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她回府
裴秋生只觉得有一只温软的小手反复搭在自己的额头上, 她似乎是怕吵醒他,手上的力道很轻,弄得裴秋生额头有点痒痒麻麻的。
他用力屏住呼吸。
姜月确认般地碰了碰裴秋生的额头又触了触自己的, 两相比较下, 裴秋生似乎是发烧了,又似乎没事。
她不放心, 自言自语地轻声道, “算了, 还是去请大夫来看看。”
镇国公请的御医先前替裴秋生诊完脉开完单子后并没有直接回宫,此刻还候在外面, 说是要等裴秋生彻底醒了才走,这期间随时都可以找他, 因此姜月去喊一声并不麻烦。
这时,裴秋生感受到身旁的人要离开, 终于不再装睡, 他假装刚刚醒来,同她道, “阿月,我没发烧,不用请大夫了。”
姜月看见他醒来顿觉欣喜,“秋生,你醒啦?”
“嗯, ”裴秋生轻声应道, “我已经好多了。”
裴秋生在面对姜月时,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今日他实在是太过失态了。
当然更主要的是,他一想到回忆中的亲热画面, 依然觉得脸热,毕竟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不曾与一个女子这样亲热过。
而姜月看起来却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一切如常地与他说着话,“秋生,你可要喝点水?”
姜月的确不觉得有什么,当时那样的情况是在救人,除了最后被反亲让她有些慌张外,她其实没什么旖旎的心思。
因为在她看来,裴秋生在被药物控制的情况下亲她,并不掺杂着多少情感,算不得数的。
裴秋生的确口干舌燥,但他看见姜月眼底还带着没怎么休息好的疲惫,最终摇了摇头,“我不渴,我们现在是在哪儿?”
他环顾着四周,脑中对马车以外的事一片空白,并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进来这里的。
姜月将他下马车以后的事情慢慢告诉了他,包括镇国公闻渊已经知道了事情始末,赶往了镇国公府一事。
裴秋生听完,对姜月的判断力和决断力升起了一丝欣赏。姜月利用他昏迷一事将他父亲喊来,确实比他醒着的时候效果好。
随影如今还没回来,也不知道镇国公府现在怎么样了。
裴秋生缓缓坐起来,问姜月道,“阿月可愿意随我一同去镇国公府看看你今日的杰作?”
他醒来后,便觉得体力在逐渐恢复,像是毒药的作用在体内迅速消散,回趟府里应该是没问题的。
“我可以吗?”姜月问道,晶亮的眼眸里盛着细碎的光,隐隐有些期盼。
其实这次赏花宴镇国公府也是有给她发帖子的,据裴秋生说是闻渊的意思。
在闻渊眼里,世家大族的公子有三妻四妾很正常,而纳进来的妾室只要不马上生下长子,对正妻的地位没什么影响。
因而他觉得姜月作为裴秋生的心上人,以及很可能是将来的妻子,又在某种意义上是闻氏的救命恩人,这样的赏花宴不邀请姜月似乎也不合适。
但姜月先前显然是不想参加的,实际上也的确没有去,而且她如果想进镇国公府,没有帖子也是进得去的。
但她现在很好奇镇国公会如何处置给裴秋生下毒的人,最好一点情面也不留,也不枉裴秋生今日吃了这么大的苦。
“嗯,我可以带你过去,”裴秋生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不会引起旁人注意吗?”姜月问道,她记得裴秋生先前同她说过,镇国公府里的势力错综复杂,总有旁人也想分一杯羹,想代替他做世子的人也不止一个。
因此在他在府里立稳脚跟前,不宜让人盯上姜月,免得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裴秋生轻笑道,“现在不怕了。”
姜月见裴秋生说得那样云淡风轻,顿时也放下心来。想想也是,如今他的两个庶弟一个自己犯了错,一个生母犯了错,想来以后跟世子之位也不会有什么关系了。
两人坐着马车再次来到镇国公府裴秋生院子的后门,姜月在马车停下时掀开帘子,看到这是他们离开时出来的地方,意外道,“走的后门?”
不是说不怕被人注意吗,怎么不走正门?总觉得走后门会有点鬼鬼祟祟的,她若是冷不丁从府里面出来到宴席处,旁人不会觉得奇怪吗?
裴秋生笑道,“难道你希望府里的人都知道我中了催情的毒药后,不仅好端端的,还与身为女子的你一同进府吗?”
姜月瞬间明白了裴秋生话里是什么意思,一丝红晕爬上脸颊,低着声音道,“哦,可是一起从后门进,也没太大区别吧?”
“谁说要一起进?”
裴秋生率先下了马车,而后笑着同姜月道,“我从这里进去,车夫会带着你从正门进,这样便不会有人起疑了,待会儿我们在宴席碰面。”
这里离宴席处比较远,正门那里离得近,这样他们两个人差不多能一前一后入席。
姜月依言坐回了马车,车夫带着她接着往前赶。
裴秋生回院子里后,先回屋里面将被汗湿得黏腻的衣服换了下来,终于觉得浑身舒坦了些,才匆匆往宴席处赶。
他换衣服和走路的速度都很快,等他到前院的宴席处时,还没看见姜月的身影。
众人见到失踪了的裴秋生又回来了,都略微有些意外。
不过回想他的侍从说过,裴秋生已经服下了解药并在外面的医馆医治,据说还请了御医,好得快也不稀奇。
众人客套地同裴秋生寒暄了两句,裴秋生都恰到好处给予了回应,正当这时,姜月到了。
闻氏此刻更衣去了,不在宴席上。
姜月跟着府中的下人来到宴席入座时,远远地也看见了裴秋生,裴秋生朝她点了点头,姜月也不着痕迹地给了回应。
她的位置不算靠前但也不算特别靠后,当她坐在众人中间的位置时,一下子就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这位小姑娘是谁,生得眉目如画,清冷绝艳的杏眸甚是惹眼,白里透粉的两腮又让她带着些娇俏可爱,相信旁人只要看一眼便能记住,怎么以前从来都没有见过?
看她的穿着稀松平常,也猜不出来她是谁家的姑娘。
还有,她为什么是一个人过来的?若是来同镇国公府相看的,通常不都是在府中长辈的陪同下一起过来的吗?
正在许多人在疑惑时,刚更衣完看见姜月过来的闻氏含着笑同姜月道,“姜姑娘来了。”
她又连忙吩咐底下人道,“来人,姜姑娘的菜凉了,给她更换新的。”
姜月连忙起身行礼道谢,“见过国公夫人,谢夫人。”
众人更是疑惑,这姑娘看起来同国公夫人挺熟的,而且国公夫人显然对这位姑娘极为客气。
今日来晚的人不止这姑娘一个,但被国公夫人点名给她换热菜的,这姑娘是第一个。
此时,府里面有记性好的人似是想起了什么,问道,“这位姑娘,莫不是先前给夫人做泥塑救了夫人的姜姑娘?”
“正是,姜姑娘是我的恩人,”闻氏唇边带着笑意,她叫姜月还站着在,又道,“姜姑娘不必客气,快坐下吧。”
原来如此,难怪国公夫人这样看重。
姜月便依言坐下,她假装不经意地环视一圈,没见到闻渊,更没见到随影和许氏,连国公府的两个庶子也不见了,顿时有些疑惑——怎么这场大戏的主角都不在?难道已经结束了?
正当此时,有一对头发微微发白、衣着端庄得体的男女带着许氏路过前院,他们走的那条路离众人宴席坐落的地方并不远。
眼尖的人一眼就看见了,他指着那边同身边人道,“你们看,许姨娘被许家父母接回去了。”
一时间,不少人都朝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他的音量并不大,但周围的人都能听见,姜月刚好坐得不远,便也跟着看过去,果然见到满脸泪痕、双眼红肿的许氏被一对夫妇带着朝府门的方向走去。
“看样子,是真的被休了。”
“镇国公是个拎得清的,也是个狠心的,十几年的感情,说不要就不要。”
“依我看,休得好,许姨娘现在哭得惨,当初干嘛去了?”
“我也觉得该休,这次留下来了,万一下次再犯呢?不如永绝后患。”
姜月见到许氏绝望落寞的神情,又想到裴秋生今日差点没有小命时痛苦的模样,心里刚生出的一丝同情瞬间又被掐灭了。
休得好,她早一天被休,裴秋生就多一天安全。
就是不知道闻二公子和闻三公子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还有陈氏。
闻氏冷冷地看了许氏一眼,眼里没有任何波澜起伏,又沉默着移开。
裴秋生是她的底线,任何人想伤害他,她都不会原谅。
许氏没有到宴席处同闻氏告别,想是也没有脸面过来。
宴席继续进行,闻氏此时发现,裴秋生并没有坐到他原本上首的位子上,而是找了个姜月斜对面的空座坐着了。
闻氏:“……”
也罢,随他。
不过,就在姜月看完第一个人的下场后,转过头来时便发现面前多了一个人。
这个人并不是裴秋生,而是旁的不认识的,一位生得温文尔雅,笑起来带着阳光的公子。
“姜姑娘,我是工部侍郎的四子,叫许锦尘,字云书,不知可否与姑娘认识一下?”
与此同时,一道清冷寒冽带着锋芒的视线从斜对面打过来。
许锦尘觉得脖子后面有点凉意,但他也没怎么在意,“姑娘莫怕,我没有恶意,就只是想认识一下。”
同时邀约
工部侍郎与镇国公交情尚可, 两家偶尔会有往来。
许锦尘曾经随着父亲来镇国公做客时,无意中看见摆在架子上的一对世子泥塑,叹为观止。
他从小就喜欢这类稀奇玩意儿, 市面上的木雕泥塑他也买过不少, 无忧手工坊也是他常光顾的地方。
在当时的他眼里,镇国公府的这两个逼真泥塑最令他震撼。于是他打听了一下, 才知道是一位姑娘做的, 姑娘是闻氏的恩人。只是由于对方是女子, 他不好问、闻氏也不愿意透露更多的信息。
后来,他发现无忧手工坊推出了一批娃娃泥塑, 制作手法和工艺与镇国公府里面的那两个如出一辙,便猜想两边是同一个人做的。只是每次他问手工坊的李掌柜做这泥塑的人在哪里时, 李掌柜都不愿意透露给他。
传言说这坊里泥塑都是位姓姜的姑娘做的,可惜他去了几次也没遇到过她。
后来无忧手工坊推出了走马灯, 他更是喜欢, 但无论是在正月十五,还是在二月十五或三月十五, 他都没能见到传说中的女掌柜姜月姜姑娘。
他家里管得比旁人严格些,他绝大部分时间不是在书院就是在院子里的书房读书,没法时时出门。今日要不是母亲抽不空陪妹妹过来,也轮不到他来这里参加赏花宴。
没想到,他刚在宴席上遇见姜月, 听见了闻氏与他人的对话, 得知她姓姜又是闻氏的恩人,便直觉她就是他要找的人。
而且意外地发现她生得很好看, 简直是生在了他的心尖上。
像今日这样的赏花宴,本就是为心仪或者看对眼的男男女女提供认识的机会, 所以他这样礼貌地向她问询算不得唐突。
姜月被对方突然的自我介绍略微惊了一下,但反应过来的她觉得若是当众说出拒绝的话可能会让对方很难堪,何况她也不觉得认识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于是镇定心神微微一笑道,“许公子,我叫姜月,幸会。”
语气不卑不亢,十分得体。
裴秋生闻言,好看的眉毛微微拧起。
他刚搬到姜月的斜对面,还没与她说上话,视线就被许锦尘挡了个严实。
见许锦尘同姜月攀谈说笑,姜月虽然只是出于礼貌但还是笑着回应,他此时胸口有些郁结。
许锦尘得知她真的是叫姜月,顿时眼睛更亮了些,高兴地问道,“姜姑娘是不是会做泥塑?”
姜月闻言点了点头,想到她与国公夫人之间关于泥塑的传闻不少人都知道,他问她这个,她并不意外。
许锦尘见她点头,又亮着眼睛问,“那无忧手工坊的娃娃泥塑是不是也是你做的?”
“这你都知道?”姜月此下便觉得有些出乎意料了,看对方这一脸欣喜灿烂的笑容,姜月疑惑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买了你好多泥塑了,”许锦尘见她这个反应,便知道果然是她了,他高兴地不吝赞美道,“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心灵手巧的女子。”
姜月总算明白许锦尘为何对自己这么热络了,原来是手工区粉丝遇到自己粉上的up主了,那他这样的反应就一点也不奇怪了,她礼貌回应道,
“谢谢,许公子过奖。”
许锦尘其实还想说,她也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子,但在当下这个场合,以及他与姜月才刚刚认识,说出来太过于轻浮了。
于是他问道,“国公府的牡丹花开得可美了,待会儿宴席后,不若我带你逛一逛?”
姜月今日过来其实不是逛园子的,她只是过来看看许氏、陈氏、闻二公子和闻三公子的下场,祈盼想害裴秋生性命的人不要被轻易放过。
如今还只看见了许氏,其他人都没看到,她现在并不想去逛园子看花。
正当她想着怎么委婉地拒绝时,一道熟悉的清和嗓音先开口了,“姜姑娘若是想逛园子,应当没有人比我更适合带你逛,毕竟我对府里最了解。”
众人原本就在暗戳戳地观察着姜月和许锦尘这边的动静,毕竟两人待在一处,可谓郎才女貌甚是养眼。
许锦尘是温文尔雅的端方君子,在以前的宴席上从来没主动与哪家姑娘说过话,如今他这么热络地想与姜姑娘攀谈,明眼人都能瞧出来是怎么回事儿。
听说姜姑娘只是一介平民,或许还是商户,这样的身份配工部侍郎加的庶子,那也是高攀了十万八千里。但她又是国公夫人的恩人,有一层身份在,多少拉近了些两人的差距。
就当众人看得正起劲时,冷不丁听见裴秋生冒出来这么一句。
什么情况?今日在宴席上看都没看众女子一眼的闻世子,现在想带这个姜姑娘逛园子?
姜月抬眼看过去,只见裴秋生眉眼微弯地看着许锦尘,但眸中的笑意不达眼底,带着些微的冷意。
“我先邀请的姜姑娘,难道闻世子是想截胡?”许锦尘有些不悦道。
“姜姑娘毕竟还没答应,并不算截胡,”裴秋生冷眸看着他,颇有些横眉冷对的意味,“至于姜姑娘想与谁一同逛园子,由她来定。”
许锦尘道,“我知道所有牡丹花的品种,可同姜姑娘逐个讲解介绍。”
他从小在府里面长大,父母恩爱,母亲爱花,父亲便为母亲在府里种了很多花。他在耳濡目染之下,不仅认识牡丹花,就连各种各样的杜鹃花、月季花、兰花、莲花,就没有他叫不上来名字的。
他相信,闻世子虽然熟悉府里地形,但他走丢后长久地不在国公府里,在这方面一定比不过他。
裴秋生面不改色道,“姜姑娘来参加赏花宴是为了游玩,又不是上课。她是我母亲的恩人,我跟她之前认识,聊得来,一定会带她逛得轻松愉快。”
众人在两人中闻到了一丝硝烟的味道。
许锦尘是客人,这闻世子作为国公府的主人,多少应该让着些。如今他坚持要争,莫不是这姜姑娘是他不能让的人?
闻世子喜欢这个姑娘?
这姑娘可是个平民,刚听她与许锦尘的对话,她可能还出身商户,士农工商中属商人身份最为低贱,闻世子喜欢她,不能吧?
或者是,闻世子只是图一时新鲜,但这姑娘可是国公夫人的恩人,也不能吧?
闻氏考虑到姜月是自己未来的儿媳,因而没阻止裴秋生劝说他礼让。许锦尘的长辈不在身边,众人觉得他为了喜欢的人不退缩很正常,因此也没有劝他让的。
而之前就认识裴秋生和姜月的长乐郡主她们几个则在现场磕瓜,莫名觉得都有些好嗑。
她们也不知道,裴秋生同姜月未来能不能走到一起,不过她们希望他们能成。
许锦尘试探着问姜月道,“姜姑娘,你的意思是?”
最终,姜月在许锦尘受伤的眼神中,应下了裴秋生的邀约。
许锦尘有些落寞委屈道,“姜姑娘,下次我再邀你。”
姜月朝他微微笑了下,正准备说什么客套话时,裴秋生已经迫不及待地向她做出了个请的姿势道,
“姜姑娘,你的饭菜还没到,不若我先去带你逛?”
“啊?也好。”姜月觉得有些突然,她见裴秋生这么急切,以为他是要带自己去别处看热闹。毕竟剩下的主角都不在这儿,她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于是马上答应了下来。
裴秋生将姜月带离了宴席,当走到无人处的假山花林时,姜月问道,“秋生,你是不是知道你那两个庶弟在哪儿?”
“嗯,”裴秋生应道,声音有些闷。
他不仅知道他们在哪儿,刚才还探听到了他们的处罚是什么样的。
“你现在要带我去吗?”姜月此时心情很好,不知道为何裴秋生看起来不太高兴。
“等会儿去,”裴秋生闷声问道,“阿月,刚才若是我不在,你是不是会答应那个许锦尘的邀约?”
姜月此时猜到了一点儿裴秋生不高兴的缘由了,他语气听起来有些酸,不会是吃醋了吧?
于是她轻笑着,故意道,“有可能吧。”
裴秋生顿时就急了,他转身直视着姜月,朝她迈了一步,颀长的身躯将她逼退到假山角落,宽厚的肩背将她罩在了假山的阴影里。
他拧着眉道,“你不许答应,今日不行,以后也不可以。”
“为何?”姜月问。
“他可能喜欢你,你是真看不出来还是假看不出来?”裴秋生抿着唇,语气里带着些无奈的幽怨。
姜月眼底盈着笑,“他是我的粉丝,我的粉丝喜欢我不是很正常吗?手工坊里的每一位喜欢我手工的顾客粉丝都喜欢我,见到我都这么高兴。”
裴秋生闷哼道,“你知道我说的喜欢不是这个意思。”
“所以,”姜月望着裴秋生,她不知道许锦尘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裴秋生的意思她确实读懂了,她忍不住笑道,“你是吃醋了?”
裴秋生嘴角不自在地动了动,眸子转向别处,耳根微微红了几分,默了许久而后承认道,“怎么,我吃醋很好笑吗?”
姜月见他这样一副不好意思的意思,心中觉得有趣,她轻轻咳了声,憋着笑道,“我没这么觉得。”
裴秋生却听出了她语气里的笑意,看了眉眼带笑的她一眼后更加确认了自己的判断,“但是你在笑。”
她眼底的笑意除了喜悦还有一丁点的戏谑,他看出来了。
姜月看着裴秋生近在咫尺的清隽容颜,心念一动,踮起脚尖轻轻亲了一下他的脸,“好啦,这个算补偿了。”
裴秋生瞳孔骤缩,他心脏快速跳动了起来。
她总是这样,轻易就能撩拨他的心弦。
“你……”裴秋生声音有些暗哑。
父子对峙
裴秋生原本见姜月同许锦尘言笑晏晏时, 心里很是不痛快,如同郁结着一团棉花般闷闷的。
如今被姜月这么一亲,这棉花便化成了雾而后又缓缓散开。
她娇小的身躯就这样被他笼罩在假山背后, 粉嫩的脸颊上, 樱红的唇瓣莹润诱人,裴秋生一想到这唇瓣刚刚亲过自己, 便觉得一股气血从身体往脑袋上涌, 冲得他头脑发昏。
他俯下身, 准备亲下去。
可姜月刚刚亲他的那一下不过是一时情不自禁下的冲动,她并不想让裴秋生觉得自己在引诱他什么。
于是当裴秋生俯下身来时, 她顿时心生退缩,想从裴秋生与假山中间狭小缝隙中逃走。
“刚刚那点奖励, 不够。”
“既然你要给,便不能吝啬。”
裴秋生见她想逃, 修长的大手将她拉了回来, 而后双手紧紧搂住她肩膀,刚说完便亲了下去。
“唔……”
男人身上清冽的气息就这样强势地闯入女子的心腔, 他手上的力度霸道,但柔软的吻温柔又饱含深情。
姜月被他这一连串猝不及防的动作惊到,由于他宽厚的身躯将自己几乎抵在假山上,姜月只能浑身紧绷着迎接着他,而后在他轻柔的吻下逐渐放松下来, 心跳也慢慢加速。
此时她突然有些担心他们会被镇国公府里面的人看见, 毕竟赏花宴宴席过后,众人不会马上散去, 很可能也会来假山这边游玩。
万一被人发现她与裴秋生在这里亲热,那可了不得。
于是, 她趁裴秋生亲吻的间隙,拿手按在他唇瓣上,“待会儿……被人看见了……”
裴秋生闻言微微愣了一下,唇边勾起一丝戏谑的笑,“你怕了?”
姜月湿漉漉如小鹿般的眼神盯着他。
裴秋生见姜月神色含着担忧,安慰道,“放心,这里没有牡丹,不会有人来。”
而后轻轻拿开她的手,继续亲了下去。
裴秋生最初亲姜月时,动作有些生涩,但随着不断试探,他亲吻得无师自通渐入佳境起来,像是干涸了很久的河流意识到遇见甘霖般,一接触就让他欲罢不能。
他一点儿都不想停下来。
他们此刻在假山后面,就算府上下人从这里路过,也不会看见他们。而结束了宴席过来游玩的客人,估计也得过好一会儿才来。
渐渐地,姜月站得太久,双腿开始发软支撑不住,裴秋生用手轻轻地将她扶住。
她开始沉溺在这样亲密的氛围里,甚至开始感叹——裴秋生他怎么会这么会?
她的心此刻被塞得鼓鼓胀胀的,由于两人贴得太近,姜月甚至能感受到从裴秋生坚硬的胸膛里传来的同样极速跳动的心脏咚咚声。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开始能听见其他人说话的声音,裴秋生才不舍地松开了姜月,餮足道,
“这样的奖励,以后可以多来点。”
*
裴秋生带姜月去祠堂看罚跪的闻二公子、闻三公子和陈氏时,脑子还是懵的。
在听见他那句“三公子闻北城犯了错,和陈氏都会被关禁闭,而二公子闻北坤则是想为他生母赎罪”时,姜月觉得自己隔着一层水听裴秋生说话一般。
明明听见了他说话,但似乎听不太清。
直到裴秋生将姜月送回了姜家,姜月才意识到两人即将分别。
一想到后面要过一个月才能相聚时,姜月眼神中流露出不舍,裴秋生也是。
他突然觉得,若是当时没有被闻渊认出来就好了,或许他此刻还可以待在姜家,日日同她见面。
童养夫的身份其实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
“童试过后,你是不是可以轻松些?”临别前,姜月假装不经意问道。
裴秋生想说,并不是。他父亲闻渊认为他在学业上不能懈怠,因此府里请来的先生依然还在府里,每日都在给他教学。
但裴秋生想着,童试成绩出来那天,他想来亲口告诉姜月结果,想让她成为第一个知道的人,而不是事后让随云传话。
“会轻松些,童试出结果那天,我会来找你,”于是,裴秋生承诺道。
“好,”姜月笑道,“到时候我应该在集市上买好铺子了,你可以过来看看。”
她的钱凑齐了,明日去找封璟后,又可以拿到一笔银子。
*
裴秋生回了镇国公府后,径直去后院找闻渊。
他打算跟他说清楚有关娶妻纳妾一事。
闻渊似乎已经等他很久了,见到他来,反而在裴秋生开口之前率先发问道,“北轩,你三弟睡在客房一事,是否与你有关?”
裴秋生心里咯噔一声,他知道了?
闻渊接着沉声:道,“许氏在祠堂所交代的,为父能看出来她有悔改之意,除了与闻北坤有关的,其他的应当都没有隐瞒。但她拒不承认她派人将闻北城塞进客房一事,却提到了曾经派人将你打晕塞进了客房。”
“可最后,你逃出来了,闻北城却与许家的那个姑娘……”
闻渊声音浑厚,看似在问询,其实是陈述,短短几句话便震人心魄,颇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势。
裴秋生心叹姜还是老的辣,闻渊在官场摸爬滚打那么多年,必然眼光毒辣,他自知瞒不过,清了清嗓子,承认道,“是。”
“是因为你三弟知道你酒里有毒?”闻渊问道。
“是。”裴秋生再次没有否认,“不仅三弟,陈氏和二弟应当也是知道的,孩儿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裴秋生自知,骨肉亲情在古代人眼里极为重要,但裴秋生作为更在乎独立个体的现代人,不仅与两个弟弟并无什么感情,反而他们还几次三番想加害自己。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把自己当成他们的兄长。
“哼,你倒是敢作敢当,”闻渊道,他面上的表情教人看不出什么情绪,甚至连喜怒都分辨不出。
裴秋生站直了身子,镇定道,“孩儿认罚。”
他只说认罚,却并不说自己有错。
闻渊问他道,“若此刻让你再选择一次,你还会这样做吗?”
许氏祸害世子,闻北城名誉损毁,国公府兄弟不睦、后宅不宁的消息传遍长安,为人津津乐道,这让国公府所有人都因此蒙羞。
裴秋生思索了片刻,而后坚定道,“会。”
若裴秋生当时不那么做,而是忍气吞声默默扛下来,闻北城可能只是回去与自己的通房丫鬟解个毒,而他裴秋生被下毒这件事在镇国公府可能掀不起任何风浪。
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他曾在身败名裂和暴毙而亡的关头走过一遭。
而许氏下一次的手段,或许会变本加厉更加恶劣,说不定哪一天他就横尸街头,亦或是声名尽毁遭人耻笑唾骂。
“尽管这里面还牵扯进了一位无辜的女子?”闻渊质问。
裴秋生知道,他说的是张若婵。
但他听许氏的说法,张若婵是在知道他有心仪之人的情况下,还要来横插一脚。古代虽然三妻四妾很正常,可因为他人插足而姻缘被毁的也不在少数。
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亲。
不过就算他没有心仪的人,或是她不知道,也不应该联合许氏一起来设计他,强行让他娶她纳她。
她不应该有这样的心思。
“张若婵她若是无辜,就不会出现在客房了。”裴秋生冷声回答,语气里没有闻渊那份同情。
在闻渊看来,张若婵涉世不深,她之所以这样,是被许氏诓骗的。
不过裴秋生说的也有道理,若是张若婵当真是一个有原则底线的女子,也不会这么轻易被诓骗才是。
“孩儿愿意认罚,”裴秋生再次强调。
闻渊挑了挑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原本他还担心,裴秋生在外面待得久,心思单纯没有手段,会坐不住这个世子之位。如今看来,是他想多了。
裴秋生甚至比他还要决绝,还要不留情面。
闻渊默了一会儿,道,“在这件事里,你原本就是众矢之的,虽有错,但情有可原,就罚你抄一遍家法吧。”
裴秋生微微愣住,家法一天就可以抄完一遍,这罚得是不是太轻了点?
闻渊又接着道,“你那个姜姑娘,倒也是有几分手段的。”
不说别的,就光是让随云请他,让随影条理清晰次序分明地跟他陈情,让向来能控制喜怒的他都能急火攻心,可见也是个有头脑的。
随云和随影入府以后曾经跟过他一段时间,是他特意给裴秋生挑选的随侍之人,他们俩是什么样子,他是最清楚的。
随云聪明机灵些,但武力不行,随影会武功轻功,但不够聪明。
裴秋生若是想请他,早就派他们请了,不会拖到人已经到了府外的医馆昏睡不醒才派随云来,所以,这是姜姑娘的手笔。
遗憾的是,她只是个商户女,这也应当只是些小聪明。
裴秋生的身边,必然还要有一位得力的世家贵女辅佐他,给他助力,撑住后宅的台面。
若裴秋生能同意选一位贵女与姜姑娘一同做平妻,是最好不过的。
裴秋生听闻渊夸赞姜月,连忙顺势道,“孩儿此时前来,也正是为这件事。父亲先前答应我可以娶姜姑娘为正妻,但我漏了一句,我只想娶她一人。孩儿不纳妾,不养通房,除了她,再无别人。”
“希望父亲能同意。”
闻渊原本脸色就不是很好看,如今听他这样说,瞬间便阴
殪崋
沉了起来。
他夸那位姜姑娘,不是为了让他顺着杆子往上爬的。一个商户女将来能坐上世子夫人之位,已经是破天荒的奇迹了,如今裴秋生居然说,他只娶她一个。
闻渊越想,越觉得没法接受,他简直要被气笑了,“闻北轩,你把镇国公府当成什么了?卖肉的屠户家吗?”
秋生被罚
裴秋生解释道, “孩儿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将心中所想说出来而已,希望父亲成全。”
闻渊冷声道:“成全?为父已经成全了你娶她为妻, 你莫不要得寸进尺。我跟你母亲只有你一个嫡子, 你最迟明后年就得纳妾。”
原本闻渊答应让裴秋生娶商户女时就不情不愿,在想到他以后可以纳妾时心情才好了些。如今见裴秋生抗拒纳妾, 那他更觉得裴秋生纳妾的日程要往前提一提他才能安心。
裴秋生早已经料到这件事会受到闻渊的反对, 毕竟他在赏花宴之前就已经听说了闻渊的想法态度。
他今日来时, 便已经做了准备,于是他镇定道, “想必父亲已经听说,朝廷要增开恩科取仕, 若我在此次长安中的童试中取得长安城第一名,可以特许参加来年的会试。”
这是他从谢云昭那里得知的, 谢云昭则是谢丞相那里听来的, 谢丞相能知道的事情,身为镇国公的闻渊应当也知道。
闻渊似是对裴秋生会知道这件事有些意外, 毕竟这件事朝廷还未彻底公开宣布。
但他仍是不以为意道,“那又如何?难不成你还能成为长安童试第一不成?”
他确实早就知道有此事,但他的两个庶子都已经考过了秀才,并不是第一,他的侄子考过了举人, 可以直接参加来年的会试, 只有裴秋生还在考童试。
可他不觉得裴秋生有这个能力,因此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除了对闻北哲说过几句外,并未在府中其他人面前提过。
毕竟他从给裴秋生传授学识的夫子口中得知, 裴秋生的确是天赋异禀、不可多得的可塑之才,学习进步的速度很快,但也远远没达到一日千里的程度。
长安城有那么多自小寒窗苦读的好儿郎,优秀的童生比比皆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第一名哪有那么好拿。
闻渊觉得,裴秋生根基太浅,学习的时日也很短,别说童试第一,他只要能看到裴秋生这次能将童试考过,他都觉得相当欣慰与震撼了。
可裴秋生却直言道,“孩儿未必不能。”
他说出来的话内容虽然保有余地,但语气确实十分肯定。
裴秋生四书五经早已成诵,在这次童试前和童试候考期间都在不停地学习,将统提供给他的许多朝代的状元答卷都看了不止一遍。
其中所有的策论他都铭记于心且融会贯通,所有的诗赋他也已经熟读,对破题答题之法又有了进一步的领悟。
这对于过目成诵、又在现代应试考试中修炼了十几年且成绩优异的他,并没有特别大的难度。
有时候,学习就是过了一个瓶颈期以后便能突飞猛进,而他正处于这个阶段。
他的能力早就已经远远超过普通的童生,甚至比很多参加乡试的考生都要强。
这一点,就连与他朝夕相对的夫子都不知道,他不希望展露太多引起他的猜疑。
这一次童试的题目中,需要默记的部分他答得分毫不差,而其他的部分他自认为已经填上了最佳答卷。
每个人问他答得怎么样时,他都是谦虚得回答“尚可”亦或是“还行”,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不出意外,他应当是第一。
闻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听裴秋生认为自己可能是童试第一名时,不仅不觉得有什么意外之喜,反而认为裴秋生狂妄自大,读了点书就自以为了不起。
而后他接着道,“童试第一不是那么好拿的,即使你拿了,参加会试也未必能过,很多东西靠的是日积月累,无法一蹴而就。”
裴秋生坚持道,“父亲可以信我一次,如果我做到了,希望父亲可以答应我。”
闻渊面对不知天高地厚又固执的裴秋生,面上愠怒着,语气生硬道,“无论我信不信你,你都休想不纳妾,明日我就让你母亲加紧挑选。”
堂堂镇国公世子,口出妄言不说,就算考了童生成了秀才,那又能怎么样,就能胡来了吗?
裴秋生问道:“那么在父亲心中,是家世贵重的世子侧夫人更重要,还是能状元及第的世子更重要?”
裴秋生原本是心平气和好言相说,但没想到闻渊拒绝他的态度如此强硬。但他也知道,若是今日他不把话说清楚,明日闻渊便要让母亲闻氏继续帮他张罗亲事。
说不定闻渊还会直接帮他定下一门。
但裴秋生知道,在闻渊心中,有件比开枝散叶更重要的事,那便是后辈们的功名,从他一进府闻渊便问他学业,接着又给他请来最好的夫子便能知道。
且闻渊他不仅对闻北城和闻北坤的学业十分上心,对于府中旁支子弟的要求都同样严格。
甚至在他被找回府之前,府中还有闻渊可能会从后辈中选择功名最高的人立为世子的猜测。
但即便如此,府中后辈考取的最高功名也不过是举人,那人便是闻北哲,闻渊对他也很看重,这份看重在裴秋生回府后都没有减少多少。
闻渊听他话里的意思疑惑道,“难不成你自认为能考状元?”
裴秋生道,“未必不能试一试,孩儿一定会竭尽全力。”
他所说的试一试,其实是势在必得。
未来的一年,他一定会加倍努力,为了姜月,他可以半点松懈也无。
闻渊怒色又深了几分道,“所以你拿这种事威胁我?如果我替你定了一门妾室,你是不参加会试还是故意在会试中落榜不成?”
裴秋生道,“孩儿会放弃世子身份,自立门户,如期参加会试,所取功名,所娶之人,均与镇国公府无关。”
裴秋生想过,若是从镇国公府中独立出来,必然是要经过一番打断骨头切断筋的折腾。毕竟这世上能独立出来的旁支不少,还没见过哪个世子能从府里独立的。
这样的事,无论对他还是对镇国公府,说出去都不好听。
从此他在朝廷上,便背上了个不孝的罪名,可能还会多了镇国公府这个对立势力,仕途上一定不会好走。
而且若是在会试前就有了这样的名声,在普通人看来便是德行有亏,那他基本上与状元也无缘了,中了会试前三名后,能成为榜眼或探花都要感恩圣上恩赐。
他曾经还想过,若是不参加科考,或许会轻松一些。
但如果离开镇国公府再次成为一个普通的平民,那他无论靠卖书字,还是修书,亦或是写文,所挣得的银子都远远比不上姜月不说,那也不是他长久想过的生活。
他希望能成为与姜月势均力敌的人,而不是靠她养活。
这种势均力敌,并不是古代所认为的士农工商对应的高低贵贱,而是来自于自己心里的标准,能在自己所期望的职业或者说事业上,共同创造美好的未来的那种。
而他所期望的职业,正是入仕,改变的不仅是自己一个人或是一家人的命运,而是让一城、一国、一个朝代变得比从前更好。
就如同姜月现在所做的一样,给很多人带来快乐。
这世界苦难太多,他总希望能改变些什么,至少原书里官官相护、姜氏夫妇一家四口惨遭横祸的结局他不希望再有其他家庭复刻。
长安街上尚有数不清的乞讨之人,在其他地方,更是数不胜数,更偏远些的,有天灾地难,还有流寇强盗。
作者笔下没能写到的太平盛世、安宁祥和景象,他希望他可以弥补。
若是能考中状元或是榜眼、探花,在朝廷上一定会有一定自己的一席之地。
但有时候,世事不能两全。
若实在不能得到朝廷重用,他也只能另辟蹊径,最近他也了解了一些,不是全然没有办法。譬如,他可以做太子或其他皇子的门客进言献策。
总之,他总会找到能让他发光发热的地方。
闻渊被裴秋生这越发荒诞的言论气得火冒三丈,平常喜怒不形于色的他此刻涨红着一张脸,脱口而出道,“混账!你居然为了一个女子要放弃世子身份,枉顾仕途!”
裴秋生态度坚决道,“我会不会走上这条路,全凭父亲如何选择。”
“你……你也给我去祠堂跪着反省,跪到你想清楚为止。”闻渊愤怒道。
裴秋生见闻渊此刻全然在气头上,心知此刻不适宜再继续谈论下去,总归是态度已经表示清楚了。
相信等几天以后的童试结果出来,闻渊便能改变主意。
于是他不再与闻渊争辩,道了一声“是”后便一声不吭地退了出去。
在裴秋生出门时,却在门外看见了拿着书卷的闻北哲,闻北哲一脸震惊地看着他,而后又不着痕迹地掩饰过去,朝他行礼道,“见过世子。”
闻北哲刚刚才得知,闻渊已经审问处罚完了闻北城和闻北坤,闻渊的两个庶子这样不争气,裴秋生的世子之位将会坐得更稳当。
而他,表面上是来请教闻渊学问,其实不过是来刷存在感的。他是想提醒闻渊,闻渊除了一个刚参加童试的嫡子,还有他这个侄子。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他一来便听到了闻渊对裴秋生发火的场景,似乎还是为了个女子,他心里一边纳闷,一边又震惊于裴秋生竟敢这样横冲直撞地同闻渊说话。
他平日里对闻渊态度十分恭敬,这样子同闻渊说话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别说他了,便是旁人也没有过。
正当他又惊讶又疑惑的时候,便见到裴秋生出来了。
裴秋生给他回礼,语气里听不出来什么情绪,“见过堂哥,你来多久了?”
祠堂相对
闻北哲微微愣了一下, 而后道,“刚、刚来,刚来。”
“那你可有听到什么?”裴秋生又问道。
闻北哲见裴秋生微微拧着眉, 似乎有什么事情不愿意被他听到似的, 刚刚只听到了后半截的闻北哲此刻不免被勾起了一丝好奇。
闻渊说,裴秋生愿意为了一个女子要放弃世子身份, 枉顾仕途, 在他听来确实匪夷所思。
他回想着最近同裴秋生有关系的女子, 且还要对仕途造成不利影响的,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张若婵, 于是试探道,“世子莫不是想将张若婵娶过来?她不是已经与北城堂弟……”
他这堂弟口味是不是有点重?
裴秋生听见闻北哲的回答, 就如同吃了苍蝇般的恶心,他偏过头, 嗤之以鼻冷声道, “堂哥想多了,我没有这样的想法。”
他一边说, 一边心道古人的脑回路也能这样清新出奇,实在令人意外。
他与姜月之间的事,闻渊和闻氏必不想提前被人知道,只要他不说,或是旁人没听去, 对姜月来说便安全。
“哦, 那堂哥我就放心了,”闻北哲其实很想问裴秋生, 若不是张若婵,刚才的谈话又是与哪位女子有关, 但他也知道,裴秋生一定不会告诉他。
“堂哥是来见我父亲的吗?父亲此时正在气头上,你去了未必能讨到好。当然,可能他见了你,心情说不定会好很多,”裴秋生冷淡道,“我去祠堂了,你自便。”
裴秋生走后,闻北哲也纠结了一会儿现在要不要进去。
他思量了一会儿,还是觉得裴秋生刚惹了闻渊不快,闻北城和闻北坤也在祠堂跪着,此刻进去或许等待他的是闻渊未尽的怒气,但今夜今时更可能是他在闻渊面前最好的表现时机。
于是他只在门外站了半刻,便迈了进去。
他进去后便恭敬道,“侄儿见过叔父。”
闻渊见到闻北哲带着书卷过来,面色依然不怎么好看,但比之前已经缓和了些。
他知道今日的事与闻北哲烈无干系,因而他语气尽量平和道,“北哲,可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闻北哲娓娓而来道,“是,侄儿遇到了一道题,不知该如何破解,题目为‘有征无战,道存制御之机;恶杀好生,化含亭育之理。顷塞……书箭而下蕃臣,吹笳而还虏骑。眷言筹画,兹理何从?(1)’侄儿知道它问的是如何进行邦交从而实现边境和平,但我对边境实事知之甚少,还希望叔父指点一二。”
闻渊听完,便知道这道题主要考察学子对于朝廷邦交的关心和了解程度,也考察学子对于朝廷邦交事务的处理能力。
但若是不了解目前邦交形势的学子,便会觉得不好作答。即使勉勉强强写了,答出来的要么就是牛头不对马嘴,要么则是泛泛而谈。
闻北哲在日常学习中对邦交这一块或许涉猎不多,他不知道这一块很正常,就连他,也都是在上朝时才能略知一些。
于是闻渊便将他所知道的都告诉了闻北哲,他一边说,一边又想起了裴秋生。
裴秋生会知道朝廷邦交现状吗?他就算知道,又能提出来什么可用之策吗?一想到裴秋生自大自负,妄想参加明年的会试,他又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连闻北哲都没敢参加明年的。
之前他得知明年增开恩科时,回来就问过闻北哲,闻北哲自称刚考过乡试,还需要继续学习。
闻北哲说,若是他参加明年的会试,考不中的话还可以后年再考一次,但若是中了又拿到了个不太好看的名次,后年无法再考的话,便得不偿失了。
因此他想直接按部就班地参加后年的会试。
“北哲,你当真不参加明年的会试吗?”闻渊又想起了这件事,顿时冷不丁问道。
闻北哲知道闻渊希望他能参加,但他也知道,他能考中举人也是险中,是一众举人中的倒数第三名。
他实在没有勇气参加明年的会试,万一中了,名次也不会好看,万一名落孙山,那便更丢人了。
“你是个稳妥的孩子,”闻渊似是轻轻叹了一息,接着又轻哼一声道,“不像北轩,恨不得一步登天,竟然想参加明年的会试。”
闻北哲像是不相信听到了什么似的,若不是闻渊表情认真严肃,他都要以为闻渊在跟他开玩笑了,他意外道,“闻北……世子他要参加明年的会试?”
他意外之余也有些不解,裴秋生是不是太天真了些,他有这个能力吗?
而且裴秋生不是刚考的童试吗?
他想起了闻渊之前跟他说的参加增设会试的条件,又问道,“莫不是童试的结果出来了?闻世子得了第一名?”
闻渊摇了摇头,沉声道,“那要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闻北哲从闻渊那里出来时,仍觉得有些恍惚。他对裴秋生了解的不多,但多多少少也能看出来裴秋生平常是个还算谦虚平和的人。
前几天他问裴秋生童试考得如何时,他回答得也很稀松平常。
所以今日裴秋生是怎么了?又是在闻渊面前夸下海口,又是跟闻渊争论什么女子和仕途的。
不管是什么情况,他现在最关心的还是裴秋生在童试中的名次,莫不是裴秋生提前听到了什么他得了第一名的风声?
若是真的,那可了不得!
于是他回到书房后第一件事便是吩咐底下人道,“阿增,我出去一趟,你给我准备一套出门的衣裳。另外,你跟我父亲母亲说一声,晚宴我不在家里用了。”
没多久,他就匆匆出门了。
裴秋生进祠堂时,闻北城、闻北轩以及陈氏还在里面跪着,三人看见他,都觉得意外。
闻北城今日心情很是糟糕,没好气道,“你来做什么?”
裴秋生没有理他,找了个离他们三人远些的蒲团,在他们齐齐疑惑不解的眼神中跪了下去。
闻北城不免好奇,见他跪着,带着些嘲讽道,“怎么,闻世子这也是犯错被罚了?”
裴秋生面对眼前三个想害他的人,此刻的心境不知为何格外平和,但仍然不想同他们谈天说话,他平静道,“与你无关,你管好自己的事就成。”
“管好我自己的事?”闻北城闻言轻笑了一下,“闻北轩我问你,我在客院的事情是不是跟你也有关系?”
闻渊审问许氏的时候,他也在场。
陈氏也道,“对啊,是不是你害的我儿?”
裴秋生冷着眸子,他自然不会傻到当着他们三人的面承认,但他也没否认,只是道,“随你们怎么说都行。”
闻北城撇了撇嘴,也不知道裴秋生这句话到底代表的什么意思。他想到裴秋生的身份和自己的处境,又是自己理亏在先,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
陈氏还想再问,闻北城拦住了。
事已至此,就算裴秋生做了,张若婵也是在他进了客房以后才被许氏送进来的。
按照闻渊的态度,在三个兄弟都有错、都想谋害兄弟的情况下,裴秋生只是将他塞进无人的客房这事,错处是最轻的。
他的世子之位并不会动摇。
而闻北坤则只是在裴秋生进来的时候看了看,后面便没再说话了。
他母亲许氏被休弃一事给他带来的打击实在太大,从此以后,他想再见许氏一面都极为困难,许氏将来在许府中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而一直跟在许氏身边服侍的丫鬟青玉,今日也被父亲毫不留情地下令给杖毙了。许氏这次归家,连个熟悉她饮食起居的体己丫鬟都没有,说是孤苦伶仃并不为过。
他最开始,根本没想过会有这样的后果。
如今在他看来,许氏之所以会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而且许氏一直到最后都在极力帮他撇清他与这件事的干系,一个人承担了所有,这让他格外愧疚。
因此他并没有力气去关心裴秋生为什么会跪在这里,更没什么心情。
于是,四个人都默默地跪在祠堂里,彼此再没说过一句话。
裴秋生傍晚过来的,没用晚膳,他在祠堂里同他们三人一直跪到了亥时。
亥时末,闻北城便将陈氏扶了起来,“母亲,我们时辰到了,可以回去了。”
闻北坤听到“母亲”两个字时眼睫颤了颤,而后一言不发地跟着起来了。
三人从下午跪到现在,膝盖酸胀无比不说,双腿也是僵直的,站起来的时候更是觉得从膝盖骨中传来一阵阵刺痛,稍微活动了下才堪堪能走路。
陈氏见裴秋生还没有起来的意思,不免问道,“我说世子,莫不是国公他没有跟你说跪到什么时辰,你要跪一夜?”
闻渊通常罚跪都是有个时限的,偶尔才会让人跪整夜。若是没让亥时回去的话,多半是要罚跪一夜的意思。
裴秋生没吭声。
陈氏忍不住奚落起来,“看样子,闻世子莫不是犯了比我们更严重的错?怎么,你在童试中作弊被人当场抓到了?”
除了这个,陈氏想不到还有什么别的事了,毕竟裴秋生就算落榜,闻渊也只会觉得情有可原,不会罚他的。
裴秋生闻言冷沉着看了她一眼,转瞬间又将眼神收了回来。
作弊?
这国公府里,真没几个人盼他点好的。
陈氏见他终于有了点反应,便以为自己很可能是猜中了,继续奚落道,“我说北轩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学问学得迟些、学得慢些不要紧,这考试作弊可是品行不端,要不得的。”
裴秋生冷淡道,“姨娘几时听见我说童试作弊了,要不我去问问父亲,看看是我真的作弊了还是姨娘造的谣言?”
陈氏讨了个没趣,扭着腰走了。
树脂茶盘
裴秋生在祠堂跪了一整夜。
第二天一早, 闻渊在去上朝前,先来了祠堂一趟,见裴秋生还在那儿笔直地跪着, 不能说没有几分动容。
他走了进去, 问裴秋生道,“跪了一夜, 知错了吗?”
“孩儿见过父亲, ”裴秋生平静道, “顶撞父亲,是我不对, 但其他的,与父亲只是观念不同, 我没什么错。”
闻渊不悦道,“那你便接着跪着吧。”
闻渊走后, 随云便给裴秋生带来了洗漱用具和早膳。
随云一边将东西摆在地上一边问道, “公子怎么被罚跪在祠堂了?昨晚也不派人来说一声,我好给公子送点吃的。”
随云昨晚见裴秋生没回府, 还以为他送姜月回去的时候留宿在姜家了,因此也没想着去寻人。
要不是今天早上听陈氏院子里的人得意洋洋地议论,他都不知道裴秋生从昨儿傍晚到现在都一直在祠堂里跪着在,跪了一整夜。
裴秋生知道随云是好心,解释道, “昨晚陈氏、闻北城和闻北坤都在。”
他们都没吃, 他当着他们的面吃又不知道他会不会被传出什么不敬祖宗的话来。
亥时以后,夜已经深了, 他不想打扰随云他们,也就算了。
随云又忍不住问道, “公子是因为闻北城的事被罚跪了?这事本就是他们有错在先,怪不得公子。”
裴秋生摇了摇头道,“不是,是为了不想纳妾。”
随云顿时便明白了,自家公子是栽在姜姑娘这棵树上了,他只喜欢她一个,旁的女子他看都懒得看一眼,更别说纳妾,他叹道,“公子对姜姑娘可真好。”
裴秋生笑道,“等你有了喜欢的人,你就会明白的。”
谈情说爱是两个人的事,向来容不下第三个人。只有古代这样重视开枝散叶、传宗接代的腐朽观念才会衍生出三妻四妾这种东西来。
而在这样的观念支配下,成婚的理由大多不是两情相悦,而只是匆匆认识一眼,更在乎的是门当户对,又能有多少会获得幸福美满的爱情的。
随云闻言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公子就不要取笑我了。”
闻渊离开镇国公府时,时辰已经不早了,他匆忙收拾了一番便抓紧去上朝。
时值春季,朝会的时间一般是辰时。往常他都是提前一刻钟到殿里等着朝会,今日他在祠堂耽搁了些时间,到殿里时已经离辰时只剩不到半刻钟的时间了。
想到自己这一路上赶路赶得着急忙慌,他心里对裴秋生又生出一分不满来,为了一个女子,搅得父子不睦,家宅不和,真是没个分寸。
可没想到的是,今日他前脚刚迈进大殿,后脚便有眼尖的大臣同他热情恭贺道,“镇国公您来了,恭喜恭喜啊!”
其他大臣顿时也注意到闻渊过来了,均是立马停下了正热闹的议论,纷纷贺喜道,“镇国公,恭喜恭喜!”
闻渊被一群人纷至沓来的贺喜弄得一头雾水,疑惑道,“谢谢各位同僚,只是不知道喜从何来?”
镇国公府昨日出的可都是丑事,众人难道没听说吗?如今来跟他贺喜是什么意思?贺喜他庶子和张家庶女的风流事?
天下能道喜的事情很多,但不是所有的事都是好事。
譬如他的儿子被赐个婚,哪怕门不当户不对,众人面上都一定会是贺喜的。
他得赶紧问清楚,可千万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才好。
“怎么,你还不知道呢?!”以为大臣闻言意外道,“我还以为赵太傅已经先行通知你了呢!”
闻渊一听跟赵太傅有关系,依然没想到是什么喜事,于是连忙跟赵太傅请教道,“请问太傅,不知我有何喜事啊?”
赵太傅笑眯眯地摸着胡子跟众人解释道,“我昨日是跟钟大人喝茶聊天时说漏了嘴,他那个大嘴巴一下子就说出去了,镇国公昨日若是有事,不知道也不奇怪。”
钟大人是吏部侍郎,最是喜爱人才,好方便他任命选拔官员,因而他对科考的结果格外关心,还没公布正式结果之前便找赵太傅喝起了茶。
闻渊更是疑惑。
赵太傅笑道,“恭喜镇国公,您家世子童试得了第一名!”
闻渊闻言愣在原地,下一瞬便满眼都是喜色,“太傅,此话当真?!”
*
姜月昨晚从镇国公府回去后,或许是白天太过折腾,她还没来得及洗漱便坐在塌上歪着睡了过去。她醒来的时候不仅天黑了,鞋子也被脱掉了,身上也盖上了薄被。
想是姜氏帮她脱帮她盖的。
她轻轻推开屋门,闻氏正在厨房里做饭,她看见姜月出来了,忙笑道,“阿月睡醒了?晚饭我已经做好了,你快洗个手,我们开饭。”
姜月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心头涌了出来。
她忍不住走进厨房,搂起姜氏的胳膊道,“阿娘,你累不累,我给你揉揉肩膀?”
姜氏嗔笑道,“我累什么,只做个饭也累吗?我现在不用卖货,只在家干些轻松简单的活,轻松得很。快,洗手拿筷子,吃饭了。”
“好,”姜月一边洗手一边笑道,“阿娘,你跟阿爹明天下午陪我去集市中心挑铺子吧。”
姜月如今手上存的钱,应该够她在集市上买一个相当不错的铺子了。
而且她先前挑了五个帮手,也是跟他们一起挤在现在这个小铺子里,其实早就不太能住的下了。
姜氏前阵子便听说姜月将买新铺子的银子凑齐了,不过集市的铺子都是上千两的,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现在让她跟着挑她都有些胆怯。
“你跟你爹去就好了,集市中心的铺子那么贵,我怕我挑不好。”姜氏婉拒道。
姜月却含着笑坚持道,“阿娘不去怎么行?我们这次买了铺子,以后应该就长住在那儿了,这铺子一定要是阿娘喜欢的才行。”
“那成吧,左右也没什么事,我就跟着去一趟,”姜氏笑道。
第二天,姜月将昨天就准备送给封璟的茶盘装进提前准备好的木匣子里,让姜一和姜二抬着,一同去往封璟的茶楼。
先前她买下的四个女孩和一个男孩都没什么正经名字,有叫狗蛋儿的,有叫捡狗,麻子的,姜月觉得都不好听,叫了一两个月也没法子习惯。
因而干脆按照年龄排序,给他们换了名字,分别叫姜一、姜二、姜三、姜四和姜五。
姜月觉得自己取的名字虽然也没有多好听,但好歹简洁大方,而且听起来像是一家的兄弟姐妹,叫起来也很亲切。
这新名字不仅姜月喜欢,他们五个也喜欢。
姜一年长些,姜二是男的,力气都大一些,这茶盘并不轻,因而姜月今日让他们俩跟着。
姜月同姜一和姜二来到清源茶楼,封璟和郑掌柜已经按照约定在茶楼雅间里等着了。
“姜姑娘,你终于来了,”封璟和颜悦色道。
姜月见封璟所在的雅间上还摆着原来的茶盘,开门见山道,“劳烦封公子将桌面上的茶盘收走,我将新的放上去。”
封璟身旁的郑掌柜连忙喊外面的小二将桌面清理好,给姜月带来的茶盘腾地方。
姜一和姜二在桌面被清理完毕后,就打开木匣子,将姜月新作的茶盘放了上去。
他们的动作格外小心翼翼,毕竟他们觉得手中的茶盘实在太过精美贵重,说实话,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东西,若是摔碎了,就算姜月不怪罪,他们自个儿都得心疼死。
封璟在看清茶盘的一瞬间,便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
郑掌柜则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只见桌面上的茶盘如同盛着一汪清澈泉水的深潭般,潭壁的鹅卵石五彩缤纷又带着薄薄的青苔,显得十分逼真。
而潭水中有一黄一红两条栩栩如生的鲤鱼,黄色明丽,红色明艳,鱼身后还带着水波纹,看起来就如同鲤鱼真的在鹅卵石水潭中游动一般。
而靠近水面的睡莲莲叶,则堪称是画龙点睛之笔,为这汪水潭增添了无数生机。
即使凑近看,都觉得真假难辨。
但封璟知道,他找姜月要的是用来装茶具和茶水发茶盘,这里面必然不是真的水。而茶盘里的鱼静止在那儿不往前游动,也必然不会是真的活鱼。
他忍不住,伸出手触了触“水面”,果然是坚硬的。
郑掌柜见封璟的手压在透明的茶盘上时并没有出现水痕,又想起之前姜姑娘让封璟采买树脂,顿时问道,“姜姑娘,这水莫不是树脂做的?”
姜月点点头,笑道,“郑掌柜聪明。”
封璟一边触摸一边感叹道,“这茶盘真的太让人耳目一新了。”
他相信,每一位见过这茶盘的客人,都会印象深刻,难以忘怀。
姜月含笑道,“封公子满意就好。”
封璟想给每一个雅间都配一个这样的茶盘,于是问道,“姜姑娘,这茶盘你做一个需要我给多少银子?”
姜月道,“这第一个茶盘,就当我送封公子的。后面若公子想做,八十两银子一个,且树脂和黄杨木需要您去寻,不知您需要几个?”
这茶盘,从前期的雕刻,到中间的上色,以及最后填充树脂及绘画,都很费一番功夫。
封璟听完心中微微惊讶,这茶盘的价格定得也太贵了,八十两的做工价钱,加上黄杨木和树脂,至少一百二十两银子一个。
如果每个雅间都配一个的话,那花费的钱都可以买下一座茶楼了。
但这茶盘他当真十分喜欢,又的确想买。
姜月看出了他的顾虑,笑道,“其实小女子认为,这茶盘没必要每个雅间都有,雅间也可以分等级,选几个上等雅间摆上这茶盘即可,相应的茶座费可以收得更贵。
“说到底,这茶盘也只是吸引客人的噱头,你这茶楼有的,旁的茶楼却没有,客人听说了便觉得好奇,便会过来一探究竟。
“因此,少而精即可,多了,便也不稀奇了。”
封璟听完只觉恍然大悟,感慨姜月颇有经商天赋,若是生在富贵人家的男子,必能干一番大事业。
他态度谦和道,“那既然如此,那我便再定五个好了,今日先给姜姑娘一半的银子作为定金,黄杨木和树脂我三日内便会送到。”
“东西不急……”姜月思索片刻后道,“我最近可能要换地方,你这两日等我消息再送。”
她可能过两日会搬到集市中心,手工坊离无忧手工坊还挺远的,如果这样的话她又得花功夫将东西搬一遍。
当然,也可能新的铺子需要重新布置一阵子再搬。总之,在没买铺子之前都不好说。
最终,姜月带着二百两定金回姜家,准备用过午饭后再同姜氏夫妇一起去挑铺子。
这笔定金她倒是不担心会有什么风险,一方面是她相信她能做好后面的茶盘,另一方面即使真的没做好需要退,封璟给她的两个月时间也足够她挣二百两银子了。
有了这笔银子,今日买铺子的选择余地就更多了。
童试第一
闻北哲昨晚一夜未归。
原因是他去找好友, 让他帮忙去吏部尚书那里打听打听裴秋生童试的结果。
吏部尚书掌管人事任命,最关注科考结果,从童试到乡试, 到会试, 无一不关心,又与赵太傅交好, 消息灵通得很。
不过往常这个时间, 他的小道消息还不会这么早就出来, 要再过两天。
结果他的好友那么一问,没想到吏部尚书还真知道。吏部尚书嘴上没个把门的, 有人问就说了,闻北哲也就因此知道了裴秋生真的考得了童试第一。
他根本不愿意相信, 长安城参加童试的学子没有上千也有数百,别说考第一了, 便是得了个前十, 那都是学子里面顶厉害的佼佼者。
他一个从五岁启蒙开始学习,在父母的教导下对学业从未松懈过的镇国公府公子, 当年也不过在童试中考了第二十名。
母亲还为此骄傲了很久。
这一次的童试第一怎么会是裴秋生?
难道他读书十载,却比不过读书不足一年养在外面的裴秋生?
可他反复跟好友确认,得到的都是一样的结果,第一名真的是裴秋生,好友由于不敢相信也跟吏部尚书确认过, 千真万确。
而且这消息已经一传十, 十传百,许多人都知道了。
闻北哲问完以后, 整个人都是懵的,他更愿意相信自己只是听错了, 可他知道是现实。
他心中郁结无法排解,昨晚干脆去了趟酒楼,希望能用喝酒麻痹自己,以逃避现实。
他一直喝到半夜,直到酒楼的小二开始逐客才走,他压根不希望自己一副醉醺醺的样子被府里人看到,又去了客栈歇了一夜,直到第二天快中午才醒。
醒来时他头痛欲裂,宿醉未消的昏沉感也让他很难受。想到他出门时没带小厮,母亲知道他一夜未归恐怕会担心,若是午膳前再不回去估计是要寻人了。
因此,他只好又拖着沉重的身体回镇国公府。
只是他刚到府门口,又正好碰到了镇国公闻渊从马车里出来。
闻渊才刚下朝,也是回来用午膳。他看起来红光满面的,一派喜气洋洋,闻北哲一眼便猜到闻渊已经得知了童试结果了。
童试放榜的日子虽然还没到,但是第一名是谁的消息在朝堂上提前传出来并不稀奇。
闻北哲如今衣服穿的还是昨天的,身上带着酒气,头发也没来得及好好梳理,整个人一副颓丧气,在府门口一时间不知道何去何从。
他不免感叹自己运气实在不好,早不回晚不回,偏偏这个时候同闻渊撞了个正着,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盘问他。
没想到闻渊看见他,并没有盘问什么。
闻渊整个人乐呵呵的,只是格外和善地对他说了一句,“北哲,你来得正好,你去通知一下府里的人,包括我那两个庶子和陈氏,让他们午膳都到前院来,我有事要说。”
闻渊似乎是完全没注意到他身上那些显而易见的破绽与细节,甚至连他从哪里回来都没问一下,只留了这么一句话就进府了。
闻渊作为他的叔父,平素对他是极为上心的,放在往常,他绝不会这样。
闻北哲不知道是不是过于敏感,他忽然觉得心里有些难受,这种被忽视的感觉比被盘问还难受几分。
府中用膳通常是父母各自同子女一起吃,只有宣布事情的时候才将所有人都叫到一起来。
闻渊现在应当是将身上的官服换下,待会儿到正厅用膳的时候与大家宣布裴秋生的事。
他虽然心里难受,但闻渊交代的事他还是会好好完成,只是他也要回屋梳洗一下,换一身衣服。
不管裴秋生童试成绩再怎么样,考过了也不过是秀才,而他已经是举人了。他又得闻渊看重,不能因为一件事就放弃自己。
于是,他就这样给自己打了打气,先回院子去收拾了。
到了午膳时,各院的夫人姨娘并其他所有长辈都不明就里地聚集到了前院来。他们有些纳闷,昨日儿府里才出了糗事,成了京城的笑话,今日又聚在一起做什么?
眼尖的他们发现,连昨日才被镇国公关了禁闭的陈氏和闻北城都来了。
难不成昨日的事又有了什么变故?
别说众人了,连陈氏他们母子二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说好的禁闭,才关了一个上午算是怎么回事?
就在众人疑惑的时候,闻渊来了。
只见闻渊面色红润,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的样子,众人只觉得更纳闷了。
他的姨娘下毒害人,他的庶子可能都参与进去了,甚至还有一个庶子当众爆出了风月丑闻,他还能这么高兴?
莫不是今日上朝被谁换了迷魂汤不成?
在座的也有闻渊的长辈,其中就有闻渊的小叔,就在闻渊刚坐下时,他便忍不住发问道,“家主,不知您今日将我们都叫来用膳,是何用意?”
他面色隐隐有些不悦,府里面出了事,闻渊作为家主这么容易就翻篇了,他很不理解。
闻渊也知道此时让大家都聚过来会让他们很疑惑,于是他也不拐弯抹角得瞒着,他笑吟吟的,直接将他憋了一路的好消息说出来道,
“我跟大家说个好事儿,我的孩儿北轩他童试考了长安第一名,放榜的日子虽然是在五天后,但名次结果已经定下了,是赵太傅亲口跟我说的。”
众人闻言,先是沉默了好一会儿,随即爆发了一阵喧嚣的贺喜声。
“恭喜国公爷!”
“恭喜恭喜!”
“长安城一年或者两年才出一个第一名,我们镇国公府自从开府以来还是头一个考到童试第一的。没想到闻世子居然有这等本事,太了不起了。”
“我平常还真没看出来,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啊。”
“也不怪你看不出来,主要是闻世子他谦虚过人,平常对任何人都是或尊敬或谦和,丝毫没有许多身负才华的学子身上的骄气。”
“真不敢相信他走丢后只学了一年学问,这也太逆天了。”
“这要是自小就养在府里面的,那这个时候怕不是已经考中举人了。”
“依我看啊,考了进士或状元都有可能。只可惜了,他中间几年都没做学问,不然肯定比现在更好。”
闻渊听着众人的夸赞贺喜,喜不自胜,笑着回应大家,“多谢,多谢。”
陈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后,脸色冷硬成了一块铁,半点表情也无。
闻北城和闻北坤也是惊讶到难以复加,他们难以理解怎么会这样。
他们在三个月前明明有试探过裴秋生的学问,还曾经去他夫子那里旁敲侧击,得到的结论分明是裴秋生的水平不过刚达到童试通过的水平而已。
对于裴秋生的童试,他们原本是一百二十个放心,根本不担心他的成绩会超过他们,只觉得他能通过就不错了。他们甚至盼着裴秋生最好能名落孙山,再等两三年才考就更完美了。
可他现在考了第一又是什么情况?是他学得太快还是之前实力有所隐瞒?
闻北哲来之前虽然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原本以为此刻能以波澜不惊的心境用午膳,但来了才发现他根本做不到。
他花了十年时间走到现在,成为府中人人称赞的存在,也是众人眼里公认的最为优秀的后辈,他也一直以这样的身份自居。
如今,原本聚焦在他身上的目光都被裴秋生夺了去。众人谈论的,夸赞的,都只有裴秋生。
先前对裴秋生否定的,质疑的,鄙夷的,此刻就如同全然忘记了以前曾经说过做过的一般,都对裴秋生赞不绝口。
即使他坐在这里,都没有几个人提一句他这个比秀才还要高一个等级的举人。
这让他嫉妒,嫉妒得发狂。
正当此时,不知道是谁问了一句,“对了,世子呢?”
这一问原本不打紧,可众人听了以后却发现闻世子根本不在场,便也问道,“对啊,世子呢,这么大的事情他本人怎么没来?”
“是啊,他人呢?”
“他昨天在赏花宴上说肚子痛,此刻莫不是身体不适?”
“闻世子身体紧要,要不直接请大夫看看?”
闻渊被众人这么一问,突然想起来,喊到,“北轩他还在祠堂!”
他想起来今日早上他还去了祠堂,让裴秋生接着跪,如今已经从昨天夜里跪到现在了,别说午膳了,怕是昨个儿晚膳和今日的早膳都没用上。
裴秋生不在院子里,闻北哲又未必知道他在祠堂,因此闻北哲派过去他院子传话的人才没请来裴秋生。
众人疑惑道,“闻世子怎么在祠堂?”
“他犯了什么错吗?”
闻北城和陈氏此时则在幸灾乐祸,看来裴秋生这回吃了不小的苦,竟然跪了一夜没放回去不说,连今天上午都还跪着在。
这可能说明,闻渊他与裴秋生之间相处的时间少了几年,感情自然也就淡些。哪怕是他表面上再想重视,这心底里没感情,也时不时会将他抛到脑后去。
裴秋生考得好有什么用,说不定下次一犯错,闻渊依然会罚得毫不留情。
闻北哲见闻渊得了好消息后,连将裴秋生从祠堂里喊出来都不记得,顿时心里又舒坦了很多。
看来,闻渊他更在乎的是镇国公府的脸面,是众后辈的科考成绩,至于这成绩是谁取得的,他并没有很在意。
闻渊他心底里对裴秋生的关注程度可能还不如对他的。
他一定会想办法超过裴秋生的。
可他没想到的是,他舒坦了还不到几息的时间,只听闻渊没有理会众人的疑问,连忙道,“我这就去祠堂找他!”
他一边说,还一边十分着急地往祠堂的方向走去。
祠堂会面
闻氏早在进来的时候就发现裴秋生不在, 向裴秋生院子里的人一打听才知道裴秋生被闻渊罚跪在了祠堂,还跪了一夜。
这还了得?!
那岂不是膝盖都跪酸了,肚子都饿坏了。他昨天还中了毒遭了一场大难, 闻渊怎么这么狠心罚他跪那么久, 且昨晚都没跟她说一声。
她当时寻找闻渊,却没见到他过来, 更不知道闻渊待会儿要宣布什么消息。
莫不是裴秋生他真的犯了什么大错?
她越想越不安心, 也不想在这儿干等着, 决定回院子寻个软垫准备些吃的去祠堂找裴秋生。
因此闻氏此时已经不在这儿了。
府里的长辈们一听闻渊要去祠堂,有一些也愿意跟着一起去, 毕竟让镇国公一个人去,他们都在这等着也不合适。
陈氏自从昨日的事以后, 便歇了让闻北城争夺世子之位的心思。闻北城对这点也有自知之明,镇国公府绝对不会让他这样一个有着人尽皆知的污点的庶子做世子的。
因此他们俩如今见闻渊要亲自去祠堂将裴秋生接过来, 倒也没觉得有什么。
闻北坤也明白以他现在的处境, 他一个庶子有这样的被休了的生母,他与世子位置也无缘了。
只有还有希望与裴秋生一争的闻北哲见状暗暗握紧了拳头。堂堂镇国公, 当着众人的面,要亲自去请犯了错被罚跪在祠堂的儿子,可谓是给足了面子。
不就是童试考得好吗?第一又怎么样?
但一想到这样一来裴秋生就有了资格参加来年的会试,心里又不舒服了起来。
他只能安慰自己,裴秋生毕竟根基浅, 来年的会试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裴秋生他一次考得好就轻狂自大, 这样匆匆忙忙的参加会试,如今刚过了童试就被众人追捧, 人人都对他有所期待。到时候裴秋生名落孙山,他倒是要看看镇国公府会不会遭人笑话。
裴秋生此时确实是在祠堂跪着在, 不过他并没有饿着肚子,不仅早膳有随云送过来,就连午膳都已经用上了。
其实裴秋生并不饿,他昨日虽然被解了毒,但胃却真的有些不舒服,因此今日胃口不怎么好。可随云和随影怕他饿着,极力劝他吃点垫着,他在盛情难却之下只好吃一些简单的小食。
结果他刚吃了一点,闻氏又带着食盒和软垫过来了。
闻氏对自己轻信许氏自责不已,她愧疚道,“北轩,昨日的事情都是我不好,我没想到,许氏她是那样坏的一个人。若不是她亲口承认,我真不敢相信她是这样的。”
“母亲,此事与你无关,我不怪你。”裴秋生平静道。
他心里并不怪闻氏,因为他在书中了解到的闻氏,就是一个比较单薄的纸片人般的悲剧角色,单纯、善良、没有城府心机,将所有人都想得很好。
刚入府时,裴秋生在被闻北城和闻北坤针对时,闻氏不仅看不出来,甚至在他事后不经意跟她提起时,闻氏也只是觉得对方是无心的。
因此这次他一开始就没想着要告诉闻氏,免得她不相信不说,还容易打草惊蛇,不利于他自保。
但她对他的好也是确确实实的,譬如今天她一得知他被罚在这里,自己午膳都还没用,便先来给他送吃的、送垫子。
闻氏听他说不怪她,心中的愧疚更甚,连忙将手中的食盒打开道,“我给你带了些饭菜,你快吃点垫垫肚子。你吃完了我就拿走,免得你父亲看见。”
她带来的东西里除了普通饭菜,还有一碗软糯的小米粥,正适合饿了许久的人或是他这样胃不太舒服的人吃。
裴秋生便在闻氏的注视下又吃了一点。
裴秋生边吃,边给随影使了个眼神,随影会意后便出去了。
祠堂这边没事的时候通常一个人都不会过来,但闻渊今早就来过一次,还是要小心提防着些。
要是被他看见自己在祖宗面前罚跪的时候还吃得有滋有味,只怕会更生气。
于是,闻氏和随云留在祠堂里面陪着他用膳,随影在屋顶替他把着风。
闻氏在里面,又问起裴秋生为何会被罚,裴秋生便如实说了。
闻氏惊讶道,“你当真只娶姜姑娘一个?”
闻氏之前听裴秋生说不想纳妾的时候,以为是他没怎么见过更好的。
如今赏花宴已经办过了,长安城里有头有脸的贵女裴秋生那天应当见了不少,却还是坚持这个想法,甚至不惜顶撞他父亲镇国公。
甚至称得上忤逆。
她有些不理解,姜姑娘好是好,但在闻氏眼里,也没有好到万里挑一的程度,最关键的是两人的身份太不相配了。
她再好,也是个商户女。即使她和闻渊不介意,府中的其他人也会觉得奇怪。
裴秋生认真回答道,“嗯,母亲,我只娶她。”
闻氏一时间沉默不语,这……闻渊应当不会同意的吧,太难了。
随影走了上次失手的经验后,如今片刻都不敢分神,一双眼睛时刻窥视着院中的一切。
当随影远远看到闻渊他们从前院那边走过来时,连忙从屋顶上跳下来进了祠堂。
“夫人,公子,镇国公来了,还带着府里一些其他的长辈,就在两三百米外。”随影连忙禀告到。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闻渊就要进来了。
“那得赶紧收拾一下,”闻氏连忙道。
裴秋生当即放下碗筷。
“对对对,万一镇国公看见了就不好了。”随云一听闻渊来了,见裴秋生也基本吃得差不多了,连忙将面前的碗筷收拾进食盒里。
裴秋生觉得有些奇怪,闻渊早上才来问过他知不知错,现在中午又过来,又带着其他的长辈,难道是还想问一遍,一齐来兴师问罪?
闻氏与他面面相觑,也是不理解闻渊为何此时还要追到祠堂来,难道他要宣布的事情真与裴秋生有关?
闻氏不免握紧了袖子里的拳头,万一……闻渊他还是因姜姑娘的事情与裴秋生置气,她得豁出去帮秋生。
随影在随云收拾好以后,便将食盒拿了过来,“我拿着食盒先走。”
随云知道随影会轻功,点了点头。
裴秋生轻轻吸了下鼻子,接着吩咐道,“随云你将窗户打开,散散味道。”
随云点点头,赶紧去开窗,随影干脆直接跳窗离开。
所幸今日风大,两边的窗户一开,屋里面瞬间就没什么膳食的味道了。
闻渊一行人走进祠堂时,随影已经溜得连烟都不剩了,祠堂里也没什么味道,因此他们并没有发现有何异常。
裴秋生听见身后的动静,便转过身来,神色如常地唤道,“父亲、堂伯、二叔父、三叔父……”
闻氏也起身行礼道,“家主,叔父,二弟、三弟……”
闻渊见闻氏也在,略微有些意外。
他见裴秋生还跪着在,一时间也有些不好意思面对他,毕竟先前他以为裴秋生狂妄自大,信口雌黄,今日才知道他说的考第一是真的。
他昨晚不该那样生气的。
他温和着低沉的声音道,“北轩,起来罢,为父跟你说一件事。”
裴秋生带着疑惑起身,他跪了太久,足足快十个时辰了,起来的时候膝盖都已经麻得失去知觉了。
随云见他即将站不稳,连忙到他边上搀扶着他。
待裴秋生站稳后,闻渊同他道,“北轩,今日我上朝,赵太傅亲口跟我说,你童试考了长安城第一名。”
裴秋生有些意外,倒不是意外他得了第一,而是原本他以为还有好几天才能出结果,没想到放榜前闻渊还能从太傅那里得到一手消息。
裴秋生表现得很是平静,既没有志得意满的骄傲,也没有忽逢喜事般的激动,他微微含着笑,神色自若道,“多谢父亲告知。”
总之,比闻渊刚得到消息的时候镇定多了。
闻渊今日在朝上,可是激动得差点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闻渊刚才的这句话铿锵有力字字分明,闻氏也听清楚了,反应过来后则是激动不已道,“真的?”
闻渊此刻心情很是愉悦,他重复了一遍已经同他人说过不止一次的话,“是真的,赵太傅亲口告诉我的。”
似乎这话他每说一遍,都能带来一次同等程度的快乐——镇国公府是世袭爵位,许多后辈并不想努力,因而这么些年来在科考方面一直平平无奇,如今终于出来个不一般的了。
闻氏听闻渊又给了一遍肯定的答复,高兴极了,她没想到,裴秋生居然有这么大的本事。她虽然没参加过科考,但从平时闻渊时常对府中后辈学业上耳提面命也能知道,这第一是极难得的。
她转过身来同裴秋生道,“北轩,你听见了吗?你考了第一,第一啊!”
裴秋生心里当然也很高兴,因为这意味着明年能够参加会试了,也意味着他切实有了同闻渊谈判的筹码。
但由于对结果没太大意外,因而他的喜悦在众人看来过于平淡了。
得是什么样的性子,才能在听到这样的消息后保持如此冷静的情绪?
裴秋生的堂伯不免问道,“北轩,这结果莫不是你早就知道?”
裴秋生如实回答道,“回堂伯,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不过在此之前有所预感罢了。”
众人一时间唏嘘不已,看来裴秋生是有些真本事在身上的。
“北轩,你随我去用膳吧。”闻渊平和道,他见他这样沉得住气,心里反而愈加满意。
可他却听裴秋生又道,“父亲,不知我们是否能单独叙两句?”
闻渊当即便反应过来裴秋生要跟他说的是什么,他已经要咧到耳后根的嘴唇不着痕迹地抿直了两分,笑意淡了些许,除了裴秋生之外其他人都看不出来。
他知道,裴秋生想说的还是昨晚那件事。
他很不能理解,就算姜家对裴秋生有恩,裴秋生能娶她做正妻,已经是给予了极高规格的报答了。就算裴秋生喜欢那位姜姑娘,也不影响他多纳两门妾室。
世家贵族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吗?难不成姜姑娘还能有资格嫌弃这一点不成?
当然,他与裴秋生一样,也并不希望这件事在定下来之前被府里的其他长辈知道。
于是闻渊仍是含着笑,同其他人道,“各位,可方便让我同犬子单独说两句?”
众人闻言,便知道他们要说的话他们不方便听,便识趣地往祠堂外面退去。
“方便,方便。”
“当然方便。”
在他们离开后,裴秋生向闻渊深深地行了一辑道,“父亲,如今您已知道我所言非虚,不知我昨晚的提议,您是否能够重新考虑一下?”
国公应允
闻渊如今除了有一丝不悦以外, 更多的还是头痛,他语重心长同裴秋生道,
“北轩, 你可知道?若你真能在会试中取得一身状元功名, 又有镇国公世子的身份傍身,你将来一定会前途无量。若你执意要娶商户女为妻, 且只娶她一个, 将来别人便会在这点上弹劾你, 在官场上也会低看你一眼。”
裴秋生平静道,“孩儿知道, 但旁人的眼光,我没那么在乎, 我更想遵循自己的本心做事。”
他早就想清楚了,对他来说什么才最重要。
闻渊见他仍是不愿意松口, 问道, “为父已经遵循你的意思让你娶她了,你为何不能多娶一个旁的女子?”
裴秋生经过了一夜的深思熟虑, 没有再立即反驳,而是反问道,“孩儿想请问父亲,为何要让我再娶一个旁的女子,而且还如此急切?”
闻渊苦口婆心道, “这第一点, 为父给了你镇国公世子之位,你的夫人就是世子夫人, 将来的镇国公府迟早要交到你二人手中打理,这点你可明白?”
裴秋生摆出一副能听进去的姿态道, “我明白。”
闻渊见他如今愿意与他进一步沟通,欣慰道,
“你知道就好,镇国公府的内务主要是由你夫人打理,事务十分繁杂,她一个小门小户的商户女,若是没这个能力,镇国公府有可能会被管理得乱糟糟,是也不是?若是有一门妾室帮忙,多少好一些。”
这一点,裴秋生也认同,他一边感慨古代女子过得不易,一边又点出关键道,
“不过父亲,母亲尚且年轻,不过四十岁而已,府中事务她可以教阿月打理。阿月她很聪慧,且自从姜家生了变故后,她以一己之力白手起家,将姜家杂货铺和名下的手工坊经营得风生水起。我也相信,她有这个学习能力。”
闻渊记得,这一点闻氏也曾经与她提过,他与闻氏确实还能为他们撑很多年,闻氏也可以慢慢教姜姑娘,让她慢慢地上手。
裴秋生又接着同闻渊分析道,
“况且,孩儿认为,镇国公府由妾室掌家,后院中可能会衍生出诸多矛盾。无论是妾室的孩子还是嫡妻的孩子,都觉得自己该成为世子。像昨日那样的事情,将不会是最后一次发生。”
闻渊闻言觉得确实不无道理,这点是他之前没想到的。但经过昨日的事情之后,他不一样再看见后院不睦、勾心斗角或是互相设计陷害的场景。
但除了名声,除了内务,还有一件事也很重要。
闻渊接着道,“这第二点,世家贵族的婚姻多有一些联姻的由头在里面,你若是娶了一门贵女,她的家族便与你有了亲缘关系。将来无论是在官场上,还是在日常事务上,她的家族都可能给你带来助力。”
裴秋生也想过这一点,但他同样找到了这点的破绽,于是问闻渊道,“那父亲您觉得,孩儿是先娶阿月为妻再纳贵妾好,还是先纳妾再娶阿月好?”
闻渊认为,裴秋生若是先娶了姜月,后面的亲事便不好议了,便理所当然道,“当然是先纳妾。”
裴秋生又接着追根问底道,“那父亲在为我纳妾议亲时,是否会如实告知她们,我未来会娶商户女为妻?”
闻渊脱口而出道,“自然不会。”
若是早早的就将这个消息放了出去,裴秋生还没开始议亲,这名声便坏了一部分,愿意议亲的人家都会少上很多。
裴秋生唇边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问道,
“父亲是想让我瞒着此事先行纳妾,待将身份贵重的妾室收入府中后,再娶阿月为妻,让那贵女处处矮上他们最看不起的商户女一头。那父亲觉得,镇国公府与贵妾的娘家结的是亲家还是仇怨?”
闻渊听裴秋生这样仔细地同他分析利弊,一时间也觉得这样做不妥。
若是贵妾的娘家对此事不满意,认为镇国公府在糟践他们的女儿,将来还能处处帮裴秋生一把吗?不踩他一脚都是看在自家女儿的面子上了。
若是彻底闹翻,闹到和离的程度,只怕两家从此会老死不相往来,形同结仇了。
闻渊改变主意道,“那便先娶姜姑娘,再纳妾?”
裴秋生又接着分析道,
“这世上,士农工商中属商户最让人瞧不起,尤其是对于你们……他们这样的世家大族而言。父亲觉得,我娶了阿月以后,又与她两情相悦琴瑟和鸣的情况下,还会有哪家贵女愿意过来做妾吗?”
闻渊一时间语塞,裴秋生有商户女作为正妻,想有一门门当户对的妾室是不可能的了,便是官职再低个几品官员家有骨气的好女儿,也未必会愿意将女儿嫁过来做妾。
除非他们只想贪图镇国公府的荣华富贵,但这样的人家,既不能给裴秋生带来助益,甚至还会有许多麻烦。
闻渊此时非但没有打起退堂鼓,同意让裴秋生不纳妾,反而埋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答应裴秋生娶姜月。
如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都是因为有姜月的存在。
他恼怒着问道,“你就一定要娶那姜姑娘吗?”
裴秋生看着闻渊,一字一句清楚又明白地回答道,“孩儿心悦她,一定要娶。”
闻渊利诱道,“你若是不娶她,为父可以给她一笔钱财,让她下半辈子都过得衣食无忧。”
裴秋生没有直接拒绝他的“好意”,而是实话实说直言道,“以她现在的经商能力,下半辈子已经能过得衣食无忧了。”
她如今都有钱在集市中心买铺子了,这笔钱若是不花出去,足够姜家三口用一辈子了。但显然,她并不满足于此,她有她的野心和抱负。
闻渊先是惊讶地忘记了合上微张的下巴,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裴秋生冷不丁噎了一下。
但他应当不是故意的,而只是把实情说出来了而已。
闻渊在心底微微叹了一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裴秋生再次弯腰向闻渊拜了深深的一辑,表态道,“孩儿当真只想娶她一人,求父亲成全。”
闻渊沉默了许久,见裴秋生一直弯着腰没起身,也有些不忍,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还有一个办法,为父找一户家世清白的官宦人家,让姜姑娘认他们为父母,姜姑娘嫁过来后,不再经商,也不再与姜家的父母见面联系。你觉得如何?”
裴秋生没起身,他想到了曾经与姜月谈天说地聊起心愿理想时的场景,她说的似乎是挣很多钱,做很多有趣的东西给大家带来快乐,还有一点很重要,是让姜氏夫妇跟着她过上好日子,照顾好他们。
她与姜氏夫妇虽然只相处了一年,但感情已经十分深厚。
姜氏夫妇也只有姜月这一个女儿,若是这么做,便是让他们失去了唯一的女儿。
他不知道他对姜月说出来这个提议后她会不会同意,但一定会让她很为难,即使她答应了也是违背她本心的。
于是沉默了很久的他道,“姜氏夫妇对我有救命之恩和养育之恩,阿月也是他们的独女。这样做将令他们晚景孤独凄凉,陷阿月于不孝之地,也让我们镇国公府有恩将仇报的嫌疑。”
闻渊如今也觉得十分为难,“唉,你真是难倒为父了。”
裴秋生也理解闻渊的处境,他与他不同,他受封建礼教世俗耳濡目染了几十年,能接受到这一步已经十分不容易了。
他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若父亲觉得为难,不知您是否能答应,在明年会试放榜之前,暂时不要给孩儿议亲?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准备科考,也自会想法子,在朝中先立足,然后再娶阿月。”
裴秋生想的是,姜月她今年才及笄,等到会试后再议亲完全来得及。
闻渊闻言,觉得如果是这样的话,娶亲对裴秋生的影响便小了不少,至少有了官职在身后,只要不犯什么大错,都不会被轻易卸掉。
既然裴秋生如此执拗与此事,他劝又劝不住,反而还有些被他说服的倾向。如今他也没有别的法子,便只好答应下来。
“好吧,我答应你。”
裴秋生闻言,紧绷了很久的他终于松了一口气,他顿时笑起来,眼里是显而易见的喜悦,“谢父亲。”
两人这番话谈了许久,等他们终于从祠堂里面走出来时,外面的人腿都要站麻了。
“抱歉让大家久等了,走,我们去用膳。”闻渊笑着道。
众人同闻渊一起回到了前院,菜正好已经上齐了,纷纷落座。
闻渊招呼着大家好好用膳。
他们能感觉到,闻渊今日是真的很高兴,从下朝回来起,他们就没见到他嘴边的笑容停下来过。
他简直是笑得合不拢嘴。
众人不停地跟他道贺,夸赞裴秋生的话更是一刻都没有停歇过。
闻氏情绪也很高涨,她的孩儿这么争气,她打心底里替他高兴。
只有闻北哲,虽也坐在相对靠前的位置,却如同处于角落中一般几乎没人看见。
他见昨日还在被闻渊罚跪的裴秋生,如今已经与闻渊冰释前嫌,两人气氛融洽得仿若无事发生过一般,只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众人此起彼伏的道贺和夸赞声只会让他觉得刺耳。
最终,闻北哲实在无法忍受,借口身体不适,提前离开了午宴。
等他回到屋里关上门,坐在桌边,越想越不服气,接着他长臂一挥,将桌面上的杯杯盏盏全部扫到了地上,噼噼啪啪地碎了一地。
调查秋生
守在闻北哲门外的长随阿山听见里面的动静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连忙进去查看,“公子你怎么了?”
“滚!”闻北哲愤怒喝道,“谁让你进来的?”
阿山被闻北哲满是血丝的通红双眼吓了一大跳。
闻北哲平素都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对下人都还算和气, 极少红脸,什么时候见过他这样。
他也顾不上收拾了, 当即吓得赶紧退了出去。
可他才刚走到门口, 闻北哲又朝他喊道, “你回来!”
阿山几乎是战战兢兢地朝闻北哲那边转身,但仍低着头不敢看他, 他惶恐道,“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闻北哲道, “你去打听打听,昨夜闻北轩是因为什么被罚跪在了祠堂?尤其是打听一下, 与哪位女子有关。”
阿山虽然是一头雾水, 但他半句话都不敢多问,只得硬着头皮接下, “小的遵命。”
闻北哲将自己在屋里面整整关了三天没出门,直到童试放榜前两天,他仍然觉得不甘心,便出门去找好友聊天。
而好友告诉他,听说童试第二名的人在走动, 想将这童试第一名之人换成他。
据说那人也想参加来年的会试。
闻北哲表示他愿意给好友一大笔银子, 问他能不能在其中推波助澜一下。
闻北哲先前就有过这样的想法,但这样不光明磊落的事情他不好主动开口, 如今见好友提起,心中邪念作祟, 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可没想到,好友想都不想就拒绝了,“这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太难了。你那个堂弟考了第一的事情,据说你们镇国公府里已经传开了,朝堂上的官员也听说了不少,虽然没有正式放榜,但若在此时将他换掉,任谁都要起疑的。”
他一边说一边叹息,没想到闻北哲平时看起来还算清风朗月的一个人,竟也会有这样的想法。
不过一想到闻北哲原本很有希望成为镇国公府世子,可半路上镇国公嫡子回来了不说,还带着一身本事。那嫡子相貌、学业、人品一样都没落下,已经基本没戏的闻北哲想要剑走偏锋也可以理解。
他甚至还有些同情他。
于是他不着痕迹地轻叹一声,接着道,“而且,据说那第二名花了不少的钱去走动关系,却一直卡在赵太傅那里在。赵太傅不松口,你就算花千两万两都没用。”
闻北哲听完,知道好友是真心为他着想,不想让他的钱白白打水漂。
他心情郁闷地回了镇国公府,心情比出府时并没有好上半分。
等他回到院子时,长随阿山已经在等他了。
“公子,先前你吩咐我的事情,有消息了。”
“等会,进屋说,”闻北哲见四下无人,边走边道。
闻北哲此时眼底终于有了些生气,似乎能探知到裴秋生的秘密便又能有些希望一般。
毕竟能让闻渊愤怒惩罚裴秋生的事,一定不会是什么小事。
他甚至幻想,裴秋生若是回镇国公府之前就已经娶妻亦或是养了外室,那便最好不过了。
但他也知道,按照裴秋生的年纪,这种事的概率是极低的。
他将阿山一路上带进屋内,而后忙问道,“说说,你都打听到了些什么?”
阿山为了显示自己这消息有多么来之不易,先铺垫道,
“闻世子为何被罚,小的问闻世子院子里的人时,外院的人没有一个人知道,内院的也不清楚。于是小的便寻人去套随云和随影的口风,他想一定是知道的,可嘴巴也紧得很,我们的人什么也没问出来。”
“闻世子心仪的女子他也藏得很紧,除了他身边贴身的那两人外,没有人清楚。他平常除了做学问,便是去对他有恩的夫妇家小住,从来也没听说他曾经约见过哪家女子。”
“你刚不是说又消息了吗?”闻北哲听完他讲完这么长一段话,却没一点有用的消息,他原本就烦躁的心情又甚了几分,拧着眉露出不耐烦的神情道,“直接说重点。”
阿山见闻北哲没耐心听他细说,便只好直接挑主要的说道,“那对夫妇家有个女儿,生得还挺好看的,按年纪,应该马上就及笄了。”
闻北哲问道,“那家女儿婚配了吗?”
阿山道,“我打听过,尚未婚配,由于还没及笄,目前也未议亲。”
“这个你可能确定?”
“能确定,那女子是个开商铺的,平日里除了做生意就是照顾她父母,无论从发髻还是从言谈来看,都不像是嫁了人的。”
闻北哲思索了片刻,道,“那应当不是这个女子。”
裴秋生作为镇国公世子,除非之前就与那女子婚配过,否则应当不会那么傻,自降身份去喜欢一个商户女。
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他应该去招惹哪位世家贵女还差不多。
他心仪的,一定另有其人。
“你接着说,”闻北哲吩咐道。
阿山道,“不过我们的人无意中得知,闻世子最近在打听好吃的糕点茶点铺子,打听有名的首饰铺子,打听有趣的亭台楼阁去处,小的认为,这肯定跟闻世子心仪的女子有关。”
闻北哲眉头终于松动了些许,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万一他只是给镇国公府人买吃的买首饰,要带她出游呢?”
毕竟闻氏对裴秋生那么好,他想着报答一两分也不足为奇。
“小的特意打听过,国公夫人她不喜欢吃糕点茶点。”阿山适时道。
闻北哲此时开始相信,裴秋生此举确实有可能是为了哪个女子。
他唇边勾着笑,同阿山道,“你做的不错,待会儿下去领赏吧。后面几天你就盯着闻北轩,看他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都一一禀报给我。若是干得好,后面重重有赏。”
阿山见有赏赐,顿时喜不自胜,“谢公子。”
他领了钱,觉得总算不枉费他这三天东奔西走到处打听了。
又过了两日,是童试放榜的日子。
裴秋生这日特意早早起床,将自己收拾齐整,刚用完早膳便出门去。
他已经提前想好了今日要带姜月去什么地方吃喝,什么地方游玩,准备看完放榜结果后就过去姜家。
虽然闻渊早已将结果告知于他,但他最近也到了一些传言,如今要看一眼才能真正放心。
由于他来得太早,当他到达放榜的地方时,官府的人都还没到。
可来等结果的学子却有很多,不少人已经听说过裴秋生是这次榜首的事情,纷纷凑过来跟他贺喜。
“闻世子,恭喜恭喜啊!”
“世子之才真是举世无双。”
“闻世子真是不显山不露水,实则胸怀大才,日后还希望闻世子多多指教啊。”
“是啊,我等以后还要仰仗世子呢。”
裴秋生眼见着他们越说越离谱,只觉得自己杵在这里也不是很自在,他得了空便同随云道,“我去对面的酒楼等着,待会放榜的时候你替我看一眼,结果跟我说一声罢了。”
裴秋生不知道的是,在附近的一个角落,不仅有闻北哲院子里的阿山盯着他在,就连闻北哲也一起跟过来了。
闻北哲一听阿山说裴秋生今日特意收拾了一番才出的门,原本他只想让阿山带人去尾随的,但后来他还是忍不住自己也跟着过来了。
他不想放弃任何能扳倒裴秋生的机会。
刚才,他远远地看着裴秋生被一群学子围着夸赞,其中还不乏一些身份贵重世家子弟,而裴秋生却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他心里的嫉妒火焰便烧得更高了。
他求都求不来的结识那些世家子弟的机会,裴秋生却压根没放在眼里。
那些人除了看中裴秋生童试的成绩,估计更看重他镇国公世子的身份,才想与他结识的吧。
那身份,原本有可能是他的。
裴秋生必然也不是毫无污点之人,今日之后,或许他就能抓住他的把柄了。即使镇国公想瞒着,他都有办法给揭发出来。
他是镇国公亲弟弟的嫡子,又比裴秋生年长,裴秋生的两个弟弟又不争气。
只要裴秋生倒下,镇国公世子之位他唾手可得。
约莫又等了小半个时辰,官府的人终于来放榜了,人群几乎是一拥而上,全都围了过去。
随云没想到这场面能有这么激烈,他那小身板后知后觉地使劲往里面挤,好一会儿终于挤到了最前排,他一抬眼就往第一名那里看,果然看见了“闻北轩”三个清晰的大字。
“中了中了,我家公子真是榜首!”随云忍不住激动道。
虽然他早就知道了,但他还是克制不住想要欢呼。
“公子!公子!中了!”随云接着大声往裴秋生那边喊道,一边喊一边往他那边走。
人群太过于吵闹,裴秋生压根听不清随云说了些什么,便从酒楼里出来到他附近,才终于听清楚。
“公子,榜首真的是你!”随云高兴得两眼放光道。
裴秋生闻言,眼底里最后一丝担忧随风而散,他唇角勾着喜悦,往姜家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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