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请
自中秋之后, 大哥这个称呼,在祁明乐这里就过不去了。但凡和张元修独处时,她便以张元修的大哥自居。
张元修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也曾数次向祁明乐示好道歉,但却被祁明乐无情拒绝了。
“别!当你大哥可比当你夫人好多了呢!来,叫大哥!”
张元修:“……”
见祁明乐始终揪着这事不放, 最后实在没办法,张元修便想了一个馊主意。
知道祁明乐喜欢喝清竹酿, 张元修便特地向谢沉霜讨要了几坛。然后在一个风朗月明,桂香袭人的夜里,邀祁明乐一同在房中饮酒赏月。
喝到最后,祁明乐被抱着坐在张元修怀中, 听张元修喊了她大半宿的大哥。
祁明乐心里暗骂张元修卑鄙, 自此之后, 祁明乐再也不提大哥这个称呼了。
祁明乐每日教张云葶锻炼一个时辰,然后姑嫂俩便一同打马出门游玩,优哉游哉的,好不快活。
到九月初的时候,离京小三个月的叶蓁,终于返京了。
祁明乐在上京的朋友不多,叶蓁是首当其冲的那个,所以在知道叶蓁回京的消息之后, 祁明乐当即便想攒个局,邀请她的这些朋友们聚一聚。
原本祁明乐想着, 直接在望月楼定个雅间的。但苏沁兰得知此事后, 便道:“如今正是秋高气爽,赏菊看芙蓉的好时候, 不若你直接在府里设个宴,邀他们来府里赏花吃酒,大家也都自在些。”
邀请他们来府里确实会自在些,但祁明乐有些担心。
“娘,我的那些朋友们,性子都比较开朗,我怕他们吵到您。”苏沁兰喜欢清净,而且似乎也不大愿意跟上京的人接触。自祁明乐嫁到张家之后,所有的人情往来,苏沁兰全都交给她了。
所以祁明乐不想让苏沁兰不自在。
苏沁兰温婉笑了笑:“不吵的,我养的那些花,现在开的正好,总不能只有我一个人赏不是?”
见苏沁兰是真心想让她在府里设宴,祁明乐便答应了。
张云葶立刻道:“大嫂,我想请妙妙来玩儿。”
张云葶口中的妙妙,是周御史家的千金,亦是张云葶在上京的手帕之交。
“请请请。”祁明乐满口答应了,然后转头又看向苏沁兰,“娘,您想请谁?”
祁明乐想着,既然要在府里设宴,那大家就一起高兴高兴。张云葶请了周妙妙,若苏沁兰也能请几位相好的夫人,到时候也能一起热闹热闹。
但苏沁兰却摇摇头:“我同上京的夫人们都不熟,就不请了。”
下午待张元修回府之后,祁明乐便将这事同张元修说了。张元修一贯对宴会这种事不热衷,不过既然祁明乐想办,他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而且祁明乐的朋友们,如今他也都相熟,张元修遂道:“正好三日后我休沐,不如那日在府上设宴?”
“行,那就定在三日后。”
敲定时间之后,张元修便开始写邀帖。邀约的对象有谢沉霜夫妇,贺潇、周允,以及几位平日与他交好的同僚。
“对了,你让周允到时候将周伯母也带上吧。”祁明乐叮嘱。
“周伯母?”张元修抬眸看向祁明乐。据他所知,去岁周允卷入科举舞弊案时,周母确实在祁家借住过一段时间。可到时候来的jsg都是年轻人,周母来会不会觉得拘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祁明乐解释:“去岁周伯母在我们府里住过一段时间,我感觉她的脾气性格,应该同娘能合得来。所以就想着,邀她一并过来,或许她和娘能聊到一起呢?”
听到祁明乐这话,张元修的神色顿了顿。
自从张父亡故后,苏沁兰便将所有的心神精力,全都放在了他们兄妹三人身上。除了去佛寺之外,苏沁兰基本都不出门的,终年只在府里做做绣活,养些花草怡情。
从前在临江时,苏沁兰好歹还有几位旧友。后来来了上京之后,人生地不熟的,她便愈发不爱出门了。
祁明乐看见张元修半天没答话,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想什么呢?”
“没。”张元修回过神来,握住祁明乐的手,轻声道,“明乐,谢谢你。”
祁明乐抽回手,不甚在意道:“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你快写。”
很快,张元修便将给张元修母子的邀帖写好了。
“除了他们之外,你还想请谁?”张元修问。
上京权贵设宴请客,基本都会请很多人。但祁明乐这人做不来长袖歌舞的事,而且她觉得,话不投机半句多,便只邀与她和张元修相熟,且能聊得来的。
祁明乐想了想,道:“给明娇也写个帖子吧。”
祁明娇来不来是她的事,但她这个堂姐第一次设宴,总该给她一份帖子才是。张元修应允了,他写好帖子之后,交给祁明乐过目,顺便让祁明乐在帖子上附上她的名字。
祁明乐写了一个之后,就死活不愿意再写了。原因无他——
祁明乐的字单独拎出来,虽然丑但不至于丑绝人寰。可与张元修那一手铁画银钩的好字放在一起,她的字顿时便出的十分出挑,十分显眼,丑到祁明乐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所以祁明乐直接将笔一摔:“你干脆替我一并写了得了。”
但话是这么说,第二天张元修就发现,厌恶写字的祁明乐,私下偷偷开始练字了。张元修便知,是写邀帖那事刺激到了祁明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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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没想到,这份刺激只维持了两日,到三日时,祁明乐已经在榻上躺下了。张元修十分好奇:“你今日不练字了?”
“不练了,再练我也不成你那样,何必自己为难自己呢?”说到这里时,祁明乐抬眸看了张元修一眼,“再说了,咱们俩你从文,我从武,我若把字写成你那样,你情何以堪啊!”
张元修听到祁明乐这话,笑着曲指在祁明乐眉心弹了弹:“就你歪理多。”
“什么歪理?我明明说的是事实!”祁明乐毫不客气弹了回去,然后理直气壮道,“当初我爹之所以看上你,不就是因为你人长得还行,又有学问么?你说我字要是写成你那样,你夜里还能睡得着觉吗?”
张元修都被祁明乐气笑了:“那我多谢夫人为我着想了。”
“道谢得有诚意。”
张元修:“……”
她竟然还顺杆爬?!
张元修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没忍住又曲指在祁明乐眉心弹了一下。
祁明乐当即倾身便要弹回去,就见张元修修眉眼带笑:“夫人,你这一下弹下去了,那为夫的诚意可就没了啊!”
祁明乐冲张元修挥了挥拳头,这才极不情愿放下手。
张元修问:“夫人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
“你帮我弄几坛秋霜白。”
张元修的表情顿时变得一言难尽起来。
祁明乐立刻道:“你这是什么表情?你行不行啊!不行我可是要还回来的啊!”说着,祁明乐作势要去弹张元修,却被张元修一把握住手腕,拽进了怀中。
祁明乐正要反抗时,张元修略带无奈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我怎么就娶了个馋酒的夫人。”
“那你当时不是想着,要跟我当兄弟么?”祁明乐嘴比脑子快,但说完之后,她瞬间就后悔了。
可张元修却没给她后悔的机会。
张元修立刻低下头,覆在她耳畔,低低叫了声:“大哥。”
那晚的记忆,一瞬间悉数袭来。
祁明乐瞬间像被烫到了似的,她一下子从张元修怀中跳出去,脸上也肉眼可见的染上了绯色,祁明乐指着张元修又气又怒骂了句,“你无耻!”便转身步履凌乱朝外去了。
张云葶过来找祁明乐时,就见祁明乐从屋里冲出来,以手作扇扇个不停。
“大嫂,这都秋天了,你还热啊!”张云葶走过来,觉得有点匪夷所思。
“我不是热,我是被你大哥气的。”
走近了之后,张云葶才发现,祁明乐的脸都红了。祁明乐进府都快一年了,这还是张云葶第一次看见,祁明乐被她大哥气红了脸,看来她大哥真的很过分呢!
所以张云葶十分好奇:“大嫂,你跟我说说,我大哥干了什么,把你气成这样了?你跟我说,我帮你找娘,让娘给你讨公道去。”
祁明乐:“……”
大可不必。
见张云葶大有一副‘我一定要帮你’的架势,祁明乐顿觉头大,当即便拉着张云葶朝外走:“走走走,你陪我厨房看看,明日的菜品有没有问题。”
鉴于此,关于张元修做了什么,将祁明乐气的脸都红了这个疑惑,才暂时被张云葶抛之脑后了。
虽说这次邀的都是祁明乐和张元修的朋友,但到开宴这一日,苏沁兰早早就起来忙活了。她想着,这是祁明乐第一次开宴,便处处都盯的格外仔细。
祁明乐哭笑不得:“娘,您歇一歇,今日来的都是自己人,没那么多讲究的。”
“好,我把这个盆景修剪好就来歇。”
苏沁兰虽然性子软弱,但在侍弄花草上,却是十分厉害。她养出来的花,不但开的格外肥硕,颜色还十分艳丽。且如今虽已是秋天了,但苏沁兰养的花种类比较多,所以放眼望去,整个园子仍是姹紫嫣红一片。
巳时三刻过后,他们邀请的人便陆续到了。
先来的是贺潇,他穿了一袭风骚的绯色锦袍,大秋天的,还握了一把折扇装排面。结果在下马车的时候,光顾着装架子,一时没注意脚下,一脚踩空之后,直接就给苏沁兰跪下了。
苏沁兰顿时吓了一跳,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无措看向祁明乐和张元修。
“娘,您别怕。”祁明乐一面安抚苏沁兰,一面转头调侃贺潇:“贺小侯爷,这还没到过年呢!你这就给我娘拜年啦?”
“第一次见伯母,实在是太过激动了。”贺潇从善如流接话的同时,想着跪都跪下了,索性便冲苏沁兰笑嘻嘻道,“这就一不小心给伯母您拜了个早年,祝您伯母心想事成,万事如意啊!”
祁明乐与贺潇一唱一和,苏沁兰这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她忙道:“如意如意,你们几个,快扶小侯爷起来。”
几乎是贺潇刚站起来,谢沉霜和叶蓁夫妇也来了。
叶蓁甫一下马车,祁明乐便挽住她的胳膊,打趣道:“蓁蓁,你可算回来了。我以为,你都忘了回京的路是怎么走的了呢!”
“本来渝州那边的汛灾了结之后,我便要回京的,但路上又听闻川西那边发生了疫病,就想着顺道去川西看看,这才耽搁了一些时日。”
他们说话间,其他邀请的人也陆陆续续都到了,只有祁明娇一个人没来。
但祁明娇遣了梁家的仆从,给祁明乐送来一封书信。祁明娇在信中说,她原本是要来的,但奈何今晨起来,却突然头晕目眩的。请大夫看过之后,大夫说她是染了风寒,让她好生卧床歇息的。祁明娇还在信中说,待她风寒好了,再设宴向祁明乐赔罪。
祁明乐认识祁明娇的字迹,便没怀疑信中所写的真假,打发走梁家的小厮之后,他们一行人便在园中落座了。
有人见园中花朵鲜妍,不禁夸赞道:“如今已经外面已有萧瑟之意,但元修兄,你这府里倒是百花争艳啊。”
“此情此景倒真应了那句,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了。”
一时不少人跟着附和。张云葶一脸骄傲道:“这都是我娘亲自养出来的。”
众人便纷纷夸赞苏沁兰养花的手艺好,苏沁兰有些不好意思。她知道今日来的都是祁明乐和张元修的至交好友,便道:“若你们喜欢,等会儿走的时候,可以挑几盆喜欢的带回去。”
“伯母要这么说的话,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啊!”贺潇率先笑着接话。
苏沁兰道:“不用客气的。”jsg
既然贺潇开了头,其他人便也欣然接受了。今日来的都是相熟的人,祁明乐便也没搞男女分席那一套,只在园子里摆了几桌,让大家随便坐。
苏沁兰见聊完花了,正欲悄然离开时,却被祁明乐拉住。祁明乐指向独自站在一盆墨菊旁的周母,同苏沁兰道:“娘,那是郎君好友的母亲,她与您年纪相仿,您能不能替我去招待招待她?”
“啊这……”苏沁兰面上浮起一抹难色。自张元修的父亲离世后,她便鲜少再与外人打交道了。如今祁明乐让她去招待一位陌生的夫人,她心里顿时直打鼓。
祁明乐道:“我听郎君说,周伯母的夫君早早便亡故了,是周伯母替人浆洗为生,供郎君的朋友读书。”
听着倒与她的经历有几分相似。
祁明乐见苏沁兰有些动摇,便又央求了几句,苏沁兰这才道:“好吧,我去试试。”
说完,苏沁兰深吸一口气,朝周母走了过去。
自去岁周允卷入科举舞弊案后,周母受了刺激,便有些神志不清。不过将养了这一年多以后,如今她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了。
周母的经历与苏沁兰有些相像,两人见面没聊几句之后,便顿时皆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祁明乐见她们聊得来,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心无旁骛过来同叶蓁说话。
甫一坐下,祁明乐便催促道:“蓁蓁,你这次离京三个月,快同我说说,一路上的见闻。”
叶蓁便将沿途的经历说了。祁明乐听完之后,笑着给叶蓁斟了一盏果酒:“那你这次出门的见闻,可比我上次在临江的丰富精彩多了。”
“不过是我遇到的人多一些罢了。”叶蓁答话的同时,察觉到有人在看她。她转过头就对上了谢沉霜的目光。
叶蓁有些无奈,便悄然向张元修的方向轻轻比了一。
谢沉霜轻轻颔首,这才转过头与身旁的人继续说话去了。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祁明乐顿时有些无语:“不是我说,蓁蓁,你们俩这也太黏了吧。就喝过个果子酒而已,你们至于这样么?”
“不是,你知道的,我酒量不行,霜霜怕我不小心贪杯。”叶蓁小声解释。
他们正说着话,洗砚又引进来一个人。那人一身紫色锦袍,面容与谢沉霜有六分像。
他进来后,便将园中的众人挨个扫了一眼,然后唇畔勾起一抹懒散的笑:“大家这都已经乐上了啊!”
原本三三两两说话的人,顿时齐齐望过来。看见谢灵岚也来了之后,刚才还热热闹的园中,顿时鸦雀无声了。
谢沉霜与谢灵岚俩是亲兄弟,如今他们兄弟俩都在朝为官。一般的亲兄弟同在朝为官,基本都是相互扶持,但谢沉霜与谢灵岚却不同。满朝文武无人不知,他们兄弟俩不睦。所以谢灵岚今日也出现在这里时,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原本和张云葶坐在一旁说话的周妙妙也小声问祁明乐:“大嫂,你怎么也请了他呀?”
上京权贵之间宴请,有个心照不宣的约定:不会同时请谢沉霜和谢灵岚。若抹不开面子真要请,也一定会将这两个人的席位排的很远。但今日,这俩人竟然凑到一起了。
祁明乐也不知道,张元修怎么请了谢灵岚,但从她和谢灵岚在临江打过的几次交道,以及从谢沉霜与叶蓁的反应来看,谢灵岚和谢沉霜的关系,并非是外界传的那么夸张。
其实张元修确实没请谢灵岚。不知谢灵岚听谁说的,他今日会在府上设私宴,是以他们二人交接公务的时候,谢灵岚突然提起了这事。
张元修出于客气,便随口邀请了谢灵岚。张元修本以为谢灵岚会拒绝,却不想谢灵岚道:“好,到时候我一定到。”
张元修:“……”
他只是客气了一下而已,他怎么就当真了呢!
所以在谢灵岚离开之前,张元修又加了一句:“那日,谢丞相也会去。”
“怎么?我兄长去,我就去不得了么?”谢灵岚转过头,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看向张元修。
张元修不想掺和他们兄弟之间的事,便没再说什么。所以今日谢灵岚来,既是张元修意料之外的事,同时也是张元修意料之外的事。不过来者是客,张元修便过去招呼他去了,园中众人这才继续各自说话,不过气氛肉眼可见的没有先前那么好了。
祁明乐跟对官场上的事不掺和,便继续转头同叶蓁说话了。
叶蓁突然同祁明乐道:“明乐,上次在贺家,你提议让我收女孩子做学徒那事,我考虑好了。”
祁明乐立刻倾身过去:“你要做么?”
“要做的。”从前祁明乐还有各种顾虑,但是此番离京小三个月,她经历了一场汛灾,又经历了一场疫病之后,叶蓁突然就做了决定——
与其顾虑这顾虑哪的,倒不如先做,或许做着做着,那些顾虑就迎面而来了。
叶蓁会做这件事,是祁明乐意料之中的事。但在听到叶蓁确定答案的时候,祁明乐还是很高兴:“好,我支持你。要是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你尽管来找我。”
她们正说着这事时,贺潇突然一脸气愤走过来,甫一落座后,贺潇先是仰头喝了一盅酒,然后一抹嘴怒气冲冲道:“你们俩说,谢灵岚那人是不是有毛病啊?我好心好意恭贺他定亲,他竟然骂我!!!”
“谢灵岚定亲了?!定的是哪家姑娘?!”祁明乐看向叶蓁。她虽然在上京,但并不知道此事。
贺潇听到祁明乐这话,顿时更生气了:“喂,祁明乐,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先安慰我吗?!”
“你一个大男人这点小事还需要人安慰?!难怪你这么大年纪还娶不到媳妇!”
“祁明乐,你说话就说话,不带这么往人心窝子里扎刀的。”
祁明乐懒得跟贺潇掰扯,她将贺潇拨开,看向叶蓁。
叶蓁小声道:“我也是回到上京之后,才听我婆母说的,她给谢灵岚聘的是柳家的姑娘。”
“柳家姑娘?哪个柳家?这全上京当官的,我只知道一个姓柳的御史。”而且祁明乐之所以知道那位姓柳的御史,是因为柳御史是出了名的迂腐古板。
祁明乐与叶蓁的眼神对上后,就见叶蓁轻轻点头:“就是你知道的那位御史。”
祁明乐:“……”
那谢灵岚那副不像是要娶妻,反倒是要像去刑场的表情就不奇怪了。
贺潇见她们聊她们的,完全不搭理自己,便开始找存在感:“不过这桩婚事说起来,还是拜谢沉霜所赐。”
“这跟我夫君有什么关系?”叶蓁不解问。
“据我所知,你不在上京这段时间,谢灵岚老去刺激谢沉霜。然后谢沉霜当面没说什么,但他转头,就趁着谢灵岚外出公干时,给谢夫人出主意,让谢夫人为谢灵岚聘柳家女。等谢灵岚回来时,谢柳两家纳吉都过了,正准备下定呢,而且谢夫人还将两家结亲的消息也放了出去,这下谢灵岚是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叶蓁:“……”
这事听起来十分离谱,但又却十分合理,听着确实像谢沉霜和谢灵岚兄弟俩能做出来的事。
祁明乐则心存疑虑:“你怎么会知道这事?”
“本侯爷我可是上京的百晓生,只有本侯爷我不想知道的,就没有本侯爷我不知道的。”
祁明乐回了贺潇一个“你就吹吧”的表情。贺潇的胜负欲顿时就上来了,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那我再给你们说一桩秘辛。”
祁明乐与叶蓁下意识凑过去听,结果贺潇刚开口,突然就响起了一道尖叫声:“李夫人,你怎么了?”
祁明乐立刻扭头,就见廊下一位夫人似是体力不支,靠在了另外一位夫人身上。
“夫人,你怎么样?你哪里不舒服?”原本正在与张元修他们说话的一个男子见状,立刻跑过去扶着那女子,满脸焦急喊。
祁明乐和叶蓁顿时没心思听秘辛了,她们两个人快步过去。
叶蓁道:“我会医术,你先扶她坐下,让我瞧瞧。”
那人知道叶蓁是谢沉霜的夫人,当即便照办,将他夫人扶到最近的地方坐下了。原本三三两两说话的人,听到这边得动静,纷纷围了过去。
叶蓁坐在那夫人身侧,有条不紊的替那夫人把脉。
那男子很紧张他妻子,嘴上叭叭说个不停。见祁明乐将手收回来,他立刻问:“大夫,我夫人怎么了?”
“你夫人没事。”叶蓁笑了笑,起身道,“她是有喜了,恭喜你们。”
那人先是一愣,旋即便欣喜若狂的抱起她夫人:“jsg阿云,你听见了么,你有身孕了!我要当爹了,你要当娘了。”
“哎,她如今胎相有些不稳,不能有大幅度的动作,你快放下她。”叶蓁急忙提醒。
那男人闻言,忙又将他妻子松开,小心翼翼扶着她坐下,然后又转身,向叶蓁详细问了他妻子的身体状况,叶蓁一一说了。
有同僚见状,便笑着打趣:“李兄,这刚成婚不过三月有余,就要喜当爹了,你这动作够快的啊!”
已经成婚即将快一年的祁明乐和成婚八个月的叶蓁:“……”
偏偏这个时候,贺潇这个不开眼的,还要凑过来,悄咪咪问祁明乐:“这说起来,你跟张大人成婚也快一年了,都这么久了,你这还没动静,莫不是张大人真的不行啊?我跟你说,我上次给你找的那个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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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明乐一听这话,当即便想回头给贺潇一拳。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贺潇突然直直朝前扑去,摔进了旁边的水塘里,瞬间水花四溅。
祁明乐一扭头,就看见了张元修冷若冰霜的脸,和他微动的袍摆。
来信
上京不比临江, 这里的水塘都只做观赏之用,是以张府水塘的水并不深。但贺潇被人从水塘里扶上来时,浑身上下已经全湿透了。
“阿嚏——”
贺潇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开始找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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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是谁踹的本侯爷?”贺潇转过头,第一眼便将目光锁定在谢灵岚身上,“谢灵岚, 是不是你?”
祁明乐:“……”
目睹全程的谢灵岚,看着贺潇义愤填膺的模样, 冷冷道:“蠢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骂谁蠢货呢?!”贺潇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瞬间跳了起来,“你把我踹进水塘里,你竟然还骂我?谢灵岚, 你还是不是人!!!”
谢灵岚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贺潇, 挑眉嗤笑道:“我自然是骂蠢货呢!”连踹自己的人是谁, 心理都没点数,不是蠢货是什么!
“谢灵岚!!!老子跟你拼了!!!”贺潇顿时便朝谢灵岚扑过去,作势要去打谢灵岚。
祁明乐无语扶额,赶紧吩咐:“奉墨洗砚,你们俩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带着贺小侯爷更衣去。”
“哎,小侯爷,您跟小的来。”奉墨和洗砚一左一右搀着贺潇,将贺潇连扶带拽的拉走了。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来参宴的人一直在张家待到日暮时分, 尽兴后方才陆续告辞离开。祁明乐与张元修一道送完客人回来时,就见苏沁兰还与周母坐在一处说话。
短短一场花宴过后, 两个原本互不相识的人, 关系一下子突飞猛进,如今俨然已是一副知心好姐妹的模样。
周允见他们夫妻回来, 便走过来同他们道谢:“自来上京之后,我已经许久没有见我娘这般开心了,今日多谢。”
说着,周允还冲他们郑重行了个拱手礼。
虽然来上京已经一年多了,但周母还是无法适应上京的生活。可他们母子俩相依为命,周允如今既留在上京,周母便也只能随他留在上京。
前几日收到张元修让他将母亲一并带来赴宴的邀帖时,周允便隐约猜到,张元修此举的用意了。
他与张元修经历相仿,再加上两人既是同科又是同僚,便成了至交好友。而周母与张母同样是少年丧夫,独自扶养子嗣,若遇到一处想必会有共同的话题。
所以原本周母不愿意来,但猜到张元修用意的周允,还是将她劝来了。
“若你当真想谢我们,日后就让周伯母多过来陪我娘说说话。”张元修说这话时,轻轻握住了祁明乐的手。
祁明乐原本在看旁边的花,蓦的被张元修握住手之后,她便转过头跟着附和:“就是就是,我也好久没看见我娘这么开心了。”
那厢苏沁兰与周母已是相谈甚欢了,他们一家人将周允母子送出府时,苏沁兰还拉着周母的手,满目不舍:“自随元修来了上京以后,我便鲜少有能一起说话的同龄人,难得与你能聊得来,可你这么快就要走了。”
“娘,周伯母也在上京,你们要见面很方便的。”
祁明乐劝苏沁兰的时候,张云葶也甜甜同周母道:“伯母,您日后若得了空,可要多来我们府里玩儿呀。”
周母在上京也没个能说知心话的人,今日她与苏沁兰一见如故,且张家上下皆对她欢迎之至,她便也欣然应了。
而苏沁兰的好心情,在花宴第二日就被打破了。
按说张元昱回临江参加完乡试,无论中没中,都该立刻返回上京的。可第花宴第二日的中午,随张元昱去临江参加乡试的两个护卫,一路风尘仆仆归来,但张元昱却没回来。
“二少爷回到临江,以及考完之后,一直都没什么异常。可我们一行人折返时,走到梅州投宿在一家客栈之后,夜里二少爷突然请我们喝酒。当时二少爷说他想弃文从武,我们俩只当他是这次考的不顺,便安慰说他如今年纪还小,这次考不中就权当练手了。”
“当时二少爷并未说什么,可我们第二日醒来之后,二少爷行囊和剑都不见了,只有桌上留了两封信。一封说他从军去了,让我们不必找他,径自回京来。另外一封,则是让我们交给大公子您的。”
跟张元昱一道去的随从说完之后,将信交给张元修。
信里说的同这两个随从说的基本差不多,张元修看完之后,将信递给苏沁兰,苏沁兰看完之后,眼泪一下子都下来了。
“好端端的,这孩子怎么突然就想去从军了呢!战场上刀剑无眼的,他若伤了碰了,可如何是好啊!”
张元昱同张元修不同,虽然父亲早亡,但因为张元修是长子,所以所有的风风雨雨,都是张元修一个人在扛,而张元昱则无忧无虑的在苏沁兰膝下承欢。
如今乍一听到张元昱去从军的消息,苏沁兰顿时又急又气,忙同张元修道:“元修,战场上太危险了,你快想想法子,让元昱回来吧。”
同苏沁兰着急的模样相比,张元修在看到这封信时,神色有一瞬的惊诧之后,便很快就归于平静了。如今听到苏沁兰这个要求,张元修只淡淡道:“娘,元昱已经十五了,他知道他在做什么。”
很早之前,张元修就发现,张元昱在读书上没有天分。但张元昱一直很努力的在学,他这个当兄长自然便不会放弃他。所以哪怕知道张元昱在读书上没有天分,但张元修仍愿意为他请名师,将自己平日读书写文章的心得告诉张元昱。
如今张元昱选择了另外一条路,张元修这个做兄长的,自然也不会反对。
苏沁兰本以为,张元修会安慰她,会说立刻派人去追张元昱。她怎么都没想到,张元修竟然说,张元昱已经十五了,他知道他在做什么。
苏沁兰双目噙泪,又惊又怒看着张元修,脱口而出:“元修,他是你弟弟,你怎么能对他这么冷漠?!”
“娘!您说什么呢!”正与祁明乐一道看信的张云葶,听到苏沁兰这话,当即一把将苏沁兰拉过来,有些生气道,“从小到大,大哥在二哥身上花费的精力还少么?如今二哥一声不吭就跑去从军去了,您不骂二哥不懂事,反倒责怪起大哥来了,这是什么道理?!”
苏沁兰是长辈,这话祁明乐也不好接,祁明乐便只默然挪过去,与张元修并肩站在一起。
被张云葶这么一说,苏沁兰也意识到,自己这话说的有些重了,顿时眼泪掉的更凶了:“元修,娘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从小到大,你弟弟都没一个人出过远门。这次回临江是第一次,结果他在回来的路上,就偷偷跑去从军了,早知道,娘应该跟他一起去的。”
“二哥是娘你看着长大的,他是什么性子,别人不知道,娘你自己不知道吗?”
张云葶平常都是一副娇娇糯糯的模样,可若真遇到事了,她远比苏沁兰能拎得清,她毫不留情道,“他若打定主意想从军,你跟不跟他一块儿,都不会影响结果。”
说到这里,张云葶板起小jsg脸,气咻咻道:“而且要我说,这事要真说起来,也怪娘你平日里将二哥纵的太过了。这才让他不知道天高地厚,仗着自己会点拳脚功夫,就带着他的剑,远赴边关去奔赴他的英雄梦去了。可他不知道的是,但凡揣着英雄梦去军中的人,大多都没当成英雄,反倒都成了狗熊。大嫂,你说是吧?”
祁明乐:“……”
这个时候,她敢说是吗?!
苏沁兰原本就担心张元昱,如今被张云葶又这么一通说之后,顿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不停的掉眼泪。
祁明乐有些无奈,又有些无措,只得硬着头皮安慰:“娘,您别哭了。二弟想去从军,最有可能去的不是边境,就是栎棠关,我父兄就在这两个地方,我这就写信问问他们?”
原本正不停哭的苏沁兰,一听这话,立刻抬眸看向祁明乐。
“银穗,拿笔墨纸砚来。”祁明乐立刻吩咐。
很快,笔墨纸砚就端过来了。祁明乐迅速写了两封信,吹干墨痕封好之后交给银穗:“走最快的驿站递给我爹和我哥他们。”
银穗接过之后,立刻便出去安排去了。
苏沁兰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头握住祁明乐的手,哽咽着道:“明乐,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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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我们是一家人,您说的这是哪里的话。”
祁明乐话音刚落地,张云葶突然道:“我大哥去哪儿了?”
刚才她们的注意力全在祁明乐的信上,经过张云葶这么一提醒,祁明乐和苏沁兰这才意识到,张元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张元修在苏沁兰面前,向来十分孝顺且有礼貌,这还是他第一次这般不告而别。
苏沁兰心下十分不安,眼圈瞬间又红了:“是不是我刚才说话太重了?所以元修生我的气了?”
“娘您确定,您刚才那话叫重,而不叫往我大哥心上戳刀?”
祁明乐:“……”
“我,我也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太担心你二哥了,你二哥还小,之前他从来没有单独出过远门,这是第一次,万一他路上有个好歹……”
张云葶直接打断苏沁兰的话:“凡事都有第一次。再说了,二哥在信里说的明明白白的,他是经过深思熟路的之后,才做了这个决定,您为什么就不相信他能行呢?”
苏沁兰的陪嫁侍女云佩见事已至此,知再说下去,反倒会伤了一家人的情分,便将苏沁兰劝走了。
苏沁兰一走,这里便只剩下张云葶和祁明乐两个人了。
说起来,祁明乐嫁进来快一年了,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张家人之间起争执。张云葶见祁明乐没说话,便苦笑一声:“大嫂,你这会儿是不是特别心疼我大哥?”
祁明乐转头看向张云葶。
“你知道的,大哥虽然名义上是我们的兄长,但这些年,他尽的却是父亲的义务。而且除了我们之外,他还要照顾娘。在外人面前,他永远都是温和知礼。在娘面前,他情绪永远很平和。在我和二哥面前,除了我们犯了极大的错,他会严厉的惩罚我们之外,其他时候,他对我们都宽容,但我对他却一直都是又敬又怕的。”
“为什么会怕?”祁明乐不理解。
祁老爹对她和祁明照也是这样的,平日采取放养,除了他们犯极大的错误之外,祁老爹平日都不怎么管他们,但他们兄妹俩却都跟祁老爹很亲。
“为什么会怕?”张云葶重复了一遍祁明乐这个问题,然后抬手挡了挡秋日并不刺眼的阳光,轻声道,“大概是因为大哥对我们而言,就像是挂在天上的太阳,我们享受他庇佑的同时,也清楚的知道,他离我们很远很远。”
远到他们只能受他庇佑,而无法触碰到他。
张云葶突兀转了个话题:“大嫂,直到今天,我突然明白,为什么大哥没有娶如絮姐姐,而是选择了娶你。”
这个答案祁明乐知道——
没娶柳如絮的原因,之前张元修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至于娶她的原因,一半是因为他们十年前的交集,张元修想报恩。另外一半的原因,则是因为,张元修觉得,娶个能当兄弟的夫人也不错。
但张云葶已经不记得,她和柳如絮之间那段残忍的回忆了,所以想必她不知道,张元修没娶柳如絮的原因。祁明乐便猜,张云葶会说后面这个原因。
可让祁明乐没想到的是,张元葶没说后面这个原因,而是说了一个让她十分诧然的原因。
靠近
“因为大嫂你很适合做夫人。”
祁明乐被张云葶这个答案惊到了, 她哈了一声,表情瞬间有些一言难尽:“我很适合做夫人?!云葶,不瞒你说, 在你大哥之前,主动来祁家求娶我的人,不超过一只手, 而且还全都是冲着我爹得陛下看重这一点来的。”
张云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如今这里只有她们姑嫂两个人,祁明乐便往后一靠, 姿态放松而慵懒:“虽然我回上京之后,不大跟那些达官贵人家的夫人小姐们打交道。但我也知道,她们选儿媳妇都是要看什么贞淑娴静,而我那连几个字都不一定能写对, 更别说做到了。实话跟你说, 当初你大哥答应要娶我时, 我还曾一度怀疑,他是被我爹威胁了呢!”
所以张云葶说,因为她很适合做夫人时,祁明乐只当张云葶是在同她开玩笑,便也没往心上放,却不想,张云葶又语气笃定道:“准确的来说,大嫂你很适合做我大哥的夫人。”
“哈?”祁明乐更不理解, “你大哥才华横溢,不应该知书达礼的姑娘, 更适合做他的夫人么?”
“之前我也跟大嫂你抱同样的想法, 但自从大嫂你进门之后,通过你和我大哥之间的相处, 我慢慢发现,其实大嫂你才是最适合我大哥的人。知书达礼的姑娘,或许能与我大哥琴瑟和鸣。但她却无法像大嫂你一样,遇到事情的时候,能与我大哥共同进退。”
刚才苏沁兰偏袒张元昱的时候,张云葶看的分明,祁明乐虽然没有说话,但却默然移了几步,与张元修并肩站在了一起。
“爹爹去得早,这些年,都是大哥以一己之力庇佑着我们。大哥的辛苦,我都看在眼里,但我却帮他分担不了分毫。”说到这里时,张云葶向来明媚的眉眼,耷拉了下去,“若非我们拖累了大哥,大哥现在,本该会有一番更好的天地。”
“说什么傻话呢!”祁明乐揉了揉张云葶的发顶,“以我对你大哥的了解,你大哥从没觉得你们是拖累。而且我偷偷跟你说,我刚嫁进来的时候,相比你大哥这个人,我更喜欢你们府里的气氛。”
祁明乐母亲早亡,祁老爹虽然对祁明乐很好,但男人粗枝大叶的,远没有女子细心。所以从小到大,祁昌弘虽然教了祁明乐一身好武艺,但却从没教过祁明乐嫁人之后,该如何与婆家人相处。
所以初嫁进张家时,祁明乐虽然面上不显,但心里还是揣着几分忐忑的。
毕竟在上京这一年多里,她曾亲眼目睹,她二婶在她祖母面前过得有多谨小慎微。再加上她早早的就没有母亲,所以祁明乐更不知道该如何跟婆母相处。
但她嫁进张家之后,苏沁兰和张云葶他们这对双生子,却彻底打消了她的顾虑。苏沁兰这人虽然爱哭,遇事也没个主见,但却温柔善良心肠软。自她过门之后,苏沁兰非但没磋磨过她,反倒还对她很好,几乎将她当半个女儿看。而这对双生子兄妹闹腾归闹腾,但都对她很敬重。
“像我一个外人,都会喜欢你们,觉得能遇到你们这样的婆母和小姑子小叔子,一定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更别说你大哥了。傻丫头,不要胡思乱想。”祁明乐宽慰张云葶。
却不想,张云葶握住祁明乐的手,一脸认真纠正:“大嫂,你不是外人,虽然你与娘,与我和二哥没有血缘关系,但你是大哥的妻子,是大哥三媒六娉娶回来的,你便是娘的儿媳,是我和二哥的大嫂,也是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同血缘一样重要的人。”
祁明乐愣了愣,她没想到,张云葶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只是还没等她开口时,张云葶又俏皮的jsg吐了吐舌头,道:“大嫂,咱们这么熟,我也就不瞒你了,这话其实是之前,我用小花捉弄你那次,大哥私下来找我时同我说的。他说不管我认不认你这个大嫂,你都是她妻子,所以他让我像敬重他一样,敬重大嫂你。”
张云葶知道,以她大哥那个,只会做不会说的性格,肯定不会告诉祁明乐这些事。所以今天话既然说到这里了,她便想着将这件事告诉祁明乐。
祁明乐这人虽然性格十分直爽,但她不是个缺心眼。张云葶为张元修说话说的这么明显,她要再听不出来,那她可就真傻了。
而且当初张云葶突然怒气冲冲来找她道歉时,祁明乐就已经猜到应该是张元修私下找过张云葶了。如今张云葶既然旧事重提了,祁明乐便也配合了张云葶一次:“啊!真的么?你大哥这人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事,他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呢!”
张云葶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大嫂,你演的好烂哦。”话说的很顺溜,但表情却一点都没跟上啊!
“嘿,你个小丫头片子,你竟然还嫌弃我!”祁明乐弹了一下张云葶的脑门,“你以为你演的有多好啊!”
张云葶捂着脑门,抬眸委屈看向祁明乐。两人目光对上一处时,突然又齐齐笑开。
“哎呀,大嫂,既然你都看出来了。那我也就不跟你兜圈子了。我实话跟你说吧,我大哥这人虽然对谁都很温和,但其实他这人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而且永远都是做的比说的多,而且很多时候,他做了还不说……”
祁明乐一听张云葶这话,就知道张云葶是怕她不了解张元修,遂有些好笑打断她的话:“放心吧,我嫁给你大哥也快一年了,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有数的。”
而且那次张元修醉酒之后,她已经将该张元修身上该扒的,不该扒的,都通通扒过了,所以对于张元修这个人,她心里是有数的。
张云葶听祁明乐这么说,便没再在这个话题上再多说什么了。毕竟他们夫妻俩的事,自己只能起个推波助澜的作用,更多的还是要靠他们彼此去互相磨合。
她们姑嫂俩又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张云葶说,想过去看看苏沁兰。以苏沁兰的性子,如今得知张元昱一声不吭的跑去边关了,只怕她这会儿又在哭了。
祁明乐本来是要与张云葶一起去的,却被张云葶拒绝了:“大哥应该是出去打听二哥的去向了,等大哥回来了,大嫂你再与大哥一道去。”
虽然祁明乐没有说过,她不喜欢人动不动就哭,但张云葶却隐约察觉到了这一点。而且凭心而论,若不是因为苏沁兰是她亲娘,就她这动不动就掉眼泪的架势,张云葶也接受无能。可谁让苏沁兰是她亲娘呢,她亲娘动不动就哭,她这个做女儿的,除了哄着还能怎么办!
张云葶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之后,辞别了祁明乐往外面走。
祁明乐转头刚从果盘里拿了一个脐橙,突然就听张云葶叫了声:“大嫂。”
祁明乐抬眸,就见已经走到门口的张云葶,突然回头冲她笑着道:“大嫂,我很庆幸,我大哥娶的人是你。”
说完,张云葶也没给祁明乐开口的机会,便冲祁明乐挥了挥手,然带着侍女走远了。
“小丫头!”祁明乐笑了笑,拿出她成婚前,祁明照送给她的那把匕首,一面切脐橙,一面小声叹气:“哎,杀猪焉用宰牛刀啊!”可偏偏如今她在这繁华太平的上京,这匕首除了切脐橙之外,好像也没别的用武之地了,
等祁明乐吃完脐橙,洗干净匕首时,先前已经爬进屋内的日光,不知道何时,已经悄然又退到门口了。
祁明乐坐在椅子上,细心擦着匕首时,突然听见外面响起了脚步声。她下意识抬头,就看见张元修从外面走进来。
祁明乐立刻收了匕首,快步走出去,问:“如何?”
“我去兵部打听过了,梅州新兵出发的时间,与元昱留信离开的日子很接近。”
“那十有八/九,他真的去报名参军了。”祁明乐与张元修一起往苏沁兰的院子走,又问,“梅州这批新兵会被分到哪里去?”
“不出意外,应该是栎棠关。”
张元修这话一出,祁明乐顿时停下脚步,急切问:“你不是说,自我爹去栎棠关镇守之后,戎狄那边一直都没有再进犯过了么?”
祁明乐不是寻常女子,她在栎棠关长大,所以对战事格外敏锐。她知道,只有在开战前夕,朝廷才会突然招收新兵,着重增加边防的守军士兵。
“可是栎棠关如今又新情况了?”祁明乐面容骤变,立刻追问。
张元修解释:“你别担心,戎狄那边暂无异动。我今日去兵部询问时,才得知是前段时间,姜国在戎狄的密探传出消息,说戎狄王庭的内乱纷争已经被三王以铁腕手段镇压住了。三王向来敌视姜国,一旦他继任可汗之位,恐会与姜国开战。陛下与谢丞相商议过后,决定在梅、寿、宁三州征兵囤守训练,以备不时之需。”
听到张元修这么说,祁明乐这才松了一口气。前线的境况瞬息万变,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祁明乐与张元修一同去见了苏沁兰,张元修同苏沁兰说了他打听到的结果。末了,他又神色平静道:“若娘您想让元昱回来,我可以立刻让人去将元昱带回来。”
中午那会儿,苏沁兰一直想听张元修说这句话,如今张元修说了,她却反倒犹豫起来了。
“战场上刀剑无眼的,我怕元昱受伤。可是……”说到这里时,苏沁兰神色有几分踌躇,“可是若我让你派人去接他,你说他会回来么?”
“不会。”张元修回答的直接了当,没有半分犹豫。
见苏沁兰的脸色微微发白,祁明乐立刻拉了拉张元修的袖子,示意他说话不要说的这么直接。
张元修偏头看了祁明乐一眼,然后又加了一句:“但若您实在想让他,他若不愿意,那我可以让人将他捆回来。”
“啊!捆?”苏沁兰有些吃惊,又有些不安,“若是你强行将他捆回来,那只怕他会怨我们。”
张元修听苏沁兰这么说,他就没再说什么了。
张云葶见状,撇嘴接话:“娘,二哥在信上说的明明白白的,他不是一时兴起,而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决定去从军的。他都说的这般明白了,娘您却还要质疑,还要让大哥派人将他带回来。我若是二哥,我肯定会怨你的。”
双生子之间有特殊的心灵感应,张云葶既然这么说了,苏沁兰便觉得,张元昱十有八/九也如她这般想。
一面是儿子的安危,一面是儿子的怨恨,苏沁兰一颗心煎熬极了,她不知道该怎么选。
所以思虑再三,苏沁兰最终又将目光落在张元修身上:“元修,你是家中的长子,这事你怎么看?”
“元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知道他在做什么。”张元修还是中午那句话。
张云葶也接话:“我赞同大哥说的,而且娘,若你一味将二哥拘在你身边,二哥反而会想往外跑。既然这样,还不如让他自己在外面吃些苦,说不定他就迎难而退,乖乖回来了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苏沁兰觉得张云葶说的在理,她又挣扎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应允:“既然如此,那就先让他去闯一闯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应允之后,苏沁兰又不放心。她想着张元昱既然是去了栎棠关,那里又是祁昌弘的地盘,她便问祁明乐能不能给祁昌弘再去一封书信,让祁昌弘再军中多照顾照顾张元昱一些。
祁明乐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张元修凉凉道:“若岳父大人将他照顾的太舒服了,只怕他就更乐不思蜀了。”
苏沁兰一听这话,立刻收回了请祁明乐给祁昌弘写信,帮忙照顾张元昱的那些话。
等他们同苏沁兰院子出来时,月亮已经挂在树梢后面了。
他们一路慢悠悠往春禾院走的时候,祁明乐突然道:“哎,张元修,我突然发现,你真的挺适合当爹的。”
苏沁兰他们母子三人性格各异,但这个三个人对张元修却永远都是心服口服的。
而这世上,唯一让祁明乐心服口服的人,只有他爹祁昌弘。
祁明乐说完之后,就见张元修突然停下来,奇怪看了他一眼。jsg
祁明乐还没反应过来时,张元修突然打横将她抱了起来。
祁明乐吓了一跳:“张元修,你干什么!”
“回去当爹。”张元修抱着祁明乐,步履稳健朝春禾院走去。
梦想
因为那句‘我发现你挺适合当爹的’, 祁明乐第二天醒来后,都是扶着腰走路的。
张云葶过来找祁明乐玩儿时,看见祁明乐这模样, 便忍不住将目光落在祁明乐的肚子上:“大嫂,我听人说,有孕的妇人老爱扶腰, 你这……”
后面的话,张云葶没说, 但祁明乐却懂了。
祁明乐瞥了张云葶一眼,提醒她:“我这个月的月信刚过。”
“昂,好吧。”张云葶和祁明乐两人不像是姑嫂,倒像是亲姐妹, 所以张云葶在祁明乐面前, 向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 祁明乐也从不往心上放。
有孕这个话题很快就被掀过去了,她们姑嫂俩说了一会儿话之后,祁明乐便带着张云葶继续锻炼了。
张云葶从出生时就体弱,从前只要一入秋,她就开始汤婆子不离手了。平日里也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成日窝在房中的熏笼旁。
而自打八月的时候,张云葶突发奇想,想跟祁明乐学武功之后, 祁明乐每日让张云葶打一遍五禽戏,然后再跟着她锻炼两刻钟。如此练了两个月之后, 张云葶整个人气色比从前好了许多不说, 她身体也没从前那般畏寒了。
苏沁兰看张云葶如今这般模样,十分欣慰的同时, 又不可避免的想到了张元昱。
“咱们家虽说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好歹吃穿用度向来不缺。你二哥从小在我身边长大,也没吃过什么苦。如今乍然去了军中,也不知道适应不适应?”
张元昱去了栎棠关之后,曾给府里来过了一封书信。
纵然张元昱在信里说,他在栎棠关一切都好,让苏沁兰他们不用担心他。但儿行千里母担忧,苏沁兰向来又是个多愁善感的性子,她拿着信翻来覆去的看不说,但凡上京起风了,或者变天了,她都要忧心张元昱,以至于她时常夜里会睡不着。
张云葶劝也劝过了,可苏沁兰当面应承的好好的,但夜里却又频频起来独坐,是以自打张元昱去从军之后,苏沁兰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这日张云葶跟着祁明乐锻炼完之后,又苦着脸同祁明乐说起这件事:“大嫂,你有没有办法能开导开导娘?”
张云葶是实在没办法了,所以才想着,来问问祁明乐。
“办法有,但就是有点极端。”祁明乐不确定苏沁兰能不能承受的住,也不确定张元修他们兄妹俩,肯不肯让苏沁兰吃这个苦。
张云葶一听这话,顿时如闻天籁,她立刻凑过来:“什么办法?大嫂,你快说。”
祁明乐这人做事向来简单粗暴,所以她想的办法也是简单粗暴。祁明乐以为,她说完之后,张云葶会犹豫,或者说想同张元修商量一下的。结果她刚说完,张云葶就立刻两眼放光,拍板道:“大嫂,你这个办法好,就按照你这个办法做,我这就去找娘,跟她说。”
“哎哎哎,云葶,你……”
听见祁明乐在叫自己,张云葶头也不回道:“大嫂,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娘,这个主意是你出的。”
祁明乐:“……”
她不是这个意思!
不过张云葶既然跑远了,祁明乐便也没再说什么了。
不知道张云葶是怎么跟苏沁兰说的,第二日早上,祁明乐到练武场时,就见苏沁兰真的也来了。
而且苏沁兰不但来了,还穿了一套利落的短打。此刻她与张云葶站在一起,正浑身不自在的在扯衣襟。
苏沁兰从来没穿过这种衣裳,所以老觉得别扭:“云葶,你不觉得,这衣裳有点奇怪么?”
张云葶正在拉筋伸腿,闻言她抽空看了苏沁兰一眼,敷衍道:“娘,那是您第一次穿不习惯。后面穿得多了您就习惯了。哎,大嫂,你来了啊!”
“娘。”祁明乐走过去,同苏沁兰打招呼。
苏沁兰点点头,见祁明乐也同她们穿的一样,她心里的别扭这才消散了一点,只小声道:“云葶说,她一个人练太无聊了,非要让我来陪她一起练。”
苏沁兰身上虽然有很多小毛病,但她对儿女们却十分宠溺,即便她对五禽戏一点也不感兴趣,但只要张云葶撒撒娇,她便会无条件妥协。
所以祁明乐才会想了这么一个主意——
让苏沁兰跟着张云葶一块儿锻炼。祁明乐觉得,苏沁兰之所以夜里频频因为担心张元昱而睡不着,原因有二:其一,是因拳拳的爱子之心。其二,是因为苏沁兰白天过的实在太清闲了,所以夜里才会胡思乱想。既然这样,那白天让苏沁兰累一些,夜里她哪里还有精力去胡思乱想,直接就能一觉睡到大天亮了。
张云葶听到这个主意时,顿时举双手赞成。因为她就是最好的例子,没跟着祁明乐锻炼之前,她夜里也时常醒来,自从跟着祁明乐每日锻炼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在夜里突然醒来过了。
而苏沁兰平日里也是多坐少走动,如今乍然开始锻炼,她的体力完全跟不上。可偏偏她又是跟祁明乐和张云葶两个小辈一起锻炼的,她虽然练的很吃力,但当着两个小辈的面,她又不好一下子就放弃,所以苏沁兰只能咬着牙坚持。
是以两刻钟之后,苏沁兰直接是被人一左一右扶着出练武场的。
祁明乐看着苏沁兰的模样,想笑的同时,又对苏沁兰的印象改观了不少。她这个婆母平日里性子十分绵软,祁明乐以为她坚持不了多久的,却不想,为了给张云葶这个女儿做个好榜样,她非但一声苦没喊不说,竟然还真的坚持下来了。这一点,倒是十分出乎祁明乐的意料之外。
而张元修回来时,正好看见苏沁兰满头大汗,被云佩和张云葶一左一右搀扶着从廊下走过。张云葶一面扶苏沁兰,一面碎碎念:“娘,不是我说,您这身子骨也忒弱了。这才练了这么一会儿,您就出了这么多的汗,看来您平日也得多练练才行。”
苏沁兰现在又累又渴,一句话都说出不出来,只是有气无力的垂着脑袋。
张元修见状,便并未上前,而是目送着她们一行人走远之后,才回春禾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回去时,祁明乐正坐在廊下擦她的双刃刀。看见张元修这会儿回来了,祁明乐便知,他应该遇见苏沁兰她们了,遂道:“原本我昨晚想同你说来着,但你昨晚回来的太迟了。云葶跟我说,娘因为担心元昱整宿整宿的睡不着,我跟云葶一合计,便想着带上娘跟我们一块儿锻炼,也好分散分散她的注意力,让她夜里能睡的好一点。”
自张元修记事起,苏沁兰就是个温软的性子,平日里无论说话还是做事,她永远都是温吞柔和的,让她跟着祁明乐和张云葶一起锻炼这件事,从前张元修压根就没想过这种可能。
但从先前苏沁兰走路的模样来看,张元修便知道,祁明乐不但想,并且还将此事做成了。
“这事你觉得可行吗?”虽然张云葶举双手赞成,但祁明乐觉得,这种事,她还是得再问一下张元修的意见。
张元修笑着颔首:“可行,此事就有劳夫人多费心了。”
得了张元修这话,祁明乐便在此事上放开手脚去做了。苏沁兰咬牙坚持了两天,到第三天她实在练不动了,便想装病不去,却被祁明乐和张云葶俩看穿了。
祁明乐和张云葶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姑嫂俩一通配合之后,苏沁兰只得苦着脸爬起来继续练。
之前苏沁兰夜里还时常担忧张元昱在栎棠关过的不好,自从跟着祁明乐和张云葶锻炼之后,苏沁兰晚上一躺下就睡着,而且还是一整夜连梦都不做的那种,她整个人的气色也肉眼可见的好了很多。
这天张元修休沐,祁明乐她们三人锻炼,他本打算在练武场旁边的亭子里为她们煮茶的,结果却被祁明乐拉起来了:“你平日一直久坐伏案,容易导致气血凝滞。今日你难得休沐还坐什么坐,过来跟我们一起练五禽戏。”
张元修满脸无奈,但还是乖乖跟着祁明乐去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奉墨和洗砚站在亭子下面小声聊天,奉墨满脸震惊道道:“哥,我做梦都没想到,有朝一日,我竟然能看到公子他们一家四口一起jsg练五禽戏。”
洗砚还没来得及说话时,那边打着五禽戏的祁明乐突然道:“你们俩在那儿嘀咕什么呢?还不赶紧过来一起练!”
哈?他们俩也要参加?!奉墨和洗砚兄弟俩互看了一眼,只得走过去加入了练五禽戏的队伍。
然后练五禽戏这个事,在府里逐渐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张元修最近这段时间公务繁忙,等到他意识到不对劲儿的时候,就发现全府上下都在练五禽戏了。那场面,乌泱泱的,十分壮观。
张元修“……”
但既然全府上下都在练五禽戏,那公务繁忙的张元修和奉墨洗砚兄弟俩,自然也不能偷懒。
但凡他们三人不能跟着阖府众人一起练习时,祁明乐便会等他们闲暇时,亲自监督,让他们三个人单独练一遍。
祁明乐给的理由是,久坐伏案伤身,你每日抽两刻钟练练五禽戏,既能强身健体,也能舒筋活血,多好啊!
张元修在前面练,奉墨和洗砚兄弟俩在后面比划。奉墨小声同洗砚道:“哥,你有没有觉得,自从少夫人嫁进咱们府里来,咱们府里好像比之前热闹了很多。”
“奉墨、洗砚,你俩嘀咕什么呢?”祁明乐看见他们俩在说话。
奉墨立刻笑嘻嘻道:“我在跟我哥说,虎父无犬女,少夫人您身上,颇有祁将军统帅三军的气势呢!”
“光有气势有什么用,我又不能真的当统帅三军的将军。”小时候,祁明乐的梦想便是,长大以后,要像祁老爹一样,做个威风凛凛,统领三军的将军。
那时候,祁老爹总是喜欢用他那粗粝的掌心,揉着她的发顶,满脸慈爱道:“真是个傻姑娘。爹不希望我们明乐做个女将军,爹只希望我们明乐平安喜乐,日后嫁个视你如珠似宝的夫君就好。”
“我不要视我如珠似宝的夫君,我只想像爹爹一样,做个保家卫国的女将军。”那时候的祁明乐对夫君没有概念,她眼里看见的只有战争,以及因而家破人亡的百姓。所以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像祁老爹那样,做个大将军,与祁老爹并肩作战,一同保护栎棠关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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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祁老爹听到她这番话之后,沉默须臾后,又伸手搜了揉她的发顶,只是这次的笑容里,却带着几分复杂,他低叹道:“真是个傻丫头。”
那时候的祁明乐不明白,为什么兄长祁明照说,他长大之后,想像祁老爹一样,做个保家卫国的将军时,祁老爹会拍着他的肩膀,满脸高兴道:“我儿好志气!”
而到了她这里时,祁老爹只会叹息着,说她真是个傻丫头。
后来过了很久很久之后,祁明乐才明白,祁老爹叹息的原因——
姜国自建/国以来,出过很多出名的将军,但唯独没有一位是女将军。
问题
转眼便到了十月二十三, 这日是谢灵岚娶妻的日子。
谢灵岚与谢沉霜不和,是满朝文武皆知的事。但如今谢家并未分家,且谢灵岚的婚事, 是由叶蓁与谢夫人一并操办的,是以谢灵岚成婚这日,上京的权贵仍悉数上门相贺。
而这一日, 张元修官署有公事脱不开身,便让祁明乐带着苏沁兰和张云葶去谢家道贺。
原本苏沁兰不肯去, 后来还是祁明乐说,周母今日也会去,苏沁兰这才改主意跟祁明乐她们一道去了。
谢家长房到谢沉霜他们这一辈,只有谢沉霜和谢灵岚兄弟俩。
今年年初, 谢沉霜与叶蓁成婚那日的排场, 轰动了整个上京。谢灵岚今日的排场虽不及谢沉霜成婚那日, 但在上京也算十分隆重了。由此不难看出,谢夫人对这位二儿媳的满意程度。
祁明乐与叶蓁一向交好,但叶蓁身为谢家长媳,今日她要随谢夫人一同招呼宾客。祁明乐她们来谢家之后,叶蓁匆匆与祁明乐说了几句话之后,就被侍女叫走了。
因为知道,苏沁兰和周母不善交际,叶蓁便将她们安排在一处僻静的地方, 方便她们说话的同时,也不会有人过来打扰。
祁明乐也不喜欢这种应酬的场合, 便百无聊赖的趴在窗边, 去看水塘里红白相间的鲤鱼。
蓦的,身后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我就说, 怎么在外面没看见你们,合着你们都在这儿躲清静呢!”
祁明乐一扭头,就见一身朱红织锦袍的贺潇,从外面一步三晃走进来。
祁明乐目光在贺潇的衣袍上顿了顿,满脸嫌弃道:“人家谢灵岚今日成婚,你穿的这么花枝招展的做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自然是来抢风头的啊!”贺潇啪的甩开折扇,风骚的扇了扇。
祁明乐:“……”
此人怕不是脑子有病!
“啊?抢风头!”正在一旁同周妙妙说话的张云葶,立刻凑过来,满脸好奇问,“小侯爷,你喜欢新娘子啊!”
原本正在不远处说话的苏沁兰与周母,听到张云葶这话,也齐齐看过来。
吓的贺潇赶紧解释:“小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我今天只是单纯的来抢谢灵岚风头的,我对新娘子没有半分想法。”
“可你这身衣裳,很容易让人误会啊!”张云葶道。
虽说没有明令禁止,参加喜宴时不能穿什么颜色的衣裳。可若明知主家这日是成婚,那么来赴宴的宾客,无论男女,都会默契的避开正红和朱红两色。像贺潇这样,明晃晃穿着朱红来赴宴的,还是第一个。
而贺潇记恨着上次在张家时,谢灵岚将他‘踹’ 进水塘里,又出言侮辱他一事。
贺潇一直想报仇,奈何谢灵岚是大理寺少卿,手段又是出了名的狠辣,贺潇又担心自己报复不成,反倒被谢灵岚再收拾一顿。所以才想着,今日穿一袭朱红织锦的华服,用他的盛世美颜,在谢灵岚的婚礼上碾压谢灵岚。
可被张云葶这么一提醒,贺潇才发现,自己好像又犯蠢了。
祁明乐一看贺潇那表情,就猜到了贺潇的想法。祁明乐直接将面前的一盏核桃推到贺潇面前,提醒道:“没事多吃点这个,对你有好处。”
贺潇愤愤抓了一个核桃,像平日那样,放在掌心狠狠一捏,结果核桃并未碎开。贺潇再一捏,还是没碎。
他娘的!一个破核桃都要跟他作对!他今天就不信这个邪了!
贺潇捏的掌心都麻了,但那核桃仍旧连个裂纹都没有。祁明乐看不下去了,她直接一把将那核桃夺了过来,夹在窗子上,用力将窗子一推,就听到传来啪的一声脆响。
祁明乐将开了口的核桃扔到贺潇面前,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贺潇。
是可忍孰不可忍!贺潇坐不下去了,他想起身离开去外面。但刚起身,想到自己出去,可能会被一群人当成傻子之后,贺潇又拗过身,一下子又坐了回来,吩咐道:“来人,给小爷上盏菊花茶来。”
贺潇觉得,他现在急需去去火。
很快,守在外面的侍女便将菊花茶给贺潇奉上了。外面的热闹声时不时传进来,听的贺潇心痒痒,可今日他穿成这样又不好出去,但干坐着又十分无聊,没一会儿贺潇就坐不住了。
贺潇左顾右盼,没发现其他乐子,索性便压低声音同祁明乐道:“明乐,我这里有桩热乎的密辛,你要不要听?”
祁明乐对上京权贵所知甚少,但对权贵家中的阴私,却知道的不少。
而这些基本都是她从贺潇这里听到的。今日坐着也无聊。既然贺潇又有新鲜出炉的阴私,那就权当打发时间了,祁明乐遂点头:“听。”
张云葶和周妙妙坐在旁边说话,一听说有密辛听,她们俩立刻齐齐凑过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贺潇:“……”
“小侯爷,你还愣着做什么?快说呀!”张云葶催促。
贺潇犹豫了一下,问:“我说了你们俩能保密么?”
俩小姑娘异口同声说能,贺潇有些不放心,又让她们发誓过后,才压低声音道:“上次咱们一起吃蟹时,我不是跟你说,卫老太君正在给卫恕择妇么?”
祁明乐一听跟卫恕有关,顿时不想听了,但周妙妙却接话道:“我听我娘说过这事,卫老太君好像是相中了孙大学士的嫡孙女孙灵嫣。原本两家都已经要交换庚帖了,但后来孙家突然就不愿意了。贺小侯爷,你知道原因?”
“那是自然。”贺潇啪的甩开扇子,作势要jsg卖关子。
祁明乐对卫恕的事不感兴趣,正要换个地方坐时,贺潇见状,立刻神秘兮兮道:“实话跟你们说,这事没成的原因,是出在如今寄居在卫家的那位姚小姐身上。”
“姚凝若?”祁明乐突然出声。
“你知道她?”贺潇问完之后,顿时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之前祁明乐那么喜欢卫恕,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卫恕与姚凝若之间的事,“不过那位姚小姐可不是表面上看着那么简单。”
祁明乐与姚凝若只打过一次交道,当时姚凝若和她的侍女在她面前演戏,被祁明乐吓跑了。那时祁明乐还并未将姚凝若放在心上,只当姚凝若是担心卫恕变心,这才慌不择路的找到她面前去的。直到后来,一次无意间,祁明乐从张元修那里得知,姚凝若曾假借卫恕之名,约张元修去一品居,跟张元修说,她和卫恕在佛寺见面一事。
一个刚丧夫不久,又柔弱无依的孤女,怎么可能有这么深的心计呢?
当时祁明乐就觉得,姚凝若这人,远不像表面上这般柔弱无害。但自那次之后,姚凝若再未来招惹过她,祁明乐便也将她抛之脑后了。
今日贺潇再度提起姚凝若时,祁明乐不免对她起了几分好奇:“姚凝若做了什么?”
“她具体做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孙家这桩亲事黄了之后,卫老太君很是生气,原本卫老太君好像是要通知姚凝若的继母,让她来上京将姚凝若接走的。但后来不知怎么的,卫老太君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只让人将姚凝若送到庄子上去了。”
祁明乐十分吃惊:“姚凝若还有亲人在世?”
祁明乐曾听卫恕说过,姚凝若的祖母,与他祖母曾经义结金兰,但却从未提到过姚凝若的父母,祁明乐便只当姚凝父母皆已亡故,所以她丧夫之后无处可去了,卫家才会将她接来上京。可现在贺潇却说,姚凝若的继母还在。若姚凝若的继母还在,姚凝若丈夫亡故后,应该重回娘家才是,她怎么会无名无份的被接回卫家呢?
贺潇明白祁明乐在疑惑什么,他道:“我听人说,姚凝若生母早亡,父亲又娶了续弦,她是在她祖母膝下长大的。但前几年她父亲和祖母陆续亡故,而她那继母不慈,在她丧夫后,也曾被送回娘家待了一段时间,但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卫老太君突然派人将她接来了上京。”
祁明乐点点头,垂眸看着杯中的茶水。
姚凝若的手段,或许卫恕看不出来,但卫岚太君是何许人也,她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而卫家到了卫恕这一辈,就属卫恕是最有出息了,卫老太君对卫恕寄予厚望。按照卫老太君的性子,她是断然不允许她引以为傲的孙子,被一个耍心机的女子阻了大好姻缘。
但转念一想,这些事左右都与她没关系了,只要姚凝若不再到她面前来恶心她,她做什么都与她无关。祁明乐懒得再听了,便拿着鱼食走到窗边,继续去喂水塘里的鲤鱼了。
而张云葶和周妙妙俩则围着贺潇,各种问长问短的。
谢家的喜宴一直到酉时末才散,祁明乐带着苏沁兰母女俩出来时,张元修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苏沁兰与周母辞别后,他们一家四口回了张家。
甫一回到张家,祁明乐便去净室沐浴去了。等她沐浴完再出来时,就见桌上摆了饭菜。
从前张元修有过午不食的习惯,但祁明乐却是一日三餐,一餐都不能少。时间长了之后,张元修如今便也习惯夜里吃东西了。
虽说今日谢家的菜肴很丰盛,但宴席总是没有府里厨子做的菜合祁明乐的胃口,所以祁明乐压根没吃饱。见张元修让人摆了饭,还斟了一壶酒,祁明乐当即便在桌边落座,抬手就想去倒酒,却被张元修拦住了:“如今天凉了,喝冷酒容易伤脾胃,烫热了再喝。”
行吧。祁明乐应了。
酒足饭饱之后,祁明乐漱口净手之后,便心满意足爬上床躺下了。没一会儿,沐浴过后的张元修熄了灯之后,在祁明乐身侧躺下了。
几乎是张元修刚躺下,祁明乐便娴熟的滚过来,将一条腿搭在了张元修的身上,然后窝在张元修怀中,喟叹道:“好舒服啊。”
外面仅剩的那盏灯晕扑进纱帐里,张元修低头,就见了祁明乐一脸满足窝在他怀里,张元修不由笑了笑。
“你笑什么?”祁明乐听见了。
“想到了去岁我们刚成婚时,你也是这样,夜里只要我一躺下,你立马就会将腿搭在我身上。”
当时张元修还觉得十分不可思议:怎么会有人睡着和清醒时的差别这么大?而且当时,他误以为祁明乐心里有卫恕,所以祁明乐将腿搭一次,他便不厌其烦拨一次。到最后,要么是他拨累了主动放弃。要么就是他拨的祁明乐烦了,祁明乐便直接手脚并用将他锁住,不让他再乱动。
“现在再回头看,突然觉得好快,一转眼,我们都成婚一年了。”张元修抱着祁明乐,不禁感叹道。回首往事,感觉像是昨日才发生的一般。
张元修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但祁明乐听到这话,心里却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今日她去谢家参加喜宴时,叶蓁同她分享了一份喜悦——
她有身孕了。
叶蓁和谢沉霜走到终成眷属这一步有多不容易,祁明乐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在听到叶蓁说她有身孕了时,祁明乐非常为她高兴。
但高兴之余,祁明乐不免想到了她自己。
说起来,她跟张元修成婚也即将一载了,两人圆房也已经半年了,可为什么她的肚子还是没动静?!
俩人聊着聊着,祁明乐突然不说话了,张元修以为祁明乐是睡着了。结果他甫一垂眸,就见祁明乐垂着眼皮,似乎有心事。
“在想什么?”张元修轻声问。
祁明乐抬眸看他,表情有些愁苦:“张元修,你说,究竟是你有问题?还是我有问题?”
“什么?!”张元修一时没反应过来。
祁明乐抬眸看他:“蓁蓁他们比我们成婚晚,可现在她已经身孕了,但我们俩还没动静。也不知道是你有问题,还是我有问题,要不,我们明天找个大夫来,给我们俩都看看?”
张元修没想到,祁明乐半天不说话,竟然是在想这个问题。尤其是在听到祁明乐打算,找个大夫来给他们俩看看时,张元修眼睛一沉:“夫人的言下之意,是觉得为夫不够努力?”
“我不是……”后面的话,祁明乐还没说完,就已经悉数被张元修吞了下去。
长夜漫漫,到最后,祁明乐实在太困了,直接头一歪,趴在张元修身上就睡着了。
平日里,祁明乐都是睡到自然醒的。可第二日,她却是被火急火燎叫醒来的。
梁家
“别吵, 让我再睡一会儿。”祁明乐用被子蒙住头,打算继续睡。
若在平日,采荷听到这话, 定然会立刻退下。可今天这是十万火急的事耽搁不得,采荷只得将声音提高了几分:“不好了,少夫人, 祁三小姐自缢了。”
原本死活不肯起床的祁明乐,听到这话, 顿时一把掀开被子,猛地坐起来:“你说什么?!”
“一刻钟前,一个自称是祁三小姐陪嫁的小厮,来府上报信, 说祁三小姐今晨同梁公子吵了一架, 回房就自缢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祁明乐一听这话, 胡乱套了外衫,解下她的双刃刀,便直奔府门口的方向而去。
“少夫人!您冷静啊!!!”采荷顿时吓的魂飞魄散,当即便去追祁明乐。祁明乐是个暴脾气,若让她这样去梁家,只怕她真的会杀了梁家那公子!
可采荷的体力,哪里比得上常年习武的祁明乐。她刚追出春禾院,已经看不见祁明乐的身影了。
祁明乐一路提刀而行, 身上的杀气隔老远都能感受到。
奉墨原本正蹲在廊下跟人闲唠,冷不丁见祁明乐披着头发, 提刀杀气腾腾朝外走的时候, 顿时被吓了一跳,忙站起来叫了声:“少夫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祁明乐不知道是没听见, 还是不想搭理他,她直接径自朝外走了。
奉墨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当即飞奔过来,在府门口拦住祁明乐:“少夫人,您先消消气!是哪个不开眼的惹您生气了,您吩咐小的去做就行,别脏了jsg您的手!”
“这件事得我自己去办,你让开!”
祁明乐眼下这个样子,奉墨哪里敢让,他当即舌灿如莲的劝着。但眼下祁明乐什么都听不进去,她只想提刀去梁家,砍了梁郢那个狗东西!见奉墨不让,祁明乐怒道:“你再不让,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就算祁明乐不客气了,奉墨也不敢让。
祁明乐见状,当即便朝奉墨出手,想逼奉墨让开。可谁曾想,她刚出手,奉墨突然哐当一下,就直接给她跪下了。
祁明乐:“……”
“少夫人!您冷静啊!”气喘吁吁的采荷追过来,见状,也跟着跪在了祁明乐面前。
祁明乐深吸一口气,想换个地方走,却被采荷抱住了腿。
“我再说最后一遍!放开!!!”祁明乐猛地垂眸,眼里全是森寒的冷意。
采荷被吓的打了个哆嗦,见祁明乐已在发怒的边缘,她只得默默收回手。祁明乐大步出了府外,正好碰见张元修回来了。
甫一下马车的张元修,瞧见祁明乐杀气腾腾的模样,顿时怔了怔。而采荷瞬间像看见了救星一般,忙将事情始末说了。
那厢祁明乐已正欲翻身上马时,胳膊却猛地被人握住。
祁明乐回头,冷声道:“松手!”
上次知道梁郢对祁明娇动手时,祁明乐就想打死那个狗东西。可后来,祁明娇又与他和好如初了,祁明乐纵然再生气,也知道若自己贸然对梁郢出手,只会让祁明娇在梁家处境艰难。
为了祁明娇,祁明乐忍了。
可现在,梁郢那个狗东西,竟然将祁明娇逼的自尽了,她要是再忍下去,她祁明乐三个字就倒着写!
张元修不松,只道:“我陪你一起去。”
“我要去宰了梁郢那个狗东西,你也要陪我一起去?”祁明乐盯着张元修,想让张元修知难而退。
可不想,张元修反而握紧了她的手腕,颔首道:“我陪你。”
祁明乐向来不是一个矫情的人,该说的她都说了,但张元修仍说要陪她去,祁明乐便不再浪费时间:“那就走吧。”
他们两人一道去便没骑马,而是坐了马车。
洗砚在外面赶马车,马车内祁明乐提着刀,大马金刀的坐着。一身官袍的张元修,坐在祁明乐身后,熟练的替祁明乐挽好发髻。
马车很快就赶到了梁家。
祁明乐杀气腾腾掀开帘子,正欲下马车时,正好遇见祁二夫人扶着双目无神,脖颈上勒痕犹在的祁明娇,从梁家府里走出来。
梁夫人带着一帮人,从后面追出来:“亲家母,有话好好说啊!亲家母!”
“有话好好说?!我女儿嫁到你们梁家未至一载,便被你们梁家磋磨成这般模样!你们梁家还有什么脸要我同你们好好说!”
祁二夫人满面怒容说着,便要扶祁明娇上马车,但却被梁家的下人齐齐围住。梁夫人气喘吁吁追上来:“亲家母,这话可不能乱说啊!谁家小两口过日子不拌嘴?可若一拌嘴,不是哭哭啼啼朝娘家跑,就是吵嚷着要寻短见,这闹大了,外人只怕会说,你们祁家教女无妨的。”
祁二夫人气的直哆嗦。
当初他们与梁家结亲,看中的就是梁家乃是诗书世家。可结了亲之后却发现,梁郢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混账东西!而平日里逢人未语先分笑的梁夫人,也是个佛口蛇心的!她上下嘴皮子一碰,当着她的面,就开始颠倒黑白了!
祁二夫人正想回怼回去时,却被人抢了先。
“你既说我们祁家教女无方,那我便让人瞧瞧,教女无方是什么样子的!”话音落地时,祁明乐手中的刀,已径自朝梁夫人的方向飞去。
梁夫人没想到,祁明乐会突然出手时,她还没反应过来时,祁明乐的刀,已贴着头皮飞过去,哐当一声,插在了她身后的门框上。
下一瞬,梁夫人头上的发冠摔在地上,上面还缠着一截断掉的头发。若那刀刚才再偏一丁点,那削掉的就不止是这一截头发了。
梁夫人顿时被吓的脸色煞白,膝盖止不住的发软,幸的梁家的婢女眼疾手快扶着,她才没摔到地上。
祁明乐再没看梁夫人一眼,只快步走到祁明娇面前:“明娇,你怎么样?”
祁明娇像只木偶一般,双目无神,神情呆滞,脖颈上青红交加的勒痕,看着十分的触目惊心。
“明乐,我们先带明娇回去吧。”祁二夫人扶着祁明娇,声色里已带了哭腔。
祁二夫人听到消息赶来梁家时,祁明娇刚被人救下来,看见她时,既不哭也不笑,就那么呆呆的坐着。那一瞬,祁二夫人只觉心里狠狠被人揪了一把。
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赶紧先带祁明娇回去看大夫。
但梁家的人,自是不肯就这样放她们离开的。好在祁明乐来了,祁二夫人便将所有的希望全寄托在了祁明乐身上。
祁明乐分得清轻重缓急,她闭了闭眼睛,强压住火气,继而转头厉喝道:“都给我滚开!”
原本围住他们的梁家众人,早就被先前那一幕吓到了,此刻祁明乐厉喝一声后,他们几乎是条件反射性便将路让开。
祁二夫人立刻带着祁明娇上了马车,梁夫人反应过来,正要下令让人去追时,祁明乐猛地扭头看过来。
祁明乐眼神冰冷,眸光锐利,梁夫人对上她的目光时,顿时觉得脖颈一凉,她喉间再也发不出一个字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祁二夫人将祁明娇带走了。
甫一上马车,原本还神情呆滞的祁明娇,突然身子一歪,毫无预兆倒在了祁二夫人的身上。
“明娇!!!”祁二夫人吓了一跳,忙命车夫快些赶马车。
车夫在外面应了一声,正要甩鞭时,突然又被祁二夫人止住:“等等,先停车。”
车夫不明所以,但还是将马车勒停了。
祁二夫人将祁明娇扶着靠在车壁上,然后突然膝盖一弯,就朝祁明乐跪了下去:“明乐,二婶从没求过别人,今儿是第一次。二婶求求你,能不能让明娇先去你们府上暂住一阵?过几日,二婶再去接她。”
祁明乐被吓了一跳,忙去扶祁二夫人:“这有何难?二婶,你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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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祁明乐又吩咐车夫:“改道去张府。”
车夫应声调转方向,祁二夫人又坐回去,不安的揪了揪帕子:“明乐,你要不同姑爷商量一下这事?”
张元修单独在后面的马车上坐着。
祁明乐忙着去查看祁明娇,听到这话,头也不抬道:“不用商量,郎君不会反对的。”
“可……”祁二夫人还是有些担心,她怕因为祁明娇,让祁明乐和张元修之间有矛盾。
祁明乐一眼就看出来祁二夫人在想什么了,她道:“二婶你放心,若郎君介意此事,今日他便不会专程陪我来梁家接明娇了。”
好像也是,听到祁明乐这么说,祁二夫人这才安心。
马车一路疾行回了张家。先前祁明乐杀气腾腾,提着刀直奔府门口一事,苏沁兰已经知道了。苏沁兰不知其中原因,正兀自在府里担心时,就听下人禀报,说祁明乐和张元修回来了。
苏沁兰和张云葶急急赶过去后,才发现祁二夫人和祁明娇也来了。
大夫很快就来了,为祁明娇诊治过后,大夫一脸凝重同她们道:“这位夫人并无大碍,只是长期惊惧过度,如今又毫无求生之意……”
之后大夫噼里啪啦说了一堆,但祁二夫人却只记住了那一句,“只是长期惊惧过度,如今又毫无求生之意。”
上次祁明娇回祁家时,也曾私下同祁二夫人说过,她想同梁郢和离。
当时祁二夫人虽然心疼女儿的遭遇,但在听到祁明娇说想和离时,她还是犹豫了。这世道,女子嫁了人便以丈夫为天,若是和离了,那会被人说闲话的。
所以最后,祁二夫人还是从中劝和了。
在她劝祁明娇的时候,祁二夫人明显看见,祁明娇眼里的挣扎,因为她那一番话,最终消失不见了。
那时祁二夫人还以为,祁明娇是想通了,可直到今日,她才明白,祁明娇不是想通了,而是彻底的绝望了。
曾经她的女儿奋力向她求救过,但她这个做母亲的,却亲手她推回了梁家那个虎狼窝。
“明娇,娘错了,娘错了。”祁二夫人握住祁明娇的手,整个人已是泣不成声,“只要你醒来,不管你想做什么,娘都答应你。”
苏沁兰从采荷口中,知道了祁明娇的遭遇,顿时也红了眼眶,立刻紧紧的握住了张云葶的手。
祁二夫人一jsg直在张家待到日暮时分,才不得不离开。
她离开前,祁明娇仍没醒,但祁老夫人派人来催了好几次,祁二夫人不得不回去。临走前,祁二夫人同祁明乐道:“明乐,麻烦你,替二婶照顾明娇几日,待二婶处理完事情就来接她。”
祁明乐点点头,她有些不放心祁二夫人:“二婶,你一个人行么?”
祁昌盛是什么人,祁明乐不是太了解。可她祖母祁老夫人,祁明乐却是十分清楚。即便祁明娇被梁家逼的自缢了,按照祁老夫人的性子,她也不会允许祁明娇与梁郢和离的。
祁二夫人也知道,她这次回去会面临什么,但她仍擦干眼泪,同祁明乐坚定点点头:“不用,二婶一个人能行。”
从前在祁家,她是儿媳,是妻子,所以她要孝敬婆母,恭顺丈夫。
但这一次,她是母亲,她要保护她的孩子。
始末
自祁二夫人离开之后, 祁明乐便一直忧心忡忡的。
张元修见状,便亲自倒了盅热茶递过去,安抚道:“放心吧, 二婶既然说她一个人可以,那想来她应当能应付得了。”
“我不太了解二叔,但我了解祖母。我祖母那人, 简直是将夫为妻纲这四个字刻在了骨子里,以我对她的了解, 她绝对不可能会同意明娇与梁郢和离的。不行,我得去看看。”
说着,祁明乐便要站起来,却被张元修一把握住了手腕:“明乐, 你先冷静一下。你同祖母相处甚少, 都知道祖母是这个性子, 二婶在祖母身侧侍奉十几年,她焉会不知这一点?”
好像也是。祁明乐看着张元修,示意张元修说下去。
“今日二婶既说,她一个人可以,那想来她已有应对之策了。若你贸然出手,万一打乱了二婶的安排,那可就得不偿失了。不如我们先等等二婶那边的消息,若二婶那边不成, 那我们再想法子帮衬,如何?”
祁明乐想了想, 觉得张元修说的有道理, 这才点点头:“行吧,那我再去看看明娇。”
祁明乐离开之后, 张元修又独坐了片刻,然后叫来洗砚吩咐:“让人盯着梁家和祁家,他们两家若有什么动静,随时来报我。”
按照祁明乐的性子,此事她定然会管到底。她既然管,张元修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
洗砚应了一声,便匆匆去找人照办去了。
祁明乐过去时,祁明娇还没醒。祁明乐便将祁明娇的侍女丁香单独叫出去。先前大家都聚在一起,祁明乐还没来得及细问,祁明娇是因何与梁郢吵架,又怎么会突然想不开自缢的。
丁香哭着说了祁明娇在梁家的遭遇。
原来梁郢那人,平日里倒也斯文有礼。可只要一喝酒,或者稍有不顺心,他便会打骂下人,拿他们撒气。
“最开始,姑爷只是打骂梁家的奴仆。后来有一次他吃醉酒在房中歇息,我因服侍小姐净手时,不小心将铜盆打翻了,姑爷便怒气冲冲过来,不由分说给了我一记窝心脚。当时小姐为了护我,同姑爷起了几句争执,姑爷竟然扬手打了小姐一巴掌,那时小姐与他成婚,也不过才刚满三个月啊!”
祁明娇是二房嫡女,自幼也算是被祁二夫人捧在掌心里养大的,从小到大,别说是碰她一根手指头,就连重话祁二夫人都不曾说过她几回,可她嫁进梁郢不过刚至三个月,便被丈夫打了巴掌。
祁明乐气愤不已,不过她却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祁明娇是去年腊月嫁给梁郢的,按丁香所说,他们成婚三个月时,梁郢便对祁明娇动手了,那应该是二月份的时候。可她知道此事时,已是今年的八月了。
“当时明娇可曾同二婶他们说过此事?”祁明乐忍着怒气问。
丁香摇摇头:“姑爷第一次对小姐动手是夜里,小姐本想回府找夫人他们的,可又怕夫人他们担心,便想着第二日再回去。可第二日,姑爷酒醒之后,便一个劲儿的求小姐原谅……”
“所以明娇就原谅他了?”
丁香点点头,祁明乐顿时被气了个仰倒。
而那时的祁明娇不知道,她的一时心软,却成了她噩梦的开始。她以为,那是梁郢第一次对她动手,也是最后一次动手。可后来,她才知道,那只是个开始。
之后梁郢每打祁明娇一次,便会比上一次更加虔诚的向她道歉。有时候是痛哭流涕,有时候是举手发誓,甚至他还曾跪下祈求祁明娇的原谅。
最开始,祁明娇心软,一次又一次的原谅了梁郢,可换来的,却是梁郢一次又一次的变本加厉。
到最后,祁明娇终于认清了一个现实:像梁郢这样的人,即便他嘴上说的再诚恳,但他的行为上却永远都不会改。
所以在八月,当梁郢再一次对她动手时,祁明娇终于鼓足勇气,跑回祁家向父母求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到此处时,丁香已是泪流满面了:“小姐当时以为,老爷和夫人会救她脱离苦海。可谁曾想,第二日姑爷来的时候,老爷将姑爷训斥一番之后,又让姑爷保证,以后再也不对小姐动手了之后,便转头让小姐跟着姑爷回去。
“那梁家就是个魔窟,小姐如何肯再回去,可偏偏不仅老爷劝,夫人竟然也跟着劝。说姑爷已经知错了,也向他们保证过了,他日后绝对戒酒,再也不对小姐动手了。若再有下一次,他们一定会为小姐做主的。”
当时祁明乐虽然也在祁家,但那天梁郢来之前,她被祁老夫人叫过去了。
所以那时的祁明乐并不知道,花厅里发生了什么。只是等她再见到祁明娇时,祁明娇已经跟梁郢和好了。当时祁明乐正在气头上,便只问了祁明娇一句:“你原谅他了?”
在得到祁明娇确定的答案之后,祁明乐只丢下一句‘是她枉做小人了’,便满面怒气离开了,所以也忽略了祁明娇当时眼里的死寂。
自古以来,婚姻讲究父母之命,成婚是,和离亦然。
再加上祁明娇被养在深闺十六载,一朝嫁为人妇,若她和离,唯一能去的地方,便只有娘家。
可偏偏,她的父母都不肯让她和离,祁明娇无处可去,只能回到梁家。
“那次和离无果之后,小姐回梁家之后,整个人变了很多。从前自打姑爷对她动手之后,小姐便时时刻刻都在躲着姑爷。可那次之后,小姐开始竭力做一个贤妻,她对姑爷嘘寒问暖,各种体贴入微。他们两人倒也琴瑟和鸣了一段时日,可谁曾想,没过多久,姑爷就又故态复萌了……”
丁香想到当时她进去时,祁明娇瘫坐在地上,双目无神,只怔怔望着她,沙哑问:“丁香,爹说,夫君向他保证,他再也不会对我动手了。而娘说,让我忘掉从前那些不好,多体贴顺从夫君一些。他们说的我都照做了,可为什么夫君还会对我动手呢?”
祁明娇想要的答案,丁香给不了她,她们主仆俩只能抱头痛哭。
“而且自从知道老爷和夫人对此事的态度之后,姑爷自那之后对小姐动手之后,便再未向小姐道过歉了。而小姐心如死灰,甚至隐隐还流露出了轻生的念头。”
祁明乐怎么都没想到,自那次之后,祁明娇在梁家过的竟然这般艰难。
“二叔与二婶不管她,她为何不派人来找我?”说到这里时,祁明乐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而且我九月办花宴的时候,也曾给明娇下过帖子,她为何没来?”
若祁明娇来了,同她说了她在梁家的种种遭遇,她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
“奴婢也曾劝过小姐,让小姐向二小姐您求助,可小姐却说,她亲生父母尚且都弃了她,她又何必再去连累二小姐您呢!奴婢曾想偷偷向二小姐您来求救,但奈何梁家人将我们这些从祁家陪嫁过去的都看得严,奴婢压根就寻不到出府的机会。”
祁明乐听到这话,是又气又怒。她生气祁明娇将她当外人,又怒梁家上下全是一群豺狼虎豹!
“昨儿夜里姑爷不知道同谁又喝了酒,今晨回府后便与小姐起了争执。等奴婢赶过去时,屋内一片狼藉,姑爷已经不在了,只有小姐跌坐在地上。奴婢进去之后,原本想为小姐上药的,但小姐说她有些累了想睡一会儿,奴婢便没多想,扶着她上床躺下之后,便守在外面坐针线活了。
“可绣了一会儿花之后,奴婢隐约觉得jsg不对劲儿,等奴婢再推门时,却发现门从里面被闩上了。奴婢这才意识到小姐可能出事了,当即便找人将门撞开时,就见小姐悬梁自尽了,旁边还放着一封小姐的绝笔信。”
那封绝笔信祁明乐看过,祁明娇在信上说,她死后只求一件事,让梁家烧封放妻书给她,从此生死陌路,她再也不要跟梁郢有半分瓜葛。
祁明娇性子向来柔怯,若非梁家将她迫害至此,她何以会写的这般决绝!
丁香说完之后,整个人已经哭成泪人了。可仍不忘屈膝向祁明乐跪下,哽咽问:“二小姐,我们小姐这次,当真能逃出梁家那个魔窟么?”
旁人不知,可她是祁明娇的陪嫁丫头,祁明娇在梁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丁香知道,如今唯一能救祁明娇于水火之中的人,只有祁明乐了。
祁明乐满脸气愤:“你起来,有我在,我看谁敢伤害明娇半分!”
几乎是祁明乐话音刚落,采荷便步履匆匆过来,道:“少夫人,祁家来人了。”
“来的是谁?”祁明乐倏忽转头。
与采荷一并过来的银穗道:“是老夫人身边的刘妈妈。”
丁香一听来的是刘妈妈,忙急急看向祁明乐。这位刘妈妈是祁老夫人的心腹,祁老夫人这会儿派她过来,十有八九是来接祁明娇回祁家的。
若祁明娇被接回了祁家,以祁老夫人和祁二爷的性子,只怕又会劝和不劝分。
“二小姐,求求您救救我们小姐。”丁香急急向祁明乐求救。
祁明乐让采荷将丁香扶起来:“你且安心照顾好明娇,如今她既在我府上,那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想将她带走!”
说完,祁明乐直接大步朝前厅的方向走去。得了祁明乐这个承诺,丁香这才略微安心了些许。
张家前厅里,刘妈妈正候在这里。
在祁老夫人吩咐,让她来这里接祁明娇时,刘妈妈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祁家上下谁不知道,她们这位二小姐是个混不吝的,她一点都不想跟她打交道。
可祁老夫人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刘妈妈只得如丧考妣过来了。
在等待祁明乐过来这段时间,刘妈妈已经在心里构思了一番,要如何带走祁明娇的话了。可谁曾想,祁明乐来了之后,直接便直奔主题:“刘妈妈今儿怎么得空来我这里?”
“咱们庄子上今晨送了两筐桔子,老夫人记得二小姐您爱那个,便命老奴给二小姐您送一些来。”
“是么?真是难为祖母,还记得我爱吃桔子呢!”祁明乐意味不明笑了一声,然后又道,“送桔子这种小事,随便打发个人来就是,怎么还劳烦刘妈妈您跑这一趟呢!银穗,给刘妈妈看赏。”
刘妈妈忙站起来,正欲接话时,祁明乐也已站了起来:“刘妈妈,我还有事,就不留你了,你回去替我问祖母安。”
说完,祁明乐便直接往外走去。刘妈妈想起此行的任务,忙快步追上去:“二小姐,您留步。”
“刘妈妈还有事?”祁明乐皮笑肉不笑看着她。
刘妈妈再不敢打太极,直接说出来意:“不敢欺瞒二小姐,老奴此行过来,除了给二小姐您送桔子外,老夫人还特意交代说,二小姐都已经成婚了,三小姐这般叨扰不大好,让老奴将三小姐一并接回去。”
说完这话之后,刘妈妈便战战兢兢看着祁明乐。在祁明乐开口之前,她已经在脑海里想了祁明乐听到这话时的各种反应了,但她唯独没想到,祁明乐竟然十分配合——
“行啊,刘妈妈你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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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妈妈讷讷跟上去,祁明乐直接将她带到祁明娇床前:“并非是我推辞,而是明娇从梁家出来之后便一直昏迷未醒。大夫说,她现在不适合挪动,须得安心静养。”
刘妈妈:“……”
她从祁家离开时,祁老夫人千叮咛万嘱咐交代:“不管用什么法子,一定要将明娇带回来。”
祁明乐虽然只在祁老夫人膝下养了一载,但祁老夫人知道她是个桀骜不驯的,此事一旦祁明乐插手,那必是不能善终的,所以祁老夫人才会特意交代了一遍。
但刘妈妈怎么都没想到,祁明娇如今竟然昏迷未醒,该不会是装的吧?
只是刘妈妈还没来得说话,祁明乐已道:“祖母素来疼明娇,眼下明娇昏迷未醒,大夫特意叮嘱过不宜挪动,想必祖母也不会非要在这个时候让明娇回去吧?”
“老夫人疼爱三小姐自是不假,只是……”
刘妈妈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祁明乐打断了:“没有只是,就有劳刘妈妈回去同祖母解释清楚了。银穗,你亲自将刘妈妈送出去。”
“哎,二小姐,老奴……”
刘妈妈还想再说话,却被银穗直接拉着胳膊,扯了出去:“刘妈妈,这边请。”
刘妈妈被银穗‘客客气气’请出张家之后,银穗又亲自将刘妈妈‘请’上了马车,刘妈妈刚坐稳,那马车就狂奔了起来,刘妈妈只得紧紧抓着窗子。
从张家到祁家这一路,这马车赶的像是后面有狗在撵他们一样,是以甫一下了马车,刘妈妈差点将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祁家的门房见祁妈妈回来了,忙快步过来:“祁妈妈,怎么只有您一个人回来了?三小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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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妈妈有气无力挥了挥帕子,让两个门房搀着她去见祁老夫人。
见到祁老夫人之后,刘妈妈强撑着,将在张家的种种,同祁老夫人说了。祁老夫人听完之后,气的当即重重一掌拍在桌子上,怒不可遏道:“反了天了!她一个已经出嫁的堂姐,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竟然都管上堂妹和夫家的事了!来人,备马车,我亲自去张家。”
“老夫人,您……”
刘妈妈正要劝时,一个侍女火急火燎跑进来:“老夫人不好了,二老爷和二夫人那边出事了。”
吵架
祁二夫人从张家离开时, 就已擦干了眼泪,并在心里打定主意:这次无论如何,她都要让祁明娇与梁郢和离。
而在她们将祁明娇从梁家接走之后, 梁家当即便遣了人,来祁家同祁老夫人说了此事。
祁明乐一身反骨,从小到大, 祁老夫人就不大喜欢。如今听说,祁二夫人与祁明乐一道大闹梁府, 强行将祁明娇带走不说,竟然还将其带去了张家。
祁老夫人顿时怒不可遏,她当即便命人去张家,让祁二夫人即刻将祁明娇带回来。
可祁二夫人不仅拖到天黑才回来, 并且还是独自一个人回来的。
当时祁老夫人一看见她, 顿时脸色就沉了下来:“怎么你一个人?明娇呢?”
“明娇在张家, 如今暂无大碍,母亲不用担心。”
“她们两个都是出嫁女,明娇与梁郢闹脾气,要回也该回娘家来才是,去堂姐夫家叨扰成什么样子?”祁老夫人冷着脸训斥,“你亲自再去一趟,将明娇接回来。”
平日里祁二夫人对祁老夫人事事恭顺,祁老夫人说东她不敢往西, 可今夜,她却站着没动。
“大夫说了, 明娇身上有伤, 如今暂不宜挪动,让好生静养着。”
祁老夫人一听这话, 火气顿时就上来了:“既然如此,那你将她从梁家带走时,为何不将她直接接回府里,而是要将她送去张家呢?你可知,此事若传出去,明娇的名声还要不要了?我们祁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原本祁二夫人心里还抱着一丝侥幸:她想着,祁明娇是祁老夫人看着长大的。如今她在梁家那般受人磋磨,祁老夫人身为祖母,总会心疼一二。
可祁老夫人一开口,非但没问一句祁明娇的伤势如何,反倒一直在指责她不该将祁明娇带去张家,她只担心此事传出去,会影响祁明娇的名声,会影响祁家的名声。
祁二夫人心里的侥幸一瞬间便烟消云散了。她站在祁老夫人面前,忍着眼泪,一字一句问:“母亲,在您眼里,名声比我们明娇的性命还重要吗?”
祁二夫人在祁老夫人面前,一直都是孝敬温顺的模样,她今夜突然这般质问,祁老夫人一时没反应而来。
而祁二夫人已经接着道:“而且据我所知,咱们府里的名声,都是大哥在战场上,一刀一枪厮杀出来的,而不是靠女儿jsg在婆家忍气吞声委曲求全换来的。”
祁老夫人这下终于反应过来了,她被气的直哆嗦,高声怒道:“老二!你这媳妇儿是疯魔了不成!!!”她竟然敢这么跟她说话!她平日里的孝顺恭敬,都去哪里了!
祁昌盛也在,只是祁老夫人与祁二夫人一问一答,压根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如今祁老夫人这般说,祁昌盛当即皱眉呵斥道:“你怎么同母亲的说话!还不快向母亲赔不是!母亲,您消消气。”
说着,祁昌盛上前,亲自给祁老夫人奉茶赔罪。
对丈夫和婆母,祁二夫人已经不抱希望了,她只敷衍行了一礼:“明娇还在张家,我得给她收拾一些换洗的衣物,我便先退下了。”
说完,不等祁老夫人与祁昌盛发话,祁二夫人已经径自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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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老夫人看见这一幕,火气顿时又从脚底板蹿到了头顶:“反了!简直是反了!老二,你自己看看你这好媳妇,我这一句话不如她的意,她竟然就敢给我甩脸子!!!”
说到激动处,祁老夫人气的整个人止不住发颤。祁昌盛也觉得今夜的祁二夫人与平日里不同,但眼下他顾不上这一点,只得竭力安抚祁老夫人。
好一会儿,祁老夫人才平息下来。祁昌盛前脚刚离开,她便唤了心腹刘妈妈来:“你亲自去一趟张家,将明娇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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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二夫人在她面前,向来便是言听计从。可今日从张家回来之后,她突然就敢跟她叫板了。祁老夫人又气又怒之余,生怕祁明乐将她们母女俩给带坏了,所以这才迫不及待的让刘妈妈去接祁明娇回来。
可谁曾想,刘妈妈去是白走了一趟。
祁老夫人这下彻底动了怒:“好,那我老婆子亲自去。”
可她还没出院子,下人又来报,说祁昌盛夫妇俩那边又出事了。祁老夫人只能憋着一肚子火气,先去处理祁昌盛他们那边。
祁老夫人刚进院子,就听到屋内响起了祁二夫人的声音:“明娇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我绝对不会将她再留在梁家那个魔窟里。和离!这次必须和离!!!”
祁老夫人一听这话,顿时怒容满面冲进去,一巴掌扇在祁二夫人的脸上,怒声道:“我还没死呢!我们祁家轮不到你做主!!!”
祁老夫人虽然已到耳顺之年,但她这一巴掌是奋力挥过去的,祁二夫人还是被扇的一个趔趄,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夫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母亲!!!”
几道惊呼声同时响了起来,其中还夹杂着祁明娇的弟弟祁明暄的声音。
祁明暄听到这边有喧闹声,过来看时,正好目睹了祁老夫人打祁夫人的那一巴掌。他一下子从门外冲进来,扶着祁夫人,怒目瞪向祁老夫人:“祖母,您为什么要打我母亲?”
祁老夫人也没想到,这一幕竟然会被祁明暄看见,她神色有一瞬的怔愣,旋即又气愤道:“我为什么要打你母亲?你问问你母亲,她做了什么好事?”
祁昌盛一个脑袋有两个大。
他不想让祁明暄掺和进来,便道:“大人的事你少管,来人,送少爷回去。”
“不!我不走!”祁明暄紧紧抱着祁二夫人的胳膊,“姐姐出嫁前,就同我说过,她不在府里之后,要我好好保护娘。我不走!而且虽然你们都瞒着我,但我知道,你们是因为姐姐在吵架是不是?”
“明暄……”祁二夫人颤巍巍开口。
祁明暄憋着眼泪,低头给祁二夫人擦拭唇角的血渍,哽咽道:“娘,虽然你们都将我当小孩子,不肯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但上次姐姐哭着回来,后来姐夫又登门道歉,再到这次,梁家人先前刚派人上门,然后没过多久,您就和爹爹吵了起来。所以是姐姐在梁家过的不好,是不是?”
这些糟心事,原本祁二夫人不打算告诉儿子的,可如今祁明暄既然目睹了这一幕,她想瞒也瞒不下去了,只得含泪点头:“嗯,你姐姐在梁家过的很不好。”
祁明暄了解他娘,他娘遇事向来是个爱忍让的,如今她能用很不好这个词,以及她坚定的要让她姐姐和离,那便足以说明,她姐姐在梁家应当是过的很不好。
眼下这种情况,祁明暄没有多问,他只一面扶着祁二夫人,一面转头同祁昌盛贺祁老夫人道:“祖母,爹爹,既然姐姐在梁家过的很不好,那我们就将她接回来吧。反正咱们府里也不缺吃穿,姐姐她……”
“住嘴!”祁明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祁老夫人厉声打断了,“你姐姐如今已经嫁为人妇了,岂是你想接回来就能接回来的。大人的事,你一个小孩子少插手。来人,送少爷回去!”
“我不走!”祁明暄态度坚决看着祁老夫人,“祖母,您老说,姐姐已经嫁为人妇了,岂是我们想接回来就能接回来的。可姐姐即便现在已经嫁人了,对我而言,她不过是多了一个身份而已。从根本上来说,她仍是您的孙女,是爹和娘的女儿,是我们祁家的女儿,她既然梁家过的不好,我们为什么不能将她接回来?”
祁明暄比祁明娇小三岁,但他们姐弟俩自幼感情便很好,祁明暄最看不得的,便是祁明娇受委屈。
如今听祁明暄这么说,祁二夫人一面抹眼泪,一面抱着最后的希望,跪下央求道:“母亲,老爷,我膝下就明娇这一个女儿,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丧命于梁家那个魔窟里啊!我们把她接回来吧,若母亲您觉得,她和离回府有损咱们祁家的名声,那待她归家之后,我带她回奉阳老家,我们再也不回上京来了。母亲,老爷,我求求您了。”
“祖母,爹爹,求求你们,将姐姐接回来吧。”祁明暄见状,也陪祁二夫人一道跪着。
祁昌盛神色略有动容,而祁夫人却十分生气。
平素的祁二夫人对她孝顺恭敬,她说什么,祁二夫人从不敢反驳忤逆一句。可今日祁二夫人从张家回来之后,不仅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敢跟她顶嘴不说,现在竟然当着她的面,唆使她的孙子,跟她一起忤逆自己。
“原本我瞧着,明娇温婉娴雅,是个知进退的。今日梁家人来说,她同姑爷争执了几句,便在府里寻死觅活的。原本我本不信这事,可今夜瞧你这般疯魔的模样,我倒有几分信了。”
祁二夫人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看着祁老夫人。
祁老夫人嘴皮子上下翻飞着,伤人的话一句接着一句往外蹦:“他们刚成婚不久,小夫妻俩还在相互磨合中,吵架拌嘴是难免的事。你这个做母亲的,非但不从中劝说,反倒还撺掇着要让女儿和离。天底下哪有你这样做母亲的!”
祁明暄听到这话,当即想为祁二夫人出头,却被祁二夫人反手拽住了胳膊。
“娘!”祁明暄不满的看向祁二夫人。
祁二夫人冲他摇摇头。这是她跟祁老夫人之间的事,祁二夫人不想让祁明暄一个晚辈掺和其中。
如今祁老夫人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祁二夫人也不对她抱有任何期望了,她只看向自己的丈夫祁昌盛:“老爷,这事你怎么说?”
祁明娇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祁昌盛做不到像祁老夫人那样。但若直接让祁明娇与梁郢和离,他也不应允。
所以祁昌盛道:“明日一早,我让人叫女婿过来问话,待问清楚了之后,再议此事。”
祁二夫人嫁给祁昌盛十八年,她太了解祁昌盛了。
祁昌盛这人,表面上看着淡泊名利,可实则却是懦弱无能,这些年,但凡遇到大事,基本都是祁老夫人做主,他从不反驳。此番他既说,明日叫梁郢过来问过话之后再议此事,那结果十有八九会与上一次同出一辙。
祁明娇是她的女儿,上一次她没能救得了她。这一次,她不会再让她失望了。
祁二夫人慢慢站了起来,祁明暄与下人忙将她扶着。祁二夫人站稳之后,擦干了脸上的眼泪,然后看也没看祁jsg老夫人,而是看向祁昌盛。
自她嫁进祁家时,祁老夫人便同她说,要她恭顺丈夫,平日与丈夫说话时,不但要柔声细语,还需要微微弯腰才行。
所以自嫁给祁昌盛之后,祁二夫人从未在祁昌盛面前挺直过腰。但今夜在她女儿的安危面前,祁二夫人却挣脱了祁老夫人戴给她的枷锁。她生平第一次,在祁昌盛面前挺直腰杆,然后看着祁昌盛,直呼他的名字,表明自己的态度:“祁昌盛,若明娇不能与梁郢和离,那我就跟你和离。”
祁二夫人这话一出,整个堂屋里顿时落针可闻,所有人皆是一脸不可置信看着她。
其中最震惊的,当属祁老夫人和祁昌盛了。
祁昌盛在听到这话时,面皮狠狠地抽搐了一下,怒骂道:“你疯魔了不成!”
他们成婚十八载了,儿女都这么多大了,现在她竟然说,要跟他和离!她简直是疯了!!!
祁老夫人也惊呆了。
先前祁二夫人那样,她都已经觉得她匪夷所思了。可她没想到,祁二夫人现在竟然还能说出让她更震惊的话来——
若祁明娇不能跟梁郢和离,她竟然就要跟祁昌盛和离!
祁昌盛一贯讲究斯文,可今夜他被祁二夫人这番话气狠了,往日的斯文体统,这会儿都没了,只剩下暴跳如雷了。他高声嘶吼着:“人呢!人都死哪儿去了!”
“老爷,小人在。”忙有随从奔进来。
祁昌盛指着祁二夫人,指尖抖若筛糠:“夫人得了癔症,快去请大夫来!”
那随从忙应了一声,连滚带爬去了。
祁二夫人冷笑一声,没给正要开口的祁老夫人机会,只神色坚定又重复了一遍:“祁昌盛,我没得癔症,我现在很清醒。我告诉你,若你不让明娇跟梁郢和离,那我就跟你和离。”
她嫁进祁家十八载,上孝敬婆母,下教养子女,掌管中馈,操持家务,样样都做得极好。这种日子,她战战兢兢过了十八载,在上京的夫人圈里,勉强也搏了一个好名声。
他们母子俩不是觉得,她女儿和离,有辱祁家的名声么?那她先离!
威胁
祁二夫人要同祁昌盛和离这事, 张元修第二日才知道。而且这事,他还是从祁明暄口中得知的。
这日张元修照旧在官署处理公事,一个刑部的官员来都察院交接公务。
临走时, 那官员想到张元修是祁家的女婿,有心卖张元修一个人情,便压低声音道:“张大人, 您的小舅子祁家小公子,今晨因伤人罪, 被扭送至于刑部来,如今正关押在刑部的监牢中。”
之后,张元修从这官员口中,才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
今晨梁郢回府的路上, 祁明暄突然蹿出来, 对着梁郢就是一顿暴打。当时梁郢的两个随从拼命拉着, 但祁明暄像是不打死梁郢不罢休似的,他死死的将梁郢摁在身下,一拳又一拳的揍过去。
最后,祁明暄被拉开时,梁郢已经被揍的鼻青脸肿了。
“说起来,他们俩不是姻亲么?也不知道,那梁公子是如何得罪祁小公子了,竟然惹的那祁小公子下这么重的手。”那官员唏嘘的同时, 又道,“之后梁家人便将祁小公子扭送来府衙, 状告他当街伤人。”
张元修并未为那官员解惑, 而是问:“李大人,我可否去刑部监牢看看祁明暄?”
“张大人请。”那刑部官员当即在前面领路, 但心里却在暗自腹诽:梁郢这个亲姐夫,将自己的小舅子送进了刑部的监牢之中。而张元修这个堂姐夫,却亲自前去探望。这连襟俩还怪有意思的。
刑部官员一路将张元修带去刑部监牢门口,原本他欲陪张元修一道进去的,却被张元修婉拒了。
那官员便交代狱卒带张元修进去,然后自己识趣的离开了。
狱卒带着张元修走过了长长的甬道,来到一间牢房前。祁明暄就坐在里面,稚气未脱的少年脸上也挂了彩,此刻正低着头,在用水浇拳头上的伤。
听见脚步声,祁明暄抬头看过来,见来的是张元修时,他先是愣了愣,旋即将水壶放下,快步过来:“二姐夫,您怎么来了?”
“听说你今晨打了梁郢,被梁家人送来了刑部,你可有受伤?”张元修神色虽然寡淡,但目光里却带着关心。
祁明暄心下一暖,立刻摇头:“我没事,就是脸破了点皮,有事的是梁郢那个混账东西!”
祁明暄虽然年纪不大,可因祁昌弘是戍边的大将,他自幼便也跟着学武强身健体。而梁家自诩是诗礼世家,自小学的便是圣贤书。是以梁郢虽然比祁明暄年长,但却打不过祁明暄。再加上祁明暄今日心中带着怒气,所以下手时完全没有留情,梁郢最起码得躺个十天半个月才能下床。
一念至此,祁明暄眼神里不自觉透露出了几分痛快。
可他一抬眸,便对上了张元修洞察一切的目光。祁明暄心下蓦的一紧,试探问:“二姐夫是觉得,我做错了么?”
“我觉得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张元修神色淡淡答。
祁明暄听到张元修这么说,顿时一抻脖子:“我没觉得我做错。如果再重来一次,我还是会再揍梁郢那个混账东西一顿。”
梁郢表面上斯文有礼,可私下却是个衣冠禽兽,他敢对他姐姐一个弱女子下手,祁明暄觉得,他打死他都不为过!
张元修看祁明暄这样,便也没再多说什么了。反倒是祁明暄急急问:“二姐夫,我姐姐怎么样了?”
“大夫已经看过了,说她的伤并无大碍,是她自己不愿意醒来。”
听到这话,祁明暄又狠狠捶了栏杆一拳,愤怒骂了声:“梁郢那个杂碎!”要不是他,他姐姐怎么会不愿意醒来呢!
不过气愤归气愤,祁明暄知道,眼下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
“二姐夫,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祁明暄趴在栏杆上,目光急切望着张元修,“不管我们府里谁去接我姐姐,你们都不要让他们接走我姐姐。”
经过昨晚那一通闹,祁明暄已经清楚的知道,祁昌盛和祁老夫人对此事的态度了。他不敢让他们将祁明娇接回祁家,便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张元修身上了。
虽然祁明乐跟他们两个不是亲姐弟,但祁明暄已经听祁二夫人说过,这次要不是祁明乐及时赶到,她压根就无法顺利带走祁明娇。
所以祁明暄打心底里感激祁明乐和张元修,如今他深陷牢狱之中,张元修又专程来看他,祁明暄已经将张元修当亲姐夫了,所以他便将昨夜祁家发生的事,悉数同张元修全说了。
张元修神色微怔了一下,他没想到,一向柔弱的祁二夫人,为了祁明娇,竟然向祁昌盛提和离。
“眼下我爹和我祖母,非但不同意我姐姐与梁郢和离,反而还以我娘得了癔症为由,将她囚禁在府里。并且他们还不准我出门,我实在气不过,便趁着天快亮的时候,偷偷从狗洞里钻出来,去找梁郢那厮为我姐姐报仇。”
说完之后,祁明暄又目光祈求望着张元修:“二姐夫,我知道,让我姐姐在你们府上并不是长久之计,但你们放心,等我和我娘想到办法之后,我们一定立刻将我姐姐接走,绝不给你和二姐姐再添任何麻烦,成不成?”
除了张元修和祁明乐之外,眼下这个节骨眼儿上,祁明暄不知道,他还能求谁帮忙。
昨日祁明乐将祁明娇带回府里时,张元修便知道,此事她会管到底。祁明乐既然要管,他这个做夫君的,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
“你姐姐那里有我和你二姐,你不必担心。来之前,我问过刑部的官员了,梁家执意要告你伤人……”
“他们要告便让他们告,左右不过是挨一顿板子,我能受得住。”祁明暄脸上没有半分惧意,只央求道,“只是我姐姐那里,就有劳烦二姐夫您和二姐姐了。”
说完,祁明暄退后一步,郑重的冲张元修行了个拱手礼。
张元修轻轻颔首应允了。从刑部监牢出来之后,张元修又同狱卒交代了一番,便直接回张家了。
张元修回去时,祁明乐正在照顾祁明娇。
昨日出梁家时,祁明娇还好好的,可她在马车上晕过去之后,便一直没醒来。祁明乐换了好几个大夫来看,他们都说,祁明娇身jsg上的伤都是明伤,并不会造成她昏睡不醒。
而祁明娇之所以昏睡不醒,应该是她自己不愿意醒来。
苏沁兰向来是个心肠软,听说了祁明娇的遭遇之后,她顿时心疼不已,不但祈求菩萨让祁明娇早日醒来,还亲自过来帮忙照看。
祁明乐原本正在看大夫给祁明娇施针,有侍女进来道:“少夫人,大公子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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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明乐便点点头,从里面走出来,见张元修站在廊下,她不禁问:“你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今日官署不忙,而且有件事,我觉得得跟你说一下。”说完之后,张元修又将祁明暄今晨打了梁郢一顿的事说了。
却不想,祁明乐听完之后,当即便扶手称快:“打得好!若不是现在明娇昏迷不醒,我分身乏术,我也想去揍那个混账东西一顿!”
张元修:“……”
“明暄打了梁郢一顿气是解了,可现在梁家人状告他当街伤人,如今明暄人已经被关在刑部的大牢之中。”后半截张元修没说,原本此事他们祁家是占理的,但祁明暄现在将梁郢打了一顿,他们瞬间就成了不占理的那一方。
“他们梁家还要不要脸了?!”祁明乐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梁郢一个大男人,对明娇一个弱女子动手,他们梁家阖府就跟睁眼瞎一样,没一个站出来制止!如今明暄为明娇讨公道揍了梁郢一顿,他们梁家竟然就报官将明暄抓起来了。亏他们梁家还自诩是诗礼世家,他们的书是全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祁明乐噼里啪啦就是一通骂,张元修生怕她气出好歹了,忙抬手抚了抚她的背心:“好了,你先消消气。”
“消气!想到梁郢那个狗东西做的那些事,我怎么消气!!!”祁明乐气的脸都白了。
这事若放在栎棠关,她早就用拳头教梁家做人了。可偏偏这里是上京,是个破规矩一堆,还能红口白牙一碰便能颠倒黑白的地方!
祁明乐忍着怒气,问:“明暄打梁郢一顿,梁郢都能去府衙状告明暄,那梁郢那个狗东西对明娇动手,我们就不能去府衙状告他吗?”
张元修摇摇头:“不能。”
“为什么?!”祁明乐满脸气愤。
张元修解释:“因为他们是夫妻,本朝有律法规定,妻告夫,虽属实,但仍徒两年。”
“这是什么狗屁律法规定!”祁明乐都要气炸了。“究竟是哪个傻缺玩意儿,能想出这么匪夷所思的律法来!!!妻告夫,既然属实了,为什么还要徒两年?”
张元修:“……”
这律法也不是他制定的。
但生气归生气,转瞬祁明乐便想到了这律法的漏洞,她想到了一个主意:“既然妻告夫,虽属实,但仍徒两年。那女方的亲眷去状告,总可以吧?”
张元修一眼就看出祁明乐在想什么,但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除非男方犯下十恶不赦的罪行,否则女方的亲眷都不会去告男方。而且从律法上来讲,女方的亲眷当从父母血亲手足依次类推算的。”
换句话说,她这个堂姐的身份,根本不够格。要状告也该是祁明娇的父母去告,可祁昌盛显然不会去,而祁二夫人就算想去衙门告,只怕也是有心而无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还有一件很残忍的事,张元修并未告诉祁明乐——
自昨日将祁明娇带回府里之后,他曾特意去查过这方面的卷宗,结果发现,无论是妻子亲自状告丈夫,还是女方的亲眷去状告男方,除了男方犯了十恶不赦的罪行,会被判和离之外,其他状告的结果,无一例外都是和离无果,重返夫家。
那卷宗后续只记录到此,但女方将事情闹的这般大,最终没能和离,反倒重返夫家了,那之后女方在夫家的日子会如何便可想而知了。
祁明乐不知此事,她还在为祁明娇和离想主意:“二叔那人向来注重脸面,他肯定不会亲自去府衙状告梁郢的,但二婶应该可以。昨日二婶不是态度坚决,要让明娇跟梁郢和离了。我们可以让二婶……”
祁明乐话没说完,采荷便快步从外面进来:“少夫人,不好了,祁家老夫人来了。”
“祖母?!”她竟然亲自登门了?!
祁明乐虽然有些吃惊,但又觉得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毕竟她这个祖母,是个把夫为妻纲,以及《女训》、《女诫》那些东西奉为圭皋的人。
祁老夫人是长辈,她既亲自登门,祁明乐这个晚辈也不能不见。而且除了祁明乐之外,苏沁兰也得一同去。
祁明乐与苏沁兰以及张元修三人过去时,祁老夫人已在厅堂上坐着了。
此刻祁老夫人心里火气丛生,可在见到苏沁兰时,她仍露出一副和蔼慈祥的模样,同苏沁兰闲话了几句家常之后,便将话题转到了祁明乐身上:“老身这个二孙女自幼丧母后,被她父亲接去边关抚养长大,她父亲整日忙着领兵作战,时常无暇顾及到她因而对其教养不周,若她嫁过来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还请张夫人你多多海涵。”
祁明乐听到这话时,唇畔顿时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她这祖母在外人面前,永远都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但私下她究竟是何面孔,祁明乐与她皆心知肚明。
但她是长辈,又是她父亲的亲娘,祁明乐心中虽觉得讽刺,但言行举止上却没失了礼数。
而不知祁老夫人真面容的苏沁兰,只当祁老夫人是真的关心祁明乐,便真心诚意道:“老夫人您说的这是哪里话?能得明乐这么好的一个儿媳妇,是我们张家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呢!老夫人您放心,我们家一定好好待她。”
苏沁兰说这话时,面容诚挚,祁明乐顿觉心里暖融融的。而祁老夫人被苏沁兰这个答案哽了一下。
原本祁老夫人还想着,若苏沁兰说祁明乐哪里做的不好,她这个做长辈的,便可以顺势训斥几句。却不想,桀骜不驯的祁明乐,在苏沁兰眼里,竟然还是一个好媳妇儿。
最离谱的是,祁老夫人发现,苏沁兰说的不是场面话,而是她真的觉得祁明乐是个好儿媳。
祁老夫人只得强撑着笑了笑:“原本老身还担心,她父兄不在,她在婆家会过得不好,如今听张夫人你这么说,老身就放心了。不过老身那三孙女,就没明乐这么好的运气,能遇到像你们这般好的夫君和婆母了。”
祁明娇的遭遇,苏沁兰亦是心疼不已,如今听祁老夫人这么说,苏沁兰不由点头称是。
只是苏沁兰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祁老夫人道:“不过她即便嫁为人妇了,可到底是我祁家的孙女。如今她与夫家闹了矛盾,一直待在你们府里也不是个事。老身今日来,便是想将她接回府里的。”
祁明娇是祁家的孙女,祁老夫人要将她接回祁家,好像也是无可厚非的事。但苏沁兰并未立刻应允,而是看向了祁明乐。
她虽心肠软,但并不蠢笨。昨日祁明乐与祁二夫人从梁家带走祁明娇之后,并未将祁明娇带回祁家,而是让其暂住在她们府里时,苏沁兰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所以这一次,苏沁兰并未立刻接话,而是将选择权交给了祁明乐。
祁明乐迎上祁老夫人的目光,道:“祖母您说的在理,可偏偏昨日从梁家离开之后,明娇至今都没醒过来。大夫特意交代过了,说她如今需要安心养伤,不能挪动。祖母您一向心疼明娇,想必不会在这个时候,非逼着她回府吧。”
祁老夫人听到这话时,眼底滑过一抹怒气。
从小祁明乐就一身反骨,每次她说的话,她但凡不认同就会同她唱反调。小时候,她打也打了罚也罚了,但祁明乐仍旧不改。如今她嫁人翅膀硬了,反倒竟然还敢变本加厉同她作对了。
不过气归气,这个理由,昨日祁老夫人已经从刘妈妈口中听说过一遍了,如今祁明乐再拿它来搪塞她时,祁老夫人自有应对之策:“你说的在理。不过你也说了,我向来最心疼明娇了,如今她昏迷不醒,我这个祖母的焉有不来看她的道理。”
说着,祁老夫人站起来,同祁明乐道:“你带路,我要去看看她。”
祁明乐一听这话,心里顿时起了提防。不过转念一想,这是在他们府里,她若不放祁明娇离开,祁老夫人还能硬抢不成。
祁明乐带着祁老夫人去见了祁明娇,却没想到,她忽略jsg了那句话——姜还是老的辣。
祁老夫人坐在祁明娇的床畔,握着祁明娇的手,她并未说要带祁明娇回府的话,只絮絮叨叨同祁明娇说:“你母亲昨夜回去之后,因为你得了癔症,她在府里吵嚷着‘若你爹不肯同意你和梁郢和离,她便要同你爹和离’,祖母请了好几个大夫看了,但总不见好……”
祁明乐被祁二夫人要与祁昌盛和离一事,惊的呆了呆了。待反应过来时,她立刻打断祁老夫人的话:“祖母,大夫说了,明娇现在需要静养的。”
“她需要静养不让挪动,我也并未挪动她。”说到这里时,祁老夫人面容骤然一沉,“如今在你的府里,你这不许那不许,我都没说什么,如今我连与明娇说话,你也不许了吗?”
祁明乐十分想说,你那是在说话吗?你那明明是在威胁!
可想到祁老爹离开前,特意摸着她的脑袋,交代道:“明乐,爹爹知道,你与你祖母不和。日后若爹爹不在上京时,你与你祖母起了冲突,爹爹希望,你能在言语上让你祖母几句。”
后面的话,祁老爹没有再说,但祁明乐却都懂:俗话说,子不言母之过。即便祁老夫人再不好,但她仍是生祁老爹养祁老爹的生母,祁老爹可以借镇守边关之命远离上京,但不能不对祁老夫人尽孝。
所以为了祁老爹,祁明乐终是在祁老夫人面前低头了:“明乐不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祁老夫人遂又转过头,继续同祁明娇‘说’:“还有你弟弟明暄,他为了帮你出气,今晨偷偷溜出去,将梁郢暴打了一顿,眼下他已被梁家人扭送到官府里去了。你爹去官府里捞了一回人,但府衙那边说,梁家那边一直不松口,他们没办法放人。你瞧瞧,你娘和你弟弟,现在病的病,被下狱的被下狱,为了他们,你可要赶快好起来啊!”
说到最后,祁老夫人还慈爱的拍了拍祁明娇的手背。
苏沁兰这会儿也咂摸出了不对来。最开始她还觉得,祁老夫人对祁明娇是祖孙情深。可越往后听,她越觉得,祁老夫人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像威胁呢!
而祁老夫人说完这番话之后,也没再张家过多的停留,当即便离开了。
祁明乐忍着怒气将祁老夫人送走,就听张元修问:“怎么了?”
刚才祁老夫人去内间探望祁明娇的时候,张元修不好入内,便在院中等着。所以他并不知道,里间发生了什么。
祁明乐愤然转过头,正要说时,采荷步履匆匆跑出来,看见祁老夫人的马车走远了之后,才压低声音道:“少夫人,三小姐醒了。”
祁明乐顿时顾不得跟张元修解释了,当即便提裙往回跑。
醒悟
祁明乐他们回去时, 先前还昏迷不醒的祁明娇,如今已经下床了。看见祁明乐进来时,祁明娇脸色苍白冲她笑了笑, 叫了声:“二姐姐。”
“明娇,你可算醒了。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祁明乐忙快步过去,关切询问。
祁明娇摇摇头:“我没事了, 这两日有劳二姐姐了。”
“傻丫头,说什么傻话, 你……”祁明乐话说到一半时,这才注意到,祁明娇已经穿戴整齐了。祁明乐神色顿时骤变,“你要回祁家?”
苏沁兰和张云葶也从后面进来了, 看见祁明娇醒了, 她们也很高兴, 但在听到祁明乐这话时,她们脸上又顿时浮出担忧来。
张云葶年纪小,向来是有什么便说什么,她当即便急急道:“ 祁姐姐,你那祖母今日过来,摆明就是来威胁你的,你这个时候回去,不就是正好中了她的圈套了么?”
“我知道, 可我不能置我娘和明暄不顾。”祁明娇低下脸,脸上一片灰败。她娘和她弟弟都是因为她才会落到这般境地的, 她不能放任他们不管。
祁明乐冷笑一声:“祖母就是拿捏住了你这一点, 所以才会有恃无恐的来威胁你,逼迫你就范。”
从昨日将祁明娇从梁家带回府里之后, 祁明乐就做好了梁家人上门来找茬的准备。
可她没想到,最后梁家人没来,反倒是他们的祖母,派人来接祁明娇不成,竟然还亲自登门来威胁逼迫。原来所谓的亲情,在脸面和奉为圭臬的《女诫》面前,低贱的连脚底的泥都不如。
不过祁老夫人这一面,早在幼年时,祁明乐便见识过了,所以祁明乐非但不难过,反倒还能面容冷静给祁明娇出主意:“但祖母似乎忘了,她向来看重脸面,这事闹大了,她脸上也挂不住,所以她才会这么急不可耐的亲自登门来威胁你。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如她所愿回去?”
祁明娇睁大眼睛,看着祁明乐。
“若你不如她所愿回去,我就不信,祖母当真敢让二叔与二婶和离。至于明暄那边,你就更不用担心了。暂且不说,祖母向来疼爱孙儿远胜我们这些孙女,单就明暄是二叔的独子这一点,祖母也绝对不会放任明暄不管的。”祁明乐这人小事都是得过且过,但在大事上她从不含糊。
苏沁兰与张云葶虽然不了解祁老夫人,但她们母女俩却是无条件任何祁明乐,所以在祁明乐说完之后,张云葶立刻跟着劝:“就是就是,我大嫂说的有道理,明娇姐姐,你就不回去,看谁能耗得过谁。下次若你祖母再来,我和娘帮你拦着她。”
苏沁兰也立刻点头。她虽然平日里性子胆怯,但她心疼祁明娇的遭遇,所以也愿意帮衬一把。
祁明娇的目光在她们身上掠过,眼眶不禁一热。从她昨日从梁家离开,再到今日,她的父亲一直未露面。而她至亲的祖母,倒是三番五次派人过来,再到今日亲自前来,但她却不是来安慰她给她撑腰的,而是用她母亲和弟弟来威胁她,逼迫她回府商议此事。
从她祖母和父亲的反应不难看出,所谓的商议,最后的结果不外乎是同上次一样。
她至亲对她尚且这般无情,但苏沁兰母女俩,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却肯愿意帮她。祁明娇心下十分感动,她屈膝冲苏沁兰母女行了个福礼:“伯母,云葶妹妹,你们的好意思,我心领了,但我还是得回去。”
祁明乐一听这话,顿时蹙眉。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祁明娇又转过头看向她。
“二姐姐,你说的很有道理,若我不回去,祖母就算舍了脸面,也不会当真让我娘同我爹和离,至于明暄那边,她必然也会让我爹竭尽全力去救的。”
“你明白,但还是要回去?”祁明乐问。
祁明娇轻轻嗯了声:“要回去的,此事是因我而起,也该由我去解决,我不想再逃避了。”
祁明娇承认,祁明乐说的很有道理——
她若不回去,祁老夫人不会真的让她娘同她爹和离,也不会真的置她弟弟于不顾。可自此之后,她娘在祁家将会举步维艰。
而且祁明娇了解她娘,她娘平日性子柔弱,遇事也多选择忍让,这次她既说若她爹爹不肯同意她和梁郢和离,那她便同她爹和离这话,定然是已经抱着和离的决心了。
可她外祖父与外祖母早已离世多年,唯一的舅舅又与她娘是同父异母,这些年走动也愈发淡薄了。若她娘当真与她爹和离了,她娘举目无亲又能去哪里呢!
所以她不能再逃避了。
“若你留在这里,我可以帮你应对一切。但你若要回祁家,那么所有的一切,都需要你自己去面对,你确定你想好了?”同为女子,再加上祁明娇叫她一声姐姐,所以祁明乐愿意庇佑她。但若祁明娇想清楚了,她也会尊重她的选择。
祁明娇一贯胆小怯懦,但这一次,她却坚定的点了点头:“嗯,我想好了。我不能一辈子都躲在别人身后,让你们替我去遮风挡雨。这一次,我想自己去面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从昨日离开梁家之后,祁明娇确实是晕倒了,但很快她就清醒过来了。可一想到她清醒后要面对的一堆事,她便故意装着没醒。
直到今日,祁老夫人过来,同她说过了那一番话,她便再也装不下去了。
而且祁明娇心知肚明,她装着没醒这件事,祁明乐应该早就察觉到了,只是她一直没戳穿自己而已。如今听到祁明乐仍愿意庇佑自己,祁明娇心下十分感动,可感动之余,她顿时又生了几分愧疚。
“二姐姐,这两日多谢你了。jsg”说着,祁明娇倾身抱住祁明乐。
祁明乐知道她主意已定,便没再多劝,只拍了拍她的背心:“你既叫我一声姐姐,我自然要对得起你这声姐姐。”
苏沁兰看的直抹眼泪,可却又无可奈何。
祁明乐松开祁明娇:“你既决定了要回祁家,我也不拦你。只是祖母那边会是一场硬仗,所以你在府里用过饭再去吧。”
祁明娇点头应了,苏沁兰忙擦干眼泪:“我这就去让人摆饭。”
很快,侍女便将饭菜端上来了。饭摆在了花厅里,祁明娇又穿戴整齐了,所以张元修也与她们一并用饭了。
苏沁兰目露歉意:“因想着你要回祁家,不敢耽误太多的时间,所以便只略备了薄菜,还请你不要见怪。”
“伯母您客气了,这两日您与云葶妹妹对我的照顾,我感激不尽。”说着,祁明娇站起来,郑重又冲苏沁兰行了个福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苏沁兰忙道:“都是自家人,不要这么客气,快坐快坐。”
祁明娇这才重新落座。他们五人坐在桌边,但都没胃口,最后还是张云葶忍不下去了,她率先开口:“大哥,你向来聪明,你能不能给明娇姐姐想个办法啊!”
刚才祁明娇上妆的间隙,祁明乐也偷偷问过张元修这个问题。如今张云葶再度说起来时,祁明乐立刻也看了过来。
张元修沉默须臾才开口,但却是答非所问:“你既想亲自去面对,那你可想好了应对之策?”
“左右我就只剩下这条命了,他梁郢若想要,那他尽管拿去。”祁明娇已经死过一回了,所以她现在什么都不怕了。
几乎是祁明娇话音刚落,祁明乐便一把将筷子摔在桌子上,转头训斥道:“二婶那么恭顺的性子,为了你都跟二叔提和离了。而你现在却说,你左右就只剩下这条命了,他梁郢若想要,那他尽管拿去。你说这话对得起二婶么?”
祁明乐平日里脸上一直都带着笑,骤然见到她发脾气时,苏沁兰和张云葶顿时都被吓了一跳。而祁明娇被她训的羞愧低下头,低声道:“二姐姐,对不起。”
“你对不起的人是二婶,不是我!”祁明乐直接怼了回去。
祁明娇咬了咬嘴唇,沉默了片刻后,她松开筷子,站起来,同张元修行了个福礼:“二姐夫,明娇虽愚钝无知,但也不想再任人宰割,还请二姐夫为明娇指点迷津。”
祁明娇这话一出,原本侧过头不看她的祁明乐,这才微微将头往回收了半分。
张元修看见之后,才开口道:“指点迷津谈不上,坐下说吧。”
祁明娇重新坐了回去。
张元修道:“祖母怕此事闹大,有损祁家的名声。而梁家自诩诗礼世家,想必他们会比祖母更注重名声。”
张元修只点拨了这一句,张云葶瞬间便反应过来了,她立刻高兴道:“嗳,对哦。若明娇姐姐若将此事闹大了,不就能同梁郢那个乌龟王八蛋和离了?!”
张元修没答话,只凉凉扫了张云葶一眼,张云葶就默默闭嘴了。
祁明乐原本也同张云葶想的一样,但见到张元修这眼神,瞬间意识到,自己的重点偏了。而祁明娇虽然平素胆小怯懦,可她毕竟在梁家生活了大半年,所以顿了顿,她才迟疑道:“二姐夫你的意思,让我用这个反去要挟梁家?”
“要挟梁家需要筹码,而现在你身上的伤和你的的无所畏惧,就是最好的筹码。但这个筹码能换到什么,取决你自己的魄力。”
祁明乐垂眸,心里默然将张元修的话琢磨了片刻,然后同张元修道了谢。张元修轻轻颔首,之后便没再多说什么了。
苏沁兰同张云葶听的云里雾里的,但见祁明娇似乎听懂了,她们便也不好上赶着再打听。
匆匆用过饭之后,祁明娇便要回祁家了。临到要走的时候,祁明乐还是放心不下祁明娇一个人,所以她道:“我陪你一道回去,但你既然选择这次你要自己面对,那到时候就全靠你自己了。”
祁明娇点点头。而祁明乐既然要去,张元修自然也一并随行了。
祁明乐与祁明娇姐妹俩坐马车,张元修单独骑马而行。马车里,祁明娇虽然决定,这一次她要独自面对,但在回祁家的路上,她还是克制不住的紧张。
祁明乐察觉到了,但她并未说破,只不动声与祁明娇闲话家常起来了:“明娇,你还记不记得,我娘离世那一年,我被留在了上京养在祖母膝下?”
祁明娇虽然不知道,好端端的,祁明乐怎么会提起这事,但她还是轻轻点头。
“你知道的,祖母向来不喜欢我娘,连带着也不喜欢我和我哥。不过我哥是祁家的嫡长孙,祖母再不喜欢他,因为这一点,也不会太过于为难他。但我就不一样了,我长相随我娘,再加上性子又倔,祖母说的话若我不认同,我便坚决不肯改。而祖母又向来最厌恶别人忤逆她,所以我留在上京那一年,隔三差五就会被祖母关去祠堂罚跪。”
祁明娇记得这事。
她只比祁明乐小两个月,所以小时候,老会被人放在一起比较。她内向胆小,基本都是祁二夫人说什么,她便照做什么。
而祁明乐性子活泼开朗,她母亲又从来都不拘着她,所以在府里隔着老远,都能听到祁明乐清脆的笑声。
而她们的祖母,无论是儿媳还是孙女,都喜欢乖巧听话的。
从前祁明乐的娘亲尚在时,祁老夫人因为祁明乐活泼开朗这一点,没少训斥祁明乐的娘亲。而祁明乐的娘亲从不反驳祁她们祖母说的那些话,但却也从不让祁明乐压抑天性,仍旧是让祁明乐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再到后来,祁明乐的母亲因难产而一尸两命。
办完祁明乐母亲的后事之后,祁老爹原本是打算将祁明乐他们兄妹俩带去栎棠关的,但祁老夫人以栎棠关条件艰苦,他们兄妹俩年纪尚小为由,说服祁老爹将祁明乐兄妹俩养在她膝下。
而自那时起,祁明乐的灾难便来了。
祁老夫人喜欢乖巧听话的,而祁明乐活泼开朗。所以祁明乐被接到祁老夫人膝下抚养之后,祁老夫人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矫正祁明乐的‘坏习惯。’
而祁明乐性子倔,且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祁老夫人越逼迫她,她便越不肯低头。
可那时候,她只是个六岁的孩子,如何能与府中的掌权者抗衡。但凡祁明乐不肯改,祁老夫人便以祁明乐不服管教为由,将祁明乐关在祠堂里,让她在列祖列宗面前思过。
那时候,祁明娇不止一次听到祁二夫人叹气。可祁老夫人在府里说一不二,无人敢忤逆她的意思,所以尽管府里很多人都很同情祁明乐,但却无人敢去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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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祁明乐旧事重提,祁明娇当即便向祁明乐道歉:“二姐姐,对不起,都怪我那时候太胆小了。”
那时候她同情祁明乐,可却不敢向祁明乐伸出援助之手。
祁明乐摇摇头:“我今日同你说这些,不是想你跟我道歉,而是想告诉你,在我被祖母关在祠堂的那些夜里,我不止一次怕的直哭,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只要见到祖母时,我都会克制不住的打哆嗦。哪怕祖母没说话,但只要她一个眼神,我就会条件反射性跪下认错……”
这些已经是十一年前的事情了,可祁明乐如今再说起来时,仍需要紧紧掐着掌心,才能强迫不让自己的声音发颤。
“后来我被我爹接去了栎棠关,很长一段时间,我夜里睡觉时必须要将屋子里的灯全点亮了才行。我的性格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从前我爱玩爱闹,但在祖母膝下养了那一年之后,我一个人规规矩矩坐一天,一句话不说也可以。后来我爹看不下去了,便给我找了师傅,让师傅教我习武。直到现在,我都记得,我第一天开始习武时,我师傅同我说的那句话——
他说。对擂的成败,不在于对手强大与否,而在于自身的畏惧。
若你一开始,便对对手产生了畏惧之心,那么无论你的实力如何,这场对擂你一定会输。但若你抱着你一定要赢的心态,那么你至少有一半赢的机会,毕竟蜉蝣可撼树。”
说到这里时,祁明乐顿了顿,旋即又挑唇笑开:“就像我,当年从上京离开时,只要祖母一个眼神,我便会吓得直jsg哆嗦。但时隔十年,我回到上京,再看见祖母时,我心里对她再无恐惧了。甚至在今天以前,我都没想过,我敢当着祖母的面,毫无惧色的再反驳她说的话。”
“我……”
祁明乐握住祁明娇的手,望着她的眼睛,郑重交代:“所以明娇,这次你既然决定了你要独自面对,那么你首先要做到的,便是抛下你对梁郢的畏惧。”
只有抛下对梁郢的畏惧,她才能在这场拉锯中,获得她想要的。
事了
祁明娇回来是祁老夫人意料之中的事, 只是看见祁明乐也过来了时,祁老夫人眼底顿时滑过一抹深色。但不管怎么说,祁明乐是她孙女, 她回娘家是理所当然的事,她这个做祖母也不可能将她赶出去。
祁老夫人遂同祁明娇道:“回来了就好,你娘一直在念叨你, 你去瞧瞧她吧。”
祁明娇点点头,同祁明乐说了一声, 便先去看祁二夫人了。
祁老夫人似是怕祁明乐也跟着去,便立刻吩咐:“来人,将早上庄子刚送来的冬枣洗一些,明乐爱吃那个。”
本来就没打算走的祁明乐, 听到这话, 微微一笑:“好啊, 难为祖母还记得,我喜欢吃枣呢!”
祁明乐喜欢吃什么,祁老夫人并不知道,她只是单纯想找个借口留住祁明乐罢了。如今听祁明乐这么说,祁老夫人便道:“既然喜欢,等会儿便多吃些。”
很快,侍女便捧了一盏枣上来。祁明乐拿了最大的一颗,喀嚓喀嚓咬了起来。
她们祖孙俩互不喜欢彼此, 如今待在一起也没话可说。但祁明乐也不觉得尴尬,只将身子往后一靠, 专注的吃着枣, 她的姿态散漫,是祁老夫人最不喜欢的那种。
不过如今的祁明乐, 已经不是六岁那个孤独无依的小姑娘了,祁老夫人不可能再想当年那般训斥她,如今的祁老夫人只能选择眼不见为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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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老夫人本想着,她单独留祁明乐一会儿,祁明乐觉得没意思了,定然会主动告辞离开的。可谁曾想,祁明乐像是被那枣吸引住了一般,不但不说离开的话,反倒喀嚓喀嚓吃的十分开心。
祁老夫人顿时被呕的心口疼,旋即她吩咐道:“既然明乐喜欢这冬枣,那你们去装一些,等会儿让她拿回去吃。”
“好呀,那就多谢祖母了。”祁明乐继续吃。
祁老夫人:“……”
她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祁明乐为什么还不走?!
既然祁明乐不肯走,她们祖孙俩只得继续坐着,祁老夫人顿时便端出长辈的姿态:“说起来,你嫁到张家也快一载了,你这肚子怎么还是没动静?”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祁老夫人看向祁明乐的目光里,隐隐暗含着责备。
祁明乐吃着枣,对答如流:“郎君忙于公务,他说他暂时不想要孩子。”
祁老夫人训斥的话都已经想好了,可却硬生生被祁明乐这个借口堵了回去。但旋即,祁老夫人又找到了理由:“爷们自然是要以公务为重,但诞育子嗣是女子的本分,你身为妻子,平日该多规劝规劝姑爷才是。”
“我劝了呀,但是郎君不听我的。要不祖母,您得了空,帮我劝劝他?”祁明乐转过头,一脸诚挚的望向祁老夫人。
祁老夫人:“……”
从前祁明乐是个爱憎分明,脾气火爆的人,怎么嫁了人之后,她一开口就能将人噎死呢?!
祁老夫人正要再开口说话时,有仆妇匆匆跑进来:“老夫人,梁夫人来了。”
“明娇这前脚刚回府里,后脚梁夫人就亲自来了,也不知道这是来兴师问罪的,还是来赔礼道歉的呢!”祁明乐装作不经意说了一句,然后又扭头问,“只梁夫人一个人来,还是梁郢那个混账东西也来了?”
那仆妇看了祁老夫人一眼,见祁老夫人没阻止,便答道:“只有梁夫人一人。”
“既然是梁夫人一个人来的,那八成是来兴师问罪的。”说到这里时,祁明乐冷哼一声,“他们梁家差点逼死了明娇,如今竟然还有脸来兴师问罪。我得去瞧瞧,这梁夫人的脸是什么做的。”
说完,祁明乐便转身朝外走,祁老夫人立刻道:“祁明乐,你……”
“祖母放心,我只是去瞧瞧梁夫人的脸皮是什么做的。不该说的话,我一句都不多说,如何?”说到这里时,祁明乐顿了顿,旋即又道,“而且多个人多份力量嘛,二婶性子柔弱,祖母您又是个菩萨心肠,但那梁夫人却是出了名的嘴皮子利索,单就祖母您与二婶两个女眷去,很容易吃亏的。”
祁老夫人一想也是,祁明乐再混不吝,可她到底是祁家的姑娘,不可能胳膊肘往外拐。
“你去可以,但只一条……”
没等祁老夫人说完,祁明乐立刻道:“我知道,不准说让明娇和离嘛。祖母您放心吧,等会儿见到梁夫人了,不该说的话,我绝不多说一句。”
祁老夫人听祁明乐这么说,这才半信半疑应允了。
待祁老夫人与祁明乐过去时,祁二夫人带着祁明娇已经在厅堂里。平素低眉顺眼的祁二夫人这次似乎是真的被气狠了,她们刚进院子里时,就听祁二夫人在屋中高声道:“我好好的女儿,嫁到你们梁家不过半载,就被磋磨成了这般模样。这次不管你说什么,我们都要和离!”
祁老夫人一听这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当即便快步往里走。
而厅堂里的梁夫人,因祁明暄打了梁郢一顿,此刻心里也正憋着一口气呢!再加上她早就听人说过,祁二夫人虽掌管着祁家的中馈,但府中大事,仍皆是由祁老夫人做主。
而这祁老夫人向来是个最重脸面的人,所以虽然她们二人是亲家,但梁夫人对祁二夫人却没多少敬意。如今听到祁二夫人这般说,梁夫人当即便回怼道:“亲家母,你这话说得就有失公允了。自明娇嫁进我们梁家,她平日里吃穿用度的份额都是对比着我来的。我将她当亲女儿一样看,可她却动不动就使小性子,但凡和郢儿起了几句争执,不是哭哭啼啼的往娘家跑,便是寻死觅活的……”
“你——!”祁二夫人听到梁夫人这番颠倒黑白的人,整个人气的直哆嗦。可偏生她一生气就会不停的打嗝,压根就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而祁明娇一面扶着祁二夫人,替祁二夫人顺着背心,一面直视着梁夫人的目光:“母亲您既觉得我这般不堪,那不妨今日代替梁郢给我一封和离书,从此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再不相干。”
梁夫人顿时愣住了。她没想到,胆小温顺的祁明娇,竟然敢直接提和离!
而祁老夫人听到这话时也是火冒三丈,她冷着脸从外面进来,训斥道:“从外面就听到里面的吵嚷声了,平日里的《女训》都白读了?”
训斥完祁明娇母女俩,祁老夫人又扭头看向梁夫人:“老身原本还想着,今日若梁夫人不来,老身便去梁家找梁夫人呢!可巧梁夫人就来了。只是老身瞧梁夫人这样子,倒像是来兴师问罪的。既然如此,梁夫人不妨当着老身的面再说一说,老身这孙女到底何罪之有,能让她在嫁进梁家不足半年,便被逼的寻了短见?”
梁夫人今日过来,原本是打算先发制人的,可先是祁明娇提了和离,如今祁老夫人又这般愤声逼问,梁夫人便知自己已失了先机,只得伏低做小赔着笑脸:“老夫人,您误会了,原本昨日明娇被接回来的时候,我就要过来的。可临出门时,我才知道,亲家母并未将明娇接回府里,而是将其送至了张家。这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我也不好上赶着过去宣扬此事不是。”
“从前我便听人说,梁夫人一张巧嘴可改日月,今日可算是见识到了呢!”祁明乐从祁老夫人身后走了出来,脸上虽是笑着,但那笑意却不达眼底,“梁夫人嘴上说着,家丑不可外扬,可今晨转头便让梁家人将明暄扭送去送官,这又是什么道理?”
梁夫人没想到,祁明乐也会跟着掺和此事。
不过转瞬,她便反应过来了,正要说话时,就听外面传来一道怒不可遏的男声:“要么你们梁家立刻让人放了我们家明暄,并让梁郢滚过来道歉。要么我今日便带着明娇,去府衙状告他梁郢粗暴蛮横,殴打发妻将其逼得寻了短见。”
这话一落地,众人回头,便见平素斯文jsg的祁昌盛,满面怒容从外面走进来。
平日里祁昌盛吟诗作对喜欢舞文弄墨,但凡遇到大事,皆是去找祁老夫人垂询。今日他突然这般义愤填膺,直接表明自己的态度时,祁家几人顿时都愣住了。
而梁夫人则被祁昌盛这番话吓住了。
祁明娇说要同梁郢和离,她可以不将这话放在心上。但若祁昌盛也这般说,那她便需要小心应对了。毕竟这事若一个处理不好,不但会连累梁家的百年清誉,还会让梁郢被人议论。
梁夫人向来是个能屈能伸的人,她当即便道:“亲家公,小夫妻俩闹别扭而已,不至于这么……”
“梁郢殴打发妻,险些将其逼死这事,在梁夫人眼中,竟然只是闹别扭这么简单?”祁明乐打断梁夫人的话,“莫不是在梁家人眼中,人命都如草芥一般?”
若祁明乐是个寻常人也就罢了,可偏偏她是祁明娇的堂姐,再加上她的丈夫张元修,如今又是都察院的都御史。而都察院有风闻奏事之权,梁夫人知道,自己若此时说错一句,那便极有可能会累到梁家声誉。
“误会,不是这样的……”
梁夫人作势要解释,却被祁昌盛打断了:“梁夫人,误会不误会的,你说了不算。我刚才说的那两个条件,你二选一。”
祁昌盛语气犀利,一副完全不商量的模样。
“亲家公,不是我推脱,实在是你家小公子今日下手太重了,我们郢儿如今还没醒。而且他们晚辈哪懂得什么,咱们长辈之间商议……”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走,明娇,跟我去府衙。”说着,祁昌盛直接便要往外走。
梁夫人这下是真的急了:“等等等等。”
祁昌盛回头,满面怒容看向梁夫人。
梁夫人知道,今日梁郢若不来,那这事便不能善终了。她只得一咬牙,吩咐道:“来人,回府去将公子抬过来。另外再让人去刑部,将祁小公子接出来。”
梁家的下人领命去了,祁昌盛这才停下来。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眼看着祁昌盛的耐心即将告罄时,梁郢终于来了。
许是知道自己今日这一关不好过,梁郢干脆直接将脸上的伤口露出来。之前清秀俊俏的人,此刻却肿的像个猪头一样。
见梁郢这副模样,祁明乐同祁二夫人同时觉得,心里畅快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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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梁郢甫一进来,便从善如流跪了下来,开始像上次一样,痛哭流涕的向祁昌盛和祁明娇道歉,说自己酒后无德,不该那么对祁明娇,他此刻也很后悔等等。
祁明乐看着梁郢虚伪的模样,拳头都硬了。但在来之前,祁明娇说,这一次她想面对,所以祁明乐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只默然坐着。
而这些话,祁明娇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如今再听时,她心里毫无波澜,只面色冷冷的站着。
祁昌盛这么一硬气,梁夫人顿时就怂了。不但梁郢跪着道歉,她这个做母亲,也连连向祁昌盛夫妇道歉,言说自己没管教好儿子等等。
不管他们母子俩怎么说,祁二夫人都态度坚决要让祁明娇跟梁郢和离,她绝对不会让女儿在回那个魔窟里了。
但祁明娇十分清楚,梁夫人今日肯这般低声下气道歉,就代表着,他们绝对不会同意和离的。
这一点,祁老夫人也明白。所以在梁郢母子道歉道的差不多了,祁老夫人便开始打圆场了。
这个结果,祁明娇在回来之前,便已经猜到了,所以她并不吃惊。
而且她想要的,也不是这个。所以在祁老夫人从中打圆场时,祁明娇悄无声息朝后退几步,将藏在袖中的剪刀对准自己的脖颈,然后声色发颤道:“又是你发誓你保证,自从我嫁给你之后,这些话,你同我说了无数次,可有哪一次,你做到了吗?”
祁明娇这一开口,众人的目光这才重新聚回她身上。
见祁明娇掌心握着剪刀,祁二夫人顿时惊的跳了起来,哭道:“明娇,你不要做傻事啊!明娇!”
其余众人都被祁明娇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他们不住劝的同时,梁郢还试图朝祁明娇走过去:“夫人,有话好好说,你别冲动。”
“站住!你若再往前一步,我就立刻死在你面前。”祁明娇掌心微微用力,她的脖颈顿时便渗出了血珠。
梁郢吓的再不敢上前了。
祁昌盛直接被吓的六神无主了,祁老夫人看着这样的祁明娇,她顿时又气又怒,重重拍了拍桌子:“你怎么想的你说便是,闹成这样做什么!”
“梁郢道歉,以及说他会改的话,我已经听过无数遍了。我再也不相信他了,我要跟他和离!”祁明娇用剪刀抵着自己的脖颈,态度坚决道。
祁老夫人被气的直发颤:“哪家夫妻过日子没有磕绊!如今姑爷既然已经知错了,也当着我与你爹娘的面,发誓说他会改的,你为什么还要执迷不悟!”
祁二夫人欲上前,却被祁明乐拉住。
祁明娇另外一只手,狠狠掐着掌心,然后同祁老夫人道:“上次他也曾当着您和我爹娘的面发过誓了,可他当真改了么?”
“夫人,这次我一定改,我发誓。”梁郢举手郑重起誓。
祁明娇摇头后退:“不!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肯再信了。”
祁老夫人见状,顿时又气又怒,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先前呆住了的祁昌盛突然道:“口说无凭,让梁郢写一份切结书。若他再有下次,那你们便和离,如何?”
原本情绪激动的祁明娇,听到祁昌盛这个建议时,面容迟疑了一下,显然是有几分犹豫了。
“不可!”梁夫人立刻反对。若写了切结书,不就给祁家留下把柄了么?
而祁昌盛听到话,顿时气愤道:“听梁夫人这意思,合着今日梁郢这番请罪认错,是在我们面前演戏了?既然如此,那也别等下次了,这次让他们直接和离便是。来人,取笔墨纸砚来。”
“是。”有小厮立刻应声去准备了。
“亲家公,我不是这个意思。”
梁夫人欲解释,却被祁昌盛直接打断了:“可我就是这个意思!”
说完之后,祁昌盛直接背过身子,一副不想再多说的模样,而祁明娇的剪刀仍在脖颈上抵着。
梁夫人顿时头大如斗。
昨日祁明娇被祁二夫人接走一事,京中已有传言了,若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直接让他们和离,只怕不日此事就会传开。而且最为致命的是,祁明娇与祁明乐关系一向极好,眼下祁明乐已经知晓这事了,万一他们和离之后,祁明乐借张元修之手,报复他们梁家该如何?
短短须臾,梁夫人便将所有的利弊都分析清楚了。所以在祁家下人端了笔墨纸砚来之后,她只得改了主意,让梁郢亲自写了一份切结书,并摁上了手印,交给祁昌盛:“亲家公,你过目。”
祁昌盛看了一遍之后,点点头,然后将切结书给祁明娇。
梁夫人此时已经打定主意了:眼下祁明娇要这封切结书,那他们给她就是。待回了梁家,让梁郢想个法子,再将这封切结书要回来毁了便是。
可让梁夫人没想到的是,这封切结书祁明娇看过之后并未自己收起来,而是交给了祁昌盛。
交给祁昌盛也无妨,日后让梁郢多哄哄祁明娇,让祁明娇寻个法子再要回来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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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夫人心下正这般想时,有仆从从外面进来禀道:“老爷,二姑爷来了。”
张元修?!这个节骨眼儿上,她怎么来了?!梁夫人眼皮子一跳。
但很快,梁夫人就知道,张元修是来做什么来了的——
张元修嘴上说着,他是来接祁明乐的。但他来了之后,祁昌盛却立刻将梁郢写的切结书交给了张元修保管。
梁夫人脑子里轰的一下炸开了,这一瞬间,她突然意识到,从她今天来到祁家之后便中计了。
但如今她反应过来时,已是为时已晚了。
那封切结书已在张元修的手中了,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且还有梁郢的签字画押。日后若那封切结书重见天日了,梁郢想赖都赖不掉。
梁夫人面如死灰时,那厢祁二夫人已经擦干眼泪,道:“即便他写了切结书我也不放心,我已经给明娇物色了两个会武功的丫头,让jsg她们俩跟着明娇,我才能安心。梁夫人,想必你不会介意吧?”
切结书都写了,眼下其他介意的还有什么用!梁夫人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吞,只得应允了。
祁明娇的事解决之后,祁明乐一刻都不想在祁家多待,直接便与张元修告辞离开了。
奉墨将马车停在祁家的府门口,但出来之后的祁明乐,却突然拉住张元修的袖子:“我不想坐马车,你能不能背我回去?”
张元修回头看了祁明乐,然后默然蹲下身:“上来。”
祁明乐立刻趴上去,张元修揽住她的腿弯,背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
奉墨见状,便与洗砚赶着马车,不远不近跟着。祁明乐似乎很累,她以完全不设防的姿势趴在张元修的背上,将头埋在他的脖颈里。
过了好一会儿,张元修才听祁明乐瓮声瓮气道:“张元修,咱们回家吧,我想吃娘做的汤饼了。”
张元修脚下一顿。
他们成婚快一载了,这是他第一次,从祁明乐口中听说回家这个词,还回的是他们府里。
张元修神色一瞬变得缱绻起来,他轻轻应了声好,然后背着祁明乐,步履稳健往张家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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