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找个作坊 ◇

    六月初二, 苏韵带着大福去了牙行。

    先前找的蚊香铺子就是在这个牙行找的,负责带她们去看房子的是个胖胖的大婶,牙行里的人都叫她廖三婶, 每次都是笑眯眯的,看着就喜庆。

    见到苏韵就知道又来生意了, 廖三婶赶紧迎上来问她要找什么样的房子。

    廖三婶得知要做个作坊的大院子,不在乎地段, 忙道:“这样的大院子还真有几个, 我拿了钥匙咱现在就过去看。”

    做事是个雷厉风行的, 很得苏韵的喜欢,把她叫上自家马车就往这几个地方走。

    城中心没有这么大的院子,就算有价格也贵,用来做作坊不合适, 所以苏韵并不考虑, 三人直接就往周边靠近郊区的地方转, 一个上午走了三家, 都差不多,但苏韵还想着再多一两家再做决定。

    “桃溪巷有一个, 春熙巷有一个,都比较偏,就怕您不喜欢。”廖三婶道。

    “春熙巷, ”苏韵听到这个地址觉得耳熟, 在后世也有这么一个名叫春熙的巷子,还挺有名气的,忍不住生出一丝亲近感来, 有些意动, “先去春熙巷看看。”

    廖三婶愣了一下, 道:“那一家情况我还没来得及跟您说,那家的男人犯了事,关大狱里头了,就剩孤儿寡母两人,他们那儿附近搬来了个邻居,游手好闲的,先前就有人看上那儿了想租下来,可还没住进去两天就被那邻居给扰得不行,老婆子那就怕您去了觉得那儿晦气。”

    苏韵嘴角却微微上挑,道:“那正好,我最喜欢和这种人做邻居了,就去那儿看看。”

    秋梦期好歹也是一县父母官,县内孤儿寡母受人欺凌,她背靠县令遇到这种事情哪里还能直接掉头避开。

    廖三婶没想到这姑娘看着年纪轻轻的,又长得貌美如花,却如此执拗,忙多劝两句,却听她道:“就去春熙巷。”

    廖三婶无奈,只得闭嘴。

    很快,马车就到了春熙路二巷,这里很安静,虽然巷子深,但路宽而且地方好找,不用七拐八拐,从大路过来左转走个一百米就到,从外头这么一看,还真是个好地方。

    要是真租下来,以后进出货也方便,苏韵心里想着。

    随着马车往前走,廖三婶挑着帘子往外看,一边指着路边道:“前面那一家,朱红色大门的就是了。”

    苏韵看着点了点头。

    可还没到那红色大门,隔壁一个小院敞着门,门口坐着几个混混模样的年轻男子,正光着膀子在喝酒,为首是一个脸上长着痘麻子的地痞混混,看着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见到马车进巷子,第一眼就瞄见了廖三婶,张口就骂道:“你这老婆子,上次不是警告过你,这次你还敢再带人来,小心老子打断你的腿。”

    一旁几个小弟见到一旁坐着的苏韵,顿时眼前一亮,“哟,哪里来的小美人,想租房子呀,租我们这儿的,这儿的房子宽,不要钱,你白住都成。”

    苏韵闻言,脸上看不出喜怒,却是大福这憨憨不想让这几人冒犯到她,皱了皱眉一把将帘子给拉了下来。

    其中一混混见状,贱兮兮走上前来伸手又嘶啦一声把帘子拉开。

    廖三婶也不是省油的灯,见这些人骚扰自己的客户,一巴掌扇了过去。

    张口骂道:“好你个王麻子,还不叫你的人滚开,回头我找我儿子来揍你。”

    那混混白白挨了一巴掌,连滚带爬躲到一边,却不敢还手。

    王麻子见手下人被打,将那人瞪了一眼,随后冲着廖三嫂叫嚣道:“你家那小子几斤几两,也敢跟我爷斗,爷话放在这里了,你尽管往里边带人,要是住不下去了到时候人家找你退佣金你可别怪我。”

    廖三婶是不怕着王麻子,王麻子虽浑,但他自小就在这街道上混,廖三嫂也算是看着他长大,只是没人管教,整日和三教九流的人搅和一起,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若真说他大奸大恶,倒也没到那个程度。

    而且她这个就是一竿子买卖,跟客人说了情况,要是客人执意要租她也不能天天在这守着,于是只能转过头来冲着苏韵道:“姑娘,您也看见了,就是这么个情况,今天老婆子在这他们都这般嚣张了,到时候若没旁的人,还不知道人怎么欺负你们呢。”

    苏韵笑了笑,安抚她道:“不理会他,我们过去吧。”

    王麻子自是把这些话给听在耳朵里,他是真没想到居然有不怕死的小娘子,执意要送上门来,冷笑道:“你就尽管租吧,能住到三天不走,爷给你磕头。”

    苏韵懒得跟他废话,冲着大福道:“大福,走。”

    大福扬起鞭子,马车咯哒咯哒继续朝前行去,甩了王麻子一屁股的灰。

    到了地方下了车,廖三婶前去敲门,好一会儿从里边传来脚步声,紧接着门上打开了一个小洞,露出一双眼睛,见到是廖三婶,这才打开了门。

    门里面站着一位大约二十五六岁的女子,身后还跟了个五岁左右的孩子,大大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她们。

    女人长得很好看,但面容憔悴,似乎过得不太好。

    廖三婶笑眯眯道:“丽娘,老婆子今日又带人来看房子了。”

    不想丽娘却道“三婶,怪我没给您带话,这房子不租了。”

    廖三婶诧异道:“怎么不租了,这么大的院子,你们娘俩就住那么一间屋子,反正空着也是空着,还能补贴些家用。”

    丽娘摇了摇头:“就算真有人来,也住不了几天,还是不折腾了。”

    说完也没心思再招待她们,做了送客的姿态。

    廖三婶是知内情的人,哪里会怪她无礼,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哎,真是难为你了。”

    说着转过头来冲着苏韵道:“姑娘,走吧……”

    苏韵却上前一步,看着丽娘道,“可惜呢,我好不容易才看中的一个大院子。”

    丽娘移开眼神道:“姑娘年纪轻轻,又长得如此好看,这里更不合适你了,听我一句,速速离开吧。”

    见到母亲这般拒绝,丽娘身后的小姑娘捉着她的衣摆可怜巴巴地望着苏韵,她好久没出门了,也没有朋友,好不容易来的几个租客后面都被隔壁的麻子给吓走了,她想和母亲以外的人说说话。

    看着小姑娘这样的眼神,苏韵心紧了紧,她转头冲着丽娘道:“你不用担心,我家主子是个厉害的,隔壁那些人不敢拿她怎么样,说不定我们住进来了,你还能住得更安心一些。”

    听到她这话,丽娘明显有些心动,但还是拒绝了,“先前几个租客也是这么说,但最后都没有哪个能住够三日的,姑娘还是另寻他处去吧。”

    “既然都能留前面几位租客,何不也试试我这一位,若真住不下去,我也不要回租金,你也没什么损失,何必急着拒绝呢。”

    廖三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劝谁,只能捏着手在一旁看着,心里跟着干着急。

    见到丽娘不说话,苏韵又蹲下来,冲着小姑娘道:“小妹妹,想不想让还有其他哥哥姐姐陪你一起玩儿?”

    等院子定下来就去接二叔,小堂妹苏萱也跟着上来,两小姐妹想来也能玩到一处。

    芙儿一听,顿时眼睛发亮,用力点了点头。

    但很快又转过头去,小心翼翼地看着母亲。

    丽娘看着她这副模样,眼眶发红,终于还是狠下心来咬咬牙道:“姑娘,好坏我都说在前头了,你主子若是真有本事,你……那就住进来吧。”

    苏韵刚在门口的时候就大致观察了一下这个院子,够大够宽,比前几个都好,做作坊最好不过。

    “还有后院是吧,后院也一起租出去吗?”

    “后院有几间屋子,我和芙儿住一间,其他的均可租出去,我带你去瞧瞧。”

    苏韵让她稍等,吩咐大福在外头守着马车,并留意隔墙的方向。

    “不瞒姐姐,我家主子想租下这院子是用来开作坊用的,到时候会有十来个工人住进来,平日也会有材料进出,不知道姐姐会不会介意。”

    丽娘脚下步子一顿,道:“我是不嫌弃,只是既然你们是做生意的,我家又是这么个情况,姑娘要不要再斟酌一下,到时候影响生意就不好了。”

    “不碍事。”

    丽娘闻言,只要提着一颗心将人引往后院。

    苏韵又问道:“既然有如此恶邻,丽娘姐姐有没有想过把房子卖了去别处生活重新开始?”

    丽娘叹了口气,她何尝不想,但每次出去那些人都不近不远跟着,她带着女儿想出城,不是马车坏了就是身上的银钱被偷了,到了半路就不得不回来,她也看出来了,是有人不想跟她们母女二人出城,也不想她们跟外人有交集,但不知为何又不取了她们的性命,就把她们囚禁于此地一样。

    想来跟牢里的丈夫有关。

    要不是因为这些年家中积蓄被花光了,她也不会把房子挂出去要出租。

    但这些事情不好与外人说,她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苏韵见她不欲多说也就暂时不再继续问下去,随着她去后院看了一番,觉得这里面同样宽敞,除了可以住人,也能进行生产,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地方我很满意,就定这儿吧。”

    “姑娘还没问我房租呢。”丽娘有些诧异,不是说还有主子吗,主子没看就能定下来?

    “忘了问了,这儿的租金几何,如何缴纳?”有恶邻在,房租高也高不到哪儿去,苏韵还真把这茬给忘了,这着实不像她的为人。

    丽娘对于她的草率着实是有些看不懂,回道:“一个月二两,不收押金,逐月交即可。”

    城中的铺面那么小小一间都要一个月一两,这里这么大一座院子才要二两,想来除了偏僻,丽娘考虑更多的是因为隔壁的因素,一月一交也是怕根本住不了那么久的原因吧。

    “价格合适,廖三婶,回牙行拟契书吧。”

    廖三婶见她们已经谈成了,她心里倒反是沉甸甸的,但也没得法子。

    “还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丽娘问道。

    “抱歉,刚刚忘记介绍自己了,我姓苏。”

    “苏姑娘,我就不跟你们去牙行了,回头你们拟好拿来给我签个字就行,廖三婶她们家办事,没什么信不过的。”

    苏韵道:“看你们这个样子,孩子应该许久没出家门了,跟我们出去转转,待会儿我再送你们回来,好吗,小芙儿?”

    刚刚听到丽娘叫她芙儿,苏韵就知道她的名字。

    芙儿一听,满脸期盼地望着母亲,那神色,实在令人难以拒绝。

    丽娘心酸不已,她们母女二人已经有几个月没出门了,后门出去有块菜地,平日吃菜倒不用出去,偶尔出去采购一些生活用品,那些人都是不近不远地跟着,让人背脊发寒,好不容易买到东西就迫不及待地跑回家了。

    想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她自己是不要紧,但孩子渴望外面的世界,带着孩子出去放放风也好。

    于是点了点头道:“如此,就麻烦苏姑娘了。”

    隔壁王麻子和几个地痞无赖看着丽娘母女跟着上了马车,其中一人忍不住谄媚上前道:“宝哥,这小娘子看着很不赖,不然就让她住进来呗,咱也不做什么,大家就养养眼,不跟前几个那样把人给弄走,你看成不?”

    其他几个也七嘴八舌地跟着出声,王麻子瞪了他们一眼道:“都给我住嘴,一个个胡咧咧的,上面大老爷给了我一个月一两银子,就是看着不给这家母女跟外人接触,等过了今年秋天,她男人死了,咱想咋样就咋样,在这之前,谁也别弄出什么幺蛾子。”

    说着又冲着几人道:“还不快跟上去,别把人给跟丢了,老子一天天老吃好喝伺候你们是白养的你们啊。”

    几个地痞听着,也不敢再出声,一个个缩头缩脑地远远地跟了上去。

    车子宽敞,坐着三个大人一个小孩倒也不拥挤,芙儿好久没能出来,对外边的街道充满了好奇,钻出车厢和大福挤在外头赶车。

    车内,丽娘放下车帘子一脸担心,那些人果然还是跟往常一样,远远地跟着,生怕自己多跟别的人多说了一句话。

    可身边这位年轻的苏姑娘却一脸淡定,根本没将周遭的情况放在眼里。

    廖三婶是牙行的人,人也精明,上次这姑娘托她找的铺面,如今开张卖蚊香已经卖几天了,她也买了两卷回家,现在每天晚上都点着,屋里果然一只蚊子都没有,比先前他们用艾草等其他驱蚊的草药可管用多了,如今她那小孙子可日日都离不开这蚊香,不用多想就能知道以后她们生意能做得多大。

    而且看这姑娘言谈举止皆是不俗,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风范,想来确实来头不小,于是也不再忧心,反倒劝着丽娘道:“如今房子租出去,苏姑娘家主子又是个不怕事的,对你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你还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过日子,那些人要是闹得凶了,就报到官府去,让县太爷给你做主。”

    丽娘叹了口气,道:“说来也是我丈夫惹的灾祸,不知怎的就惹上了人命案,这些人都是苦主的家人,只要不闹得太过分,官府根本就不想理。”

    原来丽娘的丈夫陷入一桩人命案中,如今已经被关起来了,等着秋后处斩,王麻子等人就是借着苦主的身份对娄曲的妻儿百般骚扰,先前也有衙役前来调解过,停了两天又继续闹,后面官府就再也不管了,反反复复丽娘也觉得心累了,再怎么被欺负都不愿意再去告官,于是就成了现在这样。

    “他们做过的最过分的事情是什么?”

    丽娘想了想,道:“说来也是奇怪,不伤人,也不进院子,若是有人来租房子就不停骚扰租客将人赶走,烦不胜烦。”

    苏韵有些奇怪,这些人不为钱财也不伤人,意欲何为?

    丽娘叹了口气,“算了,不提也罢。”

    说来说去还不是丈夫犯事在先,自己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咽下这个苦果。

    廖三婶却道:“那都是以前,如今咱们这位县太爷,据说办案很有一套,眼下还到处发告示说要给百姓把前两年徭役的工钱给结了,就这两天的事情,可见是个好官,这群人若还是胆大妄为,你不如去试试,说不定他还真管呢。”

    一旁是苏韵也温声道:“若真有这等事情,还是报官解决得好,不过你也别担心,等咱们签了契书,那几个地痞若是再闹,就算丽娘你不去报官,影响到我家主子做生意,主子也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那群人。”

    听她这么说,似乎她主子挺厉害的样子,丽娘心中微动,也暗暗希望新租客是个有本事的,能将这群无法无天的人震慑一番。

    既然双方已经都谈好了价格,到了牙行后,廖三婶很快既让她儿子写好契书,三方一起签字画押,租赁一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苏韵也把提前备好的一个月租金交给丽娘道:“邻居骚扰一事你已跟我说明白,是我执意要租,就算是我真的提前退租,这银子我也不会再拿回来,你放心用就是。”

    丽娘听她这么说,鼻子一酸,差点就落下泪来,她们母女二人如今无田无地,就只有这么一座大院子,再无其他收入,家里之前的东西都已经拿出去当卖,实在拮据,眼下这二两银子简直就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苏韵又一并把佣金给付了后道:“你把契书收好,这会儿闲来无事,不如我们在周边逛逛,待会儿我再送你回去,如何?”

    “若是苏姑娘得闲那是再好不过。”

    丽娘好些日子没有出来,自是要采买一番,包括粮油布料和一些生活用品,苏韵让大福给她充当苦力提东西,自己带着芙儿跟在后边,给她买了些吃的东西。

    芙儿虽然想吃,但没得母亲允许也不敢伸手接,苏韵这才道:“姨姨过几日去你家里住,到时候要有很多事情要忙,还要碾药粉,你到时候帮我照看一下驴子,就当做换这些糖了,你看可行?”

    芙儿一听,觉得自己能用劳动来换,不是无功不受禄,于是就开开心心地答应了下来,很快兜里就塞满了糖块,丽娘见状,本想呵斥她不能拿人东西,但看着女儿这样一副久违的开心模样,抹了抹眼睛把话咽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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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章 给我当差 ◇

    确定了作坊之后, 次日,苏韵和大福又回了一趟大河村,这次直接把苏二爷一家子全都拉了上来, 安置到春熙巷新租下来的娄家院子。

    苏长宁见到二叔一家全都进了城,心里羡慕得不行, 但家里只有父母和幼弟在,还有二十亩的屯田任务, 只要把期盼的眼神给掩下, 强颜欢笑地挥手和长姐道别。

    苏韵见他这副模样, 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道:“先种一年地,明年阿姐来接你去城里。”

    苏长宁这才咧开嘴笑了,挺起胸膛道:“大姐放心,我会好好种地, 帮爹娘分担家里事务照顾好长越。”

    “大姐知道你能做到, 也要好好照顾好自己。”

    王麻子等人见到隔壁还真的有人来入住, 便和前几次一样, 开始准备着闹事,却不想季呼带着一群人刚好路过春熙巷, 撞到正在娄家院子墙头探头探脑的几人。

    季呼喝道:“王小宝,爬人家墙头作甚!”

    王麻子等人在城里虽然作威作福惯了,但哪敢跟官差正面杠上, 见到季呼这尊大佛赶紧从梯子上跳下来, 低头哈腰道道:“原来是县尉大人,小的几个见着有人搬进来,好奇而已, 就凑个热闹……”

    季呼虎着一张脸道:“去年娄家母女就去衙门告过几次, 若不是你还知道几分收敛, 不然我早把你抓进去。”

    王麻子哭丧着一张脸道:“大人你是看高我王小宝了,就算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你知道就好!”

    正说着,隔壁门口吱呀一声,里面几人鱼贯走出来,最前边一位身穿蓝色衣服,身形高挑。

    季呼心中吃惊,不知道这尊大佛怎么到此地来了,赶忙丢下王麻子走上前去,躬身行礼道:“见过县令大人。”

    这话一出,丽娘母女、王麻子几名地痞,还有不放心跟来的张婶等人顿时面露惊讶之色,赶紧躬身行礼。

    秋梦期见状,做足了官威让他们免礼,昨晚听了苏韵说了春熙巷的情况,打算亲自过来看一眼,顺便震慑一番,为县城里边的扫黑除黑工作贡献一份力量,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了季呼。

    “县尉怎么在这里?”

    “下官奉大人命搭建点兵场场地,抄近路回家,赶巧遇上了大人。”

    季呼对上这位小自己五六岁的县令,心里的感情很复杂,先是见她破案如神,再到她孤身前往清风寨,忍不住心生敬佩,谁知后来的生辰宴一事让他失望透顶,却没想到接下来宣布的三大决策又让他彻底改变了对这位年轻县令的看法。

    有勇有谋有魄力!

    “这几日你辛苦了,官厕的事情也要记得跟进。”

    “是大人。”

    季呼与她说完话,带着人离开。

    秋梦期这才把目光放到一旁的王麻子身上,问道:“你就是王小宝?”

    王麻子此时早已满头大汗,但他性子圆滑,听了刚刚县太爷和季呼的一番对话,心里已经想好了说辞,躬身道:“回大人话,草民正是王小宝,请大人安,草民听说大人已下令让百姓六月初六去领工钱,托大人的福,草民到时候也能有银子领,心中既欢喜又感激,能有大人这样的县令,当真是封乐百姓之福。”

    他后面的几名小混混也连连应和,这些人都是十五到二十岁的年轻人,虽然是一群地痞流氓,但其中该服役也还得去服役,王小宝家中就只有他和一个妹妹,还有瞎了眼的老奶,他十五岁就得去服徭役,也没能拿到工钱,秋梦期这个举措,同样也惠及了他们。

    不管怎么样,单这一层,几分好感就上来了。

    “你倒是会说话。”

    刚刚王麻子和季呼对话她也听到了,如今再看到这个混混小子,忍不住想到自己前世当太妹时候的几个手下,又见他一副机灵劲儿,加上先前苏韵和她一分析,心里也有数。

    眼前麻子,除了一张脸瞧不上,其他地方都还好。

    “草民就一张嘴还能讨人喜欢。”王麻子知道自己脸上长满星星点点令人不敢直视,赶紧扬长避短地埋下头去。

    “平日里都做些什么营生?”

    王麻子等人瞬间就答不出来话了,当小混混恃强凌弱这种事是能说的吗?

    秋梦期瞧了他几眼,慢悠悠道:“想来也没什么营生,以后就来给本县身边当差将功赎罪吧。”

    这话一说出口,威力绝对不亚于平地惊雷,包括丽娘张婶等人在内全都傻眼了。

    王麻子此时是真的被馅饼砸中了,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很快嘴巴都要咧到耳后根。

    给县太爷当差,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呐,这回真的是祖坟冒青烟了,不然这样的好事怎么能轮到他王麻子身上。

    “怎么,不愿意?”

    王小宝这时候才回过神来,慌忙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纳头便拜,口中连连道:“愿意愿意,可太愿意了——”

    “会赶车吧?”

    “会会会——小的啥都会一点,小的一定好好给大人当差……呜呜呜小的实在太激动了——大人您真是伯乐在世……”一向无法无天的王麻子哪里还有过去嚣张的模样,温顺得像一条哈巴狗,就差一条尾巴能摇起来了。

    “亏你还知道你伯乐,你看看你哪一点像千里马。”

    王小宝嘿嘿挠了挠头道:“小的不是千里马,小的就是头骡子,大人说我是什么就是什么。”

    秋梦期嫌弃地看着他那一张沾着鼻涕眼泪的丑脸,皱着眉头冲着苏韵道:“回去给他调个治青春痘的药。”

    丑死了。

    苏韵看着她一眼,笑了笑。

    “你今年多大了。”

    王麻子知道自己一张丑脸给丑到大人了,心里忍不住难过,他其实一开始刚长这些痘痘的时候也挺在意,但这玩意儿要长他也控制不住啊,以前同村那些小姑娘也不爱往他身边凑了,他也自卑过,但自卑也不管用,干脆就顶着这一张麻子脸到处吓唬人了。

    “回大人,小的十七岁了。”

    十几岁的中二少年,一天天没事干到处晃悠着,得好好教育教育才行,“明天把自己收拾利索了,来衙门找我。”

    “是大人。”

    秋梦期说完又叮嘱了苏二爷几句,这才带着秋梦期和大福上了马车回去了。

    马车上,秋梦期道:“往后作坊这边你经常要跑,就让大福跟着你,我跟前需要个机灵点的,我问过季呼,这王小宝心不坏,就是缺个正确的引导,让他跟着我以后也好使唤,春熙巷这边就没人敢乱来了。”

    苏韵点了点头,“这几个人背后藏着事,留在眼皮底下也好,等得空了看看丽娘丈夫犯的什么案子,总觉得不太对劲。”

    秋梦期点了点:“好,不过你得想办法把他脸上的青春痘给治好了,我看着难受。”

    苏韵着嘴角勾了勾,“二叔二婶上来了,作坊这边稍微拾掇一下随时要开工,丽娘那边我跟她商量过了,反正她在家没事干,就让她跟着一起做工赚个生活费。”

    秋梦期嗯了一声:“眼下有三个大人,苏琳也算半个大人,你不需要出门的话大福也能过来帮忙,我回头和戴燕说一声,让她回去找她爹从村里安排十来个手脚勤快的人上来。”

    苏韵:“我打算这两天就把小作坊改造完成,张铁匠那边已经安排他再打三个挤香器,木工下晌就到,我都交代二叔了,这些不是什么大问题。”

    秋梦期突然想到了什么:“先前我刚到封乐审的第一个案子,那个新妇,现在也不知道什么情况,白白被小叔子玷污了身子,这种事对哪个女人来说都不好过,更何况眼下这个社会对女人又尤其苛刻。”

    苏韵当知道然秋梦期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人还是一样,表面上看着不在乎,但心里比谁都热乎。

    “你最近要忙的事多,这事就我来办吧,我找个时间去她们村子打听一下,她要是能过得好就不打扰,要是过得不好再介入。”

    秋梦期为着两人的这点默契心里尤为高兴,咧着嘴笑道:“你安排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长平今天开始就搬去春熙巷,一家人住一块。”

    “去了也好,免得我晚上去你房间各种不方便。”

    苏韵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两人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可这人这嘴巴却能说出令人误会的话来,随即问道:“戴小姐要住到什么时候?”

    秋梦期也有些头疼道:“原本是说我过完生辰,现在说要等她表姐过来再顺道一起走。”

    苏韵闻言,没再说什么。

    另一边王小宝忙招呼手下小弟赶紧夹着尾巴缩回屋内,把门关得紧紧的。

    众小弟都赶紧围上来跟他道贺,这才把他晕乎乎的脑袋给敲醒。

    “猴儿,你说哥这耳朵是不是有问题,听错了,还是看错了,那是咱们封乐的县太爷没错吧。”

    “宝哥,你没听错,你要去给县太爷当差赶马了。”

    “宝哥,苟富贵勿相忘。”

    “没听错就好,”王小宝腰杆也挺得直直的,“放心吧,你们都是跟着宝哥的,宝哥肯定会带着你们吃香喝辣。”

    “可是宝哥,隔壁那个怎么办?”

    王小宝一听,一巴掌呼了过去道:“还办什么办,你刚刚没看出来?前头的那小娘子,是秋县令的贴身丫鬟,租这房子的人就算不是秋县令,那肯定也是跟秋县令有关系的人,你敢动她们?”

    马六捂着脸委屈道:“可宝哥,若是不动手,那就得罪东家了,银子也别想拿到手了,到时候指不定还会被东家的人给揍一顿。”

    其他几个地痞也都望过来,指着王小宝拿主意。

    王小宝虽然才十七岁,但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比起其他几个小混混还是多了几分眼,“眼下我已经是秋县令的人了,咱也不好说帮谁不帮谁,反正东家让咱们盯着那母女二人,咱盯着就是,只要她们不离开宅子,她们做什么咱不管,她们要是出了宅子,咱跟着就是,谁都不得罪,银子照拿。”

    众混混一听,都纷纷冲着王小宝伸出大拇指,“还是宝哥厉害,咱就这么办。”

    “往后我去给秋县令当差了,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把桌子搬进来,往后你们就不要往门外坐了,就算季爷看到了也拿咱们没办法,盯着她们家大门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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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拜访商贾 ◇

    摊点会场布置由季呼负责, 秋梦期则亲自上门拜访城中各大富商,邀请他们前来展销会摆摊。

    原本孔兴贤想把这个美差给接下去,由他去接洽当日参加秋梦期生辰宴会的那些富商, 但被拒绝了。

    一般富商想着办法巴结官吏,而对官员来说, 何尝不想着和这些商人搞好关系,官商之间关系十分微妙, 很大程度上是相互影响相互成就, 谁压谁一头百姓的日子都不好过, 但两者勾结,同样受苦的也是百姓。

    为了以后更好地开展工作,在苏韵的提示下,秋梦期亲自去走了城中几十家富商, 包括当日生辰宴送礼名单上的这些客人, 同时还有往年官府赈灾时捐款的商家, 热情邀请他们去参加六月六的产销会。

    县令邀请, 这些商人怎会不参加,更何况到时候会有数万人集聚点兵场, 听说戏台子已经搭建起来了,这几天已经有戏班子提前去场地试唱,这消息早就传得到处都是, 搞得整个封乐的百姓都坐不住了, 满心激动地就等着那天快点到来。

    这么多人,就算每人只买一颗糖,都能赚上不少钱啊。

    这样的盛况, 哪个商家不眼热。

    早之前已经有好多家商家铺子蠢蠢欲动, 四处打听着如何才能进入会场摆摊设点, 最好能抢在前排的位置,一听说这次展销会不设入场费,而是根据往年衙门赈灾时捐款的名单来,不由得直拍大腿,惋惜不已,早知道先前赈灾的时候多少捐上一点,说不定这次就能免费入场了。

    亨运粮行,秋梦期笑眯眯道:“当日我举行生辰宴,李老板奉上纹银八百两银子,我是感激不尽并铭记于心,自我到任以来,才发现衙门最近几年亏空得厉害,可谓是举步维艰,百姓参加徭役拿不到工钱饭也吃不饱,实在令人心痛,看到民生如此艰难,便想着将这些银子作为工钱发下去,李老板不会介意吧。”

    亨运粮行的老板瞬间愣住了,私底下送银子他当然大方,为的就是能让县令记住他的名字,以后办事方便,但如果放到衙门,那他多少就不太乐意了,毕竟衙门是朝廷的,钱最后落到百姓手里,县令就能公事公办,哪里会记得他的这点私心。

    可县令这么说,他当然不能拒绝,只好强撑着笑脸应和下来。

    秋梦期看着他的脸色,哪里会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笑道:“当然,李老板也不用担心,你对百姓的好就等于对本县的好,我当然会放在心上,所以这次展销会,我特意让季大人给你留了一个最显眼的位置,保准所有百姓一入场就见到亨运粮店的名头和铺子,你看可行。”

    对李老板来说,以往那些官员哪个不对他不是颐指气使,从来都是他低头哈腰的份,可眼下这位风姿卓绝满面和煦已经让人受用得很,更何况人家还承诺给自己弄个显眼的摊点,如何不让他喜上眉梢,瞬间笑成了一朵菊花,哪里还管那日送的银子走的是明道还是暗道,激动道:“这可真是大好的事情哇,难为大人一心为鄙人着想。”

    “不仅如此,本县这两天让人在城西和城北分别建造了大型的官厕,有意让李老板来经营其中一座,不知道李老板是否愿意接下这么个脏活。”

    先前秋梦期去清风寨的时候,就交代孔兴贤招标搞定那这两个官厕,孔兴贤根本没放在心上,后来秋梦期全身而退,他才匆匆忙忙去处理,却没走招标程序,私下把这事交给自己认识的两家乡绅来做,被季呼举报,秋梦期又把这事收了回来,如今还压在手上没出,这次刚好能派上用场。

    听到这话,李老板的眼光顿时亮得吓人,连忙起身作揖道:“这岂是什么脏活,香得很香得很啊,多谢大人时时刻刻记着鄙人,鄙人感激不尽。”

    古代没有化肥,土地贫瘠,只有靠动物粪便发酵后浇灌土地才能更好地增加肥力,城里收夜香都好几家,竞争很厉害,李老板家里土地上万亩,他倒是想掺一脚可惜竞争不过人家,为了这事都愁得不行,如今秋梦期居然把这么好的差事交给他,这怎么能不让他高兴呢。

    “北城的官厕离你家在郊外的地块近,这里划分给你最好不过了,不过咱可先说好,官厕两年内免费让你家来运营,你可要派专门的人前去打扫,把卫生搞干净咯。”

    两年之后再通过招标的方式来转出去,一年收个几十两补贴衙门的收入。

    “大人放心,若是官厕交到鄙人手中,鄙人定派人日日冲洗打扫干净,让人宾至如归。”

    “本县就知道李老板是干实事的人,待官厕建成之后,本县再派人来与你签订契约。”

    “多谢大人!”李老板此时心里美滋滋的,拿到官厕两年的经营权,还有点兵场产销会最大的铺面,到时候亨运米行的名气怕是要冲破天际了,而且看着县太爷的意思,往后要是有什么好项目,说不定还会考虑到他,这八百两可花得太值。

    “不仅如此,”秋梦期笑道,“本县已经让人在展销会和领薪处搭建了一个巨大的牌子,到时候铺上红纸,把此次资助发薪的商家都写上去,供百姓瞻仰。”

    李老板闻言整个人顿时晕乎乎的,送个八百两银子,这么多的福利,还被人瞻仰,到时候大家都叫他大善人,肯定很多人来自家粮行买米买粮,岂不是要卖疯了。

    “大人,这都是真的吗,您没有骗我吧?”

    “当然,本县说话算话,李老板这一善行传出去,百姓必定爱戴你,会更愿意到你的粮行买米,李老板可务必要确保粮食足斤足两质量过关,不然到时候百姓不买账,本县这个全力支持你的官员也要被人诟病,咱可就得不偿失。”

    “大人放心,必定都是好米,足斤足两童叟无欺。”

    “我就说了,李老板是办实事的人,也是个良心商人,我岂有不放心的。”

    “惭愧惭愧,大人如此厚爱,往后大人有什么难处——不不不,以后衙门有什么难处的,我定当鼎力相助。”

    “有李老板这句话,咱们封乐何愁不发展起来,封乐这潭水活起来,百姓日子过得好,银子多了,能买的东西多了,李老板,这么一来,像你这样的商人还愁赚不到银子吗,这都是互惠互利啊。”

    一个大饼从天而降,把李富贵给砸了个晕头转向,“大人,百姓日子过得好,商家挣到银子,衙门库房富盈,大人您的政绩也上来,这妥妥四个赢面啊。”

    真四个赢面!在现代别人也都只说双赢,到李富贵这里直接变四赢了,这高帽子还是古人更会戴。

    秋梦期笑眯眯,连连赞叹李老板会说话,走的时候双方是各得其所,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两年前因洪涝和其他灾祸赈灾时给衙门捐款的商家,这次没去秋梦期的生日宴,秋梦期也特地去拜访了他们,对她来说,这些人才是真正想为民办事的人,当然有些可能是逼于无奈被官府逼捐,但确实是做了好事了,只是真正送到百姓手中的有多少就不好说了。

    这些人见到县太爷亲自上门邀请参加展销会,都觉得有些意外。

    毕竟官府那群人,过河拆桥是常有之事,你还想着人家惦记你的恩情那是不可能的,这些商家早就把先前捐钱赈灾的事给忘了,可新来的小县令却亲自登门,对早些年捐助之事道谢,还给他们提供了展位。

    这些简直想都不敢想的事,但却真的发生了。

    秋梦期同样挑了向官府捐款最多的那一家,将西城的官厕给包了出去,承诺两年内免费试用,只需要派人值守打扫卫生就行。

    和亨运米行的李老板一样,吉祥布庄赵员外同样是感激不尽,但更多的是欣慰,他这几日得到小道消息,这小县令前几天刚刚盘查了衙门这三年来的账,动作不小,再结合几日前独闯清风寨的举动,心中对这位小县令的欣赏又多了几分。

    “秋大人居然还能记得我等,真是让人意外,大人能做出归还百姓工钱的举措,还大举展销会,兼顾商家及百姓,令在下深感钦佩,封乐能有大人乃百姓之福我等商贾之幸啊。”

    “赵员外过奖了,在我认为,通财货之血脉者,唯有商贾,只有通商才能裕国裕县,封乐想要富起来,还得靠诸位富商大贾。”

    赵员外没想到年纪轻轻的小县令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深感意外的同时忍不住眼睛一热,士农工商士居首、农次之、工第三、商居末,商是最贱之业,虽说有点银子吃穿不愁,但却常常被人看不起,往日的那些官员哪个不是视他们为钱袋子,想拿就拿想抢就抢,要是没有靠山,连银子都保不住。

    “大人居然有如此大智慧,鄙人受教了。”

    “往后若有什么难处,可直接到衙门找我,我也是希望你们各商家能做大做强,挣的钱越多纳的税也越多,用到百姓身上的,也就更多了。”

    秋梦期走访安抚的时候拉进关系,同时也进行摸底,方便日后工作的开展,这也是苏韵让她亲走走着一趟的原因。

    看着小县令离去的背影,赵员外不禁赞叹不已,“封乐县往后看似是一片晴朗乾坤了。”

    一旁的小厮也赞道,“老板,西城的官厕就建在城门口附近,挖了好大一片地,是季县尉亲自督建,据说是县太爷画的图纸,还分了男侧女侧,看着可讲究了。”

    “我都迫不及待想去看看这个官厕长什么样了。”

    “老爷,听说北城的官厕给了亨运粮行的张老板,当日县太爷开生辰宴,咱没去,亨运米行的张老板去了送了八百两,想必是因为这样,秋大人才把北城的那间官厕给他们家吧。”

    “不出意外这些银子也被秋大人给拿来发工钱了,据我所知,秋植到任的时候衙门只剩八百两银子,不然她哪里有银子付得起全县两年内徭役的工钱,如此也好,张老板捐的这八百两也算是大功一件了,给他一个官厕也是应该的。”

    “比起北城,西城这边还更热闹,夜香也更多,秋大人却把西城的官厕划给老板您,看来秋大人还是挺看重老板。”

    张员外闻言呵斥道:“休得胡说八道,大人秉公办事,岂会生了私心偏向谁的。”

    话虽如此,眼底还是忍不住露出笑意。

    等到了六月初五,秋梦期算是把这些商家都走了个遍,剩下的就由底下的人继续跟进。

    整个封乐县从上到下都透露的这一股喜气,百姓奔走相告,相约着这几天要去领工钱,不参加徭役的也要去逛逛展销会,要么就去看大戏。

    大家都说,秋大人特意搭了两个巨大的戏台子,请了两个戏台子轮流开唱,光是想着都让人激动。

    产销会外面还另外开辟了一些小摊点,只要每人交了五文钱,就可以进去卖一些小吃什么的,百姓听说了,也想凑这个热闹,想着搞点小吃去卖,说不定能挣个三五文钱。

    隔壁的好几个县份的百姓也都知道了这个消息,纷纷羡慕不已,翘首盼望也想去看看这个展销会长的啥样。

    还没到初六,就有这一波一波人来到点兵场逛着,无形中为活动进行预热。

    孙锦作为总捕头,在秋梦期的授意下,把三班衙役全都分好组作为现场的安保人员进行巡逻,确保整个展会有序进行。

    一切就等着初六那一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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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六月初六 ◇

    很快, 时间就到了六月初六。

    天还没亮,点兵场附近就已经人声鼎沸,各村落还有城中百姓如潮水一般涌向这块原本空旷的土地。

    人们欣喜地发现, 这块空荡荡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平地拔起了好多个带帐篷的摊点,上面写着各个商家铺子的名字:吉祥布庄、亨运粮店、古韵酒窖……一百多个摊位, 吃喝玩乐的应有尽有。

    一些精明的商家在头天晚上早就布置好了自家的摊点,太阳一冒头就开始招呼着做生意了, 此时广场上各种吆喝声已经此起彼伏。

    不远处的大戏台, 戏班子已经在摩拳擦掌的正在吊嗓摆弄乐器, 滴滴叭叭的一阵接着一阵,别提有多喜庆了,每个人脸上都染着喜色。

    若是以往,各商贾老大爷不愿去凑这个热闹, 但新县令弄的这个展销会听起来新奇得很, 还上门亲自拜访邀约, 据说今日会有数万人聚集于此, 于是一大早也跟着到会场看看,入眼的是声势浩大人头攒动的场景, 个个喜笑颜开。

    巳时一刻吉时到,请来的舞狮队开始工作,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鞭炮声声把场子都给热了起来。

    蒙着红布的善人榜在秋梦期轻轻一扯之下, 红布落地,一排排名字,还有他们所代表的商铺名字、捐助金额一一罗列在上面。

    红彤彤的红纸衬得周边的人个个红光满面, 秋梦期更是笑得只见两幅白牙。

    并排着的两张善人榜, 一张是今年生日宴上除了官员以外的商贾名单, 另一张是最近三年向衙门捐款的人员,字体格外粗大,十分显眼。

    各商贾老爷最在意的当然是这个,带着自家小厮在善人榜下驻足细看,看看自己的名字排在了哪里,后悔当初不多捐一点,就能位居榜首了,展会将持续三日,数万人都会来善人榜这里看,那可是出尽风头啊。

    不仅如此,捐了款后自家铺子也能被安排在靠前的展位,那位置别提有多旺,看着亨运粮行和吉祥布庄天不亮铺子前就聚了一堆人等着采买,羡煞别的商家。

    一声锣鼓声敲响——“发工钱咯——”

    涌入会场的人们朝着领薪点冲过去,生怕晚了就拿不到钱了。

    衙役们身穿统一衣服忙着维持秩序,同时还要防范人群中可能出现的小偷和拍花子,确保会场秩序和百姓人身及钱财安全。

    “别挤别挤,上了工的都有,一个跟着一个排好队——”

    “领完了往那边走,不要挤在一处——”

    “看好自家小孩,别被踩到了。”

    “拿好银子,别被摸走了——”

    衙役的声音此起彼伏,往日张牙舞爪的形象此时也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王小宝这几日跟着秋梦期,鞍前马后的殷勤得不行,他年纪虽小,但常年混迹各种场合,特别会看人眼色,把秋梦期给伺候得十分周到。

    苏韵给他调了一种药,涂在脸上,才没几天,脸上痘加入企鹅君羊药物而二期五二八一每日追更最新完结文麻子居然清清凉凉的消下去了许多,这让原本对这样脸已经放弃的他重新燃起了希望。

    秋梦期走到哪儿,他在前边殷勤开路,知道秋梦期不摆架子,对待不小心冲撞上来的百姓也是和颜悦色,一张嘴都得大伙儿哈哈大笑,专治各种不好的氛围。

    正走着,却听王小宝道:“大人,小的发现善人榜前边的有些老爷们面色不太对。”

    秋梦期不禁有些疑惑,“怎么回事?”

    “刚刚猴儿——就是我下边那几个小弟,他们偷偷告诉我,有几个小厮在私底下讨论,说善人榜上边,他们家老远捐的银子数目不对。”

    秋梦期顿时心中一惊。

    “你去衙门把苏姑娘接来。”

    王小宝忙道:“大人,姑娘这会让在春熙巷呢。”

    跟着小县令几日,王小宝大抵看得出来,小县令背后的那位女师爷非常之不简单,不由暗自庆幸当日苏韵去春熙巷的时候自己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否则怎么死都不知道。

    “那还不快去。”

    王小宝这才忙不迭朝会场外头跑去。

    不要多时,苏韵带着大福很快就到了,看着秋梦期满面寒霜的样子,安抚道:“若真的是他们自己撞上来,那就怨不得旁人,趁这个机会杀鸡儆猴未尝不是件好事,当日清风寨提出要讨三年的工钱,如今只发两年,运气好的话,剩下那一年的工钱也能发了。”

    秋梦期冷哼一声:“简直是胆大包天,连我的钱都敢觊觎。”

    “先把那几个小厮叫来,我们私底下了解一下情况。”

    王小宝动作快,很快就找到猴儿和几位手下,几个人发动,找到了先前榜下抱怨的那几个人,其中还有一位是五味茶楼的吴老板,那日来参加她生辰宴的其中一位。

    秋梦期赶紧上前,开门见山问道:“吴老板,听我小厮说榜上银子的数目不对?”

    吴老板顿时吓得面如土色,道:“没有没有,大人误会了,是我家小厮胡说八道,鄙人回去定将他好好惩罚。”

    秋梦期赶紧抬手阻止,“本县此时不是在向吴老爷问罪,只是想核对事实,当日收银子做登记的均不是我的人,若有人竟敢连这个银子都要贪墨,我绝不轻饶。”

    吴老板见她发怒,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进退两难。

    “吴老板,相信不止你一人的数目对不上,”秋梦期转过头,问另外几名小厮:“你们呢,差了多少?”

    其他家小厮可没这么谨慎,七嘴八舌道:“回大人,我家老爷乃江氏陶器,当日捐了五百两,今日见只记了四百两。”

    “我们老爷的少记了五十两。”

    “我们的少了三十两。”

    ……

    秋梦期听着耳边这些叽叽喳喳的声音,一团火从心口冲上大脑,嗡嗡直响。

    “王小宝,请孙捕头到我这里来。”

    “是——”

    其他人见县太爷发怒,也不敢吱声,站在原地更不敢动。

    孙锦一直就在会场指挥治安,很快就到了。

    “孙锦,立即着人手捉拿贪墨善款的嫌犯孔元亮,派人守住他们家宅子任何人不得进出。”

    孙锦大惊,但此时不是他质疑的时候,“属下即刻就去。”

    说着将展会现场的治安任务交给张捕快后,招呼十来个人就匆匆去了。

    吴老板见到眼前的架势,就知道县令大人是来真的了,赶忙道:“大人,草民那些银子倒是不打紧,只是其他人数额对不上怕是心里有其他想法——”

    “吴老板——”

    “草民在。”

    “本县想拜托你一件事情,想让你带着我这小厮和婢女,一家一家地询问其他几位当日一起来参加宴会的客人,还有哪家数额有误,由我婢女记下来再交给我,你可愿意帮这个忙?”

    这些商贾,同一个县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由他出面引荐,统计起来会更加方便。

    “愿意,为大人办事乃鄙人之荣幸。”

    “本县先行谢过,还请吴老板私下进行,莫要声张免得引起骚动,如有解决不了的难题,直接由我婢女定夺便是。”

    “是。”吴老板带着苏韵和大福往展销会的方向而去。

    刚安排完这些事情,秋梦期就让王小宝去找戴燕。小姑娘喜欢热闹,一大早也跟着来了点兵场,只是没跟秋梦期在一起。

    孙锦带人去捉拿孔元亮,现场的安保人员就显得严重不足,她需要一批志愿者。

    戴燕难得秋梦期找她,高高兴兴地来了,却被告知让她去找她的父亲戴雄。

    秋梦期给百姓发钱,算是履行了当日在清风寨的一个承诺,石盘村的村民一大早也来了会场,戴雄自然要来看看这个盛况。

    见到秋梦期,他难得一脸笑意。

    “秋大人一诺千金,戴某深感钦佩,也替封乐的百姓谢谢你。”

    秋梦期笑了笑,道:“当日答应戴大当家两个事情,如今算是兑现了一个,另外一个自然也是在安排的路上,不过我如今遇到一些小难题,想请大当家帮个小忙。”

    戴雄大手一挥道:“大人尽管说,戴某绝不会袖手旁观。”

    “戴大当家真是爽快,其实不怕大当家笑话,当日筹集善款给大伙发工钱,商家都捐了银子,这不我也弄了个善人榜,现在才发现数目不对,收钱做登记的人胆大包天贪墨了一些银子,如今查出了点眉目,已经派捕快去处理,但那边人一走,我这边会场维持秩序的人手就不够,也怕有些商家因此不满引起骚乱,想跟大当家借几个人来用用。”

    一听到这事,戴雄还没来得及表态,一旁的乌图隆一听就义愤填膺叫道,“这厮真是不要脸,连善款都敢贪墨,秋大人,不如让我去帮你把这厮给拿了。”

    当日在清风寨,乌图隆对秋梦期那是恶意满满,张口闭口就是狗官,可随着秋梦期的承诺一一兑现,工钱马上就能领,自己的妹子刚接到通知,过两天被安排到作坊上工,家里又多了份收入,他还有什么不满的,特别是刚刚赶到会场的时候,直接就被眼前的这场盛况给惊呆了,当日的怨怼之情早化作滔滔不绝的钦佩之意。

    乌图隆态度的转变秋梦期看在眼里,忙笑笑道:“多谢乌兄弟愿鼎力相助,不过那厮我已经派捕快去捉拿,倒是会场这里,少了一队人马,今日人又特别多,难免会有些鱼龙混杂的坏胚子,大当家和乌兄弟若是得空倒是可以帮我维持一下秩序,免得有扒手和拍花子混进来作案。”

    戴雄爽快道,“这有何难,我一会儿找二三十个弟兄帮你看看场子。”

    “如此就太好了,一会儿我让张捕快与你接洽,晚点本县请弟兄们吃酒,顺便和大当家聊聊当日一些计划的后续。”

    先前说要收购蚊香的原材料还有谢家的干货玉器等,戴雄这次来也是想找她谈谈这些事情,遂点头道:“好,此事不急,等大人得空再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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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贪墨善款 ◇

    安排完这一切, 秋梦期带着王小宝直接回了衙门。

    前头发薪,孔元亮负责库房,也参与到这次行动中来, 每日支取银两都要经过他的手,只是他不需要去到现场。

    当他被孙锦拿下的时候, 还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具体情况孙锦也不知, 只是冷声道:“秋大人亲自下令抓的你, 说你贪墨善款, 你做没做过自己心中有数。”

    孔元亮听到这话,脑子嗡嗡直响,那日小县令过生辰,底下的商贾纷纷送钱上来, 按照他一贯的作风, 能捞一点肯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当时秋梦期还没颁布那两道指令, 孔氏一族也摸不清她的底, 还以为此人不足为据,而且一般收礼金这种事情, 哪个做官的不藏着掖着,还亲自拿账本去跟当事人对数,正因如此, 孔元亮才这般大胆, 稍稍搞个小动作又贪了几百两银子。

    他原想着只是小钱而已,小县令不可能觉察,可如今看着一阵势, 非常不妙。

    “孙捕头, 没有的事, 我哪敢贪墨捐的银子,此事绝对冤枉。”

    “你跟我说没用,等大人来了你自己跟他说吧。”

    今日点兵场那浩大的场面,这是封乐有史以来第一次搞出来的如此大规格的活动,不说封乐,就是新会郡,乃至整个沥州,弄出这么一个展销会是从未有过的,百姓对小县令感激涕零,连商贾们也对她赞不绝口,可谓是民心所向。

    要说孙锦以前还摇摆不定,如今基本上看清形势知道自己该站在那一头了。

    孔元亮见到孙锦不为所动,只得压低声音道:“老孙,你行行好,看在咱们同僚这么多年的份上,帮帮我,给我叔父带个口信吧。”

    孙锦摇了摇头,“你别想了,你家里已经被捕快围住,任何人不得进出,你这里也一样,就乖乖等着秋大人回来定夺吧。”

    孔元亮作为仓官,这个位置可谓是整个衙门最有油水的部门之一,往日这孙子大把大把捞钱,早就把别人眼红得不行,孙锦见他此时模样,脸上爱莫能助,但心里却快意得很。

    听到家里被围起来,孔元亮瞬间脸色变得煞白,瞬间软瘫软在地,冲着孙锦不住地磕头道:“兄弟,老孙,求你了,这个姓秋的就是针对我们孔家的,你要是肯放过我,我给你银子,多少都行,你行行好,帮我把我叔父叫来,不然帮我给家人带个口信也行——”

    “你别求我,我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否则你的下场就是我的下场。”

    “老孙——老孙——这些年大伙儿一起挣钱也没少过你那一份,你何必这样不近人情——”

    “喂,孔元亮,你可别什么事都扯上我,县令先前已经答应过,账本的事情清了,以前的事情就不再计较,不管我以前做了什么,就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倒是你,竟胆大包天顶风作浪,又做了什么惹得大人不高兴,让他在这个当口都要跑回来处理你,你行行好,一人做事一人当,积点德,别拉弟兄们下水。”

    “好你个孙锦,居然胆敢翻脸不认人,以前带你挣钱的时候还真不知道你是这样的嘴脸,你可真行,你别以为现在抱了姓秋的大腿你就没事了,你当真以为现在封乐县真的就姓秋的说了算了——”

    点兵场那边,县丞孔兴贤主要负责统筹发薪事宜,听到下人来报说孔元亮出事了,一时间还不知道什么情况。

    下人道:“听说那边的名人榜上面记录了每个商家捐赠的银两,数对不上,当日生辰宴上收钱登记的是孔四爷,差了几百两银子,秋大人正派人一家一家地对数。”

    “什么!糊涂,这个蠢东西——”孔兴贤忍不住骂道,意识到周边不少人注意到他后,赶紧收敛了声音,但一口气堵在喉咙,不上不下。

    “这个蠢东西,连这钱都敢伸手,他是不怕死啊。”

    孔元亮趁着秋梦期生辰宴上贪墨礼金的事情,孔兴贤并不知情,他自己一向谨慎,这种容易露馅的事他不轻易去做,可自己这个侄子却不知天高地厚,做了这趟子事,搞不好会直接波及他。

    “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孔兴贤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我这里又走不开,昨日安排了工作,姓秋的让我全程在这里守着,领薪事宜要是出了什么事,就要拿我是问,我根本没有理由擅自离开点兵场回衙门!”

    “再说了,他处理老四的事情也是悄摸摸处理没有张扬,我这么一回去不就告诉他我专门找人盯着他吗?”

    下人也跟着着急,“那可怎么办,难道就任由四爷被抓了什么都不做吗?万一……万一四爷不小心……供出个什么东西来。”

    “老四不敢。”孔兴贤对这点倒是笃定,可话说回来,要是没了孔元亮,仓官那个缺口换了别人,以后他再想从衙门抠出半两银子那是不可能的了,于公于私他都想保住孔元亮。

    “张师爷,你让管家送银子过来,再带人去找当日参加生辰会的富商,不论用什么办法都让他们闭嘴,差额多少双倍补给他们。”

    一旁的张师爷赶紧领命下去了。

    就在下人去调银子的当口,张师爷先是找到了叶氏茶楼的吴掌柜,将他悄悄拉到一旁道:“吴掌柜,我听说当日你们家老爷去参加秋大人的生辰宴,送的礼金数额没对上,可是有这么一回事?”

    “正是,刚才秋大人已经命人过来登记了。”

    张师爷忙道:“是这样,那日黑灯瞎火的,负责的小吏给记错了,秋大人心里也不好受,让我拿银子过来返还给你们家老爷,还说让你们家老爷大人大量,放那小吏一码,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吴掌柜狐疑地看了张师爷一眼道:“这事我可做不了主,秋大人已经派人来把我们家老爷接去衙门了,说已经抓了贪墨的小吏,马上就要升堂,师爷若是想找我们家老爷就直接去衙门吧。”

    张师爷顿时大惊失色,“什……什么,要升堂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刚,没多久,不只是我们家老爷,谢家老爷,张家酒楼等等几位老爷全都被请走了。”

    张师爷再顾不得其他,赶忙丢下吴掌柜,转身就去找孔兴贤。

    吴掌柜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冷哼一声。

    回到衙门的秋梦期,等到参加生日宴的各位富商陆陆续续达到之后,立即宣布升堂,这个速度直接打了孔氏一族措手不及,如今涉案人员都在衙门聚集,孔兴贤在点兵场走不开鞭长莫及,就算师爷到了衙门,想打点也不能打点到堂上,只能在门口焦急地走来走去。

    得到这个消息的孔兴贤无力地垂下双手,对张师爷道:“罢了罢了,随他去吧,你去把和老四之间那些往来痕迹给扫一扫,别让他连累到我了。”

    “老爷,万一四爷骨头软,把以前的事给……”

    不论是收受贿赂,官绅勾结还是□□……任何一件拉出来都够孔兴贤吃一壶。

    “无妨,老四知道背叛我的下场,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说什么,别让姓秋的发现什么把柄就行。”

    “是。”

    堂上,秋梦期把核对后的名单数额念了一遍,各富商们确认画押。

    随后惊堂木重重一拍,秋梦期一脸肃容,冲着堂下跪在地上的孔元亮喝道:“孔元亮,你还有何话说?”

    孔元亮此时仍嘴硬道:“大人冤枉啊,自古以来商人重利轻义,都是这些奸商联合起来陷害我罢了,小吏不过是如实登记并未贪墨一个铜板,请大人明察。”

    商人们被反过来咬一口,皆愤愤不平出声指责,更有人站出来相互作证,亲眼看到某家出了多少银票,一时间堂上个个义愤填膺,冲着孔元亮大骂不止。

    眼看这一下就直接得罪了这么多人,孔元亮眼神闪烁惊恐不安,但要是认了自己这下就玩完了,但若是死不认账,想着或许能糊弄过去逃过一劫。

    秋梦期怒极反笑,“你当人人都跟你一样,为了点小利丢下大好的生意不做跑到衙门来争这几十两银子,要知道,诈捐可是要挨板子的。”

    此话一出,众商贾看着孔元亮的眼神就变了。

    秋梦期又道:“孔元亮,既然你不认,我们就鼓对鼓锣对锣一个个来当面对质,赵老爷,你刚刚反映的是榜上少记了八十两银子,可孔元亮说你只给了五百两,要是他说的是真的,那你就涉嫌诈捐,除了要补齐银两,还要挨一顿板子。”

    木材厂赵老爷一听这话差点气歪了鼻子,自己给了钱还被污蔑还要挨板子,这是哪门子的理,转过头来冲着孔元亮恶狠狠道:“姓孔的,你若是敢把这脏水往我身上泼,那也别怪我不客气——”

    孔元亮一听这话,顿时一个激灵,忙大声道:“大人——大人——小吏刚刚一直口不择言,不是各位员外弄错,是小吏弄错,小吏不是有意的,实乃当时酒楼灯光昏暗,小吏一时候记错了。”

    秋梦期微微一抬眼,看了一眼赵老爷,心中冷哼一声。

    当日她的生辰宴,可都是孔兴贤亲手操办的,请的人也是亲孔一派的商人,这群人中间的猫腻可不少。

    只可惜,孔元亮直接认怂了。

    秋梦期了得看这群人狗咬狗,“是记错还是贪墨,你可想清楚了,当初查账的时候,本县说过以前的事情既往不咎,但我是没想到你敢把主意打到本县的身上来,衙门的账是一回事,本县生辰宴上的这笔账又是一回事,本县不介意把之前的那些事情拿出来再挖一挖,本县相信,在座的各位老爷们说不定也有一些新的想法。”

    孔元亮顿时吓坏了,贪墨小县令生辰礼金是他一时候心生贪念种下的恶果,但若是牵扯到账本,以及这些商家跟孔家之间的那些关联,叔父要是知道了定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家中老小更是不得善终。

    相比起来,扛下眼前这摊事,或许才是最轻的惩罚。

    孔元亮顾不得其他,赶忙磕头认罪,“大人饶命,是小吏一时糊涂,才做出这等丑事来,求大人开恩。”

    秋梦期冷眼看着此时丑态尽出的孔元亮,这厮居然如此大胆嚣张,把算盘都打到自己身上来,可想而知此人在别的地方更是怎样一副贪得无厌的嘴脸,让他守着库房,简直就给了他监守自盗的最好机会,此人万万留不得。

    “根据本朝律例,罢免孔元亮仓官一职,关入牢中待上报后秋后处斩,财产抄没入官。”

    按照本朝处理贪官的规定,县官贪污五百两就已经达到处斩的门槛了,倘若是私人财产还是一说,但如今秋梦期把这笔钱归入善款,还红纸黑字地公之于众,孔元亮这下就彻底跑不了了。

    而这一宣判也直接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衙门公堂之上不是没死过人,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立案定罪还是头一回,简直就是手起刀落,令人来不及反应过来。

    孔元亮被压下去,衙役高喊退堂,富商们一前一后地离开了衙门,此时他们的腿脚都还在发抖,毕竟孔氏家族数年来盘亘封乐,他们这些人商人没少跟孔元亮之流打过交道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如今小县令如此凌厉的手段岂能不让他们心惊胆战。

    秋梦期命季呼和孙锦带人去孔元亮家中抄家。

    自古以来反贪第一招,先免官、然后抄家。不管贪污数额大小,哪怕只贪五十一百两,其家中有的万贯家产也全部没收,这也是本朝对待贪污的一贯做法。

    孔元亮作为仓官,常年把持着县里面的这么一个肥缺,薅的羊毛不少,抄了他的家,衙门账上又多了一笔银子,未来搞基础建设就不愁钱了。

    秋梦期安排完这些,也忍不住一阵畅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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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和戴雄喝酒 ◇

    秋梦期这雷厉风行的一招, 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

    和孔氏自成一派的其他官员这几日都被安排在点兵场,根本来不及做出应对,衙门正经官员没几个, 要管上万人发银子,还要维护展销会秩序, 人全都派上去了,没空也没理由离开会场。

    等第一天展销会结束, 众人回到家中, 孔元亮一案已是尘埃落定。

    孔兴贤在家中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把房间的东西都给砸了一遍尚不解气,孔元亮被撸掉,这对他来说就是卸掉一条臂膀的损失,没了仓官这个肥缺, 以后想再从衙门捞出油水几乎不可能了。

    “姓秋的欺我太甚, 岂有此理——”

    “老四这个糊涂蛋, 这些年没少分他银子, 居然也能被这些蝇头小利给迷糊了双眼,栽在这趟阴沟里, 简直糊涂啊——”

    “真是岂有此理——”

    下人们战战兢兢不敢靠近书房,张师爷不敢走开,只得硬着头皮问道:“老爷, 要不咱们在想办法, 把姓秋的给除了……”

    “连摘星阁都动不了他,还有谁能要他的命!”

    “江湖上还有其他组织,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高价悬赏总有不要命的愿意干。”

    “我看你跟老四一样, 脑子都糊掉了, 眼下姓秋的做了这几件事,名气冲天,百姓人人将他当成再生父母,这会儿老四刚被处理,他要是这个节骨眼死了,那不明摆着告诉别人是我干的吗!”

    “可——”

    “这个时候得先忍一忍,等过了风头再说。”

    “是,老爷。”

    “不过他也别想讨得好,下面这些胥吏衙役,哪个不是我们以前的人,他要是不知道收敛,到时候让他手上没兵可用,就算有再多本事,难道还能一人把事都干完?”

    孔元亮落马,秋梦期派人查封了他家,最后搜出两万两银子,这个数额足以让人咋舌。

    小小一名仓官,一个月工食银不过一二两银子,不吃不喝攒八百多才能攒够一万两银子,孔元亮为仓官不过五年的时间,就能挖到这么多的银子,可想而知他的手段是有多么的脏。

    银子抬回衙门充入库房,秋梦期直接宣布把大前年的工钱也补上,算完完整整实现了当日在清风寨对戴雄的承诺,她命卢顺义重新发布公告,将领薪时间和产销会一同延长两日至六月初十。

    一时间全县所有人都沸腾了,百姓飞行奔走相告,比过年的时候还要热闹。

    王小宝跟在秋梦期的身边接受着百姓的膜拜与有荣焉,暗道自己跟对了人,办起事来更是积极。

    一直以来在封乐如同土皇帝一般的孔氏一族如同丧家之犬夹着尾巴不敢再出来到处乱吠,孔兴贤不得不收敛锋芒约束家人,免得又被秋梦期抓到了把柄。

    几日来展销会的成交率也疯狂上涨,商家们赚了个盆满钵满各个笑逐颜开。

    因第一天就被孔元亮的这件破事给搅了,第二天又忙着处理这件事的后续,直到六月初八秋梦期才有空去参观会场。

    已经第三天了,大部分人都已经领完钱,放薪登记点也从先前的十几个点精简为五个点,官吏衙役们得闲也会轮班偷闲逛一下会场。

    会场里的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周边也搭起了大大小小的零食摊点,食物的香气飘得到处都是,比城里过年的时候都还喜庆。

    两个戏台子难得遇上这么热闹的日子,都在卖力地演唱,逛街的老爷太太们心情好时不时丢一些小铜板,戏子们争相抢夺,好不热闹。

    秋梦期自然也要鼓励一番,两个戏台子每家赏了银子,舞龙舞狮队也都有,氛围搞起来,市场的热度就一直持续着。

    再从各摊点跟前走过去,时不时碰上一些熟面孔,她都笑眯眯地跟着他们打招呼。

    “吴老板,这几天生意还行吧。”

    “托大人的福,还不错,哈哈哈——”

    “张老板,装银钱的箩筐都满满当当的,得用马车来拉才行哈—”

    “哎哟,大人真是眼尖呐,都是辛苦钱都是辛苦钱,托大人的福呀——”

    一群百姓簇拥在她的身边不愿离去,眼神灼灼地盯着她。

    特别是年轻媳妇小姑娘们,眼神一点都不矜持,只觉得她们的县令大人怎么就这么好看这么能干,“大人,您要注意身体,不要劳累了。”

    “累坏了身子,大伙儿可都心疼着呢。”

    秋梦期勾着嘴角回道:“知道,本县还要带着大伙儿奔小康呢。”

    众人就算不懂奔小康是什么,但字面意思也知道冲着小康日子去,个个热泪盈眶感动不已,嘴里不住地叫着秋大人。

    “这几天都玩得开心吧,明日回去好好干活好好过日子,有什么困难到衙门找我,回去告诉你们父兄,积极参加徭役,往后的工钱干完活就发,不拖欠。”

    “大人放心,我等回去一定会好好交代家里人。”

    原本一个贫瘠偏远的临海县份,往年一直死气沉沉,人们脸上看不到一丝笑容,没想到就这几天,大家的幸福感突然就一下子升了起来,主要得益于每人手上突然多了二两银子,这些银子能买米面粮油,足够家中半年多的开支怎能不让人开心。

    终于得闲下来的孔兴贤和卢顺义几人,远远看着被一大群人簇拥着的秋梦期,脸色都不太好。

    “什么玩意儿,抄了老四家,拿着老四的钱做他的人情发给这些贱民,真是打了一手好键盘。”

    “孔兄,日后我们的日子难过了。”

    “哎,都怪老四眼皮子太浅,被他给抓到把柄了,没了仓官这个位置,我们以后怕是不好往外拿钱了。”

    卢顺义压低声音道:“孔兄,如今仓库下边就剩两个副手,都是老四的人,你说他会不会就从这两人里边挑?”

    “不好说,这个死娘娘腔精得很,不好搞。”

    “我看季呼那蛮子怕是早就被姓秋的给收买了,这几日鞍前马后地忙个不停,可劲地表现,姓秋的现在怕是已经把他当自己人了。”

    “早知道当初就该把这小子给挤走。”

    “说什么都迟了。”

    六月初九,秋梦期约戴雄吃饭,苏韵随同。

    而戴雄也把女儿带上。

    官匪同行有男有女,最后都坐到了同一张桌子上。

    在衙门待了大概半个月的时间,戴燕知道对面那个看似低眉顺眼一声不吭的美婢远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不敢轻易去招惹她,难得地变得有些安静。

    戴雄难得见到女儿一改往日叽叽喳喳的作风,觉得有些诧异,“怎么去你表姐家一趟,倒变得安静斯文了。”

    知道内情的另外两人闷不吭声低着头喝茶。

    戴燕嘟囔道:“您不是和秋大人有事要谈吗,女儿在一旁大惊小怪的成何体统。”

    戴雄欣慰笑了,“难得你这么懂事,看来还是秋大人有本事,能震慑我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儿。”

    秋梦期尴尬道:“令爱率活泼可爱天真烂漫,这个年纪就不应该拘束自己,倒是本县一副死气沉沉的让戴大当家不敢放开吃酒。”

    “秋大人这哪儿是死气沉沉,是年少有为稳重得体,说来俺这闺女和大人差不多年岁,却还是一天到晚咋咋呼呼的到处闯祸,让我头疼得紧,要是能有一个跟大人这般有魄力的人管束着她,我也没什么放心不下的了。”

    语毕,斜对面的苏韵手微微顿了一下。

    秋梦期怎会听不出对方话里的试探,哈哈一笑,“那是大当家没见过本县发疯的时候。”

    戴燕装作不经意地瞄了一下对方,嗔怪道:“爹,都还没喝酒您就开始说醉话了,我就知道您看我碍眼,既然这样,那我这几天也不回村里了,就在表姐家住着,让您一年都见不着人我的面,也没人烦您了。”

    戴雄道:“你这孩子就爱说胡话,爹怎会烦你,一天净想着往外跑。”

    说着转过头对着秋梦期道:“大人你也知道,戴某虽是人人口中的匪类,但也是迫不得已被逼上山,倒不曾伤过百姓一分一毫,先前我有个表兄在岭南节度使手下任千夫长,戴某以前在他下面当个小旗,只是后来为了照顾丫头就回来了,我堂兄说了,只要我哪天回去,那位置还是我的,至于匪不匪别人说的都不算,也不会妨碍我闺女将来找个什么身份的夫婿。”

    言外之意不可谓不明显。

    苏韵不知为何,只觉得这茶水苦涩难以下咽,忍不住抬手轻轻按压在腹部上。

    动作细微,但一旁的秋梦期还是注意到了,看着对方微微苍白的脸色和尖尖的下巴,以为她是因为月事来了有些不适,一抹心疼袭上心头,转过头将她面前的茶水推过一旁,换上了一碗汤水。

    苏韵只当这人又要把她拉出来当挡箭牌,心中五味杂陈,但面上一时淡淡的也看不出情绪来。

    戴雄看着眼前这一幕,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戴燕则直接低下了头。

    秋梦期这才抬起头来道:“百姓生存不易,戴大当家先前找到我,提出的条件也都是从民生出发,没有一句是替自己谋过私利,因此自始至终我也从未把大当家当成过那些杀人越货的匪类,不然我也不会想着找你帮忙维护产销会秩序,也不会想把朋友的生意交给你来做。”

    戴雄要是还看不出秋梦期的意思就白长一双眼睛了,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转而道:“至于先前说玉桂和香木,石盘村那边已经开始安排百姓收集,现在每家每户都能拿得出手,还有其他珍珠贝类等稀罕物也有一些,就等着大人这边开始收购。”

    秋梦期一听,和苏韵对视了一眼,如今来封乐一个多月的时间,谢家如果把这个事情放在心上的话,应该已经派人出发了,这边的活也要开始安排起来。

    苏韵这才接过话头道:“沥州交通闭塞又是烟瘴之地,商队不愿到这边走商,都是本地商铺自行收购再售卖,本地商铺给价低廉也吃不了那么多货,就算偶尔有过来的商队,半路常被山匪截货,更不愿冒这个险,如此一来原本在京都等繁华之地能卖上一二两银子的玉桂,在封乐当地收购价居然低过十文钱一斤。”

    戴雄连连点头,“可不是,中间端损耗巨大,好货就是卖不出好价钱。”

    “我们大人有朋友专门做京都往沥州方向的运输,挂官府的牌子,能在很大程度上保证货物不被人盯上,如此一来我们收购价会比本地商铺收的会高一些,让百姓也能挣点钱过活。”苏韵道。

    货交给王伽这些押送囚犯的官差,相较其他方式更为稳妥。

    戴雄一听,直拍大腿,“如此甚好,这下石盘村的百姓有福了。”

    秋梦期笑道:“不只石盘村,本县的目标是全县的百姓,将来等走商的道路通畅,咱们封乐的货物都能销往中原和北方一带,百姓不愁过不上好日子。”

    戴雄脸上露出赞赏的神色,举起酒杯敬她一杯,随后一饮而尽。

    秋梦期也饮尽杯中酒,道:“还麻烦大当家跟周边县份道上的弟兄们打声招呼,不要为难过往的商队,商队走得起来,封乐乃至整个沥州才有出路,否则终有一日官匪之间还是免不了要走到兵戎相见的地步。”

    这些土匪,有机会还是得消灭掉才行。

    “使得使得,戴某必定通知到位。”

    “本县也替走商的商队谢过大当家。”

    “好说好说,来,干。”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地喝了不少酒,苏韵也没有劝阻,就看着她白净的脸庞一点点染上红晕。

    “大当家,以后货就送到春熙巷娄家院子,找苏姑娘就好,她帮我朋友在负责这些事,还有先前的那些草药,现在就能收,你明日就叫人送来,当场结款……”

    秋梦期舌头都有些打结了,但还记得正事,如今春熙巷的蚊香作坊已经正式启动,正是缺原材料的时候,直接让人送上门,也省了让苏二爷去外头自行购买的省事。

    “大人放心,这些草药都是路边常见的东西,随随便便就能薅一把,等我回去了就让人着手准备,回头直接送上门。”

    戴燕却抢着道:“爹,不如您把这差事交给我,反正我和大人——和苏姑娘也熟,更方便打交道不是。”

    戴雄想了想,点点头道:“也行,姑娘大了,知道帮爹分担重任了,你宋叔叔会安排人从各家各户收货,你就负责跟苏姑娘接洽,着人把货运到春熙巷。”

    “谢谢爹爹信任,女儿一定会办好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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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人美心善 ◇

    王小宝自从得了苏韵给他配置的去痘痘的药, 天天早晚都往脸上抹,不过才一个多星期的时间,脸上痘痕就少了许多, 露出一张清秀的脸来,和以前简直判若两人, 这让他自信心又恢复了许多。

    这种自信心不是以前当小混混时的飞扬跋扈,以前的跋扈是为了掩盖心虚和自卑, 如今这种是真的发自内心的自信, 毕竟人不丑了, 搁谁那儿都是天大的喜事,谁规定男人不能在意自己的容颜?

    而这一切,都源自这位新主子的厚爱。

    想到这会儿要回春熙巷,一会儿弟兄们见到他恢复帅气的脸庞, 王小宝腰杆挺得比别的时候都直。

    想着如今又在县太爷身边做事, 身份水涨船高, 再也不是人们眼中那个无所事事的地痞无赖, 可把他神气得就差尾巴翘上天了。

    秋梦期见到他这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忍不住暗暗好笑, 想起前几天的事情,道:“小宝,那日多亏你那几个小兄弟, 不然也抓不住孔元亮, 衙门库房也多不了两万两银子,一会儿你问问他们几个想要什么赏赐。”

    “大人您太抬举哥几个了,不过是传个消息而已, 哪能值得您惦记的, 再说了, 哥几个也是服徭役的人,这次都去领了银子了,哪敢再问您要赏赐。”

    “一码归一码,他们往日虽顽劣,都是因为无人教导所致,看着他们底子不坏,回去你也好好教导他们,不要再出去吓唬别人,找份正经事干,找不到就去和季呼说,季呼自会给他们安排事情做。”

    “是大人。”王小宝一脸开心,那几个小兄弟以前一直跟着他,有上顿没下顿的,谁给钱就给谁干活,眼下有大人罩着,往后怎么样也比以前更好不是。

    到了春熙巷娄家,秋梦期让王小宝自行去找他的小伙伴,她则径直进了院子。

    不过短短几天的工夫,小院子已经成功改造成作坊,苏二婶方氏和苏琳正带着七八个工人忙碌着,丽娘也跟着一起挤香晒香,大福光着膀子在扛上扛下,院子里一排排架子,上面铺满了一卷卷散着药味的蚊香。

    几个工人中,还夹杂一个熟悉的身影,秋梦期眯着眼睛上下一打量,正是先前刚来封乐时断的第一个案子,那名新妇——罗氏。

    没想到苏韵还真的把她给带回来了。

    秋梦期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当初说了,她要是过得不好就带回来作坊上班,算是能有个去处,果然这个世道还是容不下一个小小女子啊。

    惆怅之余又觉得肩上责任重大,县令有教化百姓的重任,百姓愚昧,她任重而道远啊。

    罗氏也看到了秋梦期,忙放下手中的活,小跑着跑了过来,到了秋梦期跟前就下跪,眼眶通红。

    秋梦期忙将她扶起道:“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要不是大人,民妇眼下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秋梦期看着她比先前更加清瘦的身子,还有一张明显还稚嫩的小脸,心里也揪得紧紧的,“你叫什么名字。”

    罗氏愣了一下,回道:“罗小小——我叫罗小小。”

    “小小,安心在这里住下来,这里没人敢对你不好,有什么事情找苏姑娘,她能帮你解决任何事情。”

    说完才发现,自己对苏韵的信任如此之深,那个女人,确实能解决任何事。

    罗小小听着她这话,泪水刷一下又流了下来,她胡乱地擦拭着眼泪,咧着嘴笑道:“我知道,是苏姑娘亲自把我带回来这里,她帮了我很多。”

    秋梦期笑了:“当然,也可以找我,但我大部分时间在衙门不在这里,我有空会过来,到时候你也可以随时来找我。”

    罗小小连连点头,含泪的眼眶泛着笑,秋梦期看着眼前这个小妹妹,心疼不已,若不是因为她现在是男子的身份,都想抱抱这个可怜的女孩。

    也只能安慰几句,说了一些鼓励她的话,罗小小也终于擦干了眼泪,和秋梦期摆了摆手拧身回去继续干活了。

    秋梦期轻轻叹了口气,这才转身去找苏韵。

    苏韵正在一旁的大棚子里,手把手教苏二爷进行几种药粉的配比。

    此时阳光正盛,屋檐下的漏洞照射进来,洒在她身上,看上去就像笼罩在一团光里面。

    秋梦期盯着她因为需要搅拌而挽起的袖子,一截纤细的手臂露在外边,白色的肌肤一晃而过,忍不住眯了眯眼。

    苏二爷率先看到秋梦期,忙上前行礼叫了一声秋大人。

    苏韵转过头来,看着她眼睛紧紧盯着自己露在外边的半截手臂,轻哼一声,将搅拌棍放下,拉了拉衣袖道:“二叔,就照我刚刚跟您说的那样绊着就行了,等过后我整出一个畜力搅拌车,到时候就不用动手搅拌那么辛苦。”

    苏二爷在乡下开了一个多月的荒,那活儿可比现在的辛苦多了,忙道:“这哪儿叫辛苦,已经很方便了,韵儿快去招呼秋大人吧。”

    苏韵这才转身去洗手。

    秋梦期跟着她走到水缸边上,看着她手上脏兮兮的,赶紧帮忙舀水,口中道:“这里算是上了正轨了吧。”

    苏韵摇了摇头,“还得再请几个人,现在石磨那边碾料都是萱儿和芙儿帮忙看着驴子,小孩子家家的哪能一直干这个活儿,我又让张铁匠多打了两个挤香器,还能再开两条生产线,这几日蚊香销量大涨,就算二叔他们加班加点做也才勉强够长平铺子里面卖的,万一有大单子就根本忙不过来。”

    “要不要我帮发告示请人?”

    “不用你出面,明日戴姑娘那边就送原材料过来,到时候我跟她说让她在石盘村再请几个人过来,每人每个月八百文到一两银子,多的是人手。”

    秋梦期一听立即点了点头:“请他们的人来打工,给他们增收,又收购蚊香原材料,还有玉桂项目,这些项目一旦展开,我和戴雄谈的那两个条件算是全部兑现了。”

    “嗯,不过当初还说到农耕种植,土地产量翻一番,就差这个事了,等蚊香作坊全部上轨道,我们去一趟石盘村。”

    “好,什么时候去,等你定了再和我说。”

    秋梦期看着眼前的女人,眼底忍不住泛着欣赏,抛开天台的事不说,以前读书的时候不识货,总是因为她优秀而不服气,再因为后来各种各样的小事将她视为死对头,却不承想如今自己的事业各方面也正得益于她的优秀。

    看着她运筹帷幄,将每一件事情都处理得井井有条的样子,秋梦期这才明白事业女性的魅力原来是来源于此,如此夺目,让人移不开眼睛。

    也怪不多那么多人觊觎她。

    秋梦期忍不住生出一丝不合时宜的庆幸来,要不是因为苏家惹上这个祸事,自己根本没有机会驾驭这样一个胸有谋略的奇女子,也驾驭不了。

    她偷偷抬眼瞄着对方,鹅黄色的衣裳衬着肌肤白得发光,两个多月发配路上风吹日晒的痕迹已经逐渐消失,似乎那些狼狈不堪的日子根本就不存在。

    因为刚刚劳作,苏韵鼻子上渗出微微的薄汗,红润饱满的唇微微有些张开,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魅惑。

    “你在看什么。”

    就在她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时候,对方突然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没……没……什么,”秋梦期仿佛被窥见了什么心事似的,结结巴巴道,“就觉得你今天穿的这个衣裳,衬得肤色好白。”

    一听到白字,苏韵瞬间没了说话的心情,在旁边的抹布上擦了擦手,转身朝东厢方向走去。

    没有记错的话,秋梦期对肌肤白皙的人总是诸多赞赏,上一个称赞的还是柳月如。

    秋梦期见她不理自己,巴巴地跟了上去。

    娄家的院子很大,东边角落隔出一大块地方专门用来磨药粉。

    苏萱和芙儿两个小家伙正在这边一边看着驴子磨药一边玩耍,大福则在一旁拿着重重的碓杵就着半人高的石臼在捣药,这些草药送来之后先用刀剁碎再捣碎或磨成药粉会方便许多。

    见到苏韵二人过来,两个小姑娘赶紧站起身,冲着秋梦期行礼,接着一个叫着姨姨一个叫着长姐就围住了苏韵。

    苏韵摸了摸她们的脑袋道:“看着闷不闷。”

    “不闷,”芙儿摇了摇头,一脸兴奋地道,“我坐着能看一天。”

    芙儿以前跟着丽娘一直蜗居在这个大院子里,一直没有朋友一起玩耍,如今来了一个小伙伴,就算不说话她都觉得很开心了。

    真是惹人怜爱,苏韵捏了捏她的小脸,转过头冲着苏萱道:“萱儿且玩着几日,等下次我带几本书过来,让二叔有空再教教你,别把功课落下了。”

    还没发配以前,他们苏家可谓是书香门第,就算如今变成贱籍,学问的事情也不能丢了。

    “知道了长姐。”

    一旁的芙儿听到这话,急急道:“姨姨,我家也有书,可是爹不在了,没人教我,姨姨让苏二伯伯也一起教我好不好。”

    秋梦期见着小姑娘着急得要哭出来的样子,笑了:“芙儿莫慌,苏姨姨人美心善,不会拒绝你的,反正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一并收了。”

    又转过头来冲着苏韵道:“不过这里事情多,不知道二叔忙不忙得过来,要是能让你爹来给孩子们教书最好不过了。”

    苏韵还沉浸在刚刚这人说的人美心善这话里,回过神来道,“我爹那个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几个还好,他身份特殊,到处都有人盯着,还得想办法给他脱籍,否则别说教书,往后要是没你罩着,谁都能来使唤我们。”

    秋梦期怎么可能会任由这种事情发生,她如今稳坐封乐县县令,能得一县百姓爱戴全都归功眼前这个女人,要是被人抢了去,她这个官就不用当了。

    “那可不行,你是我的,谁都使唤不了你们。”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这话有歧义,又忙改口道:“……我说的是你们这些都是我罩着的人,谁也动不了。”

    苏韵新波被她一阵一阵地搅着,也觉得累得慌:“你现在是能这么说,到时候要是有哪个官职比你高的,还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把我们其中一个给提溜走了。”

    这话说得一点都没错,别的人倒还好,像苏韵这种有才有貌的,不说别人,衙门里就有那么多双眼睛巴巴地盯着她,还有那个甘德寿,要是再给看到,就难护住了。

    她脑子一热,脱口而出,“不然我把你娶了吧,谁也甭打你主意了——”

    苏韵愣了一下,半晌,没好气道:“当着孩子的面说什么呢。”

    虽然知道这人是在想办法解决问题,但嫁娶这种事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挂在口头的,而且现在没有脱籍,除非秋梦期不想当这个官了,苏韵气自己内功还没修到家,还是因为她这一个简简单单的“娶”字给晃动心神。

    而且,也不过为了解决问题而已!

    秋梦期这才发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以前发配的时候她心里有气什么话都能说出口,如今大家算是抛开以前的事情了,她再说出娶她这样的话来,对一个直女来说,开玩笑还好,不然就是冒犯了。

    可其实还是有点点期盼是怎么回事,甚至刚刚那句话,都有点想假戏真做的冲动。

    秋梦期怀疑自己就是个动物,可能发/情期也就在近期了,莫名其妙会需要情感抚慰,颇有些饥渴难耐的感觉。

    她低下头,看到两个小家伙,正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大人要娶姨姨吗?”芙儿年纪小,直接就发问了。

    苏韵捂住她的嘴道:“她瞎说的,别放在心上。”

    而八岁的苏萱却已经对这些事情懵懂,但此时也抿着唇不敢吱声。

    就在此时,外边传来嘈杂和欢笑声,是王小宝那几个的声音。

    秋梦期如同听到救兵的声音,打了个哈哈道:“先前多亏了王小宝那几个小弟,才知道孔元亮私下贪墨了礼金的事,刚刚我让他去问一下这几个小子想要什么赏赐,这会儿估计就是过来讨赏的,我出去看看。”

    说完有些慌不择路地朝小门走去,走的时候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苏韵,一不小心还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好不狼狈。

    原本有些羞恼的苏韵见到这一幕,嘴角微微翘起。

    秋梦期见状,心才定了下来,匆忙朝外跑去。

    王小宝带着三个兄弟登门,因为先前的事情,丽娘见到这几人,还是忍不住有些浑身发抖。

    王小宝见状,忙让小弟避开了她,自己上前道:“嫂子,先前的事对不住,兄弟几人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才多方恐吓,不过眼下都是一家人,您就别跟我们一般见识,但那边的差事我觉得也不能推,毕竟就算不是我们哥几个那东家也会再另找别的人,还不如先稳住他,往后弟兄们不会找你麻烦就是。”

    丽娘僵直了身子道:“你背后那东家是何人?”

    “这我就不知了,嫂子还不如想想你们家究竟是得罪了谁,找到源头才好解决不是,既然大人租了你的房子,你找他说说,大人不会放着不管的。”

    丽娘闻言,低下头,半晌才道:“这事我知道了,你不必为难。”

    王小宝闻言愣了一下,最后拱了拱手道:“嫂子心里有主意就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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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气咻咻的 ◇

    见到秋梦期出来, 王小宝赶紧一路跑了过来,等站定的时候冲着身后三个小弟道:“快给大人磕头。”

    几个小伙子啪一声跪在地上,冲着秋梦期就是一通磕头。

    秋梦期看着眼前这一幕, 仿佛又回到了以前当太妹的中二日子,笑道:“行了, 起来吧,想好要什么奖赏了吗, 银子?还是别的?”

    银子她现在给得起, 晾这几个小子也不敢狮子大开口。

    “我们不要银子, 就想跟着大人身边当差。”猴儿机灵,率先答话。

    “好小子,这难道不是比要银子还让我为难的吗。”

    猴儿几个瞬间愣住了,但很快又反应了过来, “大人要是为难, 那哥几个就不要差事了, 也不要大人的银子, 只要对大人对宝哥好,宝哥有银子, 哥几个也有饭吃。”

    “你们都这么大的人了,怎的还要靠小宝养着?”

    几人瞬间就低下头不敢说话,毕竟以前大家一起偷鸡摸狗给人做些损阴德的事实在不好说出来, 如今名声坏了, 也没人愿意要他们,就算有人肯出银子,做的也不是什么正经事。

    秋梦期从王小宝那儿也了解了一些情况, 大概知道这几人心里想着什么。

    “以前你们做的那些事情, 我就既往不咎, 但以后要是跟了我可不能再游手好闲地不干人事。”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怎么回答,大人这是答应给他们差事了吗。

    一旁的王小宝见这几个愣头愣脑的忙冲着他们努嘴道,“大人这是答应收留你们了,还不赶紧多谢大人!”

    这几个小伙子这才恍然大悟齐刷刷地又跪下来给秋梦期磕头,兴奋得不行。

    “行了,你们先回隔壁去,我晚点告诉你们要安排什么,平日没事要注意一下作坊周边的情况,别让人来捣乱了。”

    “是大人。”

    这几人一溜烟又跑回隔壁去,苏韵刚好走过来,问道:“你打算怎么安排他们?”

    “原本想安排在这里帮忙做蚊香,但这几个孩子性格跳脱,长期在外头混迹,不适合老老实实干这种活,我就不往这里面塞人了。”

    “你是想发展你的信息网?”

    “猜对了,”秋梦期一副你懂我的表情,“我们刚来封乐,对当地的情况了解不多,下边的人个个都是老油条,只挑好的说,让他们几个给我当眼线,有一些明面上不好处理的事情也能吩咐他们去做。”

    “这个安排我看就不错,不过这几个人当初针对丽娘母子似乎事出有因,你得空好好跟他们了解一下情况,看看背后是不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好,那我过那边去,你这边弄完了我们一起回衙门。”

    “我先不回去。”苏韵道。

    秋梦期歪了歪头,眼里装着疑惑。

    晚上苏长平收摊了也会过春熙巷这里来住,二爷一家子上来,苏韵还没得好好跟他们吃顿饭,想趁着今晚聚一聚。

    然而想起刚才在后院秋梦期脱口而出的嫁娶的那句话,她微微眯了眯眼睛,说出口的话也变成了试探的:“我二叔二婶都在这边,往后我想搬过来和他们一起,也方便管理作坊。”

    秋梦期一听急了,“你住这边我怎么办。”

    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她才压低声音道:“这边这么多人,住这边也不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院子大,后院十来个房间,都没住满。”

    “不行,”见到苏韵瞪了自己一眼,秋梦期赶紧补充道,“万一有案子怎么办!”

    “就算有,你让大福来喊我就是。”

    “一天天的让大福跑来跑去,我可不忍心。”

    苏韵定定看着她:“秋同学,你总得学着自己断案子,我未必会一辈子都跟在你身边。”

    秋梦期听到这话就慌了,“为什么不可以,你就一直住在衙门里,我又不赶你走。”

    “以后你要是升迁怎么办,调到另外一个地方做官了怎么办,你要一直带着我吗?”

    “就带着你,那又如何。”

    “我这样的身份,你带着我,别人会怎么看你!”

    “别人怎么看我不管,反正别人也奈何不了我。”

    “那万一以后我要嫁人怎么办,我总不能跟着你东奔西跑。”苏韵咬了咬牙,终于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就算不说,早晚也要面对这个情况,她不能就这么名不正言不顺地留在她身边。

    秋梦期愣住了,像是被泼了好大一盆冷水,整个人瞬间像一只霜打的茄子一般,肩膀也跟着颓了下来,然而不过两瞬之间,很快又显得愤愤不平。

    “你要嫁人?你又看上谁了,你就离不开男人吗,非得要找一个才能活是不是,就算是别人的男人你也能上手去抢是不是。”

    话音落下来,就是无边的寂静。

    苏韵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秋梦期胸口起伏着,即便喊出这样的话,她还是满眼倔强。

    苏韵声音也冷了下来:“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你都做了,我为什么不能想。”

    苏韵也气了,压着声音一字一句地道:“对,你说的没错,我就是离不开男人,就非得找一个,就算是你的男人,我要是看上了,也还是会出手去抢。”

    原本有些后悔喊出上面那句话的秋梦期,在听到她这样的回复,顿时也怒了,“苏韵,你有病是吧,你真是不可理喻。”

    苏韵没再理她,转过身直接往后院去,只留给她一个后脑勺。

    秋梦期脑子里反反复复地回放着苏韵刚刚说的那句话,越想越气,甩着袖子也出了院子,直接回衙门去了。

    ……

    秋梦期向来吃软不吃硬,长这么大都是别人顺着她多,如今被苏韵当着面说着这样的话,一口气堵在胸口半天没消,她咬牙切齿地回到衙门,心里把那个女人又暗骂了上千遍,又不停地给自己打气,要支棱起来,就算没有姓苏的在,自己也一样能当好这个县令。

    是的,继续当县令,就算没有姓苏的,她也还是会继续做下去。

    要是以前刚穿过来那会儿,干得不爽或者遇到不会的案子,直接拎着包袱走人就是,至于禾家的案子,不理会就是,可如今在封乐待了近两个月的时间,经手那么多的事情,桩桩件件,背后都是百姓殷切的期盼,每一件都能带给她满满的成就感,那样的成就感,是以往都从未获得过的,即使从万米高空纵身一跃,刺激过后就是无限的空虚,只有在这里,一切才是充实的,也才是有意义的。

    在这里,她被需要着。

    于是乎一连几天,两人一个也不理一个。

    展销会已经落幕,五十个建筑队的工人投入到四个官厕的建造中,大约花了近一个多月的时间总算完工。

    在使用之前,秋梦期亲自去验工,见到建设效果跟先前画出来的设计图相差不大,这才满意地宣告验收通过,可以使用。

    同时专门拨款组建环卫小组,招募八名环卫工人,专门负责城中的日常卫生,按照东西南北四城每个城区两名工人,工人月薪能拿一两,一时间应征者无数。

    官厕修整建设完成后,照先前约定好的,秋梦期相关主事人前来衙门签订官厕管理协议,将四个官厕未来两三年的运营权交给他们,同时在协议中规定了官厕的日常清洁和管理标准和规定,如出现懈怠现象,视同违约,衙门将即刻收回运营权。

    亨运米行的李老爷和吉祥布庄赵员外等几位老板,在展会前后的这几天,已经见识了新县令的雷霆手段,哪敢怠慢,更何况眼下这几个官厕建得这么好,干干净净的,百姓现在都爱去官厕方便,对他们来说人越多越好收集肥料,早在第一时间安排好人手,定时打扫,确保百姓如厕愉快。

    官厕建好,环卫人员也到位,不到几天的时间,整个县城突然之间就换了个面貌,街道变得干净整洁,市场周边也没有熏天的臭味,摊贩们买卖做得开心,民众也愿意外出逛街采买,不知不觉之间整个县城的居民幸福指数也在不知不觉中得到了提高。

    秋梦期看到这一切只觉得心旷神怡,百姓赞不绝口,下属官吏们更是把马匹拍得啪啪响,她一连神气了好几天。

    只是几天过后,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这些惠民工程,先前都是那个女人提出来的,自己按着一步步做,如今是收获了鲜花和掌声,可那女人却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回衙门了,两人甚至都没再见过面,平日里有什么话都是春桃和王小宝代传。

    秋梦期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怨气也越来越深。

    明明就是她的错,在自己和常俊中间插了一脚,自己那么说有错吗,不过是还原事实好吧。

    可那女人,说的都是什么话,说以后就算自己有对象还要继续抢,这不是有毛病这是什么,就偏偏跟自己有仇是吧,她哪里对不住她了,凭什么要抢她秋梦期的东西。

    如今她已经下定决心保持这个身份,就不打算找什么男人了,就算再上一世找的常俊,也是跟风找的,别的小姐妹都有对象的她怎么可能没有,她又不是非找男人不可,这死女人说的那些假设也根本不可能成功,可就她偏要在这种根本不会发生的事情上面闹跟自己作对。

    这女人真是被她给惯坏了,居然还敢对她大呼小叫,真是岂有此理。

    每每想起那日的情形,秋梦期还是忍不住气一副气咻咻的模样。

    然而气过之后,又觉得这日子没滋没味的,下属们的吹捧和百姓的感激拥护渐渐地开始激不起她心中半点涟漪了,意识到这一点的秋梦期有些吃惊,那可是她最在意的成就感,那是证明她被需要的东西,不仅没有涟漪,连做事的动力也没有了。

    总有一种无人能分享喜怒哀乐的孤独感和无力感,那些内心的想法不知道与何人诉说和吐槽,无人能理解她。

    有时候甚至在想,做这些有什么用。

    躺在床上的秋梦期翻来覆去,她不得不承认,这一切都跟苏韵那个女人有关,她该死地渴望得到她的关注,甚至在梦里,她都梦到自己在百般讨好对方,哪怕那女人只给自己一个眼神,醒来的时候秋梦期都觉得自己的心在发颤。

    她开始后悔,那天不该那么说苏韵,她想抢就抢吧,反正自己也没打算再找谁,好好哄她就是,何必把事情闹到这个地步。

    秋梦期意识到,只要不提常俊,她们两个人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人,苏韵更是显得无比理性。

    她决定,要是苏韵这次愿意理她,往后那个狗男人的名字,就彻底在她的世界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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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章 握住小手 ◇

    还不待秋梦期想出什么办法破冰, 京都谢家来人了。

    秋梦期没想到谢正卿本人会亲自来。

    那日匆匆一见之后就是一别小半年,如今再见面,陌生感中又夹杂着一丝亲切。

    这可是第一个资助自己的金主呢, 没有谢正卿那八百两和送的马车,这一路过来怕是不太好过, 就连苏柳两家囚犯都未必能发配到治下的辖区。

    秋梦期混迹官场这几个月来,已经没了当初束手束脚的感觉了, 忍不住调侃道:“谢兄莫不是怕我携着那八百两银子跑了吧, 不远千里赶往岭南烟瘴之地。”

    听到县太爷叫自己谢兄, 谢正卿惶恐不已,虽然谢家在京都的势力不小,可毕竟是一介商人,自己更不过是个小小的族系分支, 哪里敢和县令称兄道弟, 不过对方抬爱, 他也不敢妄自菲薄, 一揖到底。

    “大人真是折煞我也,先前其实也和您提过, 我老早就想来封乐看看,只因这边没有熟人,又听说环境恶劣民风彪悍这才歇了这个心思, 想到如今您在这边, 我就按捺不住了,无论如何都要过来看一眼,也了了这个心愿。”

    秋梦期哂然一笑:“怎么样, 来了之后觉得跟你想象中的有什么差别不?”

    “简直是天差地别, 还以为这路上盗贼如麻边城有野人出没, 没想到这城里干干净净,百姓也是笑脸相迎,着实让我意外,大人有所不知,我一路往东南而来,进入新会地界,就听到沿途百姓对您赞不绝口,鄙人那八百两银子实在不值一提,都怪我没说清楚,这银子本该是谢家出资帮助大人打点上下才是,往后采购另外商议,还望大人不要介意。”

    谢正卿进入封乐地界,确实听了不少秋梦期在封乐的几件大事,百姓一谈起这位新来的县令百姓都是竖起了大拇指,等再进入城中,传言中以“脏乱差”的封乐县城街区却是一片干净整洁的模样,就算有牲畜马匹路过留下粪便,立即就有人上来清扫干净。

    不得不说,封乐县的整体环境,比起靠近京都的民宁县还要舒适整洁,作为远道而来的商贾,如果道路能修得更好一些,他还是比较愿意来封乐做生意。

    沿途过来,谢正卿大概也了解到封乐县以前的治县情况被当地百姓诟病已久,秋植初到此地就能做出这样几件大事来,从而也能看得出此人还是有一番手段,他就更想进一步拉拢,区区八百两,能算得上什么。

    “谢兄说笑了,当初咱说好了的,那八百两是购货定金,这不能乱,否则就是言而无信,往后还有哪个商家愿意来封乐走商。”

    谢正卿忙道:“是我肤浅,看着大人这般胸有成竹的模样,莫不是那些货都有门路了?”

    “那是自然,先前答应过谢兄,我一来就着手这件事了。”

    “大人信守诺言有如此尽心尽力,真是让我感激不尽,若是大人今晚得空,我在天香酒楼备上薄酒一份,请大人前往叙旧,具体再做商议,您看如何?”

    此时的谢正卿已经认定要牢牢抓住眼前的小县令不放,直觉告诉他,只要抱紧这根逐渐粗壮的大腿,他这支谢氏分支将会迎来重大的转机,将来家主也会对他刮目相看。

    “谢兄相邀我定会准时赴约,不过我平日要忙于政务,这件事具体交由另外一人负责,届时她也要一同前往。”

    “那是自然,大人日理万机,政务为要。”

    “那我先让人带你去见她,顺便看看我们前期收上来的东西是否能入了谢兄的眼,晚上也好说话。”

    “如此甚好,大人考虑周全,在下佩服。”

    秋梦期笑了笑,冲着王小宝招了招手道:“小宝,带谢老板去春熙巷找苏姑娘,她知道怎么做。”

    “是大人。”王小宝笑眯眯地上前为谢正卿引路。

    秋梦期看着二人的背影,心里松了一口气,先前还担心不好意思拉下面子去找苏韵,这下好了,机会这不就送上门来了吗。

    ……

    到了晚上,王小宝提醒秋梦期出发去清欢酒楼,她压着心里的期待感,连手指都有些微微发抖,却不紧不慢地动身,仿佛要是她早到一步就是对那人率先妥协,以至于等她到达包房的时候,谢正卿和苏韵已经等了半个多时辰。

    谢正卿自然不好说什么,只道大人公务繁忙脱不开身,可苏韵如何不知道她的脾性,淡淡的眼神扫过来,让秋梦期有一种被看破的窘迫。

    只是让秋梦期不满的是,近一个月没见面,似乎只有自己在煎熬,对方却过得好好的,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她不禁有些生气,也不管自己为何而生气。

    但她还是忍不住偷偷抬眼去打量着那女人,一身鹅黄色长裙,衬托得她如玉般的肌肤愈加得晶莹剔透,细长的脖颈线条向下延伸……感觉比上次见到的时候又美上几分是怎么回事,难道离开了自己她过得还更好吗。

    意识到这一点的秋梦期有些沮丧,又带着一点点的赌气。

    忍不住一上来就连喝了几杯酒。

    苏韵见她还没开始进入正题就猛灌酒水,眉头皱了皱。

    这人酒量不好,再这么下去,没两三杯就倒了,还怎么谈事情。

    终于忍不住提醒道:“大人,先吃点东西吧,空腹喝酒伤身子。”

    声音一如既往带着冷清,可这样的“主动关心”,却让秋梦期原本忿忿毛躁的情绪在一瞬间被拂过。

    毕竟是对方先出口的,先说话就代表先低头先妥协,秋梦期心中终总算有了一种得逞的欢喜,可即便如此,天生傲娇加反骨的性子让她觉得面子上还是要装一装。

    就喝一杯,秋梦期心中想着,怎么能她一开口自己就听她的话呢,多喝一杯表示是自己想停才停的下来,才不是因为她的劝阻。

    于是一副没听见的表情,抬手又要饮一杯。

    苏韵本来还想晾着这人一会儿,可见到秋梦期发了疯似的一上来就狂饮,终于没忍住,拉住了她的衣袖。

    秋梦期没想到她会动手提醒自己,心中莫名有些激动。

    鬼使神差地,台下的左手一翻扣住了对方轻扯衣袖的手腕,握在手中。

    两个人谁也没有料到是这样变故,原本怄气半个多月都拉不下脸皮的两个人,此时却在案桌下握住了手。

    秋梦期觉得心跳有些快,她只当自己之所以拉住对方的手是不让她继续阻止,但对方柔若无骨的手儿此时就躺在自己掌心里,像一根羽毛一样,刮过心底,痒痒的,带着一种无法言明的酥麻感。

    她觉得自己魔怔了,轻咬着的舌尖想让自己脑子清醒一点,但又不舍得用力,或许是不舍得这种瘙痒的感觉就这么离开。

    两个好朋友吵架了和好了牵着手了,也会像她这样别扭吗,更何况她和苏韵根本就算不上好朋友,严格意义上来说,她们是情敌。

    她不敢看苏韵,却依旧扣着她的手,右手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脸上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只是染着红晕的脸颊和赤红的耳朵却出卖了她的心情。

    谢正卿坐在对面,看不到她们这边案桌下的动作,但从两人的神情上来看,并非表面上的那么简单。

    毕竟也是过来人,眼前的这一对像是金童玉女一般,放在人群中都是闪闪发光的存在,彼此有意也是正常不过。

    谢正卿笑道:“大人海量,苏姑娘体贴,饮酒忌空腹,咱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听说这里的招牌菜不错,都是海鲜,谢某这些年来一直住在中原地带,可从未吃过这般鲜美的鱼羹,昨日在隔壁吃了一餐,鲜到睡不着觉,今日一来把他们的招牌菜全点了,这会儿可馋得不行。”

    封乐是穷出名了,但海鲜却没的说,就如谢正卿说的一样,好吃不贵鲜美让人回味无穷。

    经他这么一打岔,两人原本红扑扑的脸颊稍稍降了些温度。

    感受到手中微微挣扎着的柔荑,秋梦期先是紧了一紧,最后才颇有些遗憾地松开了手,冲着谢正卿道:“我刚到封乐的时候,也是天天吃鱼,吃了几个月了都还不腻,谢兄,来动筷。”

    苏韵那边,微微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但刚刚那一番“互动”,在秋梦期看来,两人之间二十几天的隔阂,似乎已经被瓦解了,这样的一种认知,让她隐隐有些兴奋,脸上笑意不断,眼睛闪闪的十分有神。

    “大人真是年少有为又风采过人,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封乐的姑娘。”酒上头,谢正卿也忍不住连连赞叹,但一想到旁边坐着的如此绝美颜色的美娇娘,说不定还是秋大人的相好,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又补救一句道,“苏姑娘蕙质兰心容貌无双,和大人一起,实乃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

    按理说,两个人至少要有一人出来反驳这句话,只是苏韵低头夹菜,秋梦期安坐位置上笑意吟吟当做没听到最后那句话一般回道:“谢兄说笑了,我这面皮在京都的时候还差点引来了大祸,堂上文官武将纷纷要求我脱衣验明正身,当时就如同跑进狼群的一只羊,实在无力得很,最后还是圣上不忍心,才下了圣旨严禁拿本县的容貌做事,这才省去了许多麻烦。”

    谢正卿忙起身伏地,“谢某失言,还请大人责罚。”

    “无妨,谢兄言重了,不过是感慨一番而已,倒不忌讳到那般地步,谢兄快坐下吃酒。”

    谢正卿这才回坐,又自罚了一本,三人这才进入正题。

    商议和谈判这个过程,角色就转换过来,苏韵说的多,秋梦期大部分时间在听。

    看着对方认真分析和谈判的认真劲儿,连脸颊便垂下来的一缕秀发让人移不开眼睛,精致的脸庞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柔媚,怪不得说认真的女人最美丽,秋梦期承认这句话就是真谛,

    这段时间以来和石盘村村民对接的都是她,包括肉桂香木等价格也都是她最了解,昨日谢正卿去了春熙路,看了部分收上来的货,十分满意,并对苏韵所提出的收购价格和分成也很认同。

    于是三人爽快地签订了契约,往后一切都按照契书来操作。

    然而因为苏韵的贱籍,秋梦期又是一方官员,是第三方的见证身份,最终还是用春桃的名义和谢家签的契书。

    谢正卿忍不住多嘴道:“大人,苏姑娘这个身份还是得尽早去脱籍为妙,谢某也看得出来大人对苏姑娘多有倚重,一来以后行事也方便,二来以防有人拿她身份搞事就不好了。”

    在谢正卿眼里,苏韵要是不脱籍,在其他官员眼里可就是块抢手的香饽饽,为官者多为贪财好色之徒,万一来个官职比秋梦期高的,直接把人要走根本就拦不住。

    秋梦期迅速看了一眼苏韵后道:“如苏家柳家这样的官奴官妓,以我现在的官职没有办法操作,只能求助六品以上的官员,但是我刚为官不过数月,也还没打通关系,这事就只能一拖再拖。”

    “若是皇家有喜事大赦天下,便可直接脱籍,但眼下灾荒不断皇帝——哎,这条路子怕是走不通。”

    “新会郡刺史李泰李大人是位君子,我倒是想去求他一求,只是眼下还没拿得出手的政绩,实在不好开口。”

    “谢家在京都倒是认得不少六品以上的官员,只是苏姑娘一家远在封乐,鞭长莫及不好插手。”

    苏韵笑笑道:“谢老板有心了,小女子感激不尽,不过事在人为,总会有解决的办法,还请安心不必过分挂怀。”

    谢正卿这才笑笑道:“大人和苏姑娘都是有本事的人,区区脱籍一事,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是谢某多虑了。”

    秋梦期笑笑道:“刚刚说完收购分成的事,我还有一件事没跟谢兄说。”

    “大人请讲。”

    “先前来封乐的路上,我与押解囚犯的队伍同行,负责押送的是京畿地区一名参军,名唤王伽,是个老实本分又能干的人,一年要辗转京都和岭南之间好几趟,我当时就应允说回头把押送货物的事情交给他来做,不知谢兄以为如何?”

    谢正卿一听大喜,“大人此乃妙招啊,这些年来,想到岭南做生意的商人并不少,除了此地环境恶劣让人望而却步之外,更多是怕一路上盗贼丛生货物被劫,导致损失惨重,这才不得不忍痛割爱。”

    “可谢兄还是来了。”

    “这不是富贵险中求嘛,走十单被劫两单我也还是有的挣,但要是有官差保驾护航,那就不足为惧了。”

    “既然如此,走货之事到时候就拜托给王参军,至于他拿几成费用,就得兄台亲自和王参军谈了。”

    “是该如此,若是能得王参军护航,谢某自不会亏待他。”

    “如此便好,那我们几人日后发财还得靠谢兄在京都那边辛苦了。”

    “有秋大人在源地把控和王参军的护航,谢某定不负两位大人厚望,打通岭南至京都的商道,造福双边百姓,到时候咱兄弟几个一起发财。”

    一顿饭下来,宾主尽欢。

    谢正卿谈完正事,就不想再打扰对面这一对璧人,拱手告辞。

    剩下秋梦期和苏韵,两人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出了酒楼后,没等到秋梦期吱声的苏韵便不再停留朝着马车的方向走去,直到背后传来脚步声。

    “你,你就都不愿意跟我说一句话?”

    “大人还有什么吩咐的?”

    “哎,你说你怎么总是这个倔脾气呢,生气也该我生气吧,你都明目张胆要抢我东西了,我也不计较了,反正我这辈子也不找谁了,你也抢不了了,都那么久了,就别闹了,跟我回去呗。”

    “只是我在闹?”

    “不然呢,好吧,我们俩都口不择言,我不计较了,你难道还要计较吗?”

    “你仔细想一想,当初说好的不再计较以前那些事,可后来每每提起的还是你,率先口不择言的也是你,如今过了一些时日就选择性失忆当没说过,还怪我闹。”

    “我——”她当初说什么了,她真有这么说,好像还真的是,还有那天两人是怎么又扯到这件事情上的?好像是苏韵说让她自己断案子,她不愿意,苏韵就说她以后要嫁人也不能总一直陪着她,自己听到这话就一下子被惹恼,气她要嫁人,气她离不开男人,又把以前的事情给扯出来了。

    是,她承认阻止她嫁人不对,可以前她苏韵做的那些破事确实也是真的。

    可她好像已经有几次下了决定把以前的那些破事给翻篇,再拿出来干嚼确实也不地道,不过仔细计较的话,虽然好像每次冲突都是自己声音大一点,可哪次最先妥协的还不是自己。

    心里这么想着,于是原本冲到嘴边的话又被咽了下去,最终还是转了话头道:“眼看就七月底了中旬了,石盘村那边的事不能再继续拖下去,当初答应亩产增收的承诺是赖于你想法,你总得跟我去一趟吧。”

    民生大事,苏韵不好拿来当成两人冷战的筹码,再看着秋梦期落寞的神色,终于放缓了语气道:“自是要去,什么时候出发?”

    “你要是没什么要紧的事明天一大早就去,最近日头大,早些去不那么晒。”她是不怕晒,就是看着这女人娇滴滴的样子,大中午出行容易中暑。

    “好,那我明早去到衙门口等你。”

    秋梦期听她这么说,还是有些失望,苏韵答应一起去石盘村,却没答应回衙门,但转念一想,今天吃饭的时候都牵住她的手了,这次一起去办事,总会再有更多的交集,也不怕她不心软动摇。

    这么想着,心情又稍稍上扬了些,点了点头,冲着大福道:“大福,送苏姑娘回去吧。”

    苏韵上了马车,忍着想要多看一眼她的冲动,放下门帘,随着马车的晃动,靠在车身后的竖板上,盯着眼前的门帘怔怔出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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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章 板晒制盐 ◇

    谢正卿这边, 得知王伽目前又押送一批犯人正往着岭南的方向而来,于是也不急于回去,除了先前合作的那些干货和奢侈品, 他又盯上了蚊香的生意。

    蚊香是封乐独有的最有效的灭蚊方法,不仅岭南一带用得着, 整个大焱疆域内只要遇上天气炎热的都要用得上这玩意儿,只是中原往北一带蚊虫没有那么猖獗, 而且路途遥远, 等他回去夏天都快过去了, 于是打算在这一两个月先卖蚊香,从沥州境内的各个郡县拓展到整个岭南地区,以东南海岸如此特殊的环境和气候,蚊香准能一炮而红。

    春熙巷的作坊如今人手加起来已经多达二十人, 正在加足马力开工, 每天有数万盘蚊香面世, 此时正是扩大销售的最佳时期。

    谢正卿说干就干, 带着商队第二天装了十几马车的蚊香就往隔壁几个郡县而去。

    作坊那边也因此直接进账了几百两银子,当初刚来封乐时候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窘境总算是一去不复返了。

    作坊的事情如今大部分都交给苏二爷处理, 如今他已经完全上手,不需要苏韵再事事跟进,因此当秋梦期提出要去石盘村, 苏韵也能随时抽出身来。

    等到了石盘村, 才发现这个村子赖以生存的,其实是盐田。

    按理说在古代,盐的价值最贵, 是关系国计民生的货物, 其珍贵程度甚至一度可以代替货币流通, 然而以生产盐巴为主的石盘村家家户户却都穷到吃不上饭,其中的原因,除了严苛的盐税,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原因,那就是这里的人采用的是旧式制盐法。

    这种制盐法主要通过两个步骤来完成,第一步引水制卤,通过在海滨附近建设盐田,通过开挖河道的方法引进海水,盐田的底面光平铺草木灰,用来以吸取海水中的盐分,再通过日晒晒成盐卤。第二步是取卤煎盐,将达到一定浓度的盐卤,用大铁锅烧煎制成细盐。

    悲催的是这个村子地平线高出海面很多,周边又多山林,根本没有开挖河道,都是通过人力一担一担地把海水挑到盐田里,这个效率能把盐水交上去都不错了,根本谈不上温饱。

    而且这种蓄草煎盐的方式存在很多的弊端,成盐慢,产量低,成本高,质量差。

    苏韵一到地方就直摇头。

    秋梦期不懂制盐,只能寄希望于身边的高知分子。

    这里不是她的主场,她只负责来陪同。每每到这个时候她总会觉得知识就是生产力,这个真理在哪个时代都管用。

    “必须改变方法,熬煮法制盐效率太低了。”

    围在周边的民众听闻此言,交头接耳地低声议论,无非是说这位女师爷小小年纪怕是以前都没见过晒盐,空口白牙就否定了他们数百年甚至数千年的制盐方法。

    大部分人认为,石盘村之所以盐产量过低,就是因为没有能挖通河道引水上岸所致。

    “秋大人,若是咱们挖通河道,海水源源不断,就省了担水的人力,大家都把精力放在煮盐上,产量必定上来。”附近的里正点出了他们认为的问题。

    其他村民纷纷附和,因为靠人力担水确实耗费了他们大半的精力。

    “大人,不如请人开挖河道吧。”

    秋梦期看着眼前复杂的山体,就算她没有相关的计算知识,也能看得出来这个工程量绝对不小,若是仅仅为了便利石盘村,实在是不划算。

    苏韵道:“开挖河道引水上岸,没有几十万两银子做不来。”

    一旁的村民听了,有些不太高兴,“如今百姓的赋税一年比一年高,朝廷拿这些银子也总得给百姓做点事吧。”

    陪同的戴熊见状,忙将那人喝住,“陈叔,该怎么做,大人自会定夺,不可在此妄言。”

    那村民才意识到自己竟将牢骚当着县太爷的面给发了出来,赶紧伏地告罪,退了下去。

    戴熊数日来没少跟苏韵打交道,知道此女当真是腹中有乾坤,不是一般男儿所能匹及的,又得知她是前太傅之女的身份,后来见她态度都要恭敬不少。

    “苏姑娘,某知道你必定已有对策,只要盐田增收,让我们做什么我们都愿意。”

    苏韵这才点了点头,随即斩钉截铁道:“摒弃熬煮制盐法,启动新的制盐法。”

    秋梦期一听到她这样的语气,就知道她心中已有章程,并且是有十分把握的办法,底气也跟着上来了,“制盐法改革一事,全权由苏姑娘做主。”

    村民们面面相觑,觉得这位年轻的县令有点不靠谱,跟着一个小姑娘乱来。

    秋梦期见状走到苏韵身边,低声询问了一下大致的询问方案后道:“这次制盐法改革,本县打算保留一半的盐田继续使用以前的法子,一半采用新法,如此也好作比较,大伙可以自行选择是保持旧法还是选择新法,不过选择新法的乡亲们,以一个月为期限,如果你们按照新法制盐所得没有旧法高,本县将会按旧法产量的两倍对你们进行赔付。”

    此话一出,形势瞬间就往一边倒,就听到有人纷纷喊道:“大人,草民愿意试一试新法。”

    “草民家也愿意——”

    “草民也愿意采用新法——”

    只要有县令担保,旧法就算收成不好,但有两倍赔偿,傻子才不干。

    但仍然有人还是不愿意相信他们,宁愿不要这个双倍赔偿也要坚守着旧法,尤其是一些老顽固,最看不起这些年轻人,觉得他们空口白牙不了解状况,并想借此给她们一个教训。

    “大人,即便采用新法,我们还是得担着水,实在是太耗费人力了。”

    “无妨,衙门会出银子给大伙建造一批水车,这些水车大家要好好爱护,往后若是坏了则由本村自行筹钱修建。”

    最近整治户房又抄了孔元亮家,先前工钱支出还剩四万多两银子,此时不用还留到什么时候。

    听说衙门要出银子修建水车,大家对这玩意儿又好奇又兴奋,什么水车这么神奇,能从那么落差那么高的地方把海水给引上来的。

    “想采用新法的盐农,每户派出一个代表,去里长处进行登记,等前期准备好后,一个月之后开始制盐,到时候大家再好好比较一下,到底是旧法好还是新法好。”

    之后数日,苏韵则一心扑在了板晒制盐工作上,三天两头往返于石盘村和县城之间。

    秋梦期担心她的安全,同时也想利用这个机会走到群众里面去,几乎每次都跟着。

    她虽然不懂水利不懂科技,也不懂制盐,但有她在,各方面的事情都好协调。

    附近村子的木匠都集聚石盘村,忙碌着要打造水车制作盐板。

    水车是根据苏韵的图纸来进行制作,要费一番功夫,但盐板就容易多了,盐板一般用杉木制成,长2米,宽0.8米,四周有槽沿高0.1米,几块木板合起来就能拼成。

    在对工作量还不确定的情况下,按照一个劳动力负责十五块盐板来准备,要是以后忙得过来,再自行增加。

    在水车还没制造出来之前,有些村民已经按捺不住,一担担地去跳水放入卤池。

    村头的陈三家最是最迫不及待,带着媳妇儿子一大早开始就去挑海水。

    苏韵也想看到具体的效果,开始手把手教陈家人晒盐。

    先是把盐板铺开倒入适量鲜卤,天气好一点就多倒一些,其他就不用再做什么了,任其风吹日晒,只要天气不错,每天到了下晌的申时左右,盐板底上开始出现盐粒结晶,并且越来越多。

    盐农只需要在太阳下山之前用刮条把这些盐巴刮到盐箩中,沥去残卤,就得到了原盐。

    操作就是这么简单,也不容易含有杂质。

    经过几天的实验,如今正是夏季较热的时候,每块盐板可产原盐大约六斤,日头小一点,也能铲除原盐三到四斤。

    苏韵估算了一下,如果是冬天这种温度较低、日照短的季候情况,大概产出的原盐也能有两斤,如果晴天又遇上大风,产量会更高些。

    以目前一人管理十五块盐板的工作量来计算,一对夫妻三十块盐板,早上铺开盐板灌上鲜卤后直到傍晚收盐,中间不再花费其他劳力,像如今夏季,一天能产出原盐大概有一百七十到两百斤原盐。

    要知道,如果使用旧法制盐,人均年产最多年份也不足500斤。

    这才晒了两三天,得出来的结果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没想到新法如此厉害,这样一来一人一个月就能搞定以前一年的产量。

    有些村民并不相信,第二天一大早就守在陈家的盐田边上,帮忙一起去挑海水,很快挑够了鲜卤,一群人就冒着太阳围在盐田周边看,直到亲眼看到了盐板上一粒粒盐析出来才相信,晚上刮盐的时候,里长拿着秤来称重,盐农们这下子是彻底服了。

    陈家人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原本还有些人想坚持旧法,见到这景象,哪里还继续硬气,第二天急吼吼地带着老婆孩子上山砍树制作盐板,生怕落后别人一步晒出的盐少了亏大了。

    苏韵心里也是开心的,这些知识都是在现代时候看的理论知识,她没有亲手实验过,多少还是有些担心,但如今结果已经出来了就没有什么顾忌了,这种板晒制盐法可以全县进行推广。

    秋梦期心中也被这些丰收的喜悦冲击着,变得无比丰盈,先前对苏韵的那些怨气早就在这一刻烟消云散,觉得她的形象在心中也变得伟岸起来,这几日来风吹日晒的脸庞,没有以前那么白了,但嘴角的笑却更有韵味更迷人。

    看着盐田边上的女人,秋梦期怔怔地,竟然看痴了。

    直到看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这才起身前去叫那个女人准备回去。

    回去的路上,马车里气氛融洽,秋梦期道:“仅凭这次的功劳,可以上书朝廷,这绝对是大功一件,你和家人脱籍有望了。”

    苏韵也难得展颜,她摸了摸跟着一起来的二福的狗头,一边道:“我所祈求不多,脱籍了有个良民身份就够了,其他的我有手有脚,能给自己和家人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

    秋梦期听她对未来的规划,里边没有提到自己,也没有提到封乐,心中隐隐有些失落。

    好一会儿才问道:“你真的不打算回衙门住了吗?”

    苏韵听出了她语气里的失落,没有回答,抬眼看着马车外,太阳正往西山的方向落下,她们刚出石盘村不久,这里距离封乐县还有一个多时辰的车程,想了想,道:“秋梦期,我一直有些话想跟你说,择日不如撞日,刚好这一路时间还长。”

    赶车的是大福,自从经过上一次被秋梦期命春桃亲手鞭笞过后,外人已经没有可能再从他嘴里挖出任何信息了,秋梦期也不担心他听到后怎样,但苏韵突然叫着她原来的名字,让她心不由得咯噔了一下,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但还是扯了扯嘴角道:“什么话,你说吧。”

    “我问你,在没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你最听谁的话?”

    秋梦期不由得松了口气,笑道:“我当时什么话题,我自己也有判断的好吧,干吗非要听别人的话。”

    苏韵侧过头,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的眼睛道:“你确定你事事都会有判断,都能理智分析对待?”

    秋梦期想了想:“大多是这样吧,我好歹也是个独立的带脑子的人。”

    苏韵呵了一声,似乎对她这个带脑子的回答并不认同:“那我换另外一个说法,在对于你不了解或者不确定不明真相的情况下,你会更侧重听谁的意见?”

    秋梦期:“好吧,我会最先采纳郝恬的,然后是我妈,毕竟你知道,我妈那人很不理性,她的意见带有很多的偏见,其他的看情况。”

    苏韵似乎早就猜到她这么说,道:“这么看来,郝恬的话对你来说是不是就是盖棺定论了?”

    秋梦期:“不至于吧,我还是有自己的判断啊,你这样把事情弄得好绝对啊。”

    苏韵:“那举个例子,如果郝恬说,苏韵为了把你秋梦期挤下来拿到学校唯一一个参加市里“先锋杯”比赛的名额,主动揽下了为学校教导主任孩子辅导功课的活儿,你信不信?”

    秋梦期瞬间愣住了,当初那件事其实一开始她是不信的,虽然她不了解苏韵,但同班几年,感觉她也不是那样的人,直到有天偶遇那被辅导的孩子,那孩子证实了郝恬的话,秋梦期就开始对苏韵多了一些看法。

    可如今苏韵却拿这个事来问她,这让她意外之余又不太懂得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这事就是子虚乌有,当然是你能力强才拿到了名额,我什么水平我自己心中有数。”

    苏韵没有反驳,也没解释,又问道:“如果郝恬跟你说,她亲眼看到许浩给你写的情书被苏韵交给班主任了,你信还是不信?”

    秋梦期抬头看着窗外的远处,伸了伸懒腰,看似毫不在意地道:“情书就夹在作业里交给的老师,平日英语作业都是你负责收,你当时也确认那些作业没有其他人碰过,而且情书的事只有郝恬还有你我知道,我自己不会把情书夹在作业里交上去,郝恬更不可能,不过这事我最后也没有追究不是?”

    “所以三个人知道,不用想还是我干的是吧?”

    “大小姐,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做什么还要翻这些旧账,再说了,郝恬这人你也知道,她没——”

    苏韵转过头来,打断了她的话:“就因为初二的时候她救过你一命,时至后来的跳伞一事,你就认定了不管是什么事郝恬都不会骗你,这难道还不是我前头说的由她盖棺定论?”

    秋梦期摇了摇头道:“她没有理由这么做,我说你还把这些旧账翻出来做什么,都是些小事情,小孩子还会计较这些。”

    苏韵脸上露出讽刺的笑:“是啊,都是小事,我也以为是小事,以为你真的毫不在意,所以我也懒得解释,我也不爱解释,但等我想解释的时候,这些事情却已经积累得越来越多,大大小小也有十几件了吧,这些事情难道还不足以毁掉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的看法吗,当偏见已经形成,再解释,就不会再有人相信了,连当事人也不信了。”

    秋梦期嗓子眼就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棉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却听苏韵的声音又响起:“不仅如此,在你的印象里,我还把你是小三的孩子这事情散播出去,让你在学校里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是吧。”

    秋梦期一听,脸色微微有些变化,她对那段往事确实很反感,虽然已经不在那个世界了,但同样也不想再提起那段回忆,于是赶紧打断了她的话:“苏韵,没有必要,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何必还要再翻出来。”

    苏韵看着她,眼里尽是难过:“这件事我亲自去找过你解释,但你不信。”

    “你让我怎么相信,那几个人都说,是你把这件事情跟她们透露的,几个人证都指向你,你要我怎么为你辩解?”

    “看吧,你还说都是鸡毛蒜皮的事情,不放在心上,可你到现在提起来还是很激动,也依旧相信是我做的,我告诉你,我压根不知道你母亲是被养在外头的女人,我十五岁之前,所有的时间都在看书做题,我连看个电视的时间都没有,根本就不知道你那些什么身世!”

    “你——小区里那些人八卦得很,你……你妈肯定也听说了,她回去再说给你听也不是不可能。”秋梦期说着,虽然有些心虚,但自己这身份其实连她自己一开始都不知道,但这事其实是先在小区里有些风言风语,她以为说的是别人,当时并没有在意,也是后面才知道——最主要是这事有同学作证,她不信也得信了。

    “我不知道那几个同学为什么要出来指证我,我平日就算离群,但也没得罪谁和谁有冲突,谁会这样往死里整我,三番两次的!”

    秋梦期愣住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确实在她的心里,当初那些事,苏韵的嫌疑还没洗清。

    “看吧,你还是认定是我做的,我解释有什么用,你已经判我死刑了,我还不如省了这番口舌。”

    秋梦期思路有些乱,从一路流放过来再到一起共事,她自认为对苏韵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有很多时候她都在怀疑,在另外一个世界,这样优秀的苏韵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她主观上其实也不相信,但当初那些早已时过境迁没有办法再去验证,眼下也只能得试图安抚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翻篇了就过去了,我信你没有做过就是,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别想了好吗。”

    “你只想翻篇,嘴上说着相信我,然后把这些事情暂时掩埋起来,但到我们争执的时候,你还是会把那些事情又翻出来,再刺一下我,就算不刺我,你也会刺着你自己。”

    “我没有翻,过去的那些事情我从头到尾都没提过好吧,来到这里以后,我也就只跟你计较过常俊的事情,不管你信不信,就算是常俊那件事,我现在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她这话一说出口,苏韵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对她来说,以前那些事她没做过,也无愧于心,但偏偏常俊这件事,她……

    “可能要让你失望了,常俊那件事,确实是我主动向他示的好。”

    秋梦期瞪大了眼睛。

    她有些难过,苏韵这么执着地撇清以前那些事,却偏偏认下这一条,这是不是意味着,她真的很喜欢那个男人。

    但很快又垂下眼眸,常俊这根导火线,已经成功地一遍又一遍挑起她们两个人之间的争执,她厌烦了,而且如今人不在这,就算苏韵再喜欢他又怎么样。

    “没关系,示好就示好,反正他也不在这个世界了,我对他也没什么感情,无所谓了。”

    苏韵有些意外秋梦期此时的冷静。

    “你不生气了?”

    “没什么好生气,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犯不着跟一个不存在的人计较了。”

    “他不存在你不气他,可我还在,我做出那样的事情,你不气我?”

    “他那样的人渣,你也算是帮我看清了他这个人,虽然是跟我抢东西,看在结果是好的份上,我也不跟你计较了。”其实秋梦期没说,她还是有气的,苏韵居然喜欢常俊那个人渣,居然还去勾引他,他有什么好,他能这么对她,未来也能这么对任何一个女孩子,一想到苏韵跟他一起的画面,她心里就酸溜溜的,难受得紧。

    苏韵就这么直直盯着她,半晌才幽幽道:“你这个态度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是怨你不分青红皂白冤枉我,还是怨你不懂我,或者是怨你就算对过去存疑又一股脑儿地口是心非说信我。”

    “我没有口是心非——”

    “算了,反正过去那些事我是为自己辩解了,虽然我现在已经拿不出任何证据,但那些桩桩件件的事情既然我没做过,我也不想再继续背下去,你自己看着自己消化吧,不过常俊那件事……我要是说我这么做是为了让你看清他,你会不会相信——”

    对于现在的秋梦期来说,她对苏韵的好感已经超越了很多东西,她甚至不在乎过去的苏韵做过什么事,更何况来到这个世界后的苏韵,她做过的那些事情,很多皆是出于大义,都清清楚楚地摆在眼前了。

    那些事情都不重要了,秋梦期不想再纠结这些事情,她直接打断了她的话,道:“无需再解释了,再不需要了,我相信你,发自内心的!”

    苏韵原本还想继续往下说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也好,剩下的一些话到这里没有机会说出来,或许时间还没到,说了,反而吓到她了。

    今天说的这些,也算是为自己辩解过,至于秋梦期是不是真的相信,那是她的事情。

    但眼下看来,这人好像还真的接受了她的解释?

    最好这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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