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蝇虫满天飞 ◇

    次日, 正值五日一休的休沐日,秋梦期一大早就带着春桃大福和苏韵出门,去市场走访询, 为下一步的搞钱计划做准备。

    目前,蚊香的市场一片空白, 虽然岭南的百姓也有一些灭蚊的方法,不过大多都是单纯靠焚烧艾叶来驱赶蚊子, 其效果并不理想。

    而苏韵制作的蚊香, 混合了各种不同的药材, 特别是除虫菊的加入,使整个蚊香的效果达到最佳。

    秋梦期已经可以预见到,一旦蚊香投入市场,将会在岭南掀起一股使用蚊香的热潮, 至于收益, 那就更不在话下了。

    但如今他们人手不够, 制作的工具约等于无, 前期效率肯定不能尽如人意,但也只能先小批量地生产, 先把谢正卿那八百两的银子的定金给解决了。

    制作蚊香的材料主要包括桉树皮、香茅草、姜黄根,以及除虫菊,还有一些粘合剂和粉末等, 秋梦期如今已经知道材料构成, 但具体混合比例她一概不知。

    来了封乐快一个星期了,对这座小县城还没什么印象。

    但这么一逛,草药还没怎么仔细看, 倒是差点被这个市场里面杂七杂八的味道给熏上天。

    此时正值五月份的天气, 夏季伊始, 空气中带着潮湿和闷热,混合着市场上蔬菜瓜果还有鱼虾海鲜腐败的味道,连带着随处可见的动物排泄物,让人难以呼吸。

    然而这里的百姓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环境,对街道上随处可见的垃圾视若无睹,却让初来乍到的县令大人几乎无处下脚,苏韵紧皱的眉头也一直没放下来过。

    春桃和大福虽然来过几次市场,如今自家大人跟着,也忍不住抱怨了几句。

    “大人,咱们从京都出发路过这么多的地方,还从没见过这么脏乱差的市场,也不知道为什么封乐这么脏这么臭还这么乱。”

    “越往东,天气越炎热,食物保存不了,腐败得越快,封乐临近海边,盛产鱼虾海鲜,这些东西吃起来鲜,但是却最为腥臭,要是不处理好卫生,就等于活在整个垃圾场中。”秋梦期摇着纸扇试图驱赶臭味。

    春桃听了,气鼓鼓地道:“既然都知道腥臭,为什么不好好处理,照我说上一任县令大人肯定就没出过门,都不知道外边的街道蚊虫漫天,臭不可闻!”

    秋梦期嗤笑一声,“再不怎么出门也总得去酒楼吃酒吧,若不想管就算把垃圾给端到他鼻子边上,他也能当做没闻到。”

    话音刚落,市场旁边正有人牵着驴拉了一车蔬菜过来,走到几人面前的适合,那驴子突然屁股一抖,当着她们几人的面就吧嗒几下拉地上了,一时间腥臭无比,蝇虫飞舞。

    秋梦期和苏韵好歹也是斯文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该做何言语。

    秋梦期觉得驴吧,就像是人养的宠物,平时大城市里遛狗都要自己带清洁工具去处理,这驴也应当不例外,于是一把喊住驴主人道:“喂,你的驴随地大小便,你不管管?”

    驴主任是个五短身材皮肤黝黑的汉子,转过头来茫然地看着她。

    秋梦期不得不重复了刚才的话。

    那汉子咧嘴一笑,操着一口不熟练的汉话道:“小公洗,驴又不系人,听不懂人话,我也叫它不要随地拉屎,可它不听我能怎么办?”

    路过的人也嗤笑不已,哪有跟驴讲道理这种事。

    秋梦期觉得讨论这种话题十分不体面,但话说到这里,也不能这样半途而废,试图跟他讲道理:“你养的驴,拉到市场里面来,它拉的这些东西,你得扫干净,不然踩到了怎么办?”

    汉子嘿嘿一笑:“小公洗,你看这路上,这里一泡那里一泡,不止我家的驴拉,别人家的也拉,怎么你就非拦着我。”

    “我这不是刚好看到你吗?”

    “你看,那里也有一头牛,地上那一大泡,都快成山了。”

    秋梦期赶紧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真有一头牛,正在搞事情。

    她正要上前,却听到车轱辘转动的声音,这驴主人正趁机要跑。

    “喂,你要去哪儿,你还没处理你这个呢——”

    驴主人两条小短腿把驴赶得飞快,一边冲着秋梦期道:“公洗,你还是去看看那头牛吧——”

    秋梦期再回头,牛和其主人都不见了,只留下地上几个新鲜的冒着热气的大元宝。

    苏韵几人看着秋梦期这吃瘪的模样,忍不住暗暗憋着笑。

    春桃捂着嘴问道:“大人您是不是要管这事?”

    一路过来,秋梦期明里暗里做了不少事,就算别人不知道,她作为她身边的大丫鬟,可都是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自己的这位大人,不管则已一旦管了,那铁定是给管得妥妥的。

    昨天前堂刘家陷害新妇一案,早上出门之前,胡三一脸兴奋地跟她描述了当时大人审案的情形,听得她热血沸腾,恨不得当时就在现场。

    大人是个好官,又有本事,就没有哪一件事做不成的。

    如今封乐城里,除了城东的富人区,其他普通街道和市场又脏又臭,大人看到了,肯定不会置之不理。

    秋梦期这会儿还在因为刚刚驴粪牛粪的事情气急败坏,骂道:“封乐立县数百年,可如今却是这个鬼样子,可想而知这事不好管,不说别的,刚刚那两人,真是气死我了。”

    苏韵抿嘴笑完,环顾一周后道:“择日不如撞日,大人初到封乐,还没有跟各方利益扯上关系,不管是官员还是百姓,对大人还不了解,心存敬畏,此时反而是或推行各类政策律法最好的时机,阻力也最小,一旦做得好,还能记此事立威。”

    秋梦期难得见到苏韵打直球,也忘了刚刚的窘境,忍不住挑了挑眉道:“你向来谨慎,这次却突然这么冒进,有点让我刮目相看。”

    “我什么时候谨慎了?”苏韵转过头来。

    演算一道数学题,要思索良久才下笔,做什么事情心里都要过一下步骤,这不算谨慎算什么。

    秋梦期如是说着。

    苏韵看着前方,淡淡地道:“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这是解题不变的原则,至于整顿县城卫生这件事,这样的道理同样适用,不过这个事看着是块硬骨头,但也不是不能啃。”

    经过昨日的案子,秋梦期对她的信任值蹭蹭蹭上涨,忍不住停下脚步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这么说你已经有办法了?”

    春桃看到眼前的情形,忍不住陷入了迷惑,明明秋大人才是最厉害的那个人,怎么看起来却像是苏姑娘在拿主意似的。

    “晚些回去再跟你讨论。”苏韵却打住了话题。

    秋梦期大概意识到她想说的是要参照现代的环卫工人机制,在这里说确实不合适。

    “那行,今天主要任务是询价买原材料,走吧,手帕捂上,忍一忍。”

    秋梦期见到这么脏乱的市场,又经历了刚刚那金元宝事件,下意识抬脚就想走,但人家苏韵都去了,她不去好像不太好,只得改口安抚大家几句,跟着去溜达溜达。

    走了一上午,材料价格都问了一遍,至于香茅草和除虫菊路边随处可见,前期可自己去收割采摘,后期等扩大规模,再请人收割或直接对外收购。

    大家心里有底后,秋梦期就把这事情交给苏韵具体安排。

    就在她们要回来的时候,苏韵说要去铁匠铺。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做几个挤香器,不然只是靠手工揉捏塑形,费时费力也容易断,有这个挤香器,一次性能做十几根香,相当于一人顶十几二十人。”

    “这里的铁匠会做这玩意儿吗?”

    “这不是有我吗,我能教他。”

    秋梦期闻言,愣了一下,这话着实让她觉得心安,要是只有她一人来到岭南,不说做什么挤香器,她连普通的香火怎么做都不知道。

    不用说,想要烧好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还得跟她请教。

    “那走吧,去铁匠铺,春桃,一会儿去买凉茶来,给苏姑娘解解渴。”

    “是,大人。”

    到了铁匠铺,不出意料之外那铁匠果然不知道她们要打造的是什么东西,好在苏韵是位好老师,简简单单上手解释一番,那木匠就明白了。

    “这个地方用螺旋式,螺旋式就是我用木头削的这个模样,套进去,往右边转动就可以慢慢挤压进去。”

    “做大一点,装二十个小孔,一次性能挤二十根香。”

    铁匠有些为难道:“姑娘,你这玩意儿是头一次做,得好生摸索才行,还得排着队,你可不能催,而且这银子也不能少给。”

    最近生意不太好,张铁匠看着这几人穿着谈吐不俗,想来也是有钱人家,就想着能从这一单上面多赚点钱。

    苏韵脸上没有太大的反应,不紧不慢道:“银子的事情你和秋大人说就是。”

    “秋大人?”

    张铁匠有些疑惑,他好像没听过哪位秋大人,倒是昨天衙门有案子审,街坊邻居们都纷纷跑去看,回来后铺天盖地就是对县太爷的一通夸,说其如何如何英明,如何如何判案如神,还说这位县太爷年纪轻轻不及弱冠,面如冠玉一表人才。

    他有些迟疑地看向一旁这位背着手的小少爷,小心翼翼地道:“姑娘说的莫非是新来的县太爷秋县令大人?”

    不应该呀,县太爷怎么会到他们这脏乱不堪的集市里边来,这里蝇虫满天飞,县里的大官老爷太太们从来不往这边走,就算要买菜,也都是下人们出来采买。

    秋梦期听到苏韵提到她,就知道这个女人要把她拉出来,用她身份压一压价。

    她挺直了背脊,清了一下嗓子,口中说出来却是责备的话,“说了在外头不要提本官,不识规矩。”

    苏韵压着嘴角,转过身去。

    而一旁的张铁匠顿时膝盖一软,就要跪了下来。

    “草民不知大人大驾光临,实在失礼,还请大人恕罪。”

    秋梦期赶忙让大福将人扶起:“是本官微服出行,哪能怪你,快快请起。”

    张铁匠对这位县令大人一无所知,只知道他新官上任,因为不了解,故而对她是又敬又畏。

    加上昨天和今天早上被大伙传得神乎其神的断案事迹,让他对眼前这位年轻的县令生出一丝好感和期许来。

    下意识讨好道:“既然这工具是大人要的,草民一定尽快把它给赶工出来。”

    “那就辛苦你了,该出多少银子本官届时也会如实奉上。”

    张铁匠哪里敢收县令大人的钱,连连拒绝。

    秋梦期板着脸佯装生气,“老汉不收银子,莫非是想让本官背上一个欺压百姓的罪名?”

    张铁匠忙跪地连连告罪,“大人初到封乐就破了这么一个大案子,草民能为大人打铁已是三生有幸,哪里敢收大人的银两,既然大人体恤,那草民就只收铁矿的钱,其余的,还请大人莫要同草民客气。”

    秋梦期这才只好勉为其难接受对方提议。

    她们把身份摆出来,无非是不想让对方狮子大开口而已,等到时候工具打出来,该多少还是多少。

    之后再问了张铁匠关于周边卫生等一些问题,张铁匠猜测到这位知县大人似乎是想有所动作,心中好不激动,自是知无不言。

    挤香器的事情安排好后,再去找木匠定制了几张板子做工作台,找石匠弄个磨盘子去了后院,如此,前期的工作算是完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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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卫生改革 ◇

    晚上回去, 秋梦期让春桃做了一大桌子的好菜。

    想到以后衙门的事情还得有求于人,第一把火也得靠人家才能帮烧得起来,她也放低了姿态, 以前的事情一字不提,只提当下。

    “那个, 你也都看到了,整个县城, 城北的富人区还算像样, 东西南三个城区这一大片的街道都被垃圾给占领了, 不说居民住得不喜欢,就算将来经济真的搞上来了,外地商人也不爱来这里做生意,垃圾多蚊子多, 还容易传染病菌, 你看看有什么法子, 说说呗。”

    “或许先吃完饭再谈工作?”苏韵慢条斯理地剥着蟹肉。

    封乐临近海边, 海鲜尤其多,而且这玩意儿壳后肉少, 当地的百姓并不是很喜欢,他们更偏爱脂肪肥厚的猪肉,因此虾蟹在当地, 算不得什么新鲜物, 卖的价格也不高,有的甚至比猪肉要低,秋梦期这几天来餐餐都能吃上海鲜。

    对方不急, 秋梦期也只得压住心中的急躁, 也剥了几块蟹肉。

    吃着吃着, 又忍不住感慨,“真鲜呐,内陆的人想吃都吃不上。”

    可不是,交通不方便,又没有飞机,这些新鲜的虾蟹,皇帝老儿怕是都没咋吃过。

    “要是交通方便,东南沿海地区就不会还像现在一片荒芜。”苏韵道。

    “要致富,先修路,等把城里的卫生搞好,再把路给搞起来,到时候好好规整一下封乐的特产,卖到内陆去,也不至于穷成这样。”

    “说起来是容易,但要做这些事情都需要钱,路上你也看到那么多流民,上面苛捐杂税百姓叫苦连天,种地都不够交税,你这个县令最首要的任务是征税,税要是征不上来,乌纱帽就不保,还想修路,难。”

    秋梦期听到她这话,顿时像个霜打的茄子一般,瞬间变得无精打采。

    说真的,这一路上,农民的惨状她是看在眼里,心里也不是滋味。

    古代的老百姓惨是真惨,土地都在皇亲国戚世家门阀手里,百姓种了这个国家不到一半的粮食,可交的税却要养活整个国家的人口。

    如今皇帝为了修建地宫和九重塔,增加各种杂税提高税率,小康家庭都觉得难以为继,更何况那些贫苦的百姓。

    “回头我先问问卢顺义他们,往年是怎么征税的,反正岭南一带在朝廷眼里就是个不毛之地,能少征一些就少征一些,能拖就拖。”

    苏韵没说什么,吸了吸手上的蟹腿,因着手上还沾着汁水,习惯性地舔了手指。

    而这一幕刚好被抬起头的秋梦期看在眼里,修长手指被吮在嘴里,红艳艳的唇泛着点点汁水,不知怎的,一时间成了她脑海里挥之不去的画面。

    她知道苏韵美,但却不知道她的唇看起来这么诱人。

    秋梦期赶紧甩了甩脑袋,觉得自己最近越来越奇怪,怎么会被这个坏心眼的女人频频吸引去注意力。

    “你看,吃也吃完了,该告诉我怎么处理城中的卫生问题了吧。”

    苏韵拿起手巾擦了擦手,道:“如果是你,你要怎么做。”

    “我问的你,怎么你倒问起我来了。”秋梦期没好气道。

    “你是县太爷,总不能一点主意都没有吧。”

    “行行行,我先抛砖引玉,不过我要是说得不对,你可不许笑我,”秋梦期无奈道,“我想在东西南北四个城区各建一个垃圾场和公厕,街道和市场分设小垃圾箱,就像咱们以前城市那样,再出告示规定垃圾要运往垃圾场,不得随地方便不能随地丢垃圾,不能随地大小便,再派衙役监督。”

    苏韵点了点头,道:“思路很正确。”

    秋梦期瞬间就咧开嘴,下巴也抬了起来,眼睛笑眯眯地带着几分得意。

    却听苏韵又道:“但是要考虑具体执行方案,比如垃圾场和公厕的选址,现在周边的土地都已经有主了,建立大型的垃圾场要买地,建公厕挖厕所也需要雇人来做,马匹牲畜进入集市穿过街道,拉的粪便需要人来清理,平日的洒扫也需要雇人,这么多条街道怕是得雇不少的人,如果把衙役都分派出去监督捡垃圾,那衙门的其他活都不用干了。”

    越听秋梦期的眉头就皱得越深,最后耷拉着脸道:“县里几乎是没有银子可以用在这些上面,要真搞这些,还得写奏疏上去请朝廷拨款。”

    “你觉得上面会批你的这道奏疏吗,如今税率已经达到了三取其二的地步,除非是修建水利或赈灾,否则岭南这边的奏疏,到半路就被截下了。”

    秋梦期先前并没有深想,如今听到苏韵这么分析,直接不说话了。

    “怎么,被打击积极性了?”苏韵见她不做声,睇了她一眼。

    “也没有,我是真的想做好这件事,集市街道卫生搞不好,以后大家都不爱出门了,就更谈不上以后还能有商人来封乐做声音,但钱的事情我又没办法解决……”秋梦期沮丧地低下头。

    “钱的事情,从来都是第一大难题,如今国库空虚,皇帝不也都没办法,当然,也不是不能解决。”

    “你——你是说你有办法搞到钱,”秋梦期眼睛一亮,忍不住抓住了她搭在桌面的手,想催着她快些说话,别说一阵停一阵的老是吊着她的胃口,“是有赚钱的新点子吗,还是用卖蚊香的钱?”

    苏韵感受到手背上的一阵温热,眼底微微幽深了几分,却也没有把手收回来,“卖蚊香是我们私人的钱,这个城镇卫生大业是朝廷和衙门事,虽然利于百姓,但一码归一码,将来要是做蚊香或者其他生意挣钱了,补贴也得有个名头,而不是像你想的那样就直接贴进去。”

    “要是能不用我们的钱最好了,可我这不是没想到其他来钱的地方嘛。”

    刚刚苏韵那么说了,她肯定有法子,秋梦期有些迫不及待。

    苏韵这才道:“找土财主帮忙。”

    “这——一有事就剥削富人,人家富人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谁都不乐意吧,这可是强取豪夺,不妥不妥。”

    “谁说要强取豪夺,且不说你如今是县令,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稍微有一点差池,就会成为被人手中攻讦你的把柄,更何况这些富人背后更有各种各样的势力,就算你想强取豪夺,人家未必能都事事听你使唤。”

    “那要怎么做,他们才会心甘情愿地给我们免费垃圾站和厕所?”

    “你知道什么是夜香吗?”

    “是什么,夜来香吗?”

    苏韵听她回答,忍不住轻咳两声,道:“夜香是指粪便,在古代这里还专门有一个职业是在半夜挨家挨户收各家的夜香。”

    “啊——还有这样的,收这玩意儿做什么?”秋梦期忍不住皱鼻。

    “地里没有化肥,南方气候温和一年能种两季甚至三季的粮食,但种多了土地肥力不够,就得施肥,收夜香这行当看着不体面,但种田的大户却离不了它。”

    这事秋梦期是真的不知道,毕竟作为一个城市长大的孩子,不事生产,只有从从其他媒体能知道个别事情。

    “所以你是说,让这些需要夜香的富人来承包官厕?”

    苏韵点了点头,“找人了解一下,城中的富人拥有田地多的,可以专程去和他们谈一谈,看她们要不要承建这个工程,但公厕的设计不能参照他们以前的样式,必须按照我们画的设计图来设计,只要有人愿意和衙门合作,契约规定一个时间段,比如十年或二十年内,厕所管理权都归他们,但他们要自行找人维护厕所清洁卫生工作,衙门只需要定期监督即可。”

    秋梦期听完,不禁两眼放光。

    苏韵又道:“你要是一时间不知道找谁,也可以发告示,就像咱们现代招标一样,把条件列清楚,有意向的就提交申请材料,再对这些投标者进行评估审核,最后确定由哪家来承建。”

    “妙妙妙!那垃圾站是不是也是这样?”

    苏韵摇了摇头,“垃圾站和公厕不一样,公厕的夜香可以灌溉农田,但垃圾站的垃圾却不能作为肥料,就算发了公告也未必有人会愿意做。”

    听着苏韵前面的分析,秋梦期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也懒得去动这个脑子,趴在桌子上望着对方姣好的面容道:“你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了想法了,你直接说吧,别让我问了。”

    苏韵这才道:“这里的垃圾和现代的垃圾不一样,没有塑料垃圾,大多就是烂菜叶和掉落的树叶,都是可以直接填埋或者焚烧作为肥料,虽然比不上夜香,但至少也不会造成白色污染。”

    “但也需要打扫和处理呀。”

    “没错,不过垃圾站的修建相对简单,只需要划一个地方围起来就能成,我们不需要建立在城里,在城外找个离水源远一点的地方处理即可,城外有很多地方是归衙门管,不需要花钱买地,至于城里的垃圾中转站,不用多大,百十平米就够了,我相信县里能找到这样的公共地,再每天安排人运到城外就行。”

    “这么看来,地方的问题是解决了,可人怎么安排?”

    “垃圾站的修建,根据徭役制度,安排几个人,两三天就能建成,这都不是什么大事。至于平日的环卫工人,分东西南北四个区域,每个区域设置一名专门的管理人员,具体的清洁工可以安排牢狱里面的轻刑犯人来负责,就比方昨天那案子,刘全秋后待斩,但刘氏夫妇二人助纣为虐但又罪不至死,打板子是痛一时,但安排他们扫大街能物尽其用,具体扫多久,可重新量刑做具体安排。”

    秋梦期听完,忍不住拍了拍大腿道:“高,真不愧是高级知识分子,脑子就是好使,这一通搞下来,我只需要支付东西南北城四个区域管理员的月钱,其他银子就省了,还一个人都不用得罪是吧。”

    “理论上是这样,但如今你衙门大狱里面的犯人没几个,最好再多些犯人,这个任务就执行得越好。”

    “别别别,我宁愿花钱雇人扫大街,也不愿意审案啊。”

    “不管你愿不愿意,昨日刘家新妇一案,你名声已经传出去了,近期少不了要有不少人来击鼓鸣冤,以前百姓信不过前县令,但你来了,就不一样了,而且就算没人报案,往年积累的那些案件,也得翻出来处理了,不能就这么压着在那儿。”

    秋梦期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差点就瘫软在地,好一会儿才可怜巴巴地道:“反正我不懂查案,你得陪着我。”

    苏韵倒没有拒绝,一脸无所谓地道:“行啊,等蚊香能够量产,我随时都可以。”

    秋梦期:_(:з」∠)_

    作者有话说:

    小秋往后发展在武力值这一块,毕竟基建,除了基本城池的建设、商业发展、农业改革等等,更需要的是军队。

    没有军队,所有的成果人人都可以觊觎,让她当县令确实为难了。

    希望大家多点耐心,看看她是如何辗转到自己的领域,慢慢成长起来。

    第33章 首单生意 ◇

    挤香器做出来之前, 苏韵带着春桃大福提前做准备工作。

    先是花了一天的时间去购买原材料,一些常见的植物和药材就直接去路边山上采割,有大福在, 搬运工作也变得轻松。

    再把东厢房整理一遍,还特地从外头请了两个木工和一个泥瓦匠, 准备工作台、晒网、木架子、石臼、碾子、接香板等。

    材料都是比较常见的东西,两天之内就给弄整齐, 接下来就开始晾晒, 碾碎备用。

    为此还特意买了一头骡子和两个磨盘, 家里还有两匹马,轮番上阵,这石磨一天到晚就没停过。

    张铁匠这边更是不敢怠慢,几天几夜没合眼, 硬是在一个星期内把多孔挤香器给研究出来, 第一时间送到了衙门。

    苏韵摆弄了一下, 觉得很满意, 春桃见状也爽快地给了钱,张铁匠推辞不过还是拿了银子, 最后千恩万谢地走了。

    接着下来就是将研磨好的材料按一定的比例进行混合,加入粘合剂拌成泥状,将药团放入多孔挤香器中, 摇动把手进行挤压, 二十多根细细的线香从小孔中争先恐后地挤出来,躺在卡板上,大概有六十厘米再用长刀切断, 两根一起卷成螺旋形, 再拿出去放在晒网阴干晾晒, 这一套蚊香制作的流水线就完成了。

    长条的蚊香容易断,苏韵试验了数次最终还是和现代一样采用螺旋形状,就是要多出一道工序,但这么一下来,一卷蚊香就能一次性燃烧整个晚上。

    这个挤香器只要不断添加混料一直摇着,线香就一直出香,同时出香二十多根,又快又好,每一条粗细均匀,比起用手捻,要快上许多。

    看得春桃啧啧称奇,看着苏韵的眼光又多了几分崇拜。

    “苏姑娘当真乃公输般再世,居然想出这样的工具,这工具一人就能操作,这速度,比起先前手工制作的要快上二三十人不止。”

    有了工具的加持,一下子就省了大半的工作。

    可即便如此,想要大批量生产还是得再多加几人才能顾得上整个流程,而且制香的地方也仅限在东西厢房和外面的院子,又不好大面积地操作,整起来还是有些束手束脚。

    春桃还要伺候秋梦期,负责大伙的一日三餐和洗衣洒扫,蚊香的生产主力还得靠大福和苏韵。

    但单这几人哪里能忙活得开来,秋梦期下班了也不得不加入到劳动生产中,帮忙挤香晒香看着驴子磨粉。

    干着才不到三天她就有意见了。

    “人家当官的都是享福的,哪有我堂堂一个县太爷白天都忙活一天了,晚上还要搬上搬下看驴子,我不干了。”

    主子不干,春桃和大福自不敢说什么,也只有苏韵出声搭理她,“按照我们这几个人现在的工作进度,一天生产的线香最多也能有三千根,这还得再在材料充足的情况下,按照之前做市场调研,一根一文钱,一天最多只能挣三到四两,一个月最多也就一百两银子,这还没减去成本的情况,想要挣回八百两,怕是得一年时间,要不要干你自己决定。”

    春桃瞪大了眼睛,道:“苏姑娘,一个月卖一百两还不多吗,咱大人一年的俸禄都不到一百两呢!”

    在春桃的眼里,普通人家一年也才能挣个三五两银子,有的甚至一年到头都不剩个几文钱,苏姑娘不愧是太傅的女儿,讲这话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要不请人吧,好累啊,我下班也想休息啊。”累是不累,毕竟原身练武出身,这样的劳动程度真算不上什么,但是枯燥啊,一天到晚就做这一个重复的活,她身体不累脑子累。

    “又是买工具又是买原材料,你觉得我们还有银子请人吗?而且要是让人知道县令大人在后宅搞作坊行商,小心参你一本。”

    原先的二百两银子,减去挤香器、木架子等工具的费用,买原材料又去了一大半,做外包装用的宣纸又去了一些,就几乎不剩什么钱了。

    官员的俸禄是每年春秋两个季节分发,春季官员在正月二十领取,秋季则是在七月二十领取,秋梦期刚到任,又过了春季,下一次的俸禄也得到七月份才能领,现在没钱了,别说制作蚊香,吃饭都成问题。

    秋梦期听她这么一分析,整个人直接瘫在了地上,“那怎么办,累死累活搞这么久一年才能挣回八百两,我当时跟谢家说的是等我上任后两个月能着手他们的事,我们最多就有两个半月的时间。”

    苏韵叹了口气,道:“刚刚春桃都说了,你一个县令,一年加起来的俸禄都没有一百两,怎么好意思说一年才挣个八百两银子。”

    秋梦期瞬间语塞了。

    好一会儿才从地上爬起来,眼巴巴地望着苏韵。

    这副模样,就算她不说话,苏韵也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苏韵一边忙着手上的活,一边扭过头来看她,看着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这才叹了一口气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哪有刚开始搞实业就能挣大钱的,我们都还一根香都没卖出去呢。”

    “那你说怎么办,我可不想失信于人。”

    苏韵这才道:“先把这一批材料做完然后尽快销售出去,很快就能有一批钱回笼,到时候再利用这些钱租个院子做作坊,再请至少十个人来专门制作,只要日产两万卷香以上,就能够在两个月内完成你的任务,当然,销售方面得跟得上。”

    秋梦期等着的就是苏韵的这句话,这个女人胜券在握的气场实在令人着迷,她瞬间也跟着热血沸腾起来,道:“市场我来搞,我能行,肯定能卖得出去。”

    开玩笑,现在进入五月份,正是蚊子开始猖獗的时候,岭南那么大,除了本县之外其他县份和郡州也都需要蚊香,何愁没有市场。

    “所以县令大人,前期要多辛苦一些你还能撑得住吗?”

    秋梦期知道她这话是调侃,站起身叉着腰道:“谁说不能,这点小小的苦算得了什么,正所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来吧,我来挤香,你这小身板别碍着我。”

    四人就这么起早贪黑地干了半个月,线香的存量终于慢慢攒起来了,工作效率很高,房屋里堆了一堆已经打包好的一包包蚊香,但原材料很快就告罄,原因无他,经费不够了。

    苏韵催着秋梦期要启动销售计划,秋梦期最近一直在忙着县里的公务,一直抽不开身,连环卫工程都还没得启动,直到这天有人来报,说新会郡郡守遣人来找她,才急匆匆地把事情丢到一边,前去接待。

    其他下属官吏听说郡里来人,心中皆是忐忑不安,不知道什么事,直到听说是私事,这才松了一口气。

    封乐一年多以来,县令之位一直空着,都是孔兴贤卢顺义等几人负责县内事务,烂摊子不少,一直怕上面查出什么查到他们的头上来,如今新县令来了,这些人一开始看秋梦期年纪轻轻,就想着把这些个事情给推到她头上,谁知道此人看着这不懂那不懂的,但内里却精明得很,这段时间来一直跟着他们打太极绕弯子,一点都不好糊弄。

    “没听说县太爷和郡守大人有什么交情啊,怎么会专门遣人来找他?”

    “别不是这黄毛小儿不小心招惹了李郡守,派人来找他不愉快呢。”

    “千万别,他惹事了,我们也跟着遭殃。”

    “照我说惹事了更好,到时候被换下去,那些事就可以一股脑全都推到他身上,跟我们就没什么关系了。”

    “还是你小子精明,先静观其变,若是这小子真惹了郡守大人,我们也得尽早跟他划清关系。”

    下属官吏们嘀咕之间,秋梦期忙着接待这位郡府来客。

    来人是李泰身边的一名随从,李有才见到是秋梦期亲自接待他,上来就忙着告罪。

    “小人原不想麻烦秋大人,如今天气渐热,到处都是蚊虫,一旦到了晚上,胳膊稍微露在外头,能招几十只蚊子,咱们郡守大人又喜欢晚上看书批阅卷宗,每每总被蚊子给叮得满头都是包,以前没蚊香点艾叶暂时能忍,但郡守大人上次得了您送的蚊香,烧了几次之后就再也离不开这东西了,连一只蚊子都不能忍,特遣小人前来,想问问大人是在哪儿买的香,能否也能帮我们买上一些。”

    秋梦期听到这话,简直就想大笑三声,先前还心怀忐忑生怕上头有什么苦差事,没想到是客户上门了,这几天那女人天天催着自己去卖蚊香,她也一直抽不开身,如今就是瞌睡送枕头,来得正是时候。

    不过嘴上还是客气道:“这香是朋友在做,郡守大人用多少,下次着人通知一声,下官直接给他老人家送过去就是,何须你辛苦跑一趟。”

    “不瞒秋大人说,若只是郡守大人用倒是小数,这蚊香可是个好东西,大人要是方便,告诉我地方,我前去买就是,若是不方便告知,大人若是能帮买,小人感激不尽。”

    “如此,那我和我那位朋友说说,不知道先生想拿多少?”

    “却不知这蚊香售价如何?”

    蚊香售价的问题,秋梦期有和苏韵讨论过,前期因为蚊香稀奇产量低尚未能普及,能卖出稍微高一点的价格,后期等产量提上来再向下调价。

    她让春桃去后宅拿了几卷蚊香出来,展示给李有才道:“他们的这一批蚊香做了改进,更均匀更精致,一包三十卷,刚好够一个月的量,而且每一卷能燃一个晚上,一包的价格是三十文。”

    李有才一听眼睛亮了:“当真能烧一整个晚上?”

    先前秋梦期送的那些,是苏韵在发配路上做的,条件简陋,又全都靠着双手揉搓,大小不一粘合剂也不到位,加上那些蚊香都是长条状,一根二十厘米已经是极限,再长轻轻一碰就断了,一根香最多就能烧两个小时,因此睡觉到半夜还得撑着起床续香,十分不方便。

    秋梦期笑了:“我就是敢骗别人也不敢骗郡守大人呀。”

    李有才是又惊又喜,能燃一晚上的蚊香,一文钱一卷可一点都不贵,就算卖到几十文钱一卷,都能卖得动,算是物有所值,一般百姓家想要用,咬咬牙也能用得上。

    “这个价格倒也实在,还请秋大人帮忙搭个线,要是有现货,帮我拿上五百包。”

    秋梦期这下可来劲了,首批订单这不就直接出来了嘛。

    但她这里毕竟是在衙门,又不能让上峰知道自己在县衙里面行商,忙赔着笑道:“如今天色已晚,李兄是下榻在哪家客栈,回头我让朋友直接把香送到客栈,就不劳烦你跑来跑去。”

    李有才跟着李泰那么久,见秋梦期面露扭捏之色,大概看得出来蚊香的生意其实是这位新县令大人在做,也不说破,拱手笑道:“我就宿在福来客栈,麻烦秋大人帮忙打点了。”

    秋梦期忙道:“好说好说,我立即跟我那位朋友说,让他着人把蚊香送过去,今晚有才兄也正好试一试他们这个新改良的香,是否真的能烧满一整晚。”

    李有才一听,正合心意,于是客套一番,开心告辞。

    秋梦期也不顾形象,朝内宅狂奔,冲进东厢房,道:“出单了出单,春桃,快——打包五百包蚊香,再跟大福送到福来客栈给李先生。”

    看着县太爷如此不顾形象地冲进来,大家都忍不住目瞪口呆,但一听到出单了,也忍不住欢呼雀跃起来,连苏韵这样内敛的,眼角也不禁染上一抹浓浓的喜意。

    “苏韵,得弄个作坊了,不能继续等下去,在县衙里搞不方便,不好谈生意不说,做事也束手束脚的,租个院子月租金最多不过几两银子,钱不够先从日常开□□里拿,我们眼下只需要留好伙食费,还能再挤出二三十两银子,拿来租院子开作坊够了,工人的薪水月底发,还能拖上一个月的时间,到时候咱们的资金肯定也回笼一部分了,至于租金,谈的时候和东家说按月交,实在不行就把我名头拉出来。”

    苏韵点了点头,是时候把这个事情提上日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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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招标公告 ◇

    晚上春桃大福回来, 喜滋滋地把两锭银子交给了秋梦期。

    秋梦期掂了两下道:“那刘有才肯定是看出了做蚊香的是我,至于他回去跟不跟知府大人说就不知道了,不过他不说破, 我就承了他的情。”

    苏韵道:“不出意外,他还会再过来进货。”

    秋梦期点了点头, “五百卷香听着多,但真用起来也没多少, 一大家子三妻四妾的, 每房都要点, 一个月都要耗掉不少的蚊香,他若是再送一些给朋友,那就更不禁烧了,趁着现在准备入夏, 把这销量搞起来。”

    “再刻个印章吧, 给这香搞个商标, 以后就算有仿货, 顾客认准咱们这个品牌。”

    “呃——要弄个什么商标,回头租了铺子也把名字刻到门头上边去。”

    “秋氏牌蚊香?”苏韵看着她, 似笑非笑。

    “好是好,不过这蚊香是你做出来的,我可不想占你便宜。”

    苏韵并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无所谓地道:“我的跟你的有什么分别。”

    秋梦期心没来由快速跳了两下, 忍不住转头瞅了她一眼,这女人这么大方。

    “反正我现在是贱籍,这些东西没有你我办不了, 也守不住。”

    秋梦期做思考状, 半晌才道:“我现在朝廷命官的身份, 不好跟这些商贾之事搭边,你再想一个吧,不然就苏氏牌也行。”

    苏韵拗不过她,只好应了下来。

    安排好这一切,秋梦期觉得环卫工程得立即开展了,否则街道上乌烟瘴气的,就算外地有商人想来走商,见到这环境,来了一次第二次就不想来了。

    于是第二天点卯上班后,就招来一众官吏,说要整治城里的卫生情况。

    下属官吏们听她说完,一个偷偷地瞄着另一个,似乎在传递一个信息——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终于开始要烧起来了。

    孔兴贤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紧跟着长吁短叹了好一会儿。

    “曲大人为何如此,莫非本官提的这个事情不好?”

    “哪里哪里,大人一心为民办事,焉有不好之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事不好办啊。”

    “怎么说?”

    一旁的卢顺义忙道:“大人有所不知,先前的何县令也起了这个念头,折腾了一年多都没搞起来。”

    “他怎么折腾了,说来听听。”秋梦期知道自己手下这几个,都是人精老油条,也不着急,挪了一下屁股找个舒服的位置坐好,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卢顺义和孔兴贤对视了一眼,这才慢腾腾地道:“何大人自知朝廷不会拨款下来做这个事,于是就从县里的别的地方挪了钱款过来,去找人买地,花钱请人搭建茅房,茅房建好了,一开始大家还愿意去那儿,但没有人清理,久了里面乱七八糟脏兮兮的,后来百姓们又不愿意去茅房蹲了,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秋梦期问道:“既然茅房都建了,为何不安排人手去清扫?”

    “朝廷拨下来的银子,都是专款专用,可没有清理茅房这一项支出,衙役们不愿意干这个活,雇人的银子也拿不出来,就不了了之了。”

    “那先前建的茅厕还在吗?”

    “在是在,但周边都堆满了脏秽之物无人清理,人们宁愿随便找块地解决也不愿意去那儿。”

    秋梦期点了点头,问道:“目前城中一共有多少个废弃的茅厕?”

    卢顺义想了想道:“一共两个,东边靠近市场有一个,还有南边靠近南门的有一个。”

    秋梦期这下心中有数,道:“如此,来人,发告示,本官要把这两座茅厕给承包出去。”

    孔兴贤等人顿时惊呆了,七嘴八舌地议论道:“大人,这茅厕怎么能包出去,哪会有来承包茅厕,他们图的什么?”

    “图夜香,告示上就写清楚,承包人需要按照衙门的意思对原有茅厕进行扩建修整,负责平时清洁洒扫,五年之内该茅厕是管理权限均归他们所有。”

    “大人,城里大户人家的夜香,都是要出钱请人来收,如今这些个茅厕,还需要承包人自己出钱扩建修整,还要进行日常洒扫,有哪个傻子愿意干呢?”

    “本官说出告示,自会有傻子上门来。”

    孔兴贤的话顿时卡在喉咙,赶紧躬身应下,着人写告示。

    当衙役们将拟好的告示贴在了闹市和城门口,很快就惹得一群人围观,大家对此议论纷纷。

    “衙门是不是缺钱了,修不起茅厕,只能打百姓的主意了。”

    “看看哪家有钱人愿意去当这个冤大头。”

    “往时大户人家都是出钱给人倒夜香,没听过请人掏粪还要让人付钱的。”

    “先前听说这位新来的县太爷破了个奇案,还以为是咱县里终于来了一位青天大老爷,没想到却来了这么一出,哎——”

    “上次那位何县令,不也没搞下去,这次这位不知道又要折腾多久。”

    “可别我们服徭役的时候给分到这里来挖粪坑,那就倒大霉了。”

    “想什么呢,县太爷是发告示让人去把这个粪坑包下来,修整维护的活也是由包下来的人自己干的。”

    “臭烘烘的,谁愿意干啊。”

    “还别说,只要钱给够,我挺愿意干。”

    就在百姓们七嘴八舌讨论的时候,这事也传到了城里城外各家各户家中,很多人也是跟先前那些人一个态度,十分不解。

    而有人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就坐不住了,当天晚上赶紧去揭了公文

    此人正是坐拥封乐上千亩良田的梁老爷,街上好几个粮铺子也都是他开的,他可太知道这些夜香对田地意味着什么,先前何县令还在的时候搞的这个茅厕,他不是没有动过心思,但衙门当时没有发出这样的公告,他一个地位低下的商贾人家,也没和县里的官吏打过交道,也怕打交道。

    况且,他并不信任先前的何县令。

    而如今事实证明,那何县令果然在封乐待了不到一年就走了,先前颁布的政令大多半途而废,留下的这群人,哎——

    倘若当初他真的把这事情谈下来了,这些人若是巧立名目问他要银子,他是给还是不给。

    但如今通告一出,全县所有人都看到了,此事好歹也是全县皆知,就算将来有变动或许也好讨个说法。

    前几天这小县令一来就办了件大案子,被传得神乎其神,他还是忍不住心动了。

    最主要是随着这些年土地深耕,一年两季地种植着,土地的肥力越来越不够,收成一年比一年少,让他也跟着心焦。

    倘若这事真的成了,只需投入一些银子修整一番,平日再派一个人洒扫,就可以拥有取之不尽的肥料,不可谓不是个大诱惑。

    也就是城里那些五谷不分的官家大老爷们不知道各种缘由,对其避之不及。

    而看到这一商机的,不只是梁老爷,还有城东的赵老爷,村里的庄头和员外们都闻风而动。

    公告连续被揭了几张,再重新贴新的上去,衙役们纷纷感到惊讶,原以为没人愿意做,还真有人来。

    两个小衙役也忍不住嘀咕着。

    “大人是用的什么法子,连这种事都有人抢着做?”

    “原先孔大人和卢大人他们都想等着看秋大人的笑话,现在看来,怕是要反过来咯。”

    “我看咱们这位新的县令大人是真有两下子。”

    “咱以后得擦亮眼睛了,可别跟错了人。”

    “嘘,别让人听见了。”

    而另一边,苏韵带着春桃去了牙行,打算先把卖货的铺子租下来。

    连续加班加点干了半个多月,宅子里也攒了一屋子的货,不清掉就没地方放了材料,等把铺子开起来,东西卖出去了,回钱了,再一边置办作坊。

    看了几处地方,最后定下了一个临街略角落的一个铺子,中规中矩的,大概五十来平米的面积。

    没想到那房子的主人正是那日去衙门围观秋梦期判案的百姓之一,当日苏韵跟着秋梦期的身边,房主人见她眼熟,一问才知道是县令的贴身丫鬟,说是帮朋友看的房子,因这一层关系在,房子的主人连押金都不要,租金也少了许多,按月支付即可。

    这可把春桃给高兴坏了,回来和秋梦期一说,秋梦期也是笑眯眯的,虽然只是几两银子,但她们如今手里拮据,能省一点算一点。

    因为只是卖香,房子简单打扫一下,里面的桌椅都还能用,定做几个架子,牌匾一挂,“苏氏牌蚊香店”就可以开张了。

    但问题很快就来了,店铺需要一个掌柜,这人要管钱管货,人品自不用说,最好能选一个知根知底的人,还要嘴甜圆滑,这样不管以后对外推广还是应付各式各样的问题都好。

    苏韵要顾着生产和秋梦期这边的案子,店铺掌柜的人选直接排除她,春桃得负责秋梦期的衣食住行也走不开,大福自不用说,他连话都说不利索,哪里会招待人。

    去牙行找了几个,但都不满意。

    眼看铺面都准备好了却还找不到掌柜,秋梦期急得嘴上起泡,苏韵正想等她放衙了跟她推荐自己的堂弟苏长平,却没想到这人刚进后宅就兴冲冲地冲着她道:“我怎么把柳家人给忘了,柳月如那丫头圆脸爱笑,跟郝恬一个模样,没心没肺的,以前大司农还没被抄官的时候,她们每个儿子女儿不都有不少的铺子吗,她肯定也会管铺子,我看让她来帮照看铺子更合适。”

    苏韵原本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道:“你要是觉得她行就让她来吧,不过她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出来守铺子,万一有人来闹事怎么办,还有她父母同不同意。”

    秋梦期听了,眉头皱了下,道:“我们不也是十六七岁的人吗。”

    “你说呢?”

    秋梦期抓了抓垂下来的头发,纠结道:“要不,让她哥过来?算了,她那几个兄弟看着都不咋的,她们柳家人内斗很凶,那柳鄂又不管不顾的,也不知道他们家现在什么情况了。”

    “你要是担心就去看看呗。”苏韵转头去忙活自己的事情。

    秋梦期也没注意到她语气里的冷淡,她也发现了叫柳月如来守店有点不太现实,首先是安全方面,还有住宿方面,店铺里是个小隔间晚上可以在那儿歇息,柳月如一个小姑娘怕是不妥。

    而且现在这个时代的女性,不一定能像她和苏韵这样愿意抛头露面在外头跑,柳月如刚及笄还没定亲,确实不合适。

    “哎,我怎么忘了你那几个弟弟了,先前孟元洲来的时候,你那堂弟跟着你寸步不离,像个小忠犬一样,我看他最合适。”

    苏韵手上动作一顿,道:“你觉得合适就叫他来,不过我们家如今的身份,要是衙门有其他徭役要征人,到时候你得出面说一声。”

    “那都不是事,到时候选择交点钱就能代替服徭役了,这样子,你找个时间让大福送你去大河村,把苏长平带过来,也顺便让你见见你父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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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苏韵回家 ◇

    听到秋梦期愿意放她回去见父母, 苏韵脸上的开心掩饰不住。

    苏学林夫妇对她没得说的,苏家家风极好,弟弟妹妹们也尊重她这位大姐, 早在这些日子里,她早就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真正的家人, 和家人团聚,怎能不令她欢欣。

    “这是一两银子, 我们来封乐还不到一个月, 既然你是我师爷, 也不能让着你空手而归,等下个月发工资了我要从里面扣掉。”

    这些日子苏韵也一直在担心着家里人,家人如今已经落户大河村,虽然知道衙门不会就这么把他们丢在那儿不管不顾, 但来的时候身上什么财物也没有, 也不知道有没有房子住, 有没有衣服穿, 有没有饭吃。

    这段时间秋梦期总一副拮据的模样,她又不好伸手跟她拿钱, 已经做好了两手空空回去的准备,只是想到没有东西带回去给弟弟妹妹,心里内疚得很, 却没想到她居然会主动给自己银子, 这让她颇有些惊讶。

    秋梦期见她这副模样,冷笑一声,“怎么, 以为是我无良老板?我再怎么样也不会像某些高知分子做出一些昧着良心的事情。”

    话中所指, 如一把利刃, 又一次将往事割开,苏韵似乎习惯了她这样的阴阳怪气,没跟她辩驳什么,默默地拿过银子。

    虽说不再计较,但有时候想起这事,那种不舒服的情绪还是久不久会跳出来刺一下,秋梦期这次没压住。

    当时常俊跪地要给她套戒指,她是看得清清楚楚。

    还有郝恬跟她说的,她做的那些事!

    于是再次口不择言道:“我记得赵阿姨望女成凤,以前对你严格到了极点,那种高压之下应该让人喘不过气来吧,也怪不得你一到这边就能无缝衔接对上新的父母,比自己亲妈还亲,要是赵阿姨看到这一幕不知她心里会怎么想。”

    赵阿姨是苏韵的母亲,以前在一个小区,两家人也互相认识,只是不太熟。

    两人都是没父爱的孩子,不过苏韵是父亲早逝,母亲含辛茹苦将她拉扯大,因此对她期望极高,对她也尤其严格,可以说是一种十分恐怖的严格。

    原本因为能回去见父母而面带喜色的苏韵,在听到秋梦期这话后,脸色白了白,手掌紧紧攥着那小小一角的银子,但她很快就转过头去,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秋梦期见她这副模样,心里一紧,觉得自己嘴贱,但又说不出道歉的话来。

    好不容易融洽下来的关系,因为今天晚上秋梦期的两句话,让两个人又一次回到了当初一开始的僵局,秋梦期心情五味杂陈,而苏韵躺在床上,望着黑漆漆的屋顶,久久不能入眠。

    到第二天早上,只睡了三四个钟的苏韵和往时一样醒来,梳洗完毕后大福已经备好马车在外头等她。

    春桃负责着所有人的伙食,早餐也早就做好。

    苏韵没什么胃口,但还是逼着自己喝了几口粥才随着大福出门去。

    “大福,我们先去往街上去,我还要买点东西带回去。”

    大福听话地调转车头朝闹区方向而去,她们先是去粮店买了一石米,几斤盐巴几尺便宜的布料,再买几斤肉和骨头,带上几样小零嘴,一两银子就花得差不多了。

    这才让大福驾车朝大河村去。

    大河村离封乐县不远,当初秋梦期特意嘱咐卢广顺给安排近一点的位置,也就十几里路,不过马车走得慢,也花了一个时辰才到,但算起来也是近的了。

    两人都是第一次来,问着路,到了大河村村口的时候碰到三三两两在路边干活的百姓,这些人看到这么一辆只有富贵人家才坐得起的马车进村子,都忍不住张望着。

    得知是苏家的女儿回来,忍不住露出羡慕的眼神。

    “听说是给县令大人做丫鬟,看着气度就是不一样。”

    “什么丫鬟,都说是给县太爷做小的,不然哪能坐这么漂亮的马车。”

    “他们家可是流放过来的罪人,县太爷哪里敢把这种人往家里带?”

    “刚刚风吹起门帘我看了一眼,长得跟天仙一样,这样的容貌哪管什么罪人,就是让我下十八层地狱我都愿往家里带。”

    “呸呸呸,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你配吗?”

    “别瞎说,苏家人以前都是做大官的,那苏老头据说是太傅,那可是皇帝的老师,我们没事别招惹他们,免得惹火上身。”

    “皇帝的老师又怎么样,听说隔壁县还有个还是皇帝的叔叔,还不是照样被放到我们这儿来,要能翻身早翻身咯。”

    “嘘嘘嘘,别瞎说,快干活快干活,省得不小心掉了脑袋。”

    大福虽然笨,但简单的问路还是会,得知新来的苏家人就在村尾山脚下,这才赶着马车朝继续赶路。

    此时正是快正午的时候,苏家一家几口人还在山脚附近的荒地开荒。

    其中劳动主力主要还是苏二爷和大郎苏长平、二郎苏长宁,大爷苏学林和顾氏两妯娌次之,三郎苏长越虽然才十岁,但也跟八岁的堂妹苏萱一起蹲在地上拔草,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

    五月份的日头在南方不容小觑,苏学林一边擦着头上的汗一边冲着妻子等人道:“这个点了,先回去休息,晚点再来继续干。”

    顾氏和方氏,还有几个孩子都不是干农活的人,这些日子来跟着下地开荒累都给累坏了,也被晒黑了不少,但衙门有指令要开荒,不开荒就没粮食吃,累也得干。

    “娘,你看,那儿有马车,朝咱家来。”苏萱一边拔草一边捉着蚂蚱,东望望西望望的很快就看到远处驶来的马车,冲着母亲叫道。

    其他人听到她叫声也停下手中的活,朝村头方向望去,果然见到一辆马车摇摇晃晃地朝着他们村尾的方向而来。

    “这车子看着眼熟呢。”方氏揉了揉眼睛道。

    苏长宁眼睛尖,脱口而出,“那是秋大人的马车。”

    剩下几人定睛一看,果真是跟了他们近三个月一路流放过来的马车。

    “她爹,难道是韵儿回来啦?”女儿跟着秋大人一起,秋大人的马车出现在大河村,定是女儿无疑了,顾氏心扑通扑通跳着。

    虽说秋大人是个好官,可女儿年纪轻轻就跟着他身边,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家里人一直没她的消息,心里都提着心,苏学林还想着月底无论如何都要去城里看看,确定女儿好好的才能心安,没想到刚念叨没多久孩子就回来了。

    “车门上坐着就是大福哥,长姐肯定就在里边。”苏长越兴奋地道,顾不得其他,扔下手中的野草口中一边含着“长姐”一边朝马车的方向跑去。

    果然车上的人听到喊声,很快就掀起了门帘,苏韵一张笑吟吟的俏脸也探出了车窗外。

    “真的是韵儿,快——”顾氏也丢掉手中的锄头,颤颤巍巍地跟着儿子跑了上去。

    剩下的几个孩子们见状哪里还镇定得住,丢下手中的工具一起朝着马车冲了上去,苏萱也拉着母亲方氏的手跟在后面,只有苏学林还撑着锄头站在地头,笑吟吟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女儿回来了,身上的疲惫都少了一半。

    村尾这里没有路,好在地是平坦的,马车还能过来,见到弟弟妹妹们跑了过来,苏韵也忙让大福停下马车。

    车还没停稳,几个小脑袋就争先恐后地探过来,嘴里叫着长姐。

    苏韵心中也忍不住激动,赶忙下了马车,和几个弟妹抱在了一起,直到顾氏赶到,因为着急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众人慌忙去扶,苏韵也慌忙拜倒在地,口中道让母亲担心了。

    顾氏心疼极了,赶忙把她拉起来,细细端详着,见她脸上比先前要着了些肉,这才又哭又笑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苏韵又见过方氏,叫了婶婶,免不了又红了一番眼睛。

    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亲人了,重逢的喜悦是发自内心的真情流露,这些都是爱她的长辈和弟弟妹妹,她承了他们的关爱,也要代替曾经的那个苏卿韵,照顾好她的家人。

    “你爹他还故作矜持,别理他,咱回家。”

    苏韵回头冲着荒坡上的父亲和二叔招了招手,再看着山脚处的三间茅草屋,有些心酸道:“娘,这是咱新家呀。”

    顾氏见她这样的神色,勉强扯了个笑道:“韵儿以前不是说要院子里种一片竹林吗,现在咱家屋后就是一片竹林,想要多风雅有多风雅,不过还别说,少了京都那些没完没了的宴会和相互拜访,这里倒是清静了很多,我看你爹叹气都没以前多,眼角皱纹也没那么深咯。”

    “娘说的什么,爹都还不到五十岁,哪里来的皱纹。”

    “你这孩子。”顾氏嗔着拍了她的手臂。

    说话间,大福已经把马给挺好,闷不吭声地卸货,把米要往家里扛。

    苏长平和苏长宁见状,也赶紧上前帮忙扛东西。

    看着一袋袋米,顾氏担心问道:“韵儿,你哪来的钱买这些东西。”

    苏韵笑了笑,道:“娘,您别担心,女儿现在跟着大人制作蚊香,大人一个月给我一两银子的工钱。”

    “一两银子。”顾氏一听,眼睛一亮,笑眯眯的,“我就说秋大人是个好人,不会亏待咱们的。”

    要是以前还在京都,太傅府上虽然比不上别人家富余,但银钱还是够用,一两银子在他们这些人眼里实在是不值一提,但自从到了岭南,被下放到这个小村落,一文钱都没有,连开荒的工具都是借着里正家的,先前路上穿的那身囚衣都舍不得丢,洗干净了翻过来把字藏在里面继续穿着。

    就这几间茅草屋,也是一家人一点一点地才盖了起来,勉强能遮风挡雨。

    如今这一两银子对他们来说,可谓是一笔不小的钱。

    作者有话说:

    秋秋嘴贱回头让她好好道歉_(:з」∠)_

    第36章 苏韵回家2 ◇

    “娘, 衙门的人送你们过来,可留了什么东西?”按照惯例,罪犯流放到了属地, 发配去干活,得有生产工具, 还要有食物饱腹,否则根本没办法存活下去。

    “给了就给了四把锄头三把镰刀, 还有一袋黍米和一口破破烂烂的锅子, 那袋米眼看就要吃完了, 还好咱韵儿给送米回来了。”

    苏韵闻言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家里不算她在内九口人,就一小袋黍米,再怎么省最多就能吃半个月, 这不是逼着人去死吗!

    似乎看出了女儿的担忧, 顾氏笑道:“好在你二叔和大郎有点本事, 在山上放了几处陷阱, 能套了鸟儿田鼠的,打打牙祭, 还不至于饿死。”

    苏二爷读书不成,以前苏家就靠着大爷苏学林撑着,他在京兆尹手下做个小吏, 虽然没多大出息, 但日子清闲不怎么用操心,如今到了岭南,反倒能帮家里出了不少力。

    苏韵挽住方氏的胳膊道:“京都是天子脚下, 以往咱们也得小心翼翼怕不小心冲撞了贵人, 如今到了这里无拘无束的, 我看二叔倒是快活了不少,都爱笑了许多。”

    方氏原是家里面不得宠的庶女,嫁给苏二爷后生了一儿两女,苏家两兄弟都不纳妾,她也不求着丈夫能有多大能耐,就这样在夫兄一家的荫庇下也能过得好,往时也不甚在意娘家那边怎么说道。

    如今一朝被诬陷获罪流放岭南,娘家没一人过问或帮忙打点,她也算是看清了,不再强求那些虚无缥缈亲情。

    孩子也大了,在岭南一家人能在一起,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

    “你二叔干不了什么大事,好在还有一把子力气能折腾,也就抓两只小鸟,都不够饱腹。”

    “弟妹可不兴这么说,要不是二叔时不时打些小猎物,越儿几个孩子半夜醒来一直叫着刮肚子,都不知要闹成什么样呢。”

    苏韵一听心中酸楚,忙道:“娘,二婶,女儿买了肉回来,待会儿回去煮肉吃。”

    “好孩子,难为你惦记着家里人。”

    回到家中,眼前的茅草屋共有三间,中间是堂屋,两边的屋子一间男人住,另外一间女眷住,女眷这边斜过来还有一间做厨房,其余的用木头围两面篱笆墙,搭了个小院子。

    看着简陋得很,但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颇有些世外桃源的味道。

    院子里用石头砌起来的几条长椅,靠坐在上面可以歇息纳凉。

    半个多月又要开荒又要搭建茅草屋,能搭成这样一个家已经算是不错了。

    顾氏指着中间的堂屋道:“平日要是下雨吃饭就在这间屋子吃,不下雨就在外头这石桌子上边吃,晚上回来你爹还抽空给孩子们上课呢。”

    苏太傅一向勤勉,苏韵是知道的。

    “咱们也不能一辈子都种地不是,谁知道以后日子会怎样,功课总不能落下。”

    “让孩子们把米班搬到堂屋去,厨房小放不下东西。”方氏指挥着几个孩子把马车上搬下来的米背进屋。

    苏韵也忙把给弟弟妹妹买的小零嘴拿出来,一个个地分过去。

    不过是一些糖和瓜子,还有几节甘蔗,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弟弟妹妹们到了这里后饭都吃不饱,更不用说吃上什么好东西,满脸欣喜地接过去,美滋滋地吃起来。

    “你陪着弟弟妹妹们玩,我和你二婶去做饭。”

    以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妯娌两人现在什么都要做,不过搭配着做,总算不那么辛苦。

    “今天有肉了,孩子们能吃点油水,得好好操办一下。”

    大家听了,都笑嘻嘻地期盼不已。

    二堂妹苏琳也想去帮忙,被顾氏拦住道:“跟你姐说说话,我跟你娘忙活就行了,去吧。”

    苏韵这时候也笑着拉着她的手道:“才半个多月没见大姐,这是怕生了吗。”

    十四岁苏琳这才害羞地摇了摇头,作为家里的老二,不如大哥忠厚能干,也没有小妹讨人喜欢,这个文静的小姑娘跟她娘一样,都没什么存在感。

    以前她觉得,大姐就是家里最有出息最耀眼的,她时常不敢太凑近,没想到这次流放过后,大姐却是变了个人似的,连对她都亲近了不少,这让她心中欢喜不已,更是生出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来。

    “别担心,日子会好起来,再过段时日,等大姐得空了带你们去城里玩。”

    “真的!”

    其他几个弟妹也凑了过来,激动地望着她。

    “大姐什么时候骗过你们,好好帮家里干活,等荒地开好了,到时候我让大福来接你们。”

    正说着,苏学林和二爷两人进了院子,苏韵也赶忙去拜见父亲和二叔,虽然不再是以前的家,但古人重礼,她如今是苏家女儿的身份,礼不可废。

    “嗯,看着气色还行,”苏学林满意地点了点头,“就是有些许憔悴,这是没睡够吗?”

    昨夜因为小县令那几句刺人的话,苏韵辗转反侧没有睡好,出门的时候扑了点粉还是没遮住,不由感叹苏太傅好眼力。

    “最近忙着制作蚊香,没有人手,就忙得稍晚了一些。”

    “看来这个事进展得还挺顺利,不过也要注意休息。”

    “是挺顺利,”苏韵抬头看着父亲和二叔,这才将来意说明,“就是忙不过来,所以秋大人让我回来叫个人过去帮忙。”

    “哦?”苏学林摸了摸胡子问道,“是跟你一样碾药捏香吗?”

    “眼下是要开个卖蚊香的铺面,想找个人去卖香,当做掌柜培养着。”

    苏氏兄弟二人对视了一眼,问:“这么说来秋大人已经挑好人了,韵儿说说秋大人属意的是谁?”

    其实苏韵觉得她二叔或许会比长平更合适,足够圆滑老练,但二叔和爹都是家里的顶梁柱,如今这个家才刚刚起步,把二叔给叫走,二婶就算不说什么,怕是心里也会觉得没有依仗。

    她爹得罪了人,二叔一家跟着被发配已经够苦的了,不能这时候再把二叔给叫走。

    倒是苏长平如今已经十五岁,这个年纪在这个时代已经开始说亲了,有的甚至都当爹当家了,且他这个年纪出去,可塑性很强。

    再者,苏长平十五岁,按照律法需要去服徭役,他跟着自己去城里秋梦期就能出钱帮他免了徭役,要换做二叔看铺子,去服徭役的就得是长平,他这么小,方氏肯定不舍得。

    苏韵当然想把家里所有男人的徭役都免了,但秋梦期现在没钱不说,她们两之间又是这样的关系,苏韵还不想因为这件事去求她。

    对苏二爷来说,他是信得过秋梦期,要是跟着别人他未必会放心,既然是和大侄女一起,又是跟着秋大人做事,倒是一个好去处。

    “二叔,我还没跟婶婶说呢,一会儿您先和婶子商量,我再跟长平说,免得您和二婶不舍得给他去,让他空欢喜一场。”

    去做蚊香,一个月能有一两银子,苏韵刚刚和弟弟妹妹们聊天的时候就说起眼下自己做的活,苏长平就意动不已。

    二爷笑笑道:“这哪用商量的,这么好的差事我都想去。”

    “韵儿倒是想把二叔挖过去,就怕婶婶不舍得。”

    自己这二叔,比父亲要小上了七八岁,也还不到四十,性格很好,家里的孩子都很喜欢他。

    “嗐,这哪有不舍得的,巴不得能有这样的活儿呢,不过既然秋大人点了大郎了,我怎么能去跟儿子抢饭碗,成,二叔一会儿跟你婶子说一声。”

    “那就多谢二叔了,不过您放心,大郎跟韵儿在一起,韵儿定会照顾好弟弟。”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大郎是个男娃娃,都十五了,哪还要人照顾,该他照顾韵儿才是,这小子要是做不对了你尽管打骂,别把他给宠成个废人。”

    “二叔可不兴这么说咱大郎,长平什么性子别人不知道韵儿还不知吗,他稳得很。”

    苏二爷笑笑着,这才起身去了伙房,找方氏说这事去了。

    见着苏二爷走后,苏学林才板着脸问道:“姓秋那小子可有欺负你?”

    这个欺负,两层意思,一是真欺负,二是占便宜。

    苏韵眼前划过那人昨晚上那副的表情,却是笑了笑,道:“没有,她待女儿很好。”

    苏学林瞬间就提起了心,就是这个好,可能包藏着不可告人的企图。

    “有多好?”

    “爹,您想什么呢,秋大人现在忙得很,每天都在处理诉讼和民生事宜,女儿也忙着蚊香的事儿,有时候一天都未必能说上一句话,她待女儿再坏也坏到不了哪儿去。”

    苏学林这才松了口气,转移话题道:“这是来一会儿就走是吧?”

    “是,衙门忙,我就能休息一天,主要是想回来看看您和娘,下晌就回去,要赶在天黑前入城。”

    “那行,待会你就跟你娘多说几句,这段日子她天天想你,听你二婶说晚上老睡不着觉。”

    “都怪女儿不早些让人送信过来报个平安,害得爹娘担心。”

    这边苏二爷去了伙房,把县太爷想叫大儿子进城的消息和妻子说了,方氏手上东西顿了一下,随后道:“秋大人能看上他是他的造化,大姐儿如今在衙门,他要是想去就去吧,一个月能有一两银子也比咱们在家开荒种地强。”

    “韵儿说了,将来要是征调徭役,县太爷帮我们纳钱代更役。”

    “那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必须得去啊。”方氏一听,顿时笑逐颜开。

    像他们苏家这样的贱籍,要是征调徭役比其他人家要更重,其他普通人家的男丁,以十五岁为分界线,一年要服二十天的徭役,如果有大事件大工程还要另外加十五天,他们这样的人家除了开荒,还要多服一倍的徭役。

    苏长平今年正好十五岁,方氏哪里舍得儿子去服徭役,如今有了秋大人帮着,原本因为儿子即将不在身边而有些沮丧的心情瞬间就好了起来。

    一旁正在洗菜的顾氏听了,道:“二郎明年也十五了,回头跟韵儿说说明年还要不要人手的,把二郎也送过去,也好过去跟他们修路修水渠在外头风餐露宿的。”

    “大姐儿心中有数呢,不然这次也不会专程回来接大郎,大嫂就放心吧。”

    顾氏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孩子们要是能免了徭役,家里这两个老的怕是免不了。”

    “大嫂,要不要让大姐儿去求求秋大人……相公倒是能干,只是大伯哥这身子……”

    苏大爷和二爷一个四十六岁一个三十八岁,二爷是老太爷续弦的后母生的,两兄弟岁数才隔了那么远,二爷如今还算壮年,但大爷就稍微上了点年纪,加上这些年一直躬身朝堂上,身子就稍微虚弱了些。

    顾氏听着眉头瞬间打成结,想了想摇了摇头,“算了,她爹不会同意,那老东西倔得很,今年就让他们跟着去干个把月,明年等挣上银子,再去交更赋吧。”

    方氏听了不好再劝,看着菜煮得差不多了,吩咐丈夫把火撤了,准备舀菜上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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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苏韵回衙 ◇

    苏韵这次回来, 各买了猪肉、板油和猪大骨,另外还有几条鱼,在古代百姓更喜欢滋滋冒油的肥肉, 瘦肉价格比肥肉更便宜,但苏家人以前也算是大户人家来了, 更偏爱瘦肉,剩下的猪板油留着煎油, 骨头则拿来熬汤。

    今天难得地煮了一次干饭, 饭香味传来, 孩子们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

    方氏手巧,烹饪做菜有的一手,平日在附近寻找野菜山上挖笋都是她来做,这次拿着猪骨头炖了晒干的笋子, 五花肉炒点野菜, 鱼直接上锅蒸了, 出锅的时候再淋点油爆个香, 闻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一家十口人整整齐齐地,就着自己扎的小凳子围在篱笆院子里的石桌边上, 随着苏学林一声“动筷吧”,众人迫不及待地端起饭碗开始干饭。

    苏韵自己在衙门,每天伙食和秋梦期一样, 有鱼有虾, 没有亏待过自己的胃,只是家里的大人小孩二月份从京都出发到了岭南,再来到大河村, 整整三个多月的时间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菜, 偶尔二爷能在山上打来些野味, 也不够塞牙缝,今天算是正儿八经地吃了顿带油水的饭菜,大人们还算克制,苏长平和苏长宁这些半大的小伙可就没那么矜持,大口大口地往嘴里扒饭,吃得嘴巴都是油。

    苏韵看了是既满足又心酸,一家人沦落至此,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往后还得多多努力挣钱才是。

    吃完后,苏韵又和母亲说了一会子的悄悄话。

    顾氏看着女儿白净的小脸,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秋大人有没有对你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些什么?”

    苏韵听母亲这么一问,想起刚刚父亲也拿这话问她,忍不住揉了揉脑袋,这两人到底哪里看出来秋梦期对她有意思的,她们明明是两个水火不容的两个仇敌才是。

    如果说这人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让人误会,那就是那日在驿站门外,她当着何老九的面强吻了她,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别的了。

    苏韵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唇,脑子里猜测着她当时心里的想法,却被母亲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韵儿,怎的又走神了?”

    “娘,我是在思考着到底是什么让你们误会我和秋大人会发生点什么的?”

    顾氏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而且你们两孤男寡女的在一起,能不发生点啥,我家韵儿长得这般好看,那秋大人要是个男人就不会无动于衷。”

    巧了,她还真不是个男人。

    “娘,你想什么呢,什么孤男寡女,不是还有春桃和大福,再说了大人一天从早忙到晚,哪有时间跟我们相处。”

    “哎,韵儿,不是娘说你,秋大人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看着是有那么点儿不着调子,但娘听村里的人传来传去,说大人破了上党村那个新妇和书生的案子,大伙都把大人传得神乎其神的,你要是不嫌弃他……咱们女人家,还不就图着个对自己好的人。”

    那案子秋梦期具体是怎么破的,可再没人比苏韵更了解了。

    苏韵笑笑道:“咱这什么身份,就春桃都比女儿更合适她,娘您就别操心这些了,好好照顾您自个儿的身子。”

    “这孩子,这都说不得。”

    母女两人又说了会子的话,苏韵带着大福跟着家人下地拔了会儿草,眼看时间不早了,赶紧吩咐苏长平收拾东西准备回城。

    苏长平哪有什么东西要收拾的,他身上还是那件洗破了的囚衣,被方氏翻过来改了又改,勉强把那囚字给盖住了,还有一套是里正家儿子穿剩的旧衣裳作为换洗,其他就什么也没有了。

    苏韵让他把那套旧了的留下来给苏长宁,等到城里再给他买新的,到时候去守店,不穿得体面点谁来铺子里买东西。

    依依不舍地和家人告别后,一行三人这才打马上路回了封乐县城。

    回到衙门的时候已经是日暮时分,在后门下车进院,刚到门口就听到屋里传来脚步声,很快春桃的身影就出现在跟前。

    春桃先是跟新来苏长平打了个招呼,这才冲着苏韵道:“苏姑娘你可算回来了。”

    苏韵一听不对,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前堂出了大事,听说石盆村有贼寇闹事造反,大人往后堂来了几次,问姑娘回来了没有。”

    “这会儿不是散衙了吗,大人还没回来?”

    “刚回,我刚刚把饭送过去,大人一口都没吃,姑娘快去看看吧。”有贼寇起事是个大事,想想先前流放路上遇到的那群流民,春桃就忍不住瑟瑟发抖。

    想来大人还拿不定主意,上次破的新妇案也是苏姑娘跟在旁边,春桃心想苏姑娘是太傅之女,肯定有着过人的学识,大人有事找她协商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大人急她也跟着着急,一直往后门跑,看着苏韵什么时候回来。

    “我现在去看看她,你帮我安排一下长平。”

    “姑娘放心吧,长平少爷快跟我来——大福,你先去把马车放好,一会儿过来吃饭……”

    苏韵看着春桃着心急火燎的样子,也不敢怠慢,快步朝着前边走去,心想秋梦期刚来上任就遇到这趟子事,也实属倒霉。

    ……

    屋内,秋梦期正在来回踱着步,刚坐下来就听到外头有脚步声。

    随着吱呀一声,她抬起头来,看着门口熟悉的身影,原本紧绷着的一颗心终于缓了下来,忍不住要站起来去拉对方,但也意识到自己这个样子有些过于急迫,想到昨晚上说出的那些话,心里多少觉得不好意思,她装作若无其事的又将屁股搬回了凳子上。

    “回来了。”

    苏韵见她佯装淡定的模样,嘴角若有若无地扯了一下,轻轻地嗯了一声。

    “去得也忒久了,天都快黑了才回来。”秋梦期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还不待苏韵做任何反应,又招呼道:“还没吃饭吧,坐下来一起吃。”

    苏韵看着眼前只有一副碗筷,摇了摇头,“大人找我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先吃饭,天大的事情等吃完饭再说也不迟,”秋梦期站起身道,“我再去让春桃拿一副碗筷。”

    刚走到门口,春桃就进来,笑眯眯道:“就知道大人要留苏姑娘吃饭,奴婢给大人添碗筷来了。”

    拿了碗筷,又添了一份菜。

    秋梦期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这才又坐回椅子上道:“来吧,就算吃过了也陪我再吃一点。”

    苏韵这时候才依言坐下,拿起筷子用饭。

    “你爹娘还好吗?”

    见到苏韵回来,秋梦期的胃口已经好了一大半,加上中午根本就吃不下饭,这时候才觉得腹中饿得不行,不顾形象地连扒了几口饭,饭还没咽下去嘴里含糊地问道。

    苏韵见她这模样,将菜往她那边挪了挪道:“住茅草房开荒,我这趟不回去怕是得借米下锅了,物质生活贫乏,但精神生活还算富足,总体还行。”

    “要不是你爹是冤枉的,对正常的犯罪来说,这是对他们应有的惩罚。”

    “你怎么知道我爹是冤枉的?”

    “先前你和孟元洲私下见面的时候听到你们谈话了,当时你不是说的你爹是被陷害的吗?”

    “我说是就是?难得大人这么信任我。”

    这语气落在秋梦期的耳朵里,让她脸上有了那么一丝的尴尬,但有求于人很快就堆满了笑意,道:“你爹那种倔驴子的脾气,看起来不太像贪官。”

    “贪官可不会在自己脸上刻着贪官两个字。”

    “王伽也跟我说了,说你爹性子耿直,要死谏让皇帝歇了建造永陵地宫的心思,自己上谏不说,还三天两头号召别人也跟着一起谏,人家堂堂天子,还得被着这些老臣子限制这个限制哪个能不生气,你爹就是太耿直。”

    “那你意思是我爹这样做不对?”

    “当然不是,照我说的得看人,就皇帝那个德性,谏了也是白谏,还不如明哲保身大家一起混日子呗。”

    苏韵没好气地道,“你知不知道在其位谋其政,我爹是谏臣,文死谏武死战是他们这些人安身立命的根本,修建地宫这种行为本就损害家国百姓的利益,如果不悬崖勒马后果不堪设想。”

    “我知道我知道,这不,我现在当了县令了,也兢兢业业办事不是?”秋梦期赶紧阐明自己端正的三观。

    苏韵这才打住了这个话头,道:“眼下我把长平叫来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开业?”

    秋梦期这时候才放下筷子,叹了一口气道:“这几天衙门忙得很,我可能不太顾得上,你看着办就行。”

    有人闹事起义,处理不好那可能会波及全县,怕是要忙到焦头烂额。

    苏韵神情却没多大的波动,“前堂忙归忙,不影响蚊香的事情,蚊香的事情也必须要同步推进,没有钱寸步难行,除了材料配比,制作蚊香的其他流程春桃都知道,长平就算白天守摊晚上回来也能帮忙,能做多少就做多少。”

    “你这么磋磨你弟弟,就不怕你二叔找你算账。”

    “到时候你多给点工钱就是。”

    “哎行吧,还是说正事,”秋梦期看她吃得差不多了,赶紧转入正题。

    “春桃跟你说山匪煽动民众闹事了吧,衙门虽然有几十个衙役,但对方有数百人,放以前我倒是可以莽一莽,但现在这个世道不太平,朝廷从上到下都已经烂透了,官民官匪的对立严重,一旦处理不当死一两人就能卷起大风波,搞得我也束手束脚的一点头绪也没有,更没心思做别的事。”

    “不管是案子还是有人闹事,抑或是其他政务,都是整个衙门的事,不可能全都要推在你一人身上,手下那些人也得让他们动起来,不然每件事情都要你这个县太爷去做,那些县丞主簿和县尉都干什么吃的。”

    秋梦期见她说这话的时候神情严肃,俨然一副教育自己的口吻,但却让她有着一种踏实的感觉,不像白天那种六神无主空落落的像是在云上走着一样,飘忽飘忽的。

    忙回道:“这是自然,我已经把手头的事情陆陆续续安排下去了。”

    两人认识这么多年,苏韵当然知道秋梦期的优点,那就是执行力,她能在前头冲,并且毫无畏惧,这就是一名先锋官最好的品质。

    当年秋梦期出国后,她的事情,其实苏韵该知道的都知道。

    秋梦期热衷于挑战各项刺激的极限运动,跳伞是其中的一种。

    但她后来不知道受到什么刺激,居然要挑战不带降落伞跳伞。这也意味着,她的安全则由随行跳伞的同伴来保护,一旦同伴没有能抓住她,她将直接从万米高空上坠落,摔个粉身碎骨。

    在外人看来,当事人的勇气无人能及,但其实压力最大的却在同伴的身上。

    她和同伴乘坐着热气球来到数万米的高空,秋梦期就这样轻装上阵未着任何保护措施一跃而下,同伴紧随其后,而在即将来到地面的时候,同伴也及时来到她身边,并将卡扣扣到她的身上。

    如此疯狂的行为,就是秋梦期当年能做出来的事。

    而当年那个承受着巨大压力的同伴,就是秋梦期的好闺蜜郝恬,自那以后,郝恬放弃了所有一切相关的运动。

    初闻这件事,苏韵觉得自己的心都要从喉咙跳了出来。

    秋梦期不是没有胆子的人,关键时刻,需要的是约束她的人和指引她的人。

    好在现在的她,做事学会了瞻前顾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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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商量对策 ◇

    “原本今天还挺高兴的, 一大早就搞定了那个公厕招标的案子,把东南两个城区的公厕的修建和管理维护工程都给承包出去了,还给顺带宣传了一下咱们的蚊香, 给那些个来参加开标会的老板们都各发了两包香,作为对大家积极参与项目的回报, 就想坐等着顾客下单买香挣大钱,谁知道出了这么一趟子的事。”

    苏韵没想到秋梦期居然搞定了公厕建设的事, 忍不住又高看了她一眼, “既然东南两个公厕搞定了, 西城和北城的,也可以如法炮制,不过既是新建,花费肯定要比那两个翻修的要耗费更多, 因此在使用年限上可以延长多出一倍乃至两倍的时间, 还是有人愿意做。”

    “我也是这么想着, 但眼下只能暂时搁浅了。”

    “不用搁浅太久, 以后你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你不可能等着完全搞定一件事情才去开展另外一件事, 倘若这事情一直破不了,你是不是就不再做其他的事情了?”

    “可也得集中精力先搞最要紧的这个吧。”

    “你早上弄的这个开标会,那几个官吏都参与了吧, 当时张贴的公告他们也看到了, 既然流程都走了一遍,你便可指定其中一人来负责该项目就行,不需要事必躬亲, 只需事后过问结果即可, 这样也就能把更多的精力放在重要而紧急的事情上。”

    秋梦期听完, 笑了,“我觉得你比我更合适当这个县令。”

    “我只负责技术,懒得与那些人周旋。”苏韵想都不想直接否定了这个假设。

    秋梦期无奈地耸了耸肩,人家有这个高傲的资本,就譬如现在,即便穿成那样一个破身份,开局直接发配,现在人家不也能让自己乖乖地做她的倚仗吗!

    “那明天我把这个事情安排给孔兴贤去做,我们言归正传,说一说石盘村清风寨这个事。”

    在秋梦期治下的县份有一个村子叫石盘村,这个村子背靠青河谷,青河谷处在封乐和封平两县中间,算是三不管地带,经常有一些山匪流民集聚于此,闹事的主要是以青河谷上边的清风寨为首,其中还夹杂着大批民间势力。

    眼下已经接近六月份,是收缴夏税的时节,为了搜刮大量的民脂民膏投入九重台的建设,朝廷进一步增加赋税,已经达到了三分取其二的地步,越来越多灾民落草为寇,加入反贼的队伍。

    上上任县令在任时也曾想协同封平县募兵去解决反民闹事的问题。

    但募兵需要银子,两个县都舍不得拿银子,官员也不得人心,也不愿费这个精力,马马虎虎征了几十个人,根本就不够看,最后募兵之事也就不了了之,

    到头来就只能求助附近的卫所,卫所其实是朝廷驻扎在各地的军队,岭南这边的卫所是分属于岭南节度使管辖,卫所下辖一定数量的千户所和百户所。

    距封乐五十里开外就有一个叫做台山的上千户所,掌军八百,先前封乐就多次求助于台山卫所由他们出兵歼灭这些反贼,按理说卫所的职责之一就是防范盗寇维持地方社会安全与稳定,然而卫所士兵的军饷被长期拖欠,要想请他们出兵也得要拿银子。

    苏韵听她说完才问道:“这么说来往年也常有反民闹事,都是谁处理的?”

    “这种事情不都是县令拿主意吗?”

    “你怕是还看不出来谁才是封乐县真正的掌事者,你不会真的以为是你吧秋县令。”

    秋梦期不是傻子,但又不服气道:“县令是最大的官没错吧,难不成还有人敢违抗我的命令不成?”

    “别的县份或许是这样的没错,但封乐这里铁打的县丞流水的县令,你想想,你来了的这些日子,真正经手的事情都有哪些,除了几个鸡毛蒜皮的案子,征税工作经你手了吗,往年的账本你都看过了吗,衙门还有多少银子你知道吗?”

    一连串的反问让秋梦期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那照你看,眼下这群反贼要怎么处理,今天孔兴贤就说了,衙门的银子不够,请不起卫所的人。”

    苏韵冷哼一声,“衙门的银子不够,那是因为衙门的银子都进了他们的口袋了,哪里还有结余去请人。”

    “既然是孔兴贤他们贪了银子,我明日就想办法让他吐出来。”

    “一时半刻拿他没办法,封乐往来县令那么多,人家随随便便找个借口把锅甩到其中一个身上,我们拿他根本没有办法。”苏韵叹了口气道,“反民那边是什么诉求?”

    “说是让我们把赋税减免了,不然就把石盘村的稻子都烧了,从青河谷烧过来,一天烧一亩。”

    苏韵轻笑道:“你信吗?”

    “我原是不信,但下面的人来报,已经烧了三四亩地了,这么下去粮食收不上来百姓过不下去,怕是会出更大的乱子。”

    苏韵摇了摇头,“我们一路往南,见到一波又一波流民,挖树根吃野菜树皮,食不果腹,要说清风寨这些人能下得去手烧稻子,我是不信。”

    秋梦期好半晌才道:“那难道就这么僵持着?”

    “当然不行,”苏韵摇了摇头,“这样会影响你这位新县太爷在百姓心中的威望,手下那些人也等着看你笑话,你若是一直龟缩不出,以后再发出号召不会有人愿意听你。”

    “所以还是得找银子请卫所的人去镇压?”

    又是钱,当个官没捞到银子就算了,现在还因为银子的事情处处受制于人。

    “刚刚说了,对方愿意谈判,只要愿意谈判就有回旋的余地。”

    “是这么说,但对方的诉求是减免赋税,税收是替朝廷征收,这个条件我要是答应了,这个县令的位置也做到头了。”

    “你说那些人会不知道这个税收是替皇帝收的吗?”

    “他们当然知道,可他们见不着皇帝,如今我们是皇帝的走狗,就只能拿捏我们。”

    苏韵道:“税收是其一,官吏贪污是其二,重重压迫之下百姓没有活路,这才是他们起事的缘由,只有让他们明白我们的立场同情我们的立场,进而转化到和我们站在一样的立场,才能平息这场祸事。”

    秋梦期眼睛一亮:“你有办法?”

    “没有办法也要想办法,你在这个位置上就必须得妥善去处理这个事情,你目前能做的就是解民忧纾民怨,尽最大的能力去维持双边的平衡。”

    “你就说怎么办嘛。”秋梦期就差跪下来叫姑奶奶了。

    “跟他们谈判,你亲自带人去谈。”

    秋梦期闻言想了想,下一秒突然拍着桌子站起身,“好,我去,但我一人去即可!”

    “不行,”苏韵想都没想就否定了,“我们没和这群人打过交道,不知道对方是怎样的一群人,再说了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这些人若是直接把你给杀了,或者把你的身份暴露出去,那要怎么办?”

    “他们可杀不了我。”秋梦期自信满满。

    苏韵只当她脑子又要犯浑,瞥了她一眼道:“你不用逞匹夫之勇,就算你真想去,我也得跟你一起,如此一来或许可以退敌。”

    秋梦期对着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你这个样子去就是羊入虎口,既然叫做清风寨,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你不能去。”

    “我可以像先前应对甘德寿那样,稍微画一下妆,我怕让你单独去到时候有些问题你应付过来。”

    可惜秋梦期这次无论如何也不答应,“说到甘德寿,我还损失了五百两银子在他那儿,这次我可不想又再花五百两,我们现在也拿不出这个钱。”

    见到苏韵又要张口,秋梦期直接来了一句,“我有自保能力,不用你跟着,你跟上了就是累赘。”

    苏韵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虽然我能确定对方不会对前去谈判的官员动手,但看你这样子,你身上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秋梦期有些心虚地笑了笑道:“我会点功夫,从清风寨逃走应该不成问题。”

    “你会功夫,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过?”

    秋梦期是个爱显摆的人,但凡有点过人的地方就恨不得嚷嚷着让全天下人都知道,要是真有这么拉风的技能,她怎么能藏着掖着,苏韵有点不太相信。

    “是真的,我是代替兄长赴任,他不会功夫,我不能露馅,具体以后有时间了我再跟你解释。”

    苏韵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确定不是花拳绣腿的三脚猫的功夫?”

    “当然不止那样,这么说吧,就像你以前在电视上看到的那种。”

    “你不让我跟着,那就让县里派三班衙役跟着,至少能起到震慑的作用。”

    秋梦期摇头道:“苏韵,你承认吧,我一个人去效果最好,不带一兵一卒,我如今刚到封乐根基不稳,没有任何群众基础,这是我立威的最好机会,那些反民见我有这个胆量孤身前去谈判,说不定能因此对我多生出一分钦佩,这样我们的谈判的成功率也会多增加一分。”

    是的,苏韵当然知道这样的效果最好,她也看得出来那些人并没有想要彻底反了这片天的决心,但让秋梦期孤身一人前往,她不放心。

    “怎么,你跟我去,就是‘我二人足以退敌’,我自己一人去就不行,你这算不算是看不起我!”

    “你——”这人明明知道自己不是这个意思,苏韵有些生气地瞪着她。

    “好了,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就算你不答应,脚长在我身上你也拦不住我,而且我才是县太爷,并不一定非得听你的意见。”

    “你至少先给我露一手,不然我没办法判断你有没有只身前往土匪窝的资格。”

    秋梦期笑了笑,她抬头看了看头顶三四米高的房梁,兀地起身踏在一旁的凳子上面翻身一跃,苏韵只觉得眼前一晃一阵风吹拂而过,衣裳翻飞,不过瞬息之间,这人很快就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手里赫然是一块从屋顶摘下来的瓦片。

    只见她稍稍一用力,那瓦片顿时像粉末一般从她指尖簌簌漏了下来。

    苏韵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这一切又是刚刚确确实实发生过的。

    她张了张嘴,最后只得妥协:“他们志不在杀人,你这一去,哪怕只能谈成其中的一个条件,就足以缓和双方之间这种紧绷的状态,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秋梦期点了点头:“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他们的哪些条件能答应,哪些不能答应?”

    “税收方案是国策,就算再离谱也不能答应,只能采取迂回战略,告诉他们需要请示或者可以帮忙协调,其他如果是衙门过失而有负百姓的,可答应补正,但需陈述困难,需要给一定的时间作为缓冲,你这次谈判的目的是拖,等拖过去了,他们想要再组织起事也没那么容易了,等把当下这个局势缓解之后,才能腾出手脚去真正解决问题,这么说可明白了?”

    秋梦期眼神清亮,点了点头答道:“明白!”

    苏韵道:“待会儿我给你写下几个可能会出现状况的应对方案,到时候有个参考。”

    “锦囊妙计!”秋梦期顿时两眼放光。

    苏韵像看个傻子一样看了她两眼道:“你真当我是神仙,我不过是把一些对方可能会提出的要求罗列出来,再给出目前我们能给出的最佳应对方案,仅此而已。”

    “这可比锦囊妙计还令人心安。”

    眼看时间不早,苏韵道:“既然确定下一步的策略,那你早点休息,明天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好。”她点了点头,两人起身准备回房休息。

    出门的时候,走在前面的秋梦期突然停下来,苏韵一时间没注意差点撞了上去。

    “怎么了?”苏韵摸了摸鼻子道。

    明天的事情已经有了解决方案,秋梦期轻松了不少,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内疚感。

    昨晚上对着苏韵说出那些话后,她半夜躺在床上,眼前一直浮现着对方苍白的脸色,也觉得自己过分了,难免有些难受。

    就在刚刚,这个女人又如此尽心尽力地帮她出谋划策,她心里的内疚感就更加强烈了。

    但又不知道这个时候该不该再提起昨晚的事情,最后还是决定先暂时不提,转了话题道:“那后边蚊香的事情你多费心了。”

    苏韵点了点头:“你专心前头的工作,其他一切有我。”

    秋梦期听了这句话,突然心头一热,眼眶也跟着发烫,像是在异国他乡身边无依无靠的时候遇上了一个可以依赖的亲人朋友,一时间百感交集。

    要是没有那些事多好!

    苏韵见她神情恍惚,有些担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秋梦期压着心头的酸涩,摇了摇头,“没事,你去休息吧。”

    苏韵见状,也没再说什么,出了门朝后面的后罩房走去。

    只是才走十来步,想起今晚回来时对方一副六神无主的面容,踌躇了一下再次停下脚步,转身冲着她道:“明天你第一次面对那样凶险的场面,要是紧张害怕,我今晚可以暂时当一晚你的守夜丫鬟。”

    秋梦期心跳快了两下,可惜嘴里吐出来的确是气急败坏的声音,“谁害怕,本县字典里可没有害怕两个字。”

    暮色中,苏韵听她清脆的声音,嘴角弯了弯,抬起脚就要离开。

    却听到身后不远处那个声音又传起来,“倒是本县担心今天跟你说了那么多,你这小小的弱女子怕是要被吓到睡不着,本县倒是可以牺牲一下,让你进我房间躲避邪祟。”

    苏韵无声地笑了笑,道:“既然如此,我先去洗漱,大人记得给我留门。”

    秋梦期看着消失在拐角处的高挑的身影,心里没来由涌出一股说不出来的热切。

    苏韵回到后罩房,见到第四间房间亮着灯,就知道春桃给堂弟安排了新的房间,上前去敲了敲门。

    门很快就打开,苏长平洗漱过后整个人焕然一新,见到是苏韵,忙叫了一声长姐。

    “住得还习惯吗?”

    “都挺好,有新的被褥和蚊帐,春桃姐让我先穿大福的衣裳,说明天再陪我去买新的。”

    “嗯,明日我和秋大人会在前堂忙,铺子还没时间开起来,你先听着春桃的吩咐做事。”

    来的路上苏韵已经跟堂弟说了大致的工作情况,此时稍微交代一下就好,苏长明看着耿直,但粗中有细,是个好苗子,苏韵倒也不怕他不会做事。

    “长姐尽管去忙你的,有事我找春桃姐就好。”

    “好,你早点休息。”

    ……

    另一边秋梦期洗完澡等了好一会儿还没见到人来,没耐心,于是翻身上了床。

    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的,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地正要睡着,却听到门口被敲响,随后是苏韵的声音,叫了一声“大人”。

    秋梦期一下子清醒过来,她清了清嗓子道:“进来。”

    门才吱呀一声被推开。

    蚊帐还没放下来,秋梦期半撑起身子看着门口道:“你洗个澡还挺久的,我都快睡着了。”

    “抱歉,让你等久了。”

    苏韵说着,转身将门关上,径直朝床边走来,带着一阵清新的水汽。

    随着她的脚步靠近,鞋子掠过地面发出的沙沙的声音也越来越近,让秋梦期没来由地有些紧张。

    “我睡外边?”冷清但不失柔软的女声落在耳边。

    “嗯。”秋梦期躺下,扯着薄被子盖在肚子上。

    “熄灯了,还是你要点着灯睡?”想着这人白天的样子,苏韵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不要,熄了熄了。”

    有点不耐烦,又有点恼羞成怒,苏韵压了压嘴角,先是将床头床尾的帱布放了下来,这才探过身子,轻轻吹熄了灯芯,这才摸索着上了床。

    窸窸窣窣了一阵子,这才躺下来。

    秋梦期感受到身边温热的身体,像是在做梦一般。

    她现在居然和苏韵躺在一张床上,胳膊碰着胳膊的,这个人可是她的情敌、死对头,还是害她穿到这个倒退几千年的时代的罪魁祸首。

    她没开口,旁边的女人也没出声,仿佛是约定好了一般,上了床后就直接封印嘴巴。

    就这么躺了一会儿,秋梦期觉得身子有些僵硬得麻木,不得不调整另外一个姿势,但在翻身的时候却犯难了,到底是要面对着她还是要背对着她,面对她会不会太亲昵了,她要是也转过头来就能听到彼此的呼吸,但要是屁股对着她会不会不太好,不小心手碰到了……

    就在她纠结着到底是往左转还是往右转的时候,旁边的女人冷不丁地出声道:“睡不着?是白天的事情还困扰吗?”

    不说还好,这一说还真让秋梦期有些紧张起来。

    “也……还好……”说着却有些不安地缩了缩脖子。

    “可以尝试着转移注意力,想另外一件给你带来更强烈冲击感的事情,开心的、难过的、激动的或者愤怒的,这样你就不会那么在意白天的那件事了。”

    那还用说,肯定就是你跟常俊在天台那一幕了,足够震撼足够愤怒,秋梦期差点就要回出这一句,但还是忍住,这事要是真摊开来说,怕是今晚不用睡觉了,不过这件事情之前每天都在她脑子里窜来窜去,久而久之,愤怒感其实真没有起初的那么强烈。

    除开这件事,就是昨晚她脱口而出那几句话,害得她内疚得都没怎么睡好觉。

    于是小心翼翼地道:“昨晚上……我那么说你没有生气吧,我就是……一时候嘴贱,没忍住。”

    苏韵沉默着,好半晌才道:“没事,都过去了。”

    秋梦期听她这么说,就知道自己说的那些话伤到对方了,她当时那么说确实也是为了让对方不舒服,算是达成所愿。

    “那你妈……你来到这边后还想你妈吗?”

    好久,才听到对方的回应:“我妈早就在我初中毕业的时候就去世了。”

    秋梦期听到这话,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你说什么,赵阿姨早就不在了?”

    “这事情还能骗你吗?”

    “你怎么都没跟我说过……我怎么都没听说这件事,我妈也没说过——”

    “初三上学期你辍学离开了二中,到下半年你们家搬离江茗小区,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是的,她就是在初三那一年知道她妈和秋阳荣的事情,也知道了自己见不得光的身份,秋家找上门来,邻居的指指点点,亲戚的吵吵闹闹让她直接进入了叛逆期,逃课、打架、斗殴、辍学,成了一名妥妥的小太妹。

    “陆陆续续转了三四家高中,把班上搞得乌烟瘴气,后来我爸把我送出国留学,我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年,什么也没学到,回来后秋阳荣给我在他的集团里安排了个闲职,再给我一点分红,这些年吃穿不愁,就这么过来了。”

    秋梦期继续道:“我们家在江茗小区的房子卖了,我回来后去过那儿一次,路过你家门口,看到是另外一家三口,我以为你也早把房子卖了……之后又陆陆续续从别人那儿得到你的消息,但也不多……”

    “那房子是不是卖的,是被法院强制收回去,房子贷款没还完,我妈去世后,我生活就都成了问题……反正后来一直在读书,都是住校,就我一个人有房子跟没房子也没什么区别,收回去就收回去吧。”

    这些话停在耳朵里,像是在描述别人的生活,听着似乎挺风轻云淡的,但秋梦期知道,这对于才十四岁的苏韵,相依为命的母亲去世,房子被回收无家可归,那是多么绝望的一件事。

    她是怎么完成学业的,她的学费生活费哪里来?

    这些年她都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自己却一点都不知道。

    苏韵的母亲并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在她的印象里,那个女人每天都是行色匆匆,江茗小区的房价不便宜,当初应该是苏韵他爸还在的时候就付了首付买下来的,后来那个男人出了意外去世,她母亲工资微薄,又想给女儿提供更好的教育条件,忙得脚不着地一连打了几份工。

    她妈望女成凤的愿望有多强烈整个小区的人都知道,可想而知,当年苏韵在她母亲的高压之下又过着怎样的日子。

    可这些秋梦期却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天天被拿来跟同个小区那个女孩比较,只知道对方每天都在做题做题做题,不屑于跟她们这些同龄人玩,那时她只当她清高,却不知道背后是这样的原因。

    秋梦期这时候才觉得昨晚上说出那样的话,多么伤人心。

    “对不起,昨天晚上说的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

    她怎么能说苏韵不想念她的母亲,怎么能说她迫不及待地投入新父母的怀抱无缝对接,她七岁没了父亲,母亲对她严厉得不近人情,而到了十四岁的时候,她连母亲也没有了还失去了栖身的住所,她有多渴望亲情。

    苏韵似乎也不想在这件事情上面纠结太多,抑或是不愿意把自己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往在秋梦期面前扒开,她轻轻地回了一声“好”。

    好,不放在心上。

    秋梦期听着,心里难受得紧,她想多说点什么,安慰?可对方并不需要,迟来的安慰多苍白无力。

    秋梦期这时候哪里还有心思去回想白天的事情,她心里一直在围绕着苏韵在转,今晚得到的这些信息,让她打翻了苏韵在她心中保留的形象,也打翻了她对她原有的刻板印象,这人也太不容易了。

    她还有什么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

    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朝着苏韵这一边的方向转了过来,侧对着她躺着,原本纠结着到底向左还是向右的问题早就不是问题了。

    “不早了,快睡吧,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苏韵提醒着她。

    明天确实是一场硬仗,而愧疚过后却是一阵心安,秋梦期不知道为什么会心安,但此时的她却浑身充满了力量和信心。

    她有苏韵在,就没什么好怕的了,这个女人,可是经历了多少寒霜都不被压折的梅花枝,有她在手,如虎添翼。

    如此想着,心中一阵轻松,放平身子,酣然睡去。

    作者有话说:

    算是个架空世界,虽是晋朝平行朝代,采用的涉及卫所军营相关军衔和结构却是明朝的,希望大家不去费心考究这个,感谢在2023-05-09 17:41:34~2023-05-10 21:14: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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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独闯寨子 ◇

    次日, 秋梦期到了前堂,没有直奔反民一事,而是先把其他事项逐一安排下去, 让各个官吏手上都有事情做。

    苏韵一身素雅装扮,低眉顺眼地陪在她的身边, 端茶倒水研墨递笔,周身是令人无法忽略的气质, 任谁想不到这个女人才是他们县太爷目前最大的智囊支撑。

    县丞孔兴贤看着小县令没了昨日的六神无主, 心中遗憾不已, 但还是忍不住上前道:“大人,如今反民一事已经火烧眉毛,大人得快些想出法子赶紧把这事给解决了,否则真烧了稻子, 百姓没饭吃, 事情闹得更大, 咱们可就压不住了。”

    秋梦期抬眼瞥了一下他道:“不急, 等我把这些事安排了,再亲自前去跟清风寨那些人谈判, 误不了事,至于西城和北城那另外两个官厕一应事务就交给孔大人了。”

    孔兴贤听到她要亲自去找反民谈判,大吃一惊, 忙道:“大人, 使不得啊大人,那些人烧杀掳掠毫无人性,大人千金之躯不可如此冒险。”

    “眼下别无它法, 本县无论如何都要走这一趟, 也得叫那些清风寨的人看看我们封乐官员不全是孬种。”

    这话仿佛一个无形的巴掌直接拍在了孔兴贤的脸上, 火辣辣的,卢顺义等人也赶紧出声,提醒秋梦期不要以身犯险。

    倒是县尉季呼,得知秋梦期熬只身前往清风寨,很是意外。

    “好了,诸位大人不必再劝了,本县意已决,倒是你们留在后边的,刚刚嘱咐的那些事情不可耽搁,若是本县回来这些事还未完成,定要拿你们是问。”

    下边的人面面相觑,更有小吏压低声音嘀咕:“这一去怕是都没命回来了,哪里还管得了这些事情。”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咋就不听劝呢。”

    “去了也好,到时候这位子空出来了,可不正好。”

    ……

    秋梦期无视下边的议论纷纷,有条不紊地把事情都安排下去,最后才道:“孙捕头,找一人前去给清风寨土匪头子传话,说本县一人一马,亲自前去与他共商解决之道。”

    还没等孙锦出声,一旁季呼向前一步道:“大人,卑职随您前去。”

    秋梦期有些意外地抬起头,居然还有不怕死的。

    卢顺义忙道:“两位大人万万不可冲动,还是想办法找卫所帮我们出兵镇压吧。”

    秋梦期轻笑一声:“银子都拿不出来,还能有什么办法?”

    卢顺义微微抬头,斜着眼瞧着她身后的苏韵,支支吾吾道:“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虽说千户所那边索要一千两银子才能出兵,但如今我们好歹还能拿得出八百两,八百两他们也不是不能不出兵,往年发配过来的,原是要送一批女眷过去卫所安抚士兵……只是今年……”

    今年秋梦期没给安排。

    “这么说来,咱们封乐想要平平安安过日子,还得靠一群女人!”秋梦期把脸一沉,大声斥道。

    原本闹哄哄的大堂瞬间静了下来,再没人敢吱声。

    但明显还是看得出来,有一两人并不服气。

    孔兴贤这时候站出来当和事佬,笑眯眯道:“卢大人不是这个意思,不过这些女眷既是犯人家属,本就该担这个罪,既是罪人,大人何须怜惜她们,况且这次送过去了,就等于救了咱们封乐百姓于水火之中,那可是大大的功劳。”

    “孔大人深明大义,本县自叹不如,不过既然本县已经将这批犯人进行分配,再召回来就是朝令夕改,这成何体统,再说反民一事本县自有解决之道,孔大人卢大人二位大人只管在衙门静候佳音就是,本县不会将你等置于危险之中。”

    “大人——大人——卑职等并非这个意思,卑职实在是不愿让大人前去送命啊。”

    “哦?卢主簿何以见得本县这一去就是去送命?”

    “不不不,卑职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那些反贼凶残无比,大人您手无寸铁,戴雄那厮更是一言不合就拔刀杀人,卑职……卑职……”

    “好了,卢主簿无需再说了,本县意已决,孙捕头,还不速去安排。”

    孙锦忙领命而去。

    那季呼见秋梦期没有回应自己的请求,又趋身上前一步拱手道:“大人,卑职请命,随大人一起前往石盘村。”

    “本县说了,本县一人一马足矣。”

    季呼咬紧牙关,只得退下。

    身后几名小吏低着头挤眉弄眼,似乎对他这般行为十分不屑。

    一切安排,尘埃落定。

    到了巳时,大福牵着棕色的马儿候在衙门外,秋梦期一袭红色官服从大门内走出来,初升起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给周身披上了一层金光,更衬得她唇红齿白,飒爽挺拔。

    身后十几名官吏看着眼前英姿勃发的小县令,每个人脸色各异,虽然大伙对她这一去并不抱什么期望,但飒飒清风扬起衣襟的那一刻,还是让人生出些许的悲壮之感,他们对这位年轻县太爷的印象又有了细微的改观。

    “县太爷单枪匹马前往清风寨劝降反叛军——”

    “县太爷单枪匹马前往清风寨劝降反叛军咯——”

    这句话不知什么时候被人传开了,全城的百姓都知道了县太爷要只身前往清风寨的事,纷纷围在城内外的官道两边,看看是真是假。

    自立县以来,百姓还从未听说过哪个县令能有这样的胆色,如今人们口中的这个娘娘腔小县令居然敢单枪匹马勇闯土匪窝,百姓一开始并不相信。

    就在人们议论纷纷的时候,一袭红衣骑在马上,随着马蹄声声由远及近。

    “来了来了——”

    “哎呀真去呀——”

    “年纪轻轻的,真是可惜啊——”

    “该说不说,看着貌美如女子,可这挺身而出的气概却是真丈夫的气势,岂是旁的人能比。”

    “能做到这一步,也是本县第一人了。”

    “真是可惜了。”

    “依我看,秋大人可比以前的那些县令好太多了。”

    “上次新妇案,我看着他就不一般。”

    “是个好官啊,可好官都是短命。”

    “秋大人要是这一去回不来了,剩下那几个又能坐收渔翁之利了。”

    “听说那个姓孔的,对县令的位置早就虎视眈眈很久了,巴不得自己坐上去。”

    “可不是,都打点好了,没想到却突然冒出了秋县令,按我说,他巴不得秋县令去送死。”

    “大家也别丧气,我看秋县令福大命大,说不定更平安归来。”

    “但愿吧。”

    ……

    街道旁边挤满了百姓,看着年轻的县令骑着骏马疾驰而过,议论纷纷,有人说她逞匹夫之勇,有人佩服她的胆量和大义,也有人口中念念有词,向上苍祈祷盼着她能平安归来。

    而清风寨那边,戴雄等一众领头人收到这个消息,也都以为是听错了。

    “单枪匹马只身而来?一个人?”

    “是不是搞错了,往时都先让卫所那边派兵过来把我们打一通,再让我们派人前去谈判,这次不对劲儿啊,朝廷的狗官居然能有这个种?”

    “听说是新来的,才上任不到一个月。”

    “俺就说,以前就没见过封乐的狗官能有这个胆的。”

    “甭管有种没种,都一样是狗官,帮那狗皇帝一起鱼肉百姓的。”

    “大当家,咱哥几个可别被这狗官给骗了,照我说别管等人一到直接给绑了,先给他个下马威。”

    手下一群人吵吵嚷嚷的,戴雄大手一挥道:“安静!”

    众人这才闭了嘴。

    “不管对方是什么人,能有这个胆量只身前往我清风寨,戴某佩服,吩咐下去,等这位秋大人到了,一律不得无礼。”

    “大当家,这狗官——”

    “嗯?”

    乌图隆见到大当家不悦,赶紧闭嘴。

    只是戴雄身后的戴燕也不服气了,“爹,乌大哥说的也是实话,天下乌鸦一般黑,甭管他们来的是哪个官,还不都是狗官。”

    乌图隆得到戴燕的支持,原本耷拉下去的情绪又瞬间高涨起来,连连附和,“是啊,大当家,朝廷这些年敷衍咱们的那还少嘛。”

    一旁的宋南星看着戴雄的脸色不太好,上前打了个哈哈道:“乌贤弟不必着急,那狗官只身前来,对付他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简单,且看他如何说话咱再应对不迟,万一是个讲理的,岂不正好。”

    乌图隆闻言,嘟嘟囔囔道:“好什么好,照我说,直接反了算了,年年闹,可年年不还是这样,这日子都没法过了,俺村子里都饿死了几个人了。”

    戴雄瞪了他一眼,“你看看寨子里有多少个弟兄,加上周边愿意跟咱们闹的也不过几百人,随随便便一个卫所就能把我们打得屁滚尿流,你还想反,没出封乐就全被弄死了。”

    “可咱也不能这么窝囊地活着呀,赋税交不起得死,没有粮食会饿死,反也是死,那还不如反了。”

    “还不是时候,等真正到了时候,别说你们,老子先反了。”

    “眼下就是好机会,还等什么——”

    “好了,不要再说了!”

    乌图隆也知道自己冲动了,压着火不情不愿地退到一旁。

    很快,有人来报,“禀报大当家,封乐县县令秋植已到寨子口。”

    “请他进寨。”

    秋梦期一路过来,早就把着寨子前头给打量了一遍,看着两边探头探脑看着自己的所谓起反民,对苏韵的先前的猜测又佩服上了几分。

    都是些穷苦人家凑起来的,大多是为了讨生活。

    眼看着前头来了一位师爷模样的男人,大约三四十岁,只听那人冲她拱手道:“在下清风寨宋南星,有请秋大人入寨。”

    秋梦期下马,拱了拱手道:“有劳宋先生带路。”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这副模样落在宋南星的眼中,着实让对方意外。

    石盘村这边只知道来了新县令,却不知这位县令居然如此年轻,还这般“美貌”。

    同样意外的还有跟着宋南星一起出来的戴燕,虽说她心里痛恨这些狗官,但又按捺不住性子,想出来看看是怎样一个狗官居然如此大胆,按理说像他们这样的土匪窝,这些狗官向来不肯屈身上山,更不敢招惹,唯恐避之不及。

    却没想到闯入眼帘的却是一袭红衣的翩翩少年郎。

    戴燕看着眼前高挑俊美的秋梦期,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狗官,一时间心窝子里怦怦乱跳。

    戴燕如今十七岁,是土匪窝里长大的孩子,她爹既是石盘村的百姓,又是支撑起偌大清风寨的寨主,同时也是穷苦百姓背后的义军领袖……多重身份混杂,常年混迹各个不同的场合,戴燕跟着这样一个爹,走南闯北也见过不少的世面,但身边往来的解释乌图隆这样粗鲁的汉子和不拘小节的土匪和壮士们,何曾见过像秋梦期这样细皮嫩肉风度翩翩的“俏公子”,一时候仿佛被击中了心脏,俏脸红霞翻飞好不精彩。

    眼看着秋梦期已经跟随着宋南星入内,她赶忙紧跟着上去,想看看眼前这个小县令是怎样的一番谈吐,是否真的如其外表一般那样经得起推敲。

    和她一样的反应,外边的山匪反民也议论纷纷,谁都没想到县令居然是个半大的孩子。

    果然随着秋梦期进入清风寨的议事大厅,众人意见她这副模样,都忍不住面面相觑,乌图隆更是气得鼻孔就要喷出火来。

    “衙门当真是越来越不把清风寨放在眼里了,居然敢派这区区一个小儿来糊弄咱们,真是岂有此理,让老子一斧头把这小儿给劈了算了。”

    直到戴雄瞪了他一眼这才止住话头,乌图隆扭头想从戴燕那里获得认同,可惜对方的注意力却全都放在了来人身上,气得他眼睛直喷火。

    其他人也跟着交头接耳,更有和乌图隆一样出言不逊者。

    秋梦期挺直腰杆,目视前方面无惧色,眉头微微向上挑起,并未把这些人的挑衅放在眼里。

    戴雄见她英姿飒爽,初生牛犊的气魄难掩,完全不似以前见到的那些老油条,更像是哪个世家的贵公子。

    再看她眼底清澈,毫无半点算计之色,就算他天生对衙门的人反感,此时却也很难生出厌恶之意。

    双方互相打量完毕,戴雄也终于开口:“都说封乐来了位新县令,却不承想秋大人竟是这般年轻这般……绝色。”

    话音刚落,周围的一群汉子们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秋梦期也不气,腰杆挺着,环顾四周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秋某虽未及弱冠,但读圣贤书已有十五年,从老家一路上京赶考,及第之后再辗转沥州至封乐,就算没有读过万卷书也行了万里路,更知民生不易,如今入仕,立志要为民解忧纾困,此次前来,也正是为了此事。”

    这话一出,倒是令人刮目相看,但也有人不买她的账。

    “呸,说得好听,为民解忧纾困,税收三分取其二,这是为民吗,这是逼民去死吧。”

    秋梦期没理会乌图隆,冲着戴雄拱了拱手道,“大当家心里其实比谁都清楚,秋某虽为一方县官,但赋税方面却无半分自主,今日来,是想和大当家交个底,大当家想要什么,只要是合情合理的,秋某能做得了主的,都能应了你,只希望大家能各退一步,劝百姓各自回家好好过日子。”

    戴雄意味深长地看着眼前的小县令,直切要害,果真是有备而来。

    戴燕站在父亲身后,两眼放光。

    戴雄稍一沉吟,毫不客气地道:“若是我说,我不清楚呢!”

    秋梦期笑笑,“大当家何必说笑,五十里开外千户所的那些士兵从昨日就开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只是秋某觉得,不管官也好匪也罢,都的大焱的好儿郎,都是爹娘生父母养的,一旦真动起手来,利剑出鞘必定要见血,不死上几人就不会休止,可眼下日子也不是不能过下去,又何必要拼个你死我活让各自的爹娘没了好儿郎。”

    在场有几人听完已经微微低头抹泪。

    戴燕看着秋梦期的目光,也多了那么一丝的热切。

    戴雄道:“不是我要打,是朝廷不给我们活路,被朝廷逼死是个死,反了也是个死,那我等又何必委屈了自个儿当个缩头乌龟。”

    秋梦期摇了摇头:“秋某这一趟来也是想跟大伙儿敞开来说,如今大家过得不好,都怨赋税重,这是其一,其二便是因为我们的收成少,能挣钱的路子少,大伙儿想想,一亩地如今收成是三石米,要缴两石税,若是我们一亩地能收四石甚至五石呢,又或者我们有别的活路能挣更多的银子呢,那一部分活路却无需交税,如此一来,大伙儿的日子不就好过起来了吗!”

    “只要大伙能给我一些时间,秋某定能想出办法,让地里粮食能多收上一两成,或是能给大家找到更多挣钱的活路。”

    这话一说完,整个场地顿时变得闹哄哄的。

    乌图隆直接嗤笑道:“狗官,莫要说大话,这些年天灾人祸的,地里粮食不减产就不错了,你居然还敢夸下海口,要让粮食增收,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就是,你小子是没下过地吧,看你细皮嫩肉的,怎知农人辛苦,还夸夸其谈。”

    “看着就是个书呆子,五谷尚且不分,是别的狗官让你这么说糊弄我们的吧,看着就是读书读傻了。”

    戴燕听着身边的这帮叔伯弟兄你一言我一语地怼着秋梦期,不知怎么也跟着着急起来,明明还是以前无比熟悉的声音,今日却变得无比聒噪起来,她忍不住出声道:“既然这狗——官……敢这么说,想来是有办法的,或许可以看看他是不是真有这样的本事?”

    乌图隆想都不想直接打断:“燕妹,这厮不过是随口糊弄我们让大当家收兵罢了,等回去了,这些话就当成屁给放了,哪里还记得自己说了个啥。”

    戴燕眉头紧锁,只觉得今日的乌图隆粗鲁得紧,但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压着心口的焦急站在一侧不再说话,眼睛却紧紧盯着大厅中央那高挑的身影,盼着那小县令能为自己好好辩驳一番。

    秋梦期怎会听不出大家的质疑。

    有质疑是好的,质疑的地方其实也就是大家所期盼得到满足的地方,来之前她就和苏韵就商量过了,确实是得拿出办法来,要为百姓办一些实事,包括土地产量提升,开发百姓的增收渠道等等,苏韵说有办法,她就能毫不犹豫地夸下海口。

    “诸位大多是来自石盘村和周边村寨的百姓,皆是因为生活所迫不得已才落草为寇,”秋梦期言辞恳切道,“百姓之苦,同样是本县的切身之痛,本县如今就在这里立下军令状,以石盘村为列,本官会派农学家进村指导大家种地,另外还会给大家安排其他活计,给大家更多挣钱的机会,明年今日哪家哪户若是收入没有翻上一番,本县的脑袋,就交给各位拿来当球踢。”

    此话一出,下面立即蠢蠢欲动,其他不属于石盘村的人也纷纷叫道:“其他村子呢?岂能只富石盘村,其他村子的百姓也同样交不起税吃不饱穿不暖。”

    “范围再大就不好统计,就暂且以一个村子作为示范村——咳,作为个例,等到明年今日,也好验证本县所做的承诺是否真的能达成,若是不假,其他村子再按石盘村的来干。”

    语毕,人群中已经有人开始按捺不住了,说实在的,他们为什么要起事,还不是为了银子为了吃饱饭,若是真如这个狗官所说的,明年能保他们增收,那谁还愿意造反去打架?

    “空口无凭,俺就是不信你这狗官说的话。”有人高喊着。

    秋梦期笑道:“本县连官印都带过来了,愿立字为据,宋先生,可否为本县代笔?”

    这下子,周边所有人都开始变得蠢蠢欲动了,有了这样的承诺,哪个还不心动,况且这个小县令居然连官印都带过来,可谓是诚意十足。

    当然也有人心中摇摆不止,主要是这个小县令太年轻了,看着就像是耍儿戏一样,怕她完成不了。

    这时候戴雄终于出声了,“秋大人,这可不是儿戏!”

    “本县从未把民生之计当成儿戏,不过在立字据之前,本县是有话说在前头,增收之事绝非本县一人之力,而是要靠大家同心协力才能做好,但凡有偷奸耍滑欲图破坏咱们官民一体努力的,本县绝不轻饶,还请大当家能帮忙约束好家人和父老乡亲们。”

    戴雄稍一沉吟,才道:“这点某自然能答应你,但秋县令妄想着以一纸就想打发走我们这么多人是不可能的!增收不过只能缓解缓解税收一二,也只是我等其中的一个诉求而已,单单靠这个字据和大人一句看不见的承诺,弟兄们辛辛苦苦拉起来的队伍可没那么容易散去。”

    秋梦期笑笑,“本县知道,本县也从未想过只是仅凭一纸字据就能忽悠大当家和咱们石盘村清风寨的百姓们,字据是针对纳税一项,百姓富裕才会有钱纳税,纳税一事到这里算是过了,待会儿再有其他诉求,可不能再将这一项拉扯出来再算一遍。”

    “你倒是精明,如此,去取纸笔来,南星,好好为大人拟一下字据。”

    “同样大家要把今年收入也写上去,明年也好做比较。”

    人群中再次有人议论纷纷,都想着把今年的收入给多写一些,这样一来,明年收入当真达不到,也好看这个小县令如何收场。

    秋梦期早就看穿了这些人的心思,道:“大家最好据实而写,今年上半年的赋税还没交,写多了要缴的税也更多,到时候交不出银子来,怕各位不好交代。”

    众人这才缩头缩脑地,歇了这个心思。

    戴雄:“既然秋大人有备而来,那戴某也不再拐弯抹角,乡亲们的诉求并不止这一项。”

    “大当家请讲。”

    “朝廷征发徭役,乡亲们无一不从,五年之前尚还有工钱可发,虽然少了些,但一日也有十文钱能勉强买口粮食,可这些年来去服役,就再也拿不到这笔钱了,服役耽误耕种,如今赋税又重,这些工钱好歹有个说法吧。”

    秋梦期心头跳了一下。

    按理说,朝廷以前确实是有拨钱下来支付服役的工钱,还有一些官富子弟不想服役的,都是出钱让官府另外聘任代役,但这些钱也被当地的衙门机构给吞了,就相当于直接白嫖老百姓的劳动力。

    这妥妥就是历史遗留问题,但这些问题此刻却丢在她的头上了。

    她想起出门之前卢顺义说的,衙门如今是能拿得出八百两去请千户所的人来帮忙镇压反民,也就是说只要起反民不造反了,这笔钱是可以分配的,虽然少了点,但也不是全然都没有用。

    “大当家也知道,本县才来封乐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些都是以前那些人留给本县的一个烂摊子,”看着戴雄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她又笑笑道,“不过既然本县坐了这个位置,烂摊子也得扛起来不是,当然我不敢打包票要把这个银子都还给百姓,但能补救自是补救一番。”

    “那秋大人倒是说说,要如何补救法?”

    秋梦期虽然在政务处理方面并不出挑,但来的这段时间还是尽可能地了解了整个封乐的情况,这两天石盘村出事后她也不止一次地翻看关于这一方土地和百姓的情况。

    封乐全县大概五万人口,总计四十五个村子,有很大一部分人口集中在城里,一个村子的人数在四百人左右。

    而石盘村人数为四百五十人,服役的人大概占三分之一,一年要支付的工钱也得六十两。

    这对于一个村子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全县四十五个村子以及城中的人口,加起来就是接近三千两银子一年。

    这些银子全都进了衙门各个官吏的腰包里了。

    衙门虽然还有八百两可以调度,但不可能只解决石盘村的问题,别的村子见到石盘村拿了银子肯定也要闹,处理不好还会惹起更多的民怨。

    好在秋梦期心中已经有了对策,道:“本县如今只能先想办法,把去年的大伙儿的工钱先给补上,今年尚未安排服役,暂不做考虑,但去年之前,本县只能答应大当家尽力而为。”

    下面的人顿时不干,“区区几十两银子,堂堂一个衙门还拿不出来,这是拿咱们当猴耍吧。”

    “壮士这么说那可就错了,石盘村一年确实不过几十两银子的工钱,但全县四十多个村子,本县不能厚此薄彼只管石盘村啊。”

    “我们不管,既然欠我们的工钱就得还上来,不然我们就打到衙门去。”

    秋梦期看着戴雄道:“大当家你看,就算诸位兄弟打到衙门,衙门也拿不出钱,到时候两败俱伤不说,也拿不到钱,还不如由本县出面先进行筹集,能拿一些是一些,至于欠下的,本县也会想办法抓紧筹钱,尽量都能一一补足。”

    戴雄无奈,“话都让你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这件事也要立下字据作为凭证,免得你反悔。”

    “这是自然,不过先说好,如今五月份还没过完,本县回去筹银子还得花些时间,得六月底方可安排发放。”

    这群人怕的就是秋梦期含糊其辞回去后一直拖着这事就不了了之,但这会儿听她承诺大概时日,意外之余都面露喜色,戴雄忙道:“如此,依你便是。”

    其实戴雄如何不知道县衙如今也已经没什么银子了,他混迹各种场合这么多年,以他对封乐那几个官员的了解,若是真有银子,早就被那几人贪得一点都不剩了,只是眼下这个小县令如此信誓旦旦,倒是让他有些摸不透了。

    他敢做这样的承诺,要去哪里筹银子?

    不止他担心,他身后的戴燕也担心不已,就怕眼前的这个小县令是衙门里那几个老狐狸推出来的替罪羊,到时候她拿不出银子,或是被撸了官,那可如何是好。

    但眼前这人却毫无半点开玩笑的样子。

    秋梦期可不知道他们心里想什么,不过见到所有人的神色都缓和了不少,她也轻松了一些。

    “除了这两件事情,大当家可还有别的事情本县能帮得上忙的?”

    戴雄见她如此积极,心中没底,又怕提出其他要求来她又是一口应下,全都开的口头承诺,到时候一件都办不成,就浪费表情了,遂觉得没意思,摆了摆手道:“暂且这两个,戴某就等着下个月大伙先拿到去年服徭役的工钱再说。”

    “自不会让大当家失望。”

    秋梦期环顾一下四周,从身形装扮上看,这些人大多都是本地百越人,想到和谢家谈好的生意,冲着戴雄道:“本县其实还有一些人脉,主要是走商的,收购一些香木、肉桂,村里父老乡亲们若是收集这些东西的,秋某可以帮忙牵个线,当然价格要比其他的商贩要高,绝不让乡亲们吃亏。”

    如果说在这之前戴雄对秋梦期还是保留态度,如今听她这么一说,就知道这位小县令绝非只是耍嘴皮说说大话而已,颇感兴趣地问道:“此话当真?”

    “童叟无欺,”秋梦期又道,“另外还有一些常见的草药也需要进,大当家有兴趣当这中间人,改日我约我那位走商的朋友,两位见见面好好聊一聊。”

    她决定回去跟苏韵说一说,让苏韵来扮演那个走商的朋友,回头把谢家的这根线给搭起来,蚊香的原材料也可以直接跟石盘村的人购买,等开了作坊让他们直接送到作坊,能省不少事。

    “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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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县令回衙 ◇

    等秋梦期回到衙门, 已经是半夜,大小官吏们早已散衙回家,有些人倒想做做样子等一下, 但大晚上的蚊虫多,才等了一会儿就等不下去了。

    再加上确实也没几个人多在意这位新来的县令, 大多都觉得这次去八成是谈崩了,弄不好命都丢在清风寨那儿, 也懒得惺惺作态地守在那儿, 天没黑多久就三三两两地散了。

    等秋梦期回来的时候, 街上静悄悄的,只有马蹄声声回荡在空荡荡街道。

    到了衙门,还以为没人等她,却没想到刚下马, 大福就冲上来叫了一声大人, 秋梦期笑笑, 将缰绳丢给他。

    “大人, 您可算回来了,奴婢这颗心可是吊了一天。”春桃也泪眼婆娑地迎上来, 前前后后地围着她转了一圈仔细打量着她,生怕她缺胳膊少腿了的。

    “傻丫头,哭什么, 别人不知道难道你还不知道你家大人我的本事。”

    春桃这才破涕为笑:“可大人您也才一个人, 对方那么多的土匪。”

    秋梦期和她说了两句,整个人缓和了不少,这时候更觉得忠仆的重要性, 也庆幸自己在宁民把这两人买了下来。

    正感慨着, 耳边一个温软的声音传来, “回来了。”

    转头一看,苏韵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在身后了,只是这会儿到处是黑灯瞎火的,她不出声,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有人站在那儿。

    今日事情办得圆满,她心里高兴,冲她扯了个笑脸道:“外头蚊子多,怎么不在屋里点着香等。”

    “担心你,就都出来了。”

    就在这时,衙门里面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是季呼,见到秋梦期平安归来,激动地走了过来,拱手叫了一声:“大人。”

    想起白天那群人的姿态,这会儿看到这么晚了季呼居然还留下来等她,秋梦期心里多少还是有那么一点儿的波动,她拱手回礼道:“都这么晚了,县尉怎么还留在衙门,快回去休息吧,明早还要上衙点卯。”

    季呼不擅长说客套话,嗫嚅半天又憋不出一句话来,最后躬了躬身子道:“是,卑职这就回去。”

    只是才走两步又回头问道:“大人,今日石盘村的事可顺利?”

    秋梦期没回来的时候,大家都盼着她能平安归来就好,如今人毫发无损地回来了,季呼心思又回到了正事上。

    秋梦期笑道:“那自然,不顺利,我这会儿能站在这儿吗?”

    季呼闻言,不禁面露喜色:“既然如此,卑职就不打扰大人休息,卑职这就回去。”

    其实这段时间以来,季呼的表现秋梦期都看在眼里,她也能隐约感觉到,这个一开始就没对她有什么好脸色的男人,似乎正一步步对她改观,对于这样的结果,她当然乐见其成。

    见他上了马,秋梦期这才揽着春桃和苏韵进了内宅。

    春桃笑嘻嘻道:“大人,您这般左拥右抱的,若是被旁人看到了,怕是又要说您一通了。”

    “黑灯瞎火的谁看到,真看到了,让他们说去,我才不在乎这些。”

    “大人,那您跟我们说说今天的事情呗。”

    秋梦期闻言,神气极了:“本官今日可是凭着一根三寸不烂之舌将清风寨数百号人给劝服,使他们放下武器回家乖乖做良民呢。”

    春桃顿时满眼星星,直呼大人好厉害。

    苏韵却扯了扯嘴角,有些不忍心地给她泼了盆冷水道:“怕是也答应了不少条件吧。”

    秋梦期有些尴尬地嘿嘿两声:“这些条件本就是他们应得的,今晚你和我一起睡,我跟你细说,到时候你还得给我说说主意。”

    这话从一身男子装扮的她口中说出来,不能不令人想入非非,即便是早已知道底细的春桃此刻也忍不住心怦怦直跳。

    “你别总是这么口无遮拦的,这衙门里边不止我们几个。”

    正说着,几人已经走到了院子里,不远处苏长平还在灯下弄蚊香,见到县太爷揽着自家长姐的肩膀,倏地站了起来。

    秋梦期见状,忙把手拿开,装作一副浑身酸痛的样子道:“哎哟,这腰好像没有刚刚的那么疼了,你们不用扶着我了,我自己走。”

    苏长平这才收敛起眼底的情绪,冲着秋梦期弯腰行礼。

    秋梦期抬了抬手道:“怎么也这么晚没睡,这些蚊香是做不完的,你还要长个儿,就不要熬夜了。”

    苏长平回道:“大人今日为百姓奔波,深夜未归,长平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做些蚊香陪着长姐一起等候,既然大人已经回来,我就去睡了。”

    “快去吧,下次就不兴这么熬夜了哈。”

    见他走后,她冲着春桃道:“你也回去睡觉吧,不用伺候我了,我在寨子里吃过饭才回来。”

    春桃道:“奴婢去备一下热水就去睡,大人不用管我。”

    听到秋梦期说在寨子里吃过了,又没闻到她身上酒气,苏韵忍不住问道:“寨子里那些人没灌你喝酒?”

    “他们都笑我娘娘腔,我也没反驳,随他们说去,就顺势不饮酒了,免得跟上次一样闹出个什么来就不好了。”

    提到上次在驿站的事情,两人都忍不住有些尴尬,秋梦期也绕开话题道:“你先去我房间等吗,我洗澡不要多久。”

    看着时间已经不早了,苏韵也不想再跑来跑去地折腾,随即道:“好,就去你房间等吧。”

    “避着你弟弟,刚刚他看我一副要吃人的模样。”秋梦期看着苏长平刚刚离开的方向。

    也得亏宅子里平日就春桃和大福,不然照着她两这样,外面早就流言蜚语满天飞了。

    苏韵进了屋,浅浅打了个哈欠,但也不好直接就上了她的床,寻了本书坐在桌边一边翻阅一边等着她。

    自从昨晚上那一番聊天之后,苏韵能感觉到秋梦期对她的敌意少了很多,一时间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惆怅。

    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上的书本,一边听着净房里面传来洗浴的声音,手指停留在书本上的某一页,好半天都没翻过去。

    夜深了,秋梦期动作很快,不要多久就换上亵衣从净房出来。

    见到苏韵还在灯下看书,出声催促道:“都几点了,还看书呢,快上床吧。”

    苏韵这才放下手中的书本,磨磨蹭蹭地朝床榻走去。

    五月虽然已经开始进入夏天,但到了夜晚,还是有些许的凉意,两人搭着一条薄被子,中间隔着大约两个拳头的距离。

    秋梦期想起白天在清风寨那一幕幕,只想着快点分享给身边的人听。

    这些年来,她从退学之后,一直在混日子,时至回国进了秋氏集团,靠的是秋阳荣的钞能力和关系,单靠她自己就没办成过什么事,如今能以一己之力劝退数百名起义军平了一场冲突,这让她充满了成就感,而这样的成就感需要一个倾听者,苏韵无疑就是一个最好的人选,因为她知道她的过去,她们又一起活在当下。

    但不得不说,今日的这份功劳,里面绝对有这个女人的一半。

    “我可是把你交代的都跟他们做了承诺,所以从现在开始,石盘村就是一个实验基地示范村了,明年一定得搞出成绩来。”

    “这个时代生产力低下,在很大程度上制约土地的产量,回头好好规划,是可以达到你承诺的目标,至于要在短时间内筹集三千两银子,也不是办不成,不过我想知道的是,在衙门只有八百两银子的情况下,你是如何能有这个胆量把这个事给应下来的?”

    秋梦期摇了摇头,“我可没有什么办法,你说的,让先应下来缓和一下局势,反正你会有办法解决的,我就先应下来的。”

    苏韵:……

    “我有说让你直接答应下来吗,我说的是有条件完成的就进行承诺,不确定能否完成的就采取缓兵之计,先回来看看情况!”

    “可你刚刚也说了,筹集三千两银子也不是没办法吗?”

    “那是刚刚才说的,你在清风寨的时候,也不可能未卜先知我能够有办法筹集这些银子吧,万一我筹不到呢?”

    “可你确实有办法啊。”

    苏韵直接被她给绕晕了,差点就要从被窝里坐了起来。

    秋梦期虽然看不清她模样,但也知道她此时的情绪,伸手捉住她的手臂道:“我下次不乱应允就是了,你别生气。”

    苏韵被她捉住手腕,原本微恼的情绪像是被这只滑溜溜的手掌给抚过了一般,一下子变得服服帖帖地软了下来。

    “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吗?”

    “哦,对了,还真有。”秋梦期赶紧把让别雄帮忙收集香料和玉器的事跟她说了一遍,“回头你就扮作我那位走商的朋友,到时候跟他谈上一谈,包括价格,还有他的佣金还是分成怎么算,总不能让人白干活。”

    苏韵没好气道:“你不好意思让别人白干活,却好意思使唤我,我现在连那些干货玉器什么行情都还不知道。”

    “你现在是贱籍的身份,是官奴,这已经是最好的条件了,我又不是白让你干活。”

    这话虽然不中听,但却是实话,苏韵不好反驳,没有说话。

    秋梦期正色道:“如果可以,我会尽快想办法帮你脱籍,不然到时候比我大一点的官随随便便就能把你要了去,到时候就可就真的糟了。”

    六品以上的官员才能帮官奴官妓脱籍,秋梦期如今才七品官,这事是得好好筹谋一下。

    “看着先把石盘村这个事情给解决好,政绩好看,说不定能升官,到时候就不愁这个了。”

    说是这么说,如今县里是一团烂摊子,顶头上司李泰虽然是个好官,但处处被甘德寿压制,不太能使得上力。

    苏韵听得出她语气里有些沮丧,安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要是有比你更厉害的官来,我藏起来不被他们看到就是。”

    “一时候能这样,但也不能老是躲躲藏藏的,而且我这个身份也需要掩饰,你脱籍了,到时候我们俩就处一对,就你上次答应我的,你当我的女人,这样别人就不用打我主意了,也不会有什么狂蜂浪蝶地往你身上扑,一举两得。”

    这话说得随意,黑暗中苏韵却因为这话而眼波流转着,早之前在驿站说的那些,其实两人都没太当回事,主要就是气话,可如今秋梦期却再次提出这个提议,那就是不再是开玩笑了。

    但她很快就察觉到秋梦期为什么会提起这个话茬:“今天你去山寨,有人打你主意了?”

    “也没有,就他们那个大当家的戴雄,后面一起吃饭的时候问我成亲了没有。”

    “你怎么说?”

    “我当然说没有啊,我本来就没成亲。”

    “那他怎么说?”

    “他也没再说什么,可能也就随口一问,我是说,以后等我年纪越来越大,这种情况就会越来越多,指不定还会有人给我塞女人,我要是屋里有个人,他们也不敢这样明目张胆。”

    苏韵却问道:“那个戴雄,他有女儿吗?”

    “有,一个小姑娘,和你差不多大,十六七岁的样子,眼睛大大的还挺可爱。”

    “……”

    “那个,你真的有弄钱的办法?”

    “青天大老爷,你现在看看几点了,这种事情明天再说好吧,我困了。”

    “哎,行吧,那先睡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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