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暂住两日 ◇

    次日点卯上堂, 衙门所有官吏一大早就出现,秋梦期昨晚回来的消息,有几个人已经提早得知, 惊讶之余更不敢怠慢。

    秋梦期也如他们所愿,一大早精神抖擞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见她毫发无损的模样, 每个人反应大不相同,但很快都换了个脸色纷纷上前嘘寒问暖, 倒是季呼站在人后一如既往地寡言少语。

    当众人问及昨日前方情况, 秋梦期轻描淡写道:“不过一群乌合之众, 在本县一番劝说下,都回家种田去了。”

    如此简单一笔带过,让众人面面相觑,也让先前一直主张拿银子和女人去请卫所官兵出战的县丞和主簿二人当场被啪啪打脸, 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以前请卫所的那些银子岂不是白花了?

    “就这么简单?”

    “不然呢!”

    原以为是个嘴上无毛办事不牢靠的小儿, 去了指不定就回不来了, 没想到人不但全须全尾地回来, 还把事给办妥了,怎能不气人。

    众人还想刨根问底, 可秋梦期却不细说,惹得这群人心痒难耐,恨不得昨日就该跟她一起去, 也好知道她都说了些什么, 居然能将这群刁民劝退。

    有人的心思也开始变得活络起来,从先前的案子,到这两天正在处理的官厕项目, 再到眼下清风寨一事, 众人越发觉得先前小看她了。

    一改先前的敷衍之色, 觍着脸将秋梦期狠狠地夸赞一番,更有人居然夸她有当年孔明舌战群儒之风,秋梦期一一照单全收,笑容满面道:“本县到任已半个多月,一直以来政务繁忙也没能跟诸位同僚好好聚聚,正好过几日是我的生辰,到时候找个地儿吃个饭,诸位要是不嫌弃,可要赏脸才是。”

    堂前几人忙道:“那是自然,这等好日子可不能错过。”

    “县尊生辰,得热闹热闹,昨日大人劝退反贼,更是大功一件,刚好一起庆祝庆祝。”

    孔兴贤和卢顺义二人对视一眼,眼底皆是意味深长,前者上前一步道:“大人,你刚到封乐时,下官就和您说了要宴请城中各位员外与民同乐,城中的各位老爷们可都盼长了脖子想和您一起吃顿饭呢,照我说这次光请同僚可不行,咱们要搞个大的。”

    新官到任,宴请四方,捞点银子,是沥州一带的惯例。

    城中富商哪个不想巴结县太爷,哪个不想跟县里的一把手套近乎,就算不是生辰,也要寻个由头宴请一下,钱不就来了吗。

    秋梦期刚来的时候就有好几人暗示过她,只是她当时不屑于这样做,这番清高姿态早就惹得旁人不爽,如今见她这般,众人皆觉得本就该这样。

    同在一个大染缸里,独独你出淤泥而不染是怎么回事!

    秋梦期笑眯眯地道:“孔大人说得有理,得多跟百姓走动才是,这叫什么,这叫与民同乐,孔大人若是不嫌辛苦,我倒是想把这事交给你来帮忙操办。”

    孔兴贤欣然接受,“大人,下官保准给您办得漂漂亮亮的。”

    这种事对孔兴贤来说,办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他就怕秋梦期清高想当个清官,如今她肯走出这一步,对他来说是好事,他当然会把这个宴会给办得漂漂亮亮的。

    “孔大人的能力大家是有目共睹,这事交给你我放心,不过办宴会的事算是我的私事,你可不能忙着办着我的私事就落了衙门的事。”

    孔兴贤眼珠子一转,立即就明白秋梦期所指的是什么,忙拱手道:“大人您放心,公事私事下官定会分得清清楚楚,西城北城那两个官厕工程的招募公告下官都已经拟好了,等会儿就派人去张贴,后续这几天就能办妥。”

    昨天秋梦期去石盘村之前就已经清清楚楚交代让他办好这几件事,当时他料定到秋梦期会铩羽而归,并没把她的安排放在心上,连公告都没写,如今人家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地回来了,他哪敢因为这种小事去忤逆她,乖乖把事情应承下来。

    因着县太爷突然转了性子和大家伙同流合污,堂上堂下顿时一片其乐融融,大家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靠后站立的季呼看到这一幕,黝黑的脸庞越发冷峻,只觉得刺眼得紧,冷哼一声拂袖出门而去。

    见到县太爷瞥着季呼的背影眉头紧锁,卢顺义忙道:“大人不必理他,此人就是个怪咖,向来不合群,大人只当他是不相干的人不与他计较便是。”

    秋梦期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这么多人不愿意跟他一起玩,那他得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了。”

    卢顺义点头赞同,心想若是你这次不懂融入县情和大家混一起,你的处境跟这厮也差不了多少。

    晚上秋梦期刚回到后宅,正想把宴会安排事宜说给苏韵听,却见春桃领了一个姑娘进来。

    还不待她开口,那姑娘径直上前笑嘻嘻地跟着她招呼道:“县令大人,可算见到你了。”

    秋梦期眯了眯眼睛仔细一打量,发现此女竟是清风寨大当家戴雄的女儿戴燕,昨日在寨子里,她打扮得十分惹眼,一副江湖儿女姿态,今天却身着浅色裙装,裙摆翩翩,俨然邻家小妹的模样,让她第一眼没能认出来。

    “大人,戴姑娘说昨日和您约定好的,今日特意来后宅等您有事相商。”

    果然是个狡黠的小姑娘,秋梦期勾了勾唇,“我确实和戴大当家有些约定,却没想到大当家派戴姑娘过来了。”

    来者是客,日后也还要和戴雄有往来合作,秋梦期自不会将戴燕拒之门外,将她领到院中石桌处,茶水招待。

    戴燕看她姿态温和,并没有因为自己擅自前来见她而生气,原本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其实昨日秋梦期下山后,她一时间内心火热不已,又陆陆续续从众人口中打听到了这位新县令的事迹,这才有了现在的决定。

    “秋大人,你不生气就好,其实我这次来是想来跟你提个醒的,昨日在寨子里人多嘴杂,这才偷偷溜出来了。”

    “提醒?戴姑娘请讲。”秋梦期微笑的嘴角并未放下,眼前这小姑娘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怕是被戴雄给宠坏了。

    “就是我爹他们这次起事,是有人挑唆的。”

    秋梦期斟茶的手微微一顿,“竟有这等事,是何人所为?”

    “是台山千户所那边的人。”

    秋梦期心一提,道:“据我所知,往年清风寨闹事,都是由赖台山千户所派人围剿,怎的你们私底下竟有往来?”

    “大人有所不知,朝廷如今已经拖欠卫所那些士兵的军饷两年多了,军户没有钱,就会想办法搞钱。”

    秋梦期瞬间明白了,眼下沥州边境太平数十年,没有战事,更拿不到钱,这些人就开始打起了周边衙门的主意。

    私通当地土匪流寇闹事,衙门没有军事力量,不得不求助驻扎在附近的卫所,卫所拿了钱就带兵过去做做样子,到时候银子五五分,闹着一出就数衙门倒霉损失了一大笔银子,其他人其实都没什么损失。

    乍一听,秋梦期脸色原本勾起的嘴角也渐渐放了下来,面色变得有些凝重。

    兵匪勾结,这绝对不是个小事,要是捅到上面去,这个卫所的人一个都逃不了干系。

    衙门的银子都是从百姓身上搜刮来的,却被用到了这些个地方。

    见到秋梦期将将发火的模样,戴燕小心翼翼道:“秋大人,我是偷偷跑出来的,我爹也不知道我回来找你,你不会把我送回去吧,他要是知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你,肯定会打死我。”

    说实在,这个案子要追究起来,兵匪官都要齐齐遭殃,说不定孔兴贤等人也知道卫所和山匪勾结,顺势巧立名目将银子送过去,三方一起分了脏,当然,这一点也只是秋梦期自己的猜测。

    但她不是过河拆桥的人,她深知自己如今在封乐根基不稳势单力薄,不可能一连得罪三方势力,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按兵不动,融入,再拉拢培育自己的势力,否则未来在这里必定处处掣肘寸步难行。

    “你放心,我不会把你送回去,你刚刚说的这些我就做没听过,更不会向你爹告密。”

    “那怎么能当作没听过呢,”戴燕急了,“告诉你就是让你知道了,下次就不会再傻傻去送钱了。”

    秋梦期笑了笑:“你看我昨天是去送钱了吗?”

    “那倒也是呢,”戴燕想了想,“可你答应我爹他们明年要把石盘村的收入给翻一番,还要想办法筹钱给整个县的人发徭役的工钱呢。”

    “帮助百姓增收本就是是我分内之事,也是本县的政绩体现,至于徭役的工钱,原就是大家应得的钱,并非额外支出,戴燕姑娘不必担心。”

    戴燕听到秋梦期这一席话,顿时两眼冒星,心更是扑通扑通地跳得飞快,她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县令除了好看,居然还有如此的胸怀和责任心。

    “那……我贸然跑来和你说这些,看来也没什么用。”她忍不住有些黯然。

    “怎么会,戴姑娘千万不要这么想,”秋梦期见她沮丧,哪里忍心打击辖下百姓的积极性,而且眼前这小姑娘如此率真,确确实实是给自己送情报来的,于是语气也变得热络起来,“至少我终于知道这背后的弯弯绕绕,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也能清楚地看到局势,不至于昏头昏脑就做了决定,戴姑娘的消息对我来说太重要了。”

    “既然我的信息有用,秋大人能不能答应我件事?”

    秋梦期心里一咯噔,这小姑娘看着就不是个安生的主,可千万别提什么太过分的意见。

    “你说。”

    “收留我几天呗,我骗我爹说去封平舅舅家找表姐玩,往时去的时候都要去住上个三五天,这次要是回早了,怕是要露馅。”

    “可要是你父亲和你舅舅家一对上口供,那不也露馅了吗?”

    “嘻嘻,我表姐已经嫁人了,她夫家经商常年在外,只要我让她不跟我爹说,就没人知道。”

    秋梦期还能说什么,人家刚给她送了这么一个情报过来,哪里能转脸就把人赶走。

    但嘴上还是为难道:“倒不是我小气,只是这里就我一个男人,我不打紧,可你住进来了怕是会坏了你的名声。”

    戴燕似懂非懂地看着她:“不止你一个男的啊,我见还有另外两个男的,还有春桃,还有另外一位姑娘,又不是孤男寡女,再说我们寨子里,男女老幼什么人都有,大家一张桌子吃饭,一起上山下地,可没大人你这般扭扭捏捏的。”

    对方一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的姿态让秋梦期一时间无言以对,她张了张嘴,居然没有话反驳。

    “行吧,你要是不嫌弃就留下来住上两天,不过我平日事务繁忙,就没什么时间能陪着你,你不觉得枯燥就好。”

    “不枯燥不枯燥,我见你院子里好像在做手工,我还能一起帮忙呢。”

    秋梦期顿时有些头大,自己在后院做的这个小作坊原本不欲让人知道,但眼下好像知道的人越来越多了,得赶紧另外找地方开作坊才行。

    “这些都是朋友暂时安置在我这里的,哪里好麻烦戴姑娘。”

    “不麻烦,我平日跟我爹到处跑,也吃过很多苦,这些活儿我都能做。”

    秋梦期无奈,“既然如此,回头我让春桃给你安排一下。”

    希望这位大小姐过了这个新鲜劲儿就赶紧走吧,秋梦期心里暗暗祈祷着。

    “对了大人,刚刚前边的那位姑娘她是谁呀,她也是你的婢女吗?”戴燕看似一脸天真地问道。

    秋梦期意识到对方问的是苏韵,姓苏的本身就长得美,不管在哪儿都惹眼,也难怪这小姑娘一来就盯上她。

    “她是我的幕僚,也是我的……贴身婢女?”苏韵有时候出门在外,为了行事方便,大部分会自称是秋梦期的婢女。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她叫什么呀,我在宅子里有事可以去找她吗?”

    “呃……”秋梦期下意识就要拒绝,在她印象里面,苏韵和其他女人好像都不怎么相处得起来,就算之前的柳月如,她多次出手相救也只是出于道义,但有蛮多次有机会也不见这两人能亲近得起来,而且昨晚上自己一提起戴燕,她就不爱听了。

    “不用,你有什么事直接找春桃好了,那个苏姑娘——她一向很忙。”

    “这样子啊……那行,那我只能去烦春桃姐姐了。”戴燕笑嘻嘻地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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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店铺开业 ◇

    秋植的生日就在五月二十七, 原身与秋植是双生儿,秋梦期要过生辰,自然也是同个日子。

    对秋梦期来说, 生辰宴主角不是她,而是衙门同僚和城中富商, 邀请什么人自有孔兴贤去办,此人这些年来在封乐迎来送往没少办这样的事, 他知道要请什么人, 连宴会的酒楼菜色都是由他一手操办。

    在生辰宴的前两天, 五月二十五,这天是个好日子,也是蚊香店开店的日子。

    苏韵早就把一干事务都打点完毕,就等着日子一到就开张。

    戴燕这两日住在衙门后宅里, 蚊香的事也瞒不过她, 虽说是朋友的产业, 但明眼人怎会看不出来, 不过官商之间本就没什么明确的界限,秋梦期索性也不再解释, 戴燕也没打破砂锅问到底。

    但戴燕和苏韵两人,中间还是有着一股莫名的暗流在涌动,戴燕对秋大人这个贴身婢女十分好奇, 要是苏韵长得和春桃一样, 只是有几分姿色就罢了,关键是这人样貌出众,而且一身气质摆在那里实在让人难以忽视。

    可这样女人怎么会甘愿给秋大人当婢女呢?

    苏韵的身份毕竟是公开的, 戴燕很快就知道苏韵是罪臣之女, 被流放到封乐, 如今还是贱籍的身份,如此一来,她便觉得给秋大人做婢女也就理所应当了。

    只是这么好看的婢女,秋大人对她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吗,那么多流放的人,为什么偏偏留下这个呢。

    戴燕本就对秋梦期有着不一样的心思,对她身边出现这样出色的女人当然十分在意,便总忍不住去打探她的消息。

    可春桃这里能有苏韵的什么消息,不过就一同流放了几个月而已,其他的就一概不知了。

    “春桃姐姐,听说流放路上那些官差一言不合就打人,还……欺负女眷,这些都是真的吗,苏韵姐姐那么漂亮,没有被怎么样吧?”

    春桃摇了摇头,“你别看秋大人年纪轻轻的,看上去好像很能胡侃,但她心地可好了,不但救了我和我弟弟,后来我们跟着流放队伍一起上路,大人跟负责押解的参军关系好,有大人在,那些官差什么都不敢做。”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苏姐姐会甘愿给大人做婢女。”

    “这有什么不愿意的,我们大人人美心善,哪个姑娘家不喜欢的。”

    虽然用美字形容一个男子确实不太合适,但戴燕觉得以秋县令这样的样貌能担得起这个美字,对春桃这话深以为然,但仍忍不住反问道:“这么说来春桃姐姐也喜欢大人的咯?”

    “嘻嘻,喜欢呀,所以我愿意伺候大人一辈子。”

    戴燕一时间有些糊涂,春桃说的这个伺候是什么意思,“我听说这些当官的是不能和贱籍的女子成婚,否则会被罢官是吗?”

    春桃瞬间警觉起来,道:“是有这个规定了,怎么了?”

    “没什么,随便问问。”

    因戴燕将兵匪勾结一事告诉了秋梦期,春桃对她也是投桃报李,这段时间以来对她毕恭毕敬以礼相待,只是她的意图实在太明显,如今已经完全把苏姑娘当成了敌人来防范,春桃也不欲跟她说太多道:“大人的朋友过些日子才到封乐来,暂时委托大人帮照看他的蚊香生意,这事你可别对外人说。”

    “放心吧,大人先前都跟我说了,我不会说出去的。”

    “明天店铺就要开业了,我和大福都要去帮忙就不能陪你了,戴姑娘你自己待在宅子里没事吧?”

    “我这么大个人能有什么事儿,不过大人午食怎么办,春桃姐姐,不然这样,你在铺子里帮忙,大人的午食就由我来做好不好?”戴燕有些雀跃。

    “那怎么行,你是大人的贵客,我可不能让你做这些粗活。”

    “这哪是粗活,我都来了这么久了,什么也没做,总觉得过意不去,不让我做点什么我还真的不太好意思继续住下去了呢。”

    “这……”

    “大人吃了这么久你做的饭,偶尔换换口味也挺好,春桃姐姐,好不好嘛。”

    春桃无奈道:“其实大人知道铺子开业忙着,所以也没让我准备午食,到时候大家都在外头吃了算了。”

    “这哪行,外头可没家里做的干净好吃。”

    春桃说不过她,只得妥协道:“我早上先去帮忙,要是忙得过来我就回来给大人做午食,要是没来得及回来你就做。”

    “嘻嘻,谢谢春桃姐姐。”

    ……

    五月二十五日早上,天气很好,一大早一起来太阳就露出红彤彤的脸,把每个人都照得心花怒放。

    苏韵一大早就带了春桃姐弟两人去了店铺,苏长平昨夜就在铺子里的小隔间住了下来,这几日长姐对他进行训导,告诉他可能会遇到的一些情况,还有要怎么处理,他都一一记在心里。

    苏长平虽然是苏二爷的孩子,但也是苏家的长子,自小就被寄予厚望,苏学林和苏学义兄弟俩处理家事或出去办事都会带着他,因此他比家中几个弟弟要更稳重一些,眼界也更广,如今苏韵稍加提点他就知道要怎么做了。

    铺子开业还是他去找人看的吉时,又请了几个人来吹吹打打,苏韵看着他的安排很是满意。

    很快,吉时到,随着鞭炮声响起,锣鼓唢呐声也呼啦呼啦地敲吹起来,路过的人们纷纷回头张望,想看看这家新店到底卖的是什么。

    看见是卖蚊香的,有些好奇,但又不知道效果怎么样,看的多买的少。

    苏韵也不着急,她和秋梦期商量了,拿一千卷蚊香出来搞活动,只要烧过一晚上她们做出来的这些蚊香,就能真正见识到这个蚊香的效果,自会上门来购买,苏氏牌蚊香也能一炮打响。

    周边的人们听说有店铺开业免费发放蚊香,觉得稀奇,一个个跟着上来排队领免费蚊香。

    到了下午,苏长平则让长姐和春桃守着铺子,自己领着大福,沿着闹市每个铺面把免费的蚊香发过去。

    封乐地处岭南最东边,蚊子尤其多,更何况现在这个天气,没有哪一户人家不受蚊虫侵扰的,送上门来的蚊香焉有不要之礼,不管看不看得上买不买得起,都笑眯眯地收下,长平也趁机告知了店铺的地址,说开业第一天买一送一,让他们有需要可前去购买。

    如此一来,几乎整个封乐城都知道南城巷子头新开了家蚊香店。

    又是免费发蚊香又是买一送一,有不少的客人被折扣力度吸引前来,虽然不知道药效,但三十文一包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买一包试试,要是灭不死蚊子,再来找掌柜的就是。

    铺子那边忙得如火如荼,秋梦期在衙门一如既往地处理政务,中午到点就回了后宅。

    她知道铺子今天开业,春桃要去帮忙,所以也交代她不要做午饭了,她自己处理。

    她又不是没做过饭,只是没烧过柴火灶倒是真的,不对,她没烧过,可原身烧过,所以她也是有这项技能。

    这么想着,忍不住跃跃欲试,要去灶房给自己煮一顿饭吃。

    可没想到才到门口,就差点和一个人影给撞上了。

    “戴燕?你怎么在这儿,我以为你跟春桃她们去铺子了呢?”

    戴燕手里端着菜,笑盈盈地道:“大人饿了吧,饭做好了,我这就给你端出去。”

    在外人面前,秋梦期还是时刻提醒自己的身份,忙道:“你好歹也是我的贵客,春桃怎能让你做这种粗活,真是不懂事。”

    “别别别——大人,是我磨着春桃姐姐好久才讨了这份差事,您别说她,你就先尝尝看我做的好不好吃嘛。”

    秋梦期这才衣服勉为其难的样子:“那我就不客气了,就端到院子石桌这里,外头敞亮凉快,吃着也惬意。”

    如今她一个男人的身份,和戴燕一起就是孤男寡女,单独待在屋子里确实不妥,虽然宅子里也没什么人,但在外头亮堂两人互动也不显得扭捏。

    戴燕赶紧端菜去了外头的石桌,布好菜后一脸期待地看着秋梦期。

    秋梦期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鱼肉,细细品味一番后才咽下去,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赞道:“果然还是本地人煮鱼好吃,戴姑娘吃过了吗?”

    “还没呢,这不刚煮好嘛,我跟春桃姐姐说了换个口味你一定会喜欢吃,她还不信呢。”

    “既然没吃,就拿碗筷坐下来一起吃吧。”

    换做别个百姓,县令大人邀请一起上桌,他们哪敢,可戴燕是什么人,清风寨大当家的女儿,侠女风范不拘小节,压根就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况且她父亲未来是要和县令大人有合作,这些天在衙门她也没少对县太爷没大没小的,这时候哪会拘泥于这些俗礼,如今一听到秋梦期的邀请,顿时心花怒放,高高兴兴地去灶房拿碗筷。

    而就在此时,苏韵刚好提着饭盒子进门,见到坐在院子里的秋梦期,还有桌上面的菜,诧异道:“还以为你没饭吃呢,特意从外头买了带回来。”

    秋梦期不知怎的,想着马上就要回来的戴燕,心虚的感觉袭上心头。

    她将这种心虚的感觉归咎于苏韵和戴燕二人不合的原因,就是因为她们两一个不待见一个,导致自己无论接受谁的好意,都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的不自在。

    苏韵见她这副模样,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放到桌面的食盒又提了起来,道:“既然有吃的了,我就不打扰你吃饭了。”

    秋梦期忙道:“坐下来一起吃啊。”

    “不了,我下午还要去铺子,回房间歇一下。”

    “那——那你那食盒不是拿给我的吗?”

    “大人都有鱼虾了,还盯着奴婢的食盒,奴婢还没吃呢。”说着拎着食盒头也不回地朝后罩房去了。

    听听这都什么语气,秋梦期看着她的背影,双肩一垮叹了口气。

    “大人好端端地叹什么气啊,难道是菜不好吃?”刚好从灶房走出来的戴燕听到她叹气,出声问道。

    “当然不是,对了,戴姑娘,你出来也有五六天了,再不回去你爹会不会担心?”

    “不是和大人说了嘛,我在我表姐那儿他不担心,而且过两天就是大人生辰,我想等大人过了生辰再走,大人你不会赶我走吧。”

    “嗨,哪能啊,就怕你爹娘担心。”

    “我早就没娘了,我爹这人就是个大老粗,平日也不怎么管我,只要我按时回去就好,六月初一我表姐刚好要回去石盘去探亲,到时候我再跟表姐一起回去。”

    秋梦期默默算了一下,等到六月初一,还有五天的时间,再忍忍五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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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章 陪你演戏 ◇

    晚上苏长平回来, 苏韵正想问他营业额。

    正好秋梦期也想听听铺子的经营情况,让她们一起到书房来说。

    戴燕毕竟是外人,就算她再好奇脸皮再厚也不好凑上去, 想了想又转身去了厨房。

    书房里,秋梦期看着中间隔了两三个人的位置, 忍不住道:“你坐那么远做什么,三个人说事, 搞了那么长一条桌子。”

    苏韵没理她, 端坐椅子上一动不动。

    秋梦期只好挪过去坐在她旁边。

    苏长平看着两人的举动, 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心里却翻腾不已,以前觉得县太爷对长姐有意思,后来细细观察好像也没那个意思, 但如今看来, 似乎是有那么点意思, 不然表姐这么一个懂礼节知进退的大家闺秀怎么敢给大人脸色看, 且不说他们姐弟二人如今是怎样的身份。

    关键是县太爷也不恼,两个人就像是你闹你的, 我迁就我的。

    苏长平当然不会承认自家长姐会无理取闹,长姐可是名满京都的贵女,怎会做出这样不知礼数的姿态来, 想来应是大人做了什么错事, 惹得长姐不高兴。

    但既然大人是主子,纵使主子有错,奴婢也不该是这个样子啊。

    就在苏长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 苏韵淡淡开口道:“长平, 说一下今天的销售情况。”

    他这才把心思收回来, 翻了翻手上的记录的账本道:“店铺今日一共收入十两银子,铺子发的免费蚊香共二十包,下午我和大福挨个店铺去发蚊香一共走了发了五包,原定要免费发三十包,还剩了五包还没发;铺子里如今还有一千包现货,后宅有六千包,照这么下来我们的存货很快就会被卖光。”

    秋梦期见他一个不落把每个数据都提及,赞赏地点了点头,“你做得很好,以后就按这个方法继续汇报。”

    苏长平回了一声是。

    苏韵这才道:“这些都是在预计之中,后面几天不搞活动了,销量会降下来,大概会在半个月到一个月,销量才会趋于平稳。”

    秋梦期:“要是能把蚊香产业发展到别的县份,乃至整个岭南,这个蚊香的产业就能让我们吃穿不愁了。”

    苏韵:“按照目前的人手产量跟不上,而且蚊香的销售是有淡季和旺季之分,只有夏天这几个月才能用得上,等天气凉了就卖不动了,得抓紧时间生产赶上眼下的这一波。”

    销售市场打开了是好事,但产量方面必须要跟得上。

    东厢房里的蚊香库存只有几千包,需要加大投产的力度,否则一旦需求被调动起来,将会陷入无货可卖的境地。

    小作坊的组建也已经迫在眉睫。

    “既然铺子开起来了,资金也就会慢慢回流,你看着有空就找地方弄个作坊,一直在衙门搞蚊香也不是个事。”

    苏韵点头表示知道,又嘱咐了苏长平一些经营的细节后让他回去休息。

    就在苏韵也随后起身的时候,秋梦期将她叫住。

    “你最近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成见,一直躲着我,当然我也不是非要见你不可,但好歹咱们现在是合作关系,这样很不利于我们开展工作。”

    苏韵闻言转过头来,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什么时候躲你了,纯粹是忙着蚊香和铺子的事情,你有什么任务直接安排就是。”

    秋梦期最烦的就是她现在这个样子,嘴上顺从平和,但实际上每一个动作一个表情都是在拒人于千里之外。

    “前两天谋划清风寨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现在不也一直好好的吗?”

    “这算是哪门子的好,你是不是不喜欢戴燕住在宅子里,但她好歹也提供这么一个情报,往后石盘村工作开展少不了要跟清风寨的人接触,我也总不能赶她走是吧,再说了,她就住几天。”

    “这本就是你的宅子,你想留谁就留谁,我没有什么喜不喜欢,而且,我的喜不喜欢有那么重要吗?”

    秋梦期直接被堵了回去。

    苏韵不欲跟她多说,推开门就要出去。

    秋梦期无奈,只得妥协道:“后天就是生辰宴了,到时候事情多,你知道我需要你。”

    苏韵原本踏出去的脚一顿,“我知道,我当然会帮你谋划。”

    秋梦期知道再说下去就没什么意义,摆了摆手,“行吧,你去休息吧。”

    然而就在这时候,原本不知道忙什么去的戴燕却来到了书房门口,见到两人正要往外走,忙叫道:“大人——”

    秋梦期抬起头来,第一眼就扫到了她端在手中的托盘,上面还有一碗不知是什么做的羹,散发着浓郁的香味,颇为诱人的样子。

    戴燕这些日子的行为,秋梦期不是傻子,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

    她对这小姑娘到说不上什么别的感觉,只是她更在意的是自己身份的保密性,但是这个姑娘和别的姑娘不一样,她不把这些繁文缛节放在眼里,做事随性而且会来事,秋梦期知道不能再任由她再这样下去,不然哪天戴雄带人上门来将她掳去清风寨给他女儿做压寨相公,那就麻烦大了。

    于是想都不想一把捉住苏韵的手腕,将她轻轻往自己身边一带,冲着戴燕微微笑道:“戴姑娘这么晚了找我还有事吗?”

    “大人,都说不要再叫我戴姑娘了,你就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一旁的苏韵一听,一张俏脸看不出表情,但明显能觉察出她的不耐烦,挣扎着想要把手给挣出来,但却被那人给紧紧地攥住。

    秋梦期拉着苏韵的手,身体也微微向她那边靠拢,两人肩膀交叠着,显得十分亲昵。

    戴燕自然也看到了这一点,眼睛在她们纠缠的手腕上扫过。

    秋梦期扯着嘴角,道:“戴燕,端的是什么东西?”

    “大人,你今天晚饭吃早了,就给你做了点宵夜,熬了海鲜粥送过来,不过我不知道苏姐姐也在这,只盛了一碗,苏姐姐等着,我再去盛一碗来。”

    苏韵言语冷淡,道:“不必了,我临睡没有吃东西的习惯,谢谢戴姑娘。”

    说完想再次抽回自己的手,可秋梦期的手劲实在太大,没挣开,只得右脚微微一用力,踩在她的脚掌处,想趁着对方吃痛的瞬间抽出手走人,不想在这里看这两人卿卿我我。

    秋梦期在被踩中的一刹那确实吃痛,也松手了,但见她要走,忙用力一捞,这回就直接擒住她的腰,她转头来冲着戴燕道:“我也没吃夜宵的习惯,可能要浪费你的心意了,我和你苏姐姐还有些事要商量,你就负责把这些宵夜消灭掉——我们先回房,你也早些歇着不要熬夜哈——”

    说着不顾苏韵细小的挣扎,将人给搂紧了半挟持式地将她往自己房间的方向带。

    原以为苏韵会越挣扎越厉害,没想到离开了戴燕的视线后她倒反安静下来了,秋梦期这才微微松开手,临了又轻轻捏了一下道:“你腰真细。”

    苏韵被她那一下给捏得整个腰身一酥,腿一软,差点就要摔在地上。

    秋梦期见状,忙将她扶住道:“怎么了,是不舒服吗,还是我手劲太大,我也没用力啊,可能是我没注意自己的力道,对不起。”

    苏韵扶着她的手臂缓缓站起来,有些不自然推开她的手臂道:“是我没走好,脚崴了一下,活动一下就好了。”

    “崴到了?快进屋我给你看看。”

    “戏都演完了还进什么屋,”苏韵想到刚刚那一幕,没好气道,“我要回屋睡觉了。”

    秋梦期忙捂住她的嘴道:“你别那么大声,万一人家在暗处看着呢,做戏做全套,进去我顺便给你看看脚,也让你看看我的脚。”

    “我做什么要看你的脚?”

    “你刚刚踩我那么用力,我都痛死了,这会儿怕是都青了,要是肿了你得负责。”

    苏韵闻言松了手上的劲儿,没再反驳,低眉顺眼地跟她进了屋。

    “脱了鞋给我看看你的脚,是不是崴了。”进了屋后秋梦期就冲着她道。

    “刚刚就那么一下,这会儿不痛了,不用看了,看你的吧。”

    秋梦期狐疑地看着她,觉得这个女人一会儿风一会儿雨的,便不再管她,坐到椅子上除了鞋袜,露出白白净净的脚丫子。

    她的脚秀而翘,几个脚指头圆嘟嘟的还挺可爱,苏韵忍不住目光停留在上边久了一些,小指头处果然青了一块,微微肿了起来。

    “看见了吧,瞧你多狠心。”秋梦期嘟囔着,她觉得苏韵肯定是对她有成见,不然怎么会忍心这么用力踩她。

    却没想到这女人突然俯下身子,朝她的脚背凑上去。

    瞬间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一蹬腿,等她再反应过来的时,苏韵已经被她给蹬在地上了。

    秋梦期见状,也顾不得别的,忙起身弯腰来扶她,嘴里为自己辩解道:“你说你,你要干什么呢,你干吗要……干吗要……我的脚——”

    “虽然我刚洗过,可也不能亲啊……”

    苏韵听到秋梦期这么说,忍不住羞恼反驳,“我哪有要亲你的脚,我是见它有点肿,灯太暗了,就想凑过去看个仔细看看是不是破皮了,反倒是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秋梦期听她这么说,也觉得是自己反应太大,这才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赤着脚去搀她。

    苏韵此时正在羞恼,似嗔似怒地推开了她的手。

    秋梦期这人自尊心并不比苏韵少多少,被对方这么拒绝,也觉得挂不住,甩手又回到椅子上,有些讪讪。

    “你是不是不愿意配合我演戏?要是实在不愿那以后我找春桃好了。”秋梦期想着刚才这女人反应这么大,是因为讨厌自己,这才会反感这种亲昵的行为吧。

    这么想着,心里没来由地多了几分难受。

    一个姑娘家家的,任谁被别人讨厌的时候都高兴不起来吧,她如是安慰着自己。

    苏韵一听,原本恢复得差不多的神色瞬间又垮了下来,语气也变得冷淡:“你喜欢找谁就找谁罢。”

    说着没再理会她,转身径直出了门。

    秋梦期见状,不禁有些委屈,这是为什么又不高兴了,不许找她又不给找春桃,不过说起来,她其实还是更倾向于找苏韵,骄傲又别扭,还挺带劲儿。

    想着要是和苏韵这样的女人假凤虚凰,秋梦期心头微微一热,苏韵对待喜欢的人,会展露出怎样的风情?

    女人之间好像也能做那种事,苏韵这种类型的女人,要是和她做,她如此冷淡,做那种事情的时候会叫吗,还是——

    秋梦期觉得耳朵发烫,赶紧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给赶出脑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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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县令生辰 ◇

    很快, 县太爷生辰到了。

    天然居酒楼门前早早就聚满了人,来都是封乐有头有脸的人物。

    秋梦期今日换上的是一身深色的长衫,原身年纪小又长得好, 为了能给人踏实稳重的感觉,她的衣衫也尽量都选一些老气的布料。

    然而事与愿违, 颜色深的衣裳却更反衬出她的唇红齿白,戴燕一双眼睛就只差黏在她身上了。

    对戴燕来说, 要不是身份不合适, 不然她也想跟着出去胡闹一番, 这会儿只能叽叽喳喳地在她耳边说着话,秋梦期被她吵得她脑袋有点要炸开的感觉。

    小姑娘长得很俊,可惜就是长了一张嘴。

    “秋大人,今晚早些回来, 我也准备了你的生辰礼物, 等回来了我再给你送过来。”

    “好, 我尽量, 你和春桃就留在衙门等我。”秋梦期笑了笑着,忍不住又朝门口看去。

    她其实也没那么高兴, 周身喜庆全靠氛围烘托,毕竟今天又不是她真正的生日,纯粹就是过去应酬, 加上前天晚上苏韵和她置气还没好, 昨天一整天都没跟她说话,闹得她这两天心里一直挠挠的。

    除去上任当日,今日也算是她和封乐士族乡绅短兵相接的第一场戏, 那女人不出来嘱咐两句, 多少还是有些不踏实。

    直到苏长平出声催促该出门了, 她这才放弃其他心思,整了整衣襟朝门外走去。

    这场宴会少不了要喝酒,秋梦期身边不能没有人,大福也跟着去,但他脑子不灵活,要是临时有复杂情况指望不上他,所以苏韵把苏长平安排给她,苏长平性子稳,这样两个小厮跟着,也更稳妥一些。

    当走出门口的时候,却看到那女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候在外头了。

    秋梦期被她冷了两天,按照她的性子此时再见到苏韵,就应该甩着袖子出门去才是,但这会儿见她现身,心里的欢喜压都压不住,哪里顾得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脚尖也控制不住地快速走向她,却又在差了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最后才扭扭捏捏地道:“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凭着如今苏韵贱籍的身份,又长着这么一副祸国殃民的模样,若真去了,说不定会扯出个什么祸端来,这一点两人都心知肚明。

    但这话一出,即是破冰,又表明了秋梦期率先低头妥协的姿态。

    果然苏韵脸上的神色也缓了缓,递给她一个拇指粗的药包道:“这个能防醉酒,你到了酒楼的时候就可以吃,等上桌的时候药效起来刚刚好,该注意的事情我都交代长平了,以前苏家往来接待都叫他跟着,他知道该怎么做,大福耿直,他会盯着所有靠近你的人,所以你也不用太紧绷……”

    秋梦期听着她方方面面地嘱咐着,柔软的声音像羽毛一样掠过耳朵,这一下终于安心。

    “好,我知道了,你在家等着,别睡着,我回来要跟你说话。”

    宴会上肯定会有各式各样的人和各种状况,她藏不住话,回来肯定有一肚子话需要分享,只有苏韵才是她最佳的分享对象。

    虽然她对之前的事情并没有完全释怀,但她不能想象这个世界要是真的没有这个女人会怎样,即便未来哪一天真的获得非凡的成就或者财富,无人分享无人共鸣,那将毫无意义,其他人都不足以见证,因为她和他们不在一个时空,没有同样的过去,没有同样的认知。

    所有一切都将会索然寡味。

    而她刚刚的这一句话似乎也取悦到了对方,苏韵点了点头道:“去吧,你辛苦了。”

    这一下人见到了,秋梦期浑身骤然一轻,眉眼也跟着舒展开来,拂去所有心绪,挺直了腰杆朝门口走去。

    而这一去,直到大半夜才回来。

    回到后宅,率先迎上来的却是戴燕。

    “大人,你终于回来了,我都快睡着了。”

    此时的秋梦期有些混混沌沌地站在灯下,两边脸颊红扑扑的,看上去多了几分醉人的可爱,一旁的苏长平虚虚扶着她。

    听到戴燕的声音,她勉强睁开眼睛道:“戴燕啊,怎么还没睡,本县喝多了,你快回去睡觉吧。”

    戴燕嘟着嘴道:“我都给大人准备了生辰礼物了,大人没回来,我肯定也不能睡。”

    “哎,让你破费了。”

    接过戴燕的小盒子,秋梦期有些口齿不清地道。

    戴燕看她这个样子,心中有些失望,但还是咬了咬牙问道:“大人,你不打开看看吗?”

    “这里黑灯瞎火的,我眼晕得很,我回房再看,戴燕啊,你还在长身体,快去睡觉吧,不然长不高……”

    说着摇摇摆摆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不得不说,戴燕着实是大胆,别的姑娘送礼物都是扭扭捏捏让回去再看,她倒好,直接让当面拆。

    见到秋梦期要回房,戴燕紧了两步跟了上去,但到门口的时候还是停下来了,她是胆子大,但也万万做不到这般不知廉耻地穷追不舍,而且门口还站着一个冷心冷面的苏长平,防她跟防贼似的。

    “戴姑娘,请留步吧,大人喝醉了,今晚应酬了很多客人,喝了不少的酒,怕是没办法好好招待你了。”

    戴燕看了眼屋内,没办法,只好跺了一下脚回去了。

    而进了屋的秋梦期见到她走了,也不再装下去,直起腰揉揉自己的肚子道:“这群老东西可真能喝,我都快给喝吐了。”

    要不是苏韵提前给自己弄了解酒药,这会儿还不知道会醉成什么样闹成什么样。

    “大人,要小的服侍您沐浴吗?”苏长平问道,现在他是来给秋梦期做事,虽然平日不需要他贴身照顾,但春桃毕竟是个女孩子,大人又一身酒气也是半醉,理应也该由他来伺候。

    “不用,你去把你姐叫来。”

    见到苏长平一愣,她没好气道:“你看我像喝醉的样子吗,你叫她过来我有事跟她商量。”

    苏长平应声下来,然后从大福手中接过一个小木箱子,放到桌子上道:“大人,这是今晚上收的礼金,仓官把箱子给我们后,大福抱着一直没再打开过,其他大件的礼物胡三等人已经帮忙搬到仓房。”

    官员摆宴,明面上是庆祝,暗地里就是收钱,秋梦期这边没人,于是孔兴贤就指了衙门的仓官做登记。

    “嗯,就放桌上吧。”

    “那小人告退。”

    秋梦期挥了挥手,又嘱咐道:“记得叫你姐过来。”

    听到这话,苏长平刚迈出门的右脚一个踉跄,差点就摔在地上,幸好一旁的大福捞了他一把。

    秋梦期见他们走后,直接就去了净房,天气热,封乐又是最南方一带,加上秋梦期体热根本不需要热水,也没让春桃起来,就着冷水洗漱。

    秋梦期把衣服一脱束胸一解,整个人像是得到释放一般瘫软在浴桶里。

    苏韵给的解酒药,能在一定程度上延迟和抑制酒醉发作,但并不能达到百分之百的效果,而且这么多的酒水进入肚子,肯定是难受的。

    如今水凉凉的这么一泡,包裹着她滚烫的身子,竟让她生出几分快活来,不知道泡了多久,外边传来苏韵的声音。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在净房里面待了太久了,赶忙从桶里站起来,却因为浮力的影响,一时候没抓稳,又跌回水里扑腾了好几下。

    外头的苏韵听到里面的动静,赶紧撩了帘子冲进来,入眼的是一具雪白的身子,对方见她进来后迅速地钻进了水里,苏韵不得不将脸上的情绪藏好,一脸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秋梦期轻咳了两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道:“一时候没站稳,你去帮我拿睡衣来。”

    苏韵见她真没事,这才返回屋内,在柜子里翻了衣服送进去。

    不过秋梦期到没有厚脸皮到直接在她面前穿衣服,她放下衣服后知趣地退了出来。

    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秋梦期这才把自己给收拾好,脚步虚浮地从净房里出来,只是酒气还没退,脸上粉扑扑的。

    苏韵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不再看她,安静地坐在桌子边上把玩着一个方形盒子。

    秋梦期道:“这会得凌晨一两点了吧,闹得够晚的了。”

    “丑时,更夫刚过去不久,不过明天休沐,你不用早起点卯,偶尔晚一点睡没关系。”

    秋梦期听到休沐两个字,脸上露出开心的笑,随后一屁股坐到她旁边道:“你帮我擦头发。”

    苏韵默默地从旁边抽出一条服子,侧过身去,一点一点地帮她绞发。

    秋梦期被她弄得舒服,整个人瘫在椅子上,眼睛就这么闭着道:“你一会儿就别折腾了,今晚就睡我这。”

    苏韵喉咙里低低嗯了一声,应了下来。

    秋梦期颇有些惊讶地转过头来看着她道:“难得你今晚没有反驳我。”

    苏韵怕扯着她头发了,只好顺着她的脑袋把头发往前送了送道:“我确实不想折腾了。”

    “早该这样了,”秋梦期低声嘟囔着,“封乐这小小的地方,官场做派还真不小,不知道是这些富商是真有钱还是被以前这些官吏给吓怕了,一搞宴会就忙不迭送钱来。”

    “或许人家是真想搭上你这根线求你办事呢。”

    “求我办事又不一定非得给钱,按章程来,有项目该给谁我还能不给?”

    “你是这么想,别人又不这么想。”

    “哎,我看那盒子里,装的都是银票银子,可不少呢,还有些古玩啥的给搬到库房里了,明天得好好点点。”

    苏韵斜斜看着桌面上的小方盒道:“这个也是他们送的?”

    “这个不是,这是戴燕刚刚给我送过来的——嘶,你轻点嘛——”

    苏韵这才意识到自己手上力度没控制好,“她对你可真好,怕不是看上你了吧。”

    秋梦期干笑了两声,“你还开玩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是呢,人家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小姑娘都知道送我礼物,我们好歹一个地方来的,你却什么表示也没有。”

    “今天又不是你生日。”

    “你怎么知道不是,万一我刚好也是同一天呢?”

    “你生日是十二月份……”意识到自己说什么的苏韵立马噤声,但却被秋梦期给抓住不放。

    “苏韵,你居然记得我生日。”

    “倒不是特意去记,你一向张扬,每次过生呼朋唤友整个学校都知道,碰巧我妈生日也是在那几天,就多少有点印象了。”

    原本以为抓住了苏韵的小尾巴的秋梦期一下子就萎了,小声嘟囔着道:“哎,你当时肯定都没把我放在眼里,要不是我张扬,你怕是不知道我是哪个……”

    苏韵低着头继续摆弄她的头发,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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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清点礼金 ◇

    秋梦期到底没扛过姗姗来迟的醉意, 和苏韵胡乱说了一通话后,直接醉倒在椅子上,什么时候睡到床上都不知道。

    等她醒来, 已是日上三竿。

    “春桃——春桃——”她低低唤着。

    叫了两声见到没人应,就又躺回了床上。

    眼下铺子开了, 后续蚊香的产量要保证,如今没什么人手, 连她自己有空都要跟着一起做蚊香, 秋梦期也吩咐过春桃不要一直守着她, 先紧着蚊香生产那边,自己这么一个大活人,不需要再来一个人时时跟在屁股后面伺候。

    这就导致了这会儿喉咙干哑想喝口水,却因为犯懒提不起劲儿又瘫回了床上。

    躺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 整个人才渐渐苏醒过来, 刚要起身, 却听到门口传来吱呀一声, 又顺势躺了回去,“总算来个人了, 给我倒杯水。”

    苏韵听到她沙哑的嗓音,忙去倒水,端到床边。

    “起得来吗, 还是我扶你起来?”

    “能起得来, ”秋梦期双臂撑着坐了起来,靠在床头,佯装一副软绵绵的样子, “我手没劲儿, 你喂我。”

    苏韵将杯子凑近她嘴边, 听着她咕咚咕咚喝水的声音,眼睛忍不住扫过对方净白的面孔,眼睛还微微闭着,长长的睫毛像两把浓密的黑刷子一颤一颤的,令人心痒。

    足足喝了两杯水,秋梦期这才又靠在床头歇了半晌,“我就起来洗漱了,你别走,一会儿跟我点一下人情钱。”

    “嗯。”

    等秋梦期收拾完坐到桌前,已经过了半个多钟,桌上已然放着一份热腾腾的早餐粥。

    秋梦期惊讶道:“你做的?”

    “你看我像会做饭的样子吗?”

    语气不是很好,秋梦期大概能猜到是谁做的,不动声色地回道:“嗯,不像。”

    “……人家还让我问你喜不喜欢昨晚上给你送的生辰礼物。”

    秋梦期干笑道:“什么生辰礼物,我都不记得放哪儿了。”

    “在这儿呢。”苏韵将那方形盒子推到她跟前。

    秋梦期抬眸瞟了她一眼,见到对方正看着她,她若无其事地将这小方盒子给摆到一边。

    “怎么,不打开看看?”

    “小姑娘家家送的小玩意儿没什么好看的,快把那大盒子拿来,那里面有才是好货,这次成不成事全靠它们了。”

    苏韵这才放过那个小盒子,把昨晚上大福抱回来的那个匣子给搬过来。

    “很轻。”

    “装的是银票,能沉到哪里去。”

    等匣子打开,果然装着一小沓银票。

    苏韵拿起清单,大概翻了一遍道:“列得还蛮清楚,合计是一万三千两,这个王氏米行居然送了一千两,果真是个大手笔。”

    秋梦期抓起那一沓银票,嘴里啧啧啧几声:“这个王氏是封乐的世家之一,在京都有靠山,封乐有一半的税银就是靠王氏家族帮忙收缴。”

    “世家门阀掌握大量土地,也无需交税,单单这一点就能保他们世代荣华富贵。”

    秋梦期深以为然,摇摇头叹息一声后道:“官绅一体,狼狈为奸,怪不得那么多人想当官,区区一个县令的生辰宴都能揽银上万两,可衙门的库房却只有不剩八百两的存银,这背后的水深呐——好啦,数数看,看看账对不对。”

    “你这是信不过你手下那些人?”苏韵忍不住嗔了她一眼。

    “我晾他们也不敢在这个时候糊弄我,不过我现在考验的是他们的算数能力,这么多银子,保不齐还真会算错。”

    苏韵勾唇浅笑道:“依你。”

    她难得笑,一嗔一笑之下眉眼小弧度地弯了弯,竟让秋梦期瞧出一丝的媚意来,她眼神飘忽了两下。

    “不需要辅助工具吗?”看着对方拿过清单开始口算,她掩饰着咳了两声,问道。

    “就这几个数还需要纸笔算盘?”苏韵嗤笑一声。

    秋梦期耳朵微热,给忘了这女人数学口算心算都很厉害了,于是也不再跟她扯,拿起银票一张一张地加起来。

    过一会儿才加完,“我这边的银票加起来是一万一千一百两,咦,刚刚那清单是一万一千整吗?”

    “嗯,这里登记的是一万一千整,数没错。”

    “还多了一百两,这个仓官业务不过关,回头得给他个教训才行。”

    两人仔细又凑在一起研究了一下送礼的名单。

    “孔兴贤卢顺义都随了三百两,下面的小吏统一都是一人一百两,看来这是行情。”

    “孔兴贤这些年没少拿钱,听说去年他们家搞宴席都搞了四五轮了,卢顺义也不差,两三回总有,其他小吏也是不低于一年一回。”

    “这么搞,一年不到一百两的俸禄都跟不起这样的人情了。”

    “你有看到季呼的名字吗?”秋梦期翻了几遍清单,还是找不到,“昨晚人多,我也没太留意,反正我是没瞧见他,要是他真来了,不至于不到我跟前晃一下。”

    “我刚刚一条条对过了,没见到他,应该是没来。”

    “在这样的环境下难得还有这种人,这会想必他已经把我给列入孔兴贤卢顺义之流了。”

    “官场上有些东西很微妙,一人过于耿直清白容易被排挤,季呼一个小小的县尉,背后要是再没人,地位岌岌可危,他能待在衙门这么久没被排挤下去,看来也是有一定的能力。”

    “一个县里总得有一两个办实事的人,孔卢二人不干事也得留一个干事的,看看吧,等这事过去了,我多跟他亲近亲近。”

    “别,你越是看重他越是害了他,他那种性子的人忽悠并不需要你如何看待他,他更希望的是你把封乐给管好,肃清这里的官场让百姓安居乐业。”

    秋梦期听了这话,思索半晌后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不用那么刻意。”

    “清单上面还记有客人送的礼品,长平说放在后面的仓房了,要看看吗?”

    “不看了,无非是一些古玩字画,我对这些玩意儿不感兴趣。”

    苏韵一副看着野蛮人的眼神看着她,“这可都是极其珍贵的历史文物。”

    “又不能带回现代去卖钱,有什么用,你要是喜欢就拿去玩。”

    苏韵摇了摇头,“我一个低等官奴拿这些东西,跟我身份不配。”

    “有什么配不配的,这些东西都是死物,有人欣赏才有价值。”

    苏韵只好先把匣子收了起来,就在准备离开的时候,眼睛忍不住又瞄向一旁的小盒子,随后又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带着清单就出门去了。

    这一幕还是落在了秋梦期的眼里。

    她疑惑着苏韵的小心思,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不知道哪儿不对劲,拿起桌面上的小盒子,打量了一番后这才动手拆了上面的绳索,再轻轻往上一掰开,里面赫然放着一个青翠透亮的玉坠。

    她拿起这块玉坠仔细打量着,发现这玉坠看着高级透亮,恐怕是个价值不菲的宝贝,而这个玉坠是有明显的使用痕迹。

    至于是谁使用,秋梦期不用想也知道,这也是她觉得玉坠烫手的原因。

    一个未婚的小姑娘,将随身的玉坠送给自己,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不能再放任下去了,秋梦期不敢再看第二眼,赶忙将东西包起来放回盒子里,起身就出门去找戴燕。

    戴燕这会儿正和春桃大福在东厢房忙着做蚊香,见到秋梦期过来,脸上立即就扬起了笑,轻巧地从椅子站起来,朝门口跑了过来。

    “大人,你刚刚喝粥了吗?”

    秋梦期笑眯眯地点了点头,道:“喝了,很好喝,不过以后这些粗活交给春桃做就好了。”

    “这有什么,我在家也经常给我爹和寨子里的叔叔伯伯们做过饭。”

    秋梦期正要说话,却见苏韵抱着一筐材料走过来,她两站的地方刚好挡着道了,她赶紧拉着戴燕的手腕往旁边一避,却不承想她这一拉,却让小姑娘瞬间羞红了脸,顺从地跟着她挪到了旁边的过道上。

    苏韵没给她们任何眼色,径直进了厢房。

    没来由的心虚感让秋梦期有些不安,想到还拉着戴燕,她赶忙放开手道:“戴姑娘,请借一步说话。”

    原本心跳加速的戴燕听到她这一身戴姑娘,滚烫的脸颊凉了凉。

    直到两人离开东厢房去到外头的院子里,秋梦期这才把兜里的盒子给拿出来道:“礼物太贵重,我不能收。”

    戴燕见自己送出去的东西被退回来,一下子就红了眼睛。

    她虽然胆子大,热烈直白,但也不过是个少女怀春的小女孩,也有着女孩儿特有的敏感羞涩,她难过地道:“大人是嫌弃这玉坠是我用过的吗,这玉坠其实很灵的,是我爹去盗墓时候挖到的珍宝,可以避邪招财,有人给白银万两我爹都不卖,我从小到大靠着这个玉坠都能逢凶化吉避了不少灾祸,大人在官场之上,身边各种妖魔鬼怪心肠歹毒的人,比我更需要它。”

    秋梦期听她这么说确实动容了,小姑娘把自己最珍爱的东西送给她了,无异于捧出了自己的一片真心,自己怎么能拒绝她伤她的心。

    但不拒绝才是真正伤人心,秋梦期承认自己不是什么至善十美的人,可也不能这样去欺骗一个小女孩的真心。

    “正因为珍贵又灵验,所以我就更不能收它了,你父亲给你你应该要好好珍惜才是,怎能随意将它转送他人。”

    戴燕有些着急了:“你不是什么他人——”

    “戴燕,你聪明活泼又可爱,我真心把你当成我妹妹看待,我同样也希望你能一直开开心心快乐无忧,所以我和你父亲一样,都希望你能一直戴着它。”

    戴燕听她这么说就更难过了,她才不要当什么妹妹,她人长得不赖,在山寨里在村子里,都是被人仰慕追求的份,明明小县令每次见到自己也都是笑眯眯的,她能感受到对方并不讨厌自己,可眼下却如此决绝地退回礼物,这让她很挫败也很失落。

    她难过极了,很想不管不顾地闹一番,但她到底还记得这里不是清风寨,爹爹也不在这儿,她闹了没有人来哄她,也没有人来为她出头,小县令刚刚拒绝了她,也更不可能迁就她。

    于是只能压抑着,任由着眼泪流下来。

    秋梦期见她这样,一时间手足无措,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眼前的女孩子,只得硬着头皮道:“你早上做的粥就很好吃,我就把它当成我的生辰礼物了,你就无需再烦恼了,可好?”

    “可你都说了让我不要煮了。”

    “我是这么说没错,生辰一年才一次,这次吃了,下次可不能随随便便煮,明年要是还有机会,你再煮一次当做明年的生辰礼物,那可行?”

    戴燕被她这么一哄,眼泪这才渐渐地歇住了。

    她知道秋梦期不会再收她的玉坠,气鼓鼓地从秋梦期手中夺过盒子道:“不要就不要,我还不乐意给你。”

    说着抱着东西跑回了厢房。

    秋梦期见状,也不知道这小姑娘到底是什么情况,只得把春桃叫出来,让她这几天好好留意着小姑娘,看着让她不要有什么过激的行为,好好开导她,在她面前多说自己的不是,最好能破坏在她心中的形象就是。

    春桃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家主子,领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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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两项决策 ◇

    五月二十九, 过完生辰后的县太爷上堂后,立即宣布两件大事:

    第一,从今日起, 县令将携师爷进驻户房,对三年来封乐县所有账本亲自审核对账, 户房主事及和钱谷师爷等相关胥吏随时待命,以便对相关账目条款进行解释。

    第二, 全县下发告示, 全县四十五个村子, 凡两年内所有参加徭役者,于六月初六带上个人公凭到西城的点兵场排队领取服役的工钱;

    这两件事情一经发布,所有大大小小官吏一片哗然,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前日晚上还一起把酒言欢, 可如今上衙后这个小县令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

    户房主事、仓官和其他几个负责钱账方面的胥吏们更是脸色大变, 似乎感觉到了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卢顺义忙上前道:“大人, 使不得呀, 如今各地征调百姓服役,哪里还给工钱的, 县里各个地方要花钱的地方多,不是修路就是修建防洪堤坝,朝廷不拨款, 这些钱都挪到那里去了, 哪里还能挪得出钱来,如今衙门账上也就只剩八百两银子了,就算全都拿出去发也不够哇。”

    “朝廷有明确规定, 专款专用, 徭役的钱到底是不是真用到修建堤坝去了, 等本县拿到账本一查便知,倘若衙门账本清清白白,这笔工钱,本县可暂借给衙门就是。”

    众人瞬时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自古以来,有哪个当官的舍得拿出自己的钱去贴给朝廷和百姓?

    很快,众人就想到了前日小县令的生辰,本地的土豪富商还有官场同僚们都送了不少银子,难道小县令舍得拿这笔钱来贴到这上边来?

    难道这小县令为了搏个好名声,甘愿把白花花的银子就这散出去?

    众官吏们只想拍大腿骂县令糊涂啊,而且一旦开了这个口,以后要是不发了,这群刁民定定是要造反。

    孔兴贤心里更是骂骂咧咧,骂秋梦期才收了万把两银子就飘忽得都不认识人了,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痛心疾首道:“大人,下官知道你爱民如子,可你也要过日子不是,百姓有百姓过日子的法子,朝廷征调服役,百姓自当尽心尽力为国出力,朝廷才能保证大家安居乐业,百姓都明白着这个理儿啊,这几年不也都是这么过来了。”

    “这叫哪门子的这么过来了,前阵子清风寨闹事不就是因为你们压下这笔银子?此事本县意已决,卢大人,你负责起草公告,让百姓六月初六前来点兵场领工钱,若是没通知到位的,唯你是问。”

    “大人,三思啊!”

    卢顺义、孔兴贤等人呼啦啦跪了一地,冲着秋梦期磕头,请求她收回成命。

    “本县今天就把话放这里了,百姓的工钱一定要发,要是衙门发不起,本县出这笔银子。”

    即便如此,孔兴贤等人还是不答应,谁知道这小县令在这里待多久,说不定一年后就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走人了,到时候这口子开了,收拾烂摊子的人可是他们这些人。

    “大人,百姓再苦朝廷再苦也不能花您的银子啊,请大人收回成命。”

    “请大人收回成命!”

    “怎么?都不愿意服从命令!是我这个县太爷使唤不动你们了是吧?”秋梦期看着跪在地上这一群人,把桌上的惊堂木拍得震天响。

    “下官等是为了大人好,咱们这些当官的,一年俸禄才不过百两,你再往里头贴银子,以后要是碰上个什么三灾五难的需要银子了那可怎么办!”

    “怎么,卢主簿是巴不得本县有个什么三灾五难,是吗?”

    “下官万万不敢,正所谓人有旦夕祸福,留着点备用准没错啊大人——”

    就在争执的当口,有一人却越过前边数人,跪倒在地,铿锵出声,“——大人,下官愿意协助大人通知各村落百姓前来领取工钱。”

    孔兴贤见状,骂道:“季呼,你又来捣什么乱,这里有你什么事!”

    秋梦期眉头一皱,转头冲季呼道“季县尉,本县手头还有件事安排你去做,立即组建五十人的劳工队伍,专门负责衙门委任的工程,主要工作包括并不仅限于修建官厕、道路等,凡身体强健者均可报名,工钱日结,每日五十文,六月初二之前要组好队伍。”

    季呼愣了一下,还想说话,却听到秋梦期喝道:“季县尉,本县刚刚给你安排了任务,我劝你最好不要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贪求事功,连别的同僚的工作也想一并抢了去。”

    季呼闻言,咬了咬牙应声接下任务,退了下去。

    其他人见状忍不住幸灾乐祸一番,只是还没来得及收起脸上的得意,却又听到小县令沉着脸冲着还跪在地上的卢顺义道:“卢主簿,本县再问你一次,我安排你发布公告通知百姓来领工钱这个任务,你是接还是不接。”

    “大人——”

    “你只需回‘接’或者‘不接’!”

    “大人——”卢顺义急得整个额头都是汗珠子,连连磕头,不敢应下来。

    “这么说来,卢大人是想要违抗本县的命令了,是与不是?”

    “接——接——接——下官遵命,下官这就去做。”

    “好,那就起来吧,记住了,本县这几日内会微服下村子,若是遇到有人不知道衙门返还工钱这件事,本县就当你失职,不用等到年底考绩,本县现在就可以如实汇报到郡守大人处,你最好自己掂量一二。”

    “下官明白,下官一定把这项公告传达全县,不论妇孺老幼,不漏一个。”卢顺义被刚刚咄咄逼人的小县令给吓得战战兢兢的,这会儿连头上的汗都不敢擦。

    “还不做事去!”

    卢顺义被这一声暴喝吓得身子一颤,连声应下退了下去

    秋梦期处理完卢顺义,随即盯了一眼站在后面那一批专门管理钱粮账本的几名户房胥吏,道:“还有你们,本县刚刚宣布的那几个任务可都听清楚了?”

    此时的秋梦期气场全开,不可冒犯。

    那几名胥吏只觉得脊背发凉,头都不敢抬,连连答道:“听清了听清了,小吏等现在就带大人去户房。”

    秋梦期要的就是这种直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的效果,“前头带路,其他人各自忙你们的去。”

    孔兴贤脸上阴晴不定,见到秋梦期要往户房走,忙换了个脸色颤巍巍跟上,问道:“大人,可有事情安排给下官?”

    “你先忙你手头的,我回头随时有事指给你。”

    说着冲着身后的大福和苏韵道:“你们两个,跟着我去户房查账。”

    县衙的财政管理主要由户房负责,其中包括征税、开支、存储、统计、核算等各项工作。账本的编写就是财政官员必须完成的一项重要任务,并且必须保证账目的准确性和真实性。

    但事实上,各级衙门账本出错的情况并不罕见,因为古代的计算方式和工具有限,很容易出现计算错误、记录错误或者被人恶意篡改的情况。此外,由于古代财政会计制度相对简陋,有时候也会出现漏税、隐匿财产等情况,从而导致账目不太准确。

    而秋梦期和苏韵二人就是要从这里切入。

    三年的账本至少有十几本,但朝廷律法规定,不能将相关账本带出户房,只能进里面去看。

    她们三人查账主力是苏韵,大福去做保镖,至于秋梦期自己则是去装模作样镇镇场子。

    三年的账想要每一笔都算得清清楚楚,绝非朝夕的事情,所以她和苏韵商量过了,主要是查一些数额较大较明显项目,抓大放小,侧重看看有没有“物价不符”及“账实不符”这两个方面情况,她相信以苏韵的能力,应该能查出不少的东西来。

    户房秋梦期是来了很多次,但这次目的不一样,她冲着跟在身后的四名胥吏道:“在账本没查清楚之前,户房门口挂两把锁,一把是你们以前的那把旧的,还有一把是我让人新打的,只有我们同时在场才能开门,任何人不许私自夹带账本进出或擅自改动。”

    小吏们这才知道这个小县令是真的是有备而来,看来这次是要糟糕了。

    但又忍不住怀着侥幸的心理,小县令年纪轻轻的哪知道怎么查账,可能也就做做样子罢了,于是一个看一个的,挤在一处不说话,想着说不定能蒙混过关。

    可谁知才不到两刻钟,苏韵就指了其中一个地方道:“这一项都是谁经手的?”

    胥吏们见她不过一个小小的女师爷,平日做的也都是个丫鬟分内的事,并未把她放在眼里,于是都不吱声。

    可谁知下一瞬,却见县太爷拿着一本书往桌面重重一拍道:“都聋了吗,问是谁做的这本账,王少庭,你是户房的主事,你也不知道吗!”

    书本排在桌面上发出巨大的声音,吓得几人浑身一抖。

    户房主事王少庭被点到名,赶忙上前道:“回大人话,税事繁忙,小的忙着下去收税,往日这些账都是他们几个做的。”

    一个叫丁延的小吏急忙上前道:“是小吏做的。”

    “堂堂户房主事,就算不是你经手做账,但县里大大小小的账目,你都应该亲自过目,做到心中有数,如今问起话来,你却如此推脱,真是岂有此理!”

    王少庭低着头,嗫嚅着说不出什么来。

    秋梦期心里来气,一拂袖道:“丁延,你来回答。”

    丁延赶忙躬身答应。

    “仁和九年三月十二临姚村至里建围堰护栏一项支出三千两,四月初八又另计一项里建至姚临村堤坝修复同样是三千两,这是重复记账还是两项不同的支出?”

    苏韵这话一出,站在门口的五人脸上神情各异,明显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丁延顿时腿一软,额头上直冒汗。

    秋梦期忍不住挑了挑眉,这才多久就揪出一个问题,好歹也有三千两呢。

    这些人胆子真大,明明同一项支出,换个词就能计两次,这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丁延,问你话呢!”

    “回……回……大人,小吏小吏有些记不住了,得好好想想……才行。”

    “那你好好想想,券契上面记录着的都是由你经手,同样都是徐高恭批复,不过我看了一下其他券契,这个徐高恭的字迹似乎有所不同。”苏韵垂眸冷冷打量着他。

    徐高恭就是前任倒霉的县令,被排挤加上没什么政绩最后只干一年多就灰溜溜走人的倒霉蛋。

    “根据县志,仁和十年六月份之后徐高恭似乎已经离任了吧,我刚刚粗略翻了一下后面的账本,仁和十年六月之后还有诸多券契上面依旧是由他签发的名字,莫非徐县令离任之后放不下封乐,又跑回来帮你们继续处理政务了?”苏韵的眼神并不锐利,但此时打量在门口几人的身上,仿佛一道道利刃,能将人刺穿。

    秋梦期一听,也拿起后面的几本账本翻开,细细看了几眼,道:“还真的是,徐县令六月十七离任,然而六月十八至十月初五记录的账目,券契上依旧还是他的署名,丁延,你好好解释一下。”

    丁延啪的一声跪在地上,身子抖如筛糠,一时说不出话来。

    苏韵看了他一眼,拿起另外一本账本又继续翻开查阅,时不时拿着纸笔在稿子上面加加减减。

    秋梦期也没吱声,靠在椅背上,看着地上的丁延,没有继续逼问,就任由他这么跪着。

    大概过了半个多时辰,苏韵给把账本和另外一本库房登记本递给秋梦期,指了指其中的一项。

    秋梦期见状,冷哼一声,拿过账库房登记本看了一下封面,道:“这一本又是谁负责的?”

    今天的县太爷扳着一张脸,尤其不近人情,加上她刚刚连番呵斥了季呼和卢顺义几人,让眼下这几人都有些发怵,再则账本的事本就有鬼,秋梦期一出声,这几人就宛若惊弓之鸟一般。

    几颗脑袋齐齐抬头,盯着她手中本子,祈祷着千万不是自己负责的那一挂。

    丁延再次上来认领了。

    “仁和十年八月,从库房出了一万两银子,名目为附费,这笔银子是用来做什么的,你给好好解释一下。”

    众人心一紧,不知道这个女师爷眼睛怎的如此锋利,总能看到关键的条目。

    “这……这……”

    “这什么,就只会说一个字吗?”

    “大人,这事……您最好问一下仓官,这银子进出小的都没见过,就仓库那边报了个名目上来让我记录……”

    “账目的事为何会牵扯到仓官?胡三,去把仓官叫来。”

    胡三赶紧转身去找人,不到几分钟,仓官赶到,埋着头不敢和秋梦期对视。

    秋梦期看着眼前缩头缩脑的孔元亮,此人正是前日宴会上帮她登记礼金的仓官,还算错了一百两银子,就不知道是真弄错了还是被他贪墨了去。

    “附费一万两,这是怎么回事?”

    “回……回大人,此笔款项乃……乃……”

    “乃什么!不会说话了吗?”就四个人,还相互推诿,户房主事不懂具体的账目细节,记账人员未核实就登记,如今又扯出来一个仓官,这仓官来了还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秋梦期火气瞬间就顶上来了。

    她愤然转身,一把将手上的茶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瞬间,杯子落在地上,裂成无数碎片四散飞溅,发出刺耳的炸裂声,惊得在场的所有人都身子一颤。

    只有一旁的苏韵和大福依旧面不改色稳如泰山。

    如此动静同时也惹得周边各厢房的其他官吏心惊胆战,孔兴贤这边更是坐立难安,一直走来走去,想找卢顺义商量,但他又被安排了事情去搞宣传了,这让他心里越想越不踏实。

    “……大人喜怒,小吏小吏——这一万两银子是衙门将现银拿去钱庄放——放印子钱去了……”孔元亮擦着头上的汗,继续道,“钱庄会每年返回两千五百两的利息,如此一来,也……也好补贴衙门……”

    原来如此!

    在古代,放印子钱的账目往往不会明确写上“印子钱”,而是记载为“杂费”、“附费”、“杂役”等等。这是因为,印子钱是一种非正式的金额,通常是由官员私下里征收或收取的。在严谨的账目管理中,这种私人收费显然不能公开记载,因此就用含糊不清的术语来代替。

    还说什么补贴衙门,这利息的钱还不是落入这些人的口袋了。

    可恶的是,要是不查,这银子直接做了支出记录,以后是不是就不用归还衙门了,这账本还有州郡户参军签字,看来李泰那边的人也被渗透了。

    “这么说来,衙门的账上其实不只有八百两银子,而是一万零八百两,是与不是?”

    “是的,大人!是有一万零八百两,大人刚来,小吏最近忙着,还没来得及把大人那一份利息给您送过去,请大人喜怒。”

    秋梦期闻言,气极反笑,“你是觉得本官没拿到息钱才来查的这个账?”

    孔元亮忙回道:“大人高风亮节,自不是这个意思。”

    秋梦期不理他,拿起对应的账本丢到丁延跟前,“库房出了一万两银子,你这里的记录是附费的名目,且不说朝廷不允许拿公款放印子钱,可这笔钱既然是用来放贷,你却当成了支出,等于这笔钱是直接被你吃了不体现在账本上,本官要不查这么一下,连衙门有多少银子都不知道。”

    丁延自知大祸临头,不住地磕头道:“小吏一时疏忽,请大人责罚。”

    “疏忽?你们这是在企图蒙蔽我,从我上任到现在,前前后后问了多少次衙门还有多少银子,但凡有一次你们能有一个人告诉我,还有这笔钱放在外头,我也不至于这么生气,你们这已经是非法侵占朝廷的公款了,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丁延被她凶狠的眼神吓得魂不附体,跪在地上把头磕得砰砰响。

    秋梦期当然知道这件事不是丁延主导的,这笔款项是徐高恭那倒霉蛋签字,而银子是仓官直接拿出去的,仓官背后是谁,在衙门上下都不是秘密。

    但是她和苏韵此次查账的目的,绝不是要把整个沥州的官场肃清,因为她们根基不稳,得罪不起这些人,而且一旦危及这些人的根本,还会给她们招来杀身之祸。

    她们的目的,是想把被这群人吞进去的一部分银子给吐出来,不然眼下封乐要搞建设,根本拿不出钱来。

    没钱,怎么搞?

    “看看——看看!我坐在这里还不到两个时辰,一个早上都还没过去,就查了两个大漏洞,一万多辆银子的窟窿,我要是坐满三天,岂不是能查出上数十万的漏洞,真是岂有此理。”

    秋梦期一点都没有控制自己的音量,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户房这几人跪在地上面如白纸,满头大汗。

    “若是细查下去,你们几位的脑袋多少都不够砍吧!”

    “大人饶命,小人没有贪污,只是一时疏忽记错了账——”“大人容禀啊——”“大人——”

    “本朝律法规定,州、郡、县三级官员贪污各八百、四百、二百两以上,就要判处斩首,这上万两的漏洞,如此巨大的数额若是让刺史大人知道,还不知道要怎么责罚我,当然,郡里负责审核封乐账目的户参军等人怕是也逃脱不了干系。”

    “大人饶命啊——”

    秋梦期看着已经乱成一团的几人,叹了一口气道:“我其实也并不想苦苦相逼,不出意外的话这个位子我至少要坐上三年,甚至还更久,保不齐会有一□□廷会查到这里来,这一笔烂账我要怎么说得清?”

    “大人,如今还没走到那一步,小吏等还可补救——”孔元亮等人忙道。

    忙活半天等的就是这一句话,秋梦期心微微一动,但脸色依旧凝重,沉吟半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像是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道:“三天之内,六月初一晚上散衙之前,把漏洞都补上,本官对账本的事情不再追究。”

    此话一出,几人如得大赦,直叩地上谢大人恩。

    但下一秒,他们心又猛地变得沉甸甸,这漏洞怎么补,补多少才合适,他们一时候也拿不定主意,而且这些银子都吃进去了,哪里还能吐得出来。

    也只能先凑一起商量一番,看看背后的主子能不能拿出什么主意来,要么阻止小县令查账,要么想办法把账平了。

    “既然你们愿意平账,那么这些账本本官就不继续看了,三日之内新账本换旧账本,账平了,我可以既往不咎,否则我直接上书至新会,请郡守大人和刺史大人派人进驻封乐,到时候会有什么结果,各位自行体会。”

    胥吏们闻言心中直呼这个疯子,心中忍不住将她千刀万剐,但却不敢表露出来,只得惶恐应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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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章 黑衣杀手 ◇

    五月二九当晚, 寅时,月黑风高。

    衙门后宅县令住所一片漆黑。

    扑通——

    扑通——

    像是下饺子一般,围墙边上突然传来重物跌落的声音, 紧跟着几声凌厉惨叫声相继而至,但很快就失去了动静。

    “老大, 情况不对。”

    说话的正是潜伏在围墙外侧几名黑衣人。

    按理说不过是一个文弱书生,根本就用不着这么多人来, 只是雇主势在必得, 这才一下来了六人。

    可眼下却出了这样的状况。

    墙外接应的三名同伙顿时忐忑不已, 其中一人问道:“老大,还要进去吗?”

    “按理说老三他们得手了会发出信号的,怎么现在还没动静。”

    “我怎么觉得刚刚那几声就是老三他们,难道这里边有高手?”另一人小心翼翼道。

    “县令身边也就只有那个傻子有一身力气, 他睡后罩房, 就算赶过来也没能那么快, 难道他一直守着小县令?”

    “那傻子是有几分力气, 可这么短时间解决咱们三个兄弟,他做不到。”

    “这宅子里诡异得很, 大哥,咱还要进去吗?”另外一人忍不住又催促。

    “老五,你先进去看看什么情况, 记住了, 只是探情况,不要动手。”为首的黑衣人嘱咐道。

    “是大哥。”

    随着另外一个黑衣人纵身一跃,很快又上了墙头, 然后不过两息的工夫, 又是一声惨叫, 随即也没了声音。

    剩下的两人对视一眼,再也不敢逗留,趁着夜色逃去。

    ……

    第二天一大早,封乐众官吏按时点卯上衙,孔兴贤等人早早就到了,几人面色凝重,紧盯着三堂的大门,眼睛一眨都不眨一下。

    随着脚步声靠近,众人眼前一亮,只见一袭红色官服的县令出现在门口,整个人神采奕奕,脸上笑眯眯的。

    “各位今天都来的好早,值得表扬,以后继续发扬,”秋梦期神色和往时无异,“今天没什么事要商议的,大家按照昨天分配的任务各自干活去吧。”

    若不是昨日见识过她那副咄咄逼人的面孔,官吏们以为这个小县令当真个人畜无害的公子哥。

    而她这话一说出口,让原本提心吊胆的官吏更是忐忑不安,这种被吊着的心情着实难受。

    昨日下饺子的那四人到底什么情况,宅子里到底还有什么高人潜伏于此,县令对昨晚的暗杀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为何那几人都不能伤其分毫,这一切都无从得知。

    孔兴贤咬咬牙正要上前打探,却听到秋梦期叫住了孙锦。

    “孙捕头,带几个人去我后宅子,昨晚上进了几个小贼,从墙上摔下来,把手脚都摔断了,我当时困得很,也还没得好好审问他们,你去把他们拎出来,刑房里那些东西再不用就生锈了,好好问问这些都什么人,连县令的宅子都敢闯。”

    这话落地,直接炸开。

    孔兴贤更是瞳孔一缩,这几个可都是个中好手,昨晚中人连夜来报的时候,他已知道事情不妙,但这件事就这么轻描淡写地从小县令嘴里说出来,让他大受震撼。

    昨晚后宅的情形具体是如何?这些个的杀手合作过那么多次就从来没有失手过,怎么一下子全载进去四个了。

    其他人同样也是惊恐不已,但很快换了副神色,纷纷询问大人是否受伤。

    秋梦期笑笑:“本县有高人在侧,这等毛贼上门就是直接来送人头,不足为惧,孙捕头,这几人嘴里可能含有毒药,为了避免他们服毒自尽,我的人已经把他们下巴都给卸了,你注意一下。”

    孙锦此时心中更是掀起惊涛骇浪,当年上上任县令怎么死的他可记得清清楚楚,但没想到现任县令却如此轻松逃过一劫。

    “遵命,我马上去办。”

    说着一招手,几名衙役跟在他身后鱼贯进入后宅,很快就在墙脚下边见到了倒在一处的四个黑衣人,这几人双臂双腿全被废掉动弹不得,下巴被卸了也说不出来话,瘫在那里像一堆废人,见他们进来,满眼绝望。

    “全都带走,好好审问。”

    孙锦带人将这几个黑衣人拖出来的时候,各公廨的胥吏都忍不住偷偷探出头来看,一时间人人面色惨白惶恐不安,也不敢串门偷懒,坐在桌子前佯装忙碌。

    秋梦期先是去到户房巡视了一番,“关心”了一下账目的进度,这才又回来办公。

    户房的几名胥吏们简直有口难言有苦说不出,待她走后忍不住出声抱怨。

    “孔兄,这可如何是好,你不是说过了昨夜这个账就不用再平了吗,可你也看了,那位刚刚来,可有歇了平账的心思?”

    孔元亮刚没从小县令的一番“震慑”中回过神来,意识到对方说什么的时候,忙四处张望,最后才压低声音道:“你在这里说这些作甚,不过先不要慌,再等一晚。”

    丁延急得六神无主,“明晚就要到期限了,我等不了你们了,我的那部分我自己添,剩下的你自己去与其他几位大人说,他们不补,到时候让秋大人自己找他们去。”

    “说什么浑话,不是还没到期限吗!你急什么急!”

    “等明天就来不及了,今天得先去钱庄把那一万两银子拿回来,那笔银子是无论如何都躲不了。”

    “银子按年定存,这个时候拿银子,今年半年的利息直接就没有了,你再等一天,今晚上要是还不解决掉他,明日再去也不迟。”孔兴贤吐了口唾沫,脸上神情逐渐狠厉。

    丁延咬了咬牙,“——那我再等一晚上,明早要是还没有消息的话就别怨我把事情都抖出来,你今晚回去与你叔父说吧,之前拿的那几笔大的,该拿回来的就都拿回来,反正我不会扛这个罪名。”

    “你小子,你当初拿银子的时候可不是这副模样。”

    “我也不想啊。”

    ……

    大福得了秋梦期的命令守在户房门口,只要他们不把账本带出去,这几天可任他们自由进出,毕竟平账补钱,坐在户房银子是不会从天上掉下来的。

    另一边孙锦忙着审讯那几名黑衣人,虽然他心里隐约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黑衣人死不交代,问不出什么来。

    倒是季呼上午就来向秋梦期交代自己的差事了。

    “五十人,都找齐了?”

    季呼点了点头,“一日五十文,多的是人抢着做。”

    “那你考察过这些人没有,好吃懒做的不要,要身强体壮的。”

    “是,大多是以前认识的劳工,算是知根知底。”

    秋梦期点了点头,“你做事效率还是不错,在里头选两个人当头儿,每个月多给三百文,方便管理。”

    效率是什么,季呼不知道,但绝对是夸人的话,遂回道:“是,这些人要什么时候开始干活?”

    “明天你带他们去点兵场,搞个临时的集市,大概能容纳五六十个摊点,我打算搞个展览会场。”

    展览会?

    季呼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秋梦期难得地耐下性子跟他解释道:“上次宴会你没去,这些富商都给我送了银子,衙门先前挪用了老百姓服徭役的工钱,眼下赋税沉重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城里城外怨声载道,我就想着拿这笔银子去给大伙儿把工钱给结了,这些富商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给我送的这个礼,我好歹得给他们一些实惠,故而要搞一个展览的集市,让这些人还有往年赈灾捐粮的商家们来这里摆摊卖点东西。”

    季呼道不解道:“可点兵场那里光秃秃的都没有人,谁去那儿买东西。”

    “你忘了,我已经安排卢顺义去通知全县各个村子六月初六到六月初十在点兵场领工钱吗,到时那里必定人山人海,你再安排那些人在展销会正对面处搭建一个巨大的舞台,请咱们县里最有名的戏班子,请两个来,轮流唱,唱它个五天四夜,不怕热闹不起来。”

    季呼一听,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大人好想法。”

    秋梦期得意地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继续道:“这些商人有粮商、布商、茶商等等,卖的大多是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必需品,百姓领了钱了自然是要买东西,如此岂不方便。”

    “大人,我这就去办。”

    “你先在我这儿支取五百两银子去操作,衙门的账这几日还在查着,不方便收支。”

    季呼有些迟疑,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还要在会场入口处设置一排木板子,到时候把给我送礼的这些商人名字和银子都写上去,当然是以募捐的名义,不过这些商人定是不喜这些操作,毕竟他们并不想给衙门捐银子,而是想给我这个县太爷送银子让我记着他们的好,以后好给予他们一些方面的便利,这两者差别很大,所以你务必要把这个活动搞得风风光光的,让他们面上有光又有钱可挣,如此一来,他们就不会有怨言了。”

    “大人高明,下官这就去办。”

    “慢着,你那场地我估摸着要三十人就够了,你另外派二十人到四个城区,协助中标那几家商户,要在最短时间内把四个官厕全都建好。具体怎么修建我这边已经画好图纸了,你看看队伍里要是没有泥瓦匠建筑师的,就另外再找几个来,以后这样的活很多。”

    “你先安排人手,明日户房那边的账应该能理清了,到时候势必会多出不少的银子来,这几项工程全权由你负责,你务必把控好预算支出,申请的每笔费用也需要经过我亲手签字方可去库房支出银子,你可明白。”

    “下官明白,下官——定不负大人期望,将这几件事给办妥。”

    秋梦期摆了摆手,让他下去。

    可当季呼走到门边的时候,却欲言又止,秋梦期疑惑地问道:“还有什么事?”

    “还请大人注意安全,千万保重。”

    秋梦期笑了笑,点了点头。

    终于,不再是自己和苏韵那女人单打独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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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章 家花野花 ◇

    季呼前脚刚走, 孔元亮后脚就来了。

    秋梦期看着眼前几乎把腰都弯到地上的仓官,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

    衙门里,与户房相关的每一个位子都吃香紧俏, 先前苏韵说的流水的县令铁打的县丞,这是对封乐县而言, 然而对整个地方的官僚体系来说,是流水的朝廷命官铁打的胥吏。

    比方说县一级的官场中, 县令、县丞、主簿、县尉, 这四个职位才算是真正朝廷命官, 官员任职有回避制度,不能在自己家乡任职,都是从别的地方调任过来,而其他各房主事, 还有捕快、仓官、钱粮师爷这些胥吏大多是本地人, 是由所在地的官员自己“招聘”的办事员, 其薪资也是长官从自己掌握的业务经费中进行支付。

    这些胥吏的位子油水尤其多, 进入库房的银子还要收取损耗费,更甚者还要索取手续费辛苦费等等, 州县衙门大堂上审案要动刑,征收税赋要动刑,处分不良也要动刑, 打点的银子也是进这些皂班胥吏的口袋, 这样的岗位还能世袭,父亲死了儿子顶上去继续当仓官当会计,可以说是千金不换。

    据说京城一个仓官的岗位一年银钱收入百万两, 别人想要买下这个岗位得要准备千金。

    但胥吏一职也是贱籍, 比如捕快, 三代之内不能参加科举考取功名,这些人身份地位低下,受气也不少。

    秋梦期看着眼前的孔元亮,这样一个肥缺,他哪里受气了,不给人气受就不错。

    孔元亮是孔兴贤一个远方的亲戚,有这么一层关系在里面,这些年捞了可不少,而孔兴贤借着他的手自是没少拿。

    “仓官找本县有何事?”

    孔元亮一副谄媚的表情道:“大人这几日查账辛苦,小吏帮不上什么忙,实在惭愧。”

    秋梦期眼底露出讽刺的笑,“我不辛苦,你也不用惭愧,辛苦的是你们,平账补账哪项不需要耗心耗力。”

    “操心即是辛苦,小吏都看在眼里了,这不听雨阁新来了一位琴娘,琴艺美妙绝伦更是长得美若天仙,小吏心想大人到了封乐这么久还没怎么出去逛过,如今又整日对着我们这群糟人糟事也开怀不起来,还不如去听听琴看看美人洗洗眼睛和耳朵放松一下……”

    秋梦期听他如此说话,瞟了一眼自己不远处正埋头写字的苏韵,似笑非笑地看着孔元亮道:“那位琴娘比我们家师爷,孰美?”

    孔元亮微微掀起眼皮子要去打量那位女师爷,却听到县太爷轻咳一声,赶紧耷拉下眼皮子,回道:“苏韵姑娘乃天上的仙子下凡……那琴娘岂能相提并论……”

    自县太爷上任以来,这位女师爷就时常跟随两侧,县里的官员胥吏哪个不打量过,哪个不垂涎过?

    “既然如此,我还去什么听雨阁,我在家就能看美人洗眼睛了。”

    这话落在苏韵的耳中,她手上执笔的动作稍稍一滞,但很快就恢复如常,继续自己手上的工作。

    孔元亮一时间有些讪讪,但还是忍不住道:“正所谓……家花哪有野花香……”

    倘若苏韵还是以前的身份,给孔元亮一万个胆也不敢当她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如今在他眼里,这俏师爷虽然得县太爷宠爱,但也是个贱籍,不过是县太爷的一个玩物而已,正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要是县太爷看上了那琴娘……

    秋梦期听到家花野花这话,却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苏韵则紧紧捏着手中的笔,恨不得把笔化作万剑把这胡乱说话的小胥给捅个通透。

    孔元亮见到秋梦期乐不可支的样子,以为她高兴,也忍不住乐呵呵地跟着笑了起来。

    谁知眼前的小县令突然收起笑容板起了脸,“我这人有洁癖,不好野花。”

    孔元亮有些错愕,不知道洁癖是什么意思,但也大概也猜出来县太爷此时说的是什么,忙战战兢兢地道:“琴娘是清倌儿……尚……尚未□□。”

    秋梦期见他如此糊涂说话,终于失去了耐心,脸一沉道:“本县忙着,没空出外头去听曲儿,你要是没事别在我跟前晃,还是库房那边的糊涂账都弄清楚了?那笔印子钱可拿回来?”

    孔元亮忙跪倒在地,惶恐道:“大人息怒,大人若是不喜欢听曲儿,大人要是有别的喜好,小吏——”

    “打住,本县这两天都不想出门,你没见外头多少人想害本县吗,还有本县什么都不喜好,本县如今最在意的就是户房的那几个糊涂账,你看看回去帮忙催催,尽量搞快点,明天要是没弄好,你们一个个就等着被收拾!”

    孔元亮见她发怒,只好战战兢兢回道:“既然大人不愿出门,小吏寻了几本消遣的书册,送给大人解解闷。”

    说着爬起身上前两步,哆哆嗦嗦地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本册子。

    秋梦期见状,忍不住冷笑,这招都被她玩剩了好吧。

    不过她也好奇孔元亮能拿出多少银子来,于是接过册子,翻了翻,看着夹在里面的银票,面额足足有一千两,再看看厚度,大概有二十来张,看样子是下够血本了,但也能看得出来,孔元亮和他背后的那些人,从中捞的油水更不止这一点半点。

    秋梦期啪的一声将册子合上道:“你这个册子本县掂量过了,很厚,但为什么不把册子里的东西拿去填户房的窟窿,而且本县也没有要将人赶尽杀绝逼上绝路,只要把明路上的洞给填满,过往那些本县一概不究,如此不更能一劳永逸吗?”

    孔元亮自然是听得出来秋梦期此时说的是什么,过去的窟窿要填起来也不是不行,咬咬牙就能填上,但是他们这群人的目的是要把秋梦期一起拉下水,让新来的县太爷跟着大家一起堕落一起捞钱,还能给他们当保护伞,这样以后钱财还能源源不断地来。

    不得不说,这群人对眼前利益和长远利益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秋梦期不笨,自然知道这些人是打着什么主意。

    待孔元亮走后,苏韵这才开口:“今晚怕是还得再来一波。”

    秋梦期冷哼一声:“来一个废一个,来一双就残一双,对于这样的杀手,我不会手下留情,不过你这朵家花,近期还是紧跟着我,免得落单了被别有用心的人给抓到。”

    说到家花这个词,她又再一次破功了,原本板着的脸也瞬间扯开,抱着肚子又是笑了一番。

    “有那么好笑吗?”

    “给我一百万个想象力,我都不会把你跟家花联系在一起,那孔元亮居然把你给比作家花,他都不知道,眼前让他们这些人遭受的这一切,都是这朵带刺的家花给策划出来的,而我不过是个提线木偶而已。”

    “没见过这么开心的提线木偶。”

    “当然开心,反正我脑子不够用,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我不爱想,有人帮我想,我就在前头一咆哮,人人都怕我,多威风啊。”

    也就这点出息。

    晚上,孔家,孔元亮哭丧着一张脸冲着孔兴贤道:“叔父,这可如何是好,姓秋的软硬不吃,不要美人也不要银子,简直就是铜墙铁壁没有地方下手啊。”

    孔兴贤骂了一声废物后,背着手在屋内来回踱着步子,好一会儿才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已经和摘星阁的人联系好了,今天晚上五万两银子必取其项上人头。”

    “可昨晚上派去的那几个,现在都关在大狱里了。”

    “那几个不入流的,不提也罢,可摘星阁不同,这天下就没人能逃得出他们的掌心。”

    “叔父,有这五万两银子,那咱还不如好好把那窟窿给填上了,姓秋的也说了,只要明面的窟窿填上了,就不再追究了,以后大家相安无事岂不更好,何必招惹那些江湖人士。”

    “蠢货,你懂什么,只要姓秋的在这个位置上,咱们以后不管做什么都束手束脚,往后再想拿钱可没那么容易,一旦这次他扛过去了,以后整个封乐就是他说了算,那我孔兴贤算什么!”

    “老子就看不惯这黄口小儿嚣张的模样,什么东西也配来跟我指手画脚,就算是十万两老子也要把他给弄下来。”孔兴贤说完,朝地上狠狠地吐了口唾沫。

    这姓秋的先是一副好面孔哄着让他负责宴会的事,可才没过两天就翻脸不认人,简直就是把他当成猴子耍,雄踞封乐这么多年的孔兴贤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

    孔元亮听到这话,哪里还敢吱声。

    “行了,你回去吧,户房那里做做样子就行,别太当回事。”

    “可叔父,万一今晚姓秋的没死,那怎么办?”

    “蠢货,”孔兴贤连骂了几句蠢货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你没听到我刚刚说了吗,这天下就没人能逃脱得了摘星阁的手掌心,今夜秋植必死无疑,你有这份闲心操心这些,还不如想着他死了到时候怎么帮我去打点甘大人那边,也好让我早日坐上县令位置,别让上边再派旁的人来了。”

    孔元亮被怒斥一番,不再说些惹孔兴贤不高兴的话,涎着脸道:“叔父,等您当上了县令,到时候整个封乐还是咱们孔家的天下了,衙门的库房还是咱们孔家的库房。”

    孔兴贤听到这话,一向下垂的嘴角往上提了提,但很快又压了下来道:“就算眼下姓秋霸着那个位置不放,那又如何,且让他先得意两天。”

    “叔父,秋植得意不了两天了,今晚就嘎了他。”孔元亮谄媚着就纠正道。

    “哼,就你这点小聪明,回去吧,等我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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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章 摘星阁 ◇

    明天六月初一, 也是秋梦期给户房最后一天平账的期限。

    夜幕降临之后,整个后宅变得异常安静,气氛凝重得连二福都不敢乱吠。

    秋梦期知道, 背后的那些人不想妥协,为了银子, 这些人没有什么做不出来。

    上上任县令就是这样被他们悄无声息地干掉,最后以暴毙作为结局草草了事。

    如果昨夜那几人得手, 她和那县令将是一样的下场。

    不出意外的话, 今晚他们将会派出更厉害的杀手。

    秋梦期不是个妥协的人, 经过这段时间和这具身子的融合,她对自己的武艺也有了一定的自信,如果不是个中高手,想要近她身并不那么容易。

    另外有大福在, 能帮上一点忙。

    还有戴燕, 戴燕作为绿林山匪的女儿, 可不是一般的家室的姑娘, 身上的功夫远比孙锦这样的捕头还要厉害。

    后宅还有一只特别警觉的猎犬二福,杀手进来想出去却没那么容易。

    大概凌晨三四点, 直到二福呜呜两声,秋梦期瞬间清醒。

    来了!

    她轻轻翻了个身。

    嘱咐身边的女人:“你好好躺着。”

    去了也帮不上忙,还得让她分心, 还不如继续睡觉, 养好精神明日好好收拾那帮人。

    前日查账,已经让这群人看出端倪,这位女师爷才是县令的后手, 秋梦期担心这群丧心病狂的人为了斩掉她的左膀右臂, 保不齐会对苏韵下手, 于是让她宿在自己的房中。

    当着外人,只说是一屋同住,避个嫌,可进了屋就睡一床了,外人也不得而知。

    然而当她才坐起身,就见门不知什么时候早就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阵凉风从门外卷了进来,吹起厚厚的帷帐。

    淡淡的月光洒在地上。

    秋梦期皱了皱眉,原本碰触到枕边长剑的手却又缩了回来。

    不用过招,就知道自己并非对手。

    这样的认知让她心猛的一沉,按照眼下情形,就算再加上大福和戴燕,都无济于事。

    不出意外,真的要如那群人所愿了。

    既然知道打不过了,秋梦期也歇了搏命的心思,她慢条斯理地从床边的椅子上拿起外衫,不紧不慢地披在身上,淡淡地道:“来了。”

    来人似乎没想到目标居然是这样一副状态,慵懒且毫无防备,仿佛是会见老友一般。

    来人轻笑一声,嘶哑的声音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都这个时候了,还能这般姿态,阁下是我见到的第一人。”

    秋梦期伸了伸懒腰,伸手拿了火石划拉一下,点亮了房中的烛火,而她的容貌也在此时被来人给看得清清楚楚。

    秋梦期点完蜡烛后正忙着低头找鞋子,根本没看到那人在目睹她真颜后瞳孔猛地一缩。

    好不容易地把两只鞋套在脚上,秋梦期这才走到屋子中央的圆桌边上,给自己倒了一杯冷水,“你喝不喝?”

    却没听到对方回应,秋梦期抬眼看着门边高大的黑影,和昨夜一样,都是黑衣黑裤蒙着面,只是眼前这人身上阴森的气质和强大的气场让人不敢靠近。

    不愧是杀手中的强者,从气质上就能看出不同。

    “居然请得动摘星阁的杀手,没想到我这颗脑袋还值几万两银子。”

    原身是算是江湖中人,江湖中之事也听说不少,摘星阁的杀手的面罩上就绣着独有的标识,秋梦期本能的第一眼就认出来。

    黑衣人将身形隐在黑暗中,未置一言。

    秋梦期也不介意,自顾道:“你觉得可不可笑,他们这些年搜刮民脂民膏贪污衙门数不知多少银子,不想让我查下去,现在居然舍得拿五万两银子来杀我,有这五万两直接填进窟窿里,我就不再追究了,可偏偏还是觉得我碍眼。”

    杀手依旧不出声。

    “我还不想死,你瞧,我床上还有美人呢,我又这么年轻,长得这么好看,舍不得死。”

    “能不能跟你打个商量,你别杀我,回头我抄了他们家,拿五万两给你换我的命,成不?”

    回复她的依旧是一片沉默,只是在秋梦期提到美人的时候,对方有些诧异地看着床的方向,眼里带着些许的耐人寻味。

    “我知道你们摘星阁有自己的规矩,也知道你们杀手也讲信誉,不过万事都可商量不是,我虽然打不过你,但你要真让我死,我也不能束手就擒吧,怎么说也能伤你七八分,我死你残,这绝不是个好的结果。”

    就在她叭叭叭地说着,突然觉得背后一阵安静,待她转过头来,那一处早就没了人。

    那人,居然走了。

    “喂——”

    秋梦期忙追出门外,入眼的却只有屋檐下摇晃的灯笼和被风吹过的树梢。

    这时候大福和戴燕也才闻讯赶来,只看到秋梦期一人站在庭前。

    “大人,你没事吧,贼人呢?”

    “走了。”

    “走了?”杀手来杀人,任务没完成,怎么就走了?

    秋梦期怔怔看着暗夜方向。

    直到戴燕又叫了她一声,这才回过神来,脸上的神色也变得轻松:“放心吧,以后不会再有人敢夜闯宅子了。”

    摘星阁的杀手都收手了,那群人肯定以为自己这里有什么厉害的角色镇压,怕是吓得腿都软了,哪里还敢放肆。

    不出意外的话,明日户房的账目平账进程将会异常顺利。

    戴燕蹙眉问道:“大人,人是你打跑的吗?”

    秋梦期笑了笑,摇摇头道:“人是你和大福打跑的。”

    戴燕满脸狐疑:“可我连那人的见都没见到,怎么是我们打跑的?”

    “我跟衙门那些人说身边有高人,杀手无功而返,不是你们打跑还能是谁。”

    戴燕越发糊涂,但大人目光灼灼,她也只好挠了挠脑袋:“那行吧,说不定是那杀手听闻我的大名落荒而逃也说不定。”

    秋梦期点头表示认同,这才催着他们回去睡觉,表示之后可以不用这么紧绷着了。

    正说着屋里的苏韵也披着衣裳出来了,秋梦期道:“不是让你继续睡着吗,怎么起来了?”

    “这么大动静,我哪里能睡得下去。”

    原本刚走没多远的戴燕看着门廊下的两人,脚下如同生根。

    这两天局势紧张,苏韵夜宿秋梦期的房间大家都知道,也只当是权宜之计,但如今见到苏韵长发披肩从房中出来,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那日秋大人把玉坠归还,还把话说得那么明白,她也知道大人对她没那方面的心思,可还是没办法阻止自己心思。

    男人三妻四妾,她能接受,大人既然能接受苏姐姐,为什么不能再多一个她,世上会有哪个男人会嫌弃多一个女人?

    春桃平日里总说大人有这个那个的小毛病,可这些小毛病哪里比得上当初初见时的怦然心动,还有现在,看着嬉皮笑脸却做着最危险的事情,拿着富人送的钱转手去补贴那些被拖欠几年工钱的百姓,谁人能做到像大人这样呢。

    可惜大人眼里没有她。

    戴燕攥着手中的剑,只剩难受。

    秋梦期拉着苏韵回了房间,关上门后又脱衣上了床,打了个哈欠道:“应该还能再睡两个钟。”

    苏韵看着她困倦的样子,张着的嘴巴又闭上了。

    秋梦期知道她想问什么,忍着困意简单地说道,“这个人具体是谁,我还真不太清楚,我心里有个大概人选,他或许是师父的大徒弟,也就是我的大师兄,只是多年前背叛师门不知所踪,或许真的投身摘星阁也说不定,你知道的,我和你这种状况,只保留着原身的记忆,但却没有原身实际的感知,在很很多方面,我们还是我们自己,而不是她们。”

    秋梦期后面说的她们是谁,苏韵心中当然明了,她嗯了一声,“我知道了,托这位杀手的福,你眼下的危机算是解决了。”

    “不过他为什么不杀我我还真不知道,毕竟摘星阁有他们的规矩。”

    “也许是念着同门之情?具体是为什么,也只有当事人才清楚,你也不必多想了,徒增烦恼而已,快睡觉吧。”

    ……

    第二天早上,秋梦期上堂的时候,依旧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丝毫看不出昨夜半夜被打扰过。

    今日众官吏来的也特别早,整整齐齐地站在堂下。

    不难看出,多半人尽是满脸灰败,甚至有人再提着眼皮子偷偷打量她,想把她看出个三头六臂来。

    秋梦期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丝毫不提昨夜之事,先是问了季呼工作进度。

    季呼回道:“昨日又重新找了几个擅长建筑的匠师,如今队伍共计六十人,分了三组,都选了领头人,下官已经把图纸和建设结构都跟匠师们沟通了,这会儿三个队伍已经分配去了不同的工地开工,下官一会儿就过去跟进。”

    秋梦期点了点头,“很好,你且去忙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季呼应声退下。

    “卢大人,你那边事情完成得如何怎么样?”

    卢顺义忙上前道:“下官前日收到宣传任务,第一时间带人拟了几百分公告,全城张贴,又带衙役下到各村庄公告,如今全县已经走了三十二个个村子,剩下的争取今天和明天走完,将大人的意思一一传达到位。”

    “好,你办得不错,也去忙吧。”

    看着一脸和颜悦色的小县令,再想到今天一大早得到的消息,卢顺义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但很快就敛去多余的神色,躬身应答,也退了下去。

    秋梦期这才把目光放到王少庭身上,“你们户房的进度怎么样了,今天是最后一天期限,其他两位大人都已完成七八成任务,你们这边看着好像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

    王少庭早就没了先前的底气,这时候连头都不敢抬,颤抖地回道:“回……回大人,各项工作进展还……不错,先前放出去的印子钱也已经通知到钱庄,晌午之前应该送达,其他的项目都在加快进行,请大人放……放心。”

    “我没有不放心的,你们任务重,本县就不占用你们的时间的,也去忙吧,今天下午散衙之前,我会准时去到户房,到时候就看你们这几天的劳动成果了。”

    王少庭几人似乎没想到秋梦期居然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们,只觉得身上一轻,但想到今日要填上的那些账,原本稍微直起来的脊背瞬间又弓了下去。

    看着王少庭和孔元亮下去后,秋梦期又给剩下几人安排了一些任务,这才让他们回去干活。

    而孔兴贤这边,依旧是一些不痛不痒的任务。

    孔兴贤退下的时候,忍不住看了堂上一脸意气风发的小县令,他实在想不通,此人到底是什么人,身后有什么背景,居然连摘星阁的人都不敢对其动手。

    想到昨日摘星阁的杀手回来,直接将五万两银票丢回给他,只留下冷冷一句话:“此人杀不得。”

    就这样走了,也不说是打不过还是其背后有人动不了,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没有任何解释。

    一夜过去,太阳和昨日一样,炙烤着地面,孔兴贤一颗心如坠冰窟,他脑里如今只剩一个念头:小县令暂时动不得,为今之计只有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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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 作坊计划 ◇

    到了下晌离散衙还有半个时辰左右, 秋梦期带着苏韵去了户房。

    户房所有胥吏见到她如期而至,每个人都战战兢兢,丁延硬着头皮将新添补好的账目交上来, 秋梦期接过来后并没细看,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看了总数,上面赫然写着库存结余四万两。

    忍不住眉头一挑, 先前她和苏韵在估算时, 认为经过这次折腾, 大概能逼出也是三四万两银子,但昨晚上秋梦期得知这些人居然舍得拿五万两银子买她人头,就觉得自己还是手软了。

    但不管怎么样,这笔钱已经超出了预期, 更何况这些官吏盘亘封乐已久, 要是被逼急了怕是要狗急跳墙, 到时候得不偿失。

    好在如今她已经介入了, 至少往后不会再出现这样那样的漏洞,眼下那些, 见好就收。

    而且这四万两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这么说吧, 封乐一年收上来的税收也不过是这个数, 但这些税收是要上交国库,朝廷税收一般设有定额,超过定额的数目, 一部分用于地方开支, 一部分则流入当地官员的腰包, 对于这些官吏来说,这就是所谓的“陋规”银。

    至于一个县正常的流水,包括官俸、衙门办事人员饭食、祭礼、扶贫、带办费用和驿站支出等等,正常情况下一年在三四千两之间,如有另外像治理水患等大工程,就需要另外向朝廷申请经费,这些东西听着复杂,其实一分类就那么几项,这也是为什么苏韵一看账本对上数目就知道哪个地方出问题。

    官员的贪墨除了挪用公款,收受贿赂拿相关“陋规”银,弄钱的地方还很多,三年能吐出四万两银子并不值得大惊小怪,若是秋梦期一定要查下去,收上来甚至能有几倍之多。

    可惜的是,这些银子却是以百姓朝不保夕苦不堪言为代价。

    秋梦期把手中的账本递给一旁的苏韵,见她大抵翻过一边后点了点头,这才发话。

    “都做得不错,本县说过,只要把明面的账给平了,其他的我就不再追究,我说话算话,所以也就不再一一对照了,明日你们再把这些新添加的账目和旧的那些整理补齐,这事就告一段落,但往后的账本本县每个月都要亲自过目,你们也要有个心理准备。”

    见到秋梦期没有食言,在场的所有人终于松了一口气,但又忍不住肉疼不已,扒拉出这些钱来,不亚于从他们身上扯下肉来,不痛是不可能的。

    而且往后都要过账,想要搞点小动作,那就更难了。

    可除了在心里咒骂她他们还能做什么,孔元亮就算恨不得喝了秋梦期的血,可此时也还得笑眯眯对着她,毕竟他昨晚已经知道,连摘星阁的人都不敢接的单,他们哪里能轻易惹得起。

    秋梦期懒得理他们脸上的各种表情,一身轻松地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道:“大福,走吧。”

    大福不用再守在这个鬼地方,开心得不行,拾起自己的棍子跟在秋梦期和苏韵二人身后,脚步都忍不住有些蹦跳。

    秋梦期本来还想着回去后跟苏韵好好讨论一下后面的规划,谁知苏韵临时要出去看个院子,又逮不住人了。

    直到晚上秋梦期一番洗漱过后,和前面两天一样在屋里等着苏韵,可等了半天也没见人过来,忍不住嘀咕着这家伙难道今晚不过来一起睡了?

    苏韵这边,今天牙行的人来找她,说先前看上的院子那房东回来了,让她过去聊聊,回来后看到苏长平和春桃她们都在弄蚊香,于是又加入队伍一起帮忙,就忙到了很晚,这会儿刚洗漱完在擦拭头发。

    前几晚去秋梦期房间睡是出于安全考虑,如今危机解除,再去就说不过去了,至少当着戴燕和苏长平的面不行。

    却没想到秋梦期等了好一会儿没耐心直接趿拉着鞋子去了后罩房,见她屋里亮着灯,推开门就进去,这一下把不远处正在晾衣服的苏长平给看愣住了。

    这么晚了,县令大人怎么进长姐的房间,进去了还把门关起来,孤男寡女的两人到底在做什么?

    根本就没意识到,这两人早已经孤男寡女的处了好几个晚上了。

    苏长平有些着急,先前流放路上,秋大人不但救了长姐几次,暗地里也偷偷地帮了她不少,他心怀感激,可像这样偷偷摸摸的,这将长姐置于何地,以后长姐还怎么嫁人。

    他放下手中的盆子,走到苏韵的房门前,踌躇了好久举起的手最终还是没有敲到门上,就在他往回走抱起木盆子想回屋的时候,听到吱呀一声,转身一看,长姐和秋大人正一前一后地从里边出来。

    两人都是刚洗漱完,长发披肩,又是一等一的美人,此时晚风拂过,走在前边的秋大人身形飘逸,一时间雄雌莫辨,在廊下灯光的映衬下,一双桃花瞳正闪着熠熠亮光,让人移不开眼。

    “长平这么晚还没睡啊,”秋梦期看着他手上的木盆,还有不远处还在风中摇曳的衣衫,“早点休息吧,我找你姐讨论一下政务,一会儿再送她回来。”

    讨论政务啊。

    苏长平松了一口气,躬身道:“大人也早些休息,身子要紧。”

    “好,去睡觉吧。”说着原本想拉住苏韵的手又放了下来。

    两人一前一后地朝秋梦期的房间走去,直到进了屋,秋梦期忍不住笑弯了腰,“你弟弟肯定误会了。”

    “误会什么?”苏韵明知故问。

    “还能误会什么,我现在在别人眼里可是正儿八经的男人,跟你勾勾搭搭的,还能误会什么,误会我欺负你了呗。”

    苏韵扯了一下嘴角,“怎么就不是我欺负的你。”

    秋梦期上下打量着她,一脸鄙视道:“就凭你?”

    “我不能吗?你怕不知道,在别人眼里,你可是个身娇体弱的小县令,要不是皇帝有旨不得对你身份议论,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剥下你这身皮看看你究竟是男是女。”

    “那又怎么样,管他们怎么想,反正他们没这个胆子也看不到。”

    两人扯了一会儿嘴皮子,就开始说正事,主要是讨论关于六月初六那几天的“展销会”。

    讨论完这边的事情后苏韵才转而说道:“我们的蚊香产量快跟不上了。”

    这段日子,苏氏牌蚊香也渐渐地有了知名度,每天来买蚊香的人越来越多,先前生日宴上的礼金,暂时帮助她们解决资金的问题,现在最大的问题变成了生产问题。

    谈论完政务方面的事,秋梦期对其他的就不太有兴趣了,“不是说蚊香的事情都交给你了吗,怎么还要跟我汇报?”

    “又不只是我一个人的事,你也要听。”

    秋梦期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眼下财务危机解决,摘星楼那边又无意中帮我震慑了这帮人,我们目前的安全威胁解除,蚊香这边可以放开手干了。”

    苏韵点了点头,拿出带过来的本子,和秋梦期细细算了一笔账。

    “这几日我们店铺的营业额已经趋于平稳,一天营业额都在十两以上。”

    “一天十两,一个月三百两,想想我这个县令一个年才一百两的俸禄,果然还是从商吃香。”

    “别打岔。”苏韵嗔了她一眼。

    秋梦期冷不丁被她这么一嗔,竟瞧出几分媚态来,心里像是被一根羽毛掠过一般,有点发痒又有点轻飘飘的感觉。

    她低下头,看着对方在本子上的写写画画,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起来。

    开设蚊香加工厂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了,无论如何要在这几天把制作的作坊给定下来。

    地点最好选在离郊区更近一些,那儿的院子一般都够大,房租也相对便宜,一个月租金大概三到五两银子,再找张铁匠多打几造套挤香器,一天的出香数目能达到几千卷,多少的销量都能吃得下去。

    细算下来,三条生产线月产值能达到六百两。

    每条生产线包含晾晒、研磨、混料、挤香、晒香和包装几道工序,至少要三四个人,还要另外安排人手负责原材料的购买,他们得有十个人。

    当然,也不一定直接上线三条生产线,可以先做一条,后面再慢慢配置,但场地要先租下来。

    “要请全职的,”苏韵道,“春桃要给你当保姆洗衣服,还要给大伙儿做饭,她走不开。”

    “长平白天要守店,也走不开。”

    “大福是可以,但有时候你出门需要他赶马车。”

    秋梦期道:“普通工人就请外边的人,但管事的得要知根知底的人才行,不然你把你家里人叫来?”

    苏韵想了想:“我二叔是挺适合,但家里要种的地不少,他来了不知道我爹娘他们能不能忙得过来。”

    朝廷规定,流放的犯人带家眷的,按家中十五岁以上的人头计算,每人要屯田种地十亩,籽种和生产工具由官府拨给,生产的粮食除留少量的口粮外要全部上,时至五年以后才能在当地落户,成为民屯的一部分,届时只需按规定纳税即可。

    不过大焱的亩积较之隋唐以后为小,当时的1亩只当今天的0.7亩,因为是粗放型耕种,投入的精力也要少很多,但这么大面积的耕种对他们寥寥几人来说,还是个不小的任务。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一年缴纳五两银子就能免掉当年的种地任务,苏长平那一份花了五两银子,要是苏二爷也上来,又得再花五两。

    秋梦期道:“蚊香这么有搞头,还种什么地,直接花银子免掉。”

    “二叔来了,把我二嫂和两个女儿留家里,也不妥。”苏韵皱着眉头道。

    秋梦期一拍大腿道:“把你二叔一家全都叫上来吧,这个蚊香本来也是你的主意和配方,目前相当于我们合伙,我出钱你出技术,工资和利润是分开的,到时候利润肯定要分你一半,眼下蚊香生意那么好,还担心一年拿不出三十两银子?”

    虽然苏韵并不想和秋梦期分得那么清楚,而且她如今几乎是完全倚靠对方生存,但亲兄弟明算账,有了钱她也好操作一些事情,如今秋梦期亲自提出,她自不会推辞。

    浅浅地笑了笑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让我二叔一家上来,琳儿才十四岁,当初屯田的时候没算她在内,只需要交二叔二婶和长平的即可,到时候从我的那一份里边扣。”

    “不然把你爹娘那十亩也免了?”秋梦期问道。

    “我爹那性子你不是不知道,二叔一家来城里是做事,爹娘没进城又不种地,他是如何也不肯,况且眼下我们手头也没宽裕到那地步,能省一点是一点,先前那些生辰宴上得来的那些礼金要用来发工钱,不然你这些算是收受贿赂了,衙门账上虽然多了四万两银子,那也是朝廷的钱,莫非你想挪用公款?”

    “咳咳,不过是暂时借用一下而已,等蚊香有了利润了就还回去。”秋梦期有些心虚地道。

    “暂时挪用也只能是你手上收到的一万三千礼金的,不过六月六就要给全县参加徭役的民工发工钱了,我看了花名册,去年是四千七百里,前年要四千五百两,加起来九千多两,商人送的一万两礼金刚好就抵消了,至于其他官吏送的,暂时不对外公布,免得引起百姓对衙门公信力和廉洁度的质疑,剩下的一千两可以暂时留着我们借用,等到时候这些官员家里有个红白喜事当份子钱一点点还回去。”

    “我们的作坊也不需要那么多启动的银子,前期卖蚊香收拢回来的钱已经够开支了,倒是谢家的那八百两货款,要是我们蚊香利润赶不上,就拿剩下的一千两先抵上。”

    商量完毕,秋梦期道:“蚊香的事就交给你了,回头你再去把你二叔接上来,我在前头不好分身去做这些事。”

    苏韵点了点头道:“这个几天先找牙行看看把地方租下来,等找到了我就去大河村接人。”

    “单是你二叔那儿人手还不够,还得在外边找几个人,”秋梦期说着突然眼睛一亮:“还可以请柳家人来帮忙,柳月如应该是愿意的。”

    还愁着以后怎么跟柳鄂那老东西搭上线呢。

    又道:“再从石盘村弄几个人过来帮忙,上次答应戴雄,要帮他们村子解决人口就业问题,反正戴燕也在这里,这些事情也可以提上日程了。”

    冷不丁听到对方提到柳月如,苏韵心里没来由地有些不舒服,柳家也是罪臣,柳月如快十七岁了,也是有十亩的种地任务,从利益最大化上面来讲,请外边的人只需要支付工钱即可,请柳家人还得考虑到是不是要帮他们支付屯田任务的资金,秋梦期宁愿出这个钱也想让柳月如来,可见她对那人有多在乎。

    但自己二叔一家其中就有三人有屯田任务,她不好说什么,虽然她们刚刚说好了是从她利润里扣,可如今作坊还没建起来,利润什么的都还没影呢。

    她忍着心中的不舒服道:“上次回去听我爹娘说,柳家人被发配到登村,一大家子二十多号人,每天都闹得不可开交,柳家大房没有儿子,到了这边怕是日子不好过,柳月如应该是巴不得往外头走,你要是向她伸出援手,她怕是感激不尽,做事也会更卖力。”

    秋梦期志在柳鄂,笑了笑道:“卖不卖力倒是其次,就这么定了。”

    苏韵看着她一脸笑意,垂下了眼眸。

    其实秋梦期是挺想把柳鄂那老东西给弄过来,但如今她手头一堆事情要忙,作坊目前还是要以赚钱为主,暂时不宜分心去查禾家的案子,这件事情只能暂时拖一拖,等蚊香生辰销售上了轨道,再处理这个事情。

    “终于把事情安排完了,咱们可以睡觉了吧。”秋梦期打着哈欠道,朝床边走去。

    见苏韵低头收拾桌面上的东西,忍不住催促:“你还收拾干吗,放着吧,太晚了,明早起来再弄。”

    “我拿着回去,明早起来还能再看一眼。”

    “你还要回去睡?这么晚了还折腾什么,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我答应过长平了,今晚回去睡,说不定他一直盯着我房门。”

    “哪个人会这么死脑筋啊。”

    “你睡吧,我走了。”

    “哎,算了,我送你去吧,黑漆漆的。”

    话还没说完,门直接啪的一声被关上了,秋梦期摸了摸脑袋,觉得这人刚刚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感觉又不太对劲的样子,听到人脚步已经走远,叹了一口气又摸回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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