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 奖励
◎你再说一遍。◎
回到上京之后, 祁明乐火速进宫,向陛下禀明所有的前因后果之后,与刑部及都察院的官员交接过后, 当即便快马加鞭往张家赶。
祁明乐回到上京时,张元修便得到了消息, 所以他早早的抱着止戈在府门口等。
祁明乐一路打马疾行,远远看见府门口那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时,眼里顿时漾开了笑意, 她高喊了一声:“止戈。”
原本窝在张元修怀中, 正左顾右盼的止戈,似是听到了祁明乐的声音,便懵懂转头看过来。
“吁——”
祁明乐一把勒停缰绳, 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娘不在的日子, 有没有想娘呀?”祁明乐甫一下马, 便疾步过来,从张元修手中接过止戈, 在止戈的脑门上亲了一口。
止戈睁着乌黑透亮的眼睛, 茫然的望着祁明乐。
祁明乐平日在府里都是怎么舒服怎么穿,这是她第一次在止戈面前穿盔甲, 祁明乐以为止戈没认出她来, 便将止戈举起来, 让他看着自己的脸, 继而又问:“不认识娘啦?”
止戈现在还不会说话,听到祁明乐这话也没反应, 只是似乎对祁明乐盔甲上的护心镜十分感兴趣。
祁明乐见状, 只得调整了一个抱他的姿势, 好方便他去摸护心镜。
小孩子的注意力只集中一会儿, 很快,止戈就对护心镜丧失了兴趣。祁明乐便托着他举高,止戈立刻便开心的笑了起来。
张元修眉眼温柔望着他们母子二人笑闹。
“娘!”止戈突然叫了一声。
正欲托着止戈再举高的祁明乐,手突然一顿,她立刻去看止戈。
止戈正咧着嘴冲她笑。
“好儿子,再叫一声。”祁明乐轻声哄道。
但止戈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听懂了不想叫,只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并不住瞪着腿,示意自己想要继续举高。
祁明乐认真盯着他:“止戈,你再叫一声,你再叫一声,娘就托你举高。”
止戈不答话,只不住的瞪着腿。
母子俩都不肯妥协,最后见祁明乐不托他了,止戈立刻扭头去看张元修,哼哼唧唧又要张元修抱。
张元修沉默须臾,先看祁明乐。
结果祁明乐正好也转头来看他。祁明乐不确定的问:“刚才是我幻听了么?”
“没有,我也听见了。”
得了张元修肯定的答案之后,祁明乐再次抱住止戈,低头哄道:“好儿子,再叫一声娘。”
但不管祁明乐怎么哄,止戈就是不叫。到最后,祁明乐跟他说话时,止戈直接傲娇的将脑袋转到旁边去了。
祁明乐:“……”
行吧,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反正来日方长。
自这日之后,祁明乐得了空,便抱着止戈,教他喊娘。有时候止戈会冷不丁喊一声。但之后,不管怎么祁明乐再怎么教,他就是不喊。
后来次数多了,祁明乐就发现规律了——
她这个儿子只有在被逼的不耐烦时,才会安抚似的喊她一声娘。
发现这一点之后,祁明乐便开始故意逗止戈。这日傍晚,张元修下值回府,目睹这一幕之后,不禁无奈摇摇头:“夫人,哪有你这样当娘的?”成日故意逗自己儿子的。
“我这样当娘咋啦?”祁明乐抬头看向张元修,一副誓要张元修说出个子午寅卯出来。
张元修立刻告饶,从祁明乐怀中接过止戈,夫妻二人一同正要往春禾院走时,怀中的止戈突兀叫了声:“爹!”
张元修:“……”
祁明乐立刻看过来,惊喜道:“呀,止戈会喊爹了!”
而之前让祁明乐不要心急的张元修,在止戈叫了这声爹之后,他立刻将止戈往上托了托,低头道:“再叫一声。”
“爹!”止戈又叫了一声。
祁明乐这下不干了:“哎,当初他会叫娘的时候,我让他再叫一声,他死活不肯叫,怎么到你这里,他就叫的这么顺溜了?”
见祁明乐连这个醋都要吃,张元修半是无奈,又半是好笑,旋即安抚道:“因为爹比娘简单。而且我听人说,小孩子才开始说话的时候比较艰难,慢慢说多了之后就愿意说了。”
是这样的么?祁明乐半信半疑。
可止戈如今除了娘之外,还会叫爹了,她这个做娘的还是十分高兴的。
可这个高兴在看见,张元修让止戈喊爹,止戈有求必应时瞬间就碎了一地。见祁明乐脸色已经不大好了之后,张元修立刻见好就收,将一个六子连方塞到止戈手中,让止戈自己玩之后,这才同祁明乐说起了正事。
“今日去观州府调查的官员回京了。”
听到张元修说起了观州府,祁明乐立刻坐直身子:“如何?”
“如你所料,老虎山上的那帮土匪,确实和李德明在暗中勾结。”
那日祁明乐去老虎山查看地形时,虽然时过境迁,之前赈灾粮银被劫持时留下的线索已经断的七七八八了,但祁明乐在山脚下好几棵树的树干上,都看见了当日交战遗留下的痕迹。
在姜国,官差用的刀,宽度与厚度皆与坊间的刀不同。而刀的宽度与厚度不同,在树上砍出来的形状也不同。
祁明乐使的是刀,所以她能轻而易举辨认出官刀与坊间的私刀。
那日看见好几棵树干上遗留下来的痕迹时,祁明乐就发现,那些痕迹中官刀比私刀多,当时祁明乐便心下生了疑。
后来他们进入观州府之后,祁明乐私下遣人乔装出去打探了一番之后,却意外发现,老虎山那拨山匪们,虽然表面上无恶不作,但真正下狠手那几次的对象中,有几个皆与李德明生过嫌隙。
当时祁明乐有所怀疑,但却不敢确定,所以她才故意第二日冒进攻山,想借此试探李德明。
结果李德明迫不及待就想借她之手除掉那帮山匪。
当时祁明乐心里便有底了,所以她直接给李德明来了个将计就计,暗中将李德明的真烧山掉包为假烧山,并根据李德明提供的地理位置,将那窝土匪们一锅端了。
“只是李德明与那帮土匪们私下勾结,借用那帮土匪之手排除异己我能理解。可他为什么要借那帮土匪之手去劫持赈灾银粮呢?”祁明乐想不明白这一点。
赈灾粮银被劫是大事,朝廷势必会派人彻查此事。李德明这样做,与自掘坟墓有何区别?
张元修倒了盏茶递给祁明乐:“因为除了铤而走险劫持赈灾银粮之外,李德明没有其他办法弥补亏空了。”
“什么意思?”祁明乐接过茶盏。
张元修解释:“国中赋税皆尽归户部,而各省的开支则需要从户部支取。先皇在世时,为了简化各省用银流程,便准许各省设立省银库,凡各省内官员的俸禄以及各省用银皆从省银库支取。但此举有利有弊,利是减少了各省用银来回跑户部,而弊端则是这其中难免有监守自盗之徒。所以为了确保省银库的银两不被以权谋私,先皇会不定时派官员前往各省暗查巡视。运往蜀地的赈灾粮银在途径过观州府之前,陛下正决定派人来巡视观州府的省银库。”
“而监守自盗的李德明在得知此事后,便想着拆东墙补西墙,然后让老虎山那帮土匪们劫了赈灾银粮,将其充入省银库中,借此蒙混过前来巡视的官员?”
张元修颔首应是。
然后李德明再借助她这个陛下钦点的剿匪官之手,一举诛杀了那帮土匪,这样他与土匪勾结的那些事,就能彻底被掩埋了。
“这个李德明,我初见时,还觉得此人性子懦弱难当大任,却不想,他竟然是个闷声干大事的!”
几乎是祁明乐话音刚落,采荷便步履匆匆进来,道:“大公子,少夫人,圣旨到了。”
祁明乐和张元修一听这话,忙将止戈交给采荷,然后两人率领张家上下,一同去前厅接旨。
今日这道圣旨是给祁明乐的。
因祁明乐上次剿匪有功,陛下特赐她十金,并一箱今年的贡锦,外加两柄玉如意。
宣旨太监读完之后,便将圣旨递给祁明乐:“恭喜安阳侯,恭喜张大人。”
“有劳崔公公您亲自跑这一趟了。”祁明乐接了圣旨,立刻扭头道,“采荷,快给崔公公上茶。”
“咱家还要赶回宫里复命,这茶日后若有机会再喝。”
对方既这么说,祁明乐与张元修也没再强留,只命孙伯亲自将崔公公送出去。
待崔公公一行人走远之后,祁明乐便同苏沁兰与张云葶道:“娘,云葶,这两柄玉如意你们一人拿一柄,贡锦你们也尽管挑你们自己喜欢的拿。至于陛下赏赐的这十金,我想着,拿去犒赏上次随我一道去剿匪的士兵们,若非他们拼尽全力,我第一次独自办差也不可能会办的这么好。”
这是陛下赏给祁明乐的,苏沁兰母女俩自是没有异议。
倒是张云葶的目光落在祁明乐手中的圣旨上,笑着揶揄:“大嫂,我觉得,你可以跟我大哥比一比,看到最后,陛下奖励你们谁的圣旨多。”
“那我自是比不过你大嫂。”张元修率先投降。
祁明乐从采荷手中接过止戈,不禁斜睨了张元修一眼:“那可不一定。”
虽然陛下封了她为安阳侯,但祁明乐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同张元修他们这样的男子不同,安阳侯这个听着尊贵,实则没有实权的侯爵,将会是她此生最高的官位了。
而张元修不同,以他的才华和魄力,他日后注定前途无量。
而这天夜里,等到屋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张元修突然握住祁明乐的手腕,问:“夫人可有什么想要的?”
“什么?”祁明乐一时没反应过来。
张元修解释:“夫人第一次剿匪便大获全胜。”
“所以你是想要奖励我?”祁明乐本想,他们孩子都这么大了,再搞这些虚的也没必要了吧!
可还没等祁明乐开口,张元修手腕轻轻用力,便将祁明乐拉至身侧。
张元修坐在榻上,抬头看着站在他面前的祁明乐,轻轻摩擦着祁明乐的手腕:“夫人若是想奖励我,我也是愿意的。”
祁明乐:“……”
他倒是敢提啊他!
祁明乐顿了顿,然后粲然一笑:“好呀,我奖励你,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张元修倾身上前。
“什么?”祁明乐没听清楚,不禁将身子弯了些许。
张元修凑过去,覆在祁明乐耳畔,低声说了他想要的奖励。不知道张元修是不是故意的,他说话时,鼻息全喷在了祁明乐的脖颈上,撩的祁明乐又热又痒,但祁明乐还是极力忍住了没动。
待张元修说完之后,祁明乐才慢条斯理直起身子,然后看向张元修,眯着眼睛道:“你再说一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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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 ☪ 独处
◎这样总行了吧?◎
他们夫妻三载, 祁明乐一个微妙的表情,张元修便瞬间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我说,夫人第一次独立办差, 就办的这般漂亮,为夫自愧不如。不如我们改日在府里设宴, 将岳父大人一并请来,一同为夫人设宴庆祝?”张元修从善如流改了口。
自从祁老爹担任禁军统领之后,他每日都很忙, 偶尔抽空来张家, 也是看一眼止戈就走。说起来,他们父女俩也许久都没有一块儿好好吃顿饭了。
听张元修这般说,祁明乐这才冷哼着丢下一句, “算你识趣”, 便抱着止戈往床的方向走去。
自从止戈出生之后, 即便有婆子和乳娘,但大部分时候, 都是祁明乐亲力亲为照顾的。
可因为夜里止戈有时候会哭闹, 张元修不想让祁明乐那么辛苦,所以便同祁明乐商量, 白天祁明乐可以亲自照顾, 夜里就交由婆子和乳母带, 祁明乐也应允了。
可祁明乐去观州府剿匪归来之后, 想着他们母子俩分离了好几日,夜里便也将止戈抱过来跟他们睡。
张元修本以为, 过几日, 祁明乐会将止戈交给婆子们带的, 可谁曾想, 祁明乐在发现止戈会喊娘了之后,瞬间便舍不得了,夜里她直接便让止戈跟他们睡了。
这一两日还好说,但祁明乐都回来大半个月了,止戈夜里还跟他们睡在一起,张元修就不大能接受了。
这天夜里,趁着祁明乐睡着之后,张元修从她怀中将止戈抱了出来。
尽管张元修动作很轻,可熟睡的止戈似是心有所感一般,他睁开眼睛,茫然看向张元修。
他们父子两人视线撞上之后,张元修先是一愣,旋即道:“白天你黏着你娘,夜里便该爹爹了,这样很公平。”
止戈自然是听不懂这话的,他只知道,睁开眼看见的不是他娘而是他爹,所以他下意识便撇嘴要哭。但还没等他哭出声,张元修已经将他交给乳母了。
乳母带孩子很有一套,接过止戈便温柔的哄了起来,原本撇嘴要哭的止戈,在乳母的怀中打了个哈欠,又乖乖睡了过去。
张元修见状,这才放下心重新回了卧房。
床上只有祁明乐一个人了,今夜他终于不用跟人抢祁明乐。
张元修俯身凑过去,正要去吻祁明乐时,原本熟睡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张元修被吓了一跳,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直接被祁明乐反杀压进了锦被了。
张元修:“……”
“大晚上的,你不睡觉,偷偷摸摸的做什么?!”
其实早在张元修偷偷将止戈抱走时,祁明乐就已经醒了。她故意不动声色,就是想抓张元修个现行。
张元修被压在锦被里,一抬眸,就见祁明乐居高临下坐在他身上,一双眼里哪有半分睡意。
张元修沉默须臾,半是实诚,半是委屈答:“夫人,你回来都大半个月了,但你的眼里却只有止戈。”
“止戈是你儿子,你连他的醋也吃!?”祁明乐觉得不可思议,没忍住戳了张元修一下。
张元修顺势握住祁明乐的指尖时,然后猝不及防用力。祁明乐一时不察,直接被张元修拉的跌在了张元修的胸膛上。
自从生了止戈之后,祁明乐日日练刀,如今身形已经恢复到从前的模样。
她虽然不胖,但毕竟是个成年人,骤然砸下去时,力道还是不轻的。听到张元修闷哼一声之后,祁明乐当即想起身,却被张元修搂住了腰。
“明乐,自从有了止戈之后,你所有的心思就全在他身上了。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单独相处过了。”张元修抱着祁明乐,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失落不满。
祁明乐:“……”
止戈是他们的孩子,祁明乐不觉得,自己将所有的心思放在他身上有错。但他们夫妻这么久了,祁明乐也知道张元修的性格,所以沉默须臾,她凑过去,直接在张元修的唇上亲了一口。
“这样总行了吧?”
张元修:“……”
他只是想跟她单独待一会儿而已。
张元修望着祁明乐不说话。
暗色里,两人目光撞上,祁明乐顿了顿,直接撑起身子坐起来,然后开始熟稔的去解张元修的衣带。
张元修:“……”
最开始,张元修是真没这方便的意思。他只是想单独跟祁明乐待一会儿,但如今祁明乐既然主动了,他自是不会拒绝。
只是他们夫妻三载,有些事,祁明乐还是没学会。
到最后,张元修长叹一口气,反客为主拥住祁明乐。祁明乐手一抖,然后提醒张元修:“你想好啊,过了这一村可就没这一店了。”
张元修声色暗哑嗯了一声,让祁明乐主动,难受的只有他自己。
祁明乐听张元修这么说,便也没再多说什么了,只任由张元修为所欲为了。
外面细雨绵绵,夜风乍起,吹的含苞欲放的红花在枝头晃个不停。
这场雨一直下到三更天方歇。第二日,祁明乐起来时,发现外面晴空万里。祁明乐刚用手背掩着唇角打了个哈欠,就见张云葶抱着止戈从外面进来。
“娘!”止戈眼尖看见了站在窗边的祁明乐,立刻欢快喊了一声。
祁明乐应了一声,隔着窗子将止戈抱在怀中逗了一会儿,这才重新建止戈交给张云葶,然后她回屋中梳洗去了。
待祁明乐更衣梳洗过后再出来时,止戈已经睡着了。
祁明乐让婆子们将止戈抱下去,然后转头去看张云葶:“怎么了?”
虽然张云葶平日也时常来找她玩儿,但今日张云葶过来时,祁明乐明显感觉到,张云葶有心事。
张云葶与祁明乐名义上为姑嫂,但实则却是情同姐妹,所以在祁明乐面前,张云葶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
此刻见祁明乐看出来了,张云葶便也没再隐瞒,而是道:“大嫂,我想去趟蜀地。”
“去蜀地?!”祁明乐愣了愣。旋即想起来,如今张云葶在管张家的生意,遂道,“是生意场上的事?”
张云葶点点头。他们的布庄一直与蜀地的一家老字号合作,但今年,那家老字号突然选择了其他铺子。张云葶想亲自过去看看,若不能再继续合作,她还得再另外物色一家新铺子合作。
祁明乐问:“让铺子里的掌柜去不行?”
“我们与蜀锦庄合作多年,为了以示想继续合作的诚意,我觉得我亲自去一趟会好一点。”
祁明乐对做生意的事一窍不通,而张元修与张元昱兄弟二人也志不在商道上,去年见张云葶对打理铺子一事生了兴趣,张元修便让铺子里老练的掌柜教她,如今张云葶已经做的有模有样了。
所以此刻听张云葶这么说,祁明乐道:“你若觉得你亲自去一趟会好一点,那你就亲自去吧。”
“可我大哥那边……”
祁明乐有些好笑。明明张元修那人极好说话,但大概是长兄如父的关系,每到这个时候,张云葶就有些怕张元修。
祁明乐知道张云葶今日来找她的目的,便笑着道:“只要娘同意,你大哥那边,我替你去说。”
“太好了,多谢大嫂。”张云葶立刻凑过来,亲热的挽住了祁明乐的胳膊。
也不知道张云葶是怎么跟苏沁兰说的,当初张元昱回临江赶考时,都不愿同意的苏沁兰,这次竟然同意张云葶去蜀地了。
不过既然苏沁兰这边同意了,祁明乐便抽空与张元修也说了这事。
张云葶一个姑娘家单独去那么远地方,张元修其实很不放心。但张元修知道,张云葶性子要强,她不会甘愿一辈子都躲在他的羽翼下。
所以张元修便应允了此事,只是在张云葶离开上京之前,他又特地让洗砚挑了几个身手好的家丁随行。
这是张云葶第一次独自出远门,张家上下一直将她送去了上京城外。
“好了,就送到这里吧。”甫一出城,张云葶便不让他们再送了。
祁明乐也知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只好道:“那你一路小心,要是有什么事,随时给我们来信。”
“好。”张云葶应了。
苏沁兰之前答应的好好的,可眼下张云葶要走时,苏沁兰的眼圈还是瞬间红了,她拉着张云葶的手,反反复复叮嘱了好一会儿,才忍着难过松开张云葶。
“哎呀,我此去最多月余就回来了,都这么哭丧着脸做什么呀,来,都笑笑嘛。”
祁明乐给面子的笑了笑,苏沁兰则笑的比哭还难看,到了张元修这里,张元修没笑,只又叮嘱了一遍:“若有事,随时传信给我。”
张云葶点点点头,同众人道别过后,她才上了马车。
“驾——”
车夫甩着马鞭,赶着马车朝前走。
苏沁兰的眼泪顿时就下来了。
祁明乐有些头大,她正想让张元修帮忙劝时,结果一转头,看见张元修的眼神时,祁明乐瞬间顿了顿,然后默默的收回视线,并将怀中止戈塞给苏沁兰,希望借此能转移苏沁兰的注意力。
作者有话说:
捉完虫来替换
🔒124 ☪ 诘问
◎“喂,张元修,你还是不是男人!◎
止戈与阿宝只相差三个月, 祁明乐平日里无事时,也会带着止戈去找叶蓁。
叶蓁如今的医馆在上京名气很大,除了不少人将女儿送来学医之外, 许多贫苦人家得知叶蓁医术好诊金又收的极低,便也慕名来找叶蓁看诊。
叶蓁整日忙的脚不沾地, 但她每日还是将阿宝带去了医馆。
叶蓁忙的时候,便由乳母和婆子在后堂带阿宝。叶蓁若得了空,便自己去后堂抱阿宝。
这日祁明乐过去时, 叶蓁正在前面看诊, 祁明乐同她打过招呼之后,便抱着止戈轻车熟路去了后堂。
帘子甫一撩开,祁明乐就见阿宝坐在靠窗的榻上, 她手中抓着一个绘着胖娃娃的拨浪鼓, 此时摇的正开心呢!
“张夫人。”在旁照看阿宝的婆子和乳母, 纷纷起身向祁明乐行礼。
祁明乐示意她们不必多礼,便抱着止戈坐在阿宝身边, 笑着道:“阿宝, 止戈弟弟跟你一起玩儿,好不好?”
“玩!玩!”阿宝如今已经一岁零一个月了, 如今她能学些简单的字。
祁明乐便将止戈也放在榻上。
他们两个人经常一起玩儿, 所以都能认识对方。阿宝甫一看见止戈, 便立刻笑着爬过来, 当即便要去抓止戈的手,而止戈则目标明确的一把拿走了阿宝手中的拨浪鼓。
祁明乐:“ ……”
她这个不开窍的傻儿子哟!
阿宝和止戈年纪相仿, 两人也能玩儿到一起去。祁明乐便坐在旁边, 一面照看他们, 一面等着叶蓁忙玩儿。
他们两人玩了一会儿之后, 阿宝突然打了个哈欠,然后便朝祁明乐这边爬过来。
守在一旁的乳母见状,便知阿宝这是困了,当即便想过去抱阿宝时,祁明乐已经将阿宝抱在怀中,熟稔的哄了起来。
叶蓁在药堂里忙完,掀帘进来时,就见祁明乐抱着阿宝,而止戈则靠在祁明乐身边,正撇着嘴一副要哭的模样。
“怎么啦?谁惹我们止戈生气啦?”叶蓁放轻脚步走过去,抱起止戈,一面哄,一面冲祁明乐道,“哎,我怎么觉得,止戈比上次重了?”
“跟你家阿宝比,他确实重。”说话间,祁明乐的目光一直落在阿宝脸上。
阿宝长的白白嫩嫩的,睫毛纤长浓密,尤其一双乌黑水灵的眼睛,每次祁明乐看到她时,总有一种心都要化了的感觉。
叶蓁知道祁明乐想要个女儿,便替她抱着止戈轻轻哄着。
止戈也不认人,祁明乐抱他他也不认生,而是打了个哈欠,便将脑袋枕在了叶蓁的肩膀上,然后眼皮慢慢耷拉下来。
乳母与婆子见两个孩子都睡着了,欲上前来接,祁明乐却抱着阿宝不撒手:“让我再过会儿女儿瘾。”
乳母:“ ……”
叶蓁哭笑不得,示意乳母下去。
“蓁蓁,我跟你说,要不是全上京都知道,你们谢沉霜是个女儿奴,我一定要将你们阿宝带回我们府里住一段时间。”叶蓁看着熟睡的阿宝,怎么看怎么觉得喜欢。
止戈似是睡的不踏实,叶蓁察觉到了,便用手拍了拍他的背心,一面轻哄着,一面笑着同祁明乐道:“你既喜欢女儿,何不再生一个?”
“我也想,但是张元修不同意。”
叶蓁侧眸看过来。
祁明乐道:“他说生孩子对身体有损伤,让我先养身体,暂时不考虑再添一个。可我没觉得,我的身体哪儿没恢复好啊!”
叶蓁是医者,她也认同张元修说的。
“怀孕生产对女子的身体损伤都极大,并非一个坐褥期就能养好的。”叶蓁解释完,又同祁明乐道,“再说了,如今止戈也还小,正是需要陪伴的时候。你们可以再等等,等止戈大一点再考虑这事也可以的。”
“也只能这样了。”叶蓁叹了一口气,又将目光落在了阿宝脸上。
这个小姑娘,她是怎么看怎么喜欢,可惜不是自己的女儿。这样想着,祁明乐一扭头,看着睡的四仰八叉,正嗫着大拇指睡的正熟的止戈时,神色变得有些一言难尽起来。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都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虽然不是祁明乐想要的女儿,但祁明乐还是爱他。
祁明乐在医馆一直待到日暮时分,张元修下值路过这里时,顺带接他们母子俩一道回府。
自从张云葶到蜀地之后,为了避免苏沁兰一个人胡思乱想,祁明乐平日在府里时,都是抱着止戈与苏沁兰一道用饭的。
自祁明乐嫁进来之后,张家饭桌上食不言的规矩便被打破了。如今添了止戈之后,饭桌上也比平日热闹了许多。
他们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用过饭之后,苏沁兰抱着止戈逗了一会儿之后,才同祁明乐与张元修道:“眼下马上十月了,下个月咱们止戈就满周岁了,他的周岁你们两口子想好怎么办了么?”
“他一个奶娃娃,周岁不就是随便办一办么?”叶蓁不解问。
上个月阿宝的周岁礼,谢沉霜夫妇给他办的虽小但隆重。但谢沉霜是上京出了名的女儿奴,祁明乐倒也能理解。
而止戈是男孩子,祁明乐受祁老爹的影响,觉得男孩子就该养的糙一些,所以她以为,止戈的周岁就是一家人一起吃顿饭就好了。
却不想,苏沁兰道:“他是你和元修的第一个孩子,哪能随便办一办呢!”
祁明乐看向张元修。
张元修道:“临江很重视孩子的周岁,所以孩子的周岁都会办的十分隆重。”摆流水宴撒福钱请戏班子,这些都是基本标配。
但如今他们在上京,而且上个月,谢沉霜刚为女儿举办过周岁礼,那止戈的周岁礼,不论如何都不能超过谢家的规格,否则会给人留话柄。
苏沁兰也知道,如今张元修在朝为官,万事都要低调,她便道:“所以我才想问问你们两口子的打算。对了,我今日收到你大伯母的信了,她说,去年止戈的满月宴她跟你大伯没能来上京,这次止戈周岁,他们无论如何都是要来的。”
这些事祁明乐也不擅长,祁明乐便转头看向张元修,示意张元修拿个主意。
张元修想了想,道:“既然大伯父他们要来,那到时候就在府里办个小家宴,再请几位平素交好的好友一同过来,既算聚一聚,也算是给止戈抓周了,如何?”
“我觉得行。”祁明乐答应了。
苏沁兰也没意见,原本祁明乐想着,离止戈的生辰还有一个半月,等到十月中旬在筹备不迟,却不想,第二日苏沁兰便开始着手准备了。
“娘,现在就准备,也太早了吧?”祁明乐道。
“不早的,在我们临江,孩子满月宴一过,家里便开始筹备抓周了。”临江人家境殷实者居多,他们都觉得,孩子周岁礼上第一次抓到的东西,将关乎孩子的一生,所以他们便格外看重孩子的周岁礼。
苏沁兰道:“娘知道,你跟元修都忙,这事交给娘来操办,你们俩不用管。”
自从祁明乐在观州府剿匪立了大功之后,陛下便格外看重祁明乐,时不时的也会给祁明乐分配一些军营中的事让祁明乐来做。
而宴请这种事,祁明乐素来不擅长,苏沁兰既然主动说,让将止戈的周岁宴交给她来操办,祁明乐自然不会拒绝。
之后,苏沁兰一扫张云葶离京后的情绪低迷,整日干劲儿满满的筹备起了止戈的周岁宴。
时间如流水转瞬即逝,很快便到了冬月。
冬月初,亲自去蜀地谈生意的张云葶终于平安归京了。
“我还以为,止戈生辰你赶不回来了呢!”祁明乐抱着止戈笑着道。
张云葶三步并作两步过来,伸手去抱止戈:“别的事,我兴许赶不回来,但止戈的生辰,我可是一定要赶回来的。”
说着,张云葶接过止戈,低头问他:“止戈,还记不记得姑姑?”
在祁明乐怀中,脸上还带着笑的止戈,甫一到张云葶怀中之后,他虽然不哭闹,但也不笑了。
最后还是张云葶翻出从蜀地带给他的小玩意儿之后,止戈这才重新笑了起来。
祁明乐问张云葶:“你此去蜀地的生意可谈妥当了?”
“嗯,谈妥当了。而且大嫂,我跟你说,我这次去蜀地,还碰到了一个特别有意思的人 ……”张云葶开心的同祁明乐分享了她此番去蜀地的见闻。
张元修甫一回府,便听到了张云葶回来的消息,他赶到前厅时,就见张云葶正眉飞色舞的在同祁明乐说话。
最后还是祁明乐眼尖看见了张元修,便喊了声:“你站外面做什么?快进来呀!”
张元修这才从外面进来。
张云葶忙将一个盒子递给张元修:“大哥,这是蜀地苴却砚。听说它莹洁滋润,发墨如油存墨不腐,你试试。”
“好。”张元修接过盒子,然后坐在一旁,问,“此次去蜀地可还顺利?”
“顺利的。”张云葶又将同祁明乐说的,同张元修说了一遍。
张元修神色淡淡的,但祁明乐却能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待夜里两人一同回到春禾院的路上,祁明乐突然道:“张元修,全上京的人都说谢沉霜是女儿奴,但我觉得,以后我们要是有女儿了,你绝对会比谢沉霜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日送张云葶离京时,祁明乐就发现了:张元修这人虽然表面上情绪很内敛,但实则对张云葶这个妹妹,远比张元昱那个弟弟纵容宠溺的多。
所以祁明乐就在想,若他们以后再有一个女儿,张元修一定会很疼她的。
“哎,张元修,你真不考虑再添个女儿啊?”祁明乐趁热打铁问。
张元修抱着止戈,头也不回答:“暂时不考虑。”
“喂,张元修,你还是不是男人!”祁明乐气不过的说了一句。然后回了春禾院之后,张元修用实际行动给了祁明乐答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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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 ☪ 抓周
◎这小崽子是当着他的面在讨好他女儿吗?!◎
有谢沉霜这个首辅为女儿过周岁的规格在前, 到了止戈这里,张家也没大肆操办,只在府上小小置办了几席。
可即便如此, 该来的人却一个都没少来。
祁昌弘与祁家众人自是不必说,临江张家大房, 张大爷与张夫人也一同远道而来,并且还带了柳如絮给止戈的贺礼。
自那次张元修离开临江前,柳如絮问清了缘由之后, 便彻底放下了张元修。
之后柳如絮顺从张大夫人之命, 嫁给了临江一位姓贺的夫子。那位夫子家境虽不如张家,但也算是吃穿不愁了,且那位姓贺的夫子, 才华气度皆有过人之处。柳如絮嫁给他之后, 他们夫妻二人琴瑟和鸣, 如今过的也十分好。
“原本如絮是想亲自来的,可她如今害喜害的严重, 便只好托我替她将贺礼送来了。”如今柳如絮有了好归宿, 张家大夫人对祁明乐的态度都柔和了不少。
祁明乐心知,柳如絮说想亲自来是托词, 但还是顺着张大夫人的话说了几句好听的话。
他们正说着话时, 就见谢沉霜与叶蓁抱着阿宝走了进来。
祁明乐这才得以抽身, 走过去同叶蓁与谢沉霜打招呼, 然后又去逗阿宝:“呀,阿宝今天穿的很好看。”
“好看。”阿宝下意识重复祁明乐说的话。
之后没一会儿, 贺潇与周允母子也来了。一时间暖厅里人头攒动的, 好不热闹。
张云葶悄声来问祁明乐:“大嫂, 都准备好了, 要现在开始抓周么?”
“那就现在开始吧。”反正人也到齐了。
止戈原本正被祁昌弘抱着举高,听说要抓周了,祁昌弘这才恋恋不舍将止戈交给祁明乐。
今日是止戈的周岁,所以他今日穿的十分喜庆,一身红艳艳的圆领小锦袍,再配上一顶虎头帽,瞧着十分的可爱。
今日来的都是亲近之人,听说止戈要抓周了,所有人便齐齐围了过去。
采荷带着侍女已经将席子铺好了,席子上面也放了许多抓周要用的东西。但临江的习俗与上京的不同——
小孩周岁当天,长辈可以从身上取一个物件,放置在席子上,以示对晚辈的祝福。
祁昌弘放了他的佩刀。
苏沁兰专程准备了一支笔。
张云葶则准备的是书。
到贺子铭这个干爹的时候,贺子铭直接放了一块金锭子,一时所有人的目光齐齐看向贺子铭。
贺子铭此举本想着,金锭子寓意者有钱吃穿不愁,可见所有人都看着他时,贺子铭顿觉这个好像不合适,他正要将金锭子拿回来时,张元修已将一个苹果放了上去。
贺子铭:“ ……”
“不是,张元修,你们两口子这也太随意些了吧?”围观的贺潇看不下去了。
孩子抓周是人生大事之一,这一日,席子上放的表面上看是物件,其实是为人父母对孩子的希冀。张元修放个苹果成什么样子?
“不随意啊,我觉得苹果挺好的。”祁明乐将止戈放下的同时,回答贺潇的问题,“苹果既能吃,又能保平安,寓意多好啊!”
贺潇:“ ……”
将止戈放好之后,祁明乐立刻退了出来,众人齐齐都将目光放在止戈身上,想看看止戈第一个会抓什么。
止戈睁着大眼睛,茫然看着对面那一大帮人。
“止戈,快抓!”祁明乐提醒道。
止戈似是有些怕,当即便跃过面前的东西朝祁明乐爬过来。祁明乐立刻后退了几步:“你先抓,抓完娘再抱你。”
止戈胖乎乎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似是有些委屈,祁明乐怎么不抱他。
祁明乐又催了一遍,止戈还是不动,反倒撇着嘴,一副要哭的姿势。祁明乐一脸头大,只得将他抱起来重新放到空的地方,然后指着席子上的一堆东西跟他说:“”止戈,你喜欢什么,你拿什么。”
止戈睁着他的大眼睛,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但祁明乐已经快速退了回去。
止戈在原地又坐了一会儿,然后目光终于不再只盯着祁明乐了,而是开始左顾右盼起来,似乎是在看,自己要先抓哪一个。
很快,止戈似乎是锁定目标了,然后开始朝一个方向爬去。
众人瞬间屏息以待。
止戈爬去的那个方向有算盘,有一支毛笔,还有一本书。
其中那本书是红色的封面。
小孩子都喜欢红色,众人都以为,止戈抓周抓的第一个东西,会是那本书。那便意味着,他以后很有可能会跟他爹一样,成为一个才华斐然的探花郎。
止戈离那本红色的书越来越近,指尖即将快碰上了那本书。众人都已经准备好了恭贺之词时,却不想,止戈竟然掠过那本书,直接笑着朝前爬,然后抓住了一块红色的布料。
众人先是一愣,然后齐齐看向那片红色的布料。
在看清楚那片红色布料是什么的时候,众人齐齐呼吸一窒。而祁明乐看见这一幕时,差点被气了个仰倒。
她这个傻儿子,平日不开窍只会傻乐。今日这个时候,他脑子怎么突然就抽了呢!
他抓的那哪是什么红色布料,他抓的那是谢沉霜心肝宝贝的裙摆啊!!!
小孩子都喜欢鲜艳的东西,原本谢沉霜抱着阿宝原本在一旁围观。但席子上五颜六色的东西吸引了阿宝的注意力,阿宝便挣开谢沉霜,蹲在席子旁边摸花馍上的彩色鸟儿玩。
谢沉霜也没当回事,直到止戈突然抓住了阿宝的裙摆!
并且他抓住阿宝的裙摆不说,竟然还将花馍上那个阿宝喜欢的面鸟儿抓下来,傻笑着递给阿宝。
谢沉霜:“!!!”
这小崽子是当着他的面在讨好他女儿吗?!
眼睁睁看着止戈跃过他心爱的宝刀时,祁昌弘虽然失望,但想着武将不如文官受人尊敬。这孩子日后若能像他爹那样,做一个才华卓卓的文官也是好的。
结果到头来,他没抓笔,也没抓书,反倒抓了一个女娃娃的裙摆!
祁昌弘顿时气的脸都绿了。人都说,抓周看以后,这孩子抓的第一个是女娃娃的裙摆,难不成以后是个混脂粉堆的纨绔?!
别说祁昌弘,就连张元修也愣了愣。
一时人头攒动的厅堂里,顿时落针可闻。祁二夫人见状,立刻出声打圆场:“老人常说,小孩子见小孩子亲近,瞧咱们止戈从小就知道谦让幼小,日后你们两口子若再添一个孩子,止戈一定会是个好兄长。”
说着,祁二夫人又同祁明乐道:“明乐,你还愣住做什么?快把止戈抱回去放好。他既然知道流程了,那咱么接下来就该正式抓周了。”
“哦哦,好。”祁明乐如梦初醒,当即便要去抱止戈。
而那厢谢沉霜回过神来之后,当即便将阿宝抱了起来。
阿宝浑不在意,她所有的心思都在手上的面鸟上。而坐在席子上的止戈见阿宝被抱起来了,整个人先是愣了愣,见祁明乐来抱他,他便立刻将手递给祁明乐。
祁明乐抱住止戈,压低声音飞快交代:“儿子,今儿这个时候,你可得给娘好好抓,不准再去拽你阿宝姐姐的裙摆了,听见没有!”你没看见,刚才你拽阿宝裙摆的时候,谢沉霜的脸色都变了么!
阿宝只有一岁,他哪里能听得懂祁明乐的话。
被祁明乐重新放回席子上之后,阿宝又左顾右盼看了看,然后不改目标,继续朝阿宝所在的方向爬去。
众人:“!!!”
祁明乐:“ ???”
张元修:“ ……”
祁明乐都要无语了:她这傻儿子今天是倔驴上身了吗?怎么还要往那边爬!他没看谢沉霜已经将阿宝抱起来了吗?!
祁明乐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去将止戈抱回来时,却被张元修攥住了手腕。
张元修冲祁明乐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先别轻举妄动。
所有人齐齐看着止戈,爬过面前金锭子苹果,并笔墨纸砚等东西,再一次执着的爬到了刚才的位置上。
而这一次,这里没有白玉团子阿宝了,只有谢沉霜无情的袍摆。
止戈爬过去坐起来,仰头去看被谢沉霜抱在怀中的阿宝。
而阿宝所有的注意力全在她手上的面鸟上,止戈看了好一会儿,见阿宝不理他,他便撇撇嘴,开始转头朝四周望,看着周围五颜六色的东西,似是在犹豫要先抓哪一个好。
祁明乐见状,这才松了一口气。
见众人的注意力,全都又落在了止戈身上之后,叶蓁偷偷拽了抓谢沉霜的袖子,用眼神示意他收敛一些。
全上京都知道,谢沉霜个女儿奴。可止戈如今还是个奶娃娃,而且今日又他的抓周宴,谢沉霜刚才这反应也太大了些。
经叶蓁这么一提醒,谢沉霜的情绪平复了几分,他冲叶蓁轻轻颔首,示意自己会注意的。
他们夫妻俩正用眼神交流时,便听到人群里发出“咦”的惊奇声。紧接着,贺子铭的声音:“谁把玉佩放上去了?”
谢沉霜闻言,立刻朝止戈看过去。
就见止戈的小胖手上握着一只白色的玉佩,那玉佩的形状与纹路,与他今日出门悬挂在腰上的那枚一模一样。
谢沉霜下意识摸了一把腰间。
这枚玉佩应当是刚才他弯腰抱阿宝的时候,不小心掉下去的,结果被止戈捡到了。
围观的众人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止戈第一次抓周抓到了阿宝的裙摆。而这一次,竟然拿到了谢沉霜的玉佩。饶是应付惯了这种场合的祁二夫人,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圆场。
好在叶蓁见状,立刻站了出来,蹲下摸了摸止戈的脑袋,笑着道:“这枚玉佩是陛下赏给我夫君的,今日既被你抓周抓到了,那想来日后,我们止戈也会成为朝中的肱股之臣。”
止戈并不明白什么叫肱骨之臣,他只是抱着玉佩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嗷呜一口咬了上去。
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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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 ☪ 安排
◎祁明乐仰面躺在榻上,一抬眸,便看见了外面廊下的灯笼。◎
日暮时分宾客散去, 祁明乐安顿好张大爷夫妇并贺子铭之后,回到春禾院时,就见止戈坐在榻上, 仍抱着谢沉霜那块玉佩在啃的不亦乐乎。
祁明乐哭笑不得走过去,将止戈抱在怀里, 无语道:“你就这么喜欢这个玉佩?”
今天拿到这块玉佩之后,止戈就一直对它爱不释手。后来,谢沉霜索性忍痛割爱将这块玉佩送给了止戈。
“娘, 吃, 吃。”止戈十分大方,当即便将玉佩分享给祁明乐吃。
祁明乐看着沾满口水的玉佩,立刻满脸抗拒:“娘不吃, 你吃。”
止戈见状, 便又将玉佩塞进嘴里, 继续吃了起来。
张元修素来爱洁,看见止戈啃的满脸都是口水的模样, 眉心顿时跳了跳:“这玉佩既是谢首辅所赠, 那便理当好好收起来,让他啃成这样成何体统。采荷, 快将玉佩收起来。”
在一旁做针线活的采荷听到这话, 茫然抬头。
祁明乐知道, 张元修这是见不得止戈邋遢。不过夫妻这么久了, 祁明乐也没戳破这一点,而是将玉佩递给采荷。
玉佩突然没了, 止戈先是一愣, 当即便撇嘴要哭。
“玉佩不要了, 娘带你出去看鱼好不好?”祁明乐一面哄着, 一面抱着止戈往外走。
止戈见要往外走,原本撇开的嘴这才收了起来。张元修见状,便将虎头帽拿起来,重新给止戈带上,然后从祁明乐手中接过止戈,夫妻俩一道往外走。
今日是止戈的周岁,府里到处都布置的十分喜庆。张元修抱着止戈蹲在水塘旁,止戈的目光直接落在水里红白相间游动的鲤鱼上,鲤鱼每游一下,他就咧嘴傻笑一下。
祁明乐瞧着这一幕,又是无奈,又觉得几分暖心。从前在栎棠关的时候,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嫁了人会是这般光景——
幼子可爱,夫君温润,婚后她能像婚前那样,想做甩手掌柜的时候,就可以做甩手掌柜,夫君自会将一切都料理的十分怎么妥当。
“怎么样?弟妹,你是不是越看越觉得,嫁给我这个兄弟不亏?”贺子铭揶揄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祁明乐转过头,就见穿着貂毛氅衣的贺子铭,从旁边的假山跟前走过来。
“贺子铭,你怎么在这儿?”祁明乐神色微诧。
贺子铭一步三晃走过来:“我今天下午喝了不少酒,觉得屋子里有些闷,就想着出来透透气。”
说着,贺子铭将止戈接过来抱在怀中,低头逗他:“止戈,叫干爹。”
止戈不会叫干爹,只会叫爹爹。
贺子铭教了几遍之后,止戈还是学不会,他只得放弃了,便一面抱着止戈哄,一面打趣道:“你小子倒是会挑时辰出生。”
冬月十五,既是止戈出生的日子,亦是祁明乐与张元修当年成婚的日子。
贺子铭问张元修:“你今日只想着给这个小家伙过生辰,就没想着带弟妹出门花前月下一下?”
张元修没答话,而是看向了祁明乐。
祁明乐满脸无语道:“这大冷天的,什么花前月下都没有待在府里舒服。贺子铭,你别搁这儿闹幺蛾子了啊!”
贺子铭顿时被噎了一下。
得,是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不过说起来,你不是自诩是元修的大哥么?现在我们止戈都一岁了,你这个干爹是不是也得考虑给他找个干娘了?”祁明乐将话题又引到了贺子铭身上。
贺子铭抱着止戈在举高玩儿,听到祁明乐这话,他头也不回的走:“我还没玩儿够呢!等我玩儿够了再说。”
“你 ……”祁明乐正要说话时,袖子却被人轻轻拉了一下,祁明乐转头,就见张元修冲她轻轻摇头。
祁明乐虽不解其意,但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夜里回到春禾院之后,祁明乐原本要一如既往的去抱止戈的。但正欲吩咐采荷时,突然又想到了贺子铭下午的那番话。
其实祁明乐对花前月下这种事向来不感兴趣,可奈何她有一位时常觉得,自从有了止戈之后,她就冷落他了的夫君。
所以祁明乐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吩咐采荷道:“你去让厨房准备几道郎君爱吃的菜,另外再烫一壶清竹酿来。”
知道祁明乐喜欢喝清竹酿,宫里每次赏赐里便总有这个。
等采荷将酒菜置办好之后,祁明乐让他们将内间的灯火熄落了大半,只留下了靠榻旁的两盏。祁明乐盘膝坐在榻上,拿着一本兵书,冲采荷她们道:“行了,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你们都下去歇息吧。对了,你跟李妈妈她们说一声,今夜止戈就交给她们带着睡了。”
采荷心知,祁明乐今夜要与张元修独处了,当即便应了一声,欢快退下了。
张元修去同张家大爷说话了,祁明乐想着,他估计还得等一会儿才回来,索性便抱着汤婆子坐在桌子旁看兵书。
结果一页兵书刚看完,祁明乐正要翻页时,眼前骤然一暗。
祁明乐抬眸,就见张元修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此刻正站在她身侧,在看见桌上的酒菜时,张元修眼底滑过一抹诧然之色。
“吓我一跳,你走路怎么没声音啊!”祁明乐放下兵书,拉着张元修坐下开始斟酒。
张元修不解看向祁明乐。
“你之前不是说,自从有了止戈之后,我所有的心思就全放在他身上了,我们之间已经很久没有独处过了么?”祁明乐将一盅酒塞到张元修手中,“今晚我让乳母她们照顾他,我们可以尽情喝了。”
祁明乐很喜欢喝酒,可自从有了止戈之后,因为要时不时抱他,祁明乐已经很久没喝酒了。如今酒一入喉,祁明乐顿时惬意的眯了眯眼睛。
张元修见状,也握着酒盅轻轻抿了一口。
侍女们悉数退下,平常夜里咿咿呀呀的止戈也不在,房中一盏灯火,并两道相依偎的人影坐在桌前。
这是自止戈出生之后,他们夫妻俩第一次这般单独相处。
祁明乐靠在张元修身上,一面喝酒,一面同张元修东拉西扯的聊些闲事。张元修并不贪酒,见祁明乐今夜难得高兴,便一手揽着祁明乐的腰,一手提着酒壶为祁明乐斟酒,并同祁明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不管祁明乐的话题跳的有多快,张元修总能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并且极快给回应。
两人说着说着,祁明乐突然想到了今儿下午的事,便又问起了张元修。
张元修就着祁明乐的手抿了一口酒,然后才道:“贺子铭年少时,曾有位心仪的姑娘。起初那位姑娘的父亲看不上贺子铭,觉得他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一直不同意这门婚事。后来,贺子铭费了很大的努力,终于让那姑娘的父亲松口了。他们两人也欢欢喜喜的定了亲,可在成婚前夕,那姑娘突然得急症亡故了。之后贺子铭大病了一场,又成了临江城有名的纨绔。”
这些年,贺子铭吃喝玩乐赌样样沾,但唯独不去花楼。
而且自从那姑娘离世后,贺夫人其实也曾给贺子铭托人说过好几桩婚事,但每次都被贺子铭自己搅黄了。为此贺大人与贺夫人对贺子铭动了好几回家法,但贺子铭却死活不肯松口。
祁明乐听完之后,十分惊讶:“我没看出来,贺子铭这厮,竟然还是个情种呢!”
张元修不置可否,只是提起酒壶,又替祁明乐斟了一盅酒。
之后他们夫妻俩又说起了别的事,不知不觉间,蜡烛燃烧过半,一壶清竹酿也泰半全被祁明乐喝了。
从前祁明乐酒量很好的,平日里鲜少喝醉过,但今夜她却难得有了几分醉意。她面上染了绯色,一双水润莹亮的眸子里,皆是缭绕的朦胧醉意。这样的祁明乐,张元修从未见过。
祁明乐觉得头有点晕,正要往张元修身上靠时,身子骤然凌空起来了。
祁明乐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抱住了张元修,正要张嘴说话时,唇却已被张元修堵上了。
原本两人相依偎的影子,顿时变成了一道。
祁明乐仰面躺在榻上,一抬眸,便看见了外面廊下的灯笼。
急风骤起,撞的灯笼不住摇晃,连带着灯晕也飘摇不定。祁明乐用手盖在眼睛上,遮住了这晃荡刺眼的灯晕。
第二日,待祁明乐一睁眼时,看见房中一派亮堂时,顿时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若在平日里,祁明乐早上多睡一会儿也无妨。可如今张家大爷夫妇还在张家,她这个做媳妇儿的要睡到日上三竿才去向婆母请安,难免会落下话柄。
祁明乐着急忙慌开始更衣,采荷听到动静进来,见祁明乐这般着急,不禁道:“少夫人,大公子离开前曾让奴婢转告您,说他今日会带大爷和贺少爷去城中,而夫人一大早就带着大夫人去铺子里挑东西了。”
听说张家大爷夫妇都不在府里,祁明乐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她就不用着急赶过去了。
更衣梳妆用过早饭之后,祁明乐便将止戈抱了过来。他们母子俩玩儿了一会儿之后,便有侍女来禀:“少夫人,首辅夫人过来了。”
“快请快请。”
祁明乐以为,叶蓁是带着阿宝一起来的。可她抱着止戈过去,却见叶蓁独自一人过来的。
她们两人闲聊数句过后,叶蓁才搁下茶盏,同祁明乐说明来意。
祁明乐听完先是一愣,旋即想起来,昨夜宾客散去后,她翻阅礼单的时候,确实看见了谭宥这个名字。
但她怎么都没想到,谭宥竟然是叶蓁的小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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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 ☪ 说亲
◎我怎么看不重要,你怎么想的?◎
“可是谢沉霜的弟弟不是谢灵岚么?何时又多出了这个叫谭宥的?”祁明乐一头雾水。而且她回京三载, 还是第一次听说谭宥这个人。
谭宥既想求娶张云葶,那么关于他与谢沉霜之间的事,叶蓁便也没瞒祁明乐, 便将谭宥与谢沉霜之间的关系说了。
祁明乐听完之后,顿时瞠目结舌。
谢沉霜与谢夫人母慈子孝, 二人可堪为上京母子相处的典范,但祁明乐怎么都没想到,如今的谢夫人竟然不是谢沉霜的生母?!
“等等!”祁明乐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来, 她问叶蓁, “谢首辅的生母可是姓邹?并且还在做生意?”
叶蓁轻轻点头:“明乐知道她?”
“听人说起过,据说她是位英姿飒爽的妇人,做生意十分厉害。”
当时张云葶提到这位邹老板时, 眉眼里皆是掩不住的崇拜。那时祁明乐只当她是仰慕对方, 却不想, 今日叶蓁突然替邹妙棠之子谭宥上门来提亲了。
那想来,张云葶应该也与谭宥相熟了。
不过这毕竟是祁明乐的终身大事, 祁明乐并未替张云葶做决定, 而是如实同叶蓁道:“谭宥这边我大致了解了,但婚嫁是大事, 我不能贸然为云葶做主, 此事我还须得询问过云葶与我娘她们的意见, 才能给你答复。”
“好。”叶蓁笑了笑, “我今日来也是想让你们对谭宥及谭家有个大致的了解。若这桩婚事最后能成,那是亲上加亲的好事。若是不成, 也没什么的, 我依旧拿云葶当妹妹看。”
祁明乐轻轻颔首。
之后没一会儿, 便有医馆的人来张家找叶蓁, 说医馆来了一位情况十分危急的病人,医馆的大夫应付不了,需要叶蓁亲自处理才行。
叶蓁辞别祁明乐,当即便步履匆匆的离开了。
苏沁兰母女陪着张家大夫人一直逛到午后才回来。张家大夫人虽然脾气偶尔有些古怪,但心肠不坏,是以她与苏沁兰母女俩关系也十分好。
此番他们夫妇专程来上京参加止戈的抓周礼,苏沁兰又是高兴又是激动,是以便置办了许多上京的特产,让张大爷夫妇带回去。
张大爷夫妇推辞不过,只得受了。
之后两日,张家上下都在忙着为张大爷夫妇与贺子铭饯行,祁明乐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同张元修他们说谭宥托叶蓁来求娶张云葶一事。
一直等到送走张家大爷夫妇并贺子铭,他们一家人回府后,祁明乐才有机会说这事。
一家有女百家求,自张云葶及笄之后,来张家求娶的人家不少。但这次是叶蓁亲自私下同祁明乐说的这事,苏沁兰不禁上了几分心。
“所以这谭宥,是谢首辅的表弟?”苏沁兰问。
祁明乐解释:“不是,谭宥是谢首辅的弟弟,但两人之间没有血缘关系。”
谢沉霜与谭宥之间的关系,说复杂不复杂,但说不复杂也复杂。如今的谢家夫人并非谢沉霜的生母,谢沉霜的生母名唤邹妙棠。
邹妙棠本是江南富商之女,她十六岁时,遇见了下江南游玩的谢父。
活泼机灵的富家小姐女扮男装出门游玩,于江南烟雨里邂逅了上京而来的贵公子,两人志趣相投,又十分能聊得来。
是以谢父归京前夕,向邹妙棠表明心意,后神色缱绻问她:“妙棠,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邹妙棠自幼丧母,父亲也在她十三岁那年病故了。在遇见谢父之前,她是个身无牵挂,穷的只剩银子的孤女。她倾慕谢父,兼之谢父应允,待他们成婚后,他便带着邹妙棠去遍历山河,赏遍人间四时风景。
邹妙棠便义无反顾跟着谢父去了上京,却殊不知,这是他们之间不幸的开始。
到了上京之后,邹妙棠第一次知道,原来官商之间的差别会那么大。
谢父是谢家的嫡长子,他身上肩负着整个谢家的未来,他的人生从出生起,就已被长辈规划好了。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他压根不能做主。且谢父在去江南游历期间,家中长辈已为他聘了与谢家门当户对的戚家女。
但谢父心里只有邹妙棠,他拒不肯与戚蓉成亲,甚至还打算带邹妙棠私奔。
就在谢父打算带邹妙棠私奔时,谢家长辈已在暗中筹划除掉邹妙棠。而那头的邹妙棠终于知道,她与谢父之间隔着怎么样的鸿沟了,所以在谢父来找她时,邹妙棠决绝提了分开一事。
恰好这个时候,谢家派去刺杀邹妙棠的杀手到了,谢父因救邹妙棠伤了心肺。
御医们竭力相救后摇头叹息:“谢大公子伤势凶险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谢大公子毫无求生意向,什么药都喂不进去,即便是华佗在世,只怕也无能为力啊!”
邹妙棠摸着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谢父是她第一个喜欢的人,她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他死,也没办法让他们孩子没有爹。
所以最后邹妙棠妥协了,她覆在谢父耳畔,同谢父道:“只要你醒来,我哪儿都不去,我一辈子都在你身边。”
许是心上人的许诺生了效,在邹妙棠说了那番话之后,谢父的药终于能喂进去了。
经御医们竭力相救之后,谢父勉强捡回了一条命。
而谢家长辈见谢父这般痴情,以及邹妙棠有了身孕的份上,最后勉强答应,待戚蓉过门后,让邹妙棠进府做妾。
但谢父与邹妙棠都言辞拒绝了。
邹妙棠虽是商贾之女,但她绝不做妾。
而谢父亦不愿让心上人做妾。
最后三方协商的结果是,江南来的邹妙棠死在了一场走水里,而谢家的深深后宅里,多了一位不可言说的主子。
邹妙棠在谢家没有名分,所以谢沉霜出生后,便被抱去交给戚蓉抚养,对外也称谢沉霜是戚蓉所出,是谢家的嫡长子。
而转折发生在谢沉霜七岁那年。
谢父当年救邹妙棠时伤了心肺,之后便落了病根,再加上他身为谢家家主,整日夙兴夜寐,是以未到而立之年便因旧疾复发病故了。
而谢父病故之后,邹妙棠在谢家的处境便愈发尴尬了,所以她思虑再三,最终决定离开谢家。
后来邹妙棠走了许多地方,在行商过程中结实了谭老爷,并与谭老爷结为了夫妇。
“但谭夫人一直对谢首辅心中有愧,是以嫁给谭老爷之后,她也并未再孕育子嗣,而谭宥是谭老爷与谭夫人收养的孩子,不过是上了谭家族谱的那种,如今他是谭家唯一的少东家。”
祁明乐将叶蓁告诉她的事,悉数同他们三人说了。
屋内沉默了须臾,苏沁兰率先开口:“你刚才说,谭家是蜀地首富?”
“是的。”她们婆媳这么久了,叶蓁知道,苏沁兰问这话的重心在那里,便道,“但蓁蓁说,谭夫人已在信中说,若我们云葶肯嫁,他们谭家可以立即在上京置办一套宅子,日后若云葶与谭宥成婚了,他们可以住在上京,得闲了回蜀地住也可以。”
原本一听谭家是蜀地的,苏沁兰就不大愿意。她膝下两子一女,她自是舍不得张云葶远嫁的。
可听说谭夫人愿意让他们婚后住在上京,苏沁兰顿时又有几分意动了。
不过这些年,但凡有要拿主意的事,苏沁兰都是听张元修的。这次也不例外:“元修,这事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不重要。”张元修神色淡淡的,转头去看张云葶,“你怎么想的?”
张云葶怎么都没想到,谭宥竟然会这么快就来求娶,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如今张元修突然这么问她,张云葶顿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她磕磕绊绊道:“我、我还没想好。”
见张元修还要再说话时,祁明乐将手覆在张元修手背上,抢先一步开口:“既然没想好,那就慢慢想,反正这事也不急。等你想好了,你同我说一声,我再给蓁蓁那边答复。”
“好。”张云葶红着脸点了点头。
之后他们四人分开,祁明乐抱着止戈,与张元修一道回春禾院的路上时,祁明乐还在揶揄张元修:“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你刚才这反应也太激烈了些吧?”
刚才张元修问张云葶,她是怎么想的时,张云葶明显都被吓的愣了一下。
张元修没答话,但祁明乐却懂他的沉默。
张父早亡,张云葶可以说是张元修养大的。他们两人名义上是兄弟,但某些时候,其实更像是父女。如今张云葶突然要谈婚论嫁了,张元修这个做大哥,一时舍不得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可即便如此,祁明乐还是不忘提醒张元修:“我知道你舍不得云葶,但云葶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很多事,她自己能拿主意的。”
而且经过蜀地一行之后,祁明乐发现,张云葶更能独挡一面了。
“而且那丫头向来在乎我们的感受,你抽空再去同她说说,别让她曲解了你的意思。”祁明乐交代道。
“嗯。”张元修应了。
而那厢张云葶回到院中之后,心情久久都没能平静下来。
张云葶去蜀地谈生意时与谭宥相识,谭宥曾明确对她表明过心迹,而张云葶对谭宥也有几分好感。
但张云葶并非是为了感情不管不顾的人,蜀地与上京相距千里,即便她对谭宥有几分好感,可想到远在上京的母亲和兄长,张云葶还是冷静下来回绝了谭宥。
原本张云葶以为,她与谭宥之间便到此为止了,但张云葶怎么都没想到,谭宥不但追到了上京来,竟然还托叶蓁上门来说亲。
之前在蜀地时,张云葶可以冷静的拒绝谭宥,但这一次,她却犹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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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 ☪ 见面
◎云葶,我心仪你,想娶你为妻,你愿意嫁给我么?◎
张云葶思考了许久, 最终选择来找祁明乐。
祁明乐听完张云葶说的之后,先是一愣,旋即点点头应允道:“好, 这事交给我来办。待我同蓁蓁约好之后,我跟你说。”
“多谢大嫂。”
祁明乐嗔怒瞪她:“我们之间, 还说什么谢字。不过你这丫头也太不够意思了,从蜀地回来之后,你同我说了那么多回邹老板, 但却从没提过谭宥。”
“不是我故意想瞒大嫂你, 而是我以为,我们之间没有可能的。”
祁明乐一听这话,便知其中有故事, 她立刻凑过去:“你展开详细说说。”
虽然她们之间是姑嫂, 但张云葶对祁明乐这个大嫂的依赖, 远比对苏沁兰这个亲娘多。如今祁明乐既问,张云葶便再无隐瞒, 将她与谭宥之间的种种悉数都说了。
末了, 张云葶揪着帕子,小声道:“我本来以为, 我拒绝他之后, 我们之间就不会再见面了。”
“结果你没想到, 谭宥竟然非你不娶, 还巴巴的追到上京来啦?!”祁明乐接话。
张云葶红着脸点点头。
祁明乐一见张云葶这模样,便知张云葶对谭宥也是有好感的。遂笑着揶揄道:“看来啊, 我和娘得开始准备嫁妆喽。”
“大嫂, 我不跟你说了!”张云葶瞪了祁明乐一眼, 便提裙害羞的跑开了。
祁明乐笑了笑, 便着手去安排此事了。
张云葶想见谭宥一面,但如今这个时间点上,他们二人私下不合适,所以张云葶来找了祁明乐。
祁明乐在去找叶蓁之前,先去同苏沁兰说了:“娘,虽然蓁蓁说,那谭家公子长的一表人才,但这毕竟是云葶的终身大事。我觉得,我们也有必要给云葶把把关。”
苏沁兰正要此意,她立刻问:“明乐,你有什么法子?”
“我想着,不若我同蓁蓁说一声,我们后天一同去佛寺上香。到时候让蓁蓁把谭宥带上,娘您替云葶掌掌眼?”
这样他们既能看见谭宥,也方便张云葶与谭宥见面。
祁明乐本就与叶蓁相熟,她们相约一起去上香,旁人也说不出什么闲话来,苏沁兰觉得这个法子甚好,当即便同意了。
而谭宥得知此事后,当即便来找叶蓁求助。
张家那边说是上香,但谭宥心知肚明,她们应该是借上香来为张云葶把关的,所以谭宥有些紧张。
“不必紧张,明乐和张夫人都很好的,到时候你像平日里那样就好了。”叶蓁宽慰道。
虽然这几年,他们与谭宥鲜少见面,但私下里,谭宥与谢沉霜一直有书信往来。所以叶蓁也隐约听闻,如今谭宥在跟着谭老爷与邹妙棠做生意。瞧他那架势,假以时日,必能撑起谭家。
凭心而论,祁明乐觉得,谭家家风正,谭宥为人斯文体贴,应当会是个好夫婿。
但各人所求不同,对好夫婿这三个字的定义也不同。所以她能做的,就是在其中递话,至于最后这桩婚事能不能成,就看他们自己了。
转瞬便到了上香这一日。
谭宥早早便收拾妥当来接叶蓁。祁明乐将上香地点定在了城外的山寺里,待谭宥与叶蓁抵达山脚下时,正好张家的马车也来了。
马车停稳之后,祁明乐与张云葶先后下了马车,然后转身一同去扶苏沁兰。
苏沁兰甫一下马车,便看见了叶蓁身后的谭宥。
谭宥面容刚毅,穿着一件宝蓝色的棉袍,神色中似乎带着几分紧张,但却仍客客气气向她们行了礼。
苏沁兰颔首应了一声,之后他们一行人便往佛寺行去。
因这佛寺建在山上,且从山脚至佛寺上全是台阶,他们一行人只能步行上去。平日这种时候,张云葶总是十分活泼,但今日她却难得安静下来了,只乖乖走在苏沁兰身侧。
所以祁明乐便接过了活跃氛围的活,他们一行人边走边聊,终于在两刻钟之后到了佛寺。
有小沙弥将他们一行人带去了大殿。
为佛祖上过香出来之后,祁明乐便同苏沁兰道:“娘,我听说,这佛寺后面有一片梅林,今日咱们既来这里,不如去看看,如何?”
苏沁兰向来爱花,听到这话,焉有不应的。
张云葶知道,祁明乐这是在为她制造机会,她便道:“我走不动了,大嫂,你们去吧,我在这儿歇一会儿,等你们回来。”
苏沁兰不疑有他,便与祁明乐及叶蓁一道去了。
待她们走远之后,张云葶才提裙朝外面走去。远远的,她就看见谭宥站在松树下。
他一身蓝袍,身姿如松如柏。
看见张云葶出来,谭宥当即没有丝毫犹豫便朝她走过来。不过过来之后,谭宥并没有开口说话,而是掏出了一个荷包递给张云葶。
“什么?”张云葶望着那荷包。
谭宥将荷包往前又送了送:“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张云葶接过荷包,打开之后,发现里面装的是米花糖。她尝了一口,味道竟然是她之前在蜀地买过的那一家。
张云葶愣了愣,咽下口中的米花糖之后,才装作不经意问:“你怎么来上京了?”
从蜀地离开时,张云葶便已经做好,他们之间此生不复相见的准备了。但她没想到,谭宥不仅突然来了上京,竟然还托叶蓁来找祁明乐说亲。
“我想见你。”
张云葶先了一愣,旋即心里突然像被人塞进了一只兔子,兔子活泼的跳个不停。
“而且我还有些话想跟你说。”
张云葶看向谭宥。
“当初你离开蜀地前,我曾同你表明过心迹,但当时你拒绝了我。我一度以为,你是不喜欢我。直到你走了之后,我一个人回忆我们之间过往的时候,我隐约发现,你对我其实也并不是毫无感觉,对么?”
虽然他们相识之初,张云葶就知道,谭宥这人说话直接,但她怎么都没想到,谭宥在这件事上,也会这么直接。
不过谭宥并未执着于张云葶的答案,而是继续问:“所以我猜,你拒绝我的原因,是因为蜀地离上京太远了。”
对上谭宥执着而认真的眼神,张云葶无法再逃避,只得如实点头。
最开始,张云葶是与邹妙棠相识。邹妙棠见她一个小姑娘,独自来蜀地谈生意,十分佩服她的勇气,再加上她们两人一见如故,邹妙棠自己不得空,便让比张云葶年长三岁的谭宥帮衬张云葶。
这一来二去的,张云葶与谭宥之间接触就变得多了起来。
慢慢的,张云葶就发现,谭宥这人在生意场上游刃有余,但私下相处的时候,却十分真诚。无论事情大小,但凡她同他说,他都是事事有回应。
最主要的是,谭宥这人从来不扭捏,在他意识到他心仪她之后,他便明明白白的同她表明了心迹。
这样的人,张云葶很难不心动。
但张云葶不是脑子一热,就不管不顾的那种人。她没忘记,她远在上京的亲人,也没忘记,女子远嫁需要多大的勇气。
所以当时,她冷静的拒绝了谭宥。
而此刻的谭宥在看见张云葶点头时,顿时松了一口气。
原本谭宥只是猜测是这个原因,如今得到张云葶的答案之后,他的一颗心这才算落了地。
“距离远不是问题的。”谭宥上前一步,同张云葶说了解决之法,“我在猜你是因为这个而拒绝我的之后,便去同我娘他们说了此事。我娘当时便说,她跟我爹做生意到处跑,一年在蜀地的时间也不多,所以没必要让我们一直都待在蜀地。若你肯嫁,日后我们可以在上京定居,每年得空时,回蜀地看看他们二老便好。”
“在上京定居?!”张云葶愣了愣,不可置信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谭宥点点头:“嗯,若你肯嫁,日后我们可以在上京定居,我爹娘他们也都同意了。”
说到这里时,谭宥朝张云葶伸手,然后笑着又问了一次:“云葶,我心仪你,想娶你为妻,你愿意嫁给我么?”
上一次,张云葶因为距离拒绝了谭宥。
而这一次,张云葶遵从自己的本心,将手搭在谭宥掌心上,给了谭宥答案。
等祁明乐她们三人看完梅花再过来时,就见张云葶抱着手炉站在廊下,仰头去看廊下悬挂的盘香。她侧脸白净,隐约还带着几丝羞涩。
似是听见脚步声,张云葶转过头,见她们三人过来了,立刻快步走过来,问:“娘,怎么样?梅花好看么?”
“好看的,可惜你没去。”说到这里时,苏沁兰一脸惋惜。
而祁明乐听到这话,便歪头去看张云葶。
今日她与谭宥在这里见面一事,祁明乐是知道的。如今被祁明乐这么看着,张云葶脸瞬间不争气的红了,她怕祁明乐揶揄她,便抢先一步道:“娘,谢夫人,瞧这天色怕是要下雪了,咱们赶快下山吧。”
苏沁兰与叶蓁都没反对,祁明乐看着张云葶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不禁哑然失笑。
看来回府之后,真的该准备着手给张云葶准备嫁妆了。只是不知道张元修得知此事后,会是什么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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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 ☪ 备婚
◎我如果不回来,到时候你背你这个小丫头出嫁?◎
回城之后, 他们几人便要分开了。
谭宥不想这么快跟张云葶分开,可他也知道,若现在他们频繁见面, 恐对张云葶的名声有损。所以他只能静默站在原地,不舍的望着张云葶离开。
张云葶趁着苏沁兰和祁明乐不注意, 偷偷掀开帘子看了谭宥一眼,示意他快回去。
结果放下帘子之后,一转头, 就见苏沁兰和祁明乐齐齐盯着她。
张云葶顿时有种干坏事被抓包的感觉。
“呀, 这就舍不得啦!”祁明乐笑着揶揄。
张云葶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正要去和祁明乐打闹时,就听苏沁兰道:“你同娘说说, 你和谭宥之间的事。”
苏沁兰不是瞎子, 张云葶与谭宥之间都那么明显了, 她不可能看不出来。
苏沁兰既开口了,张云葶这才放过祁明乐, 同苏沁兰如实说了她和谭宥之间的种种。
苏沁兰听说他们之前在蜀地相识, 如今谭宥又追来上京求娶时,眼底顿时滑过一抹惊诧。当时祁明乐同他们说, 谭宥托叶蓁上门来求娶张云葶, 苏沁兰还只当是谭宥曾远远见过张云葶。却从未想过, 他们之间竟然早就相识了。
再一想到, 今日她们赏花回到大殿上时,张云葶眉眼欢喜雀跃的模样, 苏沁兰突然意识到, 今日祁明乐定来此上香的目的是什么了。
祁明乐见苏沁兰猜到了, 正要道歉时, 就听苏沁兰问:“那谭家之前允诺的事,可还作数?”
既然谭宥与张云葶两人互有情意,苏沁兰自然不会棒打鸳鸯。只是她膝下两子一女,她不愿意张云葶远嫁。
“作数的。他说,谭夫人说,若我肯嫁,日后我们可以定居在上京,偶尔得了闲,回蜀地看他们便是。”
苏沁兰也是做母亲的人,推己及人,她不舍女儿远嫁,谭夫人又怎么舍得儿子常年不在自己身侧。不过谭家既表明了这个态度,便足以说明,他们对张云葶的重视程度。
苏沁兰点点头,握住张云葶的手,然后吩咐道:“不回府,先去衣料铺。”
张云葶抬眸看向苏沁兰。
苏沁兰道:“谭家既遣人来探了口风,那想必不日就会遣人来上门提亲了,那你的嫁妆便也该准备起来了。”
“娘。”张云葶脸上顿时飘起一抹红晕,她害羞道,“这还早着呢!”
“女子嫁妆繁琐,现在准备刚好。”
她们三人先去了衣料铺,紧接着又去了首饰铺子,为张云葶购置了许多东西。等她们三人回府时,天已经擦黑了。
祁明乐托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春禾院时,就见屋内灯火通明,张元修坐在桌旁,一手抱着止戈,另外一只手在翻书。
祁明乐还纳闷,今日止戈怎么乖?
走近之后,才发现小家伙睡的正香。祁明乐不禁压低声音道:“他睡着了你怎么不放下?”
“刚睡着没一会儿。”张元修放下书,将止戈抱去交给婆子。等他再折返回来时,就见祁明乐脱了外裳,正趴在桌上喝茶。
“你们今日不是去佛寺上香去了么?怎么累成这样?”张元修走到祁明乐身后,一面熟稔的替祁明乐拆发簪,一面问。
祁明乐趴在桌上,有气无力道:“上香回城之后,娘便带着我们去给云葶准备嫁妆了。”
听到这话时,张元修拿发簪的手一顿。
祁明乐似是察觉到了,她扭过头来看张元修。
张元修似是有一瞬的怔愣,旋即长睫微敛,声色平淡:“我私下让人查过谭宥,他虽是谭家养子,但据说谭老爷夫妇都拿他当亲子。而且他为人实诚,是个有担当的,云葶嫁给他,勉强也可。”
听到最后那句‘勉强也可’时,祁明乐差点笑出了声音。
“所以你这个大哥是同意了?”
张元修嗯了声,欲继续为祁明乐取发簪,但祁明乐却转过头盯着他,笑着揶揄:“你舍得?”
之前张元修在得知,谭宥托叶蓁过来同祁明乐说这事时反应就挺大的。祁明乐本以为,这回张元修也仍旧如此。
却不想,张元修沉默须臾,道:“舍不得,但她如今,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需要我庇佑的小姑娘,她有她自己的生活了。”
之前张元修反应大,是因为一时没有转换过来。但如今,他已经能坦然接受这一点了。
“在我们成婚之前,我便将家产分了三分,如今云葶既然已在议亲了,那属于她的那份,便一并放进她的嫁妆里吧。”
张家的家产本来就是他们兄妹三人的,如今张元修要将张云葶那份给张云葶做嫁妆,祁明乐自然没有意见。
没过几日,便有媒婆上门了。
之前叶蓁来找祁明乐,只是探探口风,如今知道张家肯应允这门婚事,谭家这才请了媒婆郑重上门提亲。
不过如今已经快到腊月了,谭宥还得赶回蜀地过年,后面的流程便要等过完年才能继续。
张家自然也不急,不过既然谭家来提亲了,那不出意外的话,今年是张云葶在张家过的最后一个年了,所以苏沁兰准备的格外用心。
原本张元昱今年也要回京过年的,但他听闻谭宥求娶张云葶一事之后,便说等张云葶出嫁的时候他再回来。
不过张元昱没回来,祁明照却回来了。
祁明乐还是老样子,性子沉默寡言,整个人比之前又添了几分成熟。他回京之后,祁明乐回娘家的次数便多了起来。
如今祁老夫人中风瘫痪在床,昔日规矩森严的祁家,如今气氛好了很多。
自从祁明照回京之后,祁明娇也时不时回府里来,他们兄弟姐们一同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
这天日暮时分,他们兄妹一同煮酒赏雪。祁明娇姐弟俩不胜酒力很快就醉倒了,祁明乐让人送他们回去歇息,然后转头看向祁明照。
外面雪落无声,在地上覆了一层又一层。
祁明乐问祁明照:“如今爹也回上京了,哥,你还不打算回来么?”
姜曦歌已经是大月的王后了,他们之间此生都不可能了。祁明乐不明白,祁明照为什么还要作茧自缚一般的执着留在边境不肯回上京呢?!
祁明照摇摇头。
“哥!”祁明乐忍不下去了。
可后面的话,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祁明照已经沙哑道:“明乐,我试过,但我做不到。”
祁明照自幼便极为骄傲。长这么大,祁明乐还是第一次,听他承认他做不到。
原本满腔劝慰的话,在看见祁明照眼里的痛苦时,祁明乐瞬间说不出来了。她这个兄长,就是个榆木疙瘩脑袋,一旦认准了一个人,那么这辈子都不可能会回头了。
祁明乐除了心疼之外,也别无他法了。
而祁老爹这边,如今已经释然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是他这个长辈强求不来的,所以此番祁明照回京之后,他从没同祁明照说过他的婚事。
除了张元昱之外,其他人今年过年都在上京了,所以祁明乐今年这个年也算是过得十分开心。
而上元节甫一过完,谭宥便再度来上京了。
而且这次不光谭宥来,谭老爷夫妇也来了。他们知道苏沁兰膝下两子一女,所以并未让张云葶远嫁,而是在上京又为购置了一所大宅子,用来做谭宥成婚的宅子。
苏沁兰听到这个消息时,又是欣喜又是感激。
“娘,您再看看这个。”祁明乐将一张地契交给苏沁兰。
那是谭老爷夫妇给谭宥购置成婚宅子的地契,上面落的是张云葶的名字。除此之外,谭家下聘时,也是给足了张云葶的脸面,金银玉器田铺庄子,都是什么好的给什么。
祁明乐一看谭家这架势,便私下同张元修商量:“谭家给云葶的聘礼这么足,咱们不若再给云葶添一些嫁妆?”
“可以。”张元修没意见。
张云葶与谭宥的婚期定在八月初八。
婚期甫一定下,张云葶便亲自给张元昱写信,让张元昱回上京来送她出嫁。
自从祁老爹在回上京之前,斩杀了戎狄的猛将高格勒之后,戎狄那边消停了一阵子。但今春他们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了,不过却从没讨到好,他们每来一次就被栎棠关的士兵们狠狠打一次。
凭借着打戎狄的功劳,如今的张元昱已经升做副将了。
自从张元昱去军中之后,已是三年都没回上京了。此番在接到张云葶的书信之后,张元昱当即便写折子向陛下请旨。
小皇帝知道他们兄妹情深很快便允了。
但张元昱一路紧赶慢赶,到上京时已是八月初六了。
看着风尘仆仆,胡子拉碴的张元昱时,张云葶顿时扑过去抱住张元昱,哽咽道:“我还以为你不回来呢?”
他们是双生子,虽然从小吵吵闹闹着长大,但感情却一直很好。
“我如果不回来,到时候你背你这个小丫头出嫁?”张元昱揉了揉张云葶的发顶。
张云葶最讨厌别人揉她的脑袋了,若搁在从前,她早就生气了,可今日她只是拉着张元昱的胳膊,不满道:“我都马上要嫁人了,你怎么还揉我发顶啊!”
“我是你二哥,以后你就算你当娘了,你发顶我也是能揉得的。”张元昱说完,又在张云葶的发顶上揉了一把。
张云葶:“……”
张元昱时隔三年才回府,张家上下都十分高兴,而张元昱见过苏沁兰之后,便抱着止戈不撒手。
见状,苏沁兰顿时又萌生起让张元昱弃武从文的想法了,她道:“你若喜欢孩子,也赶紧生一个。”
“娘!您这顺序弄反了吧!”张元昱哭笑不得。
苏沁兰道:“那就先娶个姑娘。”娶个姑娘生个孩子,有了妻儿之后,他的心便定下来了,做事也能考虑到妻儿了。
张元昱一看着架势,当即便道:“这事急不得。这里太闷了,我抱着止戈出去走走。”
“哎,元昱,你……”苏沁兰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张元昱已经抱着止戈快步出去了,苏沁兰只得作罢。
这天夜里,张元昱无意得知,祁明乐他们又给张云葶添了一份丰厚的嫁妆,他这个做二哥的,当即也毫不吝啬的加了一份。
张云葶不肯要:“你们给我的嫁妆已经够丰盛了,总不能我出嫁,要掏空府里的家底吧。”
“咱们家底哪有那么薄!”张云昱拍了拍她的发顶,笑着道,“不准推辞,这是二哥的一点心意。”
昔年跟自己打打闹闹的小姑娘,如今突然就要出嫁了。张元昱其实也很舍不得,可他在得知,张云葶嫁的是她喜欢的人,这份不舍便转变成了高兴。
这世上成婚的人很多,但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却是少之又少,如今张云葶算一个,他这个做兄长的,自然是为她高兴的。
最后张云葶推脱不过,只得红着眼眶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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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 ☪ 兄弟
◎他所有的心思便能放在他的妻儿身上了。◎
张云葶的出阁礼办的盛大而热闹。
张元昱虽然很高兴妹妹觅得良人, 但背着张云葶上花轿的时候,却还是偷偷红了眼眶。他趁着众人不注意时,偷偷同张云葶说:“以后谭家那个小子要是敢欺负你, 你就跟二哥说,二哥帮你揍他。”
“好。”张云葶趴在张元昱的背上, 紧紧搂住张元昱的脖子。
而那厢,张元修叫住新郎官谭宥。
向来温和知礼的张元修,今日却是神色郑重同谭宥道:“记住你今日的承诺, 若你日后对我妹妹不好, 我不会对你客气半分。”
谭宥应允了,并又向张元修行了个拱手礼。
看着旁边已经快要哭出来的苏沁兰,张元修这才开口道:“莫要误了吉时, 出发吧。”
谭家迎亲的队伍顿时吹吹打打起来。
一身喜袍的谭宥翻身上了马背上, 带着喜轿, 一行人热热闹闹的往谭家的宅子行去。
苏沁兰的眼泪瞬间就止不住了。
祁明乐见状,忙劝道:“娘, 今儿是云葶出嫁的日子, 可不能掉眼泪的。”
“娘知道,娘就是高兴。”苏沁兰慌忙用帕子擦了擦眼睛, 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当年还抱在她怀中的小娃娃, 怎么一转眼就要嫁人了呢?
而张元修他们兄弟俩此时的心情, 与苏沁兰也是同出一辙。原本出嫁是喜事, 但硬生生被他们母子三人弄的十分伤感,祁明乐受不了这种氛围, 便让人将止戈带过来。
止戈如今已经快两岁了, 正是猫嫌狗憎的年纪。有他迈着小短腿在他们之间耍宝, 府里伤感的氛围顿时消散了不少。
一转眼, 便到了张云葶回门的日子。
这日一大早,苏沁兰便开始忙碌起来了。她先是让厨房准备了张云葶爱吃的饭菜,然后又开始翘首以盼等张云葶。
张元修与张元昱兄弟俩虽然没表现的如苏沁兰这般明显,但不难看出,他们两人也是在等张云葶。
甚至因为今日是张云葶回门的日子,张元修还特地告了一日的假。
他们一家人一直等到巳时,门房才满面喜色跑进来,高声道:“三小姐带着姑爷回门啦!”
苏沁兰一听这话,急忙便站了起来。
没一会儿,张云葶便携着谭宥进来了,谭宥满面带笑同他们行礼。
但张家众人的注意力全在张云葶身上。今日的张云葶将头发悉数盘了上去,发髻间插了几只珠花金簪点缀,她穿着一袭桃红色的衣裙,愈发衬的面容明丽娇俏。
“娘,你们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呀!”张云葶被看的不好意思了,当即抱着苏沁兰的胳膊撒娇。
祁明乐眨了眨眼,笑着打趣:“看你人比花娇呀!”
而那厢张元修兄弟俩见张云葶今日气色很好这才放心,之后才转头同谭宥说话。
谭家是做生意的,谭宥自幼便跟着谭老爷夫妇走南闯北的,他的谈吐见识也都不俗。是以待祁明乐她们三个女眷说了会儿悄悄话再过来时,就见厅堂里的三人已经相谈甚欢了。
祁明乐:“……”
到了饭桌上,张元昱更是直接跟谭宥称兄道弟起来了。祁明乐嘴角抽了抽,不着痕迹看了张元修一眼。
张元修察觉到了,便偏头看向祁明乐。
祁明乐默然移开视线。虽然张元修神色淡淡的,但祁明乐能察觉到,经过先前的相处,张元修对谭宥这个妹夫还是十分满意的。
张云葶与谭宥一直待到快天黑时才离开。
见自己要走时,苏沁兰眼圈儿又红了,张云葶顿时哭笑不得道:“娘,咱们两府就隔了三条街,我想回来随时都能回来的。”
苏沁兰点点头,克制住情绪,目送着谭宥护着张云葶离开。
因着今日张云葶要回门,苏沁兰整整忙了一日,待张云葶他们离开之后,苏沁兰便回她院子歇息去了,而止戈在府里待不住,非要让祁明乐带他出门去玩儿。
祁明乐转头问张元修:“你去么?”
“我就不去了,我要去找元昱一趟。”
自从张元昱回来之后,他们阖府上下都在忙张云葶的婚事,想来他们兄弟俩还没有好好说过话呢!
祁明乐便抱着止戈去街上转了一圈,母子俩看了一会儿热闹,见止戈有些困了,祁明乐便将他抱回来了。
他们母子回到春禾院时,张元修还没回来,祁明乐索性也没等他,他们母子俩沐浴过后,祁明乐便哄着止戈先睡了。
结果睡到半夜时分,祁明乐腰上猛然一紧。
祁明乐骤然惊醒时,就闻到了熟悉的清竹香。而她身侧也没了止戈的身影,显然是已经被张元修让人抱走了。
祁明乐隐约察觉到张元修情绪不对,便转过头抱住他,睡眼惺忪问:“怎么了?”
他不是去找张元昱说话去了么?怎么回来情绪低落成这个样子?
“没事。”张元修抱住祁明乐,将脑袋埋在祁明乐的颈窝里,声色低沉道,“你睡吧,我抱一会儿你。”
祁明乐:“……”
行吧,反正张元修知道她来月事了,他想抱就抱吧。
祁明乐打了个哈欠,就着这个姿势又睡着了。
而张元修则还在想先前与张元昱说的那番话。他们之间相差七岁,名义上虽是兄弟,但其实更像父子。
在张元昱很小的时候,他还时常因为张元修抱张云葶不抱他而吃醋生气。但懂事之后,张元昱就再也没有这种时候了。
他会恭恭敬敬叫张元修大哥,张元修给他安排的种种他也从不拒绝。
他们之间兄友弟恭,任谁看了都会称赞一声。但张元修却十分清楚,他与张元昱之间,只是表面亲厚,实则心里却有很远的距离。
但这是张元修第一次照顾比他小七岁的弟弟,张元昱从来不说这些,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同张元昱沟通。
直到今夜,他们兄弟二人在一起喝酒。酒酣之际,张元昱突然向他道歉。
当时张元修不明所以看过去。
张元昱轻轻笑了笑,继而说出了缘由——
他们父亲早亡,而苏沁兰性子软弱,整个府里全靠张元修一人撑着。所以张元昱甫一懂事时,便想帮张元修分担。
但张元修只将他当做小孩子,并且不想他让张元昱也同自己一样,便一直将张元昱护在羽翼在下。
张元昱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便没再强求,而是收敛起了身上所有的恶习,然后认真的读书。
他想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变得像张元修那般强大,就能帮张元修一道撑起张家了。
可即便他头悬梁锥刺股,可于读书一事上,却仍是难望张元修项背。直到后来祁明乐嫁进张家之后,张元昱才知道,他的人生或许能选择另外一种可能。
所以在从临江下场后,回上京的路上时,张元昱决定留书一封去从军。
“大哥,从前我一直我也想像你一样做个进士,然后能帮你分担一二。但后来我发现,我并非读书那块料,而且这世上也并未只有仕途这一条路,所以我就同自己和解了。”说到这里,张元昱咧嘴一笑,继而认真道,“大哥,从前我和云葶年纪小,都是你照顾我们的。现在我长大了,以后这个家,我们兄弟两个一起撑。”
张父亡故时,张元修只有十岁。
他是张家长子,母亲柔弱,弟弟与妹妹年幼,他只能用他稚嫩的肩膀,独自竭力为他们撑起一片天地。
到今天已经十三载了。
这十三载里,纵然有艰辛委屈,但张元修从未埋怨过,因为他是兄长,父亲不在了,奉养母亲,庇佑年幼的弟弟妹妹,对他而言是他的责任。
而如今,妹妹已经嫁为人妇。弟弟也已经长大了,并且能帮他一起撑起这个家了。
张元修这个做兄长既欣慰又觉得暖心,所以今夜便也难得多喝了几盅,回来之后便抱着祁明乐不撒手。
而祁明乐完全不受影响,依旧睡的很香甜。
张元修抱了祁明乐好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遂又起身将刚才被他挪到床那头的止戈抱过来。
止戈如今夜里已经断奶了,只要在睡前让他吃饱,他能一觉睡到大天亮。
而且小孩子睡觉本来就比较沉,此番张元修回来将他挪到床尾时,他也毫无察觉。如今张元修再将他抱回来放到祁明乐身侧时,止戈这才哼唧了两声。
原本熟睡的祁明乐,凭借着母亲的本能当即将止戈抱在怀里,她眼睛都没睁开,便已经抱着止戈哄了起来。
而听到母亲声音的止戈,旋即又很快睡着了。
张元修这才重新躺下去,继而长臂一伸,便将妻儿悉数搂在怀中。
如今张云葶已经觅得如意郎君,张元昱也已经长大成人,并且他找到了他想要坚定走下去的路。
他们都已经长大成人,日后不必他时时照看,可以勇敢独自前行了。
他所有的心思便能放在他的妻儿身上了。
张元修贴在祁明乐的后背上,长臂揽住止戈小小的身子,这才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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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 ☪ 教子
◎但她的生命里,除了你之外,还应该有别的事。◎
张云葶嫁入谭家之后, 在上京没住多久,便与谭宥一道出门做生意去了。
苏沁兰虽然忧心女儿,但却也知道, 张云葶跟她不一样,张云葶不甘一生都困于后宅中。而谭家又是走南闯北做生意的, 张云葶也算是精于此道,并且此番她是与谭宥一道出门的,夫妻俩也算有个照应。
而张元昱也很快就又回到栎棠关了, 偌大的张家便就只剩下他们四个人了。
祁明乐虽然是女子, 但因身上有爵位,陛下也时不时会派她去办差。而每次祁明乐出去办差时,止戈白天由苏沁兰照顾, 夜里便与张元修同睡。
“娘, 我要娘!”沐浴过后, 止戈抱着被子不肯睡。
自从祁明乐离京办差之后,每天夜里临睡前, 止戈都要闹上这么一遭。张元修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只平静的又重复了一遍:“你娘办差去了。”
“可是我很想她。”止戈撇嘴看着张元修,眼看着就要落泪了。
原本还有些动容的张元修, 顿时不说话, 只目光落在他身上。
止戈立刻识趣的吸了吸鼻子, 将眼泪憋了回去。他今年已经六岁了, 自从去年他试图用哭让他爹妥协给他买东西,结果他爹一言不发将他放下来, 站在大街上冷眼看着他哭时, 止戈就知道, 这一招对他爹不管用。
所以最后他只得打着哭嗝拽着他爹的袖子, 小声道歉:“爹,我错了。”
“第一,你要什么,可以好好跟爹说,但不能用眼泪来要挟爹。第二,你是男子,男儿有泪不轻弹,记住了吗?”张元修蹲下身子,目光与他平视后,同他说了这一番话。
那日的最后,张元修还是将他想要的东西给他买了,但同时,止戈也记住了那些话。
所以见张元修盯着他时,他立刻怯懦道:“爹,我没哭,我真的没哭。”说着,还拼命的吸溜鼻子,生怕眼泪掉下来。
张元修瞧着自家儿子这般模样,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将止戈抱进怀里,轻声道:“爹也很想你娘。”
“爹爹既然想娘,那为什么还要放娘出门呢?”止戈小小的眼睛里,全是大大的疑惑。
他虽然年纪小,但却十分聪慧。去年他就发现了,他娘好像跟别人的娘不一样——
别人的娘都是一直待在府里,待在上京的,只有他娘,会隔三差五出门办差。然后他和他爹两个,就在府里掰着指头数,他娘什么时候回来。
“你娘跟爹爹是平等的,爹爹没有权利限制娘的自由。”
这样么?止戈想了想,又转头去问:“可是别人的娘为什么跟我娘不一样?他们都可以一直待在上京,为什么娘不能陪在我身边?”
“因为你娘有她想要做的事情。”
“那别人的娘亲就没有么?”
张元修:“……”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正是求知欲最旺盛的时候。若搁在旁人,可能会敷衍过去,但张元修却没有。
张元修沉默须臾,并未回答张元昱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止戈觉得外祖父与舅舅厉不厉害?”
祁老爹在上京,时常来张家看止戈,止戈十分崇拜他。
而祁明照虽然回京的次数有限,但有一次,祁明照带着止戈出门的时候,正好遇见恶霸在欺负两个娇弱的姑娘,祁明照当着止戈的面将那恶霸打的鼻青脸肿。自那之后,祁明照便成了止戈第二个崇拜的人。
听见张元修这么问,止戈立刻点头:“厉害的。”
“那要是不让外祖父去宫里当差,以及不让舅舅去边境保卫百姓,成日只待在我们府里陪你玩儿,你愿意么?”
止戈立刻地点头。却听张元修又道:“若外祖父不去宫里当差,禁军没有统领就会乱成一团。而舅舅不去边境的话,那里百姓的安全就得不到保障。许多像你一样大的孩子,就会失去爹娘变成孤儿。现在止戈还愿意,让外祖父和舅舅什么都不干,只成日待在我们府里陪你玩儿,你愿意么?”
止戈立刻摇摇头:“不愿意的。”
“为什么不愿意?”张元修问。
“因为,因为……”止戈认真想了好一会儿,才组织好语言,“因为外祖父和舅舅可以帮助更多的人。而且,而且……”
止戈似在想要怎么说,张元修也不催他,只默然等着。
又过了一会儿,止戈才道:“而且我也喜欢外祖父穿铠甲,和舅舅威风凛凛回京的样子。”
张元修摸了摸止戈的头,然后才绕回原来的话题上:“而你娘同你外祖父和舅舅一样优秀,她虽是女子,但做的也是与你外祖父他们相同的事。”
顿了顿,张元修又补充了一句:“你娘很疼你,但她的生命里,除了你之外,还应该有别的事。”
“比如爹爹,比如娘想做的事?”止戈问。
张元修轻轻颔首。
止戈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然后也着乖乖道:“那止戈明白了,止戈以后会乖乖的,不会让娘担心。”
张元修拉过被子,替止戈盖好:“睡吧,再过两三日,你娘应该能回来了。”
“好。”这个说着,凑到张元修身边,用胖胖的小手抱住张元修的脖颈,然后靠在张元修身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张元修无奈笑了笑,这小家伙还真是随他娘了,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自这日起,止戈又开始翘首以盼。
但张元修说的两三日,最后变成了五日时,一身红衣银甲的祁明乐才回京。
“娘!!!”祁明乐刚回府,止戈就迈着他的小短腿,一下子跑过来,扑进了祁明乐怀中,将祁明乐抱了个满怀。
祁明乐当时还愣了愣。
原因无他,止戈这个性子也不知是随谁了,明明很想她,可每次她出门办差刚回来那会儿,止戈总要口不对心的跟她闹一会儿别扭之后,才肯与她亲近。
今日他不用祁明乐哄,就这般扑过来抱住祁明乐,着实让祁明乐愣了愣。
“娘,以前是我错了,以后我会乖乖听话的,您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用记挂我。”
祁明乐听到这话时,眼底顿时滑过一抹惊诧,她看向止戈问:“你爹跟你说什么了?”
止戈便将张元修那天夜里跟他说的话,悉数又给祁明乐重复了一遍。
祁明乐听完之后,心下既感动又暖心,她抱紧怀中的止戈:“走,娘给你带礼物了,我们去瞧瞧,看你喜欢不喜欢。”
“好。”止戈的注意力顿时转移到了礼物上。
张元修今日在官署很忙,所以即便知道祁明乐今日回来,但张元修却一直抽不开身。直到夜里月上中天时,张元修才拖着一身疲惫回府。
彼时祁明乐已经沐浴更衣过了,正坐在灯下看兵书等他。
走到门口的张元修,隔着湘妃竹的帘子,望着橘黄灯火下那道倩影时,心里顿时有股被填满的感觉。
“傻站在那里做什么?”祁明乐抬眸见到张元修,不禁放下书嗔了他一眼,“半个月不见,难不成认不出我啦?”
张元修这才回过神来,抬脚迈进房中,目光下意识找止戈的身影。
以往每次祁明乐外出公干回来的第一晚,都会陪止戈玩到很晚。但今夜,房中却没有止戈的身影。
“别看了,止戈不在,我让嬷嬷带他去睡觉了。”祁明乐倒了盏茶递给张元修,见张元修一脸疲惫,便知他还用饭,祁明乐当即便让人去准备饭菜。
“我不饿。”张元修抬手捏了捏眉心。
“不饿也要用一点。”祁明乐走过去,手娴熟的替张元修揉起鬓角。自三年前,张元修进入内阁之后,便比从前更忙了。
外人看着张元修年纪轻轻,便已身居次辅的位置,但只有祁明乐知道,张元修在次辅的位置上有多殚精竭力。
祁明乐原本已经用过饭了,但见张元修胃口不怎么好,便陪着张元修又用了一回。
饭后,张元修去沐浴,祁明乐则又看了一会儿兵书。
待张元修出来之后,祁明乐便放下书往床边走。张元修一如既往的熄灯,但今夜在他欲留下最后一盏灯时,就听祁明乐道:“都熄了吧。”
张元修闻声转头看过来。
虽然张元修从没说过,但祁明乐知道,房中有光张元修睡不踏实。所以她同张元修道:“熄了吧,有你在,我已经不怕黑了。”
张元修与祁明乐对视须臾,轻轻吹灭了最后一盏,屋里顿时暗了不少,只有廊外的灯晕影影绰绰扑了进来。
张元修上床躺下之后,祁明乐便一如既往靠了过来。
算起来,他们夫妻之间已经阔别半月了。都说小别胜新婚,但每次祁明乐外出公干回来的头一晚,他们夫妻二人便相拥躺在床上,盖着被子纯聊天,说着分开这段时间各自的事情。
祁明乐说完了这次的公干经历的事情之后,突然将张元修抱紧了几分。
张元修原本已经有些困了,意识到祁明乐这反常的动作之后,顿时清醒了不少,他垂眸问:“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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