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见
祁明乐惊讶转头, 看向卫恕。
卫恕的表情有些奇怪,似是有些痛苦,又有几分藏不住的欢喜。祁明乐满头雾水:“怎么?你们卫家也有人也牵扯进临江贪污案里了?”
也不怪祁明乐多想, 临江水路发达物产丰富,因此一直都是姜国的赋税大省。而邵秉文去那里做了知府之后,便曲意逢迎巴结上峰, 不少京官私下都收过他的好处。
如今邵秉文锒铛下狱,曾经那些收过他贿赂的京官们瞬间都坐不住了, 不少人私下都已经在找门路自救了。张元修是负责主审的官员之一,连带着给祁明乐递帖子的人都不少。
祁明乐向来不掺和这种事,便悉数都推了。今日卫恕既说他是专程为她而来,祁明乐想当然便以为, 卫家也有人收过邵秉文的好处, 所以卫恕来她这里走门路来了。
祁明乐直接道:“官场上的事, 我不懂,也不想掺和,你还是去找别人帮你吧。”
说完,祁明乐便欲携采荷离开,却不想,卫恕三步并作两步过来,拦jsg住了她的去路:“我们卫家无人涉足其中,我今日专程来找你, 也不是因为公事。”
“可除了公事之外,你也没必要专程来找我吧?”祁明乐一脸真诚看着卫恕。
从前他们之间, 是她剃头挑子一头热的追着卫恕。再加上祁明照的缘故, 所以他们隔三差五就能见面。如今她已嫁为人妇,祁明照又留在了边境, 他们之间应该也没有私下见面的必要了吧。
卫恕被祁明乐这话噎了一下,他本能想向祁明乐道歉,可顾虑到祁明乐身侧的采荷还在,遂低声央求:“我能单独跟你说几句话么?”
采荷看向祁明乐。
祁明乐想都没想,便直接拒绝了:“不能!如今我已经嫁为人妇了,你我眼下这般,传出去就已经够让议论的。”
先是贺家,如今又是这里,祁明乐不想纠缠不清,便道:“有话你直说便是。”
卫恕下意识去看采荷。
“你别看她,若是你想说的话,不能当着第三个人的面说,那你想说的话,也没有说出口的必要了。”
祁明乐虽然平日性子大大咧咧的,但跟什么人该保持什么分寸,她知道的一清二楚。
卫恕央求看着祁明乐,但祁明乐丝毫不退让。到最后,卫恕只得败下阵来,声音里带了几分痛苦:“明乐,对不起。”
祁明乐大为不解。他们这都快一年没见了,卫恕这好端端的,突然向她道哪门的歉?!而且她现在已经是有夫之妇了,卫恕用这种着实算不上清白的眼神望着她,是几个意思?
祁明乐最受不了男的这样黏黏糊糊的,是以听到卫恕这么容易引人误会的话,她当即便要走人。结果刚转过身,胳膊就被人一把攥住。
“明乐,我后悔了。”卫恕半是压抑,半是痛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祁明乐先是一愣,旋即立刻抽出胳膊,又后退两步,与卫恕拉开距离之后,她才转头去看卫恕。
卫恕站在她身后,脸上全是痛苦后悔。祁明乐先是一愣,旋即脑袋里轰的一下炸开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当初她坦坦荡荡将自己的心意告诉卫恕时,卫恕先是一怔,旋即温柔冲她笑着道:“可是明乐,我已有心仪之人了。”
祁明乐从未想过,在自己成婚大半年之后,这个曾经说,他已经有心仪之人的人,有朝一日竟然会喜欢上她?!
其实卫恕也没想到,自己会有后悔的这一日。
当初他从青州回到上京,听到祁明乐已经成婚时,他整个人顿时惊愕不已。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不过离开上京半年,从前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小姑娘,突然就嫁给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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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震惊归震惊,那时的卫恕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对祁明乐的心意。直到姚凝若的到来,才让他彻底明白,他喜欢的人是谁。
“你后悔了?后悔什么?”短暂的惊诧过后,祁明乐立刻回复了理智,“你的心上人不是已经重新回到你身边了吗?”
她既在他身边,他还有什么好后悔的?
“从前,我确实是心仪凝若,但自她这次来卫家之后,我方才知道,我喜欢的人是谁。”
姚凝若的到来,卫恕心里确实高兴过一阵。但高兴过后,卫恕突然发现,他在面对姚凝若时,已经没有从前的那份悸动了。
真正让卫恕意识到,他喜欢上了祁明乐时,是在祁明乐随张元修去临江的一天夜里。
那天夜里,卫恕与友人喝完酒出来时,整个人已有六分醉意了。他与友人辞别之后,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
等卫恕反应过来时,他怀中已经抱了许多东西。有吃食,还有小玩意儿,而那些东西全都是祁明乐喜欢的。
从前都是祁明乐追着卫恕跑,卫恕从未想过,自己竟然记得祁明乐所有喜欢的东西,并且还在醉酒后买了这些东西。
街上行人川流不息,正当卫恕怔忪时,身后突然有人叫他。
卫恕下意识回头,可眼里的喜色,在看见叫他的人是姚凝若时,瞬间便凝滞了。
那一刻,卫恕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姚凝若朝他走过来,但他眼里看见的却是祁明乐。
那个每次看见他时,先是粲然一笑,然后满心欢喜提裙向他跑来的红衣姑娘,可是她再也不会出现在他身后,半是撒娇,半是认真跟他说:“卫恕,你喜欢的人已经成婚了,你看看我呀,我也很不错的。”
那一瞬,心里的情愫与后悔,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几欲将卫恕吞没。
若是在祁明乐还喜欢卫恕时,听到卫恕这番话,她定然会十分欢喜。可如今的祁明乐,听到这话时,却只觉得十分讽刺。
沉默须臾后,祁明乐道:“卫恕,我长这么大,一共来了佛寺三次。第一次是去岁,佛寺坍塌前,我满心欢喜来这里见你。而你的眼里,从始至终只有你的心上人。”
“明乐,我……”
祁明乐打断卫恕的话:“你别说话,你先听我说完。后来你不是问我,我的武功那么好,为什么在佛寺坍塌时,会被埋在废墟下么?我现在告诉你原因。因为在佛寺坍塌的那一瞬,我第一反应不是向外跑,而是想去拉你。但那时候,你却护着你的心上人看都没看我一眼,便头也不回的朝外跑去了。我当时站在原地愣了一下,所以没跑出去。”
卫恕瞬间愣住了。他怎么都没想到,祁明乐当时没跑出来的真相,竟然是这个。
可祁明乐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祁明乐继续道:“我第二次来这里,是我成婚后,与我婆母他们一道来的。当时在这个地方我遇见了你堂弟卫慜,卫慜当着我婆家人的面,用我曾心仪你这事攻击我。”但凡苏沁兰并双生子兄妹俩不那么善解人意,卫慜那番话,便足以让她被婆家人厌弃。
说这话时,祁明乐语气很平静,但卫恕却听的心如刀割,他想开口说话,但却突然不知道该跟祁明乐说什么了,因为祁明乐的这三次伤害,全都是他带给她的。
“而现在,你却在这里告诉我,你后悔了,你知道喜欢的人是谁了。卫恕,你自己觉得,你说这些像话吗?”
祁明乐不想和卫恕再有过多的纠缠,她说完想说的之后,便直接带着采荷走了。卫恕嚅动着唇角,但这一次,他却没有叫住祁明乐的理由。
祁明乐步履走得飞快,若知道今日会在这里遇见卫恕,就算是佛祖怪罪,她也不来了。
祁明乐一心只想离开这里,完全没注意到,在她离开之后,有人从旁侧粗壮的古树后面走出来。
姚凝若看了一眼祁明乐离开的方向,旋即又转头去看卫恕。
卫恕站在那棵福带飘飘的红绸树下,平日里意气风发的人,此刻却眉眼低垂,眼角眉梢里全是压抑的痛苦。
姚凝若倏忽攥紧手中的帕子,眼底慢慢浮起阴霾来。卫恕是她的,谁都别想抢走他!谁都别想!!!
而祁明乐并不知道,今日她在佛寺与卫恕偶遇一事,是姚凝若有意为之。从祈福树下离开后,她一刻都没耽搁,便直接下山回府了。
回去之后,祁明乐先去看了张云葶。
因为是第一次来月信,张云葶脸色有些苍白,正恹恹在床上躺着,苏沁兰端着红糖姜水坐在旁边,正在喂她喝。
看见祁明乐进来,张云葶便恹恹道:“大嫂,说好我今天陪你去佛寺的。”
“我都这么大的人了,还需要你一个小姑娘陪呀。”祁明乐捏了捏她的脸,“我记得你喜欢吃山上的素包子,便让银穗帮你带了些回来,已经让拿去厨房给你热了。”
听到这话,张云葶眼睛瞬间亮了,她立刻亲昵的往祁明乐身上蹭了蹭:“大嫂,你真好。”
祁明乐在张云葶这边,陪她们母女俩说一会儿话之后,才回到春禾院。张元修在官署还没回来,祁明乐让银穗和采荷退下之后,独自一人仰面躺在榻上。
旁边的冰盆冒着丝丝缕缕的寒气,将室内的炎热吞噬掉。如今酷热难耐,人也容易犯困,祁明乐躺着躺着,就睡着了。
关于去岁那事,祁明乐其实已经释然了,也早已放下了。
可今日卫恕旧事重提之后,当时被埋在黑暗废墟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窒息感,突然再度袭来,连带着祁明乐在梦里,也摆脱不了那种窒息感。
不知过了多久,隐隐jsg有人轻晃着她:“明乐,醒醒!醒醒!!!”
祁明乐自噩梦中醒来时,几乎是条件反射性推开抱着自己的那个人,心有余悸道:“别碰我!”
张元修一时不防,祁明乐推的身子朝后晃了晃,幸亏他单手撑在榻上,这才没摔倒。
而惊醒的祁明乐立刻抱膝朝后挪了挪,像只受伤的小兽一般,将自己团成一团,同时也拒绝了外人的亲近。
张元修怔愣片刻,并未再上前,而是起身走到旁边,将离祁明乐最近的那盏灯点上。
其实此时天刚擦黑,还不到掌灯的时候,但张元修记得,夜里祁明乐只有看见灯光时,才会安心。
果不其然,等那灯晕亮起来时,祁明乐原本紧绷的身体,这才慢慢松懈下来。
在确定祁明乐不抗拒自己的接触之后,张元修这才重新坐过去,将祁明乐揽入怀中,用掌心一下又一下顺着祁明乐的背心,安抚她的同时,温声问:“做噩梦了?”
祁明乐嗯了声,慢慢靠在张元修的身上,嗅着张元修身上清雅的竹香,祁明乐一颗惊惧的心,这才慢慢安定下来。
原本张元修想问祁明乐梦见了什么,但见祁明乐似乎不愿意说,他便也没再问了。
短暂的平息过后,祁明乐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活泼。可到夜里,张元修想去碰她时,祁明乐突然攥住他的手,睁开眼睛望向他,十分认真道:“张元修,纵欲伤身。”
祁明乐自幼习武,她自持身体一向很好的,可一连数日都这样,她都已经吃不消了。
而张元修虽然也会武功,可他如今案牍劳形,武功也荒废的差不多了。所以祁明乐觉得,为了他们俩身体康健考虑,自己该拒绝的时候就要勇敢拒绝。
这种事讲究的便是个你情我愿,今夜祁明乐既然不愿意,张元修便也没强求,只是顺势将祁明乐揽入怀中:“好,睡吧。”
说完,张元修另外一只手,去摸身后的扇子时,祁明乐已经从他怀中灵活挣脱出去,贴着墙根睡,嘴上还不住道:“热死了热死了,你不要离我这么近。”
张元修:“……”
祁明乐怕热,即便夜里房中摆有冰盆,她夜里有时也会被热醒,张元修便也没多想,又摇着扇子为祁明乐送凉风。
在冰盆和张元修打扇同时进行下,祁明乐很快就睡着了。
到了后半夜,突然下起了一场瓢泼大雨。一场夜雨过后,房中瞬间清凉了不少,他们夫妻二人都难得睡了个好觉。
第二日,张元修照旧早起去官署办差。
关于临江官员贪污以及贿赂京官一事,如今三司已经查的七七八八了,就差整理过后向陛下禀报了。
这天张元修到官署,与同僚打过招呼之后,便坐在自己的公案前,准备再过一遍手中的证据,然后与谢灵岚及刑部官员商议,向陛下回禀此事了。
张元修整理到一半时,都察院的书办突然进来道:“张大人,您的小厮说有事要找您。”
张元修朝外看了一眼,就见洗砚站在外面的廊下,正在不住的搓手。
张元修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出去,洗砚立刻迎过来,压低声音道:“公子,刚才卫家来人说,卫公子在一品居等您,说是卫公子有要事要同您说。”
张元修闻言蹙眉:卫恕要见他?!这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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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他与祁明乐成婚后,曾远远见过卫恕数面,但他们之间并无交集。且此番临江官员贪污贿赂案中,并未牵扯到卫家的人。
所以卫恕此番约他见面,是与祁明乐有关?!
洗砚试探问:“公子,您要去么?”
关于祁明乐与卫恕从前的种种,在上京权贵之间,早就不是秘密了。但他们之间的种种,随着祁明乐成为他们的少夫人之后,不应该都翻篇了么?卫恕怎么突然约他们公子见面了呢?
张元修没答话,只淡淡乜了洗砚一眼,洗砚立刻识趣闭嘴了。
别扭
虽说祁明乐曾心仪过卫恕, 但那事早就翻篇了,如今他才是祁明乐的夫君。卫恕既约他见面,他若不去反倒像是怕他一般。
是以张元修如约去了一品居。
店中的伙计将张元修引至二楼, 然后道:“客官,您顺着走廊一直往前走,最里间的兰字号雅间便是。”
张元修轻轻颔首, 他按照伙计所说,走至最里面的那间兰字房推门进去, 里面的人却不是卫恕。
“抱歉,我走错地方了。”张元修只当是伙计记错了,正欲转身离开时,却被雅间中的人叫住。
那人声音娇媚道:“张大人请留步, 今日是我以景明哥哥的名义, 约见张大人的。”
张元修闻言, 回头看向对方。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姚凝若。
昨日距离太远,姚凝若并未听清,祁明乐与卫恕说了什么。但光凭祁明乐离开之后,卫恕站在原地,满脸痛苦的表情时,姚凝若便知道,卫恕心里的人是祁明乐。
当时姚凝若便起了除掉祁明乐的心思。
可回到卫家制定计划时, 姚凝若却发现祁明乐会武功,且她父兄丈夫又是朝中重臣, 直接除掉她风险太大了。
所以短暂的纠结之后, 姚凝若决定先找张元修合作。
毕竟男人最无法忍受的就是妻子给他戴绿帽子了。她可以先找张元修寻求合作,若张元修管束不住祁明乐, 她再亲自动手。
打定主意之后,姚凝若便于今日,假借卫恕的名义约张元修来此。
见张元修如她所愿停下来,姚凝若冲着张元修行了一个福礼:“凝若见过张大人。”
张元修不认识姚凝若,也没空与她虚以为蛇,她既假借卫恕之名约自己,想必是有话要说,张元修直接开门见山道:“你找我何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姚凝若说了昨日祁明乐与卫恕,在城外佛寺见面一事。
自回上京之后,张元修每日早出晚归,祁明乐每日做了什么,他并不清楚。还是姚凝若说祁明乐昨日在佛寺与卫恕见面时,他才知道,祁明乐昨日去了佛寺。
姚凝若说这些话时,时刻注意着张元修的神色——
从张元修的反应来看,显然张元修并不知道,祁明乐昨日去佛寺一事,那这事就好办多了。
姚凝若正欲再开口时,却不想张元修冷淡道:“你这般大费周折约我来此,就为了同我说这么无聊的事?”
姚凝若:“???”
你夫人背着你与别的男子私会,对你来说,是无聊的事?!
姚凝若咬了咬唇角,用她一贯柔弱的腔调提醒张元修:“张大人,你夫人在出嫁前,曾心仪过景明哥哥。而如今,他们又于佛寺私会……”
“请注意你的措辞!”张元修蓦的打断姚凝若的话。
先前面容冷淡的人,神色骤然变得凌厉起来,他一字一句质问:“城外的佛寺既不姓祁,也不姓卫,我姜国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皆可去寺中祭拜。我夫人不过碰巧与卫公子同一日去寺中祭拜,何以到你口中,就变成私会了?”
姚凝若被张元修的气势逼的后退了几步。
一见姚凝若这般模样,张元修便知姚凝若今日假借卫恕之名,约他来此的目的了。
“你与卫恕之间的事,我不感兴趣,也不想知道。但我奉劝你一句,我夫人与卫恕早已再无瓜葛,你们之间的事,不要再牵扯到她身上。否则,我不介意帮你找找娘家人。”
张元修最后那句话,似是打在了姚凝若的七寸上,姚凝若的脸色倏忽变得惨白起来。
张元修也懒得再同她废话,直接头也不回的出去了。洗砚守在外面,见张元修出来之后,他忙快步跟了上去。
出了一品居,站在日光下,张元修吐纳了好几下,都没将胸口堵着的那口浊气吐出来,遂吩咐道:“回府。”
“可是公子,您……”
张元修冷冷道:“我说回府。”
洗砚顿时不敢再多嘴了,忙赶着马车往张家走。
不知道月信这种东西是不是会传染,昨日张云葶刚来,今日祁明乐也来了。许是因为之前喝过叶蓁开的药的缘故,这次来月信时,祁明乐除了腰有些酸之外,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祁明乐本想着,再去找叶蓁帮她开几副药时,银穗在旁边提醒道:“少夫人,您忘了,谢夫人前段时间,已经动身去渝州了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经银穗这么一提醒,祁明乐才想起这事。
五月渝州出了汛灾,在贺老夫人寿辰的第二日,叶蓁便与赈灾的官员一同远赴渝州,去救治渝州的百姓去了。
祁jsg明乐讨厌夏天,再加上她今日来了月信,所以整个人就格外烦躁。银穗知道这一点,便劝道:“少夫人要不您歇个午觉?”
或许睡醒之后,他们夫人的心情能好点。
祁明乐耷拉着眉眼,躺在榻上,正闭眸酝酿睡意时,外面突然传来刺耳的蝉鸣声,祁明乐刚蹙眉,还没来得及说话,银穗已立刻道:“少夫人您躺着,我这就去把那些蝉捉下来。”
说完,银穗快步出去了。
祁明乐躺在榻上,抬手摁了摁鬓角:从前在栎棠关的时候,她什么苦没吃过,怎么到上京之后,反倒矫情起来了呢!
不知是不是快要下雨的缘故,屋里格外的闷热。左右心烦意乱的睡不着,祁明乐索性起身,拿了把扇子去院中溜达了。
结果她前脚刚到院子里,后脚就看见张元修从院门口进来时,祁明乐还愣了愣:“这大中午的,你怎么回来了?”
最近这段时间,张元修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除了夜里回府睡觉之外,其他时候,祁明乐几乎都见不到他。所以今日张元修大中午就回来了时,祁明乐很是惊讶。
祁明乐摇着团扇,走到张元修面前:“临江官员贪污行贿案解决了?”
“还没有。”
“没有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说完之后,祁明乐发现张元修的脸色不太对,不禁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有。”张元修不想将自己的情绪带给祁明乐,所以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才问,“明乐,你昨天去佛寺了?”
“是啊!”祁明乐不疑有他,直接便答,“去岁佛寺坍塌的时候,我被埋在下面,是佛祖的金身护住了我。娘便说,让我今年这一日,去寺中为佛祖磕头上香,也算是谢了佛祖去岁的相护之恩。”
说到这里时,祁明乐顿了顿,奇怪看着张元修:“你每天忙的早出晚归的,还有空关心我去佛寺?”
这句话,祁明乐纯粹是调侃说的。可却不想,她说完之后,张元修接着便问:“你在佛寺遇见卫恕了?”
原本神色带笑的祁明乐,在听到这话时,脸上的笑瞬间淡了几分,但她还是如实的嗯了声。
“卫恕同你说什么了?”今日姚凝若在说到昨日祁明乐与卫恕在佛寺见面时,神色明显带了几分癫狂。
这一刻,祁明乐终于知道,这大中午的,张元修怎么突然回来了?合着是来找她兴师问罪的。
祁明乐的脸色,一瞬间冷了下来:“张元修,这里不是都察院,我也不是你的犯人!”
一听这话,张元修便知自己的语气重了,遂立刻解释:“明乐,我……”
祁明乐朝后退了一步,冷笑道:“你既然能查到我昨日在佛寺遇见他了,那想知道我们昨日说了什么,对你张大人来说,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毕竟抓人查案这事,不是你最擅长的吗?”
说完之后,祁明乐一把将手中的团扇掷在地上,直接大步朝外走。
洗砚没想到,他们两人在院里就直接吵上了,眼下祁明乐直接走了,洗砚急的抓耳挠腮,试探问:“公子,可要属下去将少夫人追回来?”
“不必。”张元修抬手摁了摁眉心,虽然他极力克制,不让自己受姚凝若那番话影响,但他发现他还是做不到。
眼下他若追上去,只怕他们之间还是难以沟通,张元修决定,让自己先冷静一下。
采荷听到动静,忙跑出来。昨日祁明乐与卫恕说话时,她一直寸步不离跟着祁明乐。所以在知道他们俩是因昨日之事闹别扭时,采荷当即便想解释:“公子,昨日……”
“下去!”张元修现在什么都不想听。
采荷犹豫了一下,只得退下。洗砚见状,正要跟着退下去时,就听张元修道:“去查查姚凝若。”
洗砚愣了愣,现在当务不急不是该哄好他们夫人么?怎么突然又要查姚凝若了?
但张元修做事,向来有他的道理,洗砚不再多嘴,应了声便下去照办了。
张元修是张家的一家之主,虽然他和祁明乐争执几句的事,无人敢告诉苏沁兰他们。但不巧的是,祁明乐怒气冲冲出府时,正好被张元昱看见了。
张元昱去看张云葶的时候,顺嘴便同苏沁兰母女俩说了这事。
自祁明乐嫁进来之后,平日里都是笑吟吟的模样,听说她今日怒气冲冲出府时,苏沁兰顿时觉得十分反常,她再一细问,便知道张元修回来没一会儿,祁明乐就怒气冲冲出府去了。
“大哥一向爱重大嫂,不至于同大嫂闹脾气吧?”张云葶有些不确定问。
苏沁兰也这么觉得,但如今祁明乐骤然怒气冲冲离府,她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遂让人去将张元修叫过来,询问他们之间怎么了。
“没怎么,她是觉得院子里有些闷,想出去走走而已。”张元修并未同苏沁兰说他们之间的事。
“当真?”苏沁兰有些不信。
张元修一脸平静:“当真。”
苏沁兰一时拿捏不准张元修有没有骗她,只柔声道:“夫妻俩过日子,磕磕绊绊是常态,但明乐既嫁给你了,你也该多让她些。那丫头不比别家的姑娘,她母亲去的早,父兄又不在上京,若跟你闹了别扭,连个娘家都没法回。”
张元修颔首:“我知道了,你们不必担心,我这便去接她回来。”
苏沁兰知道,这个儿子一贯懂事,便也没再多说什么了,只道:“瞧这天要下雨,那你快些去。”
张元修从苏沁兰院中离开之后,便直奔府门口。洗砚亦步亦趋跟着,可出了府门口,张元修却突然停了下来。
洗砚一脸不解看着张元修:不是说要去接少夫人么?他们公子怎么不走了?!
张元修并非是不走了,而是站在府门口这一刻,他突然明白苏沁兰刚才那句话,若祁明乐跟他闹了别扭,她连娘家都回不了的意思。
这一刻,张元修心里突然像是被人割了一刀,蓦的传来钝钝的疼意。
短暂的茫然过后,张元修直奔贺家而去。祁明乐的父兄不在上京,所以祁明乐不会回祁家。而叶蓁此时也不在上京,祁明乐最有可能去找的人是贺潇了。
可贺潇那里张元修也扑了个空,祁明乐并未去找贺潇。
“怎么?你们俩吵架了啊?”贺潇八卦问。
张元修答非所问:“那你可知道,明乐平日会去哪里?”
贺潇报了祁明乐可能会去的地方,张元修道:“那些地方我都找过了,都没有。”
“若那些地方都没有,那我也不知道了。”贺潇一脸爱莫能助的表情,但眼底仍闪着八卦的小火苗,他十分好奇,他们两个究竟怎么了,能让张元修这般冒雨四处找祁明乐。
张元修眼底滑过一抹失落,同贺潇道过谢之后,便转身重新走进了雨幕里。
而此刻,张元修四处寻找的祁明乐,正在祁家她昔日的闺房中待着。
今日从张家出来之后,祁明乐带着银穗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银穗当时在后面捉知了,听到动静赶过来时,只看见祁明乐离开的背影,她当即二话不说就追祁明乐,所以她并不知道,祁明乐和张元修之间因什么起的争执。
出来之后,银穗也曾想问祁明乐,但见祁明乐脸色不好,她便乖乖把嘴闭上了。
祁明乐每次不高兴的时候,要么去跑马,要么就喝酒。可现在她来着月信,这两样都做不了,祁明乐的心情更不好了。
她带着银穗走在繁华的街上,蓦的生出了一种自己无处可去的感觉。
天上雷声轰鸣,眼看着大雨将至。祁明乐正想着带银穗随便找个地方躲雨时,有人不确定叫了声:“明乐?”
祁明乐下意识转头,就见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祁家二夫人正单手撩着帘子望着她。
“二婶。”祁明乐走过去,同祁家二夫人打招呼。
祁家二夫人轻轻颔首:“这天快下雨了,你怎么还在街上?”
“这就回了。”祁明乐勉强笑了笑,“二婶,您也早些回去吧。”
说完,祁明乐朝后退了两步,打算让祁二夫人的马车先行。祁二夫人也是做人媳妇儿的,虽然祁明乐极力隐藏,但她还是察觉到了祁明乐今日的情绪不对劲儿。
平日里明媚耀眼的小姑娘,今日眉眼都耷拉下来了。
祁二夫人看了一眼天色,同祁明乐道:“你等会儿可还有事?若没事的话,不如同我回家吧。你这孩子,自出嫁之后便鲜少回来了,你祖母前几日还在念叨你呢!”
祁明乐同祁老jsg夫人的祖孙之情很是单薄,太阳打西边出来,祁老夫人都不可能会想她。祁明乐知道,祁二夫人之所以这么说,是想带她回祁家。
左右现在她也无处可去,祁明乐便应了。
只是祁明乐没想到,她前脚刚回祁家,后脚祁明娇也回来了。
自祁明娇成婚之后,她们姐妹俩只在叶蓁的喜宴上匆匆见过一回,回来祁明乐和张元修去了临江,之后回来之后,她们姐妹俩也没有机会见面。
如今既见到了,祁明乐很是开心,拉着祁明娇的手问她最近好不好。
早在祁明娇来见祁明乐之前,祁二夫人便同祁明娇说,祁明乐似乎和张元修闹矛盾了,让祁明娇同祁明乐说话时,注意些分寸。
是以祁明娇在祁明乐面前,完全是报喜不报忧。
而祁明乐心里压着事,因祁明娇刻意隐藏,她只隐隐觉得,祁明娇比上次她见她时清瘦了不少,遂问:“我怎么瞧着,你好像瘦了?””
“我有些苦夏,再加上我婆母最近身子不利索,所以就瘦了些。”
是这样么?祁明乐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可还没等她细问,便有侍女进来道:“二姑奶奶,三姑奶奶,二姑爷来了。”
“张元修?他怎么来了?”祁明乐下意识想说,让他走,但话涌至唇畔了,又想到祁明娇还在,只得将话又咽了回去。
祁明娇看出来了,遂同侍女道:“快请姐夫进来。”
很快,张元修便从外面进来了。平日最注重仪容仪表的人,今日衣袍上却染了水渍,袍角处还带着泥渍。
祁明乐愣了愣,张元修这是下雨天去水里打滚了么?
但转瞬,想到先前的事,祁明乐立刻冷哼一声,转头道:“你来做什么?”
“我来接你回家。”看见祁明乐好好坐在榻上时,张元修悬了大半日的心,终于落了地。先前他在城中找了许久,都没找到祁明乐时,洗砚嘟囔了一句,“少夫人不会直接去栎棠关找祁将军了吧?”
虽说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在想到这种可能时,张元修还是瞬间紧张了起来。
直到他去城门口,询问守城的士兵得知,并未见到祁明乐出城之后,张元修这才放心。之后他又冒雨在城里找了许久,才得知祁明乐上了祁二夫人的马车,他当即便赶来了祁家。
祁明乐一点都不想回家。但祁二夫人他们并不比祁老爹,祁明乐不想让他们担心,只得跟着张元修走了。
出了祁家的大门之后,祁明乐看向祁明娇:“要不我们送你一程?”
祁明娇拒绝了,说她坐她的马车回去就好了。祁明乐与他们告别之后,便与张元修一道上了马车。
祁明乐还因先前的事在生气,是以甫一上马车,便直接将头扭向窗外,一副不想搭理张元修的模样。
张元修见状,率先开口:“明乐,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我从未怀疑过,你与卫恕之间有什么。”
“哼!你嘴上说得好听,那今天中午,谁像审犯人一样审我来着?”祁明乐并不买账。
“这件事是我的错,最近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审问各种人,所以可能说话的时候,下意识就带出了那种语气,我为这件事向你道歉。”
祁明乐不说话,她才没那么被哄好呢!
张元修知道他们之间问题的所在,遂起身坐到祁明乐身侧,轻声道:“夫人,先前的事,是我不对,还请夫人原谅我的嫉妒吃醋。”
说完,张元修还冲祁明乐行了个致歉的拱手礼,原本还兀自生气的祁明乐,倏忽转头,一脸自己听岔了的表情看向张元修。
张元修不躲不避,望着祁明乐的眼睛:“明乐,你是我的妻子,我了解你的为人,所以从始至终,我都没怀疑过,你与卫恕之间有什么。中午我的情绪有些失控,其实是因为嫉妒吃醋。”
“嫉妒吃醋?!”祁明乐不是太能理解,“我之前就跟你说,我从前确实喜欢过卫恕,但在嫁给你之前,我便已经放下他了。这我们都成婚大半年了,你现在搁这儿跟我说,你嫉妒吃醋?张元修,你要找借口,能不能找个好点的借口?”
说完,祁明乐正欲转过身时,却被张元修握住了手腕:“明乐,我嫉妒他曾经得到过你的喜欢。”
发现
祁明乐不是笨嘴拙舌之人,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张元修的理由,竟然是这个——
她曾心仪过卫恕这一点, 她确实没办法反驳。
但祁明乐也不是个乖乖立定挨打的人,她当即道:“张元修,你翻旧账是不是?那你和柳如絮之间的事, 我何时说过你什么了?”
“我与如絮表妹之间清清白白。”
“清白个鬼!”祁明乐白了张元修一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东西两院的人都知道你们之间的事。当时我忘了,你现在展开跟我说说,当时你和柳如絮差点成婚那事?”
张元修满脸无奈:“明乐,你不能这么……”
后面的话, 张元修声音低了下去, 但祁明乐不用动脑子, 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她理直气壮怼了回去:“你翻我的旧账,就叫有理有据,我翻你的旧账,就叫无理取闹了?”
张元修看得出来,祁明乐是故意在胡搅蛮缠。但只要能让她消气,就算是胡搅蛮缠他也愿意配合她,遂道:“明乐,当时我与如絮表妹说那番话时, 你应当听见了吧?”
“没听见,我什么都没听见。”祁明乐拒不承认这一点。
他们两人掰扯了一会儿, 见祁明乐眉眼间的愤然已经褪的差不多了, 张元修才倒了盏温水递过去,一本正经道:“都是为夫的错, 为夫以水代酒向夫人请罪,还请夫人大人有大量,宽宥为夫这一回。”
祁明乐恰好渴了,听到这话便乜了张元修一眼,接过水喝了。
张元修便以为,此事就此翻篇了。他正欲去接祁明乐手中的茶盅时,祁明乐却没给他,现在祁明乐的气消了,关于这件事的始末,她觉得,有必要跟张元修说清楚。
“我昨日事先并不知道卫恕也去那里,若是知道,我昨日定然不会去。”
“我明白,关于这一点,我从未怀疑过。”祁明乐是他夫人,她是什么样的人,张元修很清楚。
可让张元修没想到的是,他说完这话之后,祁明乐沉默了,而且她这沉默中,隐隐还带着几分挣扎和犹豫。
张元修:“……”
原本真没怀疑的张元修,顿时被祁明乐这反应,弄的心里毛毛的。
祁明乐有些纠结。要不要将昨日,卫恕说的话一五一十告诉张元修。说吧,她觉得怪怪,哪有人告诉自己的夫君,自己曾经心仪过,现在不心仪了的人,突然又心仪她了呢?
若是不说,祁明乐不想因为这事,日后再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所以犹豫了好一会儿之后,祁明乐最终下定了决心:“张元修,有件事,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有必要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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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说。”张元修竭力隐藏着自己的不安。
祁明乐并没有察觉到,她大大方方,坦坦荡荡将昨日,卫恕同她说的话,悉数同张元修说了一遍。末了,又道:“昨日自从卫恕出现之后,采荷一直跟在我身边,从未离开过半步。若你不信,你大可再找她问问。”
马车已经到张家了,但洗砚知道他们夫妻俩闹了矛盾,这一路上定然有很多话要说,所以并未出声提醒,而是勒停马,默然下了马车,守在一旁。
张元修的大掌倏忽握成拳。
他没想到,昨日卫恕追去佛寺见祁明乐,竟然是为了向祁明乐表明心迹。难怪姚凝若会突然发疯!
不过这些对张元修来说不重要,张元修只紧紧握着祁明乐的手腕:“明乐,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祁明乐觉得张元修问了句废话:“我怎么想的,之前在临江那次夜聊时,我不都已经跟你说过了么?”
当时祁明乐曾坦坦荡荡,大大方方的说,“我从前心仪过卫恕,但他不喜欢我。在嫁给你之前,我们之间就翻篇了。”
“那现在呢?”张元修急切问。
祁明乐听到这话,顿时没好气瞪了张元修一眼:“你觉得我祁明乐是那种,我心仪你时,你对我爱搭不理。我不心仪了,你心仪我,我便要不顾一切奔向你的人?”
张元修下意识摇头:“我认识的明乐,不是这个样子的。”
“那不就得jsg了。”直到此刻,祁明乐才意识到马车停下来了,她掀开帘子,看见府门近在眼前时,才转过头一脸严肃看着张元修。
“张元修,我这人爱憎分明,做事也向来坦坦荡荡。关于卫恕的事,之前我已经同你说过一次。这次你又问我,看在你是我夫君的份上,我最后再回答你一次,从前我确实心仪过卫恕,但在嫁给你之前,我跟他之间就已经翻篇了。就算如今卫恕说他喜欢我了,我跟他之间也不可能再有任何瓜葛。”
“明乐,我明白的。”他从未怀疑过这一点。
“你明白与否是你的事,我想告诉你的是,从我嫁给你之后,我们便是夫妻,我想与你齐头并进朝前走。可若你一味的回头看,那我们之间便不可能会长久。”
心仪卫恕这件事,对祁明乐来说,只是她过往的一段经历。祁明乐不觉得可耻,也不觉得丢人。张元修既问她便坦坦荡荡告诉他。
只是她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因为若张元修一直揪着这件事不放,那他们之间注定难以走下去。
说完之后,祁明乐率先掀开帘子,下了马车,径自往府门的方向走去。
张元修一瞬醍醐灌顶。
祁明乐都已经头也不回的朝前走了,他为何还要频频回头!而且如今祁明乐已经是他的妻子,若他再这么患得患失下去,终有一日他会失去祁明乐的。
“明乐!”张元修一向举止有度,可这一刻,他却从马车上纵身跃下,疾行几步到祁明乐身侧,握住祁明乐的手腕,语气轻而笃定,“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一听张元修这话,祁明乐就知道张元修听懂了。她也没再浪费口舌,直接往府里走。
中午张元修便出府去寻祁明乐,这会儿天都黑了,他们夫妻俩还没回来,苏沁兰一直放心不下。张元昱瞧着苏沁兰频频看向门口的模样,不禁道:“娘,大哥素来爱重大嫂,他怎么可能会与大嫂置气?您先坐下歇一会儿吧。”
“不可能置气?那你大嫂那么爱笑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怒气冲冲出府了?”
张元昱:“……”
这事我怎么会知道?
“而且这天都黑了,他们夫妻俩怎么还没回来?不行,我得让人再去找找。”说着,苏沁兰正要唤人再去找时,就听外面传来侍女惊喜的声音,“大公子和少夫人回来了。”
听到动静,原本在花厅里的三人齐齐快步迎了出来,便见祁明乐与张元修牵着手走进来。
祁明乐进来时,见他们齐齐都聚在一起时,还愣了愣:“娘,你们怎么都在这儿站着?”
“晌午那会儿大嫂你突然离府了,娘还以为你和大哥闹别扭了,一直不放心,便在这里等着了。”张元昱扫了一眼祁明乐与张元修交握的双手,又笑着道,“娘,我都说了,您多虑了吧。”
祁明乐闻言,飞快看了张元修一眼。
她向来不喜欢这种黏黏糊糊的动作,可刚才过来时,张元修说,她下午怒气冲冲离府的事,苏沁兰已经知道了。若是他们在苏沁兰面前不表现的恩爱一点,只怕苏沁兰今晚又要愁的睡不着觉了。
眼下看见苏沁兰这样,祁明乐不得不在心里赞叹一句:果真是知母莫若子啊!
但旋即,祁明乐快步上前道:“下午那会儿我嫌院里太闷热了,便想着出去走走,让娘您担心了。”
苏沁兰虽然被丈夫和儿女们保护的很好,但她到底比祁明乐多吃了小二十年的饭,不可能连人想出去走走,和生气离家都分不清楚。
但此刻见这小夫妻俩黏黏糊糊的模样,苏沁兰便知他们俩已经和好了,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柔声道:“回来就好。快进来,就等你们用饭了。”
他们一家五口一同用了晚饭之后,便各自回院中歇息了。
之后祁明乐因着月信的缘故,一直在院中歇息,而张元修每日忙的早出晚归的,照旧在处理临江官员贪污贿赂一事,而且祁明乐听张元修那意思,似乎是最近这两天便能结案了。
这一日,祁明乐在院中躺了一会儿,突然有些馋酒,正想着开坛酒解解馋时,张云葶的侍女过来道:“少夫人,我们小姐请您过去一趟。”
平日张云葶有什么事,都是直接来找祁明乐的,今日突然遣了侍女请祁明乐过去,祁明乐觉得有些奇怪,便跟着那侍女去了。
结果她到张云葶院里,就被张云葶一把拉进了房中,并且急声道:“关门关门快关门!”
祁明乐一扭头,就见张元昱满脸无奈,但还是将门关上了。
“怎么了这是?你们兄妹俩弄的这么神秘?”祁明乐一脸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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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云葶一直将祁明乐拉进里间,指着桌上的三坛酒,小声道:“大嫂,如今我已经来过月信了,勉强算是大人了,我总该能喝酒了吧?”
祁明乐:“……”
合着这小丫头神神秘秘让自己过来,是因为这个啊!
祁明乐故意逗她:“那我要是说不能呢!”
“不能我也要喝的。”张云葶立刻倾身抱住一坛酒,仰头看向祁明乐,满脸委屈,“明明二哥只比我早出生了半刻钟,从去年起,逢年过节他都能喝一盅的,为什么我不行!”
“因为你是个姑娘家。”张元昱接话。
张云葶立刻怼回去:“平常你欺负我的时候,你怎么没说我是个姑娘家?一到喝酒这种好事上,就说我是姑娘啦?”
祁明乐:“……”
张元昱:“……”
祁明乐六岁到栎棠关时,过年祁老爹高兴的时候,偶尔也会喂她喝一口酒。是以祁明乐到张云葶这么大年纪的时,早就会喝酒了。
如今见张云葶想喝,她便也允了,只道:“但你这是第一次喝酒,只能喝一盅尝尝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才一盅!大嫂,你太小气了吧!”张云葶撇撇嘴。
张元昱伸手掐了掐她颊边的软肉:“臭丫头,你敢跟大嫂这么说话!你初次喝酒,大嫂让你喝一盅已经够好了。若是让大哥知道,大哥一口都不给你喝的。”
“张元昱!你又掐我!”张云葶顿时怒了,瞬间想去打张元昱,张元昱瞬间就将身子侧开了。
他们兄妹俩平日打打闹闹是常态,祁明乐也不掺和,自顾自先尝了一口酒,顿时眉头轻蹙了一下,随口问:“这酒你们俩谁准备的?”
“他准备的。”张云葶指向张元昱,但见祁明乐神色不对,旋即又问,“怎么?不好喝么?”
对祁明乐这个喝酒的人来,这酒刚刚好。可对张云葶这个初次尝试喝酒的人来说,这酒太烈了。所以祁明乐才会有此一问。
听张云葶说,这酒是张元昱准备的,祁明乐便知张元昱在打什么主意了。她只好摇摇头:“没,这酒还不错,你们俩也别闹了,过来尝尝吧。”
祁明乐发话之后,张云葶这才暂时放过了张元昱,便坐在桌边捧起了酒盅。
祁明乐与张元昱齐齐看着张云葶的反应。
张云葶尝了一口,顿时小脸皱成一团,转头就将酒吐了。张元昱见状,从善如流将茶盏递给她的同时,还不忘念叨:“都说了,你一个小姑娘家不能喝酒,你不行非要尝试,这下知道了吧!”
“呸呸呸!!!”张云葶喝过茶水,又吃了一块糕点之后,才觉得胸膛里的灼烧感才散了些许,“这酒明明很难喝啊!为什么大人都喜欢喝它啊?”
“不难喝啊!”张元昱故意逗张云葶,“要不你再尝一次?”
说着作势便要将酒盅递给张云葶,张云葶立刻满脸嫌弃道:“拿走拿走,难喝死了!”说着,张云葶还不住用手拍着胸前。
张元昱见状,这才满意端着酒盅,重新坐回了回去。
祁明乐摇摇头,并未戳破张元昱的计谋。见张元昱正要举杯喝时,祁明乐不忘提醒他:“你年纪还小,少喝点。”这酒有些烈。
“好。”张元昱对着祁明乐笑了笑,“平日大哥也不让我饮酒,只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允我饮一盅。”
祁明乐听到这话,随口道:“那估计是因为,你大哥他是个一盅倒的酒量,所以便也只让你喝一盅。”
“大哥才不是一盅倒呢!”张云葶正坐在一旁喝茶吃点心,听到祁明乐这话,她下意识为张元修正名:“大嫂,你肯定不知道,大哥虽然平日里鲜少饮酒,但他酒量还行的。之前他临江中了魁首时,府里摆宴席庆祝,大伯族老堂兄们轮流向他敬酒,他都没喝醉jsg的呀。”
毫不知情的张云葶,将张元修的老底掀了个底朝天。
祁明乐听到这话,神色一顿,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眼睛撑圆看向张云葶,不确定又重复了一遍:“府里摆宴席庆祝,大伯族老堂兄们轮流向他敬酒,他都没喝醉?”
张元昱虽然与张云葶同岁,但他的心智比张云葶成熟一些。一看到祁明乐这个眼神,张元昱便知道,张云葶可能说了不该说的话。
张元昱当即便想开口打圆场,将这事糊弄过去时,祁明乐直接道:“元昱别说话,云葶你说。”
张云葶这会儿也察觉到不对了,可她话都已经说出口了,也无法再收回来了,只得忐忑不安点点头。
然后下一瞬,张云葶就看见,她那一贯开朗爱笑的大嫂,神色一瞬变得可怕起来。
套话
张元修是黄昏时分回府的。
回来之后, 张元修径自往春禾院走去。平常这个时辰,祁明乐都坐在廊下摇着扇子纳凉,可今日张元修回去之后, 院中并没有祁明乐的身影,反倒是张元昱兄妹俩在这里。
张元修看了他们一眼,正要往屋内走时, 张云葶急急道:“大嫂不在。”
闻言,张元修脚下一顿, 看向张云葶。
“大嫂她……她……”张云葶不敢去看张云修的目光,正想着该怎么同张元修说时,张元昱见她为难,便接过话道, “大嫂说, 她在醉仙楼等大哥你。”
张云修蹙眉:好端端的, 祁明乐怎么去醉仙楼了?还说在那里等他?
张元修将目光又落在张云葶身上。
张云葶不安的吞了吞口水,在中午她说完那番话之后,见祁明乐变了脸色,张云葶就知道,她说了不该说的话。
可之后祁明乐却没再提起此事,只是在临走前,让他们转告张元修,说她在醉仙楼等他。
当时祁明乐的脸色明显不对劲儿, 张云葶心下有些发憷,不敢跟张元修说, 便悄悄拽了拽张元昱的袖子, 求救的意味十分明显。
虽然他们兄妹俩平日里打打闹闹的总不消停,但真遇到事了, 张元昱永远都会挺身而出护着张云葶。
“这事说起来都怪我,”张元昱站出来,将所有的过错全揽到了他身上,“我今日嘴馋想喝酒,但又怕大哥你罚我,便叫了大嫂一起。中途我们说话的时候,我不小心说到了之前大哥你夺得魁首时,府里为你大摆宴席庆祝一事。”
张元昱说到这里,便没再说了,但张元修却懂了:祁明乐知道他一盅倒的酒量是假的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张元修深吸一口气,抬手摁了摁鬓角:他躲过了贺子铭,却没躲过他血亲手足!以他对祁明乐的了解,祁明乐只怕此刻很生气。
见张云葶满脸不安望着自己,张元修直接丢下一句,“云葶回去将《礼记》抄十遍给我”,然后便直接转身朝外走了。
待张元修走远之后,张云葶这才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真怕大哥发脾气!”
“既然怕大哥发脾气,那你以后就别口无遮拦。”
“张元昱!你别以为,你刚才帮了我一次,你就可以教训了我啊!”张云葶撇撇嘴,“最后大哥罚的人不还是我么?”
张元昱心想:他大哥是看着他们俩长大的,他们俩心里的那点小九九,如何能瞒得过他。
但他嘴上却道:“既然你这么说,那下次再有这种事,你就自己扛去。”
说完,张元昱欲转身走人时,却被张云葶一把揪住袖子:“算了,下次再有这种事,你还是替我扛扛吧,我抵挡不住大哥的眼神。”
张元昱斜睨了张云葶一眼:“刚才谁嫌弃我来着?”
“嫌弃归嫌弃,但该你扛的你还是得扛,谁让你是兄长呢!”说完,张云葶傲娇的走了。
张元昱:“……”
在去醉仙楼的路上,张元修心里已经在想,该怎么哄祁明乐了。夫妻大半载,他太了解祁明乐了。祁明乐这人性子活泼开朗,平素也不怎么生气,但生起气来也不如张云葶那般好哄。最主要的是,自己还骗了她。
张元修有些头疼。可还没等他想出法子,醉仙楼已经到了。
时值日暮,醉仙楼门前人来人往,正是宾客鼎盛之际。张元修下了马车后,深吸一口气,才抬脚往里面走。
进到醉仙楼中,张元修报了祁明乐的名字之后,跑堂立刻道:“您跟小的来。”
跑堂一路将张元修带到了二楼,指着一个房门大敞,正在陆续上菜的雅间道:“就是这里了”,说完便转过身,又蹬蹬下楼去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雅间内,伙计将酒菜放下之后,道:“夫人,您的酒菜上齐全了,您请慢用。”
“嗯,你们下去吧。”里面传来祁明乐的声音。
上菜的伙计应了一声,从里面退出来,见张元修站在门口,便知他是祁明乐要请的人,便笑着招呼:“公子来得正是时候,酒菜都上齐全了,公子快进去吧。”
说完,伙计便离开了。张元修抬脚走进雅间,桌上菜肴酒水已经摆齐了,祁明乐正大马金刀的坐在主座上,手中握着一个酒盅。见到张元修进来,祁明乐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直接道:“坐。”
张元修依言在离祁明乐最近的地方落座。
祁明乐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然后转过头,神色如常道:“我六岁去栎棠关之后,就开始喝酒了,你既是我的夫君,这一盅倒的酒量可不行!”
“明乐,我……”
张元修张口欲解释,却被祁明乐打断:“别说话,喝!”
说完,祁明乐将一盅酒推到张元修面前。
张元修没有半分犹豫,端起酒盅喝了。然后将酒盅放回桌上时,就见祁明乐直接将一坛酒放在他面前。
祁明乐没有说话,但意思没明显——让他继续喝。
张元修知道,祁明乐还在生气,便也不反驳,只如祁明乐所愿,一盅接一盅的喝了起来。
雅间内灯火通明,却是寂静无声,只时不时传来倒酒的声音。
最开始,祁明乐还饶有兴致的盯着张元修喝,但到最后,她嫌弃太过索然无味了,便捧着酒盅,扭头去看外面的风景。
醉仙楼也是临河而建,但这里不比临江。临江夜里的河上会有各色歌舞花坊船,或者是载鲜花瓜果的船只,往来穿梭在河上滑过,到处都是欢歌笑语声。
而醉仙楼外面的河面上,只隐隐有两艘花船行过,花船上的嬉闹声夹杂着丝竹声,时不时传过来。
祁明乐窝在椅子上,一直目送着那两艘花船走远之后,才转过头看向张元修。
她先前递给张元修的那坛酒,张元修已经喝完了,似是知道她在生气,他已经十分自觉的去拿第二坛了。
祁明乐顿时被气笑了,她一手摁在酒坛上,倾身问:“张元修,你今晚是来喝酒来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是。”张元修摇摇头。
平日很机敏的人,此时反应却有些迟钝。顿了顿,张元修才又加了一句:“来向你赔罪来了。”
祁明乐好整以暇问:“赔罪?!你何罪之有?”
张元修虽然面色如常,但反应却明显迟缓了许多,听到祁明乐问话,他顿了好一会儿,才答:“我不该骗你。”
很好!知道错了就好办了!
见张元修已经有七分醉意了,祁明乐便也不让他再继续喝了,而是起身道:“起来,跟我走。”
“好。”张元修乖巧起身,刚迈开一步,身子便晃了晃,但很快便又被他稳住了。他的目光落在前面左右晃的祁明乐身影上,旋即步履虚浮跟了上去。
他们两人一道出了醉仙楼,奉墨守在外面,看见他们出来,立刻迎上来,可还没等他说话时,就听祁明乐道:“张元修,我累了,走回去太难走了,你背我回去吧。”
奉墨:“???”
现在?这个时辰,正是街上最热闹的时候,人很挤不说,也很容易遇见熟人啊!而且他自幼跟在他们公子身边,从没见过他们公子醉成这样。
“少夫人,我瞧公子已经有些醉了,要不您还是乘马车回去吧?”奉墨硬着头皮劝道。
祁明乐扭头问张元修:“你醉了么?”
张元修如实点点头。但见他点完头之后,祁明乐的脸色瞬间变得不好看了,张元修又立刻改口:“没、没有。”
奉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们家公子喝醉了同旁人不同,他不会撒酒疯,而且面上jsg也不怎么能看得出来,可他的言行举止明显比平日迟缓了不少的啊!
祁明乐不管奉墨,只问张元修:“那你能背我回去么?”
张元修不知道是喝懵了,还是怎么着,他当即便点点头,还蹲下来道:“上来。”
奉墨:“……”
祁明乐纵身一跃,跳到了张元修的背上。然后冲嘴巴张的都能塞个鸡蛋的奉墨道:“我们走回去,你把马车赶回去。”
说完,祁明乐一拍张元修的肩膀:“走。”
张元修便背着祁明乐,摇摇晃晃朝前走,祁明乐立刻抱住他的脖子,低头威胁:“张元修,你今晚要是敢将我摔了,我可就新仇旧恨一块儿算了啊!”
“不会。”说话间,张元修将她又往背上托了托。
祁明乐趴在张元修背上,虽然张元修走的摇摇晃晃的,但他始终将她搂得很稳。确认张元修不会将她摔了之后,祁明乐的心思便放在了别的上面。
之前张元修装醉欺负她,这次她也得连本带利讨回来!
知道如今张元修已经有七八分醉意了,祁明乐知道,这个时候的张元修是最诚实的,所以她趴在张元修的背上,开始套他的话:“张元修,除了一盅倒之外,你还有其他事骗我的没有?”
“有。”张元修如实答。
一听这话,祁明乐克制不住想拍张元修,但想了想,暂且先忍了,她问:“什么事?”
“其实在去岁中秋宫宴之前,我曾见过你两次。”
这事她没听张元修说过,祁明乐立刻来了兴趣:“你展开说说。”
“第一次,是我刚到上京的那个春日,你一身织锦撒金红裙,打马从街上疾行时,带的桃花簌簌落在了我的书上。等我抬眸时,只看到你在风中飞舞的红色发带。”
祁明乐心想:那应该是她刚回上京不久吧,那时候她还时常在街上打马而行。后来得知上京的贵女们不能那样出门,以及卫恕喜欢文雅的姑娘之后,她就再没骑过马出门了。
接着祁明乐又问:“那第二次呢?”
“第二次是我在佛寺里找到你的时候。”
“你在佛寺里找到我?我们之前也在佛寺见过?”她怎么完全没印象。
张元修将祁明乐往上托了托,背着祁明乐穿过拥挤的人潮,今夜不知道谁家有喜事,璀璨的烟花前赴后继在夜空中绽开,吸的行人驻足观看。
而张元修仿若未闻,只背着祁明乐,摇摇晃晃往府里的方向走。
祁明乐仰头看了一会儿烟花,然后才趴在张元修的背上,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刚才张元修好像回答她了,但那时候天上正好有烟花炸开,张元修的声音就被掩盖住了。
听到祁明乐问,张元修便又重复了一遍:“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晕过去了。”
他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晕过去了?!
祁明乐怔了怔,旋即双眸猛地撑圆,立刻凑到张元修脖颈旁,急声问:“去岁从佛寺废墟中将我救出来的人是你?”
去岁被人救出来之后,祁明乐还曾问过祁老爹,是谁将她救出来的。祁老爹说,当时人很多,等他过去的时候,她已经躺在废墟上,那时候他一心只想赶紧带她回府医治,便也没想起来这事。
等祁明乐醒过来之后,他再去询问时,大家也都说不知道,后来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祁明乐怎么都没想到,当时救了她的人竟然是张元修。祁明乐问:“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你没问。”张元修如实道。而且当时被压在佛寺废墟下的人不止是祁明乐。后来还是他们议亲之后,张元修无意从别人口中得知,当初他救的是祁明乐。
祁明乐恨铁不成钢戳了戳张元修的脖颈,小声嘟囔:“我就没见过,比你还老实的人。”
被祁明乐戳过的地方,泛着细密的痒,张元修抿了抿唇角,克制着没让自己躲开。
祁明乐向来是个想要什么,就得靠自己努力去拿的性子。可在听到张元修时,去岁是他将她从佛寺废墟中救出来的时,祁明乐突然就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句话了。
因为那场突如其来的地动,她看清楚了卫恕的本心,也明白了感情这种事,不是她努力就会有结果。所以她释然了,也彻底放下了卫恕。
而陛下钦点祁老爹与张元修一同负责救治在地动中受伤的百姓,在两人共事过程中,祁老爹觉得张元修人品才华皆十分过人,便属意他做女婿。
到了今夜,祁明乐才知道,当时救她的人是张元修。
好像那场地动,帮她做了取舍,也冥冥之中将她和张元修推在了一起。祁明乐皱眉碎碎念:“我只听说那座佛寺求姻缘灵验,难不成那里的佛祖,还能帮香客甄别姻缘来着?”
“什么?”张元修偏头问祁明乐。
祁明乐立刻道:“没什么。你好好看路。”
醉酒后的张元修脾气十分好,他乖乖应了一声,然后便真的背着祁明乐,乖乖的看着路了。
祁明乐趴在张元修背上,将这件事消化掉之后,然后继续道:“来,下一个问题。”
纠缠
醉酒后的张元修, 比平日更温顺更听话,祁明乐问什么他答什么,没有一句含糊的。
祁明乐的怒气, 在张元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中,一点一点消弭了。在将张元修从前的事打听遍了之后,祁明乐最后问道:“你为什么要装一盅倒?”
从醉仙楼出来时, 张元修已有七分的醉意了。这一路上,他背着祁明乐, 摇摇晃晃走着,在夜风的吹拂下,醉意已经退至六分了。
但祁明乐既然问了,他还是如实答:“我想同你亲近。”
祁明乐:“???”
“你想同我亲近, 直说就说就是, 为什么要拐这么多弯?”祁明乐十分不理解。他们是正儿八经拜过堂的夫妻, 张元修想与她亲近,她又不会拒绝他,他为什么还要整这一出幺蛾子?
张元修稳稳背着她,一步一步朝前走:“因为你不懂。”
“哈?!”祁明乐被张元修气笑了,她一巴掌拍在张元修的肩头,“我可是在男人堆里长大的,我还能不懂男人和女人之间的那点事啦?”
张元修抿了抿唇角,没反驳祁明乐。
消停了一会儿之后, 祁明乐突然戳了戳张元修的脖子,心血来潮问:“张元修, 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嗯, 喜欢。”张元修不假思索答。
祁明乐一听这话,顿时便开心的笑起来:“哈哈哈哈, 我也喜欢我自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背着她的张元修突然停下来,扭过头来看祁明乐。
祁明乐原本正趴在张元修的背上笑,见状便歪着头,用指尖戳了戳张元修的脸颊,眉眼带笑问:“怎么了?”
“你不应该说,你也喜欢我么?”张元修抿了抿唇角,一脸严肃望着祁明乐。
“噗嗤——”
祁明乐顿时笑的更大声了。
“你问我,是不是喜欢你。我答了喜欢,接下来,你不是应该说,你也喜欢我么?”张元修明明眼里醉意缭绕,但却仍眨也不眨的望着祁明乐,坚持着自己的理论。
他们成婚这么久,祁明乐还没见过这样的张元修。
祁明乐顿时乐不可支,原本攀在张元修脖颈上的手,立刻上移捧到了张元修的脸上,毫不客气的在蹂/躏了好几下之后,祁明乐才大笑着如张元修所愿道:“喜欢,我也喜欢你。”
张元修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之后,这才挑唇笑了笑,然后转过头,继续背着祁明乐往前走。
而正趴在张元修背上,笑的肚子疼的祁明乐,冷不丁察觉到有人在看她。她立刻警觉顺着那道目光追过去,就看见了不远处酒楼门口,正双目撑圆望着他们这边的贺潇。
祁明乐:“……”
如果光是贺潇也就罢了,偏偏贺潇身侧,还站着周允和几个年轻的官员。
而此时,周允和那几个官员正在偏头说话,似是还没注意到这边。祁明乐忙拍着张元修的肩头,催促道:“张元修,快放我下来!你同僚在那边。”
在栎棠关,丈夫背妻子是常见的事,但上京规矩多,祁明乐不想让张元修因此被他的同僚打趣。
可张元修却不松手。此时张元修心里像是打翻了蜜罐一般,流淌的全是甜蜜:“说好要背你回家的,还没到,不放。”
“你想清楚啊!被你同僚们看见,到时候jsg丢的可是你的人啊!”
张元修点头:“嗯,不怕。”
祁明乐:“……”
醉酒后的张元修,脾气比平日还好,但执拗起来,却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祁明乐见状,只得自己趴在张元修背上,然后用手捂住张元修的脸,掩耳盗铃一般催促:“那你快点走,别让他们看见我们。”
“好。”张元修将祁明乐往上托了托,然后步履飞快朝前走。
站在酒楼门口,看见了全程的贺潇,心里不由为祁明乐和张元修竖起了大拇指:果真还是真夫妻会玩!
张元修说要背祁明乐回府,那是少一步都不行。眼看已经到府门口了,祁明乐拍着张元修:“行了,到了,你放我下来吧。”
“我背你回春禾院。”
“让你背我是为了惩罚你,你还背上瘾了是不是?”祁明乐没好气白了张元修一眼,“快放我下来!”让府里的人看见成什么样子。
见祁明乐挣扎的厉害,张元修只得将她放下来。结果他们俩夫妻刚站定,一抬眸,就见张元昱与张云葶站在府门口,两人齐齐惊愕看着他们。
虽然他们对张元修哄好祁明乐十分有信心,但张云葶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便硬拉着张元昱与自己一道过来,等祁明乐他们二人归来。
如今看见这一幕,张云葶一颗心瞬间揣回了肚子里,她立刻识趣道:“大哥,大嫂,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歇息了,你们也早些回去吧。”
说完,张云葶直接拉着张元昱,一溜烟的跑远了。
祁明乐与张元修回到春禾院之后,两人沐浴更衣过后,祁明乐倒头就睡着了。而张元修经过这一番的折腾,醉意已经散的七七八八了。
平常若夜里睡不着时,张元修便会起来处理公事。可今夜,看着躺在他身侧的祁明乐时,张元修却完全不想动,他只想揽着祁明乐,就这么静静躺着。
就这样,张元修一直快到丑时,方才朦胧睡了过去。
第二日是例朝的日子,张元修要早起去上朝。平日张元修起来时,尽管他手脚都放得很轻,但祁明乐多多少少还是能察觉到,只是她不想睁开眼睛罢了。
今日祁明乐原本也想继续睡的,但睡意模糊时,她蓦的想起昨夜的事,便突然睁开眼睛,掀开帘子,睡眼惺忪问:“你对昨晚的事还有印象么?”
张元修原本正在穿官袍,闻言抬眸看过来,顿了顿,旋即颔首:“有一部分印象。”
祁明乐听张元修这么说,便觉得不用自己再多说什么了,她嘟囔了一声什么,直接重新倒回床上继续睡了。
张元修知道,祁明乐在担心什么。
果不其然,这日张元修一到官署,祁明乐的担心便应验了。昨夜瞧见他背祁明乐那一幕的同僚,一见到张元修,便有同僚凑过来打趣:“元修兄,平日我们凑在一起说自家夫人,你从不参与。没想到,你私下与嫂夫人相处时,竟然这般有情趣啊!”
这些同僚们平日喜欢开玩笑,张元修早已经习惯了,他同他们说了几句话之后,便有书办来说,谢灵岚和刑部的官员来了。
同僚们便识趣的就此打住,张元修则拿好奏折,与谢灵岚和刑部官员碰面后,便一同进宫去见陛下,向陛下奏禀临江官员贪污贿赂案的始末。
祁明乐睡醒之后,去见了苏沁兰,恰好双生子兄妹俩也在。苏沁兰正在抹眼泪,而张云葶坐在旁边,正在安慰她。
“出什么事了?”祁明乐见状,忙快步进来。
坐在下首的张元昱无奈解释:“没出什么事,是我决定要回临江参试了,娘舍不得我。”
“你从没有单独出过远门,如今独自一个人回去,你让我如何放心?”苏沁兰说着,眼泪又下来了。
张云葶听到这话,立刻道:“既然娘你不放心二哥一个人回去,那我陪二哥回去吧,这样我们路上也有个照应。”
“你趁早把你的小算盘给我收起来啊!带你出门简直就是带个祖宗出门,我才不要呢!”张元昱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拒绝。
张云葶立刻愤然站起来:“你——!”
“你什么你?我是回乡赴试的,你当是去玩儿啊!”
张云葶心里不顺,当即气冲冲道:“就你这样的,平日书没见你翻,反倒成日抱着那把剑爱不释手的,你能考中才怪呢!”
“就算考不中我也不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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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正难过的苏沁兰,见他们兄妹俩又掐起来了,只得暂时收起难过从中调和。
祁明乐在张元昱身侧的地方坐下来,偏头询问道:“想好了?”上次他们说到这事时,张元昱明显有些犹豫的。
“嗯,想好了。”张元昱爽朗一笑,“虽然我也知道,此番下场定然考不中,所以就当去积累个经验好了。”
既然张元昱已经决定了,祁明乐便也没再多说什么,而是笑着道:“不要说的这么绝对!万一你歪打正着,一次就考中了呢!”
“此事绝无可能!!!”张云葶立刻斩钉截铁接话。
说的口干舌燥,刚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的苏沁兰,听到张云葶这话,当即便又搁下茶盏,柔声斥责:“云葶,你怎么能这么说你二哥!”
他们兄妹俩掐了几句之后,苏沁兰又劝了一回张元昱,在发现张元昱已经下定决心之后,苏沁兰只得不停的抹着眼泪,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张元修身上。
张元修是长子,府中大事基本都是由他来拿主意,苏沁兰打算。让张元修劝劝张元昱,让张元昱晚几年再下场。
经过三司紧锣密鼓查了半个月之后,临江官员贪污贿赂一案,于今日结案了。而半个月都早出晚归的张元修,今日终于得以早回府了。
张元修甫一回府,苏沁兰便同张元修说了,张元昱欲回乡下场考试一事,又说了她的态度,希望张元修劝劝张元昱。
张元修并未应承,而是直接偏头问张元昱:“你怎么想?”
“我想今年下场练练手。”
“他既想今年下场,便让他今年去吧。娘你若不放心他独自回临江,到时候我安排些护卫随行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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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沁兰一听这话,当即便抹着眼泪,气冲冲的走了。祁明乐顿时无语瞪了张元修一眼:“你就算想让元昱自己拿主意,可在娘面前,你好歹也装装样子。”
“装样子有何用?最后结果又不会改变。”
祁明乐:“……”
她竟然无法反驳。
历年的乡试都在八月,今年也不例外。如今已是六月中旬了,张元昱不日便打算赶路了。
苏沁兰哭了一场之后,见张元昱心意已决,只得噙着眼泪,亲自为张元昱收拾行囊。而张云葶虽然平日与张元昱吵吵闹闹的没个消停,但此番张元昱回临江参加乡试时,她还是别扭的拿了一个荷包,丢给张元昱:“我随手绣着玩儿的,勉强给你好了。”
张云葶是他亲妹妹,张元昱还能不知道她了,张云葶向来不喜欢做针线活,如今能勉为其难‘随手’绣着玩儿,便足以见她的心意。
“虽然你绣的很丑,但既然你给我了,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收下了。”
原本还有些舍不得张元昱的张云葶,一听这话,立刻秀眉一蹙,作势便要去夺:“谁稀罕你勉为其难收下的,不要还我!”
“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能收回来呢!”张元昱故意将荷包举高。逗张云葶。
原本苏沁兰还因舍不得张元昱在抹眼泪,他们兄妹俩这一打闹,苏沁兰的难过顿时被分走了大半。
他们一行人亲自将张元昱送到城门口。
苏沁兰拉着张元昱的手,一面掉眼泪,一面絮絮叨叨的交代个不停。张元昱一一应了,然后道:“娘,您放心吧,这两个护卫,是大哥精心选出来的。不会有事的,而且我一到临江就给您写信,您别担心。”
苏沁兰哽咽着点头。
张元修过来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出发了。”
因之前半个月,张元修一心都扑在案子上,如今案子了了,陛下便特意下旨,允准张元修歇息一日。
恰好张元昱要回临江参试,且这又是张元昱第一次独自远行,张元修便打算多送张元昱一段路。
他们兄弟二人辞别之后,便骑马走了。苏沁兰站在城门口,一jsg直目送着已经见不到人影之后,这才由祁明乐与张云葶一左一右扶着回城了。
张元修原本是打算将张元昱再往前送一段路程的,可他们到绥阳县时,张元昱便不让张元修再送了。
“大哥,我始终得一个人走。你回去吧,接下来的路,我自己走。”
张元修也知道,他不可能一直将张元昱送去临江,所以沉默须臾之后,他颔首应了,末了又叮嘱道:“你回临江之后,若有空,记得替我去看看贺子铭。”
临江官员贪污贿赂一案,已于昨日结案。贺子铭之父贺敏之虽然也牵扯其中,但因他是从犯,再加上张元修从中周旋,最后陛下下旨将他革职,抄没家产充公,外加流放三千里。
昨日判决一出来,张元修便给贺子铭写了信,命人快马加鞭送去临江了。
而陛下的圣旨走驿站,若张元昱脚程快一些,他去临江时,想必正好能赶上贺家被抄家。如今贺家倒台了,张元修希望张元昱回去后,若贺家有难,张元昱能帮衬一二。
张元昱知道张元修与贺子铭交好,便道:“大哥你放心吧,贺大哥那边,若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我一定会尽力帮的。”
“嗯。”张元修抬手拍了拍张元昱的肩膀,“路上注意安全,若有事,便给我来信。”
张元昱应了,然后翻身上马,转头看了张元修一眼,继而便打马疾行走了。张元修站在原地,一直目送着张元昱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官道上之后,这才翻身上了他的马,调转马头往上京的方向走。
自张元昱离开之后,苏沁兰一直郁郁寡欢的,每日也总是食欲不振的模样。
祁明乐记得,苏沁兰喜欢吃于记的糕点,这天一大早,便特意带着银穗去于记买。结果她刚站定没一会儿,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惊喜的男声:“明乐?”
祁明乐甫一扭头,就见卫恕和姚凝若从身后的书肆里走出来。
卫恕看见祁明乐很是高兴,三步并作两步过来,正要开口说话时,祁明乐先一步道:“请叫我张夫人。”
卫恕:“……”
银穗立刻挡在祁明乐身前,指桑骂槐道:“这大清早的,哪儿来的苍蝇啊!嗡嗡嗡的吵个不停!”
说话间,银穗还用手作势挥了挥,原本快步过来的卫恕,被银穗挥的狼狈退后了好几步。
而祁明乐全程没看卫恕一眼,她买完糕点之后,直接便上了马车,吩咐道:“回府。”
奉墨深深看了卫恕一眼,便赶着马车走了。
姚凝若看见这一幕,揪了揪手中的帕子,这才朝卫恕走过去。
从街上回府之后,祁明乐便将此事抛之脑后了。可她却不知道,卫恕纠缠她的这一幕,悉数被奉墨看见了。
下午张元修回府之后,奉墨便将这事同张元修说了。
张元修的脸色倏忽沉了下来。
出手
上次在佛寺那事他没计较, 可现在卫恕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纠缠他的夫人,卫恕真当他张元修是庙里的菩萨没脾气不成!
张元修转头, 眸色冰冷吩咐:“你去替我办一件事。”
奉墨闻言,立刻过来,待张元修交代过后, 奉墨愣了愣,立刻领命去了。而张元修在原地又站了好一会儿, 待身上的怒气彻底散尽之后,他这才往春禾院的方向走去。
而此时待在卫家的卫恕,则是一脸郁郁寡欢的模样。
自从上次在佛寺时,知道祁明乐心里的委屈之后, 卫恕一直想再寻个机会, 当面向祁明乐再道一次歉的。
可自那日之后, 祁明乐便鲜少出门,今日好不容易遇见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祁明乐已冷冰冰道,“请叫我张夫人。”
之后,他所有未能宣之于口的话,悉数被堵了回去。所以祁明乐还在怨憎他么?
卫恕失神落魄坐在书桌后,咯吱一声,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卫恕头也没抬道:“出去!”
进来的人脚步一顿,旋即轻声道:“景明哥哥, 是我。”
卫恕这才敛起失态, 握住手上的书坐起来,强打起精神道:“凝若, 你怎么来了?”
“景明哥哥,你不来看我,也不允许我来看你么?”姚凝若有些委屈看向卫恕。
卫恕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自从在街上遇见祁明乐之后,姚凝若便发现,卫恕整个人有些不对劲儿了,回府之后,卫恕又头也不回的进了书房,说他要温书,不让任何人打扰。可只有姚凝若清楚,卫恕待在书房里,只怕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我逗景明哥哥你玩儿的呢!”姚凝若露出了一个俏皮的笑容,然后从侍女手中接过食盒,从里面取出一碟糕点来:“听说你午饭也没用多少,我带了你喜欢吃的翠玉豆糕,你尝尝看。”
“你放那儿吧,我等会儿再吃。”卫恕现在没胃口。
姚凝若听到这话,原本要递给卫恕糕点的手一顿,只得面色失落应了一声,但将糕点重新放回碟中时,却‘无意’露出了手背的红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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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被卫恕看见了,卫恕立刻坐直身子,握住她的手,紧张问:“怎么弄的?”
“没、没事。”姚凝若说着,正欲将手抽回去。她的侍女似是看不下去了,替她解释,“我家小姐听说卫公子您一直在书房温书,觉得您太辛苦了,便亲自下厨做了您喜欢吃的翠玉豆糕,她手背上的伤,就是那时候烫到的。”
几乎是侍女刚说完,姚凝若便转头轻斥她多嘴。
那侍女满脸委屈:“小姐,您不能什么苦都往肚子里咽啊!”
“你还说!”姚凝若立刻转头便要制止那侍女,却被卫恕拦住。卫恕听出了那侍女话中有话,便道,“说下去。”
那侍女便将这段时间,姚凝若在府中受的所有委屈一一都说了。
左不过是侍奉的侍女婆子们怠慢,右不过是有人欺负她寄人篱下,克扣她院里衣食用度。末了,那侍女又似不经意抱怨了一句:“若卫公子您肯多对我们小姐上些心,平日里多去看她几回,便自然知道,我们家小姐过的是什么日子了。”
说到最后,那侍女也跟着落了泪。
自姚凝若被接回卫家之后,最开始那段时间,卫恕还时常去她的院子。但后来,卫恕渐渐就去的少了,所以他并不知道,姚凝若在府里的处境,竟然这般的艰难。
卫恕满目怜惜:“既出了这这种事,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侍女见状,便识趣退了出去,并将书房的门也关上了。
先前侍女说话时,姚凝若还兀自强撑着,如今听卫恕这么一说,她眼圈瞬间红了,但却仍不想让卫恕担心:“景明哥哥,你别听春兰那丫头胡说,我一切都很好。”
“凝若,你对我也要报喜不报忧么?”卫恕垂眸看向姚凝若。
姚凝若眼中泪光点点,对上卫恕的眼神时,那些泪光瞬间凝在一起,如断线的珠子一般落了下来,她哽咽道:“景明哥哥,凝若已无亲人,老太君肯接凝若来府上暂住,凝若已经感激不尽了,凝若不想再给老太君添麻烦了。”
姚凝若提起这事时,卫恕心里闪过一抹浓浓的愧疚。
当初若非他在宴会上私下约姚凝若见面,结果自己中途耽误了一会儿,何以姚凝若会失足落水,又被前来参宴的赵家公子所救,最后迫不得已嫁给赵家公子呢!
说到底,此事是他有愧于姚凝若。
瞧着哭的不能自已的姚凝若,卫恕抬手想将她揽入怀中安慰时,但手在即将碰到姚凝若的背上时,不知道卫恕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他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最后又握成拳缩了回去,只柔声安慰道:“凝若,姚老夫人与我祖母情同姐妹,我祖母也一向将你视作亲孙女看待,在府里你便是主子。若有下人怠慢你,你只管告诉我,或者告诉祖母身边的姑姑便是,我们自会为你做主的。好了,别哭了。”
卫恕说着,用帕子替姚凝若拭泪。
姚凝若哽咽着应了,他们两人又说了会儿话,见天色已经暗下来,快到掌灯时分了,姚凝若这才红着眼眶从卫恕的书房里退了出来。
她的侍女春兰守在廊下,见姚凝若出来之后,春兰忙迎了上去。
她们主仆俩一道出了卫恕的院子之后,姚凝若脸上先前的柔弱,一瞬便消失殆尽了,只剩下浓浓的嫉妒了。
之前在佛寺时,怕被发现,姚凝若不敢靠太近,所以没听见卫恕和祁明乐jsg说了什么,但从卫恕的神色,姚凝若判断出他心仪的人是祁明乐。
当时姚凝若焦虑不安,甚至生出了想除掉祁明乐的心思。
可直到今日在街上遇见祁明乐时,姚凝若才知道,祁明乐压根就不想再与卫恕有任何瓜葛了。
那一瞬,姚凝若瞬间松了一口气。所以回府之后,听说卫恕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整整一日都没出来,姚凝若便想着过来看看,顺便安慰安慰卫恕,让卫恕能看见她的存在。
可如今她人都已经在卫恕面前了,为什么卫恕还是看不见她!
姚凝若脸上十分平静,但掌心的帕子已经都快被她抠烂了。春兰跟了姚凝若多年,她自是知道,姚凝若是个什么性子,见状便拼命降低存在感,她生怕姚凝若将怒火发泄在她身上。
而此刻姚凝若压根没空搭理她。
姚凝若现在眼里心里只有卫恕。她父母早亡,继母不慈,唯一疼她的祖母,也于她出嫁不久后便病故了。如今在这世上,她唯一能依仗的人和能抓住的人只有卫恕了。
可是从前心悦她的卫恕,现在眼里却全是祁明乐!明明陪在他身边的人是她,可为什么就是看不见她呢!为什么!!!
姚凝若指尖抠着帕子,直到帕子上晕出血迹来,她才反应过来,慢慢松开帕子,继而抬手抚了抚鬓边的素色发钗,然后吩咐道:“你去张家附近守着,若看见祁明乐出门,立刻来报我。”
既然祁明乐不喜欢卫恕了,那卫恕的目光,也不该再在祁明乐身上流连忘返了。而唯一能斩断卫恕痴念的,也只有祁明乐了。
毕竟如今祁明乐已经嫁为人妇了,若卫恕成日纠缠她,传出去于祁明乐的名声也不大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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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中午时分,春兰便回来禀姚凝若,说祁明乐带着张云葶出门了。
自张元昱离开上京之后,苏沁兰情绪低迷了两日,但在祁明乐和张云葶的各种安抚劝慰下,苏沁兰的心情这才慢慢平复过来。她知道她们姑嫂俩爱玩爱热闹,这两日一直陪在她身边应该闷坏了,便说她今日要在府里绣花,让她们姑嫂俩自己玩儿去。
张云葶与祁明乐俩一合计,便来街上逛了。
可祁明乐没想到,她刚和张云葶买了零嘴出来,身后便传来一道微微喘息的女声:“张夫人,请留步。”
祁明乐闻声转过头,看见身后鬓染微汗的姚凝若时,顿时蹙眉。
她从临江回到上京那日,曾远远见过姚凝若一面,但当时姚凝若并未看见她。算起来,他们俩真正见过,应该算是昨日了吧。
但当时她对卫恕都没好脸色,更别说将目光分给姚凝若。可瞧姚凝若这样,似乎是专程为她而来。
祁明乐不确定指着自己:“你叫我啊?”
“凝若有一事,想求张夫人帮忙。”说完,姚凝若冲着祁明乐行了个福礼,“可否请张夫人移步到旁边的茶楼,与凝若一叙?”
姚凝若自认礼数周到,让人无法拒绝。可偏偏,祁明乐向来不走寻常路。
“叙话是好友之间做的事。”祁明乐指了指姚凝若,再指向她自己,“而我们俩今日甫一见面,你就邀我去茶楼叙话,这不合适吧。”
姚凝若:“……”
她们俩都是女子,祁明乐与她甫一见面,就去茶楼叙话,传出去能有损她声誉不成?!
张云葶隐约感觉到,祁明乐不喜欢姚凝若,所以她便跟着出言嘲讽道:“你这人好没规矩,甫一上来,连自己是谁都不说,就要约我大嫂去茶楼与你叙话,你这姿态可真是够高的呢!”
姚凝若被张云葶这一番话说的脸上有些挂不住。
祁明乐看得出来,姚凝若似乎是真的有话想跟她说,遂道:“我等会儿还有事,去茶楼叙话就不必了,你有事就说吧。”
姚凝若听到这话,看了一眼张云葶。
张云葶撇撇嘴,见祁明乐没反对,她便带着侍女往前面的果子铺前面去了。祁明乐这才转过头,看向姚凝若示意她有话就说。
这一番接触下来,姚凝若发现祁明乐是个洒脱的人,索性便也不拐弯抹角了。她同祁明乐道:“张夫人,景明哥哥心悦你,我知道你对他无意,可否请你彻底斩断他对你的痴念?”
“什么玩意儿?!”祁明乐怀疑自己听错了。
然后姚凝若又给祁明乐重复了一遍。
祁明乐听完之后,深吸了好几口气之后,才将目光落在姚凝若身上,然后一脸认真道:“姚小姐,我跟你说,你要是个男的,我早就把你打的满地找牙了!”
姚凝若:“……”
姚凝若的侍女,也被祁明乐这番话吓到了,她当即朝后退了一步,旋即想到姚凝若是她的主子,且见祁明乐此刻并没有伤人之意,春兰这才又上前一步,大着胆子开口:“张夫人,您如今已经嫁为人妇了,若卫公子时不时来纠缠您,传出去对您的名声也不好听吧?”
“春兰,退下。”姚凝若轻斥。
祁明乐道:“你这话就说的很搞笑。卫恕来纠缠我,又不是我去纠缠他,你们主仆俩要劝也该是劝卫恕,但现在你们却来劝我是几个意思?难不成是觉得我脾气好,想把我当软柿子捏?”
春兰跟着姚凝若多年,什么时候该她唱红脸,什么时候该她唱白脸,她知道的一清二楚。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卫公子毕竟是男子,这种事传出去了,别人顶多会不痛不痒说卫公子几句,可到张夫人您这儿就不一样了。张夫人您已经嫁为人妇了,若这种事传出去,于您于张大人……”
“春兰,住嘴!”姚凝若立刻出声呵斥。只是她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祁明乐打断了。
祁明乐好整以暇拍了拍手:“姚小姐,你们主仆俩要是不嫌演的累得慌,要不咱们去前面那个茶楼,我出银子包场,让你们主仆俩搭配着,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唱一天,怎么样?”
原本唱红脸唱的正起劲儿的春兰:“……”
姚凝若顿时也像被人扇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她正想再说话时,祁明乐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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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小姐,我不知道你的脑子里装的是什么,竟然能想出,让我彻底折断卫恕对我痴念的这种馊主意来。”
“我……”姚凝若试图想解释,却被祁明乐打断了,“闭嘴!现在该我说了!”
姚凝若:“……”
“我已经成婚了,你和卫恕之间的破事,别来找我,否则……”说到这里时,祁明乐突然朝姚凝若倾身凑过来。
姚凝若吓了一跳,当即便要躲开,却被祁明乐单手捏住肩胛骨,动弹不得。
祁明乐凑到她耳畔,低声一字一句道:“我这人脾气不大好,一发起脾气来就容易失去理智,一失去理智我下手就容易没轻没重的。”
说到这里时,祁明乐挑起姚凝若散落在脖颈旁的一撮头发,慢条斯理的放在指尖把玩的同时,笑眯眯望着姚凝若:“但是我父兄是镇守边关的大将,我夫君又是三司之一的都察院佥都御史,跟大理寺刑部的官员都交好不说,在陛下面前也颇得几分看重。所以若我不小心杀个不足轻重的人,看在我父兄夫君皆是朝中栋梁的份上,想必陛下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吧。”
祁明乐说这番话时,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姚凝若。她脸上虽带着笑,但眼神里的杀意却让姚凝若瞬间毛骨悚然,姚凝若身子不受控的哆嗦了一下。
祁明乐见效果达到了,这才满意的收回手,然后问:“你刚才想让我干什么来着?”
“没、没什么。”姚凝若脸色煞白,当即踉跄着转身离开。
直到这一刻,姚凝若才明白,祁明乐跟她之前见过的贵女们都不一样。别的贵女们虽然也会相互算计,但没有人像祁明乐这样,一言不合就光明大说自己脾气不好,失去理智了还会动手打人,甚至杀人。
但姚凝若知道,祁明乐说的不是假话。按照祁明乐如今的身份地位,若她真惹祁明乐生气了,祁明乐杀了她那是易如反掌的事。毕竟所有的阴谋诡计,在绝对的权势和武力面前,完全不堪一击。
见姚凝若主仆俩落荒而逃之后,祁明乐顿时笑弯了腰。从前在栎棠关的时候,祁老爹常说她不会撒谎。如今回上京不过两载,她第一次撒谎就能将人唬住,祁明乐对此十分满意。
而等在果子铺的张云葶,见姚凝若突然脸色煞白的走了,她立刻提裙跑过来,好奇问:“大嫂,jsg你刚才跟她说什么了?”姚凝若怎么走的时候,就好像有洪水猛兽在身后追她一样。
祁明乐爽朗一笑:“我看了一会儿戏,然后也有模有样的学着演了一出而已。”
“戏?什么戏?!”张云葶茫然看着祁明乐。
祁明乐挽住她的胳膊:“戏已经唱完了,走,咱们俩去游湖摘莲蓬去。”
张云葶是临江人,她对水没有抵抗力,一听说祁明乐要带她去游湖摘莲蓬,张云葶瞬间将这件事抛之脑后,兴冲冲的跟着祁明乐摘莲蓬去了。
而姚凝若在祁明乐这里碰了一鼻子灰之后,主仆俩悻悻回府了。
春兰生怕姚凝若将这些不顺发泄在她身上,遂主动为姚凝若出谋划策:“小姐,既然祁明乐这里行不通,不如咱们再去找张元修?”
毕竟没有哪个丈夫,能忍受一个男的,一而再再而三的纠缠他妻子吧?!
但姚凝若却拒绝了。
她之前曾听人说,张元修是个温润君子。可那日在一品居见过张元修之后,她才发现,这个温润君子,并不如外界传言的那般。
再加上今日与祁明乐打了一回交道之后,姚凝若瞬间觉得,他们俩完全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若非迫不得已,姚凝若一点都不想再跟他们夫妻俩有任何接触了。
不过之前她在一品居的时候,已经同张元修说了,祁明乐在佛寺见了卫恕那事。而且昨日卫恕纠缠祁明乐的时候,他们张家的小厮也在。
据她所知,那小厮是张元修身边的小厮,姚凝若不信,那小厮不会将此事转告给张元修。
一旦张元修知道此事,姚凝若不觉得,张元修还会坐以待毙。他们夫妻俩她惹不起,如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张元修那边出手。
而张元修也没让姚凝若等太久。
没过几天,卫恕夜里出门赴宴,宴会散后他坐着马车回府,可马车走到拥长门前时,突然就停了下来。
卫恕今夜在宴席上饮了几盅酒,上马车之后他倚在车壁上闭眸养神。马车走了一会儿之后,他觉得喉咙发干,刚倒了盅茶正欲润润嗓子时,结果马车骤然一停,茶水一下子全泼在了他的衣襟上。
卫恕满面怒气,一把掀开车帘,正欲斥责赶车的小厮时,就见马车前站了一个人影。
那人宽袖青衫,萧萧肃肃立在树影下。
似是听见了卫恕愤而掀帘的动作,那人转过身来,掀起眼皮,淡淡看过来。
卫恕顿时一愣。
张元修,他怎么在这里?!
他们去岁虽然是一同下场的,但张元修是临江来的学子,而卫恕他们上京这帮学子,自恃家中非富即贵,便看不上外地来的学子,他们这群学子只跟上京的学子们玩儿。
而去岁最后,张元修高中探花郎,而他则榜上无名,两人之间更是再无半分交集。
“公子……”赶车的小厮欲解释,却被卫恕抬手打断了。
眼下都这般境况了,他还能不明白么?卫恕依旧保持着倾身掀帘的姿势,于夜色中,与张元修对视着。
张元修面容冰冷,虽一言未发,但卫恕心里却十分清楚,张元修今夜突然出现在这里所为何事,正好他也有些话想跟他说。
暗巷
月明星稀, 疾风骤起。
卫恕下了马车之后,与张元修一道去了旁边的暗巷里。
没一会儿,暗巷里便传来了打斗声, 卫家的小厮面色骤变,当即便想冲进去,却被洗砚一把拦住。
洗砚自幼习武, 制服一两个小厮,完全是小菜一碟。
而就在卫家的小厮被洗砚反剪胳膊压在地上时, 暗巷内的打头声也停止了。先前还衣衫整洁的卫恕,此刻狼狈趴在地上。
刚才张元修邀他到巷子这边来时,卫恕只当张元修是有话跟他说,却不想, 甫一进来, 张元修的拳头就砸了过来。
张元修这一拳出的猝不及防, 卫恕毫无防备,硬生生被砸的后退了一步。
接下来,张元修一句话也不说,只冷着脸,一拳接着一拳揍了过来。最开始,卫恕没反应过来时,只有挨打的份上。
后来等他反应过来之后,试图想要还击, 却发现他完全没有还击的机会。
张元修表看上看着斯文温和,可出拳的力道和手势, 一看就是个练家子。卫恕也是自幼便习武的, 可在张元修面前,却只有挨打的份上。
张元修一拳接一拳打了过来。
见还击不成, 卫恕只得连连后退的同时,改变策略频频闪躲。可这条暗巷是条穷巷,且地方又这么大,卫恕再怎么极力闪躲,也躲不过张元修的拳头。
到最后,卫恕被打的身形摇晃,眼前开始阵阵发晕摔到地上之后,张元修才停手。
此时他们两个人,一个狼狈趴在地上,一个光风霁月站在巷子里。
不远处的后街居民巷子里,传来阵阵狗吠声,张元修上前一步,黑色的官靴,踩在了张元修曾碰过祁明乐的那只手上。
卫恕趴在地上,狼狈吃痛抬头。
就见素来温和知礼的张元修,一寸一寸碾着他碰过祁明乐的那只手,眼里淬了一层薄冰:“明乐是我妻子,还请卫公子自重。”
卫恕疼的脸颊不断抽搐着,可却不肯服软:“张大人,祁明乐是你妻子不错,可从始至终,她心仪的人是我。就连当初她匆促嫁给你,也不过是因为生我的气,再加上因祁伯父要去栎棠关镇守的缘故。”
洗砚就守在不远处,听到这话,当即便想爆粗口骂卫恕,却被张元修止住了。
张元修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的一般,他挑唇笑开,但那笑意却没达眼底:“当初明乐决定嫁给我,有一半的原因,确实是因为岳父大人要去栎棠关镇守的缘故。可要说是与你赌气这一点,卫公子,你也未免太高看你自己吧。”
“这全上京达官显贵之间,谁不知道,祁小姐之前心仪我家公子?”卫恕的小厮忿忿不平说完,洗砚瞬间给了他一拳,那小厮顿时面色痛苦捂着肚子蹲下去了。
“都是八百年前的老黄历了,卫公子竟然还锲而不舍的翻着呢!”张元修每说一句,脚上便用力一分,卫恕疼的脖颈的青筋都迸起来了,可他却不肯出声求饶。
关于祁明乐曾心仪卫恕这一点,自那晚他们从祁家回府的路上,两人开诚布公谈过之后,张元修便放下了。
过去那些事早已过去了,他要的是祁明乐的未来。
可偏偏,卫恕像个招人烦的苍蝇一样,天天嗡嗡的围着祁明乐打转。祁明乐是他的妻子,卫恕当他死了不成!
张元修心里对卫恕的厌恶愈严重,他面上表现的愈平静,只踩着卫恕的那只脚,一点一点用力的同时,声色平稳道:“明乐从前确实心仪过你不假,但我们成婚之后,她曾明确同我说过,在她嫁给我之前,你们之间就早已过去了。”
卫恕已经疼的几欲想抽搐了,可他不想在张元修面前落了下风,仍咬着后槽牙强忍着。
除此之外,他面上还要装出云淡风轻的表情来:“是么?若明乐曾明确同你说过,在她嫁给你之前,我与他之间早就已经过去了,那张大人今夜为何要气急败坏来找我麻烦呢?”
虽然在佛寺那次,以及在街上遇见时,祁明乐都用实际行动表明,她不想再和他有半分瓜葛了。可卫恕不信,曾经那么喜欢他的祁明乐,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他不肯承认这一点,便用祁明乐还在生他的气做借口,不断的麻痹自己。
而今夜张元修来找他,一言不发便直接动手这一点,更让卫恕觉得,张元修是知道祁明乐心里是有他,所以才会气急败坏来找他的麻烦。
可他的这个想法,转瞬就被张元修扼杀了。
张元修突兀问:“你知道,明乐怕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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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什么?”张元修的话题转的太快了,卫恕的思绪一时没跟上。
关于祁明乐怕黑这一点,张元修一开始并没察觉出来。虽然他们成婚后,每天夜里临睡前,祁明乐都要留一盏灯,但最开始张元修只以为,那是祁明乐的个人习惯而已。
直到上次在临江城,祁明乐被山匪掳走回来之后,昏睡了两天一夜。那两天里,祁明乐一直在呓语求救。从她断断续续的呓语中,张元修判断,祁明乐应当是又梦见,去岁她被压在佛寺废墟下的场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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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回到上京之后,张元修一日得了闲,私下jsg将银穗叫过来询问才知道,祁母亡故后,祁明乐被留在上京的那一年里,似乎发生了一些事情,以至于祁明乐很怕黑。
“你口口声声说,你心仪明乐。那你可知明乐怕黑。而这个怕黑的人,在去岁地动时,因你之故,在暗无天日的废墟下,整整被埋了三天两夜。卫恕,这便是你所谓的心仪么?”说到最后,张元修没忍住,又给了卫恕一拳。
原本刚站起来的卫恕,被这一拳瞬间又打到在了地上。
但这一次,他的脸上再也没有先前的那种笃定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慌乱心疼。
张元修没再给卫恕开口的机会,他只居高临下看着卫恕,眼神凌冽道:“卫恕,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你。明乐是我妻子,你以后离她远一点。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说完之后,张元修直接转身大步离开。
洗砚见状,这才放开卫家那几个小厮,跟着张元修一并离开了。
“公子!”跟随卫恕的小厮甫一得了自由,当即便争先恐后过来扶卫恕,“公子,您怎么样?这天子脚下,张大人竟然敢公然殴打您,他也太嚣张了!奴才等会儿就去报官!”
卫恕对小厮说的话浑然不觉,目光只紧紧盯着张元修远走的背影。
张元修说,祁明乐怕黑!他跟祁明乐相识了两载有余,他怎么不知道,祁明乐怕黑这件事呢?而且祁明乐那样活泼开朗的性子,怎么可能会怕黑!
卫恕不愿意相信,可过往他不曾注意的细节,如今却突然蹿了出来。
之前祁明乐夜里出门时,永远都会亲自提一盏灯,当时他还曾拿此事打趣过祁明乐。
但那时,祁明乐只紧紧抱着她的灯,像是抱着稀世珍宝一般,眉眼带笑道:“我夜里出门习惯了自己带灯。”
那时卫恕只当是乐因为栎棠关不像上京,夜里处处都灯火通明的,所以祁明乐才会习惯带着灯笼出门。
可直到今夜,从张元修口中,他才恍然明白,祁明乐夜里提灯出门是因为怕黑。他们认识那么久了,他怎么就没发现这一点呢!
见卫恕跌坐在地上,始终不说话,卫家的小厮急了:“公子,您不要吓我们啊!公子!”
“我没事。”卫恕沙哑应了声,小厮们见他要起身,忙七手八脚去扶他的同时,有人愤然道,“公子,张元修太嚣张了!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小的这就去府衙报案。”
那小厮说完,转身便要去,却被卫恕叫住了。
“公子!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卫恕捂着右手,神色冷然:“回府。”
那小厮见状,只得将想劝的话咽了下去。他们几人将卫恕扶上马车,然后往卫家所在的方向走去。
而此时,张家春禾院中,祁明乐正躺在廊下的摇椅上,手中提着一壶酒,一面喝酒吃鸭掌,一面晃着摇椅赏月。
张元修踏进院中时,看见的就是祁明乐这副快活似神仙的模样。
“夫人倒是会享受。”张元修眼底滑过一抹笑意,走到祁明乐身侧落座。
祁明乐仰头喝了一口酒,然后才无甚真心道:“那这不还是多亏郎君你日日在外辛苦报效朝廷,才能让我们三个女眷,没有后顾之忧的在后院里赏月吃茶喝酒么?”
“夫人要这么说的话,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说着,张元修倾身朝祁明乐凑过去,笑着道,“夫人既觉得我在外辛苦,不打算犒劳犒劳我么?”
祁明乐一手拿着酒壶,另外一只手刚抓了只糟鸭掌,听到张元修这话,祁明乐二话没说,直接将手中的糟鸭掌,凑到了张元修唇畔:“来,张嘴,犒劳你一下。”
“就一只糟鸭掌,夫人未免也太小气了些。”张元修眼里带笑望着祁明乐。
祁明乐顿时一副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我们夫妻这么久了,我小气这件事,你才知道么?”
张元修:“……”
“就一只糟鸭掌,你吃不吃?不吃我可拿走了啊!”祁明乐嘴上这么说,但并未将糟鸭掌收回来。而是她知道,张元修不爱吃这种东西,所以故意逗张元修的。
张元修看出了祁明乐的小心思,他淡然一笑,就着祁明乐的手,吃了一口糟鸭掌。
祁明乐的眼睛瞬间直了:“你不是不喜欢吃糟鸭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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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不喜欢,不过今夜夫人既然亲自喂我,那偶然喜欢一次,也不打紧的。”
祁明乐一听这话,直接将整个鸭掌塞进张元修嘴里,皮笑肉不笑道:“你既然喜欢,那就多吃点。”
并不喜欢吃糟鹅掌的张元修:“!!!”
但鉴于这糟鹅掌是祁明乐喂给他的,即便不喜欢吃,但张元修还是咽了下去。然后伸手同祁明乐道:“给我喝口酒。”
他不喜欢糟鹅掌这个味道。
祁明乐将酒壶递给张元修的同时,不忘调侃:“你今晚不是喝过酒了么?怎么还要喝,你这一盅倒的酒量能撑得住么?”
正举着酒壶欲喝酒的张元修,手上动作一顿,旋即才反应过来,卫恕今夜赴宴去了,他身上的酒味,应该是揍他时留下的。
张元修喝了一口酒之后,将酒壶递给祁明乐:“我今晚从官署出来,便直接回府来了,身上的酒味,可能是被路上遇见的醉汉染上的。你也少食些糟鸭掌容易积食。”
祁明乐白了张元修一眼,继续喝着酒大快朵颐吃着糟鸭掌。
张元修见状,无奈笑了笑,便起身回房里沐浴去了。
天上星移斗转,院中凉风习习,祁明乐吃饱喝足之后,这才起身优哉游哉回房净手漱口,然后爬上床打算同周公幽会的。
可随着张元修熄灯上床,然后倾身朝她靠过来之后,祁明乐想与周公幽会这个想法,就被迫终止了。
平日里张元修是个十分温柔的人,也十分注重祁明乐的感受,但今夜的张元修实在是温柔的过头了,让祁明乐觉得十分别扭。
而且除此之外,他一面吻祁明乐的时候,还一面喃喃叫着祁明乐的名字,依稀还带着几分怜惜。
最开始,意乱情迷的祁明乐还应了。
她想着,这个时候,张元修叫她的名字,可能是一种情趣。可张元修没完没了的叫个不停之后,祁明乐就觉得烦了。
到最后,祁明乐直接一个反守为攻,将张元修压在被褥里,然后俯身堵住了张元修的嘴。
屋内一灯如豆,夜风从窗口吹进来,扯的烛火颤个不停。
内间纱帐翻飞间,隐隐能窥见里面,十指相扣的一双手。但旋即,纱帐落下,里面便被遮的严严实实了。
而此时卫家卫恕的院子里,一个中年大夫正在给卫恕包扎伤口。
那大夫一面包扎,一面絮絮叨叨道:“公子,这力道若再重几分,只怕就会伤了您的手骨,日后您写字作画也会受影响的。”
“啊,这么严重?!”卫恕的近身小厮听到这话,表情瞬间变得慌张起来。
卫恕面色苍白扫了那小厮一眼,接话道:“别一遇到事情,就慌慌张张的,李大夫不是已经说过了,眼下并未伤到手骨,也不影响写字作画。”
那小厮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可顾忌还有其他人,只得暂时将话又咽了回去。
卫恕这手一看便是被别人伤的,但主人家的私事,非他一个医者能过分的。李大夫给卫恕包扎好伤口之后,又写好了药方,交给了煎药的方法,和服药期间需要注意的事项之后,便起身告辞了。
“有劳礼大夫您漏夜跑一趟了。”卫恕如是说着,又吩咐人多给大夫一些银子,然后将人从后门送出去。
贴身小厮将这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再回去时,就发现卫恕独自坐在灯下,一脸落寞。
那小厮为卫恕鸣不平:“公子,刚才李大夫也说了,若张元修的力道再重几分,就会伤了您的手骨,日后您写字作画也会受影响的。这件事,咱们不可能就这么算了啊!”
卫恕是卫家长房的嫡次子,且他自幼聪慧过人,又与他祖父有几分相似,所以卫老太君一直对他寄予厚望,希望卫恕能在明年的恩科里,一洗去年落榜的前耻,好重振卫家门楣的,而这一切都要靠卫恕这双能写锦绣文章的手。
若卫恕的手毁了,那便意味着,他的后半生也会被毁掉的,所以这小厮才会这么生气。
但同小厮的义愤填膺相比,卫恕jsg这个正主,便显得的平静多了:“不要自己吓自己,我眼下手没事,大夫刚才不也说了,好好休养几日便无大碍了。你下去吧,我也要歇息了。对了,你回头再同今晚跟着的那几个人再叮嘱一遍,今晚这事,不准传出去,尤其不能让祖母知道。”
“公子!!!”那小厮一脸不可思议看着卫恕。这张元修都已经打上门来了,他们公子怎么能一味躲避呢?
而且就算张元修是朝廷命官,如今又得陛下看重,那又如何?若真论起来,他们公子还是当今陛下的表哥呢!可今夜他们公子回府后,却是装的风平浪静,就连请大夫都是偷偷请的,没惊动任何人。
可卫恕却头也不回道:“我说了,这事不准传出去,尤其不准让祖母,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你自幼跟着我,应当知道我什么性子,退下。”
听卫恕隐隐有发火的前兆,这小厮才满腹委屈退下了。
卫恕平日里也十分爱整洁,可今夜他身心俱疲,连沐浴的心情也没有了,直接穿着那身脏污的衣袍,便躺在了床上。
被张元修揍过的地方,还在隐隐做痛,可卫恕却又不可抑制的想祁明乐了。
从前祁明乐喜欢他的时候,成天跟在他身边,他从不觉得她珍重。如今彻底失去了之后,卫恕方才知道,何为锥心之痛。
在对祁明乐的思念,和身体上的疼意交叠之中,卫恕朦朦胧胧睡了过去。
这一觉,卫恕睡的不踏实。他在梦里看见了曾经满眼都是他的祁明乐,也看见了祁明乐被压在废墟之下,惶然无措的模样。
“明乐!”卫恕叫着祁明乐的名字,从梦中惊醒时,才发现天色已经大亮了,外面隐隐传来匆促的脚步声。
卫恕挣扎着坐了起来,他贴身的小厮便面色慌张从外面跑进来了:“公子,老夫人让您立刻过去一趟。”
卫恕听那小厮说的紧急,便匆匆洗了把脸,换了身衣袍去了。
可见到卫老太君之后,卫恕才明白,昨夜之事,仅仅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逼迫
卫恕过去时, 卫老太君正坐在高堂椅上,面色铁青,胸膛不住起伏着。立在身后的婆子, 正在拍着卫老太君的后背,不停的为她顺气。
卫恕快步进来,还没来得及说话, 就听卫老太君厉喝一声:“孽障!你给我跪下!”
卫恕吓了一跳,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他还是从善如流便跪了下去。
在卫恕来之前,卫老太君便已将屋中伺候的下人全都打发下去了,如今留在她身侧的婆子是卫老太君的心腹,所以卫老太君并未避她, 而是指着卫恕, 厉声道:“我且问你, 你最近这段时间,可是私下去纠缠人家祁明乐了?”
卫恕一怔,卫老太君怎么会知道这事?
一看卫恕这表情,卫老太君便知,这事是真的了。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怒骂道:“祁家世代为将,当初祁明乐心仪你时,我也曾有意与祁家结亲, 是你百般推脱,说你只将祁明乐当妹妹, 无论我怎么说, 你就是不肯娶她。那时我只当你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恰好祁明乐又心仪你, 我便想着此事也不急于这一时,让你们俩多相处相处,或许你就改变心思了。可后来传出祁昌弘看中了张元修,欲让他做女婿的消息之后,我当即便给你去了书信,让你即刻回上京来。可你却说,你对祁明乐并无男女之情……”
“祖母,您何时给我寄了书信?”卫恕打断卫老太君的话,豁然抬头,惊愕看着卫老太君。
原本正气愤不已的卫老太君,被卫恕这反应弄的顿了顿:“祁昌弘看中张元修议亲是在七月底,当时我一听到这个消息,当即便命人给你送信了。”
“可我并未收到这封信。”
“不可能!当时我还收到了你的回信。”说完,卫老太君微微侧头,她的心腹婆子顿时明了,便往里间去了。
没一会儿,那婆子去而复返,手上抱着一个匣子,匣子最上方放着一封信。
卫老太君示意那婆子将信交给卫恕。
卫恕迅速拆开,那信上说,他对祁明乐并无男女之情,所以他也不会娶祁明乐。祁明乐要嫁谁,都与他无关。信的末尾,甚至还说,若祁明乐成婚之日,他还没回上京,还请卫老太君替他备一份贺礼。
卫恕看完之后,握着信的双手都在颤:“这确实是我的字迹没错,但我从未写过这封信。”
卫老太君听到这话,顿时蹙眉,又朝心腹婆子看了一眼。
那婆子上前,将手中的匣子打开。匣子里的,全都是卫恕在青州时写来的家书。卫恕一一查看过后,其他的都是他亲笔书写的,只有跟祁明乐有关的这一封是人伪造的。
“是谁!是谁做的!!!”卫恕情绪瞬间变得激动起来。
若非那人藏匿了卫老太君写给他的家书,又伪造了他的字迹,写了这样一封信给卫老太君,他与祁明乐之间,不会成为现在这样的。
卫恕猛地站起来,颊边的肌肉都在哆嗦:“祖母,我要彻查此事!我要彻查此事!!!”
说完,卫恕转身便要朝外走,却被卫老太君叫住。
“站住!现在祁明乐与张元修成婚已经大半年了,你就算查清楚了又能怎么样?”
卫恕倏忽回头,不可置信看着卫老太君。他怎么都想不到,这一番话,竟然是从他平日里最尊敬的祖母口中说出来的?!
能悄无声息调换她和卫恕书信的人,只能是府里的人。但现在事已成定局,就算查出来也改变不了,反倒还会伤了一家人的感情。
但卫恕是在卫老太君膝下长大的,卫老太君远比卫恕的爹娘了解卫恕。
卫老太君叹了一口气,道:“再说了,即便当初我寄给你的那封信,中途没有被人隐匿,祁明乐也不会嫁给你。”
卫老太君是王府的郡主,未曾出阁前,太宗皇帝便十分疼她这个孙女,以至于她一个郡主,过的比金枝玉叶的公主都尊贵。
即便后来太祖皇帝与老王爷先后离世,卫老太君没了依仗,但对外她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势,向来只有别人上赶着捧她的份上,从来没有她放低身段去迎合别人。
可在祁昌弘突然为祁明乐择婿之后,卫老太君思索再三,最终还是放下了身段,在一场花宴上,主动与祁明乐的祖母搭话,言语间透露,她想为卫恕聘祁明乐为妇的想法。
虽说本朝同前朝比,风气已经开放了许多,但女子公然向男子示爱这种事,还是会被人私下嘲笑的。再加上上京人讲究娶妇娶娴,祁明乐母亲早亡,又是在栎棠关那种穷山恶水的地方长大,言谈举止又与上京的贵女们格格不入。
是以虽然祁昌弘当时颇得先皇看重,但来祁家求娶祁明乐的,却是寥寥无几。
卫老太君是皇家的郡主,素来娴雅矜娇,其实她打心里也瞧不上祁明乐的言行举止。但奈何卫家如今一辈不如一辈,原本她将所有的希望全寄托在了卫恕身上,可卫恕去年却是榜上无名。
且卫恕已经及冠,论理早该娶妻了,但卫老太君一直想着,待卫恕高中了,再为其聘个家世好性子又娴雅端庄的贵女做孙媳妇儿。
可当时卫恕落榜了,就算他三年后考中,到时候他也已是二十有三了,与他同龄的人,只怕孩子都能满地跑了。
祁明乐虽然言行无状,但祁昌弘却颇得宣帝看重,卫恕若娶了祁明乐,日后在朝为官也能有个依仗。所以祁明乐没规矩就没规矩吧,大不了娶进门之后,她这个做祖母的,亲自教她规矩罢了。
最后权衡利弊过后,卫老太君还是忍下了对祁明乐的不喜,主动放低身段去替卫恕求娶。
“祖母本想着,祁明乐心仪你,我们卫家又放低姿态求娶,祁肯定会应允我们这边。可谁曾想,过了几日之后,祁家托中间人来传话,说谢我们卫家厚爱,但祁明乐已经定了人家。”
卫恕急急问:“是祁伯父拒绝的?”
“表面是祁昌弘拒绝的,但祖母托人打听过了,这是祁明乐的意思。”
“不可能!”卫恕不信,“当时我离开上京前,去祁家见明乐那次,明乐都还好好的。她怎么可能在短短一个月内,就这般决绝拒绝了我们卫家的求娶呢?”
卫老太君的心腹听不下去了:“当初老太君听到祁家的回话时,也同二公子想的一样,只以为是祁将军看中了张元修,所以私下便将咱们求娶jsg祁小姐一事,瞒了祁小姐。老太君不放心,又让老婆子找人给祁小姐递了话,但祁小姐还是拒绝了。若二公子不信,老婆子可以将去岁向祁小姐传话的那人找来,当着二公子您的面,将祁小姐当时的答案再说一遍。”
“不必了。”卫恕无力垂下脑袋,痛苦的闭了闭眼睛。
他祖母素来是个极为骄傲的人,且事事皆以卫家的利益为先。虽然他祖母喜欢温婉乖巧的姑娘,但祁昌弘当时颇得先帝倚重,为了卫家的利益,他祖母也会替他求娶到祁明乐。
所以他祖母没撒谎,真的是祁明乐拒绝了他。
卫恕现在心里很乱,他双目无神问:“祖母,我有点累了,我能不能回去歇一会儿?”
卫老太君想着,卫恕骤然得知了这么大一个打击,确实需要时间平复平复,便颔首应了。卫恕行过礼之后,踉跄着离开了。
待卫恕走远之后,卫老太君才疲惫靠在椅背上。
卫恕是她最疼爱的孙子,她也不想对卫恕这么残忍,可偏偏卫恕如今不思进取,成日围着已经嫁为人妇的祁明乐打转,这传出去,他们卫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再说了,祁明乐那个夫君,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经过临江府官员贪污行贿一案后,张元修愈发得陛下倚重了。
如今别说是他们江河日下的卫家,就连上京的权贵们,都要对张元修礼让三分。而卫恕竟然私下去纠缠祁明乐,他是想断送他的前程不成么?!
而从卫老太君院中离开的卫恕,此时正失魂落魄往他的院中走。他的小厮见他神色不对,一直没敢说话,只默然跟在身后。
可走着走着,眼看着快到他院门口了,卫恕却蓦的停下来,他在原地茫然站了片刻,又突然快步往相反的方向走。
“公子,您要去哪里?!”小厮忙喊了一声。
但卫恕却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小厮不放心,赶忙急急追了上去。
而此时的卫慜,刚从侍女的房中出来,他一面整理衣裳,一面扭头,正要唤人来伺候时,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卫慜一扭头,见卫恕快步朝他过来,他当即便笑道:“二哥,你今日怎么有空来我……”
“嘭——”
卫慜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卫恕便迎面给了他一拳。
卫慜被打的踉跄了好几步,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衣领就被卫恕一把揪住了。卫慜茫然抬眸,就见卫恕满脸怒气:“是不是你藏匿了祖母寄给我的书信?还冒用我的字迹,给祖母回信说我不喜欢明乐的?”
整个卫家,除了和祁明乐有仇的卫慜之外,没人有这个动机,也没有人有这个胆量。
果不其然,他说完这番话之后,卫慜的眼神明显闪躲了一下。卫恕当即咬牙切齿道:“果真是你!”话落,又狠狠给了卫慜一拳。
卫慜虽然不如卫恕在府里的地位高,但他是二房的独子,卫二夫人平日连他根手指头都不碰的,卫恕竟然一上来就打了他两拳。
这下卫慜的火气也上来了,他顿时也不顾长幼,当即便打了回去。
下人们闻声赶过来,看见两位公子打起来了时,全都吓了一跳,忙涌过去劝架。拉的拉卫慜,拉的拉卫恕,一时间院中一片嘈杂。
卫二夫人过来看卫慜时,正好遇见了这一幕,卫二夫人当即快步过来:“好端端的,你们兄弟俩这是做什么?快松手!”
卫二夫人一面命人将卫恕拉开,一面走到卫慜面前,看着鼻青脸肿的卫慜,卫二夫人顿时满面怒气转头,去指责卫恕:“二郎,你弟弟究竟哪里惹你不快了?能让你这个做兄长,一大早就跑来他的院子,下这么狠的手?”
卫二夫人就是卫慜的保护神,眼下她一来,卫慜顿时便似有了靠山,卫慜当即怒道:“谁知道他抽什么疯,一大早的就跑来这里,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了我一顿。嘶,娘,您可要给我做主啊!”
偷换祁老夫人寄给卫恕信件那事,确实是卫慜做的。但卫慜打量卫恕没有证据,所以就打算给卫恕来个死不承认。
而卫二夫人平日里还好,但只要一遇到卫慜的事,她就会理智全无,就无条件站在卫慜这一边。
一听说卫恕平白无故来这里打了卫慜一顿,卫二夫人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恶气,她当即便怒气冲冲携了鼻青脸肿的卫慜,去卫老太君的院子里,想让卫老太君主持公道。
卫老太君先前气的不轻,卫恕走后,她在厅堂里坐了一会儿,待情绪平复过后,本打算去卧房躺下歇息一会儿的,结果刚坐到床上,婢女正在为她脱鞋时,有人进来禀,说卫二夫人携卫慜和卫恕过来了。
卫老太君一听这话,便知卫恕去找卫慜的麻烦了。
“这个沉不住气的!”卫老太君叹了一口气,便朝心腹婆子伸手,“罢了,扶我出去看看吧。”
心腹扶着卫老太君出去刚坐定,卫二夫人便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开始哭诉:“都怪我家二爷去的早,留我们孤儿寡母的在府里被人欺负。二爷,您……”
卫二爷确实去得早,以至于卫二夫人这套说辞,卫老太君已经听的耳根子都起茧子了。
若搁在平日里,卫老太君还能忍受一二,可先前卫老太君刚训斥完卫恕,这会儿卫二夫人又哭哭啼啼的来演戏,卫老太君直接不耐烦打断她的话:“老二都走十几年了,若你还这般时刻惦记他,那我明日就派人送你回寿州的老宅,也算全了你在上京日夜思念他,但夫妻却分隔两地之苦。”
原本还哭哭啼啼的卫二夫人,一听这话,下意识看向卫老太君。
见卫老太君面露寒意,卫二夫人便知,卫老太君并非是在吓唬她,若她再多说一句,只怕卫老太君当真就会让人送她回寿州老家。
“嗝——”卫二夫人身子一抖,被吓的直打嗝,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了。
卫老太君这才觉得耳根子清静了不少,她转头又去看卫恕。
卫恕脸上挂了好几道彩,而他身侧的卫慜,则是鼻青脸肿的。见状,卫慜当即便抓紧时间告状:“今天一大早,二哥突然就闯进了我的院子,劈头盖脸就将我打了一顿。祖母,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卫恕听到这话,身侧握成拳的手背青筋迸起,但却没出声辩驳。
卫慜见状,心中顿时愈发得意了。结果他一抬眸,对上卫老太君透着寒意的目光时,卫慜心下咯噔了一声,然后卫老太君就开口了。
“慜儿如今是愈发厉害了,就连我这个祖母寄出去的信,都得经你的手过一遍。看来从前,是我这个祖母小瞧你了。”
卫二夫人神色一愣:什么叫连她那个祖母寄出去的信,都得经卫慜的手过一遍?
卫二夫人想问,可奈何她一直不停的在打嗝,压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便只能转头,用眼神询问卫慜,这是什么意思?
卫慜现在哪里还有空管卫二夫人,他脑子飞快的转着,在想要认错,还是拒不承认。
不过没有犹豫片刻,卫慜便选了第二种,他一脸委屈道:“祖母,您这是哪里话?借孙儿一个胆子,孙儿也不敢做这种事呀!这中间,肯定是有什么误会,还请祖母明察,还孙儿一个公道。”
卫老太君本想着,若卫慜老实认了错,她小惩一番便将此事掀过了。可偏偏卫慜却死不承认,卫老太君怒极反笑:“好,很好。”
说完,卫老太君偏头,同心腹交代:“你带着刘四去,将平日里跟着慜儿的那帮人盘问一番。不拘用什么法子,我只要真话。”
那心腹应过之后,便匆匆去了。
“你们俩都坐吧,等会儿就知道答案了。”卫老太君如是说着,又让侍女给他们三人上了茶。
卫二夫人是知道自家儿子秉性的,一听卫老太君这话,他便知道,此事八成和卫慜脱不了关系,便偷偷给卫慜使眼色,让卫慜赶紧主动向卫老太君认错。
而卫慜平日里被卫二夫人宠坏了,不到最后一刻,他坚决不肯低头。
而且卫老太君派人去盘问又如何?他的那些心腹们个个对他忠心耿耿,他们绝无可能背叛他!绝无可能!!!
卫慜心里十分笃定,但端着茶盏的手,却不可抑制的在轻颤。
而卫恕则是像木偶一样坐在圈椅上,昨日被张元修碾压过的右手,原本经过一夜的休养已经好多了,可刚才他怒极去打jsg卫慜的时候,又用了这只手。是以此刻,卫恕的右手上传来尖锐的疼意,可他卫恕像完全没感觉一般,只呆呆的坐着。
很快,卫老太君的心腹婆子便去而复返了。
卫二夫人立刻坐直身子,那心腹婆子冲卫老太君行了一礼之后,然后面向下首坐着的三人,将她从卫慜身边小厮口中问到的,卫慜是如何诱骗卫老太君院中的侍女红萼,私下藏匿卫老太君七月底写给卫恕那封信的前因后果,说的十分清楚。
“嘭——”
几乎是那心腹婆子刚说完,便有人给卫老太君跪下了。
不过率先跪下的不是卫慜,而是卫二夫人。卫夫人一面打嗝,一面求卫老太君:“母亲,嗝~慜儿也是一时糊涂,还请……嗝~,母亲宽宥他这一回。嗝……”
“祖母,孙儿错了。”卫慜这下也不死鸭子嘴硬了,立刻和卫二夫人跪在一起请罪。
卫老太君看着他们母子俩,脸上并没有多少动容,有的只是心累:“老二英年早逝,只留下了慜儿这一个血脉,你将慜儿看的跟眼珠子一样,要星星不跟月亮,我也能理解。但我从前也提醒过你许多次了,惯子如杀子,该宠的时候宠,该严厉的时候就严厉,你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可转头仍旧我行我素,才将他惯成了如今这样不知天高地厚,满嘴谎话的样子。既然你这个当娘的教不好他,那就由我这个当祖母的来教。”
说完,卫老太君扭头吩咐:“去将家法请来。”
一听要请家法,卫二夫人瞬间急了,她当即膝行过去,央求道:“母亲,慜儿儿子弱,打不得啊!求母亲饶了他这一回。”
卫老太君却是是不为所动。
很快,家法和仆从一块儿来了。卫老太君站起来,道:“将三少爷拖到院中给我打。”
“是。”仆从应了一声,立刻上前拖着卫慜出去。
卫二夫人一面去求卫老夫人,一面又想去护卫慜,结果两处都落了空。
很快,仆从便将卫慜摁在凳子上,家法便往他身上招呼去了。卫老太君站在窗边监刑的同时,冷声道:“狠狠打!”
负责杖刑的仆从听到这话,再不敢手下留情,卫慜顿时被打的吱哇乱叫。
卫二夫人跪在卫老太君脚边,不住磕头请罪:“母亲,千错万错都是儿媳的错,母亲你惩罚儿媳什么都信,求求您不要打慜儿,他身子弱,承受不住的。”
卫老太君则无动于衷,只冷着脸看着行罚。
卫二夫人苦求无果后,便踉跄着跑出去,想替卫慜代受刑罚,却又被卫老太君的心腹婆子命人拦住。
一时院中的杖刑声,和卫慜的惨叫声及卫二夫人的哭声夹杂在一起。
打了一会儿,负责杖刑的仆从向卫老太君禀报:“老夫人,三少爷晕过去了。”
杖刑甫一停下,卫二夫人便扑到了卫慜身边。卫老太君想着,这次的惩罚也够了,便让人将卫慜送回去,再给他请个大夫来。
今日卫家请的大夫,依旧是昨夜卫恕请的那个。
那个大夫给卫慜看完后出来,便又被卫恕的小厮给请了过去。大夫一看见卫恕,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一言难尽。
昨夜卫恕虽然被打了,但下手之人却极有分寸,拳头都招呼在了卫恕的身上,并未打到卫恕脸上。而今日他再来时,就见卫恕脸上也挂了彩。
但卫恕拒绝看大夫,一看见大夫来,他当即便躲去了书房,将门关着不准任何人进去。
那小厮无法,只得让大夫回去了。
姚凝若住在卫家,所以卫家发生的这些事,她很快就知道了。她当即便带着侍女匆匆来看卫恕,但却也吃了闭门羹。
不过她从卫恕身边的小厮口中,很快就套出了卫恕受伤的种种。
听说昨夜张元修在街上打了卫恕,今日一大早,卫老太君又将卫恕叫过去训斥,姚凝若便知道,是张元修那边出手了。
姚凝若听完之后,冲那小厮道过谢之后,小声询问:“我有些不放心景明哥哥,我可以在这里陪他么?”
姚凝若指了指书房门口。
姚凝若与卫恕从前的种种,这个小厮是知道的,如今姚凝若丈夫已经亡故,且卫老夫太君又将姚凝若重新接回卫家了。
依姚凝若如今的身份,给卫恕做正妻是不能够的,但做个姨娘却是绰绰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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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便应了。姚凝若屏退侍女,独自抱着膝盖坐在书房门口。她想着,既然张元修那边出手了,那想必很快卫恕就会意识到,他和祁明乐再也不可能了,那么她等在这里,只要卫恕一回头,看见的第一个人就会是她。
可是姚凝若等啊等啊,等的太阳爬上来又退下去,等到月亮已经挂在夜空上时,她都没等来卫恕开门。
卫恕的小厮看不下去,过来劝道:“姚小姐,公子一时半会儿怕是出不来,夜里露水重,仔细伤身,要不您先回?”
姚凝若拒绝了,她要在这里等卫恕出来。
小厮见劝不动,只得随姚凝若去了。所以姚凝若又等啊等啊,等到月亮西沉,等到东方泛起鱼白,到最后等到她熬不住倚门睡着了。
卫老太君第二日起床时,便有人来报,说卫恕昨日从这里回去之后,便一直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不见任何人,也未曾用过饭。
卫老太君一听这话,脸色瞬间就沉下来了,她当即便带着人匆匆过来了。
结果甫一过来,看见的便是一身夜露的姚凝若,靠在卫恕书房门上睡的正熟的场景,卫老太君脚下顿时一顿。
姚凝若听到动静,下意识叫了声‘景明哥哥’,急急睁开眼时就见书房门仍在关着,她再一回头,就见卫老太君站在台阶下。
“祖母。”姚凝若怯怯叫了声,当即便要站起身来向卫老太君行礼。可她坐的太久了,此刻腿被压麻了,人刚站起来身子便晃了晃,差点就跌倒了。
“姚小姐,您慢些。”卫老太君的心腹婆子见状,得了卫老太君的授意,上前扶住姚凝若。
姚凝若冲她道了谢,又一瘸一拐由她扶着下了台阶,向卫老太君行礼。
姚凝若在这里守了一夜,此刻眼下泛着青黛,卫老太君心下一软,亲自扶着她,拍了拍她的手背:“好孩子,辛苦你了。”
“凝若不觉得苦。”姚凝若笑了笑,旋即将目光落在卫恕紧闭的书房门上,“只是景明哥哥自从昨日进去之后,就再也没出来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放心吧,他这里有祖母在,你一夜没睡了,快回去歇息吧。”说着,卫老太君吩咐人送姚凝若回去。
姚凝若其实想待在这里见卫恕的,可她知道卫老太君喜欢听话的姑娘,便乖巧应了,由着侍女扶着离开了。
待姚凝若走后,卫老太君顿时脸色一沉,吩咐道:“来人,将书房门给我撞开。”
她一声令下,身后两个身形壮实的仆从立刻上前,先后用自己的身体去撞门。书房内的卫恕正浑浑噩噩时,隐约听到了砰砰的声音,他睡眼惺忪睁开眼睛时,书房门正好被人从外面撞开。
刺眼的天光一下子扑进来,刺的卫恕下意识眯了眯眼睛,然后下一刻,一巴掌就狠狠打在了他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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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恕的左脸顿时火辣辣的疼,他下意识睁开眼睛,就看见了气得发抖的卫老太君。
卫恕心下一惊,忙狼狈爬起来:“祖母,您怎么来了?”
“我若不来,你准备醉生梦死到什么时候?”
“我……”卫恕只说了这一个字,对上了卫老太君那怒其不争的眼神时,他顿时又狼狈的垂下了脑袋。
但卫老太君却不许他逃避:“卫恕,你是我卫家长房的嫡次子。你大哥幼年早夭,光耀我卫家门楣的责任便落在了你身上。你没有时间为了一个已嫁做人妇的人悲伤浪费。你现在要做的是,发愤图强读书,明年春试给我榜上有名,你明白吗?!”
卫恕浑浑噩噩抬眸时,无意看见了卫老太君鬓边的霜色时,他闭了闭眼睛,哽咽道:“孙儿明白。”
“我给你请了个夫子,不日便会来府里为你授课,若明年的春试你再不中,那你就自己去祠堂向列祖列宗请罪去。”
卫老太君性子强势,她安排好的事,从不允许别人拒绝。卫恕应了,迈开步子正要去沐浴梳洗时,结果刚走了两步,整个人就直直栽了下去。
“景明!!!”
“二公子!!!”
卫家顿时一片惊慌失措。
就在卫家鸡jsg飞狗跳时,祁明乐在张家也十分忙。
起因是张元昱不在府里之后,张云葶除了夜里睡觉回自己的院子之外,其他时候都和祁明乐待在一起,见祁明乐每日不间断的练刀,张云葶一时心血来潮,也想跟着祁明乐学武功。
上京女子都讲究娇弱美,感祁明乐却欣赏不来那种美,所以张云葶说要跟着她学武功的时候,祁明乐其实是愿意教她的,但同时又道:“既然要跟我习武,就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你能不能做得到?”
“能。”最开始,张云葶答的十分肯定,可跟着祁明乐练了两天之后,张云葶就开始偷懒了。
祁明乐自是不答应,每日强行压着张云葶跟着她锻炼。张云葶实在受不了了,便去找苏沁兰和张元修求救。
苏沁兰则十分支持她跟祁明乐习武。原因很简单,张云葶和张元昱是双生子,双生子的身体极容易一弱一强,而张云葶就属于弱的那个,之前大夫也说过,要张云葶平日多活动活动。
见苏沁兰这边的路走不通,张云葶又去找张元修。
张元修则撩起眼皮子,淡淡看了她一眼:“若是做不到,就不要承诺。既然承诺了,再难都得做到。”
娘亲和兄长都不站在她这边,张云葶只得每日哭唧唧的跟着祁明乐习武了。
不过很快,张云葶就发现,自从她跟着祁明乐习武之后,她开始每日吃得香睡得好了。抛开最开始的难熬之后,张云葶慢慢的就习惯了。
这天祁明乐刚教完张云葶,张元修便下值回来了。
张云葶急着回去换衣,同张元修打了声招呼之后,便带着侍女走了。张元修倒了两盅茶,给祁明乐递了一盅,然后自己拿了一盅之后,才道:“贺小侯爷遣人来说,今夜邀我们与周兄一道去望月楼吃蟹,要不要去?”
如今正是吃蟹的时节,湖广那边的蟹刚送到宫里,陛下便给倚重的大臣和皇亲们都分了一些,张元修也得了两筐。若想吃蟹,他们在府里就能吃,何必去望月楼?
张元修道:“不过我瞧贺家小厮那意思,应该是贺小侯爷无聊了,想找我们聚一聚。”
说起来,自从贺老夫人寿辰之后,祁明乐就没见过贺潇了,所以想了想,她便道:“那就去吧。”刚好顺便可以出去逛逛。
下午太阳落山之后,祁明乐拿了一把扇子,与张元修一道优哉游哉出门,往望月楼而去。
他们一路走一路看热闹,到望月楼时,楼中已亮起了灯笼。贺潇在望月楼提前订好了雅间,他们报了贺潇的名字之后,自有小二领他们上去。
只是他们夫妻俩正欲上楼时,却与站在二楼栏杆旁,与人说话的卫恕目光碰了个正着。
卫恕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祁明乐。他先是愣了愣,旋即脚下意识朝前迈了一步,但转瞬又硬生生停下来了。
卫老太君的那些话还犹在耳畔——
“祁明乐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就算你再不甘心,都没用了。再说了,祁明乐已经嫁为人妇了,你若再纠缠她,只会让她被人指指点点的,你自己想清楚。”
楼下的祁明乐很快便将视线移开了,而张元修则冷淡瞥了他一眼,然后在卫恕的目光里,牵着祁明乐的手,直接上楼进了一个雅间里。
站在楼梯旁的卫恕,尽管心里再不愿意承认,可到这一刻,他也不得不承认:他曾经没好好珍惜的姑娘,如今已经嫁为人妇了。她与他之间,此生都再无可能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而雅间里的祁明乐早就将卫恕抛之脑后了,他们夫妻俩甫一进去时,便发现周允跟贺潇已经到了。
“你们夫妻俩真磨叽,说好的酉时,你们自己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贺潇一面碎碎念,一面吩咐小二,“赶快把小爷的酒和蟹,给小爷呈上来。”
很快,小二便将蟹和酒给呈上来了。
祁明乐在栎棠关没怎么吃过螃蟹,后来回上京之后,虽然每到这个季节,陛下都会赐两筐,但祁明乐不会拆蟹,便也不怎么吃。今夜她来赴宴,纯粹是想出来逛逛,是以在张元修拆蟹期间,祁明乐便在听贺潇和周允说话。
贺潇和周允原本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儿的两个人,但因为他们都喜欢叶蓁,且叶蓁嫁给了谢沉霜之后,他们两人因为这段经历,便莫名成了好友。
祁明乐正听的出神时,张元修将拆好的蟹肉递给她:“尝尝看。”
祁明乐当即不客气尝了一口,瞬间眼睛亮了。张元修见状,一面同周允说话,一面手法娴熟的拆蟹。
他们四人这顿蟹吃了一个多时辰才散,到最后,贺潇喝多了,还叭叭说起了卫恕大病一场,以及卫老太君如今正在为卫恕娶妻的事情。
周允一听这话,当即便将一盅酒塞到贺潇嘴里,然后同祁明乐和张元修道:“你们先走吧,我们等会儿再走。”
祁明乐应了,便与张元修一路晃晃悠悠的回了张家。
只是他们刚到府门口,银穗就面色慌张从里面冲出来:“小姐,不好了,出事了!”
回府
祁明乐听完银穗说完之后, 当即便要往祁家去。
此事是祁明娇的私事,张元修这个堂姐夫不便插手,张元修一面让人去备马车, 一面同祁明乐道:“让采荷随你一道去。”
祁明乐性子急躁,遇事容易沉不住气。银穗又是个祁明乐要是杀人,她能上赶着给递刀的。而采荷行事稳重, 让她跟着,若有什么事, 她能帮着规劝一二。
祁明乐应允了,便急急上了马车。临走前,张元修不忘交代:“若有什么事,你随时让人来找我。”
“知道了知道了。”祁明乐记挂着祁明娇, 甫一上马车, 便催促道, “快走。”
张元修这才往后退了几步,奉墨一甩鞭子,赶着马车往祁家的方向行去。
坐在马车上的祁明乐这才想起来,上次她和张元修闹别扭回祁家时遇见了祁明娇,那时祁明娇就比刚成婚时清瘦了不少。
当时她觉得奇怪,还问过祁明娇来着。
祁明乐只推说她苦夏,外加那段时间,她婆母身子抱恙, 她时常要为婆母侍疾,所以才会如此。当时祁明乐正和张元修闹别扭, 便也没细想这事。
现在再回头看, 想来那时,祁明娇便已在遭受伤害了。
祁明乐忍着火气, 问祁明娇的侍女:“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怎么不早告诉我?”
“小姐原本想着,忍忍便过去了,可谁曾想着,姑爷却变本加厉起来了。”那侍女一面说,一面不停地抹眼泪。
祁明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种事能忍吗?你想着忍一步风平浪静,他还想着蹬鼻子上脸呢!”
祁明娇的侍女顿时不说话了,只一味的啼哭。
都这种时候了,这侍女还不停的哭,祁明乐心里的烦躁愈发旺盛了。采荷见状,忙将帕子递给那侍女,一面安慰着,一面问:“那此事,三小姐可曾同祁老爷他们说过?”
“小姐曾同夫人说过,老爷知不知道,奴婢不清楚。”
祁明乐问:“那我二婶是如何说的?”
“夫人说,夫妻之间相处,磕磕绊绊是难免的事。让小姐下次若再遇到那种情况,便躲得远远的。”
“放他娘的……”祁明乐骂到一半,想到说这话的人是她的二婶,只得硬生生将后半句咽了下去,但脸却憋的通红。
就祁明娇那个身板,能躲到哪里去?!她二婶这话简直是,简直是……祁明乐肚子里的墨水不多,半天都没想到合适的词,反倒将她整个人气的不轻。
采荷知道,祁明乐这人嫉恶如仇,遂宽慰道:“少夫人,您也别太着急了,奴婢素来听闻,祁老爷与祁夫人很疼三小姐,此事他们二位定然不会坐视不管的。”
采荷说的在理,但想到她那个迂腐古板的二叔,和多年如一日,恭顺丈夫对她祖母言听计从的二婶,祁明乐心里还是为祁明娇捏了一把汗。
奉墨知道祁明乐着急回祁家,便直接抄了近道。
“吁——”
奉墨甫一将马勒停,祁明乐便一把掀开帘子。
奉墨见状,立刻跳下去,正欲放踩凳时,祁明乐已经直接从马车上跳下来了。
祁家的门卫看见祁明乐大晚上的也回来了,先是愣了愣,旋即快步迎过来:“二小姐,这么晚了,您怎么回来了?”
祁明乐随口应了一声,便直接大步往府里去了。
前有祁明娇漏夜回来,眼下祁明乐也满面怒气来了,看门的小厮一个头有两个大,忙转身进府禀报去了。
而祁明jsg乐一面往内院走,一面随手抓了个侍女问:“明娇现在在哪儿?”
“三姑奶奶在她从前住的院子里。”
祁明乐一听这话,便直接往祁明娇的院子去。
而此时的祁明娇正坐在房中,祁二夫人屏退了下人,只有她们母女俩相对而坐。祁明乐双眸含泪,颤着手将外裳与内衫相继褪下,露出了身上青紫斑驳的伤痕。
看见伤痕的那一瞬,祁二夫人瞳孔猛地一缩,眼泪一瞬就下来了。她唇角哆嗦着,好一会儿才勉强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畜生!这个畜生!!!”
上次祁明乐回来时,也曾私下同祁二夫人说过,她夫君喝醉后会对她动手。
那时祁二夫人并未想到,会这般严重,当时她还劝祁明娇:“男人在外面事多,难免会有心烦意乱的时候,若下次姑爷再这样,你早早躲开便是。”
女子嫁了人,便是一辈子的事。有些苦,总要自己咽下去。这一点,祁二夫人深有体会。
当时祁明娇望着她,沉默了许久,才轻轻垂下头应了一声。
自那之后,祁明娇就鲜少回娘家来了。当时祁二夫人还以为,他们夫妻之间已经没问题了。可谁曾想,今日祁明娇哭着回来,竟然带了一身的伤。
而且这些伤青紫交加,旧伤和新伤都有。她女儿在婆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啊!!!
祁二夫人顿时泪流满面。她下意识想去碰祁明娇身上的伤痕,可又怕弄疼了祁明娇,一双手不住颤抖着,想碰又不敢碰。
“娘!”祁明娇扑进祁二夫人的怀中,顿时泪如雨下。
祁二夫人搂着祁明娇,亦哭的是肝肠寸断。
祁明乐进来时,看见的就是她们母女俩抱头痛哭的场景。而原本哭着的母女俩,听见祁明乐的脚步声,母女俩这才强忍着难过分开。
祁二夫人擦着眼泪,正想问祁明乐怎么突然回来了时,就看见了祁明乐身后,跟着祁明娇的侍女。
“二婶。”祁明乐匆匆和祁二夫人打了个招呼,便去看祁明娇,“丁香说你受伤了,让我看看。”
祁明娇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噼里啪啦不停地往下掉,然后颤着手将身上的衣衫拨开。
祁明乐看见祁明娇白嫩的皮肤上,遍布着青紫交加的伤痕时,顿时咬牙切齿骂道:“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说着,祁明乐怒气冲冲朝外走:“丁香,你带我去那个畜生的府里,我要去宰了他!”
祁明乐这辈子,最看不惯的就是打女人的男人。
而且祁明娇是她堂妹,那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敢对她堂妹动手,看她不宰了他!
祁明乐这个反应,吓了她们所有人一跳。在祁二夫人和祁明娇还没反应过来时,祁明乐已进杀气腾腾朝外走了。
“少夫人!少夫人!您先冷静一下!”采荷见状,忙快步上前拦住祁明乐,“祁夫人还在这儿呢!您不妨先听听,祁夫人怎么说。”
祁明乐虽然现在在气头上,可她也知道,若论亲疏远近,她这个堂姐,该远远排在祁二夫人的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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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祁明乐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火气,停下来转过身问祁二夫人:“二婶,这事您打算怎么处理?”
祁明乐那架势,大有一副‘只要祁二夫人说一声,她这就去剁了祁明娇那个猪狗不如的夫婿’的架势。
自己的女儿遭受了这样的事情,祁二夫人自然是心痛不已。可祁明乐要问她怎么打算处理这事时,祁二夫人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祁明乐知道祁二夫人怯懦的性子,她正要开口说话时,外面传来一道颇为严厉的声音:“大晚上的,都聚在这儿吵嚷什么?”
原本正看着祁二夫人的祁明乐,闻声立刻扭头,就见她祖母祁老夫人,满脸不悦从外面进来。
祁二夫人立刻站起来,哽咽叫了声:“母亲。”
祁明乐和祁明娇两人也乖乖道:“祖母。”
祁老夫人扫了屋内一眼,并未进来,而是道:“穿戴整齐出来,到我与你父亲面前回话。”
祁二夫人这才颤着手,替祁明娇将衣衫穿好,三人一同去了隔壁的厅堂,祁老夫人与祁昌盛已在厅堂里坐着了。
祁二夫人哭着将祁明乐在婆家的遭遇说了,祁老夫人冲祁明娇招手,祁明娇走过去,祁老夫人拉起她的袖子,看见了她胳膊上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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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昌盛就坐在祁老夫人的下首处,祁老夫人拉起祁明娇衣袖时,他便也看见了祁明娇胳膊上的伤痕。
祁昌盛顿时怒不可遏:“当初我看他们梁家是诗礼世家,而那梁郢又是个温恭自谦的,才会将明娇嫁给他,却没想到,他竟然这般丧尽天良,真是岂有此理!”
在祁明乐的印象里,祁昌盛一直都是十分斯文的。
这还是她长到这么大,第一次看见祁昌盛这般失态。祁明乐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按照祁昌盛这个态度,那祁明娇的公道应该能讨回来。
而坐在主座上的向祁老夫人,在看见祁明娇手腕上的伤痕时,顿时也动了怒:“虽说嫁出去的女儿,便是泼不出去的水。但明娇姓祁,我祁家的女儿,就断不能让他们梁家这般欺负了去。”
祁明乐听到这里,立刻看向祁老夫人。
然后她就听祁老夫人道:“老二,你明日就派人去梁家,将姑爷找来问个清楚。”
“为什么不能今晚问,还要等到明日?”祁明乐不理解。
祁老夫人乜了她一眼:“眼下这么晚了,现在去梁家将姑爷请过来,只怕明日这事全上京都知道了,你妹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祁明乐张嘴正要反驳,袖子却猛地被人拽了好几下,祁明乐回头,就见采荷冲她摇着头。
采荷知道,他们家夫人为祁明娇气不过,可她这个外人看的分明,祁家一行人气愤归气愤,却完全没有今晚就去梁家找麻烦的意思。
但偏偏这事,拿主意的是祁家的人,祁明乐多说非但无用,反倒还会因此弄僵和祁家人的关系。
“是,儿子明日一早便让人去请梁郢过府。”
祁昌盛这话一出,祁明乐不想闭嘴也只能闭嘴了。
此事敲定之后,祁老夫人便回她院中歇息了,祁昌盛也离开了。祁二夫人看向祁明乐:“明乐,如今天已经晚了,你今夜就在府里歇息吧,二婶这就让人给你收拾院子去。”
自祁明乐出嫁之后,她的院子就空下来了。
同祁明娇这里日日有人洒扫不同,祁明乐那院子里,只怕灰都落得老厚了,也非一时半会儿就能打扫出来的。
“二婶,不用麻烦了,我……”
祁明乐正想说,她回张家时,祁明娇已沙哑着开口:“现在有些晚了,让二姐姐今晚跟我睡吧。”
祁二夫人知道她们姐妹俩关系好,听祁明娇这么说,便应允了。
而祁明乐想着,明日梁郢过来,她是一定要揍那个畜生一顿为祁明娇报仇的。所以她今晚回张家,明日还得再过来一趟。
既然祁明娇留她在这里睡,她就不用来回奔波了,所以祁明乐便也答应了。
采荷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便出去找了候在府外的奉墨,让他回府跟张元修说,祁明乐今晚回宿在祁家之后,便又重新回来伺候了。
祁明乐与祁明娇从未一起睡过,这是第一次。
临睡前,祁明娇命人将屋内的所有灯笼全熄了,祁明乐其实很不习惯,可看着祁明娇哭红的双眼,她也不好说什么。
躺下之后,祁明娇面朝里,一句话都没说,但因为廊下有灯笼,所以屋内并非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所以祁明乐一转头,就看见了祁明娇不停发颤的背影。
祁明娇在悄无声息的哭。
不知道是不是在男人堆里长大的缘故,祁明乐遇事第一反应,总是想着要怎么解决。所以她其实有些接受不了,女子遇事只会一味的啼哭。
但在上京待久了之后,她其实也能理解上京女子这一点。
所以她沉默许久,等祁明娇的情绪发泄的差不多了,才试探着问:“明娇,你怎么想的?”
原本哭的发颤的祁明娇,身子突然定住了。
祁明乐也不催促,就那么等着。等了许久之后,祁明娇仍没回头,只颤声道:“我,我想……和离。”
她不想每日都活在对梁郢的阴影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说完这句话之后,祁明娇又沙哑着加了一句:“可是上京,没有主动和离的女子。”
“上京没有,那你就做第一个。”祁明乐在栎棠关的时候,曾jsg亲眼见过一个性格泼辣的女子,休掉了她好吃懒做的丈夫。
祁明娇自小受到的教诲是,女子要温柔恭顺,要顺从丈夫,孝敬婆母。但却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上京没有主动和离的女子,那你就做第一个。
祁明乐是第一个同她说这话的人。
祁明娇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最后一块浮木。她转过身,眼睛红肿着看向祁明乐:“我可以么?”
“只要你想做,你就可以。”哪怕到现在,祁明乐仍是那个想法,日子能过就过,不能过就和离,反正谁都别想拿捏她。
不过要她是祁明娇,就算要和离,她也要把自己所承受过的伤害,十倍百倍的还回去才成。
但祁明乐了解祁明娇,祁明娇能鼓起勇气想和离,已经是很难得的事了。至于报仇的事情,她这个堂姐可以帮忙代劳的。
之后她们两人又聊了些和离之后的事才相继睡去,祁明乐本以为,这事就这么定了。
可第二天,她和祁明娇刚起来没一会儿,祁老夫人院子里的人便过来了,说:“二小姐,老夫人有请。”
既然祁老夫人派人来请她,祁明乐也不能不去。
不过祁明乐想着,她和祁老夫人关系一般,祁老夫人叫她过去,顶多是走个过场,估计很快就将她放回来了。
可让祁明乐没想到的是,她过去之后,祁老夫人同她东拉拉西扯扯,甚至还问起了她在张家过的好不好。
祁明乐:“???”
因为她性子野,不服管教,小时候在上京那一年,祁老夫人就不大喜欢她,曾经用了各种法子,试图想改掉她身上的坏毛病。
后来,她被祁老爹接去了栎棠关,她们祖孙之间的亲缘便愈发淡了。
再到后来她回京之后,她们祖孙俩若非必要,基本都见不上面的。今日祁老夫人怎么突然想转了,反倒关心起她的婚后生活啦?!
祁明乐原本只是狐疑,可转瞬,她蓦的反应过来,祁老夫人今日突然这般反常的原因了。
祁明乐蹭的一下站起来,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外面便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便有侍女进来禀报:“老夫人,三姑爷来接三姑奶奶,眼下他们在外面,说想来向您辞行。”
祁明乐倏忽转头,目光一瞬变得锐利起来。
祁老夫人仿若没看见,只道:“让他们进来吧。”
很快,祁明娇便带着梁郢进来了。当初祁明娇成婚时,祁明乐曾见过这个妹夫一面,当时祁明乐觉得,这个妹夫长得文质彬彬的,如今方才知道,这人就是个衣冠禽兽。
祁明乐忍住想揍死梁郢的冲动,只将目光落在祁明娇身上,冷着脸问:“你原谅他了?”
“我,我……”祁明娇不敢去看祁明乐的眼睛,只垂下脑袋,低声道,“夫君向我道歉了,也当着爹和娘的保证,日后再也不对我动手了。”
“这种骗三岁小孩的话,你也信?!”
祁明乐刚问完,祁老夫人的呵斥便来了:“明乐,有你这样做姐姐的么?”
祁明乐没说话,而是看向祁二夫人和祁昌盛。昨夜哭的肝肠寸断的祁二夫人,和怒不可遏的祁昌盛,此时都并未反驳,显然他们也接受了梁郢的道歉。
祁明乐自嘲一笑:“看来是我枉做小人了。”
说完,祁明乐再未看祁明娇一眼,径自大步朝外走去。
奉墨生怕出事,一直守在外面,见祁明乐出来之后,他立刻掀开帘子,待祁明乐上了马车,奉墨便赶着马车往张家回。
张元修今日休沐,祁明乐不在,他便独自一人坐在院中看书。
看到一半,就见祁明乐满面怒容从外面进来了。张元修站起身,正欲说话时,祁明乐已经一把掀开竹帘,直接进屋将她的刀拿出来,就杀气腾腾往后山的方向走去。
“公子,少夫人她……”采荷看向张元修。
张元修轻轻颔首,示意采荷下去,他则跟着祁明乐去了后山。
今日祁明乐的刀法里全是戾气和愤怒,以至于后山不少花草树木都受到了波及。张元修知道她心气不顺,便默然站在一旁。
等祁明乐发泄完,将刀杵在地上喘息歇息时,张元修才走过去,接过刀的同时,将祁明乐扶到了旁边的亭子里,然后倒了盅茶水递给祁明乐,温声道:“愿意同我说说么?”
祁明乐义愤填膺将祁家发生的事说了。
“昨晚她明明说,她想和离的。可今天,梁郢那个畜生向她道个歉,允诺几句之后,她便又原谅他了。”说到最后,祁明乐重重将茶盏往桌上一掼。
上好的青花瓷,顿时碎成两半。祁明乐气的面色铁青:“到最后,竟然还是我枉做小人了!气死我了!!!要是下次我再信她,我就是狗!!!”
张元修瞧着祁明乐这副孩子气的模样,无奈的笑了笑。
祁明乐嘴上说的这么凶,可张元修知道,若下次祁明娇再寻她庇佑帮忙时,祁明乐绝对会不计前嫌帮她的。
“好了,别生气了。”张元修起身,替祁明乐顺了顺背心,“贺子铭知道你喜欢喝临江的折枝酒,便命人给你送了几坛来,今晨刚送到府里,要不我陪你喝一点?”
“喝。”祁明乐立刻应了。
他们夫妻二人回了春禾院,祁明乐沐浴更衣换了身衣裙出来时,采荷已经饭菜摆好了,张元修坐在一旁看书等她。
“折枝酒呢?”祁明乐一面落座,一面问。
张元修将书合起来,走过来亲自给祁明乐舀了半碗粥:“先把这半碗粥喝了,折枝酒立刻就送来。”
“就你事多。”祁明乐嘟囔着,但还是将那半碗粥喝了。
张元修见状,便让银穗将酒坛搬进来。大清早的,他们两人就直接喝了起来。
祁明乐心里有气,再加上她喝的急,只喝了半坛,她就趴下了,但嘴上还在不住道:“来!继续喝!下次我要是再相信你,我就是狗!!!”
张元修:“……”
张元修俯身将祁明乐抱起来,然后转头交代:“你们把饭菜撤了,采荷你在外面守着,云葶若过来找夫人,就说夫人歇息了。”
采荷应了声,忙招呼人麻利将饭菜撤下,然后便退了出去。
诚如张元修所料,果然没一会儿张云葶就来了,采荷按照张元修交代的,将张云葶劝走了。
祁明乐醉酒后一直睡到傍晚才醒来,白天睡太多的后果就是晚上睡不着了。
在祁明乐第三次翻身时,张元修突然贴过来,凑在她耳畔,压低声音道:“夫人若是睡不着,不如我们做点别的事?”
灯笼
祁明乐睁大眼睛, 匪夷所思看着张元修。
张元修性子温润沉稳,祁明乐本以为,他于此事上也会十分节制。可张元修却颠覆了祁明乐对他的认知。
张元修每次不碰她则矣, 一碰等停下来的时候,基本都到后半夜了。
祁明乐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 张元修的吻已经落下来了。最开始是轻拢慢捻,然后便是撬开牙关, 长驱直入,同时他的手已经有条不紊的在解祁明乐的衣带上了。
外面秋风萧萧,夜还很长。
到最后,祁明乐实在太困了, 便直接趴在张元修身上睡着了。等祁明乐再醒来时, 屋内一片亮堂, 张元修也早就不在这里了。
苏沁兰是个好婆母,自从祁明乐嫁过来之后,她不仅没同祁明乐立规矩,反倒还同祁明乐说:“都是一家人,自在舒心相处才好,你不必日日来晨昏定省,只须平日得了空,来娘这里坐坐就好。”
所以祁明乐基本都是每天起床用过早饭之后, 便会去苏沁兰那里,陪苏沁兰说说话。
今日祁明乐过去时, 苏沁兰正在看信, 张云葶依偎在她身侧,她们母女俩眼里都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悦。
祁明乐见状, 便知那信十有八/九是张元昱寄来的。
果不其然,她刚过来,苏沁兰便高兴同她分享:“明乐,元昱寄信来了。他在信中说,他回临江一路顺遂,已经在准备下场考试了。”
说着,苏沁兰又将信递给了祁明乐。
祁明乐接过,发现除此之外,张元昱还说了贺子铭的事——
自贺敏之被罢官流放之后,贺家也被抄家。但贺子铭并未就此一蹶不振,而是极快安顿好家中女眷之后,便跟着人做起了生意。
贺子铭这人能说会道,不管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他都能很快就跟对方称兄道弟,如今他去跟人做生意,倒也是祁明乐意料之中的事。
下午张元修下值回来时,苏沁兰将张元昱寄来的信给他看了。末了,苏沁兰又道:“明日便是秋闱开考的日子了,我听说城里的文殊庙很灵验,想去替元昱给菩萨jsg上炷香。”
苏沁兰这人信佛,但她拜佛,并非只固定拜一个。而是看她每个阶段的诉求,每个阶段诉求灵验的佛祖菩萨不同,她便按照诉求选最灵验的那个拜。
当初张元修下场考试的时候,苏沁兰拜的也是文殊菩萨。
张元修轻轻颔首:“不过我明日不得空,让明乐和云葶陪您去吧。”
祁明乐和张云葶应了。
第二日刚过寅时,祁明乐睡的正香时,就被张元修叫醒了:“你今日不是要跟娘和云葶去文殊庙么?”
“去文殊庙也不用这么早去吧?”祁明乐睡眼惺忪朝外看了一眼,外面天都还没亮呢!
说完,祁明乐正欲倒头继续睡时,却被张元修一把托住腰:“不早,按照娘的习惯,寅时二刻便该出门了。”
祁明乐:“……”
知道苏沁兰看重这个,祁明乐虽然很困,但却没再赖床了。
几乎是他们夫妻俩刚穿戴整齐,苏沁兰便遣人过来说,可以出发了。祁明乐看了一眼墙角的漏壶,正好是寅时二刻。
他们阖府一块儿出门,不过张元修是去官署,祁明乐与苏沁兰母女俩则是直奔文殊庙。
原本祁明乐以为,苏沁兰寅时二刻出门就已经很离谱了,可到了文殊庙,看着前面乌泱泱的人头时,祁明乐才知道,是自己见识短了。
“不就是考个试而已,大家至于这么可怕么?”这么早就跑来等文殊庙开门的?再说了,下场考试这种东西,求什么都没有自己有真才实学重要吧?毕竟文殊菩萨再灵验,真下了场,不还得考生自己答么?
张云葶一脸坚定点头:“至于的。”
而苏沁兰看见这么多人时,神色十分懊恼:“我应该早点来的。”
祁明乐:“……”
“没事的娘,”张云葶劝慰道,“菩萨也很忙的,哪能看顾这么多人呢!再说了,咱们家有大哥这个文曲星坐镇,二哥跟着大哥生活这么多年了,多多少少也蹭了点文曲星的好运。就算这次不能一举夺魁,但榜上有名应该也不成问题的。”
虽然没有抢到文殊庙的头炷香,但苏沁兰有被张云葶安慰到。
拜过文殊菩萨之后,她们三人在庙中用了一顿素斋,这才一同回府。将苏沁兰送回去之后,祁明乐本打算回春禾院的,却被苏沁兰叫住。
“明乐,再过几日就是中秋了,我们临江有女儿出嫁的第一年,娘家会接他们回去过中秋的习俗,你们上京可有这个习俗?”
上京有没有这个习俗,祁明乐不知道。
但她父兄都不在上京,再加上昨日的事,想必她二叔她们,也不会想接她回去过节。不接就不接,她在府里过节反倒会更开心一些。
所以祁明乐道:“应该没有的。”
苏沁兰问这话,是想着若上京也有这个习俗,那就得让孙叔提前准备祁明乐回娘家的节礼了,既然祁明乐说没有,那此事便作罢。
苏沁兰温婉笑了笑:“没有的话,那我们一家四口,就在府里过个团圆节。不然元昱不在,你若和元修回娘家去了,留我和云葶两个,还怪冷清的呢!”
“好。”祁明乐应了。
每逢佳节倍思亲,回到春禾院之后,祁明乐便提笔蘸墨,给祁昌弘和祁明照都写了家书。
往年他们一家三口都是一起过节的,今年三人却分散在不同的地方。
写完信之后,祁明乐晾干墨迹,亲自封好之后,便将信交给银穗:“你尽快让人送出去。”
“是。”银穗当即拿着信去照办了。
转眼便到了中秋这日。姜国逢年过节时,除了当值的官员之外,其他官员这一日都可以休沐,是以这日张元修也在府里。
他们夫妻二人刚梳洗完,采荷便快步进来,禀道:“大公子,少夫人,祁家来人了,说是来接大公子和少夫人回祁家过节。”
祁明乐:“???”
前几日她从祁家离开时,可以说是不欢而散了,她怎么都没想到,他们竟然还会遣人来接她和张元修回去过节?!
祁家此举也出乎了张元修的意料之外,张元修问:“来的是谁?”
“祁小公子和祁府的管家。”
采荷口中的祁小公子是祁明娇的弟弟祁明暄。祁家既派他与管家来,看来是真心想接祁明乐回去过节的。
但张元修并未立刻应允,而是看向祁明乐,等她拿主意。
祁明乐其实是不大想去的,但苏沁兰听说了这事,便道:“既然上京也有这个习俗,那你和元修便该回去。”
说完,苏沁兰已让管事孙叔,去替祁明乐张罗回娘家礼。
她二叔既派祁明暄来接她了,她若不回去,好像确实说不过去。祁明乐只得告别苏沁兰和张云葶,与张元修一道跟着祁明暄去了祁家。
待到祁家府门口之后,祁明暄下马,同祁明乐和张元修道:“二姐姐,二姐夫,祖母和我爹娘他们都在府里等你们,我还要去梁家接我姐姐和姐夫,就先不随你们回府了。”
祁明乐点头应了,携张元修进府去了。
前几日,祁明乐在这里刚闹了一场不愉快,如今再回来时,祁明乐发现祁二爷夫妇,待她和张元修还是一如往昔,祁明乐一时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很快,祁明娇和梁郢也被接回来了。
因着前几日的事,祁明乐对祁明娇十分冷淡。而梁郢却是斯文有礼,对祁家上下皆十分温和,祁明乐一看见他那副惺惺作态的模样就觉得恶心。
祁明乐不愿意脏了自己的眼睛,便借口说,想回从前住的院子取几件旧物,张元修便也顺势与她一道去了。
祁明乐和张元修闹别扭那次回府时,便发现,她的院子已经很久无人打理。是以今日祁明乐已经做好这里积灰堆垢的准备了,却不想,进了院中才发现,院中已经被清扫过了。
祁明乐心下狐疑,推门进去,发现屋内也被擦洗过了。只是从蛛丝马迹上不难看出来,她这院子应该是近几日才清扫出来的。
想来是祁二夫人想着,她今天会回这里来,所以提前让人清扫过了。
祁明乐自小在栎棠关,跟着父兄一块长大的,与祁昌盛一家没有太深的感情,所以看见这人走茶凉的景象,她心里倒没有太难过,只是突然就很想她的父兄了。
若她父兄还在上京,就算她嫁人了,但府里永远都会有她的一席之地。而如今,他们不在,她也没有家了。
张元修看出来了,便上前握住祁明乐的手,温声安慰道:“边境今年一直都很太平,而栎棠关那边,自打岳父大人去了之后,戎狄也再未进犯过,而入冬之后,戎狄也无力再进犯了。若不出意外的话,今年过年岳父大人和兄长,或许能回京过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当真?!”祁明乐一听这话,立刻欣喜转头看向张元修。
张元修轻轻颔首。
祁明乐瞬间开心起来。虽然现在离过年还有三个多月,但她心里已经开始期待与父兄重逢了。
他们夫妻俩正说着话,外面突然传来怯懦的声音:“二姐姐。”
祁明乐转过头,就见祁明娇带着婢女,站在廊外,愧疚不安望着她。祁明乐语气有些冷:“你来做什么?”
“我……我想来同二姐姐说说话。”祁明娇红着眼眶,瞧着下一瞬就能哭出来一般。
张元修知道,她应当是有话想同祁明乐说,便退出去,让她们姐妹俩说话了。祁明娇走进来,站在祁明乐三步开外的地方,眼睫上挂着湿意,小声问:“二姐姐,你还在生我的气么?”
那天祁明乐确实是生气的。
可后来,她酒醒之后,跟张元修深聊过后,祁明乐的气慢慢就消了。
诚如张元修所说,她和祁明娇不一样,她能做到的事,祁明娇未必能做得到。但祁明娇最终做的那个选择,应当是当时对她来说是最合适的。
“当时我确实很生气,但我现在不生气了。”
“二姐姐,我,我…….”祁明娇泫然欲泣,似是想解释,可半天却又说不出话来。
但祁明乐却明白她想说什么。
祁明娇性子怯懦,那晚她说她想和离时,便已经用光了她所有的勇气。而且祁明乐相信,那一瞬,祁明娇是真的想和离的。
可在上京,女子想和离,并不像栎棠关那么容易。而且祁家上下,除了她之外,没有一个人赞同这件事。
“明娇,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走的路,我能jsg帮你,但不能替你走。”祁明乐主动握住祁明娇的手,“你的事,你自己做主,但若你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让丁香来找我。”
她们虽非亲姐妹,但祁明娇既叫她一声姐姐,祁明乐便愿意庇佑她一二。
祁明娇听到这话时,顿时泪如雨下,哽咽着点了点头。
在祁家用过中饭之后,祁明乐当即便和张元修告辞了。离开前,祁二夫人给他们送了一对有彩画的琉璃大宫灯。
这既不是过年,也不是上元节,好端端的,祁二夫人怎么突然给他们送了一对灯笼?!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祁明乐还是收下了。
从祁家离开以后,祁明乐和张元修并未着急回府,而是两人沿着街上,慢悠悠的逛着。
今日是中秋,虽然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但街上人还是很多,游玩嬉笑声夹杂着小贩络绎不绝的叫卖声。
祁明乐慢悠悠的逛着,不由感叹:“时间真快,去岁中秋夜宴上,咱们才第一次正式见面,可现在一转眼,咱们竟然成婚都大半年了。”
“咱们第一次见面是你六岁那年。”张元修笑着纠正,“而且在去岁宫宴前,你不是已经见过我了么?”
“十年前的事,你不说,我都不记得你这个人了。”
张元修:“……”
他这夫人还挺记仇。
“不是十年前,”张元修转过头,看向祁明乐,眼里全是温柔的笑意,“我初到府里去拜访那日,夫人不是在屏风后看我了么?”
“你怎么知道我当时也在?”祁明乐十分惊讶。
当时那个屏风摆放的很讲究,她可以看见张元修,但按说张元修应当是看不见她的,但张元修是怎么知道,她当时也在的?
张元修眨了眨眼睛:“夫人你猜。”
“我要是能猜到干吗还问你?”祁明乐催促,“快说快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张元修看着祁明乐,然后慢慢倾身,朝祁明乐凑过去。祁明乐竖起耳朵,以为张元修要说答案时,却没想到,张元修说的是——你猜。
“我猜你二大爷!我要是能猜到,还问你干什么!!!”
张元修逗了祁明乐一会儿,见再逗下去祁明乐要发火,便见好就收:“我察觉到了你的目光。”
更准确的来说,张元修是察觉到了祁明乐目光里的打量。
自他发愤图强读书以后,走哪儿都会受到很多人的目光,所以张元修已经习惯了。
但那还是他第一次察觉到,一个女子在上下打量他。那目光里没有爱慕,也没有情绪起伏,只是单纯的打量,似乎在看他够不够格。然后第二日,祁昌弘便向他表明,他看中他想让他做女婿的想法了,那时张元修便知道,自己的直觉没有错。
祁明乐与张元修边走边逛,待他们回府时,府里已经是灯火通明了。
苏沁兰和张云葶已经把瓜果月团等吃食都摆好了。看见他们俩相携归来,苏沁兰忙招呼:“你们可算回来,快坐下,就等你们夫妻俩了。”
祁明乐应了一声,在桌旁落座时,无意发现,桌上多放了一套碗碟。
张元昱人虽然不在上京,但中秋团圆时,苏沁兰却仍不忘备了他的碗碟。
“我听元修说,你喜欢吃槽鸭掌,这是我自己做的,你尝尝看。”说着,苏沁兰给祁明乐夹了一个放碗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祁明乐应下,拿起鸭掌慢慢吃着。抬眸看着温柔的苏沁兰,祁明乐突然就觉得,她好像也有家了。
他们一家四口坐在园中,一面吃月团喝桂花酒,一面赏月。
苏沁兰滴酒不沾,而张云葶上次被张元昱设计了一回,现在一闻酒味,她立刻就躲的远远的了。
所以就祁明乐和张元修两个人对月饮酒。
喝着喝着,祁明乐又想起来了去岁中秋夜宴后,她喝醉将张元修误当成贺萧那事。
祁明乐喝了一口酒,十分好奇问:“张元修,要是没有咱们十年前见过那回事,当时中秋夜宴之后,你是不是第二天就马不停蹄来退婚了?”
“你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张元修转头问。
“自然是真话了。”
“真话就是,我不会退婚。”
“为什么?”祁明乐顿时来了兴致,眼睛亮晶晶望着张元修。
张元修笑了笑,如实道:“当时我想的是,娶个像兄弟一样的夫人好像也不是不行。”
祁明乐:“?!”
“咦,这灯笼好可爱啊!”张云葶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祁明乐和张元修齐齐转头,就见张云葶用指尖在拨灯笼,而那灯笼是他们离开祁家前,祁二夫人给他们的。
苏沁兰看了一眼,也跟着笑了:“看来你们上京和我们临江是一样的。出嫁的女子头年回娘家过中秋节,娘家会送他们一对灯笼,寓意女儿婚后吉星高照、早生麟儿。”
张云葶一听这话,立刻揶揄祁明乐:“大嫂,你什么时候给我添个小侄女或者小侄子?”
“问你大哥。”
张云葶立刻看向张元修,张元修笑道:“此事自然是夫人说了算。”
“夫人?谁是你夫人?”祁明乐哥十分不解看着张元修,“你不是说,当初娶我是想拿我当兄弟吗?来!叫大哥!”
张元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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