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
回到张家后, 祁明乐将祁家的事,同苏沁兰母女俩大致说了。
张云葶听完之后,顿时怒不可遏:“梁郢那个混账王八蛋, 都已经把明娇姐姐逼的死了一回,他们为什么还是不能和离?”
张云葶觉得,这简直是没天理了!
苏沁兰虽然也心疼祁明娇的遭遇, 但却能理解几分,她轻叹了一口气:“女方要和离, 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寻常百姓家,女方想和离的,几乎是不可能,更别说权贵大族了。
权贵大族结亲, 先是门当户对, 其次是利益名声, 所以女子主动提和离,能成功的可能微乎其微。若女方家世高,或是家中人强势愿意为女方出头撑腰,女方想和离倒有几分希望。
可祁老夫人看重脸面,而祁二老爷又是个只会写酸腐文章的,从祁明乐的话中不难听出,此番若不是祁明娇央求,张元修提前去见了祁二老爷一面, 只怕祁二老爷也想不到,让梁郢写份切结书这个主意。更别说, 他会为祁明娇撑腰, 让她和梁郢和离了。
“不过虽然此次明娇没能和离,但有梁郢亲手写的切结书在, 梁家日后应当也不敢轻怠她了。”这对祁明娇来说,应当算是最好的结果。
但张云葶却不认同苏沁兰说的,她气愤道:“不轻怠有什么用?明娇姐姐不还得待在梁家那个魔窟里,日日看梁郢那副丑陋的嘴脸!”
苏沁兰:“……”
见张云葶有越骂越起劲儿的架势,祁明乐忙拉住她:“好了,眼下这事已经告一段落了,咱们不说了。你今日是不是没锻炼?走走走,陪我练刀去。”
说完,祁明乐同苏沁兰说了一声,便将张云葶拉走了。
经过祁明娇这件事之后,张云葶对习武这件事愈发上心了。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梁郢那个乌龟王八蛋,之前她也见过,表面上看着还是斯文有礼的人,可谁曾想,私下竟然是个打媳妇儿的混账王八犊子!
所以张云葶决定了,她要跟祁明乐好好习武。
日后若她识人不清,遇见了像梁郢那样的混账东西,那他打她一次,她便要加倍奉还,然后再将和离书甩到他脸上。
一念至此,张云葶转头问祁明乐:“大嫂,日后若我遇人不淑想和离,你和大哥会反对吗?”
“不会。”祁明乐答的很快。张云葶正要说话时,就听祁明乐又补充了一句,“而且你不会有遇人不淑的机会。”
“这世上多的是知面不知心的人,大嫂,你为什么那么笃定?”张云葶不理解。
“娘就你一个女儿,你大哥和你二哥只有你一个妹妹,而我也就你一个小姑子。对我们而言,门第利益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的品行是否端正,是否值得托付众生。你想想,娘,你大哥,我,还有元昱,若我们四个人都觉得这人合适做夫君,那他不淑的可能性应该很小。”
好像也是。张云葶颇为认同点点头,他们四个人心性各异,若他们都觉得那人好,那想来对方应当确实是值得托付终生的。
“除非出现特殊情况。”祁明乐靠过来,将胳膊架在张云葶的肩膀上,眨着眼睛揶揄,“你对一个人一见钟情,执意要嫁给对方。”
虽然有这种可能,但祁明乐觉得,这种可能发生在张云葶身上的可能性很低。
毕竟张云葶是在一个和睦有爱的环境下长大的,虽然她被保护得很好,可能不知道人心险恶这四个字。但也正因为她是被宠爱着长大的,所以真心和装出来的深情,她应当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就算日后我真的对一个人一见钟情,但在嫁给他之前,我也会认真听你们意见的。”张云葶抱住祁明乐的胳膊,亲昵的蹭了蹭,“若你们都竭力反对,那我会重新考虑这件事。”
在男人和至亲里二选一的话,张云葶选至亲。她是在家人的庇佑下长大的,所以她更相信他们。
祁明乐听到张云葶这么说,欣慰的拍了拍张云葶的胳膊,不过旋即,祁明乐的眼底又滑过一抹复杂。
若祁家上下也能像张家对张云葶这般对祁明娇,只怕祁明娇早就从梁家那个魔窟里出来了。
祁明乐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张云葶欣喜道:“娘,您又做什么好吃的了?”
祁明乐回过神来,就见苏沁兰站在练武场旁的亭子里,云佩站在她身后,手里提着一个食盒,正望着她们这边:“少夫人,小姐,过来歇一歇吧。”
祁明乐与张云葶过去时,云佩已将食盒里的两碗汤饼端了出来。
一闻到那汤饼的香气,张云葶立刻便惊喜道:“娘,您今日怎么突然亲自下厨了?”
“你大哥说,你大嫂想吃我做的汤饼,刚好我这会儿无事,就给你们做了一些。”苏沁兰也在一旁落座,目光温婉含笑望着她们。
祁明乐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当时从祁家出来的时候,外面寒风刺骨,那一瞬间,她确实很想吃苏沁兰做的汤饼。可回府之后,她便将这事抛之脑后了。
但她却没想到,张元修不但记着这话,竟然还同苏沁兰说了。而且苏沁兰也不嫌麻烦,当即便亲自下厨做好给她送过来了。
苏沁兰看出了祁明乐的不好意思,便柔声解释:“左右娘平日在府里也无聊,你们若想吃什么,尽管跟娘说便是,也让娘找个事情打发打发时间。”
听到这话,祁明乐只觉汤碗上的暖意,从她指尖上,一直蔓延至她心上:“好,谢谢娘。”
“一家人不要说这么客气的话,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祁明乐尝了一口,立刻点头:“跟从前一样的好吃。”
而此时张云葶已经吃了两勺了,这会儿终于有时间插嘴了,张云葶立刻顺杆爬:“娘,那我明日想吃你做的油酥茶。”
“好,娘明日给你做。”苏沁兰满是宠溺的应了。
祁明乐和张云葶吃完汤饼,三人又在亭中说了一会儿话之后,才各自散去。
回春禾院之后,祁明乐沐浴完出来时,就见张元修已经坐在榻上看书了。祁明乐一面擦着湿发,一面随口问:“你的公务处理完了?”
其实并没有,但今日从祁家出来时,祁明乐的神色明显不对,张元修有些不放心。但祁明乐既问了,张元修便轻轻颔首:“嗯,处理完了。”
话落,张元修放下书,走到祁明乐身侧,熟练的替祁明乐擦头发。祁明乐乐得悠闲,便随张元修去了。
待头发擦的差不多干了,祁明乐便打着哈欠往床边的方向走了。
自昨日祁明娇来了张家之后,祁明乐就一直在忙祁明娇的事,昨晚也因为担心祁明娇,一直没睡好。见她犯困了,张元修也没多说什么,只默然将房中的灯笼熄的只留了一盏之后,便拿着衣物去净室了。
祁明乐向来是沾枕即睡,今夜也不例外,但不知道是因为今日回了祁家的缘故,还是她今天帮了祁明娇的缘故,今夜她却突然做了一个梦。
梦里,到处都是黑漆漆的,只有两盏白烛高燃。白烛后jsg面,是一排排黑底白字的牌位,正森寒的居高临下俯视着她。
外面雷声轰鸣暴雨如注,狂风扯的牌位前的蜡烛疯狂摇晃着,似是死不瞑目的冤魂,在这个逼仄阴暗的屋子里到处乱窜。摇晃的灯火后,那一排排黑底白字的牌位,更为房中添了几分阴森。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稚嫩的哭腔里带着明晃晃的惊恐,夹杂着砰砰的拍门声。但那拍门声在轰鸣的雷鸣声中,却显得格外的渺小,转瞬就被雨声遮住了。
但声音的主人却毫不气馁,只蜷缩着瘦弱的身子,一遍又一遍的拍着门板,哭着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过了不知多久,门外终于响起一道冷漠,且毫无起伏的声音:“老夫人说了,二小姐今日言行无状,该好生反省。什么时候二小姐反省好了,什么时候再放二小姐出来。”
外面风雨交加,屋内烛火乱晃,到处都是阴森森的。求生的本能,让她下意识认错:“我反省好了,嬷嬷,你快放我出去,你快放我出去呀。”她害怕。
但屋外却再无人回应。雷雨交加的夜里,拍门声中夹杂着孱弱的哭声,在祠堂里一遍又一遍的回响着,但却无人来救她。
“明乐,醒醒,醒醒。”
祁明乐陷在那场梦魇里,怎么都醒不来,她什么都听不见,只会不住的央求:“我知道错了,嬷嬷,你快放我出去吧,嬷嬷。”
“明乐,醒醒,明乐,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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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昏暗阴森的祠堂里,祁明乐骤然嗅到了熟悉的清竹香。那香气裹着她,一瞬将她从那个噩梦中带出来。
祁明乐猛地睁开眼睛,对上的就是一双焦急的眼睛。
但祁明乐第一反应不是倚靠,而是条件反射性推开对方,然后迅速瑟缩着退到墙角,紧紧抱着自己。平日里爱说爱笑的姑娘,此刻却像只刚从陷阱里出来的惊惶幼兽,眼里全是惊惧不安。
张元修的心似是猛地被针扎了一下,旋即泛起密密麻麻的疼意。但他看见了祁明乐眼里的戒备,所以忍着心疼,并未立刻上前去抱祁明乐,而是将身子低了几分,目光与祁明乐平视,声音里带着抚慰:“明乐,是我。”
乍然从那张噩梦里抽离出来,祁明乐整个人还是惊魂未定的状态。
好一会儿,她才勉强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她抬手捂住眼睛,沙哑道:“你把房中的灯都点起来,然后再把我的刀给我拿过来。”
“好。”张元修立刻照做。
很快,张元修便将房中的灯全点亮了,整个房中顿时亮如白昼。采荷见状,甚至还隔着门询问了一番。张元修只道:“没事,我与夫人睡不着,打算一同看书,你们不必管。”
采荷虽然觉得有些反常,但听张元修这般说,便没再多说什么,只好自去歇息了。
张元修取了祁明乐的双刃刀,又给祁明乐倒了盏温水。但祁明乐率先接过的,却是她的双刃刀。
有了这把双刃刀,祁明乐顿时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脸上的惊惶这才慢慢褪了下去。
张元修将祁明乐的反应尽收眼底,他将手中的温水往前递了递:“喝点水吧。”
有了双刃刀在手,祁明乐顿觉安心了不少,她这才接过茶盅喝了。
待张元修将茶盏放下再回来时,就见祁明乐的情绪已经平复了不少,只是她仍抱着她的那把双刃刀,张元修试探着去碰祁明乐,这一次祁明乐没拒绝。
明明已是入冬的季节了,但祁明乐现在脸上却全是汗。
张元修拿着帕子,细细替她擦着,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一般。祁明乐有些受不了,便直接从张元修手中抽走帕子,自己胡乱擦了擦:“我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现在已经没事了。”
张元修听出了祁明乐并不想说,他便也没追问她梦见了什么,只抬手将祁明乐鬓边的碎发拂至耳后,轻声问:“我能为你做什么?”
他能为她做些什么,让她能安心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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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明乐本想说,一个噩梦而已,不至于,从前她也是抱着她的双刃刀,在满室亮堂里独坐一会儿便没事了。但见张元修望认真着她,祁明乐想了想,改口道:“那你再给我倒盏温水吧。”
“好。”张元修又给祁明乐倒了盏温水,祁明乐喝过之后,便抱着她的双刃刀重新又躺下了。
每次做这个噩梦之后,只有煌煌灯火才能让祁明乐觉得安心。但今夜他们有两个人,所以祁明乐躺了片刻,便同张元修道:“只留一盏灯就行了,你把其他的都熄了吧。”
“不熄,就这样亮着吧。”张元修躺在祁明乐身边答。
“可是这样太亮了,你会睡不着。”
“无碍。”
祁明乐:“……”
他们两人并排躺了一会儿,最后祁明乐率先受不了,她抱着双刃刀坐起来,张元修立刻跟着起来:“你想要什么?我帮你拿。”
“熄灯。”不然张元修今晚别想睡了。
祁明乐正要跃过张元修时,却被张元修抬手拦住。张元修知道,她是在为他考虑,但他更知道,只有明亮的灯火,才能让祁明乐安心。所以张元修道:“不用熄,我把眼睛蒙上便是。”
祁明乐转头,就见张元修拿了她的发带,将其覆在眼睛上。
有了发带遮挡,这满室的亮光,对张元修便没有影响了,祁明乐这才重新躺下,道:“你明日还要早起上朝,早点睡吧。”
“好。”张元修应了一声。又过了须臾,他突然问,“明乐,我能抱抱你么?”
她虽不愿意同他说她的噩梦,但他想抱抱她。
祁明乐愣了愣,先翻身面朝里躺,然后再靠进张元修怀里。
平常夜里,祁明乐都是面对面让张元修抱着她,这是第一次,她背对着张元修。张元修揽住祁明乐时,碰到了被祁明乐抱在怀中的双刃刀。
张元修指尖顿了顿,连带着将祁明乐的双刃刀一并抱紧之后,沙哑道:“那个地方,你若不想回去,以后就不要回去了。”
祁明乐的后背贴在张元修的胸膛上,所以张元修说话时,祁明乐能感觉到他胸膛的震动。
虽然张元修没有说那个地方是谁,但祁明乐却心知肚明。她抱紧双刃刀,朝张元修怀中又靠近了几分,应了声好。
祁家她最亲的人只有父兄,如今他们都不在,若非必要,她也不会再回去了。
初雪
祁明乐再醒来时, 天色已经大亮了。她抱着双刃刀坐起来时,整个人都还有些懵。
从前每次做这个噩梦之后,那一宿她都是合不了眼的, 可昨夜却莫名其妙竟然睡着了,也是奇了怪了。
“咯吱——”
开门的轻响声传来,祁明乐转头, 正好与进来的采荷目光撞上。
采荷见祁明乐醒了,这才收起轻手轻脚, 禀报道:“少夫人,您醒了,三小姐来了。”
祁明乐以为,张云葶过来找她, 是要与她一同去练武场的。却不想, 张云葶进来时, 却穿了一身窄袖骑装。
彼时采荷正在给祁明乐拿今日要穿的衣裙,张云葶直接道:“不要这套,你把大嫂的骑装拿出来,我们今儿要出去跑马。”
“出去跑马?”正在洗脸的祁明乐,扭头看向张云葶。
张云葶立刻凑过来,殷勤的将帕子递给祁明乐:“大嫂,你上次不是说,下雪天最适合跑马了么?”
“下雪了?!”祁明乐满脸惊讶, 她还没出屋子,所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天气。
张云葶摇摇头, 旋即又飞快补了一句:“瞧这天色, 今天应该会下雪。大嫂,好大嫂, 去嘛去嘛,我想去。”
苏沁兰性子温柔,虽然她致力于将张云葶培养成温婉居家的大家闺秀,但奈何张云葶骨子里,与祁明乐有种相契合的不羁——张云葶也十分酷爱骑马。
祁明乐拿张云葶没办法,只得道:“我没问题,但要娘同意了才行。”
“好,你快换衣梳妆,我跟娘说去。”张云葶丢下这么一句,便提裙飞快跑了出去。
苏沁兰觉得骑马太危险了,所以平日里都不大愿意让张云葶骑马出门玩儿。祁明乐本以为,张云葶去这一趟会无功而返。却没想到,没过一会儿,张云葶便又兴高采烈跑回来:“好了,娘同意了,大嫂咱们出发吧。”
“娘真同意了?你没诓我?”祁明乐有jsg些不相信。
张云葶亲热挽住祁明乐的胳膊,一面将她朝外带,一面道:“真的,我怎么可能骗你嘛。”
“以我对娘的了解,她不可能会同意啊?”祁明乐纳闷道。
张云葶兴冲冲出门:“那是因为我跟娘说,大嫂你心情不好,想出去跑马,娘立刻就答应了。”
祁明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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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好大嫂,我这不是也没办法嘛。我要说,我想出去跑马,娘肯定不同意,但要说你心情不好想出去跑马,娘这不就同意了嘛。”张云葶抱着祁明乐的胳膊,同她撒娇道,“我也知道这样做不地道,所以等咱们跑完马回来,我请你喝酒赔罪怎么样?”
昨夜突然做了那场噩梦之后,祁明乐觉得,自己现在也确实需要醒醒神,便应允了。
自从今年开春时,祁明乐带张云葶跑过一次马之后,张云葶便缠着祁明乐,要祁明乐教她学骑马。最后在征得苏沁兰和张元修的同意之后,祁明乐教会了张云葶骑马,如今张云葶一人独骑不成问题。
她们姑嫂俩从张家离开时,便直接骑的是马。
上京城里人太多,并不适合跑马,所以祁明乐与张云葶直接打马去了城外。
今日铅云低垂,寒风刺骨,瞧着似是大雪将至。出城后到了人迹稀少之处,祁明乐扭头朝身后交代:“银穗,照顾好云葶。”
说完,也不等后面人答话,祁明乐直接打马朝远处奔去。
“大嫂,等等我呀。”张云葶见状,也忙追赶上去。
寒风似锋利的刀刃刮着祁明乐的脸,但祁明乐却似察觉不到冷一般,只打马在空旷的官道上疾行。不远处的山林里寒霜未化,此刻正泛着颓废的灰白色。
马越跑越快,周遭的风景飞速被它抛到了身后,昨晚那场梦魇带来的不适,被寒风一点一点吹散了。
“吁——”
等祁明乐勒停缰绳,发现自己已经跑了很远了,张云葶她们还没追上来。
祁明乐索性从马背上跳下来,让马歇息的同时,她在附近转一转等张云葶他们,却不期在路边看见了一丛花。
那花祁明乐叫不上名字,但见其颜色鲜艳,祁明乐想着苏沁兰会喜欢,便打算连根挖出来,带回去给苏沁兰。
但在身上摸了半天,祁明乐只摸到她成婚前,祁明照送她的那把匕首。
这把匕首是祁明照忍痛割爱给她的,若他知道,自己拿它来挖野花,只怕祁明照转头就能将匕首要回去。
最后犹豫片刻,祁明乐还是没舍得用这把匕首挖泥土,而是将头上的金簪拔下来充当工具。
等张云葶她们气喘吁吁追上来时,就见祁明乐左右手各拿着一支金簪,正蹲在路边挖土。
张云葶:“……”
“你们俩来得正好,赶紧过来帮我一起挖。”
最终在张云葶和银穗的帮助下,祁明乐成功将那株野花挖了出来,她问张云葶要了个帕子,包住底下的泥土,然后将花交给张云葶:“这个就当你骗娘的赔礼。”
“好的,没问题。”张云葶立刻接过来。
她们一行人打马回城的路上,突然飘起了雪花。这是今年的初雪,原本都缩在房中烤火取暖的人,纷纷跑到街上来看雪。
雪越下越大,原本张云葶打算请祁明乐喝酒的,但回城时,祁明乐却改变主意了:“下雪天最适合围炉煮锅子了,咱们不去酒楼,直接回府,然后大家一起吃锅子,怎么样?”
“也成。”张云葶应了。
雪越下越大,到后面已如柳絮一般,飘的满城都是。
祁明乐和张云葶打马回到张家所在的街巷时,远远就看见有人站在府门口。祁明乐打马快行几步,才发现那人竟然是张元修。
“这大冷天的,你不在府里待着,站在这里做什么?”祁明乐从马背上跳下来时,就见张元修朝她伸出手来。
祁明乐虽然不解其意,但还是将手交给了张元修。
今日骑马祁明乐为图爽快,便并未戴手套,所以此刻手的冷像冰块一样。甫一落到张元修掌心里时,祁明乐便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冷热悬殊,当即便想将手缩回来时,却被张元修握紧了。
而原本拿了两个手炉过来的奉墨见状,将一个给了张云葶之后,将剩下那个立刻藏到了身后。
祁明乐:“……”
“我也刚回来,听说你和云葶出门玩儿去了,见下雪了便想着你们应该快回来了,所以在这里等了一会儿。”解释完之后,张元修又问,“今日午饭吃锅子如何?”
不等祁明乐答话,抱着手炉的张云葶便笑着揶揄:“大哥,你和大嫂果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呢!路上大嫂还在和我说,这天气适合在府里围炉吃锅子呢!”
“那老奴这就让厨房去准备。”陪张元修等在一旁的管家闻言,便笑着去安排了。
见张元修回来了,张云葶便十分自觉没跟去春禾院,但在分开前,她却一步三回头看了张元修好几眼。见张元修轻轻冲她颔首了之后,张云葶这才立刻开心的离开了。
祁明乐回到春禾院中,换了衣裙鞋袜之后,采荷便进来道:“大公子,少夫人,锅子备好了。”
今日的锅子照旧摆在花厅,祁明乐和张元修过去时,苏沁兰和张云葶已经到了,她们母女俩正在研究祁明乐挖回来的那株野花。
见到他们夫妻俩过来,说了几句野花的话题之后,便一同在锅子前落座了。
苏沁兰平日里鲜少喝酒,可不知道是因为下雪的缘故,还是因为今日的气氛,祁明乐与张元修喝酒的时候,她竟然也命人拿了果子酒来。
一时,三双眼睛齐齐落在苏沁兰身上。
苏沁兰顿时有些拘谨,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张云葶已经睁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道:“娘,您竟然也喝酒?!”
在张云葶的记忆里,苏沁兰从未喝过酒。
对于苏沁兰喝酒这一点,祁明乐也十分惊讶。不过见苏沁兰已经开始不好意思了,祁明乐便立刻接话:“今日恰逢初雪,确实该喝酒的。来,我给娘斟酒。”
之前因为张元昱那一番操作,张云葶对酒有抵触心理,但今日见之前滴酒不沾的苏沁兰,也突然喝起了酒来,张云葶心下不禁又生了几分意动。
过了年,张云葶便到及笄的年纪了,苏沁兰想着上京女眷参宴时会喝果子酒,今日遂也破例给张云葶斟了一盅。
他们一共就四个人用饭,眼下其他三个都在喝酒,张云葶便也端着酒盅,小心抿了一口。
这一次,她尝到的却不是辛辣,而是甜甜的果子香。
“嗳,这酒怎么跟上次二哥给我喝的不一样呢?”张云葶又喝了一口,依旧是甜丝丝的,没有半分辛辣之感。这下张云葶便知道,上次张元昱给她准备的是烈酒。
张云葶顿时怒不可遏:“张元昱这个大坏蛋!亏我还喊他二哥呢!他竟然用烈酒骗我!他眼下要是在府里,看我不打他一顿!”
原本高高兴兴喝酒的苏沁兰,听到张云葶提起张元昱时,脸上的高兴转瞬便落了下去,不禁喃喃道:“上京这会儿都飘雪了,也不知道元昱在栎棠关那边怎么样了?”
虽然张元昱已经陆续给家中寄来了两封信,且他在信中说,他在栎棠关一切都好,让苏沁兰他们不要担心。
但儿行千里母担忧,苏沁兰做不到不担心。
苏沁兰担心张元昱,不由多喝了几盏,而张云葶是初尝果子酒,觉得滋味极好,不由多贪了几杯,是以很快就喝醉了。
张元修只得吩咐人送她们母女俩回去。
苏沁兰和张云葶一走,花厅里就只剩下张元修和祁明乐两个人了。张元修送走苏沁兰母女后,再过来时,就见祁明乐靠在窗边,正在看外面飘飞的大雪。
今日这雪下得又密又大,短短半个时辰,房屋地上已积了薄薄的一层。
张元修走过去,轻声问:“在想什么?”
“你。”
张元修眼底滑过一抹诧然:“我就站在你身边,想我做什么?”
“想你让云葶带我出门跑马散心这事。”
张元修没想到,祁明乐想的竟然是这件事:“我只是想让你开心一些。”
“嗯,我明白,多谢你的好意。”
张元修听到这话,抿着唇角,望着祁明乐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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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做什么?”祁明乐觉得张元修的眼神怪怪的。
张元修没说话,只是突然一把揽住祁明乐的腰,将祁明乐拉进怀中抱住,郑重告诉她:“明乐,我们是夫妻,有些事,我jsg可以帮你分担。”
祁明乐愣了愣,旋即明白过来,张元修指的,应该是昨晚她梦醒后反常的事情。
祁明乐顿时有些暖心,但同时又觉得有些好笑:“那是我六岁时候发生的事,你难不成还能回到我六岁时,替我分担那些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对张元修而言,若是能重回祁明乐六岁那年,他愿意替祁明乐分担,可显然那是一件不现实的事。
“我想,但是我做不到。”
“那不就得了。”祁明乐靠在张元修身上,仰头喝了一口酒,然后望着茫茫的大雪,声音轻而锐利,“而且张元修,如今的我已经不是六岁时,那个任人欺负的小姑娘了。”
当年那个在祠堂里求饶的小姑娘,在栎棠关待了十年,已经长成了一棵坚韧的树。现在的她会武功也足以自保,所以遇到事情时,不用倚靠任何人,她都能自己解决。
她不需要别人庇佑,因为她无惧风雨。
张元修也经历过一步,所以他能感同身受,祁明乐从当年那个被人欺负的小姑娘,长成如今这样独挡一面的模样,这个过程有多辛苦。
张元修心疼祁明乐的同时,心里也没来由产生一种惊惶——
祁明乐太独立了。即便这一刻,她被他抱在怀中,但张元修却仍有种抓不住她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张元修生出了几分不安,她不由将祁明乐又抱紧了几分:“明乐,我明白,我只是想同你说,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以独挡一面。但若我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能不能偶尔也倚靠一下我?”他不想她那么辛苦,遇事都要独自去承担消化。
而且他们成婚都快一年了,但这一年里,祁明乐遇事都是自己去解决的,她从未主动同他倾诉过,也从未主动让他替她分担过。
但他们是夫妻,作为丈夫,他想为她的妻子分担。
而回应张元修的,则是祁明乐悠长均匀的呼吸声。
冬至
没过几日, 便又是一年冬至。
这是祁明乐在张家过的第一个冬至。之前她在栎棠关的时候,冬至这一日是要吃饺子的。而张元修他们临江那边,冬至这天却吃的是年糕。
原本府里备的是年糕, 但苏沁兰无意听祁明乐说了栎棠关的习俗之后,又立刻加了饺子。
而这一日,姜国的官员可以休假一日, 是以这日张元修也在府里。
他们阖府上下正在吃冬至团圆饭时,有差役冒着寒风来了张家, 给祁明乐送来了一封家书。
祁明乐顿时喜出望外。
之前张元修说,若不出意外,今年祁昌弘父子俩说不定能回京过年。但前几日,祁明乐收到了祁昌弘的家书。
祁昌弘在信中说, 今年栎棠关去了一批新兵, 他有些不放心, 今年就不回京过年了。
祁明乐收到那封信时,还曾失落了好久,而此次这封家书是祁明照寄过来的。
祁昌弘是主将,他不放心边防,想要留下坐镇,祁明乐能理解。可祁明照只是副将,而且大月国主娶了姜曦歌之后,大月与姜国不但罢战息兵, 还互通商贸了。祁明乐便以为,祁明照应该能回上京过年。
可却不想, 祁明照在这封家书里说, 他今年也不回上京过年。
祁明乐脸上的欢喜雀跃,因这封家书, 一瞬间全落了下来。去年她父兄都没在上京过年,今年他们又不回来了。
张云葶没体会过这种与亲人分离的滋味,所以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祁明乐,索性便将话题转开:“大嫂,这是什么?”
除了信之外,祁明照还给祁明乐送了一个小匣子。
祁明乐收起脸上的失落,将匣子打开,发现里面是些上京不曾见过的彩色宝石。
“哇,好漂亮啊!”张云葶立刻毫不吝啬夸赞,“尤其是这枚红宝石,让人打磨出来做个穗子,挂在大嫂你的刀柄上,应当与大嫂你的双刃刀会十分般配的”
“确实好看,一看便知挑选之人是用了心的。”苏沁兰也跟着附和。
她们母女俩一人一句,压根没有张元修插嘴的机会。今儿大过节的,祁明乐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其他人,便敛了眼底的失落,顺着苏沁兰母女的话题道:“看在这些宝石的份上,他不回来就不回来吧,总归还有娘你们陪我过年呢!”
祁明照对祁明乐倒是很大方,送给祁明乐的宝石有三颗,三颗分别是紫红黄三色。祁明乐将紫色赠给了苏沁兰,将黄色给了张云葶,自己留了那颗红色的。
这颗红宝石晶莹剔透,红的熠熠生辉,祁明乐十分喜欢。
所以最后,祁明乐决定采纳张云葶的建议,回头找人将这颗宝石打磨出来,然后将它做成穗子,挂在自己双刃刀的刀柄上。
他们一家人用过饭之后各自散开,祁明乐与张元修往春禾院回。
刚出花厅的门,张元修便同祁明乐伸手:“给我吧。”
“不是我小气,你刚才也看见了,这宝石只有三颗,另外两颗我给娘和云葶了。”祁明乐误以为张元修在问她要宝石,她立刻捂紧盒子,“而且这宝石只能做女子饰品,你也用不上吧?”
上京的男子讲究什么戴冠佩玉,但张元修却一直都是玉簪束发,平日腰间也鲜少佩饰品,顶多是戴块玉罢了,整个人萧萧肃肃的十分清雅。
张元修曲指弹了下祁明乐的眉心:“我替你打磨好。”
“行吧。”祁明乐这才将盒子交给张元修,还不忘交代,“我就这一颗了,你打磨的时候,可要仔细一点啊!”别给她磨坏了。
“嗯,好。”张元修将盒子收起来。
回到春禾院之后,祁明乐顿时将那封家书又拿了出来,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然后一把拍在桌子上,有些气愤,又有些生气:“我成婚的时候他没回来,如今竟是连过年也不回来了!为了曦歌公主,他是连我这个妹妹也不要了么?”
祁明乐与祁明照差了三岁,小时候虽然总是打打闹闹没个消停的时候,但从小到大,祁明乐同祁明照这个兄长相处的时间,可远比与祁昌弘这个父亲多多了。
所以他们兄妹俩虽然闹归闹,但感情却很好。
今年祁昌弘说他不回来,祁明乐忍住了。如今祁明照说他也不回来,祁明乐顿时就有些绷不住了。
“以前我在栎棠关的时候,常听成婚的妇人们说,女子嫁人之后,与娘家就会慢慢疏远。当时我十分不理解,只觉得即便女子嫁人了,她身上也只是多赋予了两层身份而已,怎么就会与血脉相连的至亲疏远呢?”祁明乐的目光落在桌上的家书上,眉眼里全是失落,“如今我可算是明白了。”
张元修原本坐在一旁,拿着那颗红宝石,在构思要打磨成什么样子,听到这话,他便放下宝石,转头安抚道:“岳父大人和兄长他们都是公务脱不开身,这才不能回上京来陪你过年,想必心里也十分惦记你的。”
祁昌弘和祁明照在信中说不能回京过年时,都让信使给祁明乐带了东西的。
祁明乐冷哼一声:“我爹忙于公务我是信的,至于我哥,哼,我看他忙于公务是假,想在边境守着曦歌公主过年才是真的。”
说到这里时,祁明乐觉得祁明照傻的同时,又忍不住心疼他。
祁明照是祁昌弘的嫡长子,他身上有军功,人长得也不差,当初他回上京之后,看中他的闺阁小姐有很多,奈何祁明照的心里却只有姜曦歌一人。
祁明乐在知道祁明照喜欢姜曦歌时,一度觉得她哥的脑子坏掉了。
姜曦歌清冷自傲,可是上京出了名的冰美人,对谁都十分冷淡。喜欢上这样一个人,祁明照不是自讨苦吃么?
可奈何一见曦歌误终生,哪怕姜曦歌的目光从未在他身上停留过,但祁明照却仍是甘之如饴,默然守护着姜曦歌。
祁明照性子要强,长这么大,他只求过祁老爹两件事。
第一件是在祁老爹催他成婚时,他求祁老爹,等姜曦歌出降了他再娶妻。姜曦歌一日未嫁人,他便想守她一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二件便是不顾身上有伤,求祁老爹允准他护送姜曦歌去大月和亲。
这两件事,祁老爹都应允了,而应允的结果,便是祁明照一去不复返,直接留在了边境。
“他祁明照心里压根就没有我这个妹妹嘛。”祁明乐满脸忿忿不平。虽然她整个人很生气,但却还是小心翼翼,将祁明乐的信抚平褶皱,与之前祁昌弘写给她的家书放jsg在了一起。
张元修见状,便知祁明乐嘴上说着生气,实则心里更多的是低落罢了。
待祁明乐将信装好,正欲抱着匣子去放好时,胳膊蓦的一沉,祁明乐扭头,就对上了张元修一双温润含笑的眼眸。
张元修靠过来,声音里带了几分委屈:“我心里全是夫人,但夫人什么时候才能看见我?”
两人四目相对。
张元修目光缱绻深情,祁明乐则是全是疑惑不解。
“我又没有眼疾,你这么大个人就坐在我面前,我怎么就看不见你了?”祁明乐觉得张元修简直是莫名其妙。她也懒得再搭理他,直接将装家书的匣子放好之后,便提着她的双刃刀出去了。
张元修本想叫住祁明乐,同她说清楚的。但想着,祁明乐刚收到祁明照说他不回上京的书信,如今心里正十分失落,眼下也不适合说这个话题。
还是再等等吧。
待祁明乐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院门口之后,张元修静坐须臾之后,坐到桌案后铺开一张信纸,然后研磨提笔,在信上写下第一句:“久未谋面,不知兄长安否……”
外面寒风萧瑟,吹的瓦上的寒霜,簌簌的往下掉。
张元修写的很快,没过一会儿,信纸便已被写的满满当当了。张元修又端详了一遍确认无误后,这才搁笔待墨迹干了,将其放进信封封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做完这一切之后,张元修却没唤人将信送出去,而是暂时将其放进了袖中,然后又拿起那颗红宝石,端详好了一会儿,才提笔开始在纸上绘图。
而祁明乐提着双刃刀,在练武场发泄了一番之后,才觉得胸口的郁闷失落消散了不少。她提刀返回春禾院时,张元修将两张纸递给祁明乐:“你选一个。”
纸上画的是宝石打磨的样式,祁明乐选了打磨最少的那个。
祁明照寻的那颗红宝石,无论是色彩的纯度还是光泽,都算是红宝石里拔尖的,而且那么大一颗也是十分不易,所以张元修也倾向于打磨少的那一张样式。
如今祁明乐既也选了这个,张元修便着手开始为其打磨了。
而祁明乐沐浴更衣过后,便趴在桌子上,满脸不开心的给祁明照写回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同写给祁昌弘洋洋洒洒的一大篇不同,到了祁明照这里,祁明乐只言简意赅写了几句,便吹干笔墨将信塞好,正欲唤人去送信时,张元修适时开口:“屋里坐的太久了有些闷,我出去走走,顺便让人替你送吧。”
祁明乐不疑有他,将信交给了张元修。
出来之后,张元修唤来了洗砚,将自己和祁明乐写好的信,一并交给洗砚,并嘱咐道:“让人即刻送出去,务必在腊月前送到边境。”
洗砚接过信,当即便匆匆去了。
张元修心中盘算:这两封信在腊月前送到边境,若祁明照改了主意,那他赶回上京来过年也是能来得及的。
只是不知道,祁明照会不会改变主意。
一念至此,张元修转过头,隔着半敞开的窗子,就见刚沐浴完的祁明乐,披散着微湿的头发,正坐在熏笼旁擦那把她时常带在身上的匕首。
他曾听祁明乐说过,那是祁明照去边境前,送给她的成婚贺礼。
想要
祁明照家书风波的第三日, 日暮时分张元修下值回府时,在街上远远看见了谢沉霜夫妇。
上京上下皆说,当初叶蓁被接回宫中后, 谢沉霜为她授课,两人在相处中渐生情愫。可张元修从祁明乐口中得知,其实不然。
早在叶蓁被接回宫中之前, 他们二人便曾许过婚嫁之约。
只是后来,因为种种原因, 他们两人又解除了婚约。却不想,没过多久,祁老爹与宫中的女官找到叶蓁,言说她是被李代桃僵流落民间的公主。
叶蓁被接回上京, 成了金尊玉贵的公主。先皇怜惜她流落民间多年, 遂让教授太子的谢沉霜, 一并为她授课。
世人皆不知,他们以为的初见,其实是二人的重逢。
“公子,谢首辅在前面,可要过去打个招呼?”洗砚询问。
不远处,谢沉霜一手撑着一把油纸伞,另外一只手提着几个药包,一身素裙的叶蓁挽着谢沉霜的臂弯, 娇俏的依偎在谢沉霜的身侧,眼角眉梢里, 全是欢喜甜蜜。
洗砚久久没等到张元修的回答, 转过头,就见张元修望着谢沉霜时, 脸上带着艳羡。
洗砚:“……”
是他眼睛花了吗?!他怎么从他家公子脸上,看见艳羡了呢?!
虽说谢沉霜年纪轻轻,就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了,但他们家公子如今也不差啊!如今他们公子望着谢沉霜满脸艳羡,难不成他们公子的志向是做首辅?!
张元修不知洗砚心中所想,见谢沉霜与叶蓁相依着走远了之后,便收回目光:“回府。”
洗砚立刻收起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忙跟了上去。
而此时的张家,祁明乐和张云葶正在看账簿。
自从张元修让孙伯将管家之权交给祁明乐之后,祁明乐每月都会集中一天,专门处理这一堆账簿。
苏沁兰对看账簿管家一窍不通,但她想着过了年,张云葶就到及笄的年纪,日后她嫁人之后,免不了要在婆家管家理账,便让张云葶跟着祁明乐学。
祁明乐也愿意教,她们姑嫂俩弄到日暮时分,才将一堆账簿处理完。
祁明乐站起来,活动筋骨的同时,与张云葶道:“今儿天冷,你要不直接在我这儿直接用饭算了。”
“不了,我好累,我想回去睡觉。”
她们正说话间,外面传来侍女向张元修问安的声音。
原本没骨头似的趴在桌上的张云葶,这才撑着桌子坐直身体,待张元修进来后,她同张元修打过招呼,便带着侍女离开了。
厨房的饭菜已经备的差不多了,待张元修换了身家常的衣袍出来时,侍女们已经将饭菜摆好了。
进九之后天气严寒,苏沁兰不想让他们来回折腾,便说遇到一起了大家就一起用饭,遇不到就各自在各自院子里用,是以这顿晚膳只有祁明乐和张元修两个人。
而栎棠关冬天冷的折胶堕指,士兵们夜里便会靠烈酒暖身。祁明乐虽回了上京,但这个习惯仍保留着。平日张元修也从未制止过,甚至时不时会陪祁明乐一起喝几盅。但今夜祁明乐欲去斟酒时,张元修却先一步将酒壶拿走了。
祁明乐本以为,张元修提酒壶是要为她斟酒,她正要将酒盅递过去时,就见张元修将酒壶交给侍女:“今夜我与夫人不饮酒,拿走吧。”
“哎,你不喝是你的事,我要喝的。我今天看了一天的账簿很累,我得喝点酒解解乏。”祁明乐不同意。
侍女一时有些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
张元修道:“等会儿我有话要跟你说。”
“喝酒又不影响你跟我说话。”祁明乐一脸不满。
张元修看了她一眼,点头:“影响。”
初雪那日,他说完那番话久久不见回应,一低头,就发现祁明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过去了。
一念至此,想到刚才祁明乐说,她今天看了一天的账簿很累,为了不重蹈那日的覆辙,张元修又加了一句:“给夫人沏一盏茶来,要酽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祁明乐:“……”
很快,侍女便将酽茶放在了祁明乐面前,祁明乐只喝了一口,便立刻将那茶推的远远的。
他们两人用过饭之后,祁明乐忍不住道:“你要跟我说什么?现在总能说了吧?”刚才在饭桌上,祁明乐问了张元修好几次,但张元修一直说,待用过饭再说。
“去床上说。”
祁明乐:“……”
有那么一瞬间,祁明乐怀疑张元修在耍她!床是供人休憩的地方,她就没听说过,谁说话去床上说的,尤其还是夫妻俩。
但张元修今日回来时,情绪明显不对劲儿。所以祁明乐虽然怀疑,但还是照张元修所说的,盘膝坐在床上了。
而张元修将内间的灯熄的只留下了一盏之后,才撩开床幔,坐在了祁明乐对面。
床幔落下,将所有的一切都阻隔在外面,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里,瞬间只有他们夫妻二人了。祁明乐见张元修这么谨慎神秘的模样,开始怀疑张元修是要同她说什么惊天密辛。
祁明乐满怀期待靠过去,就听张元修道:“明乐,我们谈一谈。”
“哈?”他们谈一谈?祁明乐不解,“谈什么?”
“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什么日子?”他们交换庚帖的时候,jsg祁明乐曾见过,张元修的生辰也不是今日。而从苏沁兰母女俩今日的反应来看,她们之中也没有谁的生辰是今日。
“去年的今天,是我们成婚的日子。”
祁明乐:“……”
他们都已经成婚了,这个日子也不那么重要了吧?!
张元修一看祁明乐这个神色,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他想说的,要从去年今日开始。所以他才选择了今日说:“明乐,到今日,我们成婚刚好一载,有些话,很久之前,我便想同你说了。”
祁明乐见张元修说的认真,不由将身上的散漫收了几分:“嗯,你说。”
“我们曾经坦诚布公说过,当初我娶你,是迫于我娘催婚,外加岳父大人当年有恩于我,而你嫁我,一是因为我是岳父大人选中的人,二是因为知道岳父大人要去栎棠关驻守,你不想让他担心。你我这门婚事,一开始是因为各自考量过后,才结为了夫妻。到今日我们成婚已经一载了,所以我想问问你,你觉得我这个夫君如何?”
祁明乐愣了下,她没想到,张元修很久之前,便想同她说的话竟然是这个。
但对于这个问题,她没有想太久:“才貌兼备,文武双全,性格温润情绪稳定,为人勤奋上进,是个很好的夫君。”
前面那些夸赞之词,从小到大,张元修听了很多遍。今夜从祁明乐口中再说出来时,张元修的心里也并未泛起太大的波澜,他的关注点只在最后一句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个很好的夫君?”张元修望着祁明乐,又重复了一遍。
“对。”祁明乐颔首。既然张元修对她坦诚相待,她也没同他藏着掖着:“嗯,实话跟你说,在我们成婚之前,其实我对这门婚事没抱多大的期望。甚至我还想过,若婚后我们真的合不来,或者你对我不好,那我就跟你和离,然后去栎棠关找我爹。”
张元修听到祁明乐这话,一时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不过能过就过,不能过就和离,确实很符合祁明乐的性格。
张元修笑着问:“那后来,你为什么改变主意了呢?”
“张元修,你要想听我再夸你一遍,你就直说。”
张元修:“……”
他不是这个意思。
但张元修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很快,他又问:“那明乐,你认可我这个夫君么?”
祁明乐觉得,张元修说了句废话:“我要不认可你,你觉得,我们俩还能像现在这样,床幔紧合,穿着寝衣坐在一起说话么?”
他们夫妻一载,祁明乐再粗枝大叶,在日渐相处的过程中,对张元修也了解了几分:“你有话直说便是,别拐弯抹角的,我嫌累。”
知道祁明乐的脾气,张元修便直接开门见山了。
“明乐,我知道,从前你独立惯了。但如今,我们已经是夫妻了,夫妻之间便该携手共进,相互扶持。我希望下次,你遇见事情的时候,或者你累的时候,你也能想着倚靠我一下,而不是选择独自去承受和消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他们成婚这一年里,祁明乐遇事向来都是自己解决的,她从未主动同他这个丈夫倾诉过,也从未主动让他这个丈夫替她分担过。
张元修心疼祁明乐的同时,也会生出一种惶然——
祁明乐太独立了,独立到张元修有一种,祁明乐会离开他,回她心心念念的栎棠关的惶然。
“倚靠你?!”祁明乐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提这种要求的。祁明乐想了想,问,“你从十岁开始,就成为这个家的支撑,这些年,你有没有觉得很累的时候?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我想听真话。”
“有。”张元修如实道,“但我爹不在了,我娘柔弱,元昱与云葶年幼,我是家中的长子,照顾他们是我的责任和义务。”
这一点,祁明乐表示理解。但她不理解的是——
“但我既不柔弱,也不年幼,为什么要倚靠你呢?”
祁明乐六岁到栎棠关,祁老爹发现她性格大变之后,便让人教祁明乐习武。在习武之前,祁老爹曾蹲在祁明乐面前,满脸愧疚道:“明乐,对不起啊。爹爹希望,若有朝一日,爹爹不在你身边时,你能有自保的本事。”
而在栎棠关那十年里,祁明乐除了学了一身武功之外,还学会了独立面对和处理所有的事情。
所以张元修说要让她偶尔倚靠一下她时,祁明乐十分不理解:“而且你刚才不是说了,夫妻之间要携手并进相互扶持么?这其中一个老想着倚靠对方,这还怎么相互扶持?!”
“偶尔倚靠一下不妨事的。”
“可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了。”祁明乐如实道。
他们的这一段经历十分相似,所以张元修在心疼祁明乐的同时,也能理解祁明乐的独立。这种事,祁明乐一时半会儿定然是调整不过来的,所以张元修也没强迫她,而是抬手将祁明乐揽入怀中,垂眸同她商量:“嗯,我明白。但是看在我们已经是夫妻的份上,日后若夫人遇到棘手的事情,或者夫人累了的时候,能不能给为夫一个表现的机会?”
祁明乐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匪夷所思的请求。但既然张元修开口了,她想了想,还是勉为其难应允了:“行吧。”
“好,多谢夫人。”得了这句准话之后,张元修顿时松懈了不少。
祁明乐直接被张元修这个道谢逗笑了,她故意板着脸答:“嗯,不客气的。”
说完之后,两人目光无意撞上时,祁明乐顿时绷不住了,她从张元修怀中退出来,一面笑,一面嘟囔道:“你简直是无聊至极!还给我道谢,平日也没见你这么客气。行了,时辰不早了,睡觉吧。”
说着,祁明乐掀开被子,正要躺下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突然搭在她腰上,阻止了她要躺下去的动作。
祁明乐扭头,看向手的主人:“还有什么?”
想到今日在街上,看见谢沉霜与叶蓁夫妻情深的模样,张元修有几分意动。他望着祁明乐,轻声道:“明乐,既然你说,我是个很好的夫君,那你能不能尝试着心悦我?”
“什么玩意?!”祁明乐原本低头在拉被子,一听这话,皱眉看向张元修。
望着祁明乐的眼睛,张元修又重复了一遍。
祁明乐今晚萌生了第二次——张元修脑袋坏掉了吧这句话。
“你觉得怎么才叫心悦?”祁明乐反问。
张元修的指尖,点在祁明乐的心口上,目光与祁明乐的平视:“你这里有我的位置。”
“我这里有没有你的位置,你怎么确定呢?”
“你的眼睛会告诉我。”
祁明乐听到这话,蓦的倾身上前,凑到张元修面前。两人之间几乎已到了呼吸相闻的距离,祁明乐才停下来,她问张元修:“那现在你的眼睛告诉了你什么?”
这么近的距离,祁明乐能清晰的看见,张元修的眼里全是她。
但张元修却长睫尽敛,低声道:“你的心里没有我。”
祁明乐:“……”
“你当我傻啊!咱们俩这么近的距离,又是互相对视,我能看见你的眼里全是我,你怎么可能看不见我的眼睛没有你呢?”
“你此刻面前只有我,所以眼里会有我。但是明乐,你的心里没有我。”
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张元修曾见过,叶蓁看谢沉霜的眼神,也见过,当初祁明乐喜欢卫恕时,眼神是什么样子的。
所以他知道,祁明乐喜欢一个人时,眼神是什么样的。
但他们成婚一年了,他喜欢上了她的妻子,想跟她白首相携,共度余生。而她的妻子,似乎还没喜欢上他,她只是顺从了这段夫妻关系而已。
祁明乐这人耐心一向不好,再加上这话有些绕,祁明乐顿时便不耐烦了:“什么眼睛里有心里没有的,我们都成婚一年了,你还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干啥?你不累我都累了。行了,别瞎想了,赶紧睡吧,你明儿一早还得上朝呢!”
说完之后,祁明乐也没再管张元修了,她直接拉开被子,面朝里躺下了。
分开
张元修了解祁明乐, 见祁明乐已经睡了,他便没再多说什么,而是也在祁明乐身侧躺下了。
外面寒风呼啸, 扯的房中烛火轻晃。
张元修的目光,落在祁明乐的后背上,神色惆怅的想:他要怎么做, 才jsg能让他的妻子,能如他心悦她一般, 也心悦他呢?
而第二天,张元修就被人点醒了。
第二日散朝之后,张元修回了都察院。他走到门口时,几位同僚正坐在值房里说话, 有人正在调侃:“老周, 我听说, 此番邕州公干,你又要抢着去。难不成,你又跟嫂夫人吵架了?”
“嗐,家有悍妻,不得不躲啊!让各位见笑了。”
“可你这总躲也不是事啊!”有同僚笑他,“而且你这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啊!等你公干出来,嫂夫人不照旧得家法伺候?”
“你们这些没成婚的年轻人, 哪懂得夫妻相处之道。”
走到门口的张元修,原本已经抬脚要朝里面迈了, 但听到这话时, 顿时又停了下来。而房中闲聊的几个人,并没发现他, 反倒有人还好奇追问:“夫妻相处之道是什么?”
“自然是松弛有度。”
“何为松弛有度?”有人问。
“所谓松弛有度呢,就是说,夫妻俩不能一直待在一起,偶尔也要保持适当的距离。你们想,你们每日吃同一道菜,就算再喜欢,吃得久了也会觉得腻,夫妻之间相处亦然啊。”说到这里时,那位周大人一脸自得,“我跟你们说,我每次外出公干回来那几日,我家夫人都对我都格外的好。”
值房内顿时响起一片唏嘘声。
站在门口的张元修,眼底却滑过一抹若有所思。
夜里张家阖府一起用饭时,张元修突然在饭桌上宣布,说他明日要去邕州公干。
一时间饭桌上其他三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了他身上。
张云葶率先问:“大哥,这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你这个时候去邕州公干,那你过年的时候,能赶回来么?”
苏沁兰和祁明乐虽然没说话,但从神色不难看出,她们也与张云葶有同样的担忧。
张元修颔首:“能,我此行去邕州,少则七八日,多则半月便能回来。”
如今不过冬月中旬,若张元修最多只去半月,那倒是不影响回来过年的。张云葶这才松了一口气,旋即她又好奇问:“那大哥,你这次外出公干,也要带大嫂一起去么?”
“此次我去邕州,会与监察院的官员同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上次他去临江,是负责暗查李文秀之死,带上祁明乐,既是为了让祁明乐散心,也可以混淆视听,而这次不行。
祁明乐点点头,张元修既去公干,她便也没多说什么。他们一家四口用过饭,回到春禾院之后,祁明乐便让采荷给张元修收拾衣物,她则抱出一个药匣子来。
既是要出远门,便该带些药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祁明乐一面低头挑选药,一面问:“你这次去可有危险?”
张元修本想说没有,但话到唇畔时,他突然又改了主意:“不确定。”
“不确定那也带一些伤药吧。”祁明乐低头选了一个金疮药。
张元修:“……”
很快,采荷便将张元修的衣物收拾好了。待张元修过目一遍没什么问题,采荷便将其拿出去交给奉墨他们了。
而祁明乐这边也收拾好了,她将一个鼓囊的绣囊递给张元修:“这里面我放了一些必备的药膏,和一些解毒的药丸,你贴身带着,也算是有备无患了。”
“好。”张元修接过沉甸甸的绣囊。
待收拾妥当之后,他们两人便沐浴过后躺下了。
平日祁明乐是沾枕即睡,但今夜许是知道张元修明日要走,她暂时没有困意,便翻过身面朝张元修这边,问了些张元修这次要去办的差事。
张元修一一说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听着这次邕州之行,倒不像是有危险的样子。而且张元修有勇有谋,再加上有洗砚跟着,想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祁明乐便安心了:“行,那你明日还要赶路,早些睡吧。”
“好。”张元修如是说,但目光却落在祁明乐脸上,明日他便要去邕州了,这是他婚后第一次同祁明乐分开,他期待从祁明乐的脸上看出不舍,但却是遍寻未获。
而那厢祁明乐原本如往常那般,将腿搭在张元修身上时,但张元修却先她一步,转过身面朝外睡了。
祁明乐:“……”
行吧,祁明乐将刚抬起来的腿又收了回来。
但人清醒时尚能克制,可睡着之后,克制这两个字瞬间就被抛之脑后了。睡到半夜时,张元修被风声吵醒后,一低头,就看见了窝在他怀中睡的正香的祁明乐。
张元修心里既满足,又有些失落:只有在这个时候,祁明乐才会主动黏他。睡醒之后,祁明乐待他又是另外一副模样。
张元修越想心下越不忿,一时没忍住,低头惩罚似的在祁明乐的耳骨上咬了一口。
原本熟睡的祁明乐瞬间被咬醒了。她条件反射性就抬掌劈过去,但手掌挥到一半,就已被张元修攥住了手腕。
“张元修,这大半夜的,你突然咬我做什么?”祁明乐抬眸,一脸不满看着张元修。
两人对视片刻,张元修突然低头,用实际行动告诉祁明乐,大晚上的,他突然咬她做什么。
祁明乐:“!!!”
第二天用过早饭之后,苏沁兰母女与祁明乐一起,送张元修出府。
苏沁兰絮絮叨叨同张元修交代过后,便被张云葶扶到一旁抹眼泪去了。祁明乐昨晚后半夜几乎都没怎么睡,张元修平素是个十分温和的人,夜里也十分体贴,但昨夜却是又狠又凶,祁明乐几乎是被他拆开重组了一遍,现在她身上还有些难受。
祁明乐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了,但还是强打起精神道:“该说的昨夜我都说过了,你路上注意安全。”
“好。”张元修轻轻颔首,同她们三人道过别之后,便上了马车。洗砚甩着鞭子,赶着马车往前行去。
马车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张元修掀开帘子,就见祁明乐她们三个人还站在府门口,苏沁兰和张云葶都望着他马车离开的方向,而祁明乐正在打哈欠。
等到张元修的马车彻底看不见了,她们三人才折回府里。
知道苏沁兰向来多愁善感,祁明乐和张云葶便没回自己院子,而是一道去了苏沁兰那里,陪着苏沁兰说话赏花,借此转移苏沁兰的注意力。
这一待,便待到了午后,苏沁兰似是看出了祁明乐精神不济,便让她先回去歇息了。
祁明乐昨夜后半夜几乎都没怎么睡,今天全靠硬撑。此刻得了苏沁兰这话,顿时如蒙天恩。再加上有张云葶在,祁明乐也放心,她便道:“娘,那我明早再过来陪你用饭。”
“好,去吧。”苏沁兰笑着应了。
祁明乐拖着疲惫的身体,甫一回春禾院,便直接扑到床上,睡了个天昏地暗。
而此时的张元修,正迎着寒风,在与同僚一道赶路。
纵然他们坐的是马车,但如今天凝地闭,手炉里的炭早就凉透了。马车另外一边的周翰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衣倚在车壁上,整个人还是被冻的瑟瑟发抖。
而他对面的张元修,仍旧是一身从容,正在垂眸看书。
张元修虽年纪轻轻,但却已是都察院的佥都御史了。且他还颇得首辅谢沉霜与小皇帝的看重,日后必然前途不可限量。
可张元修除了公事上严厉之外,私下并无架子,也十分好相处。
如今马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周翰在都察院,除了惧内之外还是出了名的话唠。张元修看书时,周翰不好出声打扰。
直到张元修看累了,掀开帘子远眺时,周翰逮到机会,立马见缝插针问:“大人,这么冷的天,您怎么也主动提出,要与下官一同去邕州啊!”
原本去邕州只用周翰一个人去即可,但昨日临近下值前,副度御史突然告诉他,说张元修会与他一道去邕州。
张元修原本在远眺,看外面的山色,听到周翰这话,便放下帘子,不答反问:“我听说,周大人自请去邕州,是为了躲夫人?”
“嗐,惭愧惭愧,让大人您见笑了。”
关于周翰与他夫人之间的事,张元修略有耳闻。据说这位周夫人是杀猪匠出身,性格泼辣脾气火爆,在家中一言不合,便让周翰顶着书罚跪。
因此整个都察院都知道,周翰家中有位悍妻。甚至还有不少人曾私下撺掇周翰,说男人该有男人的样子,哪能让一个妇道人家整日骑在头上作威作福的jsg,让周翰拿出男人的气概来,为此还给周翰出了好多主意。
周翰每次都答应的很爽快,但从来没有付诸行动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时间久了之后,众人便都觉得,周翰这惧内是刻在骨子里了。自此,非但不劝周翰休妻,反倒还是时常拿这个取笑揶揄周翰。
而周翰非但不生气,反倒在外出公干时,他还会以此为借口,让同僚不要跟他争。
今日张元修提到此事时,周翰面上也并无难堪之意,反倒仍旧是一副乐呵呵的模样。看得出来,他并不介意这件事。
张元修从前与周翰并无太多交集,但今日见周翰这般模样,便知此人是个妙人。
原本张元修打算继续看书的,但想到周翰昨日在值房中说起了夫妻相处之道,顿时便又改变了主意。
而在上京的祁明乐,一觉从头天的午后,直接睡到了第二日的卯时初。
睡醒之后,祁明乐才觉得整个人活了过来。此时天色尚早,祁明乐也没惊动任何人,直接便提着双刃刀去了练武场了。
一套刀法练完,天色已经蒙蒙亮了。祁明乐抹了把头上的汗,回到春禾院沐浴更衣过后,便去苏沁兰院子了。
昨日她离开前,曾同苏沁兰说过,今晨要过去陪她用早饭的。
祁明乐过去时,苏沁兰与张云葶也起来了,此刻母女俩正带着几个婢女,一同在院中打五禽戏。
祁明乐便站在月拱门后,等她们母女俩打完之后,这才进去与她们一道用饭。
张元修在上京时,每日都会去官署,如今他离开上京公干去了,祁明乐也没有太大的感觉,她照旧该吃吃该玩玩,觉得无聊了,便盘膝坐在靠窗的榻上看兵书。
这一看,便看到了掌灯时分。
采荷进来掌灯时,见祁明乐还捧着兵书在看,便劝道:“少夫人,书看久了也伤眼睛,不如您歇会儿用晚饭吧。”
“不急。”祁明乐头也没抬,“郎君还没回来,等他一起。”
屋内顿时落针可闻,只有祁明乐翻书的声音响起。过了须臾,采荷才提醒道:“少夫人,您忘了么?公子昨日就离京去邕州了。”
原本正专心看书的祁明乐,听到这话,翻书的手一顿,然后才后知后觉想起这事。
不适
窗外夕阳尽散, 院中静谧无声。
祁明乐哦了声,放下书,一面活动筋骨, 一面道:“那就摆饭吧。”
采荷应了声,将屋内的灯点亮之后,便让侍女进来摆饭了。晚饭的菜色都是祁明乐爱吃的, 而且还烫有一壶酒。
平日张元修在时,每次夜里祁明乐喝酒时, 他都限制只许祁明乐喝三盅。
如今他不在府里便无人再管束祁明乐,祁明乐本打算敞开喝的。可喝了几盅之后,她却突然觉得,一个人喝酒好没意思。
祁明乐扭头看向采荷和银穗:“你们俩坐下陪我喝。”
“不不不, 少夫人, 这不合规矩。”采荷连连拒绝。
祁明乐不由分说拉着她坐下:“在这里, 我就是规矩。来人,再上两副碗筷来。”
“少夫人这……”
采荷还欲推辞,银穗已经麻溜的坐下了:“少夫人让咱们坐下陪她喝,咱们就听少夫人的,反正这里又没外人。”
采荷:“……”
“少夫人,这酒好香,我能喝一盅么?”银穗的目光落在酒壶上。
祁明乐六岁去栎棠关没多久,祁老爹便将父母双亡的银穗带回来给她作伴。所以她们名义上是主仆, 但私下相处起来更像是姐妹。听到银穗这话,祁明乐便斟了两盅, 推给采荷和银穗。
采荷立刻受宠若惊接过:“多谢少夫人。”
银穗尝了一口之后, 顿时面露嫌弃:“这酒怎么这么甜,跟糖水似的, 都没酒味了。”
刚抿了一口,顿时被呛的直咳嗽的采荷:“……”
“是吧,我也觉得,还是咱们栎棠关的烧刀子好喝。”说到这里时,祁明乐脸上不由露出一抹怀念之色。
她们主仆三人一同用过饭之后,祁明乐沐浴更衣过后,便一如既往的爬上床躺下了。平日几乎是她刚躺下,内间的灯笼便会陆续被熄灭,只留一盏。
可今夜,她躺下之后,再无人为她熄灯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祁明乐叹了一口气,只得认命爬起来,下床将灯笼熄的只剩一盏之后,这才重新爬回床上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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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祁明乐照旧每日早起练刀,带着阖府上下打五禽戏,再同苏沁兰与张云葶一同用早饭,然后不是窝在春禾院看兵书,就是与张云葶一起出门逛,日子过的与张元修在上京时大同小异。
唯一的小异之处,就是每到夜里待在春禾院时,祁明乐总是觉得怪冷清的。
这天祁明乐与张云葶一道出门逛,傍晚两人尽兴回府的路上时,张云葶突然心血来潮问:“大嫂,自你们成婚之后,这是你和大哥第一次分开这么久,你想大哥么?”
“有一点想。”向来洒脱的祁明乐,这次却答的有几分拘谨。
张云葶却不信,她凑过去揶揄:“当真只有一点点?”
“真的只有一点点,你知道的,我白日很忙的,只有夜里回到春禾院时,觉得怪冷清的,才会想起他。”
这话祁明乐没说谎。自张元修离开上京之后,祁明乐白天要么有事做,要么就是跟张云葶或者苏沁兰在一起,她倒不觉得有什么。但夜里回到春禾院时,她却总觉得怪冷清的。
其实张元修在府里时,大多数的时候,他们都是各做各的事,互不打扰的。但现在,祁明乐偶尔不经意间抬头,没看见灯下那抹熟悉的身影时,她会有一瞬的失神。
再到夜里,她睡觉时没有摸到身侧的人时,偶尔也会突然醒来。
“春禾院只少了大哥一个人,怎么突然会就冷清了呢?”张云葶撞了一下祁明乐的肩膀,笑嘻嘻道,“大嫂,我看是大哥离开上京之后,你的心里冷清了吧?”
“我若心里冷清了,这几日怎么还有心思与你到处游玩赏乐?”
张云葶:“……”
这话她没办法反驳。
恰好这个时候,马车到府门口了,祁明乐便率先弯腰下了马车。
“大嫂,你等等我呀。”张云葶从马车上下来,小跑着追上祁明乐,亲密的挽住祁明乐的胳膊,“大嫂,你若想大哥了,你可以给大哥写信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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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离开前不是说过了,最多半个月左右就回来了,哪里用得着写信。”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你们成婚这么久,这是大哥第一次外出公干呀,大哥若是能收到大嫂你给他寄的书信,大哥肯定会很高兴的。”张云葶撺掇道,“大嫂,你就给大哥写一封嘛。”
其实张云葶有她的小心思:她撺掇祁明乐给张元修写信的目的,其实是想让祁明乐告诉张元修,他不在的这段时间,祁明乐很想他。
但祁明乐却无情的拒绝了她:“你大哥离京到现在都已经五日了,等我的信寄过去时,只怕你大哥已经回来了。行了,今天逛一天了,快回去歇着去。”
听祁明乐这么说,张云葶也没再勉强,而是同祁明乐做了个鬼脸:“大嫂,你放心,等大哥回来,我一定告诉大哥,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很想他。”
说完,不等祁明乐答话,张云葶便提裙跑远了。
祁明乐无奈摇摇头,也没再说什么了。回到春禾院,祁明乐草草用了饭之后,便爬上床躺下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临睡前,祁明乐看着空荡荡的身侧,突然想到了她和张元修刚成婚时。
那时候,她和张元修隔三差五要躺在一张床。最开始,她很不习惯。虽然张元修没说,但祁明乐也能感觉到,张元修其实也很不习惯的。
后来相处的久了,他们慢慢习惯并接纳了对方的存在,然后互相融入到了对方的生活里。
而如今,张元修突然外出公干了,祁明乐确实有些不习惯。
一念至此,祁明乐顿时觉得,习惯真的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它轻而易举便能改变一个人。如今张元修不在了,习惯睡觉总要抱点什么的祁明乐,便伸手将他的枕头拉过来抱在怀中。
临睡前,祁明乐呢喃道:“张元修,你要是再不回来,我感觉我又要习惯一个人了。”
但回应祁明乐的,则是桌案上跃动的烛火。
第二天,张云葶同周妙妙出门玩儿去了,祁明乐便去陪苏沁兰了。她们jsg婆媳俩性格虽然南辕北辙,但却相处得极好。
今日她们婆媳俩闲聊时,苏沁兰听祁明乐说,她在栎棠关过年时,栎棠关会做一种叫糟子糕的吃食。他们临江没有这个东西,苏沁兰想着还有一月就过年了,左右今日她也无事,她便带着祁明乐去了厨房,说要亲自下厨给祁明乐做这道糟子糕。
但祁明乐并不知道做法,便只能大致给苏沁兰说,糟子糕里有什么,然后让苏沁兰自己摸索。
她们婆媳俩在厨房研究的热火朝天时,此刻本该在外面与周妙妙逛的张云葶,却面色匆匆回来了。
甫一进府,张云葶便问侍女:“我大嫂在哪里?”
“奴婢先前看少夫人去夫人院子了。”
张云葶步履匆匆赶过去,就见祁明乐与苏沁兰两个,正在苏沁兰院中的小厨房忙活。看见她回来时,祁明乐还十分惊讶:“云葶,你今儿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妙妙府里有事,我一个人逛没意思,所以就先回府了。”张云葶如是说的同时,一把拉住祁明乐的胳膊,“大嫂,你跟我出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说完,张云葶不由分说将手上还沾着面粉的祁明乐直接拉走了。
“这孩子。”苏沁兰嗔怒看了张云葶一眼,不过她们姑嫂俩关系向来都很好,苏沁兰只当张云葶是有悄悄话要同祁明乐说,便也没多想,继续低头去研究她的糟子糕了。
可苏沁兰不知道的是,张云葶甫一将祁明乐拉到僻静处,开口第一句问的便是:“大嫂,你跟大哥闹矛盾了么?”
“哈?没有啊!”祁明乐被张云葶问的一头雾水。
“真没有?大嫂,你别骗我。”张云葶一脸认真看着祁明乐。
祁明乐不明所以:“真没有啊,我骗你做什么。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么?”
“我今天跟妙妙一块逛街,妙妙说,原本此行去邕州,只用她爹一个人去就行了。但他们临出发的前一日,大哥突然自请也要去邕州。”一听这话,张云葶当即便察觉到了不对,匆匆与周妙妙告辞之后,便赶回来府里来找祁明乐。
祁明乐却不理解:“他自请去邕州有什么问题么?”
“若邕州此行,非大哥去不可,我不觉得有问题。可我听妙妙说,邕州的差事,其实她爹一个监察御史去,完全就能处理好,压根不需要大哥这个佥都御史亲自去,但大哥却突然主动请缨去了。”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有问题啊!”祁明乐道,“或许你大哥借着公事的由头,去处理其他事呢?”
“那更不可能了。从临江到上京,大哥一直跟我们在一起,他从未去过邕州,而且据我所知,他在邕州也无朋友故交。那他去邕州就不可能去处理私事了,而公事压根不需要他这个佥都御史亲自去。”
在张云葶说这番话之前,祁明乐从没怀疑过,张元修被派去外出公干这件事的真实性。可今日被张云葶这么有理有据,斩钉截铁一分析,祁明乐也开始怀疑起来了。
“但我跟他之间没闹什么矛盾啊?”祁明乐是真没觉得,他们之间有矛盾。
张云葶虽然比张元修小七岁,但她自小就心思细腻,且十分了解张元修这个兄长:“我大哥这人,性子温润柔和,即便生气了,也不会表现的很明显,但他会有一点小别扭。大嫂,你再好好想一想,大哥告诉我们,他要外出公干的前几日,你们之间可有发生什么事?或者大哥可曾说过什么反常的话?”
祁明乐认真想了想:“他要外出公干的前一日,我们之间倒没发生什么事,至于他可曾说过什么反常的话……”
这倒是有!当时他说,让她日后若遇到棘手的事情,或者累了的时候,能不能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当时她还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她答应之后,张元修还冲她笑了,祁明乐觉得,他肯定不是因为这个。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难不成是因为,张元修说,让她尝试着心悦他?!
当时她是怎么说的来着?哦,她想起来了:张元修说了什么眼睛里有心里没有的,她都被他饶晕了,当即便没好气跟他说,他们都成婚一年了,问张元修还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干啥?他不累她都累了,然后就以张元修第二天还要上朝为由,催促张元修睡觉了。
难不成张元修是因为这个在生气?!
张云葶看见祁明乐脸上的神色变来变去的,顿时便知道,祁明乐想到了。她立刻问:“大嫂,是什么?”
但祁明乐又觉得不大可能。
张元修那人一向大度,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跟她闹别扭,然后主动提出要外出公干。
“没什么,你想多了。”
“可是大嫂……”
张云葶还想说,却被祁明乐打断了:“没有可是,你大哥临走之前不是说了么?他此去邕州,少则七八日,多则半月就回来了,今天已经第六日了,说不定你大哥明天就回来了。你若不放心,到时候,你亲自去问他。”
祁明乐既然这么说,张云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原本祁明乐只当是张云葶太敏感了,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可半月之期已过,张元修仍没回来,祁明乐这才意识到:张云葶说的,可能是真的。
反思
在祁明乐意识到, 张云葶可能说的是真的时,张云葶又来找她了:“大嫂,这下你总该相信, 我说的是真的了吧?”
祁明乐点头:信了。
“所以你们到底是因为什么闹矛盾呀?”张云葶十分好奇。她大哥那人性格很好,等闲小事他从不生气的。可若是大事,他生气也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祁明乐便将那晚的事说了。
张云葶同祁明乐是同样的看法:既然祁明乐都答应, 以后遇事或者累了的时候,会给张元修一个表现的机会, 所以张元修生闷气的理由,只能是因为最后这个。
“可我觉得我也没说错啊!”若非张云葶提醒,祁明乐压根没想到,张元修是因为跟她生闷气, 所以才会自请去邕州的。
如今知道原因之后, 祁明乐仍很想不通:“我们都成婚一年了, 每天躺在一个被窝里睡觉,再纠结那些心悦不心悦的,有什么必要?!”
一听这话,张云葶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张云葶语气坚定道:“当然有必要了。”
祁明乐:“???”
“大嫂,我听娘说,是因为祁伯伯看中了大哥, 想要让大哥做他女婿,你们才成的婚?”
祁明乐点头。
“所以你们是先成婚, 然后再慢慢了解彼此的。但显然, 大哥在了解的这个过程中,已经心悦大嫂你了。”
之前张元修曾亲口承认过, 他心悦她,所以对于张云葶说的这一点,祁明乐认同的点了点头。
“而心悦一个人,自然是想要得到对方的回应。可那晚,大哥让大嫂你尝试着也心悦一下他的时候,大嫂你却以睡觉为由,拒绝回答这个问题。若我是大哥,我肯定以为,你不喜欢我,或者只是顺从了这段夫妻关系,亦或者是……”说到这里时,张云葶突然停下了。
祁明乐问:“亦或者是什么?”
张云葶有些犹豫,祁明乐道:“你直说便是。”
“亦或者是,大嫂你还忘不了那谁。”
“不可能!”祁明乐断然否决了这个原因,“我之前就跟你大哥明确说过了,我早就不喜欢卫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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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这个原因划掉。”张云葶立刻接话。
最后这个原因划掉,前面还有两个原因。祁明乐皱眉道:“我们既然已经是夫妻了,那我顺从这段关系有错么?”
“你顺从这段关系没错,但我大哥想要的是,大嫂你能像他心悦你一样,也心悦他。”张云葶直接点明问题的所在。
这下轮到祁明乐沉默了。
张云葶也不逼祁明乐,而是默然坐在祁明乐身侧,等着她想清楚。
先是张元修生闷气自请去邕州,然后又是张云葶说的这个问题,祁明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她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像一团浆糊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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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去走走。”祁明乐突然丢下这么一句,然后直接起身大步朝外走。
坐在廊下吃果子的银穗见状,当即站起来,便要去追祁明乐,祁明乐却头也不回道:“银穗,不要跟着我。”
银穗听到这话,只得茫然停下来。
出了张家之后,祁明乐一个人在街上逛了一会儿,最后直接目标明确去jsg了叶蓁的医馆。
叶蓁如今虽然已经是丞相夫人了,但她平日里并没有养尊处优的待在谢家,而是白天都待在医馆为病人看诊。
祁明乐过去时,医馆里刚送来一个孩童。那孩童看着约莫七八岁的模样,正在不停的哭。叶蓁一时也顾不上祁明乐,便让医馆的学徒女童,带祁明乐先去后堂闲坐。
此时刚到腊月,纵然出了太阳,但天气仍冷的厉害,房檐下倒挂的冰棱都未融化。
原本学徒女童要带祁明乐进后堂厢房里坐的,但祁明乐却站在了天井的廊下:“你去给你师傅帮忙去,我在这儿站一会儿。”
祁明乐时常来医馆找叶蓁,这学徒女童知道她们关系好,便同祁明乐行了一礼,然后哒哒折返回去了。
叶蓁很快便在前堂忙完了,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后堂走。
掀开帘子,叶蓁就见祁明乐倚靠在廊柱上,垂眸望着台阶,不知道在想什么。似是听见了脚步声,祁明乐转过头见是叶蓁,当既三步并作两步过来:“地上的冰还没化,你慢点。”
叶蓁如今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只是她身形纤细,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祁明乐一路将她扶回厢房,又倒了盅温水递过去,道:“这么冷的天,谢沉霜怎么舍得你过来坐诊啊!”
“我哪有那么娇气。”叶蓁娇嗔着笑了笑。喝了几口水润了润嗓子之后,便将话题转到了祁明乐身上,“明乐,怎么了?”刚才祁明乐进来时,叶蓁就觉得她脸色不大对。
祁明乐在上京的好友并不多,叶蓁算一个。
而且叶蓁跟她还是前后脚成的婚,如今她们都是嫁为人妇的身份,所以祁明乐想着,来问问叶蓁。
祁明乐便将她和张元修之间的事,同叶蓁说了。却不想,叶蓁听完之后,说的话竟然跟张云葶的差不多。
祁明乐:“……”
所以真的是她的问题?
不过叶蓁比张云葶年长,看问题的角度也比张云葶想的远,所以她问:“明乐,你当时没回答这个问题的原因是什么?”
“未婚嫁的人,或者是情窦初开时,遇到心仪的人,跟对方表明心迹的目的,不就是想与对方结为夫妇么?可我们现在都已经成婚一年了。”
“所以你觉得,你们都已经是夫妻了,所以不用纠结这个问题?”叶蓁问。
祁明乐点头:“对啊,难不成谢沉霜现在也隔三差五的问你,是不是还心悦他?”
叶蓁:“……”
“我相公倒没有隔三差五问我这个问题。”
“那不就得了。”祁明乐嘟囔道,“好好过日子,不比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强多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却不想,祁明乐刚说完,就见叶蓁摇摇头,笑着道:“明乐,你们跟我和霜霜不一样的。我们在成婚之前,就已经确认过彼此的心意了。而且成婚之后,我和霜霜都能感受到彼此对对方的爱意,所以霜霜不需要问我这个问题。但你和张大人跟我们不同。”
祁明乐看着叶蓁。
“你和张大人是先成婚,然后才开始彼此了解对方的。刚才我听你那意思,张大人曾明确向你说过,他心仪你。那你呢?明乐,你心仪他么?”
她心仪张元修么?!祁明乐被这个问题问住了。
她认真思考了好一会儿,蹙眉摇摇头:“我不知道。”
“所以张大人那晚问你这个问题时,你没回答的原因,也跟这个有关?”或许是从小就跟不同的人打交道,所以叶蓁在捕捉人情绪这一块儿,格外的敏锐。
祁明乐点点头,又摇摇头,沉默须臾,才如实道:“一半是因为觉得没必要,另外一半是因为不知道。”
在与张元修成婚之前,祁明乐便想好了,这日子能过就过,不能过她就和离。可成婚后却发现,张元修不仅才貌双全,性子还柔和温润,而且对她也很好。祁明乐便想着,就这样跟他过一辈子,也不是不可以。
所以在张元修问她这个问题,祁明乐想过就这样跟张元修过一辈子,但却从没想过,她心悦不心悦张元修这个问题。
“现在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愿意同我说说么?”叶蓁问。
祁明乐是叶蓁来上京之后,交到的第一个好朋友。从前祁明乐在卫恕身上吃的苦,叶蓁都看在眼里。后来祁明乐放下卫恕之后,嫁给了张元修。
虽然叶蓁与张元修接触的不多,但从那不多的接触中,叶蓁看得出来,张元修是个值得祁明乐托付终身的人。如今他们夫妻二人之间出现问题了,叶蓁便想着帮衬一二。
祁明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开口:“我从前心仪过卫恕,但我心仪卫恕的感觉,和对张元修的感觉不一样。”
叶蓁望着祁明乐,等着她的下文。
“我心仪卫恕的时候,只要一想到要去见他,或者见到他时,我会觉得很开心。但到了张元修这里,就不一样了。”
许是今日天冷的缘故,医馆也没有病人来,所以也无人来打扰她们,叶蓁也不催促,慢慢等着祁明乐接下来的话。
过了好一会儿,祁明乐才继续开口:“从前我心仪卫恕的时候,见卫恕我都是跑着去的。可我却从来没跑着去见过张元修。甚至在张元修此番去邕州公干的时候,我大多数时候,只有回到春禾院后才会想到他。因为这跟我喜欢卫恕时的感觉不一样,所以我不知道,我对张元修究竟是习惯,还是喜欢。”
祁明乐说的很真诚,但她这个问题,叶蓁给不了她答案。所以叶蓁想了想,然后道:“你从前待在卫恕身边时,你是什么感觉?”
“很开心。”
叶蓁又问:“那你待在张大人身边呢?”
“很安心。”
这是两种不同的感觉,难怪祁明乐不知道怎么选择了。叶蓁正要再说话时,前面药堂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声。
祁明乐扶着叶蓁出去,就见奉墨站在药柜前喘气。甫一见到祁明乐,奉墨当即眉飞色舞道:“少夫人,大公子回来啦。”
一听这话,祁明乐下意识朝门口的方向走。但走了两步之后,她似是想起了叶蓁,便又停下转头看了过来。
叶蓁笑道:“既然张大人回来了,那你快回去吧,等会儿霜霜会来接我的。”
祁明乐得了这话,同叶蓁辞别后,当即便急匆匆的走了。
望着祁明乐远去的背影,叶蓁想:这一刻,祁明乐心里应该有答案了吧。
胆怯
祁明乐回去时, 张元修正在花厅里同苏沁兰母女俩说话。
张云葶知道张元修此番主动请缨去邕州的缘由,此刻便有意撮合他们二人,是以一看见祁明乐回来, 张云葶便立刻道:“大嫂,大哥又不会飞走,你跑这么急做什么呀?瞧瞧你头上全是汗, 赶快擦擦。”
说着,张云葶将帕子递给祁明乐。
原本在同苏沁兰说话的张元修, 闻言转过头,看向祁明乐。
祁明乐用帕子胡乱擦了擦,这才问张元修:“你此次去邕州,差事办的可还顺利?”
“顺利的。”张元修轻轻点头, 语气一如从前那般温润。
之后他们一家人说话用饭, 张元修待祁明乐一如既往。祁明乐便觉得, 张云葶可能是想多了。
若张元修当真是因为生她的气,而自请去邕州的,他现在怎么可能,还会这般平静温和同自己说话,肯定是张云葶想多了。
祁明乐在心里不着痕迹松了一口气。
但这个想法,仅仅只维持到了晚上。他们一家人用过晚饭之后,便各自回自己住的院子。祁明乐与张元修肩并肩的往春禾院走,一路上祁明乐还在问张元修在邕州的差事。
张元修一一答完时, 他们两人已经走到春禾院门口了。祁明乐提裙正要往里走时,张元修却突然停了下来。
祁明乐疑惑回头看向张元修。
张元修站在院门处, 暖融的灯火扑了他一身, 他长睫微敛,轻声道:“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 暂时不能歇息,你先睡,不必等我。”
祁明乐听到这话,顿时拧眉:“你不是刚从邕州回来么?怎么又要处理公务?”
“就是邕州的公务,明日早朝要向陛下呈奏。”
既是明日早朝便要向陛下呈奏的东西,祁明乐也不好多说什么,便只能道:“好吧,那你先去处理吧。”
张元修应了一声,转身提灯走远了。
祁明乐回到房中,沐浴更衣过后,张元修还没回来。采荷见她频频朝外看,不禁问:“少夫人,可要奴婢遣人去书房那边问问大公子jsg?”
“不用了。”张元修既然在处理公事,祁明乐不想打扰他。
采荷听到这话,嘴上没再多说什么了,但却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自张元修离京公干之后,虽然祁明乐没有如苏沁兰那般,每天念叨张元修三遍。但从细微末节之处,采荷能感觉到,张元修离京这段时日,祁明乐心里其实很记挂张元修。
如今他们二人终于团聚了,但张元修却又在忙于公务,让祁明乐独守空房。
祁明乐等啊等啊,等的灯花都爆了好几回,张元修还没回来。祁明乐等不下去了,便同采荷道:“你找个小厮去前院书房问问。”
邕州这事她听着也没这么十万火急啊!
很快,派去前院的小厮就回来了:“大公子说,他的公务还没处理完,让少夫人您早些歇息,不必等他。”
采荷听到这话,不禁在心里腹诽:公务虽然重要,但今日是他们夫妻阔别重逢的日子,他们大公子怎么忍心说这话。
祁明乐心里有些失落,但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她道:“好,我知道了,你也下去歇息吧,记得在外间留一盏灯。”张元修回来的时候,可以为他照亮。
采荷应了一声,行过礼后掀帘出去了。
祁明乐长长叹了一口气:张元修如今人是回来了,但却还要忙公务。嗐,今夜这灯还是得她自己熄。
照旧留了最后一盏之后,祁明乐才爬上床躺下。
而那厢,张元修人确实还在书房里,不过他并未在处理公务,而是在出神。
张元修本以为,分开二十日重逢时,他能在祁明乐眼里,看到一丁点对他的情意。可今日祁明乐掀帘进来时,神色确实很开心,但那开心与他母亲妹妹的别无二致。
他的夫人,对他仍没有男女之情。原来这二十日,只有他在思念她而已。
如果是从前,张元修还能同自己说,他们是拜过天地的夫妻,所以做什么都可以。但现在,在明确知道,祁明乐只是顺从了这段夫妻关系,她心里并没有他之后,张元修就再也做不到与祁明乐同床共枕了。
虽然中途春禾院的小厮来过,说祁明乐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但张元修了解祁明乐。他们成婚近一载,他夜里在书房处理公务时,祁明乐从来没有派人来询问过他什么时候回去。今日突然派人来询问,张元修只当是采荷借用祁明乐之名说的。所以他让小厮回去转告,让祁明乐不必等他,早些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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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小厮离开之后,张元修旋即又突然自嘲:祁明乐夜里一向是沾枕即眠,只怕不等小厮将话带到,祁明乐便已经睡着了。
夜深露重,张家外院书房的一盏孤灯,与春禾院内间的孤灯,遥遥相映了大半夜,最后直到两盏孤灯彻底燃尽之后,才相继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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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祁明乐醒来时,就发现自己怀中抱着张元修的枕头,属于张元修的被子,完全没有拆开过的痕迹。
“采荷,采荷。”祁明乐立刻从床上下来。
采荷闻声快步进来,就听祁明乐问:“郎君昨夜没回来?”
采荷点点头。
昨日张元修归来之后,对她的态度一如从前,祁明乐原本还怀疑,是张云葶想多了。可昨夜张元修一夜未归,便足以证明,是她想少了——
张元修真的在因为那晚的事在生气。
这样一想,祁明乐也有些生气。她立刻问:“郎君人呢?”
“上朝去了,还没回来。”
原本祁明乐打算去找张元修说清楚的,可听说张元修还没回来,她只得暂时歇了这个心思,但她还是生气。
她向来性子直爽,是个有什么就说什么的性子。他张元修若真因那晚的事心里有疙瘩,那他大可同她说清楚便是,他突然一言不发就自请去邕州公干是几个意思?如今回来之后,却又借着处理公务的由头,夜里宿在书房晾着她是几个意思?这日子他还想不想过了?!
祁明乐气咻咻吩咐采荷:“你去找个小厮在门口看着,郎君若回来了,让他第一时间来告诉我。”
张元修既然不肯同她说,那她亲自去找他便是!
祁明乐坐在春禾院等啊等啊,一直等到日暮时分,才有小厮跑回来禀她:“少夫人,大公子回来了,现在人正往前院书房的方向走。”
祁明乐一听这话,当即便怒气冲冲往前院的书房而去。
今天在等张元修回府时,祁明乐一直在心里构思,她来找张元修时要说的话。她想了大半日,终于组织了一套让她十分满意的话。
祁明乐雄赳赳气昂昂怀揣着准备好的说辞,一路快步走到了前院书房的院外。就在一只脚即将踏进书房院外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祁明乐突然就停下了。
一直亦步亦趋,跟在祁明乐身后的银穗见状,不解的看向祁明乐:“少夫人,怎么了?”
祁明乐不说话,只是看向院内。
院内其实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排凌霜傲立的翠竹,和一棵枝干虬劲的大树。
祁明乐向来是个勇往直前的人,但这一刻,站在张元修书房的院外时,她突然就胆怯了。
若她此刻进去,那么他们之间饶不开,那晚她以睡觉为由避开的那个话题。她知道,张元修想要的答案是什么。
但她知道,现在的她,给不了张元修想要的答案。
那么若她现在就这样进去,她不知道,接下来他们之间会变成什么样子。所以这一刻,祁明乐突然就不敢进去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书房的挡风帘突然晃了晃,紧接着就被人从里面挑起来了,似是有人要出来了。
祁明乐被吓了一跳,当即便提裙转身,一把拉住身后的银穗,然后立刻逃也似的跑开了。
几乎是祁明乐她们刚跑开,奉墨与洗砚便从里面出来了。
奉墨走在前面,所以他出来时,正好看见了祁明乐一闪而过的裙角:“哥,我怎么好像看见少夫人了?”
洗砚闻言看过去,却见院门口空荡荡的,并无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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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砚立刻将奉墨拖到偏僻处,低声严厉警告他:“这几日,你在公子面前当差时,管好你的嘴,不该说的,不该问的,都别说也别问,听懂了吗?”
奉墨虽然迟钝,但也察觉到,张元修同祁明乐之间的气氛不对了,如今见洗砚又这般厉声告诫他,他当即便乖乖点头。
自这日之后,张元修与祁明乐之间的气氛便开始微妙起来。但在张云葶和苏沁兰面前,他们都竭力保持着像从前那般相处。
苏沁兰没察觉到有什么,但张云葶却发现,祁明乐在张元修面前,再也没有从前那般的随性了,反倒隐隐还有几分小心翼翼。
张云葶曾有意从中调和,但却皆以失败告终。
祁明乐觉得,兜兜转转的,她和张元修之间,好像又回到了他们刚成婚时的那段日子。那时候,张元修白天见到她时,永远都是温柔有加,而夜里永远都有公务在忙。
但偏偏那个时候,她并不知道,张元修是在躲着她,所以还曾傻傻问过张元修,夜里要不要回来睡。
而现在,祁明乐却没有那个勇气了。
祁明乐不知道,若她主动朝前迈一步,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所以一直大胆的她,这一次却胆怯了。
可一直僵在这里,祁明乐又觉得很难受,她不想跟张元修这个样子。
就在祁明乐犹豫不决,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时,一个不速之客归京了。
劝说”祁明乐向来是个坐不住的人, 可自从与张元修之间变得微妙起来之后,祁明乐好像对什么都丧失了兴趣,成日只恹恹坐在春禾院里。
转眼年关将至, 府里欢欢喜喜筹备过年的气氛,也没能影响到祁明乐分毫。
看着从前爱玩爱笑的人,突然变得安静起来, 采荷心里十分不是滋味。遂小声劝道:“少夫人,如今街上很热闹的, 不若您去街上逛逛?”
“不去。”祁明乐抱膝坐在廊下,现在她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只想就这么坐着。
采荷明白,祁明乐这是心病, 主要的症结还在张元修那边, 可偏生张元修那边, 非她一个人侍女能劝得动的。
采荷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只得让人拿了手炉过来,塞给祁明乐:“今天虽然出了太阳,但天jsg儿还是冷得厉害,少夫人您拿个手炉,小心冻着了。”
“好。”祁明乐接过手炉,抱在怀中,采荷这才转身忙去了。
“吧——哒——”
“吧——哒——”
房檐下倒挂的冰棱, 在稀薄的日光下逐渐融化,像是人伤心落泪了一般, 不住往下掉。祁明乐怔怔望着这一幕出神。
“小姐!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银穗的声音突然由远而近传来。
祁明乐这才将视线从冰棱上收回来, 循声朝银穗的方向望了过去。
银穗一阵风似的,从院门口蹿进来, 一面朝祁明乐这边跑,一面喜笑颜开高声道:“小姐,咱们府里来人,说少将军回来了!”
原本还神色恹恹的祁明乐,一听这话噌的一下站起来。可她又怕自己听错了,忙又问了一遍:“你说谁回来了?”
“小姐您的兄长,我们的少将军回来了!”说话间,银穗已蹿到了祁明乐面前,一张汗涔涔的脸上,全是欢喜雀跃。
这一瞬,祁明乐才确定:她没有听错,她哥祁明照回来了!
祁明乐顿时什么都顾不上了,直接抱着手炉往外跑!
祁明乐和祁明照兄妹俩,虽然是打打闹闹长大的,但他们兄妹俩感情一直都很好。去岁祁明乐与张元修成婚时,祁明照没回来,祁明乐为此还难过了很久。
如今听到祁明照回京的消息,祁明乐又惊又喜,她嫌马车太慢,直接打马回了祁家。
祁明乐到祁家时,祁明照正在祁老夫人的院子里。
同对祁明乐处处不满意不同,对祁明照这个年纪轻轻,便已有军功在身的长孙,祁老夫人还是十分满意的。她让祁明照坐在她身侧,细细问了祁明照在边境的种种。
祁明照一一答了。
他们祖孙二人正说话间,外面突然传来侍女的请安声:“二姑奶奶,您回来啦。”
原本在同祁老夫人说话的祁明照,听到声音,立刻扭头朝门口的方向看。
然后下一瞬,靛蓝的毛毡挡风帘便从外面被人掀开,头发已梳成妇人发髻的祁明乐,快步从外面进来后,甫一抬眸,便看见了一身黑色劲装棉袍的祁明照。
祁明乐眼睛先是一亮,旋即又怔怔站在原地,不肯再朝前迈一步了。
刚才与祁老夫人说话时一直神色凛然的祁明乐,在看见祁明乐进来时,眉眼里才染了几分柔和。他起身走过去,抬手不轻不重敲了祁明乐的脑袋一下:“看见我高兴的傻了?连哥都不叫了?”
从前小的时候,祁明照常用这招欺负祁明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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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直到脑袋上传来熟悉的疼意时,祁明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没做梦,祁明照真的回来了。
祁明乐捂着脑袋,立刻后退了几步,又凶又怒瞪着祁明照:“不叫!我才没有我成婚,都不回来送我出嫁的兄长。”
去岁祁明乐成婚前,姜曦歌远嫁大月和亲,祁明照跟着送亲队伍,一路将姜曦歌送至姜国与大月的边境连接处之后,便再未返回上京,而是就此留在了那里。
甚至后来祁明乐与张元修成婚时,祁明照也没回来。这件事,祁明乐至今气都没消。
今日祁明照回来,祁老夫人十分高兴,知道他们兄妹素来关系好,祁老夫人便大发慈悲,让他们兄妹俩自己单独去说话了。
出了祁老夫人的院子,祁明乐直接头也不回的朝前走,祁明照跟在她身后,有些头大:“都这么久了,你怎么还在生气?你从前可不这样啊!”
“我从前哪样啦?”祁明乐转过头,怒气冲冲瞪祁明照。
“从前你不拘小节的都能当我大哥了。”
祁明乐:“……”
“怎么嫁人了突然就成这样了呢?”祁明照这话一出,眼看着祁明乐又要炸毛了时,祁明照先一步道,“说起来,我那个妹婿呢?我今日回京,你都来了,他怎么没见人影?”
祁明乐原本火气正盛,可听到祁明照提张元修,她的气势瞬间减了大半:“他忙。”
“若我记得没错,腊月二十这日,各府衙便已经封印了,今日已是腊月二十七了,你同我说说,你那夫婿在忙什么?”祁明照背着手,将目光落在祁明乐身上。
祁明乐心里咯噔一声。
他知道祁明照眼睛毒,生怕他看出什么来,只得没好气道:“我一听到你回来的消息,当即便赶回来了,哪有时间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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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这样,那我让人去找。总不能你们成婚都一年多了,我这个兄长还没见过他。”
祁明乐当即怼了回去:“你没见过他,这事怪他吗?”
“怪我怪我。”祁明照立刻举手投降。
祁明乐又念叨了他几句才气消。
祁明照今日回来的突然,他的院子还没收拾,而自从上次祁明乐帮了祁明娇之后,祁二夫人对她心存感激,便让人也日日将祁明乐从前住的院子扫洒干净了。
所以他们兄妹俩便去了祁明乐从前住的院子说话。侍女们将热茶放下退出去之后,祁明乐才肯好好同祁明照说话:“上次在信里,你不是说你不回来过年了,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大抵是怕有人想我想的哭鼻子了吧。”祁明照凉凉看着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们兄妹俩从小相处就是唱反调,一听这话,祁明乐立刻道:“做梦吧你!我想阿黄想的哭鼻子,都不可能想你想的哭鼻子!”
祁明乐口中的阿黄,是栎棠关的一条狗。
祁明照不置可否,只轻轻啜了口茶,然后问:“你同你那夫君相处的如何?”
祁明乐与张元修的婚事,在祁明照离开上京前便已经敲定了。祁明照见过张元修,也觉得张元修是个可堪让祁明乐托付终生的人。
但最终是祁明乐和张元修过日子,他们外人怎么觉得不重要,重要的是祁明乐。
“挺好的。”祁明乐垂下头,不敢去看祁明照的眼睛。
祁明照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儿,他正要说话时,外面有下人禀:“大少爷,二姑奶奶,二姑爷来了。”
“快请。”祁明照应声道。
很快,张元修便从外面进来了。
今日张元修穿了件天青色的宽袖锦袍,他面如冠玉,眉眼温润,甫一进来,便向祁明照道歉:“不知兄长今日归京,我来迟了,还请兄长恕罪。”
张元修甫一进来,道歉的态度便这般诚恳,祁明照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只吩咐道:“来人,看茶。”
祁明乐虽然生气去岁她成婚祁明照没回来,但如今祁明照突然回来了,她还是十分高兴的,便拉着祁明照,不停的问他在边境的事。
祁明照悉数同祁明乐说了。而在他们兄妹俩说话的时候,张元修便默然坐在一旁,脸上没有半分不耐烦,他一面听着他们说话,一面适时为他们兄妹二人添茶。
祁明照虽然在同祁明乐说话,但眼角余光却在观察着张元修的一举一动。
张元修虽然话不多,但每次在斟茶过后,将滚烫的茶盅放在自己面前。待茶盅的温度不烫了之后,他才悄悄挪到祁明乐面前。
这虽然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细节,但祁明照却能从这个小细节里,看见张元修对祁明乐的相护之意。看来他们父亲看人的眼光确实很准。
很快,祁二夫人便将祁明照的接风宴备好了。
许是今日祁明照归京的缘故,祁家今夜这顿饭难得吃的其乐融融。待饭后,他们出来时,已是卯时中了。祁二夫人道:“夜里风寒路难行,不若你们夫妻今夜就歇在府里吧。”
“二婶的好意我心领了,临近年关,府中还有些琐事需要我打理,我就不在府里歇息了,夜里冷,就让明乐留下吧。”张元修看得出来,祁明乐舍不得祁明照。
今夜宿在祁明乐,祁明乐自然很高兴,但想到只有张元修一个人回去,她又有些犹豫。
祁明照眼底滑过一抹深色,旋即道:“也行,明乐,你送元修出府。”
祁明乐应了,待张元修与众人告别之后,两人并肩往府门口的方向走去。路上,张元修难得主动同祁明乐说起了府中筹备新年事宜。
祁明乐愣了愣,心里有些高兴,又有些心酸,他们之间好久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说过话了。自从张元修从邕州回来之后,他们之间就生了一道鸿沟。
虽然他们都极力在避免触碰到那个鸿沟,但越避免他们之间也越生疏了。
很快,就到府门口了,洗砚赶着马车等在那里。
祁明乐便止住脚步,提灯站在府门口,目送着张元修下了台阶。jsg
下到第三个台阶时,张元修突然转过身,又快步拾阶而上抱住祁明乐。
“哒——”
祁明乐手中的灯笼掉在了地上,里面的烛火噗嗤一下熄灭了。
熟悉的清竹香拂面而来,祁明乐莫名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她正要抬手去回抱张元修时,祁明乐就听见,张元修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声音道:“兄长在你身后。”
“……”
他们明明是亲密无间的夫妻,可这一瞬,祁明乐却觉得,他们之间咫尺天涯。
祁家府门口的红灯高悬,绯色灯晕兜头落了他们一身。在外人看,他们是一对缱绻情深的夫妻,可只有张元修知道,这个念头他克制了多久,才得以在今夜,假借祁明照的由头得以实现。
过了好一会儿,张元修在松开祁明乐,垂眸声色微哑道:“明日午后我来接你归家。”
“好。”祁明乐忍住心中的酸涩应了。
张元修乘着马车走远了,祁明乐独自站在府门口,寒风似尖刀一般,一寸一寸刮着她。
很快,张元修的马车就消失不见了。但祁明乐却在府门口一直站到手脚被冻的冰凉之后,才收回视线回了她从前的院子。
祁明乐的院子与祁明照的很近。
在祁明照回来之后,祁二夫人当即便命人将祁明照的院子收拾妥当了。祁明乐回到她院子时,祁明照正在吩咐他的小兵:“明乐有早上练刀的习惯,明日她出门练刀之后,你让银穗来见我。”
虽然祁明乐同张元修在祁明照面前没露出什么马脚,但直觉告诉祁明照,他们之间有问题。
第二日,祁明乐出门练刀后,银穗就被叫到了祁明照这里。
无人知道祁明照问了什么,只是在银穗离开之后,祁明照坐在圈椅上半天没说话。后来还是祁明乐来找他时,祁明照才恢复过来。
之后这一日,祁明照并未提张元修,兄妹俩该说话说话,该拌嘴拌嘴,就好像又回到了在栎棠关的那段日子。
直到日暮时分,祁明照才一改先前同祁明乐闲聊的姿态,他坐直身子,猝不及防道:“你和张元修之间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祁明乐:“!!!”
“我问银穗的。”祁明照问过银穗这事之后,为了不让祁明乐察觉到,所以便以让银穗为自己办事为借口,没让银穗再回到祁明乐身边,所以他现在突然说这话,算是打了个祁明乐措手不及。
祁明乐下意识想解释,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祁明照道:“当初父亲看中张元修,是觉得他可堪你托付终生,但说到底,日子是你们两个人过的。既然你们成婚一载了,你仍不喜欢他,那我觉得,你也没必要再这么委曲求全的跟他过下去了,你们干脆和离算了。”
祁明照这话,仿若一道惊雷,将祁明乐的天灵盖都要劈裂了。
好一会儿,祁明乐才找到她的声音,她又气又怒道:“你当和离是挑选士兵呢?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退回去?再说了,我跟他这门婚事,可是爹亲自定下的。”
“爹选张元修做你夫婿的目的,是觉得张元修可堪你托付众生,你同他在一起会幸福。但如今你们成婚一载了,你仍不喜欢他,再这般过下去,你们之间要么是貌合神离,要么便会成为一对怨偶,所以与其这样,你们不如早早和离,一别两宽各生欢喜。爹那边你不用担心,你我都知道,爹最怕你受委屈,若你与张元修过不下去了,爹绝对会同意你与他和离的。到时候我送你去找爹,让爹给你找个你喜欢的做夫君。”
祁明乐被祁明照这话说的愣住了,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祁明照又添了一把火:“若你抹不开脸面,我去同张元修便是。”
“你不准去!”祁明乐立刻拦住祁明照。
祁明照看了祁明乐一眼,又往不远处的长廊拐角处看了一眼,然后他没再步步紧逼,而是将选择权交到了祁明乐手上:“我过完年初七便要动身离开上京,你最迟初五给我答复。”
主动
午后, 张元修如约来接祁明乐。
告别祁家众人,他们夫妻二人同乘一辆马车,往张家的方向行去。今日祁明照说的那番话, 对祁明乐的冲击太大了,到现在祁明乐都没缓过来。
所以上了马车之后,祁明乐还在想那些话, 是以她完全没注意到,张元修今日也十分反常。
夫妻俩各怀心事, 谁都没有说话,马车一路走走停停到了张家。
如今已是腊月二十八日,张家上下早已是洒扫一新,处处张灯结彩, 仆从们脸上也洋溢着喜色, 万事俱备就差过年了。
祁明乐昨夜宿在祁家, 今日既回府了,自然是要去见苏沁兰,张元修默然相随。
苏沁兰知道祁明照回来的消息之后,她也为祁明乐高兴:“你兄长好不容易能回京过年,你多陪陪他是应该的。”
之后苏沁兰又与他们夫妇俩商定好年后设宴,请祁明照过府用饭一事,便让他们回去歇息了。
祁明乐自然是回了春禾院,而张元修又去了书房。
甫一回去, 待侍女们全退出去之后,银穗便向祁明乐请罪。
“这事不是你的错, 你不用自责。”祁明乐摆摆手, 她跟祁明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祁明照眼睛向来毒, 这事自然也瞒不过他,“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银穗离开之后,房中顿时只剩下祁明乐一个人了。
祁明乐躺在床上,一抬眸,便看见了头顶绯色绣着金鸳鸯的纱帐。
哪怕这段时间,她与张元修都小心翼翼的,维持着这段已经生了鸿沟的夫妻关系,但祁明乐却从未萌生过,要与张元修和离的想法。
可今日,祁明照却突然将这个选择摆在了她面前。
在听到祁明照让她跟张元修和离时,祁明乐的第一反应是,祁明照疯了不成!婚姻又不是儿戏,哪有说和离就和离的,而且她和张元修之间,哪里就到和离的地步了呢!
一开始,祁明乐只觉祁明照是在小题大做,却不想祁明照却认真的让她思考,她和张元修这段夫妻关系,要不要再继续下去。
别人的父兄,或许觉得女子与夫君和离丢人,但祁明乐知道,她的父兄从不在意这些,他们只在意她快乐与否。
所以最后,祁明照将选择权交到了她手上。
一愁未解决,又添一抹新愁。向来勇往直前的祁明乐,这一次却烦躁的用被子蒙住头,选择了暂时逃避。
而那厢,坐在书房里的张元修,此刻也没比祁明乐好到哪里去。
今日张元修去祁家接祁明乐时,祁明照带回来的小兵,并未直接带他去见祁明乐他们,而是带他从水榭绕路过去的。
刚走到长廊拐角处,张元修就听见了,祁明照说要让祁明乐与他和离那话。
素来沉稳的张元修,那一瞬却面容骤变,他差点就直接冲出去了。
张元修比任何人都清楚,祁明乐当初会嫁给他,是因为祁老爹的缘故。如今他们成婚一载,祁明乐仍没能心悦他。而祁老爹和祁明照如今已经表明态度——
他们不想祁明乐委曲求全,所以如果祁明乐想和离,他们会成全她。
夕阳的余晖落在张元修身上时,张元修非但没有感觉到半分暖意,反倒觉得遍体生寒。他浑身紧绷,像个等待宣判的囚徒一样,面色苍白望着祁明乐所在的方向,等待祁明乐的判决。
但许是祁明照这话,对祁明乐的冲击太大了,祁明乐一时没反应过来。
所以最后,祁明照选择后退了一步,让祁明乐在初五之前给他答案。若祁明乐选择和离,祁明照便会带她离开上京。
张元修想留下祁明乐,可又不知道,该怎么留住心不在他这里的祁明乐。
但在短暂的消沉过后,张元修知道,他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下去。
他想最后再尝试一次。哪怕到最后,祁明乐当真要与他和离,他也不想让自己留下遗憾,也不想有朝一日,祁明乐若回想起他们最后相处的时光,会是如今这般模样。
一念至此,张元修再没有半分犹豫,当即便起身朝外走。
奉墨提着灯刚走到院门口,就见张元修从书房内出来,奉墨退至一旁,正要行礼时,张元修却是大步朝外走去。
奉墨下意识跟了上去。可走着走着,见春禾院近在眼前了,奉墨这才如梦初醒,瞬间停了下来。
自张元修从邕州回来之后,他们夫妻白天相处的与从前别无二致,但夜里张元修却一直宿在书房。
今夜jsg张元修突然回了春禾院,采荷等一众侍女都十分高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么久了,他们少夫人和大公子终于要和好了。
屋中的祁明乐正躺在床上摊大字,躺了一会儿之后,祁明乐幽幽叹了一口气,正欲爬起来去熄灯时,就听到外面传来侍女向张元修请安的声音。
祁明乐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她刚抬手撩开床幔,就见张元修从外间进来了。
他们日日相见,但张元修却很久没有在夜里出现在这里了。
是以如今他甫一进来,祁明乐先是一愣,旋即干巴巴问:“你的公务忙完了?”
“嗯,忙完了。”张元修的目光落在祁明乐身上,“你先睡,我去沐浴。”
“哦,好。”祁明乐讷讷应了一声。
张元修走到衣柜前,从里面取出一套干净的衣物,然后回头询问:“要帮你熄灯么?”
祁明乐点点头,张元修将灯笼熄的只剩下一盏之后,这才拿着衣物进了净室。
里间只剩一灯如豆,祁明乐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才确信张元修今夜会宿在这里。然后她才慢吞吞躺下,竖着耳朵听着净室那边的动静。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净室那边的门响了,祁明乐立刻睡好。
很快,熟悉的脚步声就朝床这边走来。
不知怎么的,一向大大咧咧的祁明乐,今夜一颗心却莫名砰砰直跳。大约是他们之间太久没有在夜里独处了,祁明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同张元修相处。
所以在察觉到张元修即将走过来的时候,祁明乐再一次选择了用装睡来逃避。
待张元修撩开帘子时,就见祁明乐面朝里睡着。
他们夫妻一载,张元修不说对祁明乐了如指掌,但对祁明乐了解七八成却是有的。所以尽管只是一个背影,张元修也知道,祁明乐其实是在装睡。
但他并没有戳穿这一点,而是像之前那样躺在祁明乐的身侧。
屋外夜风呼啸,屋内灯火莹莹。
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祁明乐半边身子都麻了。她在想,要怎么自然的换个姿势,而不让张元修发现她其实是在装睡。
可还没等祁明乐想出来,一双手突然伸过来揽住她的腰。紧接着,张元修靠过来,将她整个人圈在怀中,低声道:“睡吧。”
纵然夫妻一载,他的妻子还是没能爱上他,但在分开之前,张元修还是想让她像从前那般,在他面前自然一些。
果不其然,在他靠过去之后,祁明乐先是被惊了一下,旋即紧绷的身子才慢慢放松下来。
他们谁都没说话,但却都知道,彼此都没睡着。
从前沾枕即睡的祁明乐,已经有很多夜都没睡好了。张元修从身后拥着祁明乐,直到内间仅剩的那盏烛火第三次爆出灯花时,困意涌上心头的祁明乐,这才习惯性转过身回抱枕头。
但这一次,她却摸到了一截劲瘦的腰。
祁明乐手一顿,顿时清醒了不少。而在察觉到她顿住时,张元修突然将她抱紧几分。祁明乐先是一愣,然后才没再退缩,继而抱住了张元修的腰,在张元修怀中选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沉沉睡去。
待到怀中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时,张元修才睁开眼睛,低头克制而隐忍的在祁明乐的发顶上亲了亲。
久违的月余之后,他们夫妻终于能相拥而眠了。
第二日,祁明乐从张元修怀中醒来时,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昨夜种种,恍若一场梦,可醒来后,张元修就在旁边,这又提醒着祁明乐,昨夜那一切都是真的。
可自从张元修从邕州回来之后,他夜里就再未回过春禾院了,昨夜怎么突然过来了呢?
“怎么了?这一大早的,就这般看着我?”祁明乐晃神间,张元修已经醒了。
祁明乐回过神,就看见张元修唇畔噙笑,一如从前那般亲昵望着她。祁明乐愣了愣,摇头道:“没。”
“没有那便起床吧,我陪你去练刀。”
“哦。”祁明乐坐起来,看着张元修率先下床,然后将屋内的灯笼又点燃了几盏。
他们夫妻二人换过衣衫过后,张元修便自然而然牵着她的手,往练武场的方向走去。过去的路上,张元修在同祁明乐说明日过年的安排。
他姿态亲昵自然,仿佛他们之间的隔阂,因为昨夜那个拥抱,突然就烟消云散了。
祁明乐向来是个遇事要有头有尾的人,可这一次,她几经犹豫,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只是在张元修一如从前的亲昵自然下,也逐渐抛下了这段时间的小心翼翼和不自在,又开始像从前那样与张元修相处起来了。
发现这一点的张云葶,趁着过年的喜悦,直接放了两串鞭炮庆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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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过年,他们一家五口过的。今年张元昱不在,就只剩下他们四个了。张家素来有守岁的习惯,是以用过年夜饭之后,为了打发无聊,也为了避免苏沁兰触景想到张元昱而难过,张云葶便提议打马吊。
结果因为张元修的保驾护航,一整晚就数祁明乐这个新手赢的最多。
张云葶撇撇嘴,故作生气道:“大哥、大嫂,人家都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今日我可算是见识到了。”
“嘿嘿嘿,你若是羡慕的话,等过了年,我就去帮你打听,看谁家的小公子与你般配,给你挑选做如意郎君如何?”祁明乐抱着面前赢来的金豆子,打趣张云葶。
张云葶瞬间脸红了,她又气又羞:“大哥,你还不快管管大嫂。哪有大嫂这般同小姑子开玩笑的。”
“不敢管。”张元修坐在旁边喝茶,光明正大表示自己耙耳朵。
张云葶:“……”
苏沁兰坐在一旁,看她们姑嫂俩笑闹。祁明乐打趣了张云葶一会儿,便将赢来的金豆子给张云葶分了一些,其他的全散给侍女仆从们,让他们也跟着沾沾喜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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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这个年照旧过的很热闹,同去年张元修要在府衙值守不同,今年张元修一直待在府里。
虽然他们夫妻之间相处的状态,仿若又回到了从前,但张元修每每看她眼神里隐藏的哀伤,与祁明照那边的初五期限,都让祁明乐无法忽略。
初三用过饭之后,祁明乐在府里彻底待不住了,便与叶蓁约了见面。
而今日,张元修也有宴席要赴,所以他便先将祁明乐送至叶蓁的医馆后,又特地嘱咐道:“瞧这天快要下雪了,我去宴席上略坐坐就过来接你。”
祁明乐点头应了,张元修与叶蓁等人告别过后,便坐着马车离开了。
叶蓁将祁明乐带去了医馆的后堂。待小学徒上过茶水退下之后,祁明乐这才苦着脸,同叶蓁道:“蓁蓁,你说我该怎么办?”
叶蓁转头看过来,祁明乐将自己的苦恼烦闷一股脑同叶蓁说了。
祁明乐烦闷的是两件事:其一,她是否心悦张元修。其二,祁明照那边初五要答案,但今天已经初三了,祁明乐没有答案。
所以祁明乐来问叶蓁:“蓁蓁,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从你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你觉得我心悦张元修么?”
她们虽然只相识两年,但却是一见如故,所以祁明乐想听听叶蓁的想法。
叶蓁了解祁明乐的性格,而且祁明乐与卫恕之间的种种,以及与张元修之间的种种,叶蓁都知道。所以祁明乐既然问了她,叶蓁想了想,便道:“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应该是心悦张元修的。”
祁明乐立刻往叶蓁面前挪了挪,示意叶蓁继续说。
“你这人素来爱憎分明,做事也从不拖泥带水。若你当真一点都不喜欢张元修,你只会直截了当同他说清楚,而不会同他圆房,更不会一直在这个问题上退缩纠结,将自己困于其中。”
祁明乐觉得,叶蓁的有道理,但她也有她的顾虑:“我从前喜欢过卫恕,可我对张元修和卫恕的感觉不一样。”
这便是困住祁明乐的关键所在,所以爱憎分明的她才会反复纠结退缩。
祁明乐和卫恕之间的种种,叶蓁是知道的,所以她瞬间便指出了问题所在:“你和卫恕之间,与张元修之间不同。你对卫恕是一见倾心,而你与张元修之间,却是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久处不厌。你用一见倾心的浓烈,同久处不厌的细润做比较,自然是不会有结果。”
祁明乐从没想过,问题竟然是出在了这个上面。
感情的jsg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叶蓁不想让自己去左右祁明乐自己的真实想法,便拉着祁明乐的手,放在祁明乐的心口上,然后告诉她:“若你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那就便顺其自然吧。时间和契机到了之后,你的心自然会告诉你答案。”
祁明乐从医馆出来时,才发现外面已经下雪了。
鹅毛般的大雪如柳絮纷飞一般席卷全城,因正月一日年节,上京放关扑三日,城中各处扎起彩棚,街上车水马龙,行人络绎不绝。
祁明乐站在医馆前,一面看着街上人声鼎沸的热闹,一面等着张元修来接她。
可她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张元修,只等到了浑身是血的奉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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