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行队队员并不全都叫做“那个神行队的”,又或者“神行队的大人”。
他们按照顺序排号,如今和长青同住在燕子楼这个排行三十九,夏禹州通常以代号来称呼他们。
他心情很好,很开心,今天竟然有机会尝到母亲的味道,因此脾气都好了不少,晚上吃东西时觉得口渴,也竟然好脾气地等手底下那些贱民给自己找水喝。
不过他还是问了一下为什么水用光了。
底下人解释道,“是您要带上一起的那两位各洗了个澡。”
“洗澡?”三十九勾唇冷笑,“爷拿来喝的水被他们用去洗澡?”
那个给他奉上玉.柱的暂且放过,另一个戴斗笠的可就不必放过了。
把他喝的水拿去洗澡,让他喝什么?喝他的洗澡水吗?
三十九哼笑一声,带着玄铁指套的手指直接抓起一块带血的牛肉扔进嘴里大口咀嚼,鲜血顺着唇瓣滑落,十足的野性危险。
这些肉被切下来太久,水分不够给他补充,恰好下面的人已经送来了几壶茶水,不过就这么点,实在不顶什么用处,但直到那几个茶壶放到面前,他忽然面色一变,坐直了身体。
本来踩在卧榻上的脚也放了下去,鼻尖微动,用力地吸着空气里的味道。
他闻到了,闻到了……
是母亲的味道,很浓烈,比之前玉.柱里的血的纯度还要强烈一些的妈妈的味道。
三十九小心翼翼地将茶壶的壶盖掀开,对比他的身躯,这些茶壶简直就像是小号的手把件,但他动作谨慎,漆黑的护甲有些局促地捏着茶壶盖上的把儿抬起来。
一壶接一壶地掀开,直到看到那一壶白色的。
因为放了一会儿,所以白.乳已经冷了,三十九双手颤抖地把它捧起来,对着嘴巴喝了下去。
甘甜的乳.汁抚慰着他的精神,躁动狂乱的精神力得到了安抚和管束,也慰藉了他的饥饿与疯狂。
他们的精神网是断裂的,此刻三十九脑海中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两个陌生人里,有一个是他真正的母亲,是他唯一效忠的王。
夏国的皇族们,不过是有着和母亲类似血脉的冒牌货!
·
长青的心情很不好。
他扶额坐在黑暗中,连房间的蜡烛也不愿意点燃,窗外轰隆隆响起春雷,贵如油的雨丝润泽万物,刷刷地落下。
门外出现三十九高大的身影时他想过是要逃走还是留下,但一想到对方会拿着这东西来兴师问罪,或者口出狂言的嘲讽他,他就觉得心烦。
——常人只需略微推理就能知道是他。
对于这一支队伍,只有他和李探是陌生人,其他的士兵都在老老实实干活,没有谁有那个空闲往茶壶里倒奶,而当时只有他在一层乱晃被某个士兵看到,这水壶是从一层收刮上去的,自然很快就能联想到他。
不知道这位神行队的“大人”是要来问责他什么?
问他是不是下了毒药?
问他是不是嗜好特殊?
只要不是觉得那东西是他自己弄出来的……一时羞辱,忍了就忍了吧。
他还要借助李探见到那位胆敢查太子私库账目的小人呢。
杀死夏禹州也是势在必行,他不过死了三年,官府人员就敢对着百姓直呼贱民了,如此张扬,目高于顶,夏禹州这个皇帝当不好,那就换他来当。
门被一双大手推开,长青撑着额头,看着门外的人冷笑。
“大人这是来做什么?”
可谁知那个神行队的一进门就跪在了地上,是双膝跪地的方式,膝行着朝他靠近。
“妈妈……”
“闭嘴!”
长青忽然恼怒,猛地将手边的茶杯掷到三十九脸上,空荡荡地茶杯落到地面上摔碎,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时间整个燕子楼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三十九闭上嘴,看见长青愠怒的表情,高大的身躯十分卑微地弯着。
“神行队的大人就是这样羞辱我的?你是如何猜到……”长青怒极反笑,将手里的凳子也举起来往三十九身上砸,“不管你如何猜到那是我……你这样找到我面前来,如此方式羞辱我,我要把你……”
忽然,长青顿住了。
他实在是一时太过激动了,从他醒来,到有卵,再到如今的……
他一直默默忍耐,但人的忍耐是有极限的,一个人的意志力不是无穷无尽可以消耗的,所以刚才那一瞬间他紧绷的神经终于断掉,而在短暂的愤怒之后。
他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三十九一直跪在他面前,并不反抗。
长青停下了动作,平复着呼吸。
虫母在产后的情绪波动会变得剧烈,这个时期虫族会小心地顺从虫母的意思,避免给虫母带来任何精神上的负担,显然,三十九也知道长青怎么了。
——否则母亲何以来的……那些……让他喝到?
三十九跪在地上,看见长青朝他靠近,然后伸手取下了他脸上覆盖着的玄铁面具。
这面具是硬生生烙上去的,就为了防止脱落,对虫族来说这种疼痛不算什么,只要母亲开心——前提是,那得是真正的母亲。
现在,已经和脸长到一起的面具被长青硬生生撕了下来,三十九忍不住发出低沉的吼声,疼痛让他的声音沙哑颤抖,但长青却俯视着他,双眼里竟然闪过一丝怜悯。
“真可怜,怎么会落到这个程度呢?”
虫母的注视让三十九全身都陷入一种莫大的幸福里,他浑身颤抖,不由自主地喊出口。
“母亲……”
他那张脸尽管皮肉撕裂,却依然看得出是极为俊美的,只是颧骨两侧和下颌角的位置生长着奇怪而嶙峋的漆黑外骨骼,双眉之上的额头也呈对称生长嶙峋的外骨骼凸起,它们贴着皮肤生长,给这张脸带来一丝邪性与强大的点缀——当然,前提是这张脸没有因为烙上面具而皮肉撕裂毁坏。
“我的……你怎么处理了?”
“……”三十九迟疑了一下,才小心地回答道,“我把它们喝掉了,母亲……”
“哦,喝掉了?”
长青脸上带着笑,用指尖抚摸三十九脸上的伤痕,“对你们来说那东西很有用?”
“母亲的体.液可以让我们得到治愈,并且得到成长。”
“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
长青忽然低头,唇瓣含笑,舌面上酝酿着什么。
直到他轻启檀舌,滑下一股涓涓细流。
三十九的呼吸都屏住了,心脏砰砰跳动,头动都不敢动一下。
他的伤口开始愈合,新肉从被撕裂的皮肤间生长出来,而长青垂眸,看向下面,接着又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虫族的那东西只为了教培而存在,因此普遍都很粗.壮,而且很长,里面的东西总是很多,它们不仅仅要满足日常所需的教培学习,还要做好储备员的工作,时刻准备着给虫母提供上课资料和营养补充。毕竟整个虫族最聪明的文化人一定且自热是虫母,虫母一个人给全族教培,不好好补充营养,万一上课上的饿昏了可怎么办?
但此刻长青并没有心情,也不知道自己需要给这群虫族上课,他看着三十九,低垂着眼帘不知想了些什么。
“为什么对我这样忠诚?”
他难以理解异族的想法,因为人类之间,即使是血缘亲情也可以痛下杀手,而这群对他来说前不久还在追杀他要吃掉他的虫族,现在仅仅因为他是他们的母亲就如此无条件地服从他。
“因为您是我们唯一的王。”
虫族生来就是要被虫母统治的,它们是一个意识的集合体,它们绝对地信任并且服从虫母,因为说到底,它们也不过是虫母脚下一粒砂,死去一个以后,还会再一次因为虫母而复活。
长青的眼神有所不同了,他看着面前跪下的高大虫族,面色自然,如同闲聊般说,“我已经杀了你们几个兄弟。”
他是这样理解的,既然虫族都叫他母亲,那想必互相之间都是兄弟。
说着,长青注视着三十九,要看他的反应。
“你要为他们报仇吗?”
三十九摇头,甚至语气里带着点疑惑。
“我为什么要帮他们报仇?母亲,我们永远是您的奴仆,母亲要杀死他们其实不必自己动手,我想他们会很愿意自裁的。”
三十九的话语中带着一种令人惊骇的虔诚和专注,“母亲,是谁冒犯了您吗?请允许我去杀死他。”
长青想起了被他杀死的“关狰”,摆手示意三十九没有,手指抚着下巴,一边思考,一边问三十九。
“你知道夏禹州吗?”
“知道,就是他哄骗了我们,让我们以为他是您……”
“嗯,如果我要你杀死他,你有几成把握?”
“三成。”
长青颇有些意外地看向三十九。
“母亲,因为还有不少王虫与骑士暂时被他蒙骗,以我目前的实力,想要杀死他确实会有难度,但我一定会——”
“不,我觉得三成很高,你的实力比我想象的要厉害,你刚才说到王虫和骑士,这是虫族划分实力的等级吗?”
“是的。”
“那你属于哪一类?”
三十九低下了头。
“母亲,很抱歉,我只是一个骑士。”
所以我本来没有资格喝到那壶东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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