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她
她安慰人的方式, 还是同十年前如出一辙?!张元修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十年前,他们曾经见过?!
可祁明乐还没来得及发问, 张元修已含笑着冲她摊开手掌,掌心里静静躺着一块饴糖。
“十年前,在葫芦山时, 你也曾给过我一块饴糖,并跟我说过相同的话。”jsg
十年前葫芦山?!祁明乐先是怔了怔, 旋即抬眸,不可思议看着张元修:“十年前!那个身穿孝衣,去迎父亲骸骨的大哥哥是你?!”
张元修笑着颔首。
十年前,祁昌弘回京述职时, 不顾祁家上下反对, 接走了原本养在祁老夫人膝下的祁明乐。
那时的祁明乐只有六岁, 对从上京到栎棠关那一路的记忆,只剩下祁昌弘宽厚温暖的臂膀,和周遭不断变化的风景,以及他们路过葫芦山时,遇见的那位大哥哥。
当时葫芦山那一带匪盗盛行,官府组织剿匪多次,却始终无功而返。
祁明乐他们一行人走到葫芦山时,正好遇见了山匪在抢劫商队。被护在中间的, 是一副棺椁,以及三辆装着箱子的马车, 外加一个身穿孝衫的半大公子。
那半大公子身形消瘦, 眼睛猩红,手里握着一把长剑, 紧紧护在棺椁旁,但凡有山匪敢靠近,他便提剑朝山匪招呼去。
他看起来不过十来岁出头,但出剑却是又快又利,且身上带着股不要命的狠劲儿,以至于不少山匪都被他震慑住了。但即便如此,山匪在数量上却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祁昌弘这人向来好打不平,遇见这事,自然是要管的。
而这帮山匪虽然在这里横行霸道惯了,但却不敢在将士面前放肆,甫一见到军旗,他们当即便连滚带爬的跑了。
当时年幼的张元修与同行的管事一同过来,向祁昌弘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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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谈中,祁昌弘得知,张父外出做生意时意外丧生,张元修此番是接父亲的骸骨回乡安葬。
见张元修与他的长子差不多大,且当时那一带并不太平,祁昌弘便动了恻隐之心。
得知他们一行人要去云安渡走水路,祁昌弘便叫了副将来:“那孩子也是可怜,你去挑二十个身手好的兄弟,明日亲自将他们送至云安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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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祁明乐很黏祁昌弘,祁昌弘吩咐副将这事时也没避她。
祁明乐听完之后,便下意识去看张元修。
彼时已是深秋了,夜里已起了霜。大家都三三两两围在火堆旁取暖,唯独年幼的张元修,穿着单薄的孝衣,跪在棺椁前,孤零零的一人,看着好不可怜。
中途他随从中的管事,拿了吃食和水过去,但张元修却一口都没动,只沉默守在棺椁旁。
那时距离祁母离世,也不过一载,所以年幼的祁明乐明白,张元修此时的丧父之痛。但当时的祁明乐,远远没有像现在这般洒脱自信,她犹豫了好久,才鼓起勇气,拢着自己的小披风,提裙走到了张元修身侧。
自从收到张父猝然离世的噩耗之后,张元修就没睡过一个觉,彼时他正神思混沌,蓦的察觉到背上一暖。
张元修倏忽抬头,就见白日躲在祁昌弘身后的小姑娘,此刻正将她的披风,盖在他身上。
似是没想到他会突然睁眼,那小姑娘明显吓了一跳,几乎是下意识朝后退了两步,看样子似乎是想转头就跑。
但不知怎么的,她转头跑了一步之后,却又停下来,转身怯怯望着他,问:“你是想你爹了么?”
那年的张元修不过十一岁,张父没离世之前,他是锦绣堆里长大无忧无虑的小公子。
张父猝然离世后,苏沁兰没日没夜啼哭,弟弟妹妹不过是三岁稚童,西苑上上下下连个拿主意的人都没有。
年仅十一岁的张元修,不得不扛起所有,亲自带人去接父亲的骸骨回家安葬。
这一路上,张元修听过最多的话,便是要他节哀,祁明乐是唯一一个问他,你是想你爹了么的人。
即便张元修再强装老成,但那时的他也不过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祁明乐这话,几乎是一瞬敲在了他的痛点上。
须臾间,张元修的眼泪就下来了。
但他不想让面前这个小姑娘瞧见,便飞快转头胡乱擦拭了一下,等他再转过头时,就见祁明乐走过来,拉住他的手,将一块饴糖放在他掌心:“我娘说,每次我想她的时候,就让我吃颗糖,那样她就会知道我在想她了。大哥哥,你也试试。”
说这话时,面前的小姑娘,一扫白日的怯懦,黑白分明的眼里,全是暖意。
如今在火树银花的街市上,当年那双温暖的眼睛,与眼前这双又惊又喜的眼睛,叠在了一起。
那年祁明乐只有六岁,当时他们分开后,前几个月里,她心里还在想着,也不知道那个大哥哥怎么样了?有没有将他父亲的骸骨,平安接回家中。
但后来,她在栎棠关慢慢适应了,这件事便也逐渐被她淡忘了。
祁明乐怎么都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们二人还会重逢!而且当年那个半大的小公子,竟然是张元修!而且他们两个竟然还成了夫妻!!!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不对——
祁明乐盯着张元修:“你是不是早就认出我了?”
张元修微微一笑:“在姜国,姓祁的将军并不多。”
“你既然早就认出我了,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张元修解释:“上京重逢时,我见你并未认出我,便猜你已经早已忘了这事。”她既然忘了,他便没必要再提了。
“谁说我不记得这事了!”一听张元修这话,祁明乐当即就不高兴了,“当初咱们分开之后,我还一直在想,你有没有将你父亲的骸骨平安接回家中。可你倒好,在上京时明明就已经认出我了,却故意不告诉我,亏我还记挂了你那么久!” 祁明乐瞪着张元修。
他们如今日日相对,张元修不敢说,十分了解祁明乐,但了解七八分是不成问题。
此刻见祁明乐这样,张元修便愈发笃定,祁明乐早就将自己抛之脑后了,如果他今夜不提此事,祁明乐压根就认不出来他来。
但张元修并未拆穿祁明乐,而是顺着她的话,笑着连连告饶。
不过张元修既提到这事了,祁明乐少不得便要问:“那我爹知道,当年他帮过你么?”
“岳父大人扶危济困的事做的很多,他并未认出我来。”
原本张元修高中后,在与祁昌弘见面时,他本想谢祁昌弘当年派人相护之恩,但他自报家门后,发现祁昌弘完全不记得当年这件事了。而当时他虽已高中,但与深得先皇倚仗的祁昌弘却是云泥之别,为避免祁昌弘误会他有攀附之意,张元修便并未提这事。
“那你当时答应娶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祁明乐看向张元修。
张元修在说真话,和说假话之间犹豫须臾,最终轻轻颔首:“是,但也不是。”
祁明乐顿时一脸‘你详细说来’的表情。
“自去岁我高中之后,前来说媒的人便络绎不绝。而且我娘也时常耳提命面说,我已到了娶妻的年纪,若我能早早成了亲,我父亲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等等。恰好那时候,岳父大人亲自寻我,说了想让我做女婿的话。”
“再加上十年前,我爹在葫芦山帮过你,所以你便答应了这门婚事?”祁明乐问。
张元修如实点头。
“我就说嘛,当时许多权贵想招你做女婿,你都婉拒了,却唯独应了我爹,合着是为了报恩啊!”祁明乐顿时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夜慢慢深了,街上的行人已经陆续在归家了。
今夜既说到了这里,张元修便想着,想同祁明乐说清楚。他目光坦诚而认真同祁明乐道:“明乐,我之所以娶你,确实一半是因为我娘催我娶妻,一般则是为了报恩。但现在到以后,我想同你好好过日子。”
祁明乐原本在踢脚下的石子,闻言惊诧扭过头:“我们现在这样,难道不叫好好过日子?”
张元修:“……”
“还是说,我们俩对好好过日子的理解不一样?”祁明乐一脸好奇看着张元修,“你理解的好好过日子,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祁明乐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满的全是疑惑。
沉默须臾后,张元修道:“夫妻恩爱,琴瑟和鸣。”
“夫妻恩爱这个词,有很多种表现形式,你能不能具体说说是哪一种?”祁明乐倒不是故意为难张元修,而是她看见的好几对夫妻,恩爱的方式都不一样。jsg譬如先帝和太后,譬如叶蓁和谢沉霜,再譬如他二叔和她二婶。
“至于你要我跟你琴瑟和鸣,那我是绝对做不到的。”
张元修正要开口时,却被祁明乐抢了先:“你等我说完,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东西,琴排第二,就没有什么能排第一了!!!”一说到琴,祁明乐就觉得,她的指尖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祁明乐一口气说完,就见张元修面色古怪看着她。
“怎么了?我哪里说的不对吗?”
张元修深吸了一口气,没忍住曲指在祁明乐的眉心弹了一下,无奈道:“琴瑟和鸣是说夫妻情笃和好,不是让你弹琴。”
祁明乐:“……”
“昂,那你直接说就是,干嘛要用那么文绉绉的词,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人学问不行。”说完,祁明乐揉着眉心,正欲继续往前走,却被张元修一把攥住胳膊。
“明乐,你能把我当做夫君么?”张元修盯着祁明乐的眼睛问。
祁明乐觉得,今晚的张元修简直是莫名其妙:“什么叫我把你当做夫君么?你本来就是我的夫君啊!”
祁明乐话音刚落,一个水滴猛地砸在她脸上。紧接着,便有人喊道,“下雨啦。”
“下雨了,咱们赶紧回府吧。”祁明乐说完,便挣脱张元修,提裙朝前跑。结果跑了几步,她觉得不对劲儿,再一转头,就发现张元修还在原地站着。
祁明乐只得又折返回去,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拽着他往前跑:“下雨了,你傻站着做什么?赶紧走啊!”
他们两人紧赶慢赶,终是在雨势变大之前回了西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傍晚出门赴宴前,他们两人都已经沐浴过了,所以简单梳洗一番之后,两人便上床歇息了。
同在上京一样,祁明乐睡里侧,张元修负责熄灯睡在外侧。
祁明乐是个沾枕即睡的人,等张元修熄完灯过来时,祁明乐已经有些困了,她正翻身朝里睡去时,手腕蓦的被人攥住了。
翻身翻到一半的祁明乐,只得困顿睁开眼睛,看向攥住自己手腕的张元修。
撩拨
屋内一灯如豆, 照的纱帐内影影绰绰的。
一身寝衣的张元修坐在床上,握住祁明乐的手腕,指尖轻轻摩擦着腕骨处的软肉, 眼神晦暗难懂望着她。
祁明乐:“……”
祁明乐原本很困,但张元修突然反常握住她的手腕,又这样看着她, 再加上这个氛围,祁明乐觉得有点怪怪的。
“你想干啥?你直说。”不要搞的人心里毛毛的。
张元修垂眸望着祁明乐。
此时的祁明乐躺在床上, 黑白分明的眼里,除了一览无余的疑惑之外,还带着一丝嫌弃。
张元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们成婚这么久了,祁明乐好像适应了她是他夫人的这个身份, 但同时好像又没适应。见她此刻这般不解望着他, 张元修心里莫名涌出一股挫败感。
“你再不说话, 我可就睡了啊!”祁明乐搞不明白,这大半晚上的,张元修拉住她的手腕,不让她睡觉,也不说话,就这么干瞪眼看着她做什么?
说完,祁明乐就作势要往里面翻身了。却不想,攥住她手腕的那只手倏忽收紧, 祁明乐还没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又被拉着翻了过来, 然后张元修猛地覆身贴过来。
祁明乐条件反射性想躲, 两只手腕却已被人先一步握住,下一刻, 张元修温热的唇便贴了上来。
祁明乐瞬间双目撑圆。
之前在客栈时,她脚滑不小心撞到了张元修的唇上。
第二次,在弘安县衙她溺水,张元修为她渡气。
第三次,则是昨晚,张元修醉酒。
前面三次都是情有可原。可今天他们之间既没有脚滑,也没有溺水,更没有醉酒。张元修突然就这么贴上来了!!!
不同于昨晚那个炙热的吻,今晚的张元修很克制,他只是将唇贴上来,并没有更近一步的动作,而是就这么贴着,去看祁明乐的反应。
而祁明乐不知道是被吓傻了,还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就那么睁大眼睛,呆呆看着他,既不挣扎,也不反抗。
张元修见状,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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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怕一蹴而就吓到祁明乐,便只克制的亲了一下,就将祁明乐松开了,继而轻声同她道:“明乐,我们是夫妻。”
“所以呢?”祁明乐下意识问。
“所以你要习惯。”习惯他们之间的接触,习惯他们之间的亲密,习惯他们同其他夫妻一样。
祁明乐昂了声,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张元修瞧着她呆呆的模样,莫名觉得有几分可爱。原本他想着等祁明乐自己开窍的,可他们接触深了之后,张元修就发现,祁明乐已经安于他们如今这种状况了。若自己不主动打破这种现状,他们便只能在原地踱步。
他想与她做真夫妻,而不是就这般搭伙过日子。
但这种事,他怕直奔主题,会吓到祁明乐,所以便想着循序渐进的来。张元修捏了捏祁明乐腕骨上的软肉,在她身侧躺下,轻声道:“好了,睡吧。”说完,他便率先闭上了眼睛。
祁明乐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来。
祁明乐抬手摸了摸她的嘴唇,刚才张元修亲她时的温热触感还在。之前几次,都是事出有因,她都可以不计较,但今晚张元修却在没有意外,且他意识十分清醒的时候亲了她。
而且他还跟她说,他们是夫妻,让她要习惯。所以张元修这是在间接的告诉她,他想圆房?!
这下轮到祁明乐的目光落在张元修身上了。
但张元修已经将眼睛闭上了。还是自己猜错了?!张元修说这话的目的,是让她习惯他亲她呢?!
祁明乐的脑子里瞬间乱成一团,但这种事,张元修一个大男人做到一半就算了,她一个女子,总不好上赶着去追问。
算了!不想了!睡觉!!!
祁明乐直接翻身面朝里,先前明明她已经困了,可被张元修刚才那么一打断,她莫名其妙就睡不着了。
简直是见鬼了!!!
祁明乐翻来覆去试了好几次,却怎么都睡不着。她烦躁翻过身,就见张元修双手交叠放在腹部,整个人双目紧阖,呼吸平稳均匀,一看就是睡着了。
平日都是她睡着了,张元修还没睡,今夜却反了过来。
看见害自己睡不着的罪魁祸首此时睡的这么香,祁明乐火气瞬间就上来,她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伸手去推张元修:“喂,张元修,醒醒!快醒醒!!!”
张元修睡眼惺忪睁眼,就见祁明乐盘膝坐着,满脸幽怨望着他。
“怎么了?”张元修困倦问。
祁明乐恨恨道:“你起来,咱们俩打一架。”
张元修:“……”
“现在?!”张元修下意识看了一眼靠窗的灯笼,里面的蜡烛燃了一半,而且外面的天色也是黑的,“别闹了,快睡吧。”
张元修说着,迷迷瞪瞪将祁明乐拉在怀中躺下,然后用手拍着祁明乐的后背,含糊不清嘟囔了句什么,便又将眼睛闭上了。
祁明乐当即想去推他,手却被张元修放在他腰上了,他困顿拍着她的背心:“好了,别闹了,睡吧,我明日还要去府衙。”
猝不及防又撞进张元修怀中的祁明乐拳头瞬间又硬了。
但想到张元修确实有公务在身,祁明乐只得忍下这口恶气,拍开张元修的手,抱着被子挪到里面去睡了。
好在这次没一会儿,祁明乐就睡着了。
而就在祁明乐睡着不久,原本熟睡的张元修,却悄然睁开了眼睛。见祁明乐蜷缩着身子,面朝里睡着,张元修眼底滑过一抹无奈。
冬天冷的时候,祁明乐一睡着就会来贴过来。如今天气热了,祁明乐睡着之后就不过来了。
不过山不来就他,他就去就山。
张元修挪到祁明乐身侧,从身后抱住祁明乐之后,这才重新阖目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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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张元修照旧去临江府衙查看赈灾账簿。
虽说他们交给张元修的账簿并无问题,但为了保险起见,赵同知还是时刻注意着张元修那边的一举一动。
张元修是早上辰时末到的府衙,下午刚到申时,他便离开回府了。
彼时祁明乐刚同田姑姑学完凫水,看见张元修这么早回来,还愣了愣,旋即问:“怎么?今日贺公子又设宴请我们了?”
张元修:“……”
“没有。”
“没有你怎么回来这么早?”祁明乐十分不解。之前在上京的时候jsg,张元修可是每日忙的两头不见天的。怎么一到临江,他就开始懈怠起来了呢?
张元修无奈笑道:“我回来陪你。”
“陪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里就需要你陪你了?”
张元修将手搭在祁明乐肩上,将她身体转了个方向,推着她往屋内走:“好了,你先去沐浴,沐浴完我带你出门逛。”
一听要出门逛,祁明乐瞬间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反正张元修行事自有他的理由,他既这般懈怠,肯定是有别的计划。
祁明乐迅速梳洗后,便出去找张元修:“走走走。”
来临江这么久了,她都还没好好逛过呢!只是他们夫妻二人刚出府不久,祁明乐就察觉到,身后有人在跟着他们。
祁明乐下意识想回头,却被张元修握住胳膊:“夫人,前面有家糖粥不错,我带你去尝尝。”
“好啊!”祁明乐应声的同时,往张元修身侧靠了靠,低声道,“这是临江府衙的人?”
张元修嗯了声,揽着祁明乐避开担着担子的小贩。
祁明乐听到这话,心里便有了思量。显然是他们来临江的第二日,便猝不及防去了弘安县一事,打了临江府衙的官员一个措手不及,所以这帮官员,才会时刻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祁明乐压低声音问,“要不要甩开他们?”凭他们俩的身手,想要甩开身后的人,是易如反掌的事。
“大哥哥,给这位大姐姐买枝花吧。”他们说话间,有个小姑娘,挎着一个篮子,走到他们身边。
那姑娘的篮子里,装满了鲜花。
张元修付过银子,拿了一枝杏花。那姑娘笑着道过谢之后,便挎着篮子,欢欢喜喜的跑远了。
“甩开他们做什么?他们既然要跟,便让他们跟着便是,正好我们今日出门没带护卫。”说话间,张元修将杏花簪在了祁明乐的发髻上,末了他仔细端详了一遍,眉眼带笑道,“嗯,很好看。”
祁明乐对花没什么感觉,但见街上往来的临江女子头上,似乎都戴着花,便也就随张元修去了。
既然张元修说让她不要在意那帮人,祁明乐便只当他们不存在,一路上跟着张元修走街穿巷,去吃好吃的东西,看漂亮的风景,玩的不亦乐乎。
县衙的人整整跟了张元修八日,发现张元修每日基本都是大同小异。
早上辰时末到府衙,看三个时辰的账簿,下午申时准时离开府衙回张家。在张家逗留两刻钟,便携着夫人出门闲逛,一直逛到夜里尽兴了才回府。
下属将此事报给赵同知时,赵同知不禁嘟囔:“这张元修到底是来公干查账的,还是带夫人回来探亲游玩的?”
不过张元修对公事这般懒散,正好对他们有利。
赵同知不敢有丝毫耽搁,转头便将将此事又报给了临江知府。
临江知府如今已是四十有五,他在官场上也浸淫了二十多年,目光并未与赵同知一般,只看眼前之事下判断。
临江知府沉吟片刻,扭头看向在右侧落座的中年男子:“敏之,你怎么看?”
被称为敏之的中年男子不是旁人,正是张元修好友贺子铭的父亲。而贺子铭与张元修交好,这是他们都知道的事。
贺敏之沉吟片刻,道:“下官与张元修接触不多,但犬子与张元修有几分交情。听犬子说,张元修对他那位夫人,似乎颇为深情。”
“所以你也觉得,张元修此番来临江,是假借办公之名,带夫人来回乡探亲游玩的?”
赵同知心想,这不是明摆着的呢!但鉴于知府这话是在问贺敏之,他便没开口。
“张元修对他夫人情深是不假,但下官从前与张元修有过几面之缘,下官不觉得,张元修是耽于美色,而忽略公务之人。”
“可这段时间,张元修确确实实成日在陪他夫人游玩。”赵同知与贺敏之持不同的看法。
贺敏之问:“那万一他此举,只是迷惑我等呢?”
“张元修此行,就是来核查去岁赈灾粮银的。咱们交给他的账簿记录册,全都是没有问题的。他为何要迷惑我等呢?”
这个问题,贺敏之答不上来,但他隐约觉得,张元修有点不对劲儿:“赵兄,你别忘了,张元修来临江第二日,便带着夫人去了弘安县,而李文秀就是死在弘安县的。”
“李文秀那事,咱们已经上报给刑部了,而且那事人证物证俱在,也翻不起什么风浪。”赵同知不理解,贺敏之为何还要揪着这件事,“而且张元修说了,是因为他夫人想看弘安的油菜花,所以他才带他夫人去的弘安。我看敏之兄,你太多虑了。”
贺敏之十分想说,赵同知,你是三岁稚子么?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但鉴于赵同知除了同知的身份之外,他还是知府的小舅子,贺敏之不想与他硬杠,便敷衍答了句,“赵兄言之有理。”
霎时,厅堂里落针可闻,贺敏之与赵同知齐齐看向临江知府,等着临江知府拿主意。
“你们两个说的都在理,但小心驶得万年船。”临江知府坐在主座上,捋了捋胡子,然后道,“左右张元修也不可能一直待在临江,让底下人的人再辛苦一段时间,先继续盯着。”
赵同知虽然不明白,知府与贺敏之在谨慎什么,但知府既然发话了,他只得称是。之后他们三人又聊了些其他的事之后,临江知府让赵同知先下去了,只单独留下了贺敏之。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但咱们与张元修,到底不甚相熟,恐有疏漏之处。而子铭那孩子与张元修自幼相熟,如今张元修既回临江了,子铭没事的时候,你就让他多与张元修走动走动。毕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张元修是进士出身,如今又是京官,让子铭与他多亲近亲近,于他,于你,于我们,都不是坏事。你说呢?敏之?”
一提到自家那个逆子,贺敏之就满肚子火气。但知府大人都这般说了,贺敏之只得垂首称是。
效仿
贺敏之从县衙回到贺家时, 正好碰见贺子铭出门。
一看见自家儿子这副不着四六的模样,再一想到先前在府衙时,知府大人说的那些话, 贺敏之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当即劈头盖脸对着贺子铭就是一通骂。
“你与张元修同岁,人家张元修如今是四品的佥都御史, 你爹我见了人家,都还得给人家行礼。你再看看你, 吃喝玩乐样样精,一提读书你头疼。我怎么就生你这样一个没出息的东西!!!”
贺子铭被他爹这一通话骂懵了。
他这不着四六,不思进取也不是一两日了,平日他爹见到他, 顶多是撮着后槽牙让他滚, 但却从来没像今日这般生气。难不成他在府衙受气了?!
“爹, 都是儿子的错,您消消气!消消气!”求饶的话贺子铭张嘴就来,“儿子知道,儿子让爹您忧心了。爹,您放心,儿子这就去找元修,向他讨教能高中的诀窍。等讨教完了,儿子一定回来头悬梁锥刺股看书, 争取来年下场,也给您挣个进士回来, 给您长长脸啊!”
贺子铭嘴皮子飞快画完饼, 然后趁着贺敏之还没反应过来,便立马狂奔着溜了。
原本今日贺子铭是打算去赌坊赌钱的, 但临出门被他老爹训了这一顿之后,他顿时便没了赌钱的兴趣,索性便去张家找张元修玩儿去了。
平日这个时辰,张元修都带祁明乐出门去逛了,但今日下雨了,他们两人便没出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细雨霏霏,院中水汽弥漫。祁明乐盘膝坐在廊下的蒲团上,一面望着院中沐浴在雨中的花木,一面与张元修闲聊:“从前临江下雨时,你都在做什么?”
“看书,抚琴。”
祁明乐倏忽转过头,看向张元修,眼睛眨了眨。
不等她开口,张元修便知道她想做什么,张元修吩咐奉墨:“去将书房的琴拿来。”
很快,奉墨便将琴抱来了。
张元修将琴放在面前的案几上,偏头问:“你想听什么?”
祁明乐:“……”
她就是随口一问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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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张元修既然主动要为她弹琴,祁明乐自然不会拒绝:“你弹什么,我听什么。”
张元修指尖在琴弦上随意拨弄了几下,继而又调整了几根琴弦,然后他指尖在琴弦上拨动游走时,一首婉转的曲子便倾泻而出。
祁明乐听不出这曲子是什么,jsg但却能听出来它很好听。
廊下雨声潺潺,廊内清香弥漫,琴声淙淙,祁明乐捧着一盅茶,十分惬意坐着。
张元修弹完一曲之后,祁明乐毫不吝啬赞美:“你弹的真好听,比从前教我的那个师傅,弹的都好听呢!”
“你从前也学过琴?”张元修问。
祁明乐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夸张元修就夸张元修嘛,干嘛要嘴快说这事。但这话既然已经说出口了,她也收不回来,祁明乐只得道:“嗯,学过几日,但我实在不是那块料,就放弃了。”
话虽是这么说,可祁明乐脸上的不自然,张元修却是看在眼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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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张元修并未追问什么,只道:“无妨,日后你若想听,我弹给你便是。”
“好。”祁明乐应了之后,又忍不住夸道,“张元修,我怎么从前没发现,你这人除了才华过人之外,还会这么多东西呢!”
最近这段时间,张元修时常带祁明乐出门玩儿,每次出门,张元修总能给祁明乐不同的惊喜。
细雨潺潺里,张元修偏头望着祁明乐,唇畔噙笑:“我说过的,夫人若肯对我多上心些,定然会发现我更多的优点。”
自从那晚张元修说,他们是夫妻,让她要习惯,之后张元修就时常这般对祁明乐。
今日祁明乐突然想逗逗张元修,她便突然倾身过去,凑到张元修面前,学着他的样子,眉眼带笑:“是么,那让我凑近点,仔细看看。”
说着,祁明乐一点一点靠近张元修。
他们之间的距离,从一臂,到一箭,再到一拳,但祁明乐却觉得不够近似的,她仍眉眼带笑仍在往张元修靠近。
张元修放在身侧的手,倏忽间扣紧身下的蒲团垫子,他强撑装镇定,仍与祁明乐对视。
而祁明乐也不是个服输的,她越靠越近,近到他们两人已是呼吸相闻的地步。
而冒雨过来找张元修的贺子铭,刚走过垂花门,远远的就看见了这一幕。贺子铭愣了愣,顿时小声嘀咕:“你家公子和夫人成婚这都好几个月了,怎么还这般黏黏糊糊的啊!而且这还是青天白日的在廊下呢!传出去了多不好,回头你们劝劝他,有什么事回房里解决。”
这若是旁人,贺子铭定然是要留下来看戏的。但鉴于他和张元修从小一起长大的,贺子铭便没这么缺德,他以扇遮面,示意打伞的奉墨退出去。
只是他刚转过身,就听到身后传来刺耳的一声琴声。
贺子铭一个没忍住,下意识回了头,然后眼睛瞬间瞪的老大。
气愤
虽然张元修面上一脸淡定, 但他耳朵上突然染上的绯色,却暴露了他此时的心境。
祁明乐离张元修越来越近,两人几乎到了呼吸相闻的距离时, 张元修的目光,下意识落在祁明乐的唇上。
祁明乐却突然狡黠一笑,然后倾身上前,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摸上张元修的耳朵。
张元修身子一颤,下意识要将身子往后撤去, 祁明乐自是不肯如他所愿,当即便倾身要阻止。
张元修躲闪时,不小心一把摁在了琴弦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琴弦发出刺耳的声音,引的原本已经要出去的贺子铭, 下意识回头循声望过来。
倾身捉弄张元修的祁明乐, 不知怎么的, 突然间身子不受控,直直朝张元修扑过去。
而不知其中详情的贺子铭,看见却是青天白日的,祁明乐直接在廊下,就将张元修扑到地上亲。
张元修瞬间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上京女子这么彪悍的吗?!
祁明乐摔在张元修身上时,嘴唇不偏不倚亲在了张元修的喉结上。
祁明乐:“!!!”
廊外细雨霏霏,水汽笼在空气里, 到处都是水濛濛的。张元修躺在地上,怀中拥着祁明乐, 在察觉到喉结上的柔软时, 张元修不自觉滑动了下喉结。
祁明乐瞬间像被蛰到了一样,一下子坐起来, 又气又怒指着张元修:“你使诈!”
祁明乐这人虽然神经大条,但并不傻。
之前客栈那次,她突然莫名其妙脚打滑那事,她没往心上放。可今日,突然又来了这么一次,她这才咂摸出不对劲儿。
她自幼习武,下盘向来很稳的,怎么可能会突然脚下打滑!还有刚才,她突然腰上一痒,整个人才不受控朝张元修扑过去的。
“夫人此言何意?”张元修还躺在地上,一副茫然的模样。
气的祁明乐直接踹了他一脚:“张元修,你别给我装!有本事,你起来,咱们光明正大的打一架!”
原本贺子铭想着非礼勿视,他要走人的,可听到廊下刚才还缠绵在一起的两个人,突然吵起来了,甚至有打起来的架势,贺子铭顿时产生了浓浓的兴趣,他脚下打了个飘儿,摇着折扇又往廊下走去。边走还边调侃道:“弟妹啊,青天白日的,这儿可不是打架的好地方啊!”
祁明乐扭头,眼神似刀看过来。
贺子铭顿时被吓的一个哆嗦,立刻停下脚步不敢动了。见是他,祁明乐这才敛了脸上的怒气:“你怎么来了?”
“那我现在走?”贺子铭小心翼翼问。
祁明乐:“……”
她和张元修之间的事,不该牵扯到别人。祁明乐极快调整了下情绪,然后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下雨呢!你先进来吧,我去找人给你上茶。”
说完,祁明乐又偷偷踢了张元修一脚,这才转身离开了。
张元修在心里叹了口气,从地上坐起来,就见贺子铭摇着折扇,大喇喇往廊下一坐,然后目不转睛盯着他。
张元修下意识摸上自己的喉结。
但旋即一想,祁明乐向来不涂口脂,他的喉结上应该没有痕迹。张元修遂不自在将手放下,轻咳一声:“你找我什么事?”
“元修,你是被人夺舍了么?”贺子铭幽幽盯着张元修。他印象中的张元修,向来都端方持重的紧。可做不出刚才那种事来。
张元修:“……”
很快,侍女便端了茶过来,但祁明乐没来,估计还在生闷气。
张元修没同贺子铭插科打诨,直接问:“找我有事?”若无事,这种天气,贺子铭不是在赌坊赌钱,就是在花楼里听曲儿,不可能冒雨来他这里。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说说话了。”贺子铭如是说着,身子往下一滑,便靠在廊上,一副慵懒的模样。
他们相识十一载了,虽然贺子铭今日仍旧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但张元修却察觉到他有心事。不过贺子铭既然不想说,他便也没再打破砂锅问到底,两人默然坐在廊下看雨。
坐了一会儿,贺子铭突然转头问:“这样干坐着好没意思,你这儿有酒没?”
张元修颔首,然后转头吩咐奉墨去取。
没一会儿,奉墨便搬了两坛酒过来。贺子铭拍开酒封,凑过去闻了闻,称赞了声好酒之后,贺子铭扭头朝屋内喊:“弟妹,上次临江阁喝酒没喝尽兴,今日在你们府上,不如你出来,咱们喝个尽兴,如何?”
祁明乐向来不是个扭捏的人,听到贺子铭叫她,她应了声便出来了。
廊外细雨缠绵,廊内推杯换盏。
因为之前张元修给自己立了个一盅倒的人设,所以这次喝酒,祁明乐与贺子铭便没带他,他们两人举杯痛饮,天南地北聊着。
张元修捧着茶坐在一旁,不知怎么的,聊着聊着,贺子铭突然说:“小爷我今日本来是要出门听曲儿的。”
“听曲儿,这还不简单。”祁明乐一抬手,指向张元修,“你傻坐着干什么,来,弹起来。”
张元修捧着一盏清茶,坐在祁明乐身侧,听他们说话。见祁明乐指向他了,他便将茶盏放下,将手搭在琴弦上,淙淙的琴音顿时倾泻出来。
祁明乐这才十分满意回头,同贺子铭继续说话:“那你最后为什么没去?”
“我出府的时候,遇见了我爹,他劈头盖脸把我骂了一顿。”若在平日里,贺子铭是绝对不会跟人说这些的。可今日他已有了几分醉意,且心里有些憋屈,祁明乐一问,他便叭叭将自己的苦闷全说了。
“我跟元修同岁,我们俩又玩儿得好。虽然没有人当着我的面说,但我知道,他们私下都在拿我跟元修比。”说到这里时,贺子铭打了个酒嗝,“哦,不对,有一个人,一直当着我的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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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人家元修同岁,人家元修府试过了,乡试过了,会试过了,人家如今是四品的京官了。你再看看你,烂泥扶不上墙!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儿子!!!”
贺子铭说这番话时,张元修手里的音错了好几个。他们相识十一载,这是他第一次,听见贺子铭说这些话。
但祁明乐与贺子铭都不擅音律,他们都没听出来。
贺子铭倚靠在廊柱上,仰头一口闷了酒盏中的酒,扯唇苦笑着道:“可我有什么办法?人家元修是文曲星下凡,这一辈子,注定是要高中当官的。而我天生就不是读书那块料,一看见书我就头疼想睡觉。”
“我也是,一看见书我就头疼想睡觉。”对于这句话,祁明乐深有体会,“但他们老说,什么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什么车什么马……”
“书中有马多如簇。”张元修接话。
“你闭嘴!!!”祁明乐和贺子铭异口同声道,“就你知道的多啊!”
张元修默默将嘴闭上了。
祁明乐与贺子铭又喝了起来,贺子铭连喝了两盏酒之后,突然长长叹了一口气:“元修在书院永远都是第一,考什么也一次过,外面人都说他是文曲星下凡。可只有我知道,什么屁的文曲星,元修就是个凡人,只是他的脑子比我们聪明,又肯在读书上下功夫。
“从前在书院的时候,我跟他住一间,每次我睡觉的时候,他都在看书,我醒来的时候,他还在看书。而且他还过午不食,冬天若屋里燃了炭盆,他也会将窗子敞开,坐在窗边看书。”
“为什么?”祁明乐不理解。她本以为,张元修过午不食是习惯,可听贺子铭这意思,似乎是另有隐情。
“吃太饱,待的地方太暖和,都会让人犯困。”
祁明乐醉的没贺子铭那么厉害,听到这话,她慢吞吞转头去看张元修。
张元修明显也愣了愣,他过午不食,与冬天坐在窗边看书这两件事的原因,他从未与贺子铭说过。他没想到,贺子铭竟然知道。
不过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张元修向来是个不愿回头看的人,他淡淡道:“你喝醉,我让人送你去厢房歇息。”
说着,张元修正要去喊奉墨时,贺子铭却抬手挥了挥,大着舌头道:“小爷没醉,小爷还要继续喝,弟妹,来,咱们继续喝。”
贺子铭的脾气,张元修是知道的,见他不肯走,他只得随他去。
“而且我跟你说,元修之所以刻苦读书,是因为他是苏姨和元昱他们的顶梁柱,他想护他们周全。但我不是我家的顶梁柱啊,我有什么事,都是我爹撑着,我那么刻苦读书做什么?是不是?”
祁明乐也喝的有些飘了,听到贺子铭这话,她便跟着摇摇晃晃附和。
“所有小爷我烂泥扶不上墙怎么了?”
祁明乐跟着重复的同时,身子也晃来晃去的。张元修怕她磕到了,便坐到祁明乐身后,让祁明乐靠着他。
贺子铭打了个酒嗝,感觉眼前所有东西都在转,但他嘴上依旧说个不停:“而且小爷我不是读书那块料怎么了?小爷的好兄弟,可是四品的京官呢!”
“嘿嘿嘿,我的好兄弟也是四品的京官呢!”
张元修无语扶额。见他们俩都醉的厉害,他索性直接将祁明乐抱起来,扭头同奉墨交代:“你将他搀到厢房歇息去。”
奉墨应了声,张元修便抱着祁明乐回了卧房。
他将祁明乐放到床上,替祁明乐脱了鞋袜,正要弯腰给祁明乐盖被子时,祁明乐突然伸手,紧紧拉住他的两只耳朵,醉眼朦胧道:“我看你往哪儿躲!现在,嗝,现在不还是被我抓到了!”
说完,祁明乐用掌心用力在张元修两只耳朵上揉了揉,直到将两只耳朵揉的带了绯色,她这才心满意足笑了笑,往后一倒便睡着了。
张元修无奈笑了笑,拉出被子为祁明乐盖好,这才转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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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墨要带贺子铭去厢房歇息,贺子铭抱着柱子死活不撒手。见张元修过来了,奉墨这才小声道:“公子……”
“你下去吧。”张元修说完,亲自去扶贺子铭。
原本抱着廊柱不撒手的贺子铭,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似是认出张元修了,这才松开手,任由张元修将他扶起来。
但扶起来之后,贺子铭死活不去厢房,只一味说他要回府。
张元修拗不过他,只得让奉墨去准备马车。好在这会儿雨也停了,路上并不难走,张元修亲自将贺子铭送出府,正扶着贺子铭上马车时,贺子铭突然转过头,看向他:“元修,你当大官了,以后会罩着我么?”
贺子铭喝醉了,但说这话时,他的身体却没有晃,只认真望着张元修。
在知道张元修的目标是入仕时,贺子铭便时常同张元修开玩笑,说让张元修以后当大官罩着他。
可张元修这次回临江之后,他也像往常那般同张元修开玩笑,但却再没同张元修说过这话。
今天是第一次。
张元修怔了怔,旋即抬眸,给了同从前一样的答案:“不仗势欺人,不作奸犯科,我会。”
贺子铭听到这话,像得了糖果的孩子,他咧嘴满意笑了笑,便歪歪扭扭上了马车,倒头就睡了。
张元修放下帘子,嘱咐奉墨将贺子铭送回贺家,他则重回廊下坐着了。
过了约莫小一个时辰,奉墨回来复命。
“你在贺家,可有遇到贺大人?”张元修问。
“有。贺大人看见贺少爷醉酒时很生气,但听我说,贺少爷是跟公子您一起喝酒的,贺大人便没再说什么了。”
张元修轻轻颔首,让奉墨下去了,他则拢着一盏茶,一直在廊下坐到天擦黑才回房中。
许是因为喝酒的缘故,祁明乐这一觉睡的格外香。
平日张元修陪她用过早饭之后,便去府衙核查去岁赈灾粮银的账簿了。可今日,用过早饭之后张元修却没走。
祁明乐不禁纳闷问:“你今日不去府衙啊?”
“不去。”说完,张元修拿了本书,在窗边坐下。
祁明乐一听这话,便知上次张元修说的时机到了,她立刻跃跃欲试凑过去:“需要我做什么?”
“装病。”
祁明乐:“……”
“我今晨收到了去李文秀老家调查官员的飞鸽传书,他们那边已经查完了,现在动身来临江与我们汇合。”
祁明乐接话:“所以赶在他们来之前,咱们要查到,李文秀被灭口的原因。”
张元修颔首。
临江的水很深,他们若刚来临江,就大张旗鼓的查,定然什么都查不到。之前他成日除了核查账簿,便是带祁明乐闲逛,如今账簿核查完在即,临江府衙的官员定然也松懈了,这个时间段去查李文秀之死,才是最好的时机。
祁明乐道:“我这身体向来很好,我装病他们估计也不信,要不你装病?”
“我若装病,府衙的官员定然会前来探望,夫人可能应付得了?”张元修笑着问。
祁明乐立刻摇头。官场上那帮人说话都是九曲十八弯的,有的她听都听不懂,更别说去跟他们打交道了,若一个不小心,只怕她被人坑了都不知道。
张元修继续道:“而且有些事,我不方便出面,若是夫人‘病’了,暗中便能去办了。”
祁明乐一扫听到装病的低落,立刻凑到张元修身边,眼睛亮晶晶问:“什么事?”这是祁明乐第一次参与这事,祁明乐很是兴奋。
张元修抬手将祁明乐揽入怀中,覆在她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声音,同祁明乐说了要她去办的事。
明明是在他们府里,又没有外人,张元修完全用不着靠这么近。
但眼下祁明乐心里全是差事,压根就没想到这儿来,听到张元修说完要她乔装去办的事之后,祁明乐立刻点头应了。
直觉
平日辰时末, 张元修便来府衙了,可今日赵同知等来等去,却没等到张元修。遣人去打听了一遭, 才知道张元修的夫人病了,张元修在府里陪夫人。
自张元修来了临江,平日大部分时间, 都与祁明乐黏在一起。如今祁明乐病了,他留在府里陪祁明乐, 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但赵同知还是不敢耽搁,转头便将此事报给了知府大人。
“如今张元修核查账簿完毕在即,切不可出半分纰漏。”知府沉吟片刻,吩咐道, “你们回府后, 让自家夫人去张家探望一番, 也jsg算是全了礼数。”
赵同知与贺敏之皆应了。
当天中午时分,知府夫人便与同知夫人及贺夫人一同来了西苑。
祁明乐原本正盘膝坐在榻上擦匕首。这把匕首小巧精致,但却是削铁如泥,很适合贴身带着,是祁明照离开上京前送给祁明乐的。
一听说几位夫人前来探病,祁明乐立刻将匕首收起来,一面快步往床边走,一面迅速将外衣脱下来丢给张元修, 掀开被子迅速躺下了。
“怎么样?怎么样?我现在这样子,像不像病人?”祁明乐侧卧在床上, 掩唇低咳几声, 故意将声音伪装的带了几分沙哑。再配上她今日特意画的病容妆,瞧着确实有几分生病的模样。
张元修含笑着点点头, 祁明乐这才放心。
很快,侍女们便将几位夫人请进来了。打头的是一位蓝衣夫人,她头上戴着同色头面。瞧着雍容华贵,比上京的贵夫人也不遑多让,她身后则跟着两位夫人。
一看三人进来的顺序,祁明乐便知,打头的是知府夫人。而身后那两位夫人,一位眉眼与贺子铭有几分相似,想来那位便是贺夫人了。而另外那位不用说,便是赵同知的夫人了。
那三位夫人一过来,知府夫人率先报了家门,随后笑着道:“听说张夫人病了,妾身三人便过来瞧瞧。如今可曾用过药了?”
“有劳几位夫人关心,已经用过了。”祁明乐靠在软枕上,虚弱笑了笑。
之后三位夫人坐在床畔,与祁明乐东拉西扯聊了一会儿,祁明乐靠在软枕上,只觉得腰也疼,脸也要笑僵了,遂适时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
知府夫人是个察言观色的主儿,见状便站起来:“张夫人既身体有恙,那便好生歇息,待改日,妾身等再来看望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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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劳三位夫人挂念了。”祁明乐躺在床上,虚弱的笑了笑。
知府夫人客套回了一句,便带着另外两位夫人,告辞离开了。她们前脚刚出院子,后脚祁明乐一下子就滑下来,趴在床上,小声哼唧:“我第一次知道,笑也这么累人!”
张元修见祁明乐背过手在揉腰,便上前替祁明乐力道适中按着,唇畔噙着一抹淡笑。
祁明乐自由随性惯了,且祁老爹又手握兵权,从小到大,她都不必看人眼色,做低伏小行事。张元修知道,今日确实难为她了。
“今日辛苦夫人了。”
祁明乐斜睨了张元修一眼:“你嘴上说句辛苦就完事了?”
“夫人想让我如何?”张元修笑着问。
祁明乐趴在床上,想了想:“先欠着,等日后我想起来了,再来问你讨要。”
张元修点头应了,他们两人又待了一会儿,估摸着那三位夫人已经彻底离开之后,祁明乐才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打开柜子,从里面取出一套小厮穿的衣物。
李文秀死在了弘安县,那么便证明,他是在弘安县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的东西。
临江府衙的人,一直在暗中盯着张元修的一举一动,所以张元修不能离开他们的视线。原本这事,张元修想让洗砚私下调查,但祁明乐却说,洗砚一个人调查连个帮手都没有,她跟弘安县的县令打过交道,若一同去,可以跟洗砚做帮手。
张元修原本是不同意的,临江的水太深了,他不敢让祁明乐去冒险。可架不住祁明乐执意想去,最后没办法,张元修只得应允了。
很快,祁明乐就换好衣衫了。她要先装成张家的小厮,跟着采买的队伍出门,中途再借机与洗砚汇合,一同去弘安县。
祁明乐这一去,没两日回不来。虽然知道祁明乐身手了得,但张元修还是有些不放心。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又不是纸糊的,想当年我在栎棠关的时候,还曾乔装成小兵的样子,跟着我爹一起去上阵杀敌呢!”但为此祁明乐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祁老爹将她在府里关了整整三个月,才允她出门。
张元修知道祁明乐的性子,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只伸手抱了抱她:“你此去弘安,万事小心,遇事不必勉强。”
“放心吧,我有分寸的。”祁明乐说完,从张元修怀中挣脱出来,冲他挥挥手,“行了,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这里就交给你了。”
张元修将祁明乐送出院子,祁明乐便伪装成小厮的模样,混在出府采买的人群中离开了。
出了张家之后,祁明乐又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将身上小厮的衣裳换下来,重新又换上了一套破破烂烂的男装。末了,她又拿出一瓶姜黄的粉末,在脸上涂涂抹抹了好一会儿,对着水面检查了一番之后,这才十分满意的往约定的地方去。
在来临江前,张元修便知,他们来之后会行动受限,所以在进临江城之前,便让洗砚同他们分开走了。所以临江府的官员,如今并不知道洗砚的存在。
祁明乐到达约定的地方,就见洗砚正蹲在歪脖子树下吃饼。
祁明乐走过去,并未直接与洗砚相认,而是也在烧饼铺上买了一个饼,蹲在洗砚对面吃。中途洗砚看了她好几眼,但却没怀疑什么,只继续啃着饼,时不时警惕朝四周打量着。
祁明乐见状,便知洗砚并未认出她来。
吃完饼之后,祁明乐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站起来,用自己原本的声音道:“行了,走吧。”
原本还在警惕看向四周的洗砚,听到祁明乐的声音,倏忽回头。不可置信看着面前这个衣有补丁,面容蜡黄的男子,压低声音叫了声:“少夫人?”
“什么少夫人!叫大哥!”
洗砚:“……”
见祁明乐大大咧咧往城门口的防线走,洗砚回过神来,忙快步跟了上去。
祁明乐虽是女子,但她是在栎棠关长大的,所以十分清楚男人的一举一动,扮起男人来也毫无违和感。
许是因为上次他们来过,这次他们入城之后,祁明乐明显感觉,街上的衙役多了许多。
但祁明乐完全不带怕的,她如今这样,只怕是张元修来了,都认不出来她来,更别说弘安县的县令。
甫一进入弘安县城,祁明乐就低声同洗砚道:“我们按照计划,分头行动。”
祁明乐来过弘安县,且她的武功也不低于自己,洗砚点点头,道了声,“少夫人,您注意安全”后,便转身往一旁的小巷子去了。
祁明乐也不敢再有丝毫耽搁,直接往另外一个方向行去。
***
张家,张元修独自坐在廊下,已经打发了好几拨,前来探望祁明乐的人。
但宁宁不愿意走,她依偎着张元修身侧,拽着张元修的袖子,糯糯道:“二叔,宁宁会很乖的,绝对不吵到婶娘,二叔你不要赶宁宁走,好不好?”
说来也奇怪,宁宁从小就爱粘着张元修。
那时候张元修在全心准备下场考试,平日鲜少有得闲的时候。但宁宁总会趁着下人不注意,偷偷跑来西苑找张元修。
那时候她人很小,小胳膊小腿跑进来,非要让张元修抱她。
张元修无法,只得将她抱在怀中,一面哄她睡觉,一面看书。等侍女婆子寻来时,宁宁已经窝在张元修怀中睡着了。
如今他们叔侄已经一年多未见了,但自张元修回临江之后,宁宁还是十分粘张元修,只要张元修在府里,她便会跑过来找张元修。
张元修摸了摸宁宁的脑袋,轻轻颔首应了。
宁宁瞬间欢喜起来,她将头凑过来,小声问:“二叔,你在看什么?”
张元修将书面给她看。
如今宁宁已经启蒙了,所以简单的字她能认识一些。她歪着脑袋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那三个字是地理志。
宁宁好奇问:“二叔,地理志是什么?”
张元修细心同她解释,宁宁立刻道:“二叔,你读给我听,好不好?我们小声一点,就不会吵到婶娘啦。”
张元修:“……”
从前宁宁也是这样,张元煦夫妇耳提命面同她说,张元修很忙,要温书准备下场考试,让她不要去打扰张元修。
宁宁虽然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可私下她仍偷偷去找张元修,但为了不耽误张元修备考,她便窝在张元修怀里,让张元修将他要看的书读给她听。这样既不耽误张元修备考,她也不会无聊。
张元修笑了笑,摸了摸宁宁头上的发髻。地理志对他来说十分通俗易懂,但宁宁是小孩子,张元修便用小孩能听懂的方式,讲给她听。
他们叔侄俩坐在廊下,一个耐心的讲,一个认真的听,瞧着十分和睦。
听说祁明乐病了,柳如絮jsg犹豫再三,终是决定,过来亲自探病。可她携着侍女走到月拱门时,远远就看见张元修与宁宁坐在廊下。
他们叔侄俩不知道说了什么,张元修眉心展开,冲宁宁笑了笑,又低声说着什么。
所有人都说,张元修端方持重,待人温和有加。可只有柳如絮知道,张元修的温润有加里,其实还若有似无的带着疏离。
而这疏离,只有在宁宁与祁明乐面前,才会悄然消散。
原本柳如絮是来看祁明乐的,可见张元修与宁宁相谈甚欢。柳如絮知道,自己一旦进去,就会打破这份相谈甚欢,张元修会起身,淡淡叫她,“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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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絮不想打破眼前的画面,便站在院门口,并未再往前走。
小孩子容易犯困,宁宁听着听着,便靠在张元修身上睡着了。张元修见状,便将宁宁交给侍女:“你将孙小姐送回东苑,我进去看看夫人醒了没有?”说完,张元修便起身推门进了屋内,全程都未往院门口看一眼。
没一会儿,屋内便亮了灯。
直觉告诉柳如絮,刚才张元修应该知道她在,可他却连半个眼神,都未在她身上停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姐,天色不早了,不如我们回去吧,明日再来?”侍女小声劝着。
柳如絮咬了咬唇角,泪眼朦胧的走了。
这一夜,祁明乐不在。张元修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虽然他计划的很周全,祁明乐的身手也很了得,可他仍止不住的担忧。
一晚上没睡好,第二日张元修起来时,整个人还是昏昏沉沉的。
早上张大夫人遣人来问了祁明乐一回,张元煦携了宁宁也来了一回。到了下午时,张元修则在屋内练字。
他平素心绪不宁时,便会提笔练字。
这一练便练到了掌灯时分,张元修唤了奉墨来:“少夫人和洗砚还没回城?”
“尚未有消息传来。”
张元修顿时眉心紧蹙。昨日祁明乐离开前,他便同她说过,无论此行祁明乐能不能查到,最迟今晚之前,她都要回来。
祁明乐那时答应的好好的,可现在却仍没回来,难不成是出什么事了?
张元修等不下去了,他从桌案后起身,一面往外走,一面吩咐:“备马车,我要出去一趟。”
奉墨应了声,正要去时,一个小厮低头跑进来:“公子,少夫人和洗砚已经进城了。”
“太好了太好了。”奉墨一听这话,当即松了一口气。
张元修听到这话,快步往门口走了两步,又倏忽转过头,三步并作两步过来,一把握住报信之人的手腕,将人拉进怀里。
从昨日到今日,张元修悬着的那颗心,现在终于落地了:“不是说好最迟申时末么?怎么现在才回来?”
刚走到门口的奉墨,听到张元修这话,差点摔了一跤。
而被张元修抱在怀中的‘小厮’,抬起头,一脸惊诧道:“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她在洗砚面前蹲了一刻钟,洗砚都没认出她。所以她有意想逗逗张元修,刚才进来的时候,她还刻意低着头,改了声音的,张元修怎么一下子就认出她了?
“你是我妻子。”张元修垂眸,眼前是一张陌生蜡黄的脸,但那双眼睛却一如从前。
祁明乐十分好奇,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张元修无法,只得道:“直觉。”
“直觉?!什么直觉?”她都伪装成这样了,只怕祁老爹和祁明照站在她面前,都不一定能认出她来,张元修竟然凭直觉就认出她了。
“你是我妻子的直觉。”
祁明乐:“……”
张元修将一碟子糕点推给祁明乐,又倒了盅茶递过去。
这两天在弘安,祁明乐忙的脚不沾地,吃也没吃好,睡也没睡好。今日又一路赶回临江,现在她确实又饿又渴的。
见祁明乐吃的狼吞虎咽的,张元修不禁道:“你慢些吃,厨房备有饭菜,我这便让他们传饭。”
祁明乐摆摆手,将嘴里的糕点咽下,又喝了两盏茶,她才觉得整个人好了一些:“先不着急吃饭,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原本站起来的张元修,只得重新又坐下来。
祁明乐靠过来,压低声音道:“我给你偷了个人回来。”
张元修:“……”
瞪他
很快, 借着夜色的遮挡,祁明乐偷回来的人被带到了西苑。
看见那人时,张元修还愣了愣。
因为祁明乐偷回来的不是旁人, 而是弘安知县李青山的儿子。上次这个小孩,曾将祁明乐推进水中,后来又被张元修罚了三鞭。
张元修转过头看向祁明乐, 无声询问她是何意。
“上次那事是个误会,泓溯你跟他说。”祁明乐想让那孩子将前因后果, 亲自告诉张元修。却不想,因着上次那三鞭,李泓溯有些怕张元修,便躲在祁明乐身后, 怎么都不肯出来。
祁明乐只得道:“上次泓溯推我下水, 不是真的性子顽劣, 而是因为,李青山的秘密,就藏在府衙的水塘里。”
“藏在府衙的水塘里?”张元修拧眉。
“对,府衙水塘的水,与李青山在外宅的水是相通。泓溯说,县衙的水塘里,藏有很多尸骨。你上次在水里时,没有发现么?”祁明乐看向张元修。
那时候她还是个旱鸭子, 但张元修不一样,张元修既然会水性, 那应该能发现水塘下的秘密才是。
张元修:“……”
当时水下昏暗, 又水草丛生,他的心思皆在祁明乐身上, 哪里还有空去观察水中。
祁明乐一看张元修那个表情,便明白了,她遂将泓溯拉到自己身边,小声同他道:“泓溯,你不要害怕,只有他能救你娘,你把之前跟我说过的话,再重新跟他再说一遍。”
上次那三鞭,让泓溯至今都心有余悸,所以他看到张元修时,还是下意识会害怕。但想到他娘,和祁明乐的谆谆鼓励,他攥了攥拳头,忍着害怕,慢慢从祁明乐身后走出来。
“我……我听见我爹,在跟一个脸上长了颗黑痣的人交代,要让他毒杀一个人。”
李泓溯将他去岁偷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又复述了一遍。
待他说完之后,张元修问道:“你可记得,那天是十月几号?”
“十月二十三。”李泓溯不假思索答了出来。
张元修看着他没说话,李泓溯瞬间急了:“我没撒谎,那天是真的是十月二十三,再有两天便是我的生辰了,每年我生辰那天,我爹都在府里为我大办,城中大户人家都回来为我庆贺生辰。但去年因为我偷听到了那些话,我爹就对外宣称,说我冰嬉失足落水病了,将我关在府里不让我出门,也不给我办生辰宴,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见李泓溯说到最后,情绪已经激动起来了,祁明乐忙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抚。
张元修倒没太大的反应,待李泓溯情绪平复下来之后,他又问了几个问题,便让奉墨带李泓溯下去歇息了。
祁明乐本以为,自己将李泓溯带回来,张元修会很高兴,却不想张元修竟然是这个反应。
“我做错了么?”祁明乐皱眉问。
张元修刚吩咐完传饭,听到祁明乐这话,便笑了笑:“没有,你帮了我一个大忙。先用饭吧,用完饭我们再细说。”
很快,侍女们便将饭摆好了。这两日,祁明乐又累又饿的,她吃过饭又去沐浴更衣过后,才觉得整个人好些。
等祁明乐出来时,张元修正坐在榻上,手中拿着一封信。
祁明乐走过去瞄了一眼,发现是她带回来的那封信。信是洗砚写的,去了弘安之后,他们两人便分头行动了。
今夜洗砚也没同祁明乐一道回临江,而是还独自在弘安守着。
“洗砚那边有查到什么?”祁明乐问。
张元修直接将信递给祁明乐,他则熟稔的替祁明乐擦头发。
祁明乐接过信扫了一遍,洗砚负责调查的是,去岁李文秀在弘安的活动范围和轨迹。洗砚在信中说,李文秀平日除了查赈,便是去佛寺上香,瞧着也无甚奇怪之处。
见祁明乐看完之后,张元修才问:“你怎么想从李泓溯入手的?”
“上次在县衙的时候,我就觉得他有点怪怪的。昨天我去弘安县之后,私下打听了一番,才知道,李泓溯从前确实骄纵蛮横,但并未做过伤人杀人之类的事。而且自从他去岁生辰前,冰嬉落水后,整个人就性格大变了,平素也鲜少看见他出门了。”
“这倒同他说的对上了。”顿了顿,张元修又问,“那你是如何遇见他的?”jsg
“我在李青山的私宅外面蹲了大半天,下午见李青山出门了,便偷偷溜进去找到了李泓溯。我从李泓溯口中知道这些之后,觉得让他留在李家太危险了,便问他跟不跟我走,李泓溯当即便答应了。”
这事听的很顺畅,但张元修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不过眼下祁明乐在兴头上,他便也没说什么,只问:“那你是如何将李泓溯带出来的?”
“我去见过他之后,便跟他约好在我在府衙外的巷子里等他。李泓溯自己想办法从府里溜出来跟我汇合之后,我就将他偷偷从弘安城带了出来。”
听到祁明乐这话,张元修轻轻笑了笑:“李泓溯是李青山的老来子,且又是独子,你悄然将他带走,只怕眼下弘安县衙已经乱套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乱套了才好呢!”祁明乐侧过身子,一脸摩拳擦掌的模样,“我让洗砚在那边守着,就等着乱套了好抓李青山的把柄呢!”
上次他们打过一次交道,祁明乐就发现,李青山这人滑不溜秋的。对付他这人,得出其不意才行。
“你这还真是不走寻常路。”张元修笑着说完,倾身从身后抱住祁明乐。
祁明乐还在畅想怎么抓李青山这事,冷不丁被人抱了个满怀时,她还愣了愣,下意识转头看向张元修:“你干什么?”
“累了。”
祁明乐:“……”
这两天四处奔波查证的人是她好不好?他有什么好累的?但转头一想,自己不在这两日,想必张元修也应付了不少探病的人。
祁明乐便掰开张元修的胳膊,站起身道:“累就睡吧,正好我也累了。”说完,祁明乐打着哈欠,趿拉着鞋往床边走。
待祁明乐躺下之后,张元修才熄了灭灯过来,与祁明乐并排躺在一起。
祁明乐辛苦了两日,躺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张元修抬手将人揽入怀中,听着祁明乐熟悉的呼吸声,他这才觉得,悬着两天的心,终于落了地。
他们夫妻俩是一夜好眠,但弘安县的县城却被李青山掀了个底朝天。
夜里李青山刚回府,小厮便来报,说他儿子李泓溯不见了。李泓溯是李青山的老来子,也是独子,并且这个独子还听到了他的秘密。
如今他突然不见了,李青山一颗心,顿时像被架在火上烤一般。
“找!所有人都出去给我找少爷!要是找不回少爷,我要把你们都剁了喂狗!!!”李青山愤怒咆哮着,不小心扯到了后背上的伤,顿时疼的龇牙咧嘴的。
师爷见状,忙上前扶住他:“东翁,您身上的伤还没好齐全切勿动怒啊!”
一面安抚李青山,师爷一面转头吩咐:“还有你们,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找少爷去!”
一帮仆人顿时做鸟兽状散开。
独子就是李青山的命根子,此时他不见了,李青山整个人又气又怒,瞧着似乎想亲自出门找。师爷见状,忙劝道:“东翁,你请稍安勿躁!我这就回衙门去吩咐,让县衙的人也跟着去找!弘安县就这么大,下面的人也都知道少爷的身份,没有人敢打他的主意。想来少爷是小孩子心性,偷溜出去玩儿忘了时辰。东翁,你且安心,我这便回衙门去调集人手,让他们务必将少爷找到。”
“去!快去!告诉他们,谁要是能找到我儿,赏银十两。”李青山不住催促。
师爷应了声,忙匆匆去了。原本他们想着,弘安县就这么大,而且城中的百姓都认识李泓溯,不可能有人会老虎头上拔毛去动李泓溯。他们便知当李泓溯是出门贪玩忘了时辰,却不想县衙的衙役,外加李家的仆人找了大半宿,将整个弘安县都翻了个底朝天,仍没找到李泓溯。
师爷这下顿感不妙,只得硬着头皮去向李青山汇报。
李青山顾不得有伤在身,气的砸了一套他最为钟爱的古董:“一群废物!弘安县就这么大的地方,连一个小孩子都找不到,本官要你们何用!!!”
“砰砰砰——”
上好的古瓷花瓶在师爷脚边碎开,师爷顿时吓的心惊胆战。
这些花瓶都是李青山的心头宝,如今他却将这些弃之如履。不过师爷也明白,在李青山心里,这些死物如何能与他的宝贝儿子相比。
毕竟当初知晓他们毒杀李文秀一事的人,基本都被赵青山处理掉了,唯独只剩下李泓溯一个了。
一念至此,师爷眼皮猛地一跳。他下意识道:“大人,您说,少爷会不会是被人带走了?”
李青山举了个花瓶,正要继续砸时,听到师爷这话,倏忽转过头。
那师爷只得磕磕绊绊道:“这全弘安县,谁不知道,少爷是大人您的心头肉。借那些贱民们一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去少爷下手。但……”
师爷小心翼翼觑了李青山一眼:“所以您说,少爷有没有可能,是被弘安县之外的人带走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弘安县之外的人?!
师爷都说的这般明显了,李青山要是再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那他就是天大的傻子了!
“你是说,是张元修或者赵同知带走了泓儿?”李青山将手中的古董放下了,脸色十分阴郁。
师爷小声道:“放眼整个弘安县,无人敢对少爷下手。”
是了!这两个人的嫌疑最大!张元修是查赈官,他来临江第二天,便突袭来了弘安县。
而赵同知跟他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说不定,是张元修在临江府衙核查赈灾粮银的时候,查到了什么不该查的,所以赵同知他们便想将所有责任全推到他身上,便提前下手绑了他儿子,好到时候逼迫他就犯。
李青山蹭的一下站起来,怒声道:“备马车,我要去临江。”
不论这事是张元修做的,还是赵同知他们做的,他都得去趟临江。
恰好此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了,师爷忙让人去套了马车,李青山连衣服都没换,便坐上马车往临江去了。
他这一路上紧赶慢赶,终于在辰时末到了临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而李青山前脚刚到府衙,后脚便又有一拨人也来了临江府衙,而且这来的人中,还有是一位张元修与祁明乐的老熟人。
意外
临江知府刚用完早饭, 便有下人进来禀,说李青山求见。
“现在?”临江知府伸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从弘安来临江差不多得小两个时辰, 现在不过辰时末,李青山怎么就到了?
临江知府心中虽存了疑惑,但还是命人下人将李青山请去了会客厅。
待临江知府过去时, 李青山正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厅中急的团团转。甫一看见临江知府, 李青山顿时像看见了救星一般,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知府大人,我家泓儿不见了。”
临江知府:“……”
李青山不惑之年,才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儿子, 平日宝贝的跟眼珠子一样, 怪不得他今日会火急火燎赶过来。临江知府安抚道:“你先坐下, 仔细说来。”
李青山不敢确定,李泓溯的失踪,跟临江知府有没有关系,便一面将李泓溯失踪的种种,同临江知府又细说了一遍,一面小心觑着临江知府的神色,想从中判断一二。
临江知府自是察觉到了李青山的视线,他满脸不悦正要开口时, 外面突然传来吵嚷声。
临江知府当即愤声问:“外面出何事了?”
还没等下人答,外面便吵吵嚷嚷进来一群人, 个个腰佩官刀, 为首的是一个青年男子,头戴玉冠身穿紫衣, 一身风尘仆仆而来。
“你们是何人?竟然敢带刀,这般公然闯入知府大人的府邸,都不要命了吗?”赵同知昨夜醉酒,也宿在他姐夫的府里,听到动静,赵同知匆匆赶过来,连人都没看清楚,便是劈头盖脸的一通骂。
“大理寺少卿谢灵岚,奉命捉拿犯人,还请知府大人行个方便。”说完,谢灵岚不等临江知府答话,便吩咐道,“抓起来!”
“是。”他身后的差役,一下子涌上去,不由分说,便当着临江知府的面,将李青山绑了起来。
赵同知在临江横着走习惯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般不给他面子,他当即便要上前去同谢灵岚理论:“大理寺少卿了不起啊!竟然这般不由分说便拿人,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
一听赵同知这话,临江知府顿时变了脸色,他当即转头呵斥:“你给我闭嘴!”
赵同知听到他姐夫这话,虽心有不甘,但还是乖乖闭嘴了。jsg
一听到谢灵岚这三个字,临江知府一改先前的态度,忙上前作揖:“本府御下不当,还请谢少卿莫怪。”
“好说。”谢灵岚嘴角懒散扯出一抹笑。
临江知府又好声好气问:“敢问谢少卿,这李青山是犯了何罪?少卿大人您要这般不由分说将他拷拿?”
姜国有律法,若无确凿证据,不得对官员上刑上枷锁。可瞧谢灵岚对待李青山这模样,不像是对待疑犯,倒像是在对待犯人。
“谋杀查赈官这个理由够么?”谢灵岚似笑非笑看着临江知府。
临江知府心里咯噔一声,可他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谢灵岚道:“还请知府大人个方便,将府衙的牢房借我一用。”
临江知府只得应了,立刻让人去办。谢灵岚也不欲与他再多说,只道了句多谢,便欲转身走人。
只是走了几步,他似又想起了什么一般,猛地回头。
原本脸色难看的临江知府见状,立刻打起精神:“谢少卿还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当,烦请知府大人遣人去帮我找一下张元修。”
临江知府当即应了,谢灵岚这才带着他的人浩浩荡荡离开了。他前脚刚走,后脚临江知府的管事就连滚带爬进来,声色惶恐道:“大人,不好了,小的看见兴旺了。”
一听到兴旺这个名字,临江知府立刻扭头,目光如炬看向赵同知。
兴旺是李文秀的随从,当初也是兴旺将李文秀的尸骨送回家乡安葬的。为了避免这个随从说了不该说的,临江知府私下叮嘱过赵同知,让他待事情了解之后,就让人寻个机会杀了兴旺以绝后患。
可现在兴旺不仅没死,反倒落在了谢灵岚的手上。
赵同知一对上临江知府的目光,立刻膝盖泛软:“姐、姐夫,我真的派人去杀兴旺了。我的人传回来消息说,兴旺受了重伤掉进河里了,十有八/九是活不了的。所以我就,我就……”
“蠢货!我跟你说多少遍了,这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事,一定要确定!一定要确定!!!”
见临江知府气的脸红脖子粗,赵同知连连认错。可现在认错又有什么用呢?如今兴旺已经落到谢灵岚手中了。
虽然他们是在临江,但关于谢灵岚这个人,临江知府还是略知一二。
上京谢家的嫡次子,亦是谢家如今的家主。他的兄长谢沉霜,如今在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听说小皇帝背地里都称其为亚父。朝中的政令颁布,看似是出自小皇帝之手,实则却皆是谢沉霜做决定。
去岁文王谋逆,谢灵岚在其中立了大功,被先帝破例招进了大理寺。自进大理寺之后,谢灵岚就屡破大案,升官速度简直是别人望其项背的程度。
而且谢灵岚此人十分爱笑,但手段却十分狠厉,据说但凡他经手的案子,没有一件不是处理的漂漂亮亮的,是以上京的人私下都叫他笑面阎王。
而现在这个笑面阎王来了临江,临江知府顿时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他腿上一软,便跌坐在圈椅上。
“姐夫!您可要撑住啊!”临江知府向来是赵同知的主心骨,一见到他这样,赵同知瞬间就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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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今日,临江知府才反应过来,为何升官速度与谢灵岚一样快的张元修,来临江之后,大部分心思都放在陪夫人游山玩水上,合着他这是与谢灵岚两人相互配合,给他玩了一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张元修在临江待了快一个月,表面上他一直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可私下他到底做了什么,查到了什么,他们一无所知。
如今谢灵岚抓了李青山,只怕去岁李文秀之死,就彻底兜不住了。
“姐夫,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赵同知向来是个没主意,万事都听临江知府的。
“你问我,我去问谁?”临江知府脑子里也是一片混乱,他背着手,烦躁在厅堂里走了一圈,皱眉思索着对策。
以谢灵岚的能耐,从李青山嘴里撬出东西,是迟早的事。
“姐夫,咱们得赶在李青山攀咬我们之前,我们先下手为强。”赵同知向临江知府出主意。
知府斜睨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如何先下手为强?”
“我听人说,今日李青山火急火燎赶到这里来,是为了他儿子李泓溯。”
知府一愣,旋即明白了赵同知话中的意思。李青山这人向来极为看重香火,想必他自己也知道,他如今已经活不了了,所以他们得推波助澜一次。
临江知府立刻压低声音道:“你迅速去办,莫要让人察觉了。”
赵同知应了一声,匆匆去了。
***
张家,张元修与祁明乐正在用饭时,府衙的人便去了张家,转述了谢灵岚的话。
“谢灵岚?!去李文秀老家调查李文秀死因的人,竟然是谢灵岚?!”祁明乐与谢灵岚的交集并不多,纯粹是谢灵岚是叶蓁的小叔子,所以祁明乐对他有所耳闻。
张元修轻轻颔首:“既然谢灵岚来了,那我先去府衙见他。”
“好。”张元修离开之后,祁明乐去见了李泓溯。自李泓溯来了张家之后,便一直闷闷不乐的。
“怎么了?”祁明乐蹲在他面前,小声问。
李泓溯对着手指头,小声道:“我想我娘了。”
自从去岁他无意听见李青山那番对话之后,李青山便将他娘软禁起来了。自那之后,李泓溯就再没见过他娘。
祁明乐摸了摸他的脑袋:“放心吧,等这些事了了之后,你就能见到你娘了。”
李泓溯乖巧点点头。中午的时候,宁宁过来找祁明乐玩。见出现在祁明乐这里的李泓溯十分好奇,叭叭拉着李泓溯说个不停。
祁明乐见他们两个人年纪相仿,便让他们一起玩儿了。
张元修在府衙一直待到傍晚回来,两人用饭前,祁明乐顺嘴问了下府衙的情况,张元修一一同他说了。
祁明乐道:“照你这么说,那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里的事,很快就能解决?”
张元修轻轻颔首。
但意外这种事,往往你越不想它出,它反而越出。
第二日,张元修与祁明乐刚起床,就有下人在外面急声禀:“公子,谢少卿来了。”
“谢灵岚?!他这么早来做什么?”祁明乐正在戴耳环,闻声下意识转头看向张元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张元修摇摇头,但直觉告诉他,应该是出意外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查到(一更)
张元修过去时, 谢灵岚正坐在花厅里。
平日里逢人未语先带三分笑的谢灵岚,今日脸色却难看的紧。听见张元修的脚步声,谢灵岚条件反射性脸上带了笑, 但语气却冷的厉害:“我倒是小瞧了临江府这帮官员,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竟然也能掀出风浪来。”
一听谢灵岚这话, 张元修便大致猜到了。
张元修是临江人,所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临江官场的水有多深。昨日在府衙时,他已经提醒过谢灵岚了。却不想,李青山竟然还是死了。
“他是怎么死的?”张元修问。
“自缢。昨天后半夜,狱卒打盹的时候, 他用腰带将自己吊死在了牢里通风的窗子上。”
昨日张元修提醒之后, 谢灵岚便吩咐, 让底下的人盯紧李青山,不许任何人跟他接触。却不想,昨晚后半夜的时候,狱卒打了个盹的功夫,李青山竟然将自己吊死在了窗子上。
谢灵岚自入了大理寺,手中大大小小案子无数,这还是第一次,前脚抓到犯官, 后脚犯官就自缢的。
张元修没看谢灵岚难看的脸色,只问:“李青山可有留下什么东西?”
谢灵岚负责调查李文秀之死, 张元修负责暗查, 去岁赈灾粮银可有贪污,虽然两人一同在临江, 但昨日谢灵岚便同张元修说,他们各查各的,却不想,他今天就自己打脸了。
听到张元修这么问,谢灵岚也没藏着掖着,直接道:“李青山留了一封认罪书。”
话落,谢灵岚将一块布递给张元修。
这块布一看就是从中衣上撕下来的,李青山以血做墨,在布上承认了去岁他贪污赈灾粮银,被查赈官李文秀发现之后,他用利益诱惑李文秀无果后,遂对李文秀起了杀心。他先将李文秀毒杀,后将其伪装成突发急症而亡,又胁迫仵作做了假的验尸册,然后将其以突发急症身亡的原因上报。
张元修翻来覆去看了两遍,谢灵岚见状,只当张元修是怀疑上面的字迹,便道:“我已经让人查过了,这上面的字迹确实是李青山的不假jsg。”
张元修没说话,目光仍落在血衣上。
谢灵岚察觉到了不对劲儿,他坐起身子,问:“张大人有何高见?”
张元修是临江人,又在临江待了月余,临江的种种,想必他应该已经摸清了。谢灵岚这人一贯不喜欢向人低头,但他这初来临江,就被李青山突然自缢打了个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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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事已至此,他不得不底下他高贵的头颅,与张元修合作。
张元修收起血衣:“我与李青山打过两次交道,此人表面上胆小怕事,实则却能屈能伸。以我对此人的了解,他不像是会畏罪自杀之人。”
大家都是聪明人,张元修稍微一点拨,谢灵岚瞬间便懂了——
不像是畏罪自杀之人,那便是受人胁迫,不得不死了。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昨日他还特意将看守的人,换成了他的人,可对方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逼死了李青山,此举无异于触碰到了谢灵岚的逆鳞。
他们两人虽然查的方向不同,但李青山都是其中至关重要的一环。谢灵岚既然既肯来向他低头,张元修便也没藏私,他将他调查到对谢灵岚有帮助的消息,一一同谢灵岚说了。
谢灵岚听完之后,起身冲张元修行了个拱手礼:“今日多谢张大人,谢某先行一步。”
张元修轻轻颔首,谢灵岚离开没一会儿,祁明乐便火急火燎赶了过来:“我听人说,谢灵岚过来时脸色不大好,是出什么事了么?”
“李青山死了。”
一听这话,祁明乐顿时怔了怔:“你昨晚回来的时候,不是说,他已经被谢灵岚抓起来了,怎么突然就死了呢?”
谢灵岚在上京素有笑面阎王的称号,但凡他经手的案子,他都办的漂漂亮亮的,让人无可指摘。可这个笑面阎王怎么来了临江之后,能力就掉了这么一大截呢?
不过比起这个,祁明乐更关心张元修:“李青山这一死,赈灾粮银贪污案,线索是不是就断了啊?”
说这话时,祁明乐眼里皆是掩不住的关心,张元修心下淌过一抹暖意。
“不会,他这一死,恰好能证明,去岁赈灾粮银贪污案,与临江府衙的官员们也脱不开关系。”不然何以昨日谢灵岚刚抓了李青山,李青山后脚就被人逼自缢了呢?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祁明乐还是有些担心:“可现在李青山已经死了,接下来,你要怎么查?”
“我打算再去趟弘安县。”
祁明乐不解看向张元修。如今李青山已死,他再去弘安县做什么?
张元修轻轻笑了笑:“风过留声,雁过留痕,而且以我对李青山的了解,他不可能会不留一手。”
两人目光对上时,祁明乐顿时明白了张元修话中的意思。
李青山只是一个小知县,侵吞赈灾粮银这么大的事,他一个人不可能摆的平。那么这其中自然会有临江府的官员在其中插手。
有利可图时,他们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可一旦出事时,李青山这个小知县,定然会是第一个被推出来挡刀的。
这一点,他们知道,李青山定然也知道。而且李青山那人善于钻研,不可能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此番谢灵岚是猝不及防来临江的,而李青山也是来寻子时,歪打正着被谢灵岚抓到的。这事发生的太过突然,只怕他们各方都没反应过来。
但如今李青山已死,只怕接下来,临江的牛鬼蛇神便都要有所动作了。
祁明乐当机立断道:“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你刚从弘安县奔波回来,先在府里好好歇息,我带着洗砚去便好。”
“可……”祁明乐有些不放心。但转念一想,张元修此行是来办差的。之前他带着她四处闲逛,只是为了麻痹临江府衙的人,如今他要去办正事了,自己跟着确实多有不便。
祁明乐遂改了口:“那好吧,你自己注意安全。”
张元修轻轻颔首,他们一同去后院见了李泓溯。
在知道李青山已死的消息之后,李泓溯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他是李青山的老来子,从他出生起,他要月亮李青山从不给他星星。
在去岁他无意偷听到那番话之前,李青山一直对他和他娘都很好的。可现在,这个对他的好的人却永远都不在了。
“呜呜呜呜,爹爹,爹爹……”李泓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
祁明乐瞧着十分心酸,但此刻想必临江府衙的人,也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张元修没有给李泓溯太多悲伤的时间,便已将他带上马,直奔弘安而去。
昨日李青山来临江寻子时,并未带师爷。那师爷与县丞等了整整一日,都没等到李青山回来,师爷有些不放心,今晨一早便遣人去临江府打听。
却不想,打听的人没回来,反倒是张元修带着人来了县衙。
“张元修,他来做什么?”师爷瞬间从椅子上蹦起来。自上次,张元修神色淡然,让李青山领了二十七鞭之后,这师爷便将张元修列入了敬而远之之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传话的衙役摇摇头:“小人不知,不过少爷也跟着张大人。”
师爷:“???”
李泓溯也跟着张元修?!所以他李泓溯前日是被张元修的人掳走的?!这个念头只在师爷的脑海里转了一圈,就被师爷压下去了。
如今李青山不在,县衙就属县丞做主了,师爷便与县丞一道过去了。
李泓溯一看见师爷,便扑过去,抱着师爷呜咽哭道:“周伯伯,我爹没了。”
没了?!师爷脑子里嗡的响了一声,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张元修问:“你就是弘安县的县丞?”
跟在师爷身侧的弘安县丞忙上前应声。
“将他们三人先看管起来。”张元修只留下这一句,便起身往外走。他刚出廊下,洗砚便迎上来道:“公子,我等已经搜过李青山的私宅了,搜到了许多银票田契,但没找到您要的东西。”
说完,洗砚又将一个女子带上来。
原本窝在师爷怀中,正痛哭流涕的李泓溯,甫一看见那女子,当即便喊了声,“娘”,便抱着那女子的腰哭了起来。
这女子并非李青山的正房,而是李青山的第八房妾室。
因她生了李青山唯一的一个儿子,李青山一直对她另眼相待,甚至还将她抬做了平妻。但去岁李泓溯听到了不该听到的话之后,李青山怕李泓溯口无遮拦说了不该说的,便将李泓溯的生母幽禁起来,以此来牵制李泓溯。
此刻被推到张元修面前,那女子虽抖若筛糠,但仍抱紧怀中的李泓溯,颤声道:“大人,老爷虽宠爱妾身,但却从不让妾身过问他的公事,求大人明鉴。”
张元修抬手捏了捏眉心,又将目光落在了师爷身上。
自从知道李青山已死之后,师爷便知,他的靠山彻底倒了。所有人都知道,他素来得李青山看重,若此刻他不同张元修老实交代,只怕临江府衙那帮官员,也绝对不会允许他再活着。
短暂的权衡利弊之后,那师爷道:“小人知道老爷有一处密室。”
张元修见这师爷识趣,便也没再过多浪费口舌,只说了句,“带路”。那师爷立刻便在前面引路了。
师爷口中的密室在李青山私宅的书房里,打开之后,里面装了成箱的金银珠宝,以及不少绝迹的字画古玩,但仍没有张元修想找的东西。
看出了张元修脸上的失望之色,那师爷忙不迭发誓:“大人,小人真的没有骗您!这就是我家老爷的密室,平日有什么要紧的东西,我家老爷都会搁在这儿的。”
洗砚听到这话,不死心的又找了一遍,但最后还是冲张元修摇摇头:“公子,没有。”
“你是李青山的心腹,除了这里,李青山还会将重要的东西藏在何处?”张元修问。
师爷也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他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因为据他所知,若是极为重要的东西,李青山只可能会藏在这里。可这里怎么会没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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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大人,您要不让人再找一遍?再找一遍,说不定就找到了。”那师爷不死心道。
一听这话,张元修便知,他也不知道东西在何处,便让人将他先押下去了。
洗砚一脸凝重看向张元修。
他们公子布置jsg了这么久,就是为了拿到李青山手中的账簿,好将跟他一起贪墨的人一网打尽。如今李青山已死,若他们找不到账簿,那所有的努力便皆前功尽弃了。
张元修没说话,只是默然走出了李青山的私宅。他在宅子门前的路上站了片刻,突然吩咐:“去县衙。”
今日弘安城不太平,县衙的衙役们也都没外出,齐齐被拘在县衙里。
听到有人传话让他们去将县衙后院水塘里的水清干净时,那帮衙役怀疑自己耳朵出毛病了。打头的那个赔笑上前道:“大人,您有所不知,这水塘里的水是与外面连在一起的活水。”这要将水塘的水清干净,不是纯粹的在难为人么?
张元修一个眼神过来,洗砚立刻上前呵斥:“你把进水口堵住不就行了!大人让你清你就清,废什么话!”
那帮衙役顿时不敢再多嘴,忙按照张元修的吩咐,堵进水口的堵进水口,挖排水口的挖排水口。
此时已是四月末,日头也逐渐毒辣起来。
那帮衙役们个个干的热火朝天的,张元修立在水榭的亭子里,目光落在水位逐渐减退的水塘里。面上虽然十分平静,但心里却难掩焦灼。
这是最后一处地方了。
若在这里也找不到账簿,那便说明,也许他高估李青山了——李青山压根就没给自己留后路。
堵住了进水口,又挖了排水口,过了大半个时辰,水塘里的水终于见了底。
之前李泓溯说,县衙的水塘里有尸骨。但他们将水塘的水全排干净之后,并未看见尸骨,只看见里面有一个坛子。坛子四角都坠了石块。
洗砚不顾脏污,亲自下去将坛子捧到张元修面前。
清干净了上面的泥渍,将坛子打开,里面的东西,被用油纸层层包裹起来,看不清到底是什么。
洗砚他们一群人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齐刷刷将目光落在张元修的手上。
张元修垂眸,将层层油纸打开。在看见里面写着账簿两个大字时,洗砚顿时松了一口气,终于找到了。
张元修将账簿翻开,里面除了记有李青山与临江府衙各级官员贪污赈灾银粮的具体数目之外,还写了这些年,他向各级官员贿赂的明细。
张元修收好账簿,起身道:“回临江。”
有了这本账簿,临江府衙涉案的官员,便一个都休想逃脱。
同来时的火急火燎不同,回程时,所有人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因在弘安县衙这一番耽搁,张元修他们回临江县城时,天已经擦黑了。回城之后,张元修打算先回张家换身衣袍,便去县衙找谢灵岚的。
却不想,他们刚进城,便被人拦住了。
洗砚提高灯笼,看清拦在他们面前的人,顿时愣了愣:“奉墨,你怎么在这儿?”
奉墨红着眼看向张元修。
张元修心里猛地咯噔了一声,下午在府衙时,那股突如其来的心慌,突然再度袭来。然后,他就听奉墨道:“公子,少夫人出事了。”
抉择
张元修倏忽攥紧缰绳, 奉墨声色里染着哭腔,极快的说了祁明乐失踪的缘由。
“今日公子您与洗砚走了没一会儿,孙小姐便来西苑找少夫人。她们两个在内院待了一会儿, 少夫人便说要带孙小姐出门逛逛。属下原本要随行的,却被少夫人拒绝了,少夫人只带了孙小姐身边的两个侍女……”
张元修不耐烦听这些没用的, 直接打断奉墨的话:“说重点。”
“到申时末,孙小姐身边的映红背着昏迷不醒的孙小姐回来, 说少夫人被人掳走了。”
奉墨泪眼婆娑刚说完,张元修便直接打马往张家赶去。洗砚见状,忙将奉墨拉上自己的马,也带着人追了上去。
张元修一路打马疾行回府, 刚过影壁墙, 就见府里灯火憧憧, 张元煦正带着管事往外走。乍然看见张元修回来,张元煦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过来。
“宁宁如何了?”张元修率先开口。
“大夫看过了,说是受了点惊吓,人没有大碍。”说到这里时,张元煦顿了顿。一看张元修这着急忙慌的神色,张元煦便知,张元修已经知道,祁明乐被人掳走一事了。
张元煦正欲开口安抚时, 就听张元修道:“大哥,可否让我见见映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跟我来。”张元煦带着张元修往宁宁的院子走, 路上还不住宽慰张元修, “映红一带宁宁回府,我便去府衙报案了。我爹也私下找了道上的朋友帮忙, 咱们临江就这么大的地方,官府和道上两方人马齐齐出动,相信很快就会找到弟妹和如絮表妹的。”
张元修脚下一顿,猛地转头:“如絮表妹也被掳走了?”
张元煦点头称是。他娘在得知柳如絮也被掳走之后,直接晕了过去,所以府里才会闹的这般鸡飞狗跳。
张元修与张元煦过去时,宁宁已经睡着了,他们便没进去,只在外面让人叫了映红来回话。
映红跪在地上,哭着将今日的情形,同张元修又重复了一遍。
“今日孙小姐与二夫人一同出门逛,在棋盘街遇见恶霸调戏柳小姐。二夫人好心上前为柳小姐解围时,突然蹿出几个蒙面人,他们将刀架在奴婢和孙小姐的脖子上,用奴婢和孙小姐的性命,胁迫二夫人束手就擒。”
张元修的大掌倏忽攥成拳。
祁明乐的武功,他是知道的,能将她掳走,只能是胁迫智取。
“那些人似是知道二夫人会武功,二夫人束手就擒之后,他们用帕子迷晕了二夫人。还说什么,为了安全起见,要将表小姐也带走。之后奴婢和孙小姐就被打晕了。”
这些话,张元煦已经听过一遍了,如今再听,他还是隐约觉得,此番祁明乐与柳如絮失踪,似乎是冲着张元修来的。
但张元修是他堂弟,如今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自是不会问这种让张元修寒心的话。
张元修强行压下心头的焦灼,问:“你可记得那些人的样貌?以及他们消失的方向?”
“奴婢记得。”说这话时,映红下意识看向张元煦。
张元煦接话:“回来之后,映红便同我说了那几人的容貌,我已让人描出来拿到街上去找了。至于那些人离开的方向,映红说是出城的方向。”
临江水路发达,一旦对方出了城,那要再想寻到,那可就十分不易了。张元煦脸上,带着浓浓的担忧。
而张元修又问了映红几个问题,而后眼睫轻轻一碰,复又抬眸看向张元煦,声音里全是压抑的平静:“大哥,你放心,我会将她们平安带回来的。”
话落,不待张元煦开口,张元修已直接转身,大步朝外走。
“元……”张元煦下意识想叫住张元修。可他也知道,张元修素来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而且瞧他这样,似乎是已经知道,是谁掳走了祁明乐和柳如絮。
原本洗砚也要跟着张元修,但他走了几步,想了想,又折返回来,提醒道:“大公子,寻找我们夫人与表小姐一事,衙门的人未必能靠得住,还请大公子这边多费心。”
说完,洗砚冲着张元煦行了一礼,然后小跑着去追张元修了。
张元煦先是一愣,旋即明白了洗砚话中的意思,他心下虽十分惊愕,但面上却不露分毫,只同侍女们交代,“好好照顾宁宁”,便匆匆去寻张家大爷了。
张元修从张家出来后,便直奔临江知府邵秉文的府邸。
知府府邸的下人并不认识张元修,府门打开之后,见张元修杀意腾腾往里闯,那小厮当即便嚷道:“哎,你谁啊你!知道这是哪里吗?就敢往里闯!来人,给我……”
那小厮话没说完,便被张元修一脚踹了出去。
原本持着棍棒赶来的支援的家丁,被砸了个措手不及,他们正要一哄而上时,站在张元修身后的洗砚高喝一声:“瞎了你们的狗眼!我家公子是来临江查赈灾粮银的钦差,我看你们谁敢动手!”
听说张元修是钦差,那帮家丁们,你看看我,我看看我,顿时僵在原地,一时不敢动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知府府里的管家闻讯赶过来,看见这边的一片狼藉,顿时眼皮子直跳。
张元修未高中前,可是临江有名的君子。这君子当了官之后,怎么一言不合jsg就动起手来了呢!
管家在心里腹诽着,但脸上却不敢表露分毫,只快步过来赔罪:“张大人,真是对不住。是底下人有眼不识泰山,您消消气。”
张元修没时间与这管家打口头官司,直接开门见山问:“邵秉文在何处?”
之前这管家便得了邵秉文的吩咐,此刻听张元修这般说,他便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张大人请随小人来。”
邵府花厅内灯火通明,靠窗的桌前坐着两个人。
一人手持黑子,一人手持白子,正在对弈。外面的动静时不时传进来,邵秉文仿若未闻,只专注下着棋。
而他对面那人显然没有他这般镇定,目光仍时不时朝外面望去。
“敏之,该你了。”邵秉文落下一字后,提醒道。
坐在他对面的贺敏之这才转过头,目光在棋盘上巡逡,似是在思索自己该往哪里下。可外面的脚步声愈发逼近,贺敏之心下也愈发紧张,指尖虽捏着棋子,但却迟迟没落下去。
在贺敏之犹豫不决时,张元修已穿过垂花门,正往院子里走了。
而那厢贺敏之看了许久,终是颓废道:“大人棋高一筹,下官认输。”说着,便要将手中的棋子往棋盒里放。
却不想,邵秉文捋着胡须,摇头不赞同道:“敏之,我认识你时,你性子便这般胆小,没想到,这么多年了,竟然还是没有半分长进啊!”
“下官惭愧,下官……”
贺敏之正说到一半时,邵秉文接过他手中的黑子,在棋盘一处落下。
原本他必输的局面,瞬间扭转过来。贺敏之睁大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哐当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重重推开。
贺敏之吓的哆嗦了一下,他下意识扭头,就见平日性情温润的张元修,此刻仿若杀神一般,杀气腾腾从外面进来。
“张大人,你这……”
贺敏之刚起了个话头,就被张元修打断了。张元修看着邵秉文,眼神冰冷问:“我夫人在哪里?”
“啊,张大人的夫人不见了?!这么大的事,怎么没有人来报本府呢!”邵秉文一副他也才知道的表情,当即便道,“张大人,你且安心,我们临江的治安一向很好的,你夫人……”
“唰啦——”
利刃出鞘的声音,打断了邵秉文的话。
邵秉文只觉面前寒光骤闪,紧接着,他脖子上蓦的一凉。
“公子!!!”
“张大人!!!”
洗砚与贺敏之齐齐开口。
张元修没有半分动容,只将剑架在邵秉文脖子上:“我夫人在哪里?”
邵秉文面皮一哆嗦,似是没想到,张元修竟然会动手。
但很快他便又冷静下来,迎着张元修的目光,道:“张大人,咱们临江城热闹非凡,许是少夫人被什么有趣的东西吸引住了,一时忘了归家也是有可能的。张大人与其来为难本府,不如好好想想,少夫人会去哪里?”
张元修垂眸,与邵秉文的目光撞在了一处。
今日在弘安县城一切都太过顺遂了,当时他心里还有些纳闷,邵秉文他们为何没动手?却不想,原来他们早就设计好了,在这里等着他呢!
而他最讨厌别人威胁他,还是拿他夫人来威胁他。
张元修神色蓦的一凛,压在邵秉文脖子上的剑锋陡然用力了几分,邵秉文脖子上顿时有血珠渗出来。
“张元修,你可要想清楚!”情况紧急,贺敏之也顾不得尊卑了,当即惊叫道,“你这一剑下去,断的不止是你大好的仕途,断的还有你夫人的性命。”
洗砚也厌恶这群披着圣人面孔的小人,可他也知道,贺敏之说的不错,若张元修这一剑下去,他大好的仕途,与祁明乐的性命,或许都会被断送。
“公子!”洗砚站至张元修身侧,压低声音劝道,“您就算不为您自己着想,也请您想想夫人。”
若祁明乐在,定然不会让他这么做的。
张元修的理智回笼了几分,他扫了一眼邵秉文,慢慢将剑撤走。就在邵秉文正准备松一口气时,张元修蓦的又猝不及防朝邵秉文刺去。
“公子!!!”
“张元修!!!”
洗砚与贺敏之开口的同时,邵秉文的惊叫声也随即响起。
“嘭——”
张元修的剑擦着邵秉文的头皮而过,将他头上戴的玉冠削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邵秉文吓的脸色煞白,整个人止不住的发抖。
而张元修手握长剑,平日冷白温润的面容上,此时皆是滔天的杀意。邵秉文被那杀意震慑住了,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若我夫人与我表妹伤了半分,你的下场犹如此冠。”话落,张元修扔掉手中的剑,转身大步往外走。
洗砚见状,忙弯腰将剑捡起来,回头冷冷看了邵秉文一眼,然后便去追张元修了。
待张元修走远之后,贺敏之才慌忙上前:“邵知府,您怎么样?来人,快请大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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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有人立刻应了声,然后迅速去了。
贺敏之拿了帕子来,替邵秉文捂住伤口,脸上全是止不住的后怕:“邵大人,您这是何苦呢呢?”
“何苦?”邵秉文冷笑一声,斜睨了贺敏之一眼,“若我不用这一招险棋,咱们就真成那翁中的鳖了。”
贺敏之如何不知邵秉文这么做的原因,只是他仍面有担忧:“大人,您说,张元修当真会选他夫人么?”
夫人没了可以再娶,可若因夫人徇私,一旦被人揭发,那张元修的仕途,只怕就到头了。虽然在临江这段时间,张元修一直以爱妻形象示人,但谁又能真的确定,他此举不是为了迷惑他们?
而且不管怎么样,祁明乐的父兄都是戍守边关的重要将领,若祁明乐真在这里有个好歹,他们这些人只怕一个都跑不了。
一看贺敏之这表情,邵秉文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邵秉文冷冷道:“事到如今,除了先发制人之外,你觉得,我们还有别的选择么?”
贺敏之立刻摇头:“没有,属下只是担心……”
“把你的心揣回肚子里去。”邵秉文身子往后一倚,望着张元修立刻的方向,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原本我只有五成把握,但经过刚才这一遭,我已经有八成了,你且等着便是。”
不安
张元修从邵秉文府中出来时, 月亮已经升的很高了。但街上依旧很热闹,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张元修没骑马,而是沿着街上的热闹鼎沸, 慢慢朝前走。
祁明乐向来喜欢热闹,若今夜她也在,她定然会很开心的。可是她不在, 甚至他连她现在在哪里都不知道。
张元修一身孤寂走在热闹里,洗砚与奉墨远远跟着。
张元修对祁明乐的情意, 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祁明乐被人掳走,用来胁迫张元修。他们知道,眼下张元修心里很难受,所以皆默然跟着。
张元修回到张家时, 张家大爷还在花厅里等他。
“伯父。”张元修走进厅中, 向张家大爷行礼。
一见张元修这表情, 张家大爷便知,他这边也没寻到祁明乐她们的线索。张家大爷宽慰道:“我已经让道上的朋友一起帮忙找了,你也别太着急了,若有消息,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
“好,多谢伯父。”
他们两人说了会儿话,见张元修一身疲倦,张家大爷便让他先回去歇息了。
平日祁明乐在时, 一到夜里,西苑始终都是灯火通明。今夜她不在, 西苑便只剩廊下的灯笼, 孤单的在夜色中摇曳。
奉墨见张元修往屋内走,欲跟上去时, 却被洗砚拉住:“让公子一个人静一静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先是弘安县之行,回来祁明乐又被人掳走了,这两件事接踵而来,洗砚觉得,他们得给张元修一个喘息独处的机会。
奉墨听到这话,便识趣的停下了。
张元修进到房中之后,直直躺在了床上。身侧的枕头上,还残留着祁明乐平日惯用的刨花水的香气。
在那香气里,张元修慢慢攥紧掌心时,却被东西硌了一下。
是他今日在弘安县县衙水塘里找到的那两本账册。
一本是去岁临江府各级官员,参与贪污赈灾粮银的明细。另外一本,则是这些年,李青山向各级官员行贿的记录。
一旦这两本账册问世,上面有名字的官员,一个都别想跑。
原本张元修将账册带回临江,打算先回府换身衣袍,便去府衙与谢灵岚碰面,然后将账册上提到的官员,挨个儿抓起来审问的。
可邵秉jsg文却抓了祁明乐与柳如絮,妄图想用她们两个人,来换他手中的账簿。
就算眼下他将账簿交给邵秉文,按照邵秉文的性格,他定然会怀疑他手中还有抄录本,并且一定会想办法,让他与他们变成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他才肯放了祁明乐与柳如絮。
而若他不管不顾,让这两份账簿问世,那么祁明乐与柳如絮便会有危险。
眼下他们就这么僵着,他不将这事捅出来,邵秉文也不敢对祁明乐和柳如絮做什么。但坐以待毙,向来不是他张元修的行事风格。
短暂的平息过后,张元修便从床上起来,走到门口将房门打开。
洗砚和奉墨皆守在外面,听见开门声,他们两人立刻快步过来,洗砚率先回禀:“公子,刚才谢少卿派人过来,说他欠公子一个人情,所以此事他不会插手。”
早上在去临安之前,张元修曾同谢灵岚说过,关于他查到关于李文秀之死的线索。而谢灵岚此行的任务,便是查出李文秀之死的真相。
临江府这桩贪污案,本就不在他的查案范围。这个时候谢灵岚选择不插手,一是卖给张元修一个人情,二也是明哲保身。日后这边有任何纰漏,也与他谢灵岚无关。
张元修颔首应了,正要开口时,洗砚突然怒喝一声:“什么人!”
说话间,洗砚袖中的弩箭,便已往墙上射去。
“哎哎哎,我……”墙上那道黑影话还没说完,便从墙上摔下去,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张元修与奉墨洗砚兄弟俩快步过去,就见一身锦衣的贺子铭,扶着腰从地上爬起来。甫一见到洗砚,贺子铭便皱着脸骂道:“洗砚,你长那俩眼睛是出气的啊!要不是小爷我手松得快,小爷我今晚非得让你射成刺猬挂在墙上不可!哎呦,我的老腰啊!”
洗砚没想到,来的竟然是贺子铭,一时只得讷讷站着。
张元修上前,皱眉问:“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弟妹和如絮表妹失踪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贺子铭扶着腰,一瘸一拐走到张元修面前。
张元修见他走路的姿势有些怪异:“你这是?”
“嗐,前几日,不知道我爹又受什么刺激了,他回府莫名其妙骂了我一顿,罚我跪了一宿的祠堂之后,便将我关在院子里看书。我今天偷溜出来的时候,不小心把脚崴了。不是什么大事。”贺子铭不甚在意摆摆手,“先说说弟妹和如絮表妹她们,我听人说,她们俩失踪了?”
张元修颔首。
“这可是在临江啊!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她们俩啊!”
张元修未高中前,便是临江出了名的文曲星下凡。如今他入仕不到一载,便以钦差的身份荣归故里,谁这么大胆,敢动他的夫人!
今夜月光很亮,张元修站在月色里,看着贺子铭不说话。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贺子铭觉得,张元修的眼神怪怪的,他试探问,“难不成你知道,是谁掳走了她们?”
原本这话,贺子铭只是随口一问,却不想,张元修竟然道:“邵秉文。”
“邵秉文?!”贺子铭眼睛瞬间撑圆,“临江知府邵秉文?!”
张元修再度颔首。
贺子铭被惊的瞠目结舌,好一会儿,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邵秉文明知道你将弟妹看的跟眼珠子一样,他还敢将弟妹掳走,他是疯了吗?!”
张元修可是陛下钦点的钦差啊!邵秉文却派人掳走了他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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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子铭这人虽然在学问上一塌糊涂,但脑子不笨,须臾间,他便想出了答案:“你手中有邵秉文贪污的证据,所以邵秉文铤而走险抓了弟妹和如絮表妹,妄图用她们二人换你手中的证据?”
“是。”这件事,左右绕不过贺子铭,张元修便并未瞒他。
贺子铭神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若掳走祁明乐他们的是别人,他有八成把握。可若对方是临江知府邵秉文,这事就变得棘手起来了。
张元修也没逼他,只道:“我还有事,先出去一趟,让奉墨送你回去。”
说完,张元修正欲走时,却被贺子铭叫住:“你从前在临江时,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靠你自己找,你怕是找到猴年马月都找不到弟妹她们。这样,你先将今日的事情细细同我说一遍,还有掳走弟妹那些人有什么特征。”
今日知府府一行之时,洗砚看的分明,贺敏之是站在邵秉文那边的。但今夜,贺子铭却漏夜翻墙而来,主动想要帮忙寻祁明乐,洗砚一时有些看不懂,贺家这对父子俩了。
张元修将从映红口中得到的讯息,一一同贺子铭说了一遍。奉墨见贺子铭主动要帮忙,忙取了按照映红口述描蓦出来的绑匪人像,递给贺子铭。
贺子铭接过看一眼之后,将画像揣进怀中:“行,我知道了,这事我会想办法的,你就等着听消息吧。”
说完,贺子铭当即便转身就要走时,却被张元修叫住。
“你想好了,你当真要帮我?”张元修站在对面,望着他的眼神里,泛着贺子铭看不懂的情绪。
贺子铭不是傻子,从他爹突然寻借口将他关在府里时,他便知道,他爹不想插手这事,但——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你媳妇儿在我眼皮子底下被人掳走了,我这个做大哥的,怎么能什么都不做的。你且等着,最迟明日,我给你消息。”说完,贺子铭扶着腰,一瘸一拐的走了。
奉墨听到贺子铭这话,慢吞吞往洗砚身边挪了挪,压低声音问:“哥,贺少爷真能帮忙找到少夫人么?”
贺子铭自出生就在临江,用他的话说,这临江城就算是爬过一只蚂蚁,都绝对逃不过他贺少爷的眼睛。
若贺子铭真心诚意帮忙找,那以他的能耐,自然是能找到的,只是——
洗砚看向张元修。
张元修站在原地没动,但月影偏移,他的脸陷在了阴影里,洗砚看不清他此时的神色,只得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而此时的祁明乐刚醒来。
意识刚恢复时,祁明乐就觉得一股冷意从脚底板蹿上来,她被冻的打了个哆嗦,再睁开眼睛时,就见四周黑漆漆一片,只有月光透过窗子,落到了她面前的地上。
祁明乐挣扎着想坐起来,可偏偏手脚却软的厉害,身子刚撑到一半,整个人又重重跌了回去。
“你,你醒了。”旁侧的黑暗里,传来一道娇怯的声音。
祁明乐转过头,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看见旁边的暗处隐约有个人影。她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但听这声音,似乎是柳如絮。
“柳小姐?”祁明乐试探叫了声。
“是我。”黑暗里那人朝她这边挪了挪。
祁明乐眼底滑过一抹惊愕,顿时气愤骂道:“这帮瘪犊子!他们不是说只要我么?为什么把你也抓来了?”
柳如絮身边的人都是知书达礼的,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人骂瘪犊子,是以她呆呆看着祁明乐,一时没反应过来。
而祁明乐兀自气愤了一会儿,才想起柳如絮还在,她声色歉然道:“柳小姐,真是不好意思,这次应该是我们连累你了。”
柳如絮听到这话,又是一愣。不过她虽是被张大夫人娇养长大的,但向来聪慧。
她虽不姓张,但这些年,张大夫人对她的宠爱,临江城的人都是有目共睹的。且张家的生意,在临江城排不到第一,也是能排到第二的。那帮地痞流氓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来调戏她。
可今日,却偏偏有人不怕死的来调戏她,偏偏这一幕还被祁明乐撞上了。显然这是专门为祁明乐设的圈套。
祁明乐初到临江,不可能与人结仇。那么对方设圈套抓她,十有八/九是冲着张元修来的。
柳如絮下意识想问,张元修可有危险,但话到嘴边时,又被她咽了回去。
如今张元修已经娶妻了,她没有立场,也不该向他妻子询问这种问题。在这一刻,柳如絮十分庆幸,她们身处在一个漆黑的地方,这样祁明乐就看不见她脸上的难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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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小姐?”见柳如絮久久没说话,祁明乐忍不住叫了她一声。
柳如絮应了一声,旋即强打起精神,同祁明乐道细声细气道:“若要论道歉,也该是我向你道歉才是。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被抓到这里来。”
祁明乐摆摆手:“就算不是你,他们也会想别的办法对付我。算了,既然我们已经被掳来了,这些事就不重要了,现在当务jsg之急是,我们要怎么样逃出去。”
“啊,逃出去?!”柳如絮惊诧看着祁明乐,“不是等表哥他们来救我们么?”
“那些人抓我们俩来,无非是想用我们俩来同郎君谈筹码,若我们不想办法逃出去,郎君就得跟他们妥协。”祁明乐转头,看向柳如絮,“你想让郎君为了我们,向他们妥协?”
柳如絮立刻摇头。官场上的事,她不懂,但她不想让张元修因为她们向人妥协。
“那我们就得自己想办法出去。”祁明乐靠在墙上,在心里把那些人又狠狠骂一通。
那些人估计知道她会武功,所以给她下的迷药药量格外大,倒现在她手脚都还有些发软,但是她祁明乐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祁明乐便逐渐适应了周围的暗色,她目光四处巡逡了一圈,发现四周漆黑一片,只有一条通向外面的路。
祁明乐心里顿时有了主意,她转头同柳如絮闲聊,询问她被抓之后的时候。
柳如絮是个养在深闺里的姑娘,即便那些人既没打晕她,也没给她用迷药,但她来这里前是被蒙着眼睛的,所以她基本是一问三不知。
就在祁明乐打算放弃时,柳如絮提供了一个线索:“自从我们被关到这里之后,每过一个时辰,便会有两个看守的人进来看我们一次。”
“那我醒来之前,”距离那些看守进来过去多久了?”祁明乐立刻侧身询问。
“小两刻钟的样子。”柳如絮答。
祁明乐看了一眼面前月光的位置,在心里默默思索了一番之后,道:“好,我知道了,你先睡一会儿养精蓄锐,等时间差不多了,我再叫你。”
柳如絮一脸茫然,怯怯问:“你打算怎么做?”
“到时候你便知道了,别多想了,先睡吧。”
见祁明乐不欲与她说,柳如絮只得一脸不安的靠在墙上。她在张大夫人膝下,因为寄人篱下的原因,她一向便乖顺听话,从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所以听祁明乐说要带她逃出去时,她本能的反应是害怕。
她们两个弱女子,如何逃得出去?!
可虽然她与祁明乐接触的时间不多,但她隐约能察觉到,祁明乐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人。而且眼下这种情况下,除了依赖祁明乐之外,她别无选择。
柳如絮揪住袖子,惴惴不安靠在墙上。
而祁明乐则在腰间摸索了一番,在摸到熟悉的触感时,她顿时松了一口气:幸好那些人没有搜身,她腰上的匕首还在。
如今她什么都没有,只有这把匕首了。
祁明乐握紧匕首,盯着面前月光的移动,默然等着时机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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