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狰沉吸一口气,抱拳请罪,“是微臣冲撞了六皇子。”


    长青不语,一旁的夏可钦倒是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你也知道是你冲撞了我?”


    “六皇子恕罪!”


    “恕罪?”


    夏可钦眼神阴鸷,倾身压向关狰,说,“本皇子在自家做什么,轮得到你一个狗奴才来管?”


    这般说着,仍然不解气,抬腿便是一脚踹向关狰心窝。可怜关狰一身武功高强,即使夏可钦的动作落在他眼里不知慢了多少个节拍,却也只能硬生生受下。


    夏可钦这一脚踹出去,实打实踹到了血肉上,正待再干点什么,耳边忽然有柔风拂过,心里憋着的那股恶气忽然就打开了一丝缝隙,然后顺着这条缝隙一股脑地泄了出去。


    只听见长青的声音在耳后说,“皇弟别气坏了自己,关狰冲撞了你,等我回去再好好收拾他,为你消气。”


    夏长青并没有问方才具体发生了什么,反倒是夏可钦忽然表情有些怪异,倒也没有再闹什么,只是略有些羞恼起来。


    “皇兄把我当小孩子哄吗?”


    他如今已经十六岁,比起夏长青,也只是小四岁罢了。但因为太子常年在外奔波,经手许多事物,因此竟显得比他成熟体贴许多,尽管都有着极为年轻的一张脸,但夏可钦的脸上,还能隐隐约约看出些不协调的稚气。


    这种稚气是很难装出来的,夏长青听他这样说,也很是兄友弟恭地笑了一笑,绕着夏可钦看了一圈儿,说,“几个月不见,倒是没发现钦儿又长高了许多。”


    夏可钦对这夸奖却有些“不屑一顾”的意思,但偏偏又对着夏长青的话语一个字一个字地嚼过了,再小心咽下肚子里去,口里还是哼声,“皇兄刚才在跟母后选太子妃呢是不是?我老远就看见你们在看画像。”


    长靴踩着地面上的树枝碾了碾,“皇兄这么急,倒像是没见过女人一样,刚回来就要定亲?”


    夏长青眸色未变,只是含笑。


    倒是萧淑文变了脸色,羞怒道,“钦儿,说什么呢?这种话也是你能这样说的?”


    夏可钦仰着脖子跟萧淑文呛声,“哪里就不能说了?三皇兄的贴身宫女都换了四个,军营里的人不也是说,当兵三年,看见只——”


    夏长青捂住了夏可钦的嘴,“皇弟,不要惹皇后生气。”


    这下他的举动,又成了全是为皇后做的了。


    夏可钦瞪大了双眼,口里呼出的热气把夏长青的指缝弄得湿漉漉的,简直像是属牛的,脾气冲又爱大喘气,莫名为着太子妃一事争得脸红脖子粗,实在不像是能成大事的人。


    待得几息之后,夏长青便松开了手,默不作声地将手背在身后。


    等到从皇后宫里出来,路过一道曲水,夏长青半蹲下身子净手。幽深竹篁遮掩下的水流飘着绿色的竹叶,恍如冰萃绿茶,刺骨的冷,却让夏长青感到些许松快。


    “父皇正值壮年,我的处境……难免怕落人口舌,今天这件事,你不要怨我。”


    “属下明白。”


    “方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六殿下纵马宫内,微臣怕马匹冲撞了殿下与皇后,因此出手阻拦……”


    长青默了一瞬,“六弟实在贪玩……”


    说罢又去展开关狰掌心,“恐怕是伤着你了。”


    果不其然,关狰掌心竟然有道道血痕,夏长青为他冲净血污,再用随身方巾为他包扎。


    “此事只能全站在皇后与六弟那边,否则便不能保证有人会说闲话。我如今才回宫,风头正盛,登了皇后的门,又呵斥六弟,外人的流言……”长青有些内疚地看着关狰,“只是苦了你了。”


    关狰双眸微动,正要跪下,却被长青稳稳压住了肩膀,因此只得维持半跪的姿势,双眼闪着细碎光芒,“为殿下……万死不辞!”


    ·


    太子长青的接风宴既然设在夜里,那么所有的太监宫女都得立刻行动起来,未时御膳房的食材就得全部备齐,酉时便得点灯,人影幢幢间,各处屋檐下的灯笼便一簇簇地燃烧了起来,进宫的大臣们携带着家眷,锦衣华服,一列列地入了宫。


    一派喜气洋洋中,却有一名大太监面色不佳。


    正是大太监吴吉明。


    吴吉明拢着袖子,抬了抬眉,“这么说,太子殿下回来时也遇到了猛兽伤人?”


    “是的,干爹,”一旁的太监吴保弓着背,慢慢挪到吴吉明身后,小声补充道。“只是太子殿下还不知道,这怪物……最早是在宫外发现的。”


    “死了三百羽林军才把那些个怪物杀尽,要是这都还能让殿下发现,问责起来,谁担得住?”


    吴吉明看也未看地上那人一眼,只说道,“拖出去吧,别扰了陛下的兴。”


    “那关狰……听说今日冲撞了六皇子,太子殿下使那样的阴招对付干爹,干爹何不……把那关狰也一并关了……”


    吴保比了个下压的手势,“这周斐然与关狰私交匪浅,听皇后宫里的人说,太子可是一点儿没听关狰辩解,不如趁这两人离了心,一并做掉……”


    “蠢货。”


    吴吉明眼皮子动也未动,手里拢着汤婆子,内务府阴森森的冷气叫人手脚冰凉,但吴吉明却不受影响。


    “太子殿下做得那么明显,还看不出来?那关狰手上绑着的布条,不就是太子殿下专用?这意思不就明摆着告诉咱们,关狰还得他重用信赖吗?收了你的小心思,这人你本不该打死,就算事情闹到陛下那边去又如何?趁着这个机会把那周斐然下了牢便可,找死可不是你这么找的。”


    吴保打了个哆嗦,连忙抬手给自己掌嘴,双腿更是一软,直接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干爹!都是儿子的错!儿子一时心急,想着此前那、那……”


    吴吉明的眉毛不经意般抖了一下,“有这回事么?”


    吴保反应过来,忽然大喜道,“没有!没有!是儿子昏了头!是儿子昏了头了!”


    吴吉明眼中闪过一丝神气,却沉着气,嘴角稀松平常地垂着,“走吧,看看为太子殿下的接风宴准备得如何了?”


    吴保便跟着吴吉明走出去,待吴吉明坐上抬舆,一行舆从便施施然行进起来,沿途的太监宫女们停下手里的事从近到远地跪下,离开了内务府,独属于夏天的气温便再次拥住了人群,抬舆上的吴吉明忽然叫停,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见到一顶明黄的抬舆,与几道衣裳精贵的人影。


    “陛下竟来得这样快。”吴吉明不敢多想,下了抬舆,带头往夏禹州那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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