闻氏首先阻止道,“北轩,不可拿身体胡闹。”
底下也坐着一些府里的长辈,比如闻渊的弟弟闻振邦,即裴秋生的叔叔,也阻止道,“北轩,下次再喝便是,不在乎今日这一天。”
闻振邦虽然也不希望裴秋生坐稳世子之位,但许氏和陈氏今日的谋划,他并不知情。作为府里地位比较高的长辈,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在这种场合说一句公道话。
裴秋生却无所谓般笑道,“嗐,我今天高兴,不与二弟喝上这一杯,我心里头过不去。”
他说着,又朝闻北城走了两步,他长身玉立,步履轻缓,面上带着笑意,右手举着酒杯,左手轻轻按着肚子,似是在克制着腹痛向闻北城走去。
众人议论纷纷。
“这酒闻北城不应该跟他喝吧?”
“我觉得他不会接。”
“我也觉得,喝酒不一定非要赶在今天。闻世子这一杯酒下肚,火辣辣地岂不是更痛?”
可是众人并没有等到闻北城说出什么推辞的话来,而且闻北城见裴秋生一步步朝他走过来时,明显也没有劝阻的意思。
甚至在裴秋生快要走到跟前时,他似是才反应过来似的,连忙给自己甄了一杯酒,甚至由于动作过于急切,酒星子还洒了两滴到他的青色的衣衫上,格外显眼。
不知道为何众人——尤其是一直待在府里的那些人,觉得这幅兄友弟恭的场面充满了违和感,也不知道闻北城和闻北城今日都是搭错了哪根筋。
闻北城不拒绝,许氏、陈氏和闻北坤就更不会劝阻了。
裴秋生唇角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嘲讽的笑。
就在闻北城准备拿起倒好了酒的酒杯时,裴秋生不知怎么的,脚下一个踉跄,往前冲了两步,接着他长长的衣袖也跟着步伐往前一挥,刚好将闻北城面前刚倒满了酒的酒杯挥到了他衣服上。
闻北城被酒水洒了一身。
而酒杯最终则掉到了地上,碎了。
看瓜的众人里有人没忍住,噗嗤一声笑道,“我怎么感觉闻世子是故意的。”
“哈哈哈,如果是真的,那闻世子还挺腹黑的。”
“所以是特意过来泼他酒的吗?哈哈……咳咳咳,呛到了。”
裴秋生连忙道歉,“二弟,不好意思,我肚子刚刚突然痛了一下,没走稳。”
闻北城:“……”
裴秋生看起来也没这么弱不禁风吧?
“无妨。”闻北城用衣袖将身上的酒水简单清理了一下,嘴上说着没关系,心里想得则是裴秋生不想喝就不喝,假惺惺地来这一遭属实没有必要。
他没想到的是,裴秋生接着将手中的酒放到了他的桌子上,含着诚恳与真挚道,“既然二弟酒杯碎了,那我这杯酒就给二弟吧。你放心,我还没喝过。”
闻北城愣住,手上擦酒的动作戛然而止。他没反应过来,裴秋生他这是什么意思?
而后,他见裴秋生走到旁边的桌子,将闻北坤面前的酒杯拿了起来道,“三弟这杯酒我记得你还没喝过,借为兄一用。”
裴秋生举着这杯酒,转过身朝闻北城敬酒道,“三弟,这第一杯酒,我敬你肯送我回去。”
而后,裴秋生脖子一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接着,他又迅速斟了第二杯,“这第二杯酒,我为弄脏了你的衣服赔罪。”
而后,又一饮而尽。
“闻世子雅量!”底下坐着的人有人开口称赞道,是裴秋生在府里的长辈,不过裴秋生不太认识他。
裴秋生唇角勾着笑意,同闻北城道,“我的两杯酒喝完了,二弟若是接受我的谢意和歉意,请满饮杯中酒。”
后知后觉的闻北城此时才发现他落了裴秋生的圈套,而且是他没有先阻止对方敬酒,此时对方已经将两杯酒喝完了,他不喝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裴秋生居然当众将了他一军。
可眼前这杯酒,是裴秋生递给他的。
闻北城心里很清楚,酒里有迷魂香,喝了便会迷失心智。他不能喝。
闻北城吞吞吐吐道,“我……大哥,我突然身子也有些不适,这酒恐怕……”
刚才开口的好事者长辈道,“诶?北城,刚刚是你要同他喝酒的,现在他都跟你喝了两杯了,你怎么能推辞?”
周围的众人也道,“是啊,要么最开始就不要敬,要么刚才就拒绝,现在对方喝完了,眨眼的功夫,你突然说身子不适,是不是不太厚道?”
“何止不厚道,太失礼了!兄长敬酒岂有半途不喝的道理?”
“从小在镇国公府长大,居然这样不守规矩?”
众人也不知道被触动了哪根弦,反应一时间激烈起来。
或许是看到了裴秋生腹痛还空着肚子喝了两杯酒,他们觉得心疼。又或者觉得闻北城出尔反尔,言行不一,有点戏耍闻世子的意思。
闻世子再怎么样,他也是镇国公府的世子。闻北城他一个国公府的庶子,居然当众戏耍世子,他怎么敢的?
许多人虽然心里没有完全认同裴秋生的世子之位,但这段时间他的表现确实还不错,至少还是有一定的潜力的。在他们眼里,长幼有序、尊卑有别是极其重要的,正如他们的尊严也不能被低他们一等的人践踏一般。
闻北城听着周围人的议论,脸色由红转白,又转青,他铁着一张脸,看似面无表情的脸上实则内心已经掀起巨浪。
此刻他的心境跟被人放在火上烤一般没什么区别,左右都里外不是人。
他决定,这酒还是不能喝。
没想到,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心思活泛些的,联想到闻世子刚来的时候,大家都劝他喝酒,如今他那杯酒闻北城宁愿承受众人的问责也不愿意喝,莫不是这酒有问题?
他这样想,也这样同人议论了起来,“你们说,会不会是这酒不干净?”
“你别说,真有这个可能。如若是这样,闻北城突然变卦就解释得通了。”
“不会是毒药吧,待会儿大夫是不是要来这边?一验便知。”
“是啊,闻世子在这里,大夫不来这儿还能去哪儿?”
闻北城听着这样的议论,顿时觉得面前的这杯酒开始滚烫了起来,烫得他眼睛都不舒服,光是在他眼前摆着,他都觉得前胸后背均是出了汗。
裴秋生若是不走,大夫待会儿便会过来。
而众人怀疑的声音越来越多,不会真的让大夫验这杯酒吧?他突然有些后悔刚才没拒绝。
于是,闻北城咬着牙笑道,“大哥如此盛情,二弟怎会不接?”
接着,他将面前的酒杯举起来一饮而尽。
只是,他握着酒杯的手骨节已然泛白,“既然酒喝过了,我现在便送你回去吧。”
此刻的他只想在药效发作前赶紧离开。
裴秋生满意地笑了笑,突然道,“二弟,我肚子似乎好一些了,要不还是在这里等大夫吧。你既然身体也不适,不如你同我一起等,待会儿让大夫给你先看。”
闻北城脸色铁青,“你……”
忽然,他又意识到自己身处的场合,平复了一下怒气道,“不必了,我回去歇着就行,就不等大夫了。”
而后,他便向众人请辞,离开了宴席。
裴秋生看着他三步并作两步,连走带跑落荒而逃的背影,差点没憋住笑。
也不知道他喝的那杯到底放了什么,他待会是会倒在半路上还是?
而后,他也向众人请辞道,“我二弟身子不适,我还是不放心,我送送他去,希望诸位理解。”
众人自然不再拦着。
于是,裴秋生便往闻北城刚才消失的地方走去。
而陈氏见他跟去了,也是很不放心,灰着一张脸寻了个借口离席。
只有许氏比较淡定,她朝身旁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便明白了什么似的,悄悄地离开了宴席。
连蒙带骗
张若婵见裴秋生随着闻北城离开了宴席, 心中有些空落落的。
这不是给他选亲的宴席吗?如今才开始他便离开了,她都还没来得及同他说句话,更别说表现一下自己。
不过好在国公夫人闻氏还在这里, 俗话说, 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然她自己没有遵从这一套, 但绝大多数人还是遵守的。
若是她能得到闻氏的青睐, 自然也是极好的。
她听母亲说, 许氏答应了会在今日帮帮她,祝她一臂之力, 不知道许氏待会儿会不会寻找机会让她展露一下才艺什么的。
毕竟这种赏花宴讲究雅趣,宴上主人或客人出来作诗赋词、歌舞弹唱给众人助兴的这种事也很常见。
她能弹得一手好琴, 舞也跳得不错,这几天她在家里也特意温习了一下, 如今哪怕是让她即兴表演, 她也是不在话下的。
不然她总不能自己贸贸然主动上去。
毕竟当家主母和嫡姐都在这里呢,哪里轮得到她先开口说话。
没想到, 她等来的不是许氏的推荐,而是她的丫鬟青玉过来传话,“张姑娘,许姨娘让我给你带几句话,你可愿意随我借一步说话?”
张若婵的眼底满是疑惑, 但她还是跟着青玉去了宴席外的墙边
依譁 。
“许姨娘要同我说什么?”张若婵小声问道。
青玉左顾右盼确认四下无人后, 问张若婵道,“姨娘问, 张姑娘是否是不顾一切也要嫁给闻世子,哪怕是为妾?”
张若婵愣了一下, 她不知道许氏为何有这么一问,也不知她嘴里的“不顾一切”是什么意思。
她心里的确是十分喜欢裴秋生的,他相貌好,家世好,人有才气,倜傥风流,哪哪都是她心目中如意郎君的模样。
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心里是认定了他的。
但若说不顾一切,也不好说。
张若婵没有直接回答青玉,而是反问道,“许姨娘为何会这么问?”
青玉回答道,“因为姨娘说,张姑娘若是想进国公府,难如登天。”
张若婵心里一紧,“这话怎么讲?”
青玉道,“自然是真的,听说闻世子已经走了属意的女子,且只想娶她一个。因此今日的赏花宴,他根本就不想参加,他有多不情不愿,相信你也已经看到了。以国公夫人对闻世子的喜爱程度,她哪怕再喜欢你,只要闻世子不点头,恐怕她也会顺着闻世子的意思,不让你进门。”
青玉所说的,其实她和许氏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只是听到了府里一些零星的不知从哪里来的传言,根本就没有得到证实。
但是许氏为了达到目的,便让青玉在张若婵面前信口雌黄。
她们不知道的是,她们说的其实就是真的。
而张若婵也显然相信了她的话,毕竟裴秋生今日在赏花宴上来得确实很晚,情绪也很冷淡,除了被敬酒时有些许的情绪起伏以外,其他时候都看着面前的桌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连抬眼看一下周围的女子都懒得抬。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确实是没有相看的打算。
原来是他心里已经有人了。不知道是哪位女子能如此幸运,被闻世子放在了心上。
想到这里,张若婵有些失落,她问道,“那许姨娘可有说什么法子能帮我?比如找到那女子是谁,让我将她比下去?”
青玉摇了摇头道,“姨娘并不知道那女子究竟是谁,只知道同闻世子感情甚笃,必然是旁人无法拆开的。因此,她说,若张姑娘想进国公府,只怕得另辟蹊径。”
张若婵疑惑又失落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光亮,“怎么另辟蹊径?”
青玉将她们的计划说了出来。
张若婵听完后,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青玉将手中的小包药交给张若婵道,“张姑娘,许姨娘为了你,准备了这么些天,又是举办赏花宴又是找人前前后后安排的,光是从这点上来说,你也不能辜负她的期望。”
张若婵犹豫道,“可是我……”
她是个清白人家的女子,若是此事败露,哪怕是成了,也是一件极为丢脸的事情。
青玉道,“张姑娘尽管放心,闻世子会被喂了蒙汗药送到屋里,你进去后是选择喂迷魂香让他……还是不喂,都由你,只要睡在一个塌上便成。许姨娘会派人在外面看着,实在不行我们便将屋外面上个锁,不会有任何人进去。”
其实裴秋生喝的那两杯酒里根本就没有蒙汗药,后面也更没机会喂成,青玉和许氏是诓她的。她们如今真正的打算是把裴秋生打昏了送进去,至于他醒来以后会不会对张若婵负责,结果她们并不关心。
张若婵闻言咬了咬唇,内心有了一丝动摇。
青玉接着道,“待闻世子醒来后,一定会以为是今日的两杯烈酒让他喝醉了,他人品端庄,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到时候他自然会主动上门提亲,除了他本人和我们,没人知道你们成婚前发生的事。”
“今日你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以后再后悔,也是来不及的了。”
而张若婵,此时想的其实是这几天母亲告诉她的事。
她想嫁给裴秋生这件事,原先是同母亲说了,母亲又同许氏说了,许氏答应帮忙说和看看,还找了个媒婆做引子。
原本母亲是让许氏对外保密的,就算是要找媒婆,也要对她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走漏了风声影响了姑娘家的清誉。
但不知怎的,从前几天开始,母亲就发现她想进国公府的事情已然被一些人知道了,主要还都是府外的人。
听母亲说,原先想来给她说亲的人家,如今都来反悔了,且不止一家。
母亲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张若婵单方面想进国公府为妾的事情居然被他们知道了,他们便认为张若婵原来是想攀高枝儿,觉得她虚荣又轻浮,纷纷不愿意了。
后来再问,便听说是那个媒婆说亲的时候说漏了嘴。
当然,这事他们只告诉了主动询问的母亲,府里的其他人还不知道。
但她心气儿高,想着既然他们这么容易便放弃了她,她心里便更看不上他们了。
只是这事迟早会传开,若是进不了国公府,她以后可能真会成为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她不想嫁,跟她嫁不出去,是两码事。
前者无伤大雅,后者让人耻笑。
如今对她而言,可能只有国公府这一条路能走了。
想到这里,张若婵终于下定决心道,“好。”
*
自从封璟给姜月送来黄杨木和树脂后,姜月便专心在家里做茶盘。
她先是用凿子将黄杨木挖成镂空的样子,而后再在这个基础上进行雕刻。
她想呈现的是两条鲤鱼在种着睡莲的水潭里面游动,因此这黄杨木便被她雕刻成了四壁镶嵌着鹅卵石的水潭。
她用木头将鹅卵石雕刻地凹凸不一,错落有致不说,还用深青色、灰色、白色、黄色等颜料进行涂染和点缀,让其更加逼真。
光是雕刻这水潭,便花了她几天的功夫。接着,她又将三分之一的树脂倒了进去,刚好没过潭底,放在窗户那里阴干了两天,等待树脂基本变成透明的固态以后,便在树脂上画起鲤鱼来。
她画鲤鱼的时候很认真,每一笔都经过了精心的考量。毕竟她只有这么多树脂,若是没画好需要重来,这茶盘便做不成了。
不一会儿,一条栩栩如生的黄色鲤鱼便出现在了树脂上。乍一看,便觉得这是养在姜月手中的木雕里面的活鱼一般,当然,仔细一看还是能发现是假的。
接着,姜月在画好的鲤鱼表面仔细地涂满树脂,防止待会儿被晕染掉。待涂好以后,她才再将另外三分之一的树脂倒了进去。
她如法炮制地在第二层树脂上画了一条红鲤鱼,色泽鲜明艳丽,更为亮眼。
此时她再倒入剩下的树脂,等待树脂风干后,呈现出来的宛然是一红一黄两条逼真的鲤鱼在清澈见底的鹅卵石水潭里游动,漂亮极了。
她又在水潭的一角画了两片鲜嫩的睡莲莲叶,似是初夏时刚刚才舒展开来一般,衬得这汪水潭更加生机勃勃。哪怕凑近看,都觉得有些真假难辨。
最后,她在莲叶表面又涂了一层薄薄的树脂用来防水,这茶盘便大功告成了。
姜月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感慨自己还是蛮有天赋的,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丝毫的差错。
而且她做得这么漂亮,应该可以开口要一个不低的价钱。
在集市中心买铺子的钱她虽然已经凑齐了,但是在那里开百宝阁前期所需要的材料费、装饰费还有人力的费用她还得慢慢挣。
因而她手上的钱,自然是越多越好。
正当她准备将这茶盘给封璟送去时,裴秋生身边地长随随云过来了。
“姜姑娘在吗?”随云在屋外面喊她,语气似乎有些慌张。
姜月做茶盘做得过于投入,几乎将其他的事情都暂时抛在脑后,此时听见随云的声音,她才想起来今天好像是国公府办赏花宴的日子。
裴秋生说过,赏花宴那天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会给她消息。
姜月听着屋外急促的敲门声,顿时有些紧张起来,她连忙起身打开屋门,见到随云跑得满头大汗,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她一颗心便陡然上提,问道,“你公子他……”
随云喘了口气,一边摆着手一边着急道,“姜姑娘,公子出事了,你快上马车,随我去国公府一趟。”
姜月险些有点没站稳,“他出了什么事?”
赏花宴下
一路上, 随云在前面飞速赶着马车,不消半柱香的功夫便到了。
姜月跟着随云进了镇国公府,门口的守卫没有任何阻拦。
国公府里有些嘈杂, 一群人都往一个地方赶去, 眼里带着震惊和兴奋,似乎是要去哪里看热闹。
随云也带着姜月往这个方向走。
她听见了他们的议论声。
“真的假的?不会吧?”
“是闻世子吗?长辈们都让他不要喝了还要喝……”
“不过就喝了两杯, 谁知道是真醉还是假醉?说不定啊, 是他自己见色起意。”
“张若婵那个小姑娘不是挺傲的吗?怎么会做出来这样的事情?”
“再傲, 那也是个庶女,想进国公府攀高枝呗。”
“啧啧啧。”
姜月听着他们的议论, 虽然随云在路上跟自己说了些大致的情况,但心里还是有些不太舒服。
随云说裴秋生中了毒, 但没说是什么毒。眼下听见众人的议论声,她心里便已经有了些猜测。
在她看来, 裴秋生来了镇国公府, 表面是过上了平步青云的日子,其实也是进了狼窝虎窝, 对他虎视眈眈的人太多了。
若不是裴秋生被随影救了出来,当下就要成为众人奔赴去看热闹和笑话的对象,免不了一番羞辱。
她和随云随着众人走到一个岔路以后,随云便带她走了另外一条路,“姜姑娘, 这边。”
姜月接下来便朝着跟众人相反的方向去, 往裴秋生的院子走,而不是众人去的客院。
就在刚才, 许氏的丫鬟青玉成功将张若婵带进了那间屋子,在她刚进去时便将外面的门给锁上了。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青玉还在外面听了一会儿。
她听见张若婵刚进去时还挺安静的,只能听到她轻柔放缓的脚步声,而床榻的方向传来男人躁动不安的轻哼声。
接着,张若婵好像走到了床榻边上,她似乎主动解开了衣服,再轻手轻脚地上了塌。
就在此时,男人好像醒了,他声音低沉含混着声音问道,“哼?哪里来的美人?”
他好像使劲一扯,将她拥进了怀里。
张若婵传来一声惊慌失措的尖叫,“啊——”
接着,她便喊不出来了,似乎嘴巴被人堵住。
而后,里面便传来了窸窸窣窣的撕扯衣物的声音。男人的喘气声同女人的挣扎呜咽声混杂在一起,以及随后床榻上传来咿咿呀呀的有规律的晃动声,渐渐又响起女人的轻吟和男人格外享受的闷哼,青玉一边听得面红耳赤一边想着——这事成了。
里面的动作还没结束,似乎意犹未尽地准备再来一次。
青玉赶紧派了事先跟随着自己的丫鬟去宴席那边传信。
而她也在这里,等待众人快来的时候,再将门打开。
于是,就在众人在席上吃得正欢时,有个面生的丫鬟惊慌失措地来禀报,说是看见了闻世子同工部侍郎家的张二姑娘张若婵,在客院的屋里面行苟且之事。
这还了得?!
众人一看,果然不见了张若婵的影子,一问她身边的丫鬟才知道她已经离开很久了。
在这种情况下,众人哪里坐得住,连忙一齐赶去。
闻氏虽然也很震惊,但她并不相信,作为当家主母,她自然也要同众人一同过去。
*
姜月跟着随云到了裴秋生的院子。
裴秋生的院子里就冷清很多,众人的喧闹在身后渐行渐远,慢慢地就听不见了。
进屋后,姜月便见到了躺在床上的表情痛苦的裴秋生。
只见裴秋生面色通红,额角渗着细密的冷汗,他眼里充满着血丝,眼神幽深无比。
他骨节分明的手握着拳,身下的床单早已经被他抓得凌乱不堪。
此刻站在裴秋生床边带着药箱同随影说话的中年男人,应当就是大夫了。他眉头紧锁,药箱还斜斜地跨在肩上,看起来是想要告辞的意思。
随影问那人道,“柳大夫,就没什么别的办法了吗?”
柳大夫摇了摇头道,“请恕老夫束手无策,你们要不请宫里的御医来看看吧。只是时间上,可能来不及了,多一个时辰,就多一分危险。”
姜月忍不住问道,“柳大夫,能否告知闻世子中的是什么毒?”
柳大夫别有深意地看了姜月一眼,沉声道,“是迷魂香,原本并不致命,忍忍也就过去了。但里面还掺着些别的催化药性的东西,导致药性极强,若是不及时……行男女之事,恐怕会七窍流血,四体爆裂而亡。”
姜月愣在原地,“爆体而亡?”
柳大夫又重复了一遍,“是的,很难存活下来,几率很低。”
随影此时无比后悔,“都怪我,是我晚了一步,没能及时将公子救下来。”
原本,公子自从知道许氏手中有蒙汗药和迷魂香两种并不致命却能乱人心智的毒药,平日里便极为小心,不想着了对方的道。
在今日赏花宴之时,公子除了自己没有进食任何可疑的食物酒水以外,还派了他在暗中跟着他,免得他们直接来硬的,喂不成药就直接将他打昏带到什么不该出现的地方去。
若真有人这样做,他就可以从那人手中将公子救下来,甚至还可以来个将计就计倒打一耙。
公子之所以跟着二公子闻北城往他的院子去,除了想看看他中的是什么毒,免得他迷魂香毒发将府里一些无辜的女子牵连进去以外,还因为这条路上不是公子直接回自己院子的路,最不容易有许氏的人设伏。
没想到公子料到的竟然是真的。
随影在路上解决了两个尾随在公子身后的人,以为后面便没有了。在他掉以轻心的时候,公子被埋伏在半路上的一个壮汉一记手刀劈晕了过去,又直接被背起来往前狂奔,直接塞进了附近的一间客房。
随影反应过来的时候,刚好客房的门被关上。
随影连忙赶了过去,他进去时,那壮汉正在往裴秋生的嘴里面喂东西。
随影立马上前阻止,接着与那壮汉打了起来。他功夫不弱,轻功也了得,成功将那壮汉嘴里塞着布藏了起来,一脚踢进了床底下,才带着公子飞快地赶回他们自己的院子。
公子刚到自己屋里面时,还没毒发,在他意识尚且清醒时,他吩咐了两件事。一件是将闻北城或者闻北坤任意一人塞进刚刚那件客房,另一件是无论如何都不要将姜月喊过来,更不要喊别人。
随影当下便猜到了公子中的应该是迷魂香,他先前问过商家,这毒没有解药,且会让人神智不清,癫狂错乱,需要做那种事才能解毒。
但公子显然不想做那种事,他便让随云去请了大夫。
公子还让随云回来前将宴席上的酒壶和酒杯收起来,留着以后用。
在等待大夫过来的这段时间里,他听从公子的吩咐,火速回去,趁人不注意将院子里已经有些神智不清的闻北城打晕,关进了那间客房。
他回来后,又给公子打了一桶冷水让他泡在里面,一直到大夫过来才将公子捞出来。
原本以为这样捱一捱便能过去,可大夫却说公子中的不是普通的迷魂香,里面还掺了别的东西,如果不做那种事,恐怕会小命难保。
随影这时候才知道许氏手里还有别的毒药,恐怕很久以前就有的,而不是最近专门为公子买的,这也是他的疏漏。
在公子准备考试的那段时间里,公子将信任交给了他,可他却错漏百出。
公子却说,“没事,不怪你。她手里私藏了很久的药,我们原本就无从得知。”
“你今日解决了两个跟踪我的人,已经做得很好了。”
这让他更愧疚了。
随云看着裴秋生越来越痛苦的模样,便提出还是去请姜姑娘过来,左右两个人以后是要成亲的,如今救命才是最要紧的。
但裴秋生死活不同意。
接着他意识便逐渐错乱,整个人都很狂躁,但他又还存留有一丝理智克制着自己,不然早已经冲出了屋子。但随影和随云都能看出来,裴秋生忍得很辛苦,额头青筋都爆出来了。
一想到裴秋生这样下去就会毒发身亡,随影和随云内心都没法接受。
因此,随云最终还是自作主张将姜姑娘请了过来。
至于姜姑娘愿不愿意帮忙,那便看她自己的意思了。
柳大夫说着便带着药箱离开了,随影给了柳大夫一笔钱,“今日在这里所见到的事和见到的人,希望柳大夫守口如瓶,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柳大夫战战兢兢地接过钱袋子,“老夫定当谨记。”
“不管怎样,多谢大夫告知,”姜月心情沉重地同柳大夫道谢。
裴秋生正神智不清,他刚才就隐约听见了姜月的声音,以为是自己中毒后产生的幻觉,如今又听她说了句话,当即转眼看过来。
待看清不远处的姜月后,裴秋生震惊不已,似乎回归了些意识,很快,他眼底的震惊又转化为愤怒,几乎能喷出火来,他朝着随云随影怒道,“谁让你们把阿月叫过来的?!”
随云跪了下来,“公子,是我,你要怪罪就怪我吧。”
随影也跪了下来,“还有我,请公子恕罪,我们实在不忍心。”
“你们快带她离开!”裴秋生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只觉得看见姜月后,身体里原本已经克制住的欲望愈加难以平复,气血翻涌得更厉害,几乎就要压制不住。
可是,他视她为珍宝,绝对不允许自己在这种神智不清的情况下对姜月做那种事。
被抓现行
裴秋生知道, 国公府的众人包括今日参加宴席的人,此时都已经赶去客院。当许氏发现那间屋子里的人并不是他,一定会在屋子里面搜查, 等她找到被随影藏在床底的壮汉, 从而知道了他也中毒了时,一定会带着人赶到这里来。
毕竟许氏一定会以为, 裴秋生中了药性这么强的毒药, 或许此刻他正在自己的院子里面随便抱着院子里的丫鬟发疯, 失态癫狂。
闻北城经今日一事后,名声一定会败坏, 也彻底对许氏没了威胁。
而许氏一定不会放过任何扳倒裴秋生的机会,这样她的儿子闻北坤便成了闻渊三个儿子中最干净体面、最有胜算、最应该成为世子的人。
如果众人看见裴秋生同姜月……那不仅是裴秋生的地位可能会被动摇, 而且姜月以后的日子也会很不好过。
即使是工部侍郎的庶女做了这样的事,被人发现了以后也会抬不起头。但她若成了世子的妾室, 出于门当户对的缘故, 众人更多的只会当一个乐子说一说。
但姜月只是平民,是个商户女。
在这样一个阶级分明的封建朝代, 可以想见姜月成为世子夫人以后,将会被乌烟瘴气的流言蜚语淹死,度过人人唾弃的后半生。
这一点,他不信姜月会不清楚。
可姜月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裴秋生可能会死却不管,她走近裴秋生, 握着他紧绷的手腕道, “裴秋生,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裴秋生只觉得手腕上传来让他渴望的凉意。
连她身上的气息都似乎带着丝丝缕缕蛊惑人心的香气, 令人几乎忍不住要沦陷进去。
他看着姜月细白的手指鲜嫩白皙得如同刚剥开的葱段,顺着她的手一直向上看是同样白皙纤细透着些缠绵悱恻气息的脖颈, 他喉咙便不自觉发干。
他还想渴望更多。
“阿月,”裴秋生似乎在被蛊惑之下唤了眼前的女子一声,看向姜月的眼神里烧着火,接着他似乎意识到自己被药性控制,强行将火熄灭了一点,克制着别开眼。
“我能当你是什么人?”裴秋生回道,他自然当她是未来的妻,是他爱重如生命的女子,他用残存的理智又强调道,“许氏待会应该会带人过来。”
“我不怕,如果你怕的话,我先带你离开国公府,我们回姜家,”姜月道。
姜月当然不希望裴秋生中这样的毒,但若是情非得已、无可奈何,她也不想做出这样的选择。
她心底更希望两个人能在情到浓时自然而然发生这样的事。
但她亲眼看到裴秋生在几乎丧失了理智的情况下,还要保护她,为了她后半生的清白名誉,甚至连性命都不想在乎时,她突然觉得,有些东西也不是她以为的那么重要。
可裴秋生却觉得,以他此刻的自制力,他恐怕撑不到到姜家,同姜月同乘一辆马车就该受不了了。
不过随云随影却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无论在马车上,还是在姜家,都比在国公府待着要好,“公子,要不去姜家吧。”
裴秋生显然很犹豫,他面色又红了两分,耳垂似乎都能滴出血来。
姜月接着问道,“秋生,你有没有问过系统,它有什么办法吗?”
裴秋生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他那已经不太清明的脑海中似乎被吹开了一片浓雾,他在赏花宴之前问过系统迷魂香其他的解除之法,在系统告诉他在冷水里泡一泡忍一忍也能过去以后,他便没再问过它了。
今天这样的突发状况,他把系统给忘了。或许是他被那壮汉拍晕后本来头就晕,又中了毒,导致他思路无法全面和清晰。
“它在关机状态,我忘记问了,”裴秋生有些羞愧,如实回答道,又带着几分欣喜,“我现在把它开机。”
随云和随影压根听不懂裴秋生和姜月在打什么哑谜,只是他们看到裴秋生的脸色变化,感受到这事似乎有些转圜余地。
姜月道,“那我们先从后门出去,上了马车再说。随云,你去把马车拉到后门,随影你带路。”
她平静地吩咐两人,随云和随影像是一下子有了主心骨似的,哪怕是与姜月才第一次见面的随影,都不由自主地听从了她的命令。
“是,姜姑娘。”两人应道。
*
客院这边,那个面生的小丫鬟在前面带着路,宴席上几乎所有人都跟过去了,冷清又不大的客院围墙几乎被填满,场面那叫一个兴师动众。
小丫鬟指着已然被撤了门锁的客房,小声道,“就……就在这里。”
完成了使命的她很自觉地退到了一旁。
众人在路上的时候还激动兴奋的议论着,一到了这里,却有点谨慎地沉默了起来,就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最是让人害怕。
于是他们果然就听到了里面男女还在缠绵的撞击声和女子被迫发出的低吟,不管是老是少,纷纷都脸红了起来。
没想到,张若婵表面清冷高傲,背地里是这样放荡的性子。
有的母亲提前伸手将自家女儿的耳朵捂住,省得听见了这种不干净的东西。
她们有的其实是不想来的,但几乎所有人都来了,她们在原地待着也不合适。如今,又开始后悔来了一般,似乎听了一耳朵,耳朵便脏了。
国公夫人闻氏走在众人最前面,她自然也听见了。
镇国公不在,她在府里的威严不容小觑。尽管众人都恨不得马上推门进去一看究竟,但只要她不说开门,谁也不敢贸贸然冲进去。
闻氏并不相信里面会是裴秋生。
但她作为国公府的女主人,这件事发生在府上,她虽然没法遮掩,也并不想闹得太难看。
因此她同众人道,“请诸位容我先进去。”
她身后的众人传来很轻微的骚动。
“国公夫人要一个人进去,不会是要包庇闻世子吧?”
“估计是,不然怎么不让我们一起进去?”
“你们少说两句吧,国公夫人也不容易,原本找世子就找得很辛苦,没想到世子长成了个这样龌龊的人,她心里定然也不好受。”
他们的议论声放得很低,似乎生怕被闻氏听了去,只能被周围的三四个人勉强听清。
总之,没有人真的站出来,要求同闻氏一起进去。
于是,闻氏先重重地敲了几声门。
屋内塌上的男女似乎突然被打破沉浸的世界一般,外面有人?
他们连忙停下身上的动作,在门被推开的一瞬间用被子遮挡住了身体的一部分。
待他们看清来人是闻氏时,均是觉得头顶炸开了一道惊雷,惊天动地。
闻北城脑子里嗡嗡的,国公夫人怎么会过来?
而张若婵更是震惊无比,她原本就通红的脸更是红得能滴出血来。
不是说外面的门上锁了吗?
“国公夫人……”她声音越来越低,宛若在惶恐中被吓得失去了声音。
此时闻北城如同喷发的火山突然被一场瓢泼大雨浇灭一般,整个人都成了一团僵硬的没有了生机的黑泥。
在震惊中,他身上的药性全然褪去,瞬间便清醒了过来。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要起身谢罪,却又后知后觉自己此刻正□□,刚起身便又立马缩回了被子里,“嫡母,您听我解释。”
闻氏看清了塌上衣衫不整的两人时,第一反应是松了一口气,而后才冷冷道,“你们穿好了衣服,再出来解释吧。”
她走出去前,还看了一眼地上凌乱的衣物,以及被脱在门口的一件女子外衫——这两人,没一个是好的。
但她出去前还是把门带上了。
闻氏从屋里面出来以后,面色依然很沉重,再怎么说,闻北城也是府里面的后辈,是她的庶子,他做了这样的事,是她管束无方。
而这事又发生在赏花宴这天,更是她的失察。
国公府很长时间里都要因为这件事成为长安城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若不是那丫鬟当众禀报,这事原本不会有这么大的动静。
如今她即使想让众人都散去,或者只留下府里的人同张家人,但这样做只会让许多人便认为是她有意包庇裴秋生,让原本无辜的裴秋生被卷入谣言。
这是他更不想看到的。
因此,她只能让闻北城和张若婵出来露面。
众人见到闻氏出来时面色依然难看,便更加确定里面应该就是闻世子了。
“竟然是真的。”
“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闻氏听见里面的人穿了半天的衣服,却迟迟没等到他们出来,出于不悦而耐心有限的她催促道,“还不出来,是想让众人都进去吗?”
她话说了没多久,里面的两个人就打开门出来了。
在他们打开门以后,看见屋门外乌压压一片站着数十个人时,瞬间惨白着脸,要不是扶着门框,差点都没站稳。
“嫡……嫡母。”“国公夫人。”
众人这时才发现从里面出来的不是闻世子,而是闻渊的庶二子闻北城。
“怎么会是他?”
“搞半天是我们冤枉闻世子了。”
“我就说,闻世子看起来就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马后炮谁都会放,不过,是闻北城就不奇怪了,我听说他平日里就有些拈花惹草。”
最震惊的人莫过于许氏,这怎么可能,她的人可是一看见裴秋生被她的人打昏了就过来跟她禀报的,难道是送错了房间?
还是说,裴秋生此刻还躲在屋子里?
而最难以接受的则是陈氏,她以为里面是裴秋生,所以一路上都在不停地煽风点火,结果出来的居然是她的儿子。
求救系统
刚刚听见陈氏阴阳怪气的说闻世子行止不端、放浪形骸、不懂礼法、为所欲为的人, 此时都向陈氏看过来,眼神里带着不浅的讽刺。
似乎是在说,原来你说了半天, 到头来说的是自己的儿子啊, 真是可笑。
陈氏刚才她有多得意,多喜悦, 现在就有多丢人, 多羞愧。
她突然觉得眼前一黑, 晕了过去,旁边的丫鬟连忙将她扶住, 喊道,“陈姨娘, 你怎么了?”
闻北城紧张道,“母亲……”
闻氏让人将她先带走, 请大夫看看, 却拒绝了闻北城要跟着一同去的情求。
闻氏朝着闻北城二人冷声问道,“如今当着众人的面, 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
闻氏的意思是,如果他们有什么冤屈或者苦衷,现在是说出来的好机会。
这时,众人刚刚被陈氏转移了的注意力又回到了闻北城和张若婵身上来,他们俩虽然衣衫已经穿齐整了, 但是凌乱的发髻还是在提醒着众人他们刚刚做了什么。
两人的脸上除了羞愧难当的泛红以外还带着刚刚行事结束后还未褪去的潮红, 刚才屋里面发出的声音仿佛仍在众人耳畔回响。
众人看着他俩的目光都是带着鄙夷的。
有人谴责闻北城在为自己兄长相看的宴会当天同参宴的女客这样……实在是目无尊长。
也有人则认为是张若婵一定是故意勾引闻北城,不然她好端端的, 怎么会独自一个人跑来客院?毕竟他们所有人都是亲眼看见闻北城身体不适,先行离开宴席的。
也有个别人曾听说张若婵先前想嫁给闻世子做妾, 这个时候便拿出来议论起来,听到的人便觉得新奇。看来张若婵真是一心要进国公府,不择手段不说,连人也不挑了。
只是不管怎么样,这两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一个风流,一个下贱。
张若婵此时后悔不迭,她有些后悔一时糊涂答应了许氏的提议,后悔没有看清楚就上了榻,更后悔没有早点离开,将自己推到了这样万劫不复的境地。
虽然刚刚闻北城答应了会以正妻的礼仪迎娶自己,但那又如何,那样就能弥补她了吗?她原本并不想嫁他不说,而且,在刚刚那种场合承诺的话,他又能当真吗?
只是从她被闻北城压在身下挣脱不掉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被毁了清白,没有选择的她,又有什么好抗争的呢?
可是她没想到,会有人找过来,还会被这么多人发现,这让她以后怎么抬头做人?
她此刻很想问问许氏,为什么会有人发现,为什么会来这么多人,为什么知情的她会跟着众人赶来而没有任何阻止?
但她显然没法当着众人的面去问,这样可能会暴露她本来的目的,让她自己当众下不来台。
她希望闻北城此时可以保护她,说她是被强迫的,至少在众人眼里,她就不会被看得手段过分卑劣。
接着,她就见到闻北城涨红着一张脸道,“我不是有意的,我是被人下了药!”
许氏闻言面色一变,似是担心下一秒闻北城就要将她供出来。可是闻北城会出现在这里,又不是她做的,跟她有什么关系?他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不小心。
众人当即开始议论纷纷。
“什么?居然是有人下药?”
“我就说,闻二公子虽然有些风流,但从来不会做这样的糊涂事。”
“是谁下的药,难不成是……张若婵?”
“若是张若婵自己下的,那今日她被发现还真是罪有应得。”
“那可真是上赶着送。”
张若婵听着众人的议论,惨白着一张小脸,否认道,“不……不是我。”
闻氏却慎重地问闻北城道,“你被下了药?被谁下的?”
闻北城看了眼许氏,许氏朝他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分明的威胁之意,似乎在说如果他把她拉下水,那她也不会让他好过。
毕竟这件事闻北城也不是全然没有参与。
闻北城思索了片刻后突然道,“是世子闻北轩,他递给了我一杯酒,一定是他下的毒!”
*
随影和姜月火速带裴秋生从后门出去,上了马车。
接着随云和随影在外面驾车,姜月就在里面陪着裴秋生。
裴秋生额角青筋爆出,牙关紧闭,整个人冷汗一直冒个不停。他隐忍得极为痛苦,紧握的拳头中指甲都嵌进了肉里,渐渐渗出血来,但是只有这样,他才能让自己不立刻昏睡过去。
姜月刚上车便道,“秋生,你快问问系统,看看它可有什么好办法。”
“好,”裴秋生闭着眼睛温柔道。
裴秋生感觉此刻的自己就如同一把燃烧的火焰一般,姜月柔若无骨的双手和她身上若有似无的香气快把他折磨疯了,但由此带来的凉意却又让他舍不得教她离开。
他很想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狠狠亲吻,但即使此刻不会有任何人发现,他也舍不得这样冒犯她。
系统此时已然开机,由于裴秋生状态不好,它也有些迷糊,在听见姜月说话后便彻底苏醒,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宿主,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的生命值在流失?】
裴秋生原本意识已经有些混沌,但是系统的声音是从脑海中出现的,霸道强势地唤醒了他,所幸裴秋生与系统对话不怎么耗费心神。
他道:我中了毒,是迷魂香加了个增强药性的药,你可知道是什么?
系统回忆道,【应该是催情散,与迷魂香混在一起药性极强,剂量够多就能致命。】
催情散?原来柳大夫没有诊断出来的毒药是这个,名字也真够直白。
还好系统见多识广。
裴秋生问:有什么破解之法?
系统看着裴秋生脑海里不断出现的画面,面红耳赤道,【破解之法,就是男女之事,就是你现在脑子里正在想的这种,宿主你想的东西我都不好意思看了……】
裴秋生一想到自己不断涌现出来的邪念,瞬间恼羞道,“不许看!”
姜月被他吓了一跳,“啊?”
“没什么,”裴秋生红着脸道,“我跟系统说话。”
“哦,”姜月点了点头,乖乖的不再问,给裴秋生留出更多的时间请教系统。
裴秋生: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办法吗?
系统道:【迷魂香没有解药,但催情散有,药方我说你重复,让我的小女主赶紧记下来,我怕你撑不了多久了。】
按照这药性和宿主此刻的状态,宿主这个时候早已经意识全部沦陷了,也早已经对姜月行不轨之事了,只是他凭借着惊人的毅力与克制力在强撑着在,但带来的副作用便是他的身体在逐渐变得衰弱。
或者说,他简直快死了。
他为了不让女主看出来从而担心,还在强撑着精神让自己保持清醒,而这只会让他的生命值流失得更快。
系统甚至有些担忧,宿主会不会撑不到药煎好就已经喝不进去药甚至是已经死掉了。
如今只能赶紧将解毒之法说出来,好让宿主早点好起来。
裴秋生:好。
“阿月,解药我说出来,需要你记一下。”裴秋生道。
“嗯嗯。”姜月点着头,表情格外认真。
于是系统道:【黄芪10克、天麻10克、甘草炙20克、白术10克……】
裴秋生也跟着道:“黄芪10克、天麻……”
姜月则在一边记着,她记忆力一般般,此刻却将裴秋生说的每个字都记得很清楚。
在裴秋生说完最后一个药后,姜月连忙同随影和随云道,“我们现在去最近的医馆,立刻马上!有药方了!”
随影和随云连忙快马加鞭往集市赶去。
系统说完药方后打了个哈欠道:【宿主,我好困,我要休息了……】接着就没有了声音。
裴秋生得到了药方,心中紧绷的绳略微放松了一点,他也觉得自己好困,困得都快睁不开眼睛。
接着,他终于顺从自己的内心,决定闭上眼睛睡一会儿。
姜月原本感受到他滚烫的手逐渐开始发凉就很担心,如今见他眼睛闭上,整个人一幅虚弱不堪的样子,马车转弯时他的身子直接就要往后面倒去,顿时被吓了一跳。
“秋生,你不要吓我!”姜月唤道。
但裴秋生这次没有像之前一样,握了握她的手让她别担心,而是没有任何回应。
姜月此刻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是不是不应该带他出来,她眼泪忍不住溢出了眼眶,哭道,“集市上有很多医馆,秋生你再坚持一下,你不要有事!”
想到裴秋生所中的毒,姜月凑到了他跟前,想试试亲吻会不会有用。
而裴秋生听见她的哭声,刚好微微睁开了点眼睛,看到姜月近在咫尺带着泪痕的脸,嘴角勾起一抹轻笑,有气无力地笑道,“阿月,你在干什么?”
而后,等待他的便是姜月看到他醒来后出于欣喜微微笑了一下,紧接着突如其来压下的吻。
由于生涩她还磕了一下牙齿,挂着泪珠的睫毛贴在了他脸上。
裴秋生觉得脑袋里什么东西炸开了,他浑身绵软,双手撑在身后,无力作出任何反抗或者是回应,但他能感觉到心脏那里有暖流涌入,他的生命力在缓缓回归。
她的亲吻虽然霸道,却很温柔,轻轻地像羽毛刮在心头一般,让他心里直痒痒,他的手指忍不住蜷缩了起来。
不知道亲了多久,裴秋生逐渐恢复了一些力气。他反客为主,一手捧着姜月的脸,一手按着她的后脑,将主动权转移到了自己的手上。
姜月渐渐发现自己从亲他变成了被他亲的状态,而且,他亲得温柔又深情,如同对待珍宝一般,令人忍不住心尖微颤。
扑朔迷离
裴秋生的双唇逐渐从冰凉变得滚烫, 亲吻也慢慢热烈起来,他按着姜月的手不停地将她搂紧,浑身就如同一头野兽般将姜月禁锢在马车一角, 似乎在克制着什么又出于即将克制不住的边缘。
正当姜月的双手无处安放时, 医馆到了。
在听见随云说可以下车时,姜月开始轻轻挣脱, 说自己该下去买药了, 裴秋生终于意犹未尽地松开了姜月。
他恢复了一些, 但不是很多,也仅仅是能维持一点清醒而已, 浑身上下依然是说不出来的难受。
尤其是姜月从他身边离开后,他全身更是如被蚁咬虫噬般痛苦。
姜月在马车停稳后便立即下了车。
只见眼前是一家临近集市的医馆, 看规模并不小,裴秋生所说的那些药材并不罕见, 寻常的医馆应该都有。
因此姜月连忙走进去, 问柜台前的小生道,“小哥, 麻烦问一下,你们这里有没有黄芪、天麻、甘草炙、白术……”
抓药的小生听完她报的一串药名,点头道,“姑娘,这些都有的。”
姜月面露欣喜, 又问道, “那这里是否可以帮忙煎药?越快越好,我们愿意给银子。”
约莫一个时辰以后, 躺在医馆里的裴秋生已经成功将这味解药喝下,陷入了沉睡当中。
医馆的大夫给裴秋生诊了脉, 说比来的时候好多了,已然没有了性命之忧。
姜月找随云和随影问清楚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又得知他们知道镇国公去了哪里办事。
于是她大胆吩咐随云和随影道,“随影,你去将那个药铺的掌柜带到这里来,随云,你去将镇国公请回来,就说闻世子出了事,此刻正在医馆,请他立即过来见一面。”
裴秋生让随云把宴席上的酒杯酒壶都收起来,应该就是为了事后清算。
不过如今裴秋生躺在医馆里昏迷不醒,身上的毒药药性更是没完全消散,相较于几天后他完好无损地去指认,是更好的时机。
*
在镇国公府那边,闻北城一口咬定是裴秋生给他的那杯酒里下了毒。
可是众人却是怀疑的更多。
“闻世子下的毒?这不太可能吧,他看起来也不是这种人啊?”
“就是,闻世子肚子痛都愿意跟闻北城喝两杯酒,闻北城怎么反过来污蔑他呢?”
“我看那杯酒一直在闻世子面前摆着,动都没有动过,要不是闻北城主动要送闻世子,闻世子压根都不会想着要敬他酒。”
“是啊,闻世子要是早就想毒闻北城,在他之前敬酒的时候就可以行动,何必那么麻烦绕弯子。”
在他们看来,闻北城此刻就是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被人发现,恼羞成怒之下开始胡乱攀咬别人,如果能将罪责推到别人身上,便可以显示出自己的无辜。
而闻世子,刚好就是个合适的替罪羊,毕竟只有他给他敬了酒,甚至还递给了他酒杯。
不过就算闻世子给闻北城的那杯酒里有毒,那也更有可能是那酒早就被人下了毒,是闻世子误打误撞没喝下去,不小心给了闻北城。
闻氏的想法也是这样的,在她眼里,裴秋生人品正直,只要闻北城没做什么过分的事,裴秋生都不会给他下毒。
于是闻氏沉声道,“你说的,无凭无据,我无法相信,是真是假,我们请大夫回宴席上一验便知。”
众人觉得有道理,那杯酒里有没有毒,直接请大夫看过酒杯就知道了。
闻北城顿时觉得事情有了转圜之地,因为他清楚地知道,那杯酒必定有毒,而且他也正是喝了那杯酒才被搞成了这个样子。
如此一来,便能证看更多精品雯雯来企 鹅裙依五而尔期无吧椅明自己不是故意的,今天他对张若婵所做的事情只是个意外,父亲回来后也不会过分苛责与看轻自己了。
正在所有人都没有异议的时候,许氏却站出来说话了,她拔高了音量同众人道,“且慢,我们这个时候不应该直接去宴席,而是先去闻世子的院子。”
许氏刚刚趁众人不注意的时候,进屋去搜有没有裴秋生躲在里面,若是有,将他从里面揪出来,随便添点油加点醋,岂不是又有一场大戏?
只是,她在屋里面找了一圈,都没找到裴秋生的身影。等她终于在床底下找到了一个人时,却惊讶地发现是她自己的人,此刻正被五花大绑且嘴里正塞着棉布,一脸乞求地看着她。
许氏被吓了一跳,随即作出噤声的动作,而后小心地将那壮汉从床底下拉了出来,给他松了绑又撤了棉布,将情况给问清楚。
在得知裴秋生中了毒被送到这里,又极有可能被人救走了以后,许氏欣喜万分,她让壮汉继续躲在床底下,等人都走了再出来。
因而,此刻她站了出来,想让众人先去找裴秋生,或许他的院子里有更多的好戏看。
堂堂国公府世子在自个儿院子里发酒疯,调戏院子里的丫鬟,想想就觉得很精彩。
她并不担心会有人诊断出来裴秋生亦或是闻北城中了毒,毕竟府里的大夫刚刚已经被她找人控制起来了,而等府外的大夫进来时,已经诊断不出来什么了。
毕竟只要发生过那种事,这毒药便能完全消散。
就譬如此刻的闻北城,即使有大夫过来给他诊脉,也什么都看不出来。
至于宴席上的酒杯,确实是她的一个疏漏,但那无关紧要,只能证明裴秋生给闻北城的酒里面有毒,或是裴秋生酒壶里也有毒,但跟她又能有什么关系?
不过,如果能把裴秋生的酒壶撤掉,就最好不过了。这样更能证明,那杯酒就是裴秋生倒了酒之后才下进杯子里的。
待会儿她就找人去换一下。
闻氏听许氏让大家要先去裴秋生的院子,顿时觉得不解,她不悦道,“世子他身体不舒服,他下毒一事目前不过是空穴来风,为何要先去他那里?”
许氏道,“想必你们都看见了,闻世子原本是跟着闻二公子一起离开宴席的,为何闻二公子出了事,闻世子却不在场,你们不觉得蹊跷吗?”
“这酒席上的酒杯什么时候都可以查,请大夫过来也需要些时间,在这段时间里,闻世子或许已经为了避避风头逃走了,让这件事情无可对证。”
“所以,我们此刻最重要的不是先与闻世子对峙,而后再请人去将酒杯拿过来,将大夫请过来吗?”
众人觉得说的也有些道理,闻世子明明也是往客院来的,与他自己住的院子明明是两个不同的方向,他既然说送送闻北城,那他自己怎么不见了?
闻氏向来认为身正不怕影子斜,去裴秋生的院子也没什么,只是酒杯要先保护起来,省得被人动了手脚。
她吩咐底下人道,“你们两个,守在宴席那里,桌子上的酒杯酒壶,没经过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碰。”
“你们两个,去请大夫,府里面的请一个,府外面的也请一个,记住,要嘴巴严的。”
“是,夫人,”四人领命分别去忙活了。
许氏眼皮跳了跳,看来这闻氏还是有些防备之心的。不过也没关系,裴秋生酒壶里的药就不能是他自己后面下的了吗?
这件事里,知情的闻北城和陈氏,此刻跟她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根本不敢指认她。至于下药的人,都已经被她送回老家了。而她买药的地方,她几乎可以确定不会有任何人发现。
这事她做得隐蔽极了,所以她根本不怕。
一行人在闻氏的带领下去了裴秋生的院子,由于院落方向同客院南辕北辙,因此众人走了好一阵子才到。
令许氏觉得蹊跷的是,这院子里怎么这么冷清,一点动静都没有?
而且,除了外面洒扫的人有些丫鬟,里面伺候的怎么都是男的?随云和随影怎么不在裴秋生门外?
许氏连忙抓住一个人问闻世子去了哪儿,那个人只说不知道,好像是出门了。
许氏又去推开裴秋生的屋门,却发现里面真的一个人都没有——裴秋生并不在这里。
没有看到裴秋生中毒后的模样,她很失望,不过她转念一想,又道,“闻世子肯定是畏罪潜逃了。”
她转过身朝众人说这话时,表情居然带着些期盼和欣喜。
闻氏见不得许氏这种什么都还没确定就要给裴秋生定罪的说辞,又见许氏这样一幅表情,她顿时语气里带着三分怒气七分威严道,
“许氏,你作为府里的姨娘,未经允许就开门搜查世子的房屋,事情还没有定论时便对世子随意污蔑。在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国公夫人吗?还有半点国公府的规矩吗?”
许氏原本听见裴秋生中毒后便被兴奋冲昏了头脑,以为闻北城和裴秋生双双下马后便是她和闻北坤千载难逢的机会,因此整个人情绪高涨,说话做事都有些没过头脑。
如今,听见闻氏的话,她跟猛然被惊醒了似的,看见众人平静中带着狐疑的目光,突然觉得自己像一个手舞足蹈的丑角。
众人压根没有相信裴秋生会下毒,顶多只是有一点点怀疑,更没有期待来这个院子能看到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从头到尾都是她非要带众人来的。
而如今她看见指认裴秋生畏罪潜逃时的一脸笑意,就显得十分居心叵测了。
“我……”她顿时嘴角缓缓往下扯了扯,但她的脸不可避免地跟火烧了一样红,说是羞愧难当也不为过。
就在这时,闻氏派过去宴席的下人回来禀报说,“宴席那边闻世子、闻二公子和闻三公子桌面上的酒杯和酒壶都不见了。”
所有人都有些意外。
闻世子和酒杯酒壶一齐不见了,那这个事就越发有些扑朔迷离了。
请镇国公
酒杯酒壶消失, 闻北城是最难以接受的,这就意味着证明他所谓“清白”的东西不见了。
果然众人又开始有了各种猜测。
“难道真是闻世子知道出了事,带着酒杯酒壶畏罪潜逃了?”
“我看不像, 闻世子已经得到了世子之位, 并没有下毒的动机,而且就算下毒, 按照顺序也应该是闻二公子对他威胁更大一些, 好好的给闻三公子下什么毒?”
“有道理, 但这酒杯酒壶被人拿走了却是真的。”
“我看更可能是闻三公子自己找人拿走的,毕竟这样就无可对证了, 闻世子也洗不清自己身上的嫌疑了,关于闻三公子是否品行不端这件事也就没有定论了。”
“我看你这个猜测更有可能一点……”
闻北城听着众人的议论, 脸色更不好看了起来,搞半天这又成了自己的不是了。为何所有想让裴秋生承受的污名最后都变成了自己承受?
他心理不平衡, 奈何众人更愿意看见自己亲眼所见的东西——即闻北城上一刻还要客房里作乐, 下一刻就神志清醒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并不像被药物控制了的样子。
闻氏已经着人去请了大夫, 如今没有酒杯酒壶可以看,但可以留下来给闻北城诊脉不是?有没有中毒一探便知。
至于张若婵,听见酒杯酒壶没了却是高兴的。因为若是闻北城与她都是你情我愿,那对于她而言,可能言论会稍好一点。
若是众人觉得闻北城是被药物控制了, 那神志清楚的她与他做那样的事, 又算是什么呢?
毕竟她从前院的宴席跑到偏僻的客院来,说是她被迫的, 谁会信?她希望,这酒杯酒壶永远都别找回来。
闻氏出于在众人面前证明裴秋生清白的考虑, 并没有让众人现在离开,想等大夫给闻北城把了脉再说——若是无毒,自然是最好的。
当然,众人八卦的心思更甚,如今也不想离开。
于是,闻氏带着大家都去了前面宴席处落座,并着厨房重新准备膳食。
闻氏同众人道,“真是惭愧,因为府上的一点事情,让大家今日都没有吃好,如今菜都凉了,请大家稍等一下,厨房马上准备好新菜,我们继续吃。”
对于闻氏的行事作风,大家还是觉得十分熨帖的。他们吃到一半出来看了这么久的热闹,从这个院子走到那个院子,现在确实是又渴又饿。
但主人家没说宴席结束,他们自然还得留下。
*
闻渊所处理官务的地方其实并不远,就在集市几里开外,所办的差事是调查北方的赈灾粮被大量克扣一事。但是由于事关重大,时间又紧急,因而他没空回家,更难抽出一整天时间来参加赏花宴。
而且他也听闻氏说裴秋生并不赞成举办赏花宴以及纳妾一事,说不定童试一结束就要来找他说道说道。
他打心眼里是一样裴秋生将来能有一两个妾室好开枝散叶的,因而他这两日不回去看一眼也有些避而不见的意思。
说不定裴秋生今日就能在赏花宴上遇到自己其他心仪的姑娘,到时候也不用他劝,裴秋生自己就愿意纳妾了。
随云并不知道闻渊心里有这样的弯弯绕,他到了官衙门口,听见守门的人说镇国公此时正在里面忙,顿时心里就打了退堂鼓。
镇国公临走之前说过,没什么紧急的事情不要来打扰他,如今公子其实已经转危为安了,还要来瞒着他喊他过去,是不是不太好?
但是他又想到姜月坚定明亮的眼神,顿时又有了勇气,“麻烦请小哥进去通传镇国公一声,就说闻世子中了毒,有危险,请他速来医馆看一眼。”
守门的人听得心惊肉跳,连忙道,“小兄弟放心,这话我一定带到!”
于是,闻渊就这样被随云带上了马车,一路上闻渊都紧张的不行,一会儿问裴秋生中的什么毒,一会儿又问在哪家医馆,药够不够用之类的。
随云一路上如坐针毡,回答得含糊其辞的同时,将马鞭抽得特别响,马车跑得那叫一个快,将闻渊的发冠都抖歪了。
闻渊一边扶着发冠一边心道:这个小兄弟赶车赶得这样快,还挺忠心,就是话说得不清楚。
他的嫡子才刚找回来啊,可千万不要出事才好。
等闻渊赶到医馆,感觉几里的路都快将他一身的老骨头抖散架了,加上他心里担心裴秋生,上台阶的时候脚下一个踉跄,要不是随云在边上扶着,只怕当场都要摔到前面去。
等他到了里面见到面色苍白又泛着不正常的红的裴秋生,见到他发鬓都已经被汗打湿,眉头紧锁表情痛苦,顿时涌上了强烈的心疼。
“姜……姜姑娘?大夫怎么说?”闻渊说话都有些结巴。
他没有想到,自从上次同姜月在镇国公府一别,又派人去姜家说了些不好听的话后,再见她会是在这样的场景。
但此时,他也顾不得想别的,只想知道裴秋生现在到底有多危险。
姜月低沉着声音道,“府里的大夫说,秋……闻世子他中了迷魂香和一种增强药性的毒,没有解药,生命垂危,请御医也来不及。”
闻渊闻言感受到一股更加强烈的心脏绞痛,甚至手脚都是冰凉的,“那他?”
可还有救?
闻渊此刻想不计手段地揪出来是谁干的,谁会对他失而复得又格外看重的儿子下这么重的手?
姜月接着垂眸道,“这个毒若是与女子……也是可以解,但世子他没有,后来也错过了最佳时间,眼见着就要不行了。不过我们在带他出来找医馆的路上,遇到了位游医,他给我们说了张方子让我们试试,我们试了以后,这家医馆的大夫说有效。”
此时,听见镇国公赶来的医馆大夫听见消息也过来了,毕恭毕敬道,“草民见过镇国公大人,不知大人大驾光临,草民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恕罪。”
与裴秋生身着常服不同的是,闻渊他穿的是一品官服,因而外面抓药的小生一眼就认出来了,大夫找随云一打听才知道来的是镇国公闻渊,躺着的是镇国公世子。
闻渊一见到他,连免礼都懒得说,直接握着他手臂将他扶起来,连忙问道,“我孩儿他怎么样了?”
那大夫微微含着笑道,“闻世子来的时候,确实脉若游丝又混乱不堪,几乎是要不行了,若是没有解药,只能撑半个多时辰。所幸闻世子刚刚服下了解药,已然脱离危险,只是尚且在昏睡。”
“对了,他颈肩还有一处棍伤,也已经敷过药了,没有大碍。”
大夫讲的去繁就简的同时,也在体现着他们医馆救治及时,多少有点邀功的意味。
闻渊刚才听姜月说方子有效时,仍然一颗心是吊着的,如今听大夫亲口说裴秋生已然脱离了危险,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闻渊听见大夫这样说,便自然而然地以为随云过来请他的时候,裴秋生还没有服下解药,因而请他过来是非常必要的。
至于裴秋生脖子上的“棍伤”,十分不明显,是姜月在脖子上看了半天才找着的,特地找大夫来上的药。
闻渊此时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但这又是中毒又是棍伤的,他听着心里很不好受,他沉声道,“既然如此,那就好,小木,给大夫赏银。”
于是,跟在他身边的长随给了大夫一袋赏银,大夫心满意足地退下了。
闻渊又拿出自己的腰牌递给小木,吩咐道,“小木,去宫里请御医过来,看看世子身体里还有什么残留的,不管用什么好药,都要务必彻底治好世子。”
姜月眸间微动,她想,秋生中毒拖得时间太久,能请御医来看看是最好的,镇国公他对秋生这么很不错,能想得这么周到。
闻渊此时才顾得上问随云,“随云,世子有没有说是谁做的?”
随云照着姜月提前教过的话道,“世子没说,但是他先前有让我们去盯着一家药铺的掌柜,姜姑娘说此事有蹊跷,刚刚已经让随影去将那掌柜的请过来了。具体的,随影知道的比我多。”
姜月同他说过,不要说得太多太满,反而显得奇怪。
说曹操曹操便到,正在这时,外面响起了马车停下的声音,随影带着一个留着小羊胡子的中年男人进来了。
“随影见过国公大人,”随影见到闻渊已经过来了,连忙跪下向他行礼道。
“免礼,随影你带来的是何人?莫不是随云刚才在说的药铺掌柜?”闻渊凝眉问道。
随影道,“回国公大人,正是。世子他在童试前,曾与友人在茶楼喝茶,无意中发现许姨娘进出对面的药铺,便觉得有蹊跷,担心许姨娘借赏花宴行不轨之事,让小的留个心眼。后来小的发现掌柜的卖给她的是催……情的迷魂香,没有剧毒,以为是许姨娘要同国公……大人用,便没太在意。”
他说到这里时,还有些不好意思,但姜姑娘让他这样说,他便只好照办。
“直到世子今日中毒,危及生命,其中一种就是迷魂香,小的才想起来。”
“这是小的从宴席上带回来的酒壶和酒杯,分别是世子的,闻二公子和闻三公子的,大夫刚才验过了,只有世子的酒壶和酒杯有毒。”
随影还将今日赏花宴上的事以普通旁观人的角度原封不动地告诉给了闻渊。
只要闻渊随便找个人打听,都会发现他说的没有任何破绽。
“闻三公子喝了世子的酒,我们从府里出来的时候,府里好像已经乱了套了,一群人都往客院走。闻三公子离席的时候去的是那个方向,不知道是不是他……”
闻渊听完以后,幽深的眸子染上了显然而见的怒色。
很好,他才离家多久,府里他的儿子一个两个都出事了。
许氏,你可真行啊!
闻渊问责
随影还将医馆的大夫再次叫进来, 将三个人的酒壶酒杯当着闻渊的面拿给大夫验,大夫所说的与随影说的不差。
裴秋生作为世子,他的酒杯酒壶是玉器。而闻北坤和闻北城作为庶子, 酒杯酒壶规格与世子不同, 用的是瓷器。
很容易区分。
大夫只指着玉做的酒杯酒壶称上面有毒。
随云和随影见到闻渊的神色,便知道闻渊听进去了, 而且相信了。
也是, 随影所说的基本都是实情, 只是稍微调整了下,隐去了一点细节而已。
对裴秋生下手, 许氏她有动机,也确实这样做了, 闻渊心里自然会去衡量。
至于闻三公子出事,这事公子也有参与, 但必然不能将罪责放在公子头上, 让许氏去背负最好。
毕竟她可是个蛇蝎毒妇,她的算盘是要么就毁了公子的名声和前途, 要么就毁了公子的命。对她这样的人,随影也不想给她半点客气。
闻渊将随云、姜月和医馆大夫留了下来,带着随影、药铺掌柜准备回镇国公府。
走之前,他同姜月和随云道,“麻烦姜姑娘替我照顾一下北轩, 御医来了以后若是有任何情况, 都可以让随云随时来跟我汇报。”
闻渊知道,姜月能在那样的情况下将裴秋生从府里面带出来, 是个重情重义的女子,至少将她的声名排在了裴秋生的安危之后。
将裴秋生留给她看护, 他是放心的。
“请国公大人放心,”姜月朝他点头道。
*
镇国公府此刻尚在宴饮,宴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大夫终于被请来了。
“回夫人,府里的大夫不知为何不知所踪,小的只能从外面请了两个大夫来,”闻氏派出去的人回禀道。
府里的大夫不见了一事又成功将这件事蒙上了一层不同寻常的面纱,众人真的越发好奇了,现在看来闻北城真有可能是中了毒。
闻氏让两位大夫分别为闻北城看诊。
闻北城见到大夫来了,虽然知道现在体内的毒已经解了,还是期盼着大夫能从他身上找到些中过毒的蛛丝马迹。因而他坐着了身子,将手臂伸得直直的,双眼顿时明亮有神,满怀着期盼。
两位大夫在他的手腕处一左一右诊了许久的脉,他们两个眉头紧锁,像是有了答案又不太确定只能反复确认似的,半天都没憋出来一句话。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哪怕是疑难杂症也该把完了脉吧?毕竟一个人的脉象摸来摸去也就是那样一成不变的,于是众人开始没耐心了起来。
闻北城此时却异常有耐心,看见他们的神色,担心他们是发现了什么不敢说,反而鼓励道,“大夫,不管有什么发现,但说无妨,我们国公府不会降罪于你的。”
闻氏也道,“两位大夫只管如实说。”
两位大夫也不是什么见过大世面的人,只是在长安开医馆的普通人,平常从未进来过镇国公府,被这么几十号贵人盯着,说不紧张是假的。
他们来的路上听说闻三公子可能中了毒,因此心里提前有了准备,将市面上常见的中毒症状都在心里梳理了一遍。
然而当他们的手搭上闻三公子的脉时,却惊讶的发现,这就是一个正常人的脉象,跳动得平和而有力,十分规律,完全没有半点中毒的迹象。
再看闻三公子面色红润,呼吸平稳,更是与中毒搭不上边。
若说这脉象有什么问题的话,那便是……
于是一个大夫道,“闻三公子身体康健,并未中毒,只是在房……房事上,可能需要适当节制。”
另一位大夫此时附和道,“敝人与周大夫的结论一样。”
闻北城顿时石化在原地,尴尬得想找个地洞钻起来,他今日的确……
宴席间众人此刻都在看戏,自然就有人在喝茶,冷不丁从背后传来一人将一口茶水喷出来的声音,“噗!”
“抱歉抱歉,失礼了……咳咳咳,”隐隐能听见一点笑意。
那人用手捂着面在咳嗽,虽然强装着镇定,但附近的人都能看出来,他在非常努力地憋着笑。
众人都是看破不说破,说是不想笑是假的。
两位大夫见闻北城和众人神色各异,并不明白自己哪里说错了什么,毕竟是闻北城和闻氏都让他们如实说的。
虽说闻北城还没有娶妻纳妾,但大户人家到了年纪的少年,哪个没有收一两个通房在屋里面的,年轻人血气方刚的这种事也很常见。
一想到闻北城刚刚承诺不管是什么结论都不会怪罪于他们,他们顿时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可是闻北城还是不甘心道,“大夫,我真的是中毒了,我当时浑浑噩噩的,连身边是谁都看不清……”
张若婵面色比闻北城还要难看,闻北城今日同她发生了什么,在座的人都很清楚。
如今大夫这样说闻北城,闻北城居然否认连她是谁都没看清,她羞得无地自容,众人假装不经意投来的眼神都如同刀割针扎一般让她难受,她恨不得原地挖个坑跳下去。
他在床榻上明明问过了她的身份,还承诺了她给她名分……可他现在为了撇清自己,选择了说谎。
今后哪怕她进了府,日子也不会好过。如果那个人是裴秋生,她都会犹豫一下,如今这个人换成了闻北城,她更是觉得无比后悔,只觉得未来的日子黯淡无光。
闻氏听见大夫的说辞,反而并不感到意外,毕竟闻北城平常就有些寻花问柳的做派,如今听说他没中毒,只在心里替裴秋生松了一口气。
如此便好,只要证明了裴秋生是清白的,其他的都好说。
“可如今没有证据能证明你中了毒,”闻氏平静道。她看见闻北城痛苦的表情,多少也觉得有些可怜,但她并不知道要如何相信他,只能选择相信事实。
许氏对这个结果更不意外,她早就知道查不出来。只要事情最后没扯到她头上来,都没有关系。
然而正在此时,一道令所有人都意外的浑厚声音出现在宴席外,“北城他确实中了毒。”
众人都不约而同地看过去,居然是镇国公闻渊回来了。
他不是出门办事了吗?怎么会突然过来?
闻渊带着随影并一位在永安医馆请的周大夫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永安医馆是长安城极其有名的医馆,周大夫更是医馆里顶有名的大夫,在场的有不少人是认识他或者听过他的。
周大夫怎么会同镇国公一起过来?
“但这毒不是闻世子下的。”
“抱歉,家丑本不该外扬,但我走了没多久,府里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真是让各位看了笑话了。”闻渊说话的音量并不高,语气甚至也可以说非常平静,但不知为何,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威严和怒气。
长期在府里面的人都知道,闻渊生气到极点的时候,通常都是这样平静的。
但他大多数时候是一个温和的人,平日里唇边基本都带着若有似无的惯有笑意,但此刻这笑意消失了。
离他近的人甚至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闻氏意外道,“夫君你怎么回来了?”
闻渊带着寒意的眼神看向许氏,许氏被震慑得退了半步。
他为何看着她?
众人也觉得不对,也纷纷看向许氏。镇国公刚才的语气笃定,难道是知道什么内情,而这内情与许氏有关?
闻渊寻常挂在唇边的笑意又浮了上来,带着些阴森的冷意,同身后人道,“随影,将你知道的,再说一遍。”
许氏直觉闻渊已经知道了什么,她内心忐忑不安,但又不好去分辩什么显得自己欲盖弥彰。
她听着随影口中所说的,四肢手脚一寸寸地凉了下来。原来,裴秋生是从她买药的那一天开始就察觉到了吗?
接着,闻渊又让他请来的周大夫当着众人的面检验了一遍,当众人看到放在玉器酒杯酒壶上的银针逐渐变黑时,纷纷感到意外。
“竟然真的有毒?”
“我记得,这是闻世子的酒杯酒壶,他的最为特别,与闻二公子和闻三公子的都不一样。”
“居然是闻世子最先被下了毒?”
“会不会是闻世子他自己下的?”
“不会不会,你没听镇国公带来的人说吗?闻世子这次也中了毒,命都差点没有了,现在还在外面医馆躺着呢。”
“许氏好生歹毒……”
“是啊,不然怎么说最毒妇人心呢。”
闻渊想起了什么,又吩咐周大夫道,“麻烦周大夫看看我家老三颈部有没有棍伤。”
周大夫听命到闻北城身后检查,果然有所发现,“回镇国公,闻三公子颈后确实青了一块,但不知道是何物所伤,可能是棍伤。”
这下轮到闻北城意外了,他脖子后面有伤,他怎么不知道?也是,他中毒后意识不清楚,现在回想起来,确实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进的客房了。
他看向许氏,难道是许氏做的?
她原来打的是一箭双雕的主意?
闻渊冷冷地问许氏道,“许氏,你作为府中长辈,却蛇蝎心肠,对府中世子和庶子都下此狠手,危其名声,害其性命,你可知罪?”
许氏手脚冰凉,矢口否认,“我没有……”
“没有吗,那你再看看这是谁?”闻渊的语气更是没带一丝温度。
接着,从闻渊刚才出现的方向,又走出来一个人。
这个人,正是许氏前不久见过的,更是很久很久以前见过的,算是半个老熟人了。
竹篮打水
闻氏不可思议地看着许氏, 因为在闻氏眼里,许氏平日里性子温顺和善,娴雅端庄, 当年寻找世子, 许氏看起来也出了不少的力,甚至还出了很多银子着人帮忙找。
可如今看到许氏的脸色, 便知道随影说的极有可能是真的。
许氏竟然存了谋害她孩子的心思, 这是她绝对不能容忍的。
只见许氏见到来人, 瞬间脸色就变了。闻渊带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那家药铺的严掌柜。
闻渊沉声问许氏, “许氏,这个人你可认识?”
许氏出于胆怯又往后退了一步, “我……”
闻渊指着玉器做的酒杯酒壶同严掌柜道,“麻烦掌柜的检验一下, 眼前器具里的毒药是否是你们药铺的?”
在长安城内, 贩卖这种催情性质的毒药生意通常属于灰色产业,因为它若是使用得当, 便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东西。但是如果用的人心术不正,可能就会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严掌柜在看见许氏的时候他便想起来了这个女人曾乔装打扮后来他这里买过药,而且还不止一次,不过他当时不认得她身份。
如今这么多人在场,想必是府里出了什么事情, 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替她隐瞒。
于是, 他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酒杯,拿到跟前嗅了嗅, 又倒了一滴在手上,感觉到指尖渐渐传来灼热。
其实在这么多人面前, 严掌柜也有些紧张,但他背后人是位高权重的镇国公,他更不敢有半点虚言。
“回镇国公,这里面的确是我们药铺里的情毒,有两种,一种叫迷魂香,一种叫催情散,分开使用的时候只乱人心智,一起用的时候则药效极强,不做那种事的话,甚至能够致死,令人七窍流血爆体而亡。”
“贵府上的许姨娘曾经在我这里买过这种药,催情散应当是几年前买的,这两年我们药铺已经没卖过了,而迷魂香约莫是她两个月之前买的。”
“小的若是知道她手上有催情散,是一定会再跟她提醒不能与迷魂香一起用的,她这是在害人命啊。”
一切都得到了验证。
陈氏听掌柜的说几年前许氏曾经买过催情散,顿时想起了几年前那次她不知道为什么浑身有些燥热,与府上的男子……之后,被许氏撞破一事。
许氏拿这件事威胁了她很久,从她这里得了不少的好处,各种珠宝银子都只能往她哪里送。直到她最后实在忍无可忍,狠心将那无辜男子处理掉,才算抹除了所有痕迹,摆脱许氏的威胁。
她一直以为那件事是偶然,现在才知道,或许从头到尾都是许氏的计策。
想到这里,她眼神如猝了冰渣子一般射向许氏,看着许氏一脸惊慌绝望的模样,心里很是受用。
闻北城听完才知道原来今日他是在生死关那里走了一道,一想到许氏今日在宴席上竟然亲眼看着他喝下这么烈的毒药却不阻止,心里便来气。
若是他今日回房间一个人昏睡了过去,没机会解毒,岂不是人都凉了,连现在站在这里分说的机会都没有?
“许姨娘,你为什么要这样害我?”他骤然质问道。
许氏如今的状态十分糟糕,神经紧绷得如惊弓之鸟般,听见闻北城突然发问,她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地回答道,“那酒是给闻世子喝的,你明知有毒还喝,关我什么事?!”
闻北城面色一变,怒气瞬间在脸上化成了猪肝色。
许氏脱口而出的这句话信息量太大,不仅是许氏说完后愣住了,众人一下子也没反应过来。
“闻北城知道有毒?”
“也就是说许姨娘和闻三公子都知道闻世子的酒杯里有毒?”
“那以闻二公子的身份,他更应当知道了?”
“所以一开始宴席上闻二公子和闻三公子轮流闻世子喝酒,其实就是合起伙来给闻世子下毒?”
闻渊脸色沉得能滴下墨来,他没想到这件事闻北城可能也有参与,裴秋生离府以后的事他刚才已经跟府里的人打听过了,也知道闻北城现在已经解了毒,可惜被众人将他的风月事抓了个正着。
如今看来,他或许也是罪有应得。
不过许氏心思阴险,她的话也不可全信。原本她当众审问她时便已经存了不再将她留在府里的意思,如今这事态发展得与自己想的有些不同,不适宜再当众问了。
镇国公府的脸今天都要被丢尽了。
“来人,传家法,将许氏、二公子和三公子都带去祠堂,等候审问。另外,派人去许家的岳父岳母请来。”
闻渊毫不留情道。
许氏听见闻渊要派人请她父母过来时,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被抽干,赫然成了灰白色。
许氏绝望地跪下来向闻氏求助,软着声音哭喊道,“夫人,夫人您帮帮我……”
闻氏心善,平日里,许氏无论是遇到什么事,向闻氏求助时闻氏几乎都是能帮则帮,如今在场的人里,也只有闻氏或许愿意帮她求求情。
可这一次闻氏却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将被她扯住的袖子挥开,而后背对着她不再看她。
闻渊继续道,“各位继续宴饮,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各位多担待,老朽先走一步。”
于是,闻渊、许氏、闻二公子和闻三公子再次提前离开了宴席,国公府的一些长辈也跟着去了祠堂,只留下闻氏招待客人。
好戏还没看完便戛然而止,众人的兴趣不仅没减半分,反而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越发浓厚了起来。
“这许氏的父母都要被请来了,不会是让许家人带许氏回去吧?”
“我看八九不离十,这么歹毒的女人,谁敢留在身边?我看镇国公既然不留情面地当众质问她,便已经想好了休她了。”
“可惜啊,这许氏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算计来算计去,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居然还有脸向国公夫人求情,好像闻世子不是国公夫人生的一样,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祠堂内,在府中一些长辈的见证下,在残酷的家法面前,许氏忍着十指连心的疼痛,被逼无奈地将所做的恶事交代了。
虽然她尽量往轻了的说,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给她一个好脸色,鄙夷的,不屑的,憎恶的,唾弃的眼神一道道的就像鞭子一样往她身上抽来,直让她觉得此地已经没有半点她的容身之地了。
当然,她不是什么好人,闻北城和陈氏也不是。
许氏除了把闻北坤知情一事隐瞒了下去,其他的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尤其包括闻北城和陈氏都事先知道裴秋生的酒里有毒的事。
因为她刚才跪在闻氏面前求情被拒绝时,再次意识到从她十几年前入府以来,闻氏对她都是始终如一的好,这还是闻氏头一次那么决绝地拒绝她。
闻氏的这种好是打心底里的善,也不仅仅是对她一个人这样,因而许氏从未有过珍惜,可从今日开始,她再也得不到了。
如今她向上爬的路已经不可能再继续走下去,闻北坤有了她这样的母亲,也不可能再登得上世子之位。从希望的高处跌下来的她回过头来看,她最对不起的,就是闻氏了。
当年闻世子走丢的时候,她虽然出钱出力帮忙寻找,但是她其实存着恶毒的心思。因为她在找到闻世子后不仅没有把他带回来,反而还让人做手脚将他送去了更远更难被找到的地方。
因此此刻她的心里难得生出来一点愧疚,这点愧疚就致使她冒着得罪陈氏和闻北城的风险,将他们俩供了出来。
哪怕证据不足不能够让他们俩定罪,但是让府里的人,让闻氏都能提防着陈氏母子一些也是好的,也算是她对闻氏母子仅有的一点偿还了。
最终,闻渊当着府里长辈们和许氏父母的面,递给了许氏一封休书。
许氏接休书时不复往日的精气神,像是一瞬间老了十岁,而闻北坤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在闻北坤心里,他对裴秋生的恨又多了一分——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裴秋生回来,否则他母亲就不会被迫离府。
闻北城和陈氏则是矢口否认事先知道酒里有毒,而且闻北城也确确实实喝了这杯毒酒,闻渊虽然并没有打消心里的疑虑,但还是因为证据不够,没有严加惩罚他们,只是让他们在府里关一个月的禁闭。
毕竟闻北城的确同张家的那个姑娘做了错事,最近确实不宜出门。
至于同张家怎么解决这档子事,他还得改日登门同人家商议。
*
就在镇国公府被闹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裴秋生也慢悠悠转醒了。
他一睁开眼便看到了姜月,想到在马车里发生的事,顿时两抹红晕便悄悄爬上了耳根。
此时的姜月正支着一只手臂,在床沿边打着瞌睡,白皙莹润的脸上透着淡淡的粉,看起来煞是可爱。
裴秋生看一眼,便入了神。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药效还没过去,裴秋生渐渐觉得喉咙干涸,渐渐地他移开了滚烫的眼神,将眼睛给闭上。
姜月这时也醒过来了,他见裴秋生仍闭着眼睛睡,眉尖再次微蹙起来,“怎么还没醒,按照大夫说的时间,这个时候应该醒了啊?”
裴秋生此时脸红红的,他不想立马再看姜月,因此选择了装睡。
这时,姜月也发现裴秋生面色有些不对,不仅面色发红,连耳根子和脖子都红透了,于是她轻轻地将手搭在了裴秋生的额头探探体温,接着惊讶道,“呀!怎么好像发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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