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台山卫所 ◇

    正在说话的当口, 车窗外却传来一阵马蹄声,一个身穿衙役服饰的小子策马从前头迎了上来。

    “县令大人——县令大人——”

    来人来得急,马儿因为惯性直直往前冲, 被一把扯住缰绳,嘶鸣一声整个前身竖起, 两个前蹄奋力朝天划拉几下,后蹄在阻力的作用下刮过泥土铺成的路面, 掀起了好大一团烟尘。

    “何事慌张?”秋梦期掀起门帘一脸肃容, 原本正在和苏韵推心置腹, 如今被打断心中十分不爽。

    “回大人,城中有命案发生,县尉派我前来通知大人赶紧回城。”

    秋梦期一听说有命案,先是一惊, 随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苏韵, 但很快想到先前二人冷战的时候, 自己就曾立志要自己尝试着独立去当一名合格的县令, 于是又迅速地把目光收了回来。

    然而还不待她说话,外头的衙役却又出声催促, “大人,若不快些,今日就看不清现场了。”

    秋梦期有些气恼, 但人命关天, 也确实耽搁不得。

    一旁的苏韵自是听到他们的对话,道:“马车慢,你先回骑马回城里, 我坐马车也尽快跟上。”

    外头就一匹马, 她不会骑马, 如今这个身份也不好和秋梦期共骑一匹,只得催促她先回去。

    她看着秋梦期,想说什么,但那衙役在一旁看着,她不好交代太多,关于案子的东西她之前跟秋梦期说过,她不在能拖着就拖着,先出面去到现场做个表态,尽量看一看能记下多少细节就记多少细节,一切等她到了再进行部署。

    “那我先走一步,大福,稳一点。”说完迅速下了马车又爬上早上骑来的那匹马,跟着那名衙役朝着县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苏韵撩着帘子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这才嘱咐道,“大福,走吧,我们慢慢赶路。”

    马车又开始摇摇晃晃地走了起来。

    苏韵脑子里思绪还停留在上一刻,和秋梦期说了这么多,并不在她的计划之内,只是这些事不管对方信不信,好歹也要为自己辩驳一番,至少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也算是给了秋梦期一个重新审视自己机会,至于这个机会秋梦期要不要,那是她的事情。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却听到大福叫停了马儿,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撩起帘子朝外看去,却看了一支大约十来人的队伍挡在了马车的前头。

    看着这群男人的装扮,不知是哪个卫所的士兵,那些人看到帘子后面苏韵,顿时两眼放光。

    “百户,果然名不虚传呐。”

    苏韵心中一跳,大福已经开口:“我们要过路,请让开。”

    为首的络腮胡子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而是朝地上狠狠地吐了口唾沫,大声问道:“马车里是何人也?”

    苏韵不得不开口道:“小女子乃封乐县县令的师爷,还请各位军爷高抬贵手,放我们的马车过去。”

    原以为搬出秋梦期的名头,这群人会乖乖让路,却没想到领头更得意了,“你就是秋植留在身边的女子,长得这般绝色,怪不得姓秋的不愿意把你们这些官妓送到卫所来,原来是中饱私囊了,呸。”

    苏韵正要说话,旁边的小兵喊道:“小小女子,见到我们台山卫所的百户大人还不下马拜见,找死吗。”

    听到这么一句话,苏韵心中顿时生出了惶恐来,这是来到这里这么久第一次生出的恐惧,先前在流放的路上,因为身边有父亲叔叔和家人们,虽然处境艰难但她都没有这么慌张过,可如今,她身前只有大福,面对官职比秋梦期还要高出一品的百户大人,还有一群野蛮的官兵,她背脊发凉,只道凶多吉少。

    苏韵压着心中的不安,赶忙下车,屈身行礼道:“奴婢拜见百户大人。

    张百户在她下车的时候,早就把她整个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见她肌肤白皙仙姿玉色,特别是身上一股夹杂着书卷气的绝尘气质,忍不住心中发痒。

    这样的货色,比起以前衙门送来的那些,都要好上不止十倍百倍。

    “你就是苏学林的女儿?”

    苏韵十分惊讶,不知道眼前的百户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只得点了点头应道:“是。”

    “既然是官奴,如何做得了师爷,不过是掩人耳目,本百户也是官,还比你们秋县令大一品,他能使唤你,我也能使唤,今日你跟我们走,你父亲贪污银子,你作为女儿也该帮他赎赎罪了。”

    毫无道理和情面可言,开口就直接要把人带走,根本不容辩驳。

    苏韵心口狂跳,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第一次觉得自己空有一脑子的学识,但在这样野蛮的境地之下竟显得那样地弱小和无力。

    “百户大人,既然秋县令已经对苏家人做了分配,大人若是想给奴婢换地方服侍人,是否应该和秋大人说一声。”

    张百户嗤笑一声道:“根据我朝律法,罪犯和家属流放戍边就是充军,女眷要到军营当妓子慰劳戍边战士,这个姓秋的倒好,自己先享用起来,根本没把我等戍边战士放在眼里,不管他到哪儿说都不占理字上。”

    “百户大人,秋县令安排我家人开荒屯田,也是刺史大人的意思,还请大人开恩。”

    “怎么,搬出秋植不管用,又搬出刺史大人来吓唬本百户,这么说吧,老子就是看上你了,今天你不走也得走,就算秋植来了,本百户还是这个态度,至于刺史大人,他老人家日理万机,也不会将这等小事放在心上。”

    说着一挥手冲着其手下道:“来人,把这女子塞进马车,拉回卫所。”

    士兵闻言,瞬间一拥而上,苏韵吓得浑身汗毛竖起,连连后退。

    “尔敢——”

    只听大喝一声,一旁的大福拾起棍子挡在了苏韵前头,双目瞠圆如同喷火,怒视着眼前这群人。

    对大福来说,不管何方神圣,对他保护的人有威胁,那就是对他的挑衅。

    几名士兵见状,笑开了:“这傻小子是不想活了?”

    “哥几个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江湖险恶。”

    大福身上是有力气,也得到过秋梦期的指点,一开始打起来还是颇有几分架势,对方一连上来五人居然板不倒他。

    然而对方人多,一个一个上也足以累死他。

    大福死命抵抗,对方几人两轮上来居然不敌,东倒西歪倒下了好几个。

    张百户见状,骂了一声废物,亲自抽着鞭子上前,经过两轮车轮战的大福此时早已气喘吁吁,直接被这张百户舞得密不透风的鞭子给抽得无处可逃。

    双拳难敌四手,这么打下去只会是白白送命,大福连挨了好几个鞭子,一时间伤痕累累,身上的衣裳都被流下来的血水喂饱。

    眼看他已露颓势渐渐不支,苏韵再也顾不上其他,忙扑上去,帮他挨了几鞭子,那鞭子上头带着细细的倒刺,痛得她泪水直接上涌:“求诸位大人高抬贵手,我弟弟年幼,只是护姐心切,饶他性命罢——”

    即便浑身早已鲜血淋漓,大福还是嘶吼着,嘴里流着血,面目狰狞得恐怖,挥舞着残破的胳膊不想让这群人靠近。

    苏韵抱住他哭道:“大福,不打了,快停下来。”

    大福此时像是疯魔一般,不依不饶。

    只听他道:“大人让我护着姑娘,大福只要不死就不会束手就擒。”

    “这小子倒是硬气,像条汉子。”

    张百户嘴里说着,手上的鞭子却不留情,又连抽了几鞭下去,大福不闪不躲,最后竟直接徒手抓住了那带刺的鞭子,手上胳膊上顿时一片刺红。

    后面的小兵趁机上前,一棍子敲在大福的头上,少年这才应声倒地。

    苏韵适才抱着大福生生也跟着挨了几鞭,只觉得身后一片濡湿,温热的液体顺着胳膊和背脊流了下来,她颤栗地忍受着身上的痛楚,她第一次承受这样的鞭挞,觉得连头发丝都散发着无法承受的痛意。

    “求大人饶命……”她牙关颤抖着哀求着,眼角渗出的眼泪让她看起来有一种破碎的凄美。

    这梨花带雨的模样取悦了张百户,这才收起鞭子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还不上车。”

    苏韵抱着大福,哭道:“我弟弟还小,如今天要黑了,就这么丢在路上,怕是要被山里的野狼给吃掉,还请大人行行好开开恩,带上他一起去军营,就算是死了也有我这个做姐姐的陪在他身边——”

    队伍里有人不忍心了,小声为二人求情:“大人,若只是把这女的带走,姓秋的不好说什么,可要弄出人命来,怕到时候不好交代。”

    张百户皱着眉头。

    苏韵忍着身子的战栗,道:“我姐弟二人一起出的门,若是我弟弟死了,我也没办法活下去了——”

    说着像是下了某种决定,她放下大福,猛然起身,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朝一旁的石头撞了上去。

    撞是真撞,力道用了十成,如果没人拦着,绝对会血溅当场。

    苏韵在赌,赌那些人不会不会让她死,赌那些人看她存了死志至少不会马上逼迫与她,如此一来,至少也能为自己争取喘息的时间。

    或许能撑到秋梦期寻来。

    果然最靠近她的那名小兵见到苏韵居然这般不要命,吓得声音都变了,赶忙上前想要拉住她,那张百户更是大吃一惊,想到这样仙子一般的女人要是就这么香消玉殒,那不可惜大了,一把冲过去挡在她前头。

    巨大的冲力撞得他整个腰都在隐隐作痛,张百户脸色一沉,忍着疼骂道:“贱人,这般不惜命。”

    看着直接把自个儿撞晕过去的苏韵,后面的小兵心有余悸道:“大人,此女实在刚烈,小的扯住她的手臂,太用力了,您看她这个胳膊怕是脱臼了。”

    张百户捂着腰子站起来道:“他奶奶个熊,遇上了一个不要命的女人,先把她丢上车,连那臭小子也是,回去先不要动她,免得又要一头撞死了,等回头她胳膊还有身上的伤好了灌两碗□□下去,我看她还敢不敢不从。”

    其他人看着眼前这一幕,大气都不敢出。

    “聋了,还不快点把人抬上车。”

    士兵们忙低着头去抬人。

    ……

    秋梦期跟着衙役一路赶往县城,二十多里路,也花了接近一个小时的时间。

    只是在靠近城门的时候,那衙役的马越来越慢,秋梦期看着他捂着肚子的模样,忍不住问道:“你什么情况?”

    那衙役顺势勒停马儿滑下来跪在地上道:“大人,小的这两天不小心吃坏了肚子,腹泻不止,刚刚已经忍了一路了,这会儿实在忍不住了。”

    秋梦期一脸嫌弃,挥挥手道:“你快去吧,既然已经到了县城,命案在石榴巷子,本县自行过去。”

    “谢大人恩典,小的完事立马去石榴巷向大人复命。”

    秋梦期不想看着他那一张憋得扭曲的脸,直接催马便走。

    街上人头攒动,如今已经是傍晚时分,百姓结束一天的工作纷纷归家,集市上的商摊小贩们也收拾着关门打烊,秋梦期不好策马狂奔,下马牵着走。

    要了好大一会儿才走到石榴巷,这里去静悄悄的什么动静也没有,只有几个孩子在自家门口玩着泥巴。

    秋梦期心中突然升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她顾不得其他,直接冲进了最近的一户人家,大声问道:“有人吗——有人吗——”

    门口的小孩吓得哇哇大哭,屋内传来脚步声,一对夫妇操着木棍冲了出来,见到眼前的人,赶忙下跪。

    前些日子发薪开展销会,秋梦期大出风头,夫妇二人自然认识她。

    “大人,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听说石榴巷发生命案了,可有这回事?”

    丈夫满脸惊讶,道:“不曾听说,贱内和孩子今日一直在家中——娘子你可听到周边有动静?”

    秋梦期心中不安越来越大,按理说有命案这么大的事情不应该这么静悄悄的,既然衙役前去通知自己,这里应该是被官府接管了才对。

    “你,赶紧去隔壁几家看看,是不是真的发生什么事情了?”

    丈夫哪里敢怠慢,冲着妇人道:“娘子,你去东边几家,我去西边五家看看,快——”

    说着慌忙朝门口跑去,生怕误了县太爷的事。

    联想到刚刚那名衙役的作态,还有一路上的种种可疑的地方,秋梦期此时已经猜到了不好的情况,她脑子嗡嗡作响,几秒钟之后才反应过来,心也一下子提到了喉咙,浑身绷紧,一刻也不再耽搁,迅速跑出门外上了马,用力一抽马屁股,马儿吃痛,朝着刚刚来时的城门冲去。

    马儿一路狂奔,沿途冲撞了不少人,惹起一波又一波的咒骂声,可秋梦期哪管那么多,紧咬着牙关就往外冲。

    到了城门口,守城的几名士兵见县太爷刚回来又匆匆出门而去,忙打招呼道:“大人,您刚回来又出去呀,得快一些,不然城门就关了。”

    秋梦期不知想到了什么,冲着守城的里面一个眼熟的道:“王三,立即上马跟本县走一趟。”

    守门的头头一听说也忙道:“王三速去,别误了县太爷的正事。”

    王三见县太爷一脸焦急哪敢不听,城门处本就备了马匹方便传令,他一个利落上马,跟在秋梦期的身后冲出大门。

    耳边的风声呼呼地响着,王三不敢多问什么,敛住心神跟在县太爷的身后,如影子一般。

    秋梦期脸色十分不好,所有不好的事情在她脑海里轮流走了一遍,她不知道现在苏韵的情况怎么样了,不知道什么人要对她们动手,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他们是想针对自己还是单纯垂涎着苏韵的美貌。

    一个接着一个问题,像一颗颗小型的炸弹在她的脑海里炸开,让她头痛欲裂焦心不已。

    苏韵是她的智囊军师,是她一起跨越时代到这里的老乡,是她惺惺相惜的人,她们的缘分如此奇妙,她们才刚刚把先前的误会解开,她不希望她出事,一想到她要惨遭什么不测,秋梦期觉得胸口那里一阵阵绞痛。

    苏韵——你最好不要有事。

    秋梦期的心高高地悬着,她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这么惊慌过,那次从天台上摔下来感觉自己要死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的恐惧感。

    她不得不强迫着自己去思考一些细节。

    刚刚她们分开的地方离县城有一个小时的距离,秋梦期猜测如果有人要动手,应该不会离开那个地方太远,毕竟要是离县城太近,人员密集会使得对方的行动变得被动。

    如此算起来等她赶到原地,时间已经过去两个钟,这两个小时的时间足够把人运走。

    一路上到处是荒山野岭的,不管藏在哪一处都不好找人,秋梦期心急如焚,第一次这么讨厌自己没用,没有一个时光机可以倒流回刚刚还在马车上的时候,自己不走开,或者识破那名衙役的奸计,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

    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盘亘在脑海里,似乎要撞破她的太阳穴一般。

    天越来越暗,等再晚一点路就不好走了。

    她只能用力地抽打着马儿,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王三策马跟着,只落后半丈以内。

    直到前方一阵急促的犬吠声传来,秋梦期一个激灵,勒住了马儿,马儿速度太快,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抬起,差点就将秋梦期给甩到地上。

    秋梦期赶紧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朝着犬吠的声音跑去。

    后面的王三见到她如此利索的身手,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二福——二福——”

    很快,随着急促的喘息声,一团黑影朝她冲了过来扑进她的怀里,正是大福养的那条狗子二福。

    “二福,苏韵在哪儿?”

    二福一路跑回来,但它哪里跑得过马儿,此时也是累得够呛,一边喘着一边扭过头跑在前边,朝事发地点跑去。

    秋梦期又上了马,二人一前一后跟在二福的身后。

    大概又过了半个钟,终于来到苏韵被劫走的地方。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秋梦期就算再着急也不得不先做了个火把,看着道路中间暗红色的一片,上面的血迹还未干,秋梦期眼中一片猩红。

    “二福,快在周边找找,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她的心提到了喉咙,这么多血,不知道是大福还是苏韵的,看样子是大福的,毕竟苏韵是个聪明人,她不会采取最极端的方式反抗,她一定会想办法稳住敌人,然后等着自己来救。

    是的,二福就是她放回来的。

    二福嗅了一圈,朝着前方的分叉路跑去,秋梦期心又定了一点点,大福伤得这么重,应该还没死,不然这些人早把他尸身丢弃任由山里的狼豺虎豹叼了去。

    “二福,走,我们继续赶路,一定要找到他们。”

    二福汪汪两声,又率先冲在了前头。

    得亏是条猎犬,跟了秋梦期后又被喂得肥肥壮壮的,这稍微歇一歇又恢复精力十足。

    王二已经趁着这个时间做了两个火把,划开火石直接点上,照得地上的血迹让人眼睛生疼。

    两人上马拿着火把跟在二福后面。

    因为路上有血迹,那一伙人人多留下的味道也重,二福不费吹灰之力就确定了那群人走的路线,沿着一条道一直走,路上几乎没有任何分叉和耽搁。

    大约又过了一个钟,秋梦期看到了前边星星点点的火光,而那个地方,似乎就是道路的尽头。

    不出意外的话,苏韵和大福二人,应该是被劫到这里。

    然而策马走近,在火把的照应下,门上字样就这么闯入眼帘,秋梦期心瞬间提了起来,因为此地不是别的地方,居然是军营卫所——台山卫所!

    秋梦期没和卫所的人打过交道,从别人耳中听说最多的是流放的罪犯要送到这里充军,女眷也要送进来当军妓,而这些都是她不愿意听到的消息。

    还有就是先前戴燕说的,卫所的官兵为了捞钱,伙同清风寨的人演一出戏,让土匪佯装攻打村落,衙门出钱请卫所官兵剿匪,进而大赚一笔。

    不得不说,卫所给她的印象十分不好。

    苏韵落到这群人手中,凶多吉少。

    秋梦期如此想着,背脊发凉。

    但那又怎么样,前面纵使是龙潭虎穴她也要走一走,因为苏韵在里面。

    秋梦期绝对不是个认怂的人,越是有危险越能激起她的斗志,越是要闯一闯,什么军营卫所,惹到她秋梦期伤了苏韵,她也要搅个天翻地覆。

    但如今苏韵下落不明,她不好乱来,转过头来冲着王三道:“去石盘村,找戴雄,就说苏姑娘被台山卫所的士兵掳了,本县要孤身闯大营,他要是还想跟我继续合作下去,速来驰援。”

    秋梦期记得,那日和戴雄吃饭,他曾说过其表哥是岭南节度使手下的人,台山卫所隶属岭南节度使所管辖的机构,再加上这个卫所先前和戴雄相互勾结的那档子事,戴雄一定有办法助她二人脱险,只要有他出面,苏韵的安全更有保障。

    而自己现在能做的,就是先确保苏韵的安全。

    王三知道事关重大,二话不说转身策马而去。

    秋梦期见到王三离去,下马安抚了一下二福后,整了整衣服,举着火把朝卫所大门径直走去。

    暗夜中的火把尤为明显,守门的士兵远远就看到秋梦期身影,很快就有人喊话:“前方何人,竟敢独闯台山营地,还不速速停下,否则别怪老子的箭不长眼睛。”

    秋梦期脚步不停,高声喊道:“吾乃封乐县县令秋植,家仆被台山士兵强行掳走,请立即归还!!”

    一直喊了三遍,毫无畏惧,高举着火把,步步向前。

    “吾乃封乐县县令秋植,家仆被台山士兵强行掳走,请立即归还!!”

    “吾乃封乐县县令秋植,家仆被台山士兵强行掳走,请立即归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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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章 我没事 ◇

    守门的士兵见到来人像是听不到他们喊话一样, 还在不停地朝前走,顿时火大。

    “他娘的,这小子聋了。”

    “先给他一箭让他知道咱营地厉害。”

    “兄弟别射歪了, 吓唬吓唬他就行。”

    “那小子口口声声说是封乐的县令,还是别了, 先去报告张百户吧。”

    “说是家奴被掳带到军营,先前那辆马车, 听说里边是个女人, 张百户这是把县令家的下人也掳回来了, 胆子真大。”

    “咱这一片,张百户怕过谁,连千户大人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看来这小县令要倒霉了。”

    “还是别吓唬他了,看着细皮嫩肉的样子, 吓傻了到时候上面怪罪下来遭殃的可是咱们。”

    “这有什么, 营地是军机重地, 岂是别人想闯就能闯的, 区区一个七品芝麻官,连张百户都要比他高一级, 怕他作甚。”

    “话是这么说,可要是真的出来什么意外,倒霉的还不是咱们。”

    “算了, 老子再喊一遍, 要是再不停下来,就放箭了。”

    “那你看着,我去报告张百户。”

    “你这个时候去, 张百户刚带了女人回来, 指不定这会儿正在温存呢, 打搅他的好事不得给臭骂一顿。”

    “那也不能不报,好歹是个县令,军政一体,朝廷多重视文官你不是不知道,闹到刘千户那边大家都挨揍。”

    秋梦期拿着火把继续前行,脸上毫无畏惧。

    “秋县令,立即停下,前方是军营,外人不可入内,否则我们即刻放箭。”

    秋梦期依旧置若罔闻,嘴中依旧喊道,“封乐县县令秋植,家奴无故被带到军营,特前来接人。”

    守在台山处的士兵又骂了一声娘,搭起弓朝着前方瞄准。

    随着“咻”的一声利箭划破夜空,朝着秋梦期的方向飞去。

    秋梦期盯着前方,眼睛一眨不眨,嘴中继续喊话。

    高挑的身子,在火把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惹眼。

    利箭最后射中了她的脚下,但且却没能阻挡住她的脚步。

    “这小子很硬气。”

    “哎,秋大人是个好官,前几天我回家家里人都说了,来了之后办了好几件大事,大家连去做徭役的工钱都拿到了,咱还是别为难他了。”

    “臭小子你懂什么,这是规矩,外人不能擅闯营地你不知道吗。”

    “还是快去请百户大人过来,他惹出来的事他自己来收场。”

    “叶老七已经去请了,怕还得等一会儿,只要咱不开门,将他拦在外边就行。”

    “他就这么不停地喊,整个营地都被吵醒了。”

    几人说着,果然军营里的士兵已经发现了门口的动静,都纷纷围了过来,挤在围栏边上往外望

    士兵们议论纷纷。

    “封乐县的县令原来长这样,外边有人传闻他是个娘娘腔,果然貌美如花,比咱们营地里的那些女人可水灵多了。”

    “听说因为貌美在金銮殿上被逼迫验明正身。”

    “哈哈哈,要是咱有本事也让他给大伙表演一个验明正身。”

    “不要命了,皇帝下旨不让对秋县令的体貌妄议。”

    “呸——山高皇——嗐娘唧唧的,看着就不像个男人。”

    “这县令可不像她外表那样柔软,才来几个月封乐就大变样,上次搞得产销会哥几个去了,有模有样,百姓还发钱了,依我看,封乐以前的那些县令都不如他。”

    “不说别的,就凭他现在这把子勇气,明明一个文弱书生,却敢孤身一人来咱营地要人。”

    “还是下人呢,这年头主子对奴仆都这么好了。”

    “哎,照这份勇气,老子佩服。”

    “连射几支箭他眼睛一眨都不咋,还有一枝直接顺着耳边擦过去,居然还面不改色,我就说真是条汉子,我们几个常年舞刀弄枪的都做不到这份从容。”

    “这张百户也真不是个东西,怎么把人家奴仆都抢来了。”

    “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你还是少说点,被他的人听到了,咱都要挨板子。”

    “哎哎哎,我倒是想看看这个小县令怎么压张百户一头,我就看不过姓张那嚣张的性子。”

    “嘘,别瞎说——虽然我也想——”

    ……

    秋梦期终于走到军营大门口,只是大门紧闭,她只能停下脚步。

    “一个时辰之前贵营中掳来的人,乃本县家中下人,本县特来将人接回去,还望诸位不要与本县为难。”

    守门的士兵被她刚刚那一番气魄给征服了,但也只能无奈道:“秋大人,军营重地,外人不得入内,我等已派人去通知张百户,待百户大人过来再做定夺。”

    “若你们百户迟迟不来,本县岂不是一直在这儿等着,本县两名家奴一名濒死,若是人死了,谁来负责。”秋梦期满脸怒容。

    “秋大人,您也别为难小的们,我们也不过是遵照指令办事,这个门真开不得。”

    秋梦期心中焦急,此时天很黑,大概是晚上十点钟,万一拖下去,苏韵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一想到她要是被人侮辱了,就忍不住要爆炸开。

    “你们军营不大,就算步行一刻钟也能到,一刻钟之后若还不见主事者,本县就要硬闯进去,就算你们要上金銮殿上弹劾本县,本县也无所畏惧照单全收。”

    “秋大人,您这不是为难我们吗——”

    秋梦期说完这些,就不再理会小兵,继续冲着营地内喊道:“封乐县县令秋植,家奴无故被带到军营,特前来接人。”

    一声接着一声,一声比一声还要大声。

    军营里此时应该是歇息时间,比起白日更为安静,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突出。

    “封乐县县令秋植,家奴无故被带到军营,特前来接人。”

    营地内一个肮脏的小房子里,苏韵微微睁开眼睛,头上和胳膊上疼得让人掉眼泪,可她隐隐约约听到外面的声音,听到了秋梦期的声音。

    她是找来了吗?

    苏韵在那重重一撞之后,确实是晕了过去,但被放上马车,摇摇晃晃的半路又给晃醒了,之后就一直假装昏迷,她感知到自己被抬到了这个小房子里,被抬进来的还有大福。

    姓张的百户叫来军医给她看脱臼的肩膀,刚刚接回去,绑上绑带,又随随便便往大福身上涂了点药。

    随同还有一个小兵留下来给军医帮忙。

    军医询问了一下情况,包括手臂怎么脱臼的,还有身上和头上的伤之类。

    “这姑娘头上这么个大包,不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是撞不出来的,这是存了死志啊,怪不得百户大人一边走一边捂着腰,还跟我拿了一瓶药酒,几年前打仗都没见他那副样子过,你说要不是你和百户拉着,撞到石头上,怕是都砸成迷糊了。”军医说着,忍不住心有余悸。

    小兵也连连点头,“没想到人那么瘦力气那么大,连手臂都能被拉得脱臼了。”

    “太刚烈了,你们还是先歇了那些心思,万一她又要寻死觅活的,我这一晚上有白忙活了。”

    “张百户也看得出来,说先给她治一下手臂,别好端端的小美人给弄残了,等好了直接上春/药——”

    “哎,造孽啊。”

    之后人走了就是一片寂静,苏韵原本提着的一颗心,在听到他们的对话后稍稍放了下来,她最怕的就是那姓张的不管不顾就冲进来将她抬到营帐,那这回她真的是无论如何都想死了。

    “大福——大福——”

    苏韵轻轻叫唤着,但大福却毫无知觉地躺在他的身边,这让她原本稍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她硬撑着微微起身,用好的那一边胳膊抬起来,摸了摸大福的手腕,感受到脉搏的跳动,才颓然无力地躺了下来。

    夜很静,军营里原本嘈杂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苏韵又痛又累,迷迷糊糊有些发烧的感觉,不知过了多久再次被外头的脚步声吵醒,紧接着就是一声接着一声的高喊。

    “封乐县县令秋植,家奴无故被带到军营,特前来接人。”

    “封乐县县令秋植,家奴无故被带到军营,特前来接人。”

    这声音,此时就如同天上的仙乐,紧绷着的一根线终于软了下来,鼻子发酸,眼眶一热。

    她终于找过来了。

    大半夜了,她连找到了这里。

    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只要她来了,她就一定有办法救她和大福出去。

    苏韵原本柔若无骨的身子瞬间充满了力量,秋梦期一直是那种反骨型性子,她遇强则强不知道怂是什么东西,越拦着她越要干,即便是军营,她也不会妥协。

    是的,苏韵一点都没看错秋梦期。

    在等了一刻钟之后,她不愿再等了。

    “台山营地的所有将士听着,我乃封乐县县令秋植,你们的张百户大人无故关押我下人,本县已经给予足够的响应时间,本该保护子民的战士,却将矛头指向无辜百姓,本县即便丢了这个官丢了这条命,也要硬闯台山营地,好好教训这个无法无天缩头乌龟,将我的人带回家。”

    话音刚落,门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尔敢!”

    ……

    这时大门打开,众士兵簇拥着一个身高八尺有余的男人缓缓走来。

    “秋县令,你一个小小的七品官,居然敢夜闯军营要地,视朝廷律法为何物,该当何罪。”

    秋梦期看着眼前男人,并不畏惧,反问道:“莫非你就是那个不择手段荒淫无度强抢民女殴打良民张百户?”

    旁边小兵赶忙喝道:“大胆秋植,见到千户大人还敢如此嚣张。”

    秋梦期没想到来的居然是台山军营的最高指挥官,心中冷喝一声,来得好。

    但眼下还没到掀底牌的时候,她躬身拱了拱手行礼,随即不卑不亢道:“封乐县县令秋植见过千户大人,请大人为下官做主。”

    石巍看着眼前不过十七八岁的县令,对方从容的姿态让他有些震撼。

    “此乃军机重地,岂能容你在这里放肆,秋大人有冤就去找你上峰申冤,来这里闹事作甚,影响士兵休息,耽误军情你如何担当得起。”

    “回千户大人,下官奴仆被大人的爱将掳来营地,只要归还下官的奴仆,下官即刻就走。”

    “好你个秋植,一个奴仆也能让你如此兴师动众,扰得一营的人不得安宁,若有重要军情,你万死而不足惜。”

    秋梦期没被他的气势给吓到,铿锵回应:“千户大人带兵杀敌,为的是保护身后千千万万的子民,下官力量小,也想保护治下的一两个子民,同是爱护子民,大人为何却因下官之爱而训斥下官,莫非大人觉得奴仆不是人,不是大焱的子民?”

    石巍被一顿抢白,瞬间就怒了。

    一旁的士兵见状忙喝道:“秋植,你救的一两个奴仆,也配和为数万人征战的千户大人相比?”

    “下官并不想和大人相比,下官不过是阐述事实,但下官不明白的是,千户大人为何苦苦维护那位张百户,莫非在台山营地里面,百户比千户官职更高,总指挥官第一时间前来帮忙擦屁股,罪魁祸首却还在硬仗中呼呼大睡,这是何道理。”

    虽然一点态度也没有,但秋梦期这一番话确实让石巍心中十分不舒服。

    那个张百户在一次战场上确实是救过他性命,这也是他多番纵容他的原因,只是这厮越来越肆无忌惮,到处惹祸,闹得军中鸡犬不宁,让他十分不爽。

    就在这时,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见那张百户衣衫不整地带着一个小兵急急往大门处跑来。

    先是看到一脸怒色的千户大人,再见到立在一旁的秋梦期,气得胸口痛,只想上前扭断的她的脖子。

    殊不知秋梦期看着他衣衫凌乱的模样,以为苏韵已经被人欺负了去,几乎是目眦尽裂,紧紧握住拳头,想要将他撕裂。

    “大人,大半夜的您怎么来了?”那厮觍着脸问道。

    “你说呢,这些是不是你惹来的祸?”

    张百户忙低头哈腰,告罪道:“那个女人,原是罪臣苏学林的女儿,按理说打了咱戍边应该送往营地慰劳将士们,谁料姓秋的居然利用职务之便把人给扣押下来留着自己享用,下官气不过这才想给他个教训,把人给带到了咱们营地。”

    秋梦期一听就怒了,“律法规定,流放的罪犯和家眷,有两个去处,发配军中或从事屯田,苏氏一家擅长农耕,本县依照规定,将其列为种地遣犯分配去种田,什么叫我留下自己享用?”

    “呸,你要不要脸,苏家那女子身娇体弱的,哪能种得了地。”

    “会不会种地不是你说了算,本县当初进行分配皆是按朝廷律法步骤行事,无违规操作,百户大人若是怀疑是我秋植渎职欢迎去告我,而不是罔顾律例直接半路掳人,这和土匪残害百姓有什么两样,你们台山军营的将士是保护百姓还是残害百姓!!!”

    秋梦期几乎是喊着将最后一句话给喊了出来。

    煽动情绪,将小事升级,制造矛盾,是解决问题一个不错的方式方法。

    听到这话,周边的将士顿时议论纷纷,石千户更是面色铁青。

    “张元武,人是不是你掳来的?”

    张百户见到石巍发怒,赶忙跪地,想争辩。

    “大人——”

    “你就说是还是不是——”

    张百户见到事情似乎向不可控的方向发展,立即改口道:“大人,事情不是那样的,末将日带兵出营办事,半路被秋县令的家奴揽住,挑衅滋事,末将不得已才将他们带回营地好好教训一番。”

    秋梦期怒极反笑:“你们数十个汉子,他们姐弟二人,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孩子,他们去挑衅你们,百户大人要不要捋一捋脑子再说话。”

    “事实就是这样,那女子还将末将的腰给装得肋骨都要断了,比当日在佛子岭一战受的伤都还要痛,大人不然你问问他们几个,他们都能帮末将作证。”

    那几人都是他的人,能做什么证,围在周边的官兵自然知道这张百户又在胡搅蛮缠了,这个时候提起佛子岭,不就是想挟恩图报吗。

    石千户其实非常不爽张元武三天两头把佛子岭的事情一提再提,但对方救命之恩确实摆在那里,他不能做知恩不报的人。

    他能说什么,只得道:“秋大人,既然事出有因,你的家奴故意顶撞官兵,此事怕是不能善了,如今你又夜闯军营,已是大罪,大人还是先回衙门,此时等明日天亮再议。”

    秋梦期怎么可能把苏韵留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军营里自己一人独自离开,她做不到,摇头道:“不管我的家奴顶撞军官是不是事实,既然此时存在纠纷,就应该送往衙门由官府审判定夺,涉及我这个县令的,那么就由郡守大人来审,而不是私自把人带进军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营地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你——”石巍今天晚上被秋梦期多次顶撞多次讽刺,对她是极度不顺眼,即便自己人理亏,他也咽不下这口气,打算让人将她给轰走。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

    秋梦期转过头去,来人正是她刚派出去石盘村的王三,还有戴雄,没想到他们能来得这般快,见到戴雄,她心中一阵激动。

    石巍见到戴雄,则愣了一下。

    戴雄径直下马,叫了一声秋大人,这才转过头去冲着石巍道:“借一步说话。”

    在众目睽睽之下,两人走到门后,嘀咕了好一会儿又走出来。

    石巍怒瞪了一旁的张百户一眼,道:“今天掳来的人呢,还不快去把人送出来。”

    张百户是认得戴雄的,知道今晚这事没得说了,只得捂着腰指挥身后那几个小兵道:“快去,装马车里运出来。”

    石巍这才上前去,试图挤出笑意,冲着秋梦期道:“秋大人,不过是一场误会。”

    秋梦期心里不喜欢这个汉子,也不想给他好脸色,更不顾及对方的身份,讽刺道:“千户大人秉公执法,下官真是开了眼见。”

    如此针锋相对说了两句,这才见到一辆马车从军营里面缓缓驶出来。

    秋梦期此时也懒得再装模作样,直接跑上前扒拉着马车,看进去,果真是苏韵和大福。

    苏韵大概已经明白外头的情况,但终于握到她的手,这种踏实感确实让她流泪,秋梦期亦是如此,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就听到苏韵轻声道:“我没被欺负,但是手脱臼了,你把我们抱下马,让几位大人看看我们惨状,也顺便证明我清白。”

    秋梦期这才又下了马车,冲着石巍拱手道:“车内太黑看不清,家奴全都没有动静没有回话不知死活,下官想当面验证他们的情况。”

    石巍还能说什么,只能抬手准许。

    立即来了两位小兵,将满身血肉模糊的大福抬了下来,秋梦期见状,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

    其他人更是猛吸了一口气,都看向张百户。

    连戴雄更是一脸指责,下午他还刚和大福这傻小子说过话,这会儿就变成了这个鬼样子。

    张百户一时间面色充血如坐针毡。

    直到苏韵被抬下来,状况稍微好一些,衣服整洁,没有被侵犯的模样,就是额头和手臂都缠上了绑带。

    张百户忙道:“就是这女子,她撞的我,我这气不过才抽打了他们姐弟二人,别的末将可什么都还没做。”

    “哼,现在他们都要被打死了,全由着你一张嘴叭叭叭,事实真相是怎样,本县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秋梦期死死盯着张百户,她一定要让这个人不得好死。

    戴雄见状,忙上前道:“秋大人,我们先回去,大福这个情况耽搁太久不好。”

    秋梦期这才作罢,上前扶起苏韵,亲自将她抱进马车,其次是大福,不论谁帮忙她都不愿意。

    众人诧异她这副身子居然能抱得起一百多斤的大福,但此时哪里是他们考虑这些的时候,堂堂一个县令能为家奴做到这个地步,不可谓不让人感动。

    “这会儿城门关了,先回石盘村休息,给大福上点药,等养好伤再回去。”

    “多谢戴叔。”秋梦期适当示软,当真像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红肿着眼睛道。

    戴雄见状,叹息一声。

    作者有话说:

    只道你们着急,就一起发了,错别字明天再抽时间改^ω^

    第63章 好好养伤 ◇

    马车的空间并不大, 但如今两位都受了伤,秋梦期把里面的椅子卸掉,让两人能趴的好受一点。

    她进不去, 又不想离开苏韵太远,于是坐到马车前头亲自赶车。

    王三忙道:“大人, 使不得,让小的来赶车吧。”

    “不用, 我赶着就行。”

    戴雄如何看不出来她和苏韵之间的情谊, 冲着王三道:“就让秋大人赶车吧, 这样他心里也舒服一些。”

    王三这才作罢。

    二福也跟着上了车,乖乖地趴在马车门口,秋梦期摸了摸它的脑袋,这才扬起鞭子开始启程。

    秋梦期有工夫在身, 赶起车来是又平又稳, 但这路上本就坑坑洼洼, 少不了要颠簸, 每一次颠簸都让她忍不住提心吊胆,生怕震痛了车上的两人。

    走了近一个时辰, 终于到了戴雄在石盘村的院子,两人赶忙下车帮着将不省人事的大福抱进屋,秋梦期则亲自将苏韵抱下来。

    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忍不住道:“怎么样, 是手臂疼还是背后的鞭伤疼?”

    苏韵忍不住抽气蹙眉, 面带苦色,“都疼。”

    秋梦期只得小心翼翼地,抬着她的臀和脖子, 尽量避开伤口, 最后才把她弄进屋。

    乡下院子大房间多, 两个伤员每人一间客房。

    “你有些发烧,我先弄条毛巾给你降一下温。”说着跟戴雄要了个木盆和水,把苏韵露在外边的皮肤给轻擦了一遍,又拿着湿毛巾盖着她的额头贴了一会儿。

    苏韵背后和左臂受伤,此时也只能趴在床上,疼痛和发热让她整个人不舒服,迷迷糊糊的半睡半醒。

    秋梦期忙活了一会儿见热度没继续上升,又去隔壁看了下大福,王三在照顾着他。

    戴燕也被外面的动静吵醒,提着灯出来才见到两人的惨状,一问才知道在回去路上被张百户劫了去,气得直骂人。

    戴雄道:“行了,你回去休息,爹去请村尾的老李头来给他们看看,大福这样子不及时医治怕好不起来。”

    秋梦期忙道:“有劳戴叔叔了。”

    戴燕见到秋梦期对她父亲改口,也忍不住生出一份亲近来,“大人,你照顾苏姐姐不方便吧,我来给她看看伤口。”

    秋梦期本来想说有啥不方便的,但意识到自己如今男人的身份,虽然刚刚在营地那儿抱着苏韵上车下车的,那是情况所逼,不是她抱还能给王三抱不成?

    如今有了别的女人在,她就不好再鞍前马后地贴身照顾了。

    只得点头道:“如此就麻烦贤妹了。”

    戴燕见她如此称呼,叹了口气,提着灯就进屋去。

    秋梦期看着王三,给他赏了十两银子道:“你今晚跟着我跑了一夜,辛苦了,明日去跟你们领头要一天的假好好休息。”

    王三今天晚上目睹了秋梦期的一系列操作,对她的胆识和气魄钦佩不已,拿着银子心中也忍不住沸腾,磕着头道:“能给大人办事,是小人的荣幸,大人以后看得上小人的,随时差人来吩咐。”

    “好,会有用得着你的时候,待会儿你且在这里眯一会儿,明早回城去,到衙门通知王小宝,让他带上春桃,再到东城回春堂请张大夫一起来这里照顾大福和苏姑娘,大福如今这个样子,不宜再颠簸挪动。”

    “是大人,小的鸡叫就回。”

    “眼下都快鸡叫了,先眯一会儿。”

    戴雄很快就把村里的赤脚大夫老李头给请来,大福外伤很重,内伤倒还好,背上皮肉模糊的得好好养着,老李头给他上了点外伤的药,又服了几粒药丸子。

    至于苏韵,老李头不敢开她外伤的,“小姑娘细皮嫩肉的,老夫这药不好,回头给留疤就不好看了,等明早城里的大夫来了再用好药。”

    秋梦期生怕天气炎热,伤口不及时上药发炎了不好,“上药,就算留疤,伤在背后也没人看见。”

    老李头迟疑了下,最终还是不敢违背她的意思,赶紧起身去准备药。

    戴燕想叫秋梦期出去,自己和老李头上药,可看着她板着一张脸,最终还是放弃了。

    老李头拿剪刀剪开苏韵背后的衣裳,露出几条触目惊心的鞭伤,她皮肤太白皙,更显得伤口格外狰狞恐怖。

    老李头擦了擦头上的汗道:“大人放心,鞭伤不深,稍微上点药就好。”

    秋梦期点了点头,提着灯给他们照明,方便二人上药,也许是药的刺激性,苏韵有些难耐地挪动着肩膀,剪破的衣裳向下滑落摊开,露出了雪白紧致的腰身和若隐若现的臀缝。

    那一抹雪白落在秋梦期的眼底,让她眼神忍不住跳跃了一下。

    老李头头发胡子早已花白,又是医者父母心,戴燕一个女孩子,秋梦期不好将人轰走,好不容易挨到他们上完药,她直接送客。

    “老李头你年事已高,大半夜被我们叫来折腾半宿,先回去休息,回头我一起把药钱结给你,贤妹也是,年纪小,多睡觉才能长高,接下来我照顾她就好,晚点她醒来我有话要问。”

    看她这不容置喙的表情,戴燕和老李头也只能一前一后地退了出来,只留二人在屋里。

    秋梦期见他们出去后,把门关上,再回到床边,眼睛锁住床上那副身子,定定地站了许久。

    过了一刻钟,她才弯下腰来,伸手去探苏韵的额头和手背,见到没继续发热,这才放下心来,接着坐到床边,原本一直紧绷着的身子这才松了下来,低头除去鞋袜,轻轻地躺在苏韵的身侧,趁着黯淡的灯光打量了一会儿对方,就这么一眨不眨的。

    她不知道自己如今对苏韵是什么感觉,反正很复杂,年少时或许会嫉妒她比自己优秀,后来又气她抢了自己的男朋友,但在这里又不得不依赖她的聪明才智稳住自己的地位,当对方的才气成为自己的助力,她开始学会欣赏她,发现她越来越多的优点,越来越在意她。

    不可否认的是,她是自己成长的见证人,是一起经历时空旅行的伙伴,秋梦期忍不住生出惺惺相惜的感觉。

    秋梦期知道,此后的世界不能没有她,那样的话,太寂寞了。

    她伸出手,轻轻擦掉她额头上渗出的汗水,轻轻摇着手中的蒲扇,帮她驱走暑气,想让她能舒服一点。

    摇着摇着,竟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张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对方一双漂亮的眸子。

    “你醒了——什么时候醒的。”秋梦期一骨碌爬起来,懊悔自己居然睡了过去。

    “刚刚醒。”苏韵侧着头趴在榻上轻声道,没告诉秋梦期她已经醒了半个钟头,醒多久就看了她多久。

    “哦——对了,你要不要上厕所,屋里有恭桶。”秋梦期一拍脑袋,忙问道。

    苏韵见她这样子,转过头勾了勾嘴角,却意外牵动伤口,背后是一阵火辣辣的痛,她闭上眼睛消化这一阵的痛楚,才回道:“这会儿还不用,我昨晚隐约听到你吩咐王三叫春桃过来了?”

    秋梦期以为她不好意思让她帮忙如厕,笑道:“反正关着门,大家也不知道我们在里头干什么,我是女的,你也是女的,你不用害羞。”

    苏韵连却红了,“这会儿真不用,我一晚上都没喝水呢,待会儿春桃来了再让她扶我解决就好,我只是背上和手臂伤到,腿勉强还是能走得动。”

    “别逞强,我给你弄点水。”

    秋梦期这才伸了个懒腰下床去,开了门之后才看到外面几个脑袋盯着。

    戴燕甚至还用质疑的眼光上下打量着她。

    秋梦期顿时满头黑线,别说她不是男人,再说她也不是禽兽啊,人苏韵还有伤在身吧。

    “苏姑娘没事了吧?”戴雄问道。

    “多谢戴叔叔关心,她退热了,状态还可以,就是伤口疼着。”

    “小姑娘家家的细皮嫩肉,最受不了疼了。”

    小县令后半夜关着门陪着苏姑娘,戴雄也终于死了要招他当女婿的心思。

    “大福还好吗?”

    昨晚是戴雄在照顾大福,他叹了口气道:“还好都是皮外伤,没伤到内里,就是抽得狠了,看着恐怖。”

    “待会儿春桃要是来了,怕是要哭死了。”

    春桃一向心疼她这个弟弟,大福伤成这样,哪能不伤心。

    “我先给她拿杯水,顺便问问昨晚上事情的经过,那个张百户,我不会放过他。”秋梦期提起那个杂碎如今还是义愤填膺。

    戴雄道:“等苏姑娘彻底好了再从长计议,不过经过这一次后,他不敢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对你动手了。”

    “他不敢明目张胆地来,那就是暗地里使坏,如此此人更不能留了。”

    戴雄不好说什么,要是自己老婆被人欺负到这份上,他绝对也会直接扛刀上门去把人给废了,小县令这样的,其实已经算是隐忍。

    秋梦期给苏韵喂了点水,这才问起昨日她们分开之后的情形。

    听到张百户那些嚣张的说辞,气得她七窍生烟,连锤了几次床榻爆了好几句粗口。

    当苏韵轻描淡写地说出自己朝大石头撞去的时候,秋梦期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你怎么这么傻,你这是想去死啊,你难道能狠心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这个世界。”

    “这不是没死嘛。”

    “怪不得那张百户捂着肚子都直不起腰来了,不过苏韵我告诉你,以后不要这样了,保命第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我知道了,下次不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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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章 拜见李泰 ◇

    “这个事情我们是被人给设计了, ”秋梦期道,“那个衙役在我进入城门的时候借着拉肚子的功夫跑了,我当时还没觉察出来不对劲, 直到去了所谓命案现场,才知道被摆了一套, 这才意识到你有危险。”

    苏韵声音很轻,像是带着柔柔地水汽:“你来得很快, 我被丢进柴房不久就听到你的声音了。”

    “那得归功于二福, 要不是它我没办法那么快找到你, 二福这次是大功臣,回去我要给它奖励很多很多的鸡腿。”

    “不过你怎么会想到要带上王二一起,还知道要去请戴叔叔?”

    “这不黑灯瞎火的,我不熟路, 想带个本地人, 也是预防到时候出现什么情况搬个救兵需要人手, 临时拉上一个, 没想到还真用上了,至于戴叔, 那日我们一起吃饭,他提起过他表哥在岭南节度使手下做事,台山卫所归节度使管, 我猜测那石千户说不定认识他, 至少有那层关系在,多少能说上点话,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没错。”

    苏韵看着她又恢复了平日的神采飞扬, 也忍不住眯着眼睛笑了笑, 眼底的柔情根本挡不住。

    秋梦期只觉得她受了伤后整个人的气息都变得柔和了不少, 其他的也没想太多。

    “我觉得你脱籍的事情不能再等了,这次设计我们的人还在暗处,张百户那头猪不过是人家的一枚棋子,往后你的身份还会成为这些人攻击我们的利器,我要去求郡守大人帮你脱籍。”

    苏韵表示赞同:“如今板晒制盐法已经有所成效,这可能是我们目前最有把握的一个筹码了,李大人刚正不阿,应该会帮我们。”

    秋梦期握了握拳头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把姿态放低一点,求到他答应为止。”

    “人家未必吃你这一套,老老实实把业绩汇报上去,李泰是办实事的,用政绩说话比你那一套虚的要强。”

    秋梦期讪讪笑了两声道:“事不宜迟,等待会儿春桃他们到了我就直接出发,你和大福先好好在石盘村养伤,有戴雄在这里很安全,等过几天伤好了,剩下几个大型水车也建成,正好可以当场验收,我办完事料理一下衙门的事情再过来看你。”

    “你先去忙正事,不用惦记这里,小心一点,别着了暗处那人的道。”

    “我知道,那几个臭虫奈何不了我。”

    正说着,外面传来马蹄声和说话声,是春桃和王小宝他们到了。

    春桃一下马车就扑进屋里,先是拜见了主子,问候了苏韵,这才去隔壁房间看大福。

    大福伤势较重,跟着一起来的张大夫先给他看过伤,又重新开了一些内服外用的药,还不忘夸老李头昨晚上的应急措施做得好,伤口都已经不流血了,老李头一大早就来,得到城里回春堂张大夫的夸赞,激动不已。

    大福昨夜是痛晕了过去,如今也慢慢苏醒,他内伤无碍但外伤严重,是得要休养一段时日。

    王小宝把春熙巷的六子给带来了,让他专门照顾大福,春桃虽然是大福亲姐姐,但如今大福已经十五岁了,长得比秋梦期还高,伤势重上下床不方便,必须得有个男孩子来贴身照顾才行。

    秋梦期佯装骂他偷懒,自己懒得照顾病人却推给别人。

    王小宝忙道:“大人,大福弟弟如今这个样子,您身边没有个人跟着,谁来伺候您啊。”

    这事情确实是秋梦期没考虑周全,倒给王小宝给想进去了。

    “不想夸你。”

    王小宝立即嬉皮笑脸道:“这是小人应该为大人考虑的,分内之事,哪敢跟大人邀功。”

    秋梦期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待会儿还真有事待会儿你得陪我走一趟。”

    “大人咱去哪儿呀?”

    “去新会郡。”去找李泰,求他把苏韵的官奴贱籍给处理了,免得她以后做事都得束手束脚的。

    得知地址后,王小宝就不敢再问了,作为有眼色的小弟,知道目的地就差不多,大人办的事不该打听就不去打听。

    “衙门里面有什么动静吗?”

    王小宝摇了摇头,“这几日大人一直往返石盘县,衙门上下都知道着急各村落的木匠打造水车的事情,您不去坐堂,那就是在乡下处理民生事件,也不敢多问。”

    “那就好。”

    秋梦期叫来春桃嘱咐一番后,又进去和苏韵说一声,这才和戴雄父女二人告辞,带着王小宝直接从石盘村出发,改道前往新会郡。

    封乐离新会大约有一百多里路,两人下晌接近放衙的时候才赶到郡府衙门。

    先前秋梦期在封乐大搞展销会的事情早就传到李泰的耳中,这件事也成功地激起了李泰的兴趣,让他对这位后起之秀充满了好奇。

    当日秋梦期赴任经过新会郡的时候特地来拜会他,两人不过是匆匆见了一面,只知道这年轻的小县令生得十分俊俏,仅此一个印象,直到后来因为蚊香的事情私下派管家去与她接触,也生出了一些好奇心,再到后来的展销会,这个好奇心就更强烈了。

    如今听到外面来报说封乐县县令求见,他不禁面色一喜,赶紧让人请她进来。

    秋梦期第二次见到李泰,见他依旧是一副青竹一般的模样,面相虽然带着一些郁色,但看起来还是让人忍不住心生信任,只可惜常年被甘德寿压制不得翻身,这样的处境,就算胸中有再多的抱负也无法施展开来。

    “自上次一别已有数日不见郡守大人,大人看着又清减了不少,不过依旧是神采奕奕的样子。”

    李泰赶紧将她扶起看座,“秋县令看着也是风采依旧。”

    除了风尘仆仆没毛病。

    秋梦期这个点赶来,眼角又带着一抹倦色,李泰猜想这小县令怕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果然两人寒暄一会儿对方就直接切入主题。

    “不知郡守大人对盐田制盐可有所了解?”

    李泰捻了捻胡子道:“咱们新会郡下边的各县份,大部分地处沿海地带,半数百姓以制盐为生,新会的赋税大多也是来自盐田,不知秋县令提起盐田,可是有什么发现?”

    “大人,下官自从到了封乐县,见到县内百姓过得十分艰苦,几乎无人不抱怨赋税苛刻,但下官认为,如今税率上调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下官能做的是提高盐田产量,只有蛋糕——呃不,只有当我们的饼子烙得大了,就算付出一半甚至更多的税费,剩下的那一小半也够百姓嚼用。”

    李泰赞许地点了点头,“秋县令这番话说得十分在理,我也是这么想,只是真正做起来难啊,咱们的盐田一年忙活下来,人均不过四五百斤,先前不是没人尝试过别的办法,都是收效甚微,要么产量提高了,但成本也跟了上去,白忙活一场。”

    秋梦期笑道,露出尖尖的两颗小虎牙,“大人,若是下官有办法能让人均的原盐年产量达到数千斤,而且成本皆在控制范围内,大人觉得如何?”

    “此话当真!”李泰听到这话瞬间激动了,连手都控制不住地拍在桌案上,发出重重的响声,惊得外边的衙役忍不住伸头进来看。

    李泰赶紧摆手让他们出去,人也从位置站起来,急切道:“秋县令,此话当真?”

    秋梦期不好一直吊着他,赶紧回应道:“下官已经在县下的石盘村做了实验,采用板晒制盐法,如今粗劣计算,一天下来,一人能晒盐七十多斤。”

    秋梦期没有把话说得很满,要说到九十斤,这老头怕是激动得上天了。

    “一天七十多斤——这这——秋县令这不是哄着本官开心吧。”

    “下官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啊。”

    李泰手有些颤抖,他望着外面的天色,惋惜道:“本官恨不得现在就随你去石盘村看看,亲自验证这种神奇的制盐法,无奈此时天色已晚,可惜可惜。”

    紧接着道:“我现在就去安排,明日就随你去看看,这可是大事啊。”

    秋梦期赶忙下跪,“郡守大人容禀,想出这种制盐法的并非下官,而是另有其人。”

    李泰笑道:“这有什么,快起来,天下奇人异士多了去,我自己尚且做不到,怎能要求你也事事精通还会制盐,但你能招揽这样的人才,这里边少不了你一份功劳,这不是什么罪过,快快起来,若是此事属实,我还要赏你呢。”

    秋梦期见时机成熟,起身道:“大人,想出这个办法的是一名女子,乃前太傅苏学林之女苏韵,三个多月前苏家柳家因为合谋贪污之事被罢官流放岭南,刚好就被分配到封乐,下官见苏家人做事踏实又擅长农事,便将其发遣到村子里开荒屯田,没想到这个小小的苏氏女子居然想出如此惊为天人的板晒制盐法,下官也很是意外。”

    一听到是被流放过来的官员,李泰保留了几分意见,毕竟这年头被贬过来到他地界里面的,真贪假恶都已经分不清了,但凡皇帝看不顺眼的,惹皇帝不高兴就往岭南这边一丢就完事,有些事情不好言明。

    “英雄不问出身,是遣犯也好,女子之身也罢,能造福百姓就是大功一件。”

    “大人高义……不过下官有个不情之请。”

    “秋县令可有什么难处,且说来听听。”李泰这才想起刚刚看到小县令眉间的倦色,才意识起自己的疏忽,小县令初到封乐,这个县份这些年来的县令不是死就是干不到一年就走了,其背后的原因他不用想也知道,只可惜自己被上头压制得死死的动弹不得,连自己郡县内的内务都没办法做主,小县令刚上任这几个月就取得这么多的成绩,面临的阻力肯定也不小。

    “明日大人去石盘村考察制盐一事,若是产量确实不差,下官想请大人出面,帮苏氏脱籍改为良民。”

    李泰还当是什么事,笑道:“若真能有如此产量,本县不但要给她脱籍,连她家人也恢复良民身份,无需再等那五年。”

    “多谢郡守大人,如此下官的心便安了。”

    “秋县令何出此言,盐田产量提高,本是大喜事,本官必定有赏,秋县令却如释重负的模样,实在令我不解。”

    “哎,其实这位苏氏女子除了精通农事,还长得一副花容月貌……这不是,就有人看上她的容貌,想借她的贱籍逼良为娼,如今人还躺在石盘村,全身伤痕累累,脑袋胳膊都受了伤,昨夜还发热了差点就熬不过去,下官一夜未睡,今早见她伤势稳定下来,这才马不停蹄赶往新会请求大人为下官做主……”

    一听到想出新型晒盐法的专家居然差点被逼良为娼,李泰瞬间怒不可遏,大骂岂有此理。

    “你把昨夜的事情清清楚楚地说给本官听,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大胆,竟敢做出这么下作的事情来。”

    秋梦期将昨夜的事情一清二楚地说与李泰听,但隐去了戴雄一事,只说自己闹得凶,最后这些人不得不放人。

    李泰给气得肺都要炸了,直接摔了一个茶杯。

    他听到眼前这小县令居然孤身一人,举着火把独闯军营将一贱籍女子给要回来,忍不住神情激荡不已,这不是他们这些文人的楷模吗,手无缚鸡之力却能舌战群众,护百姓于水火之中。

    他越听越惭愧,想起自己多年来龟缩新会,任由上一头随意践踏,更多是自怨自艾却不想办法解决困境,人家小县令如今不到弱冠之年,在封乐的阻力没比自己好多少,人家却能想方设法见招拆招,这才是为官的最好境界啊,而不像自己这样如死鱼一般,埋怨世道不公上司残暴而不思进取。

    必须要做出改变了。

    “此事你放心,今夜你就住在我府衙里,明日咱们一起去石盘村,若是制盐之事属实,本官一定上报朝廷为你等请功,至于苏氏户籍之事,本官虽然没什么建树,但也官至五品,完全可以做主给他们脱籍。”

    “下官替苏大姑娘拜谢大人大恩。”

    次日,李泰带着随从跟着秋梦期她们一大早就出发了,按照昨日的路线又一路返回,为了节省时间,几人轻装出行不坐马车,全都是骑马,晌午就到达石盘村。

    先是被海边几个巨大的风车给震撼了一把,得知是苏姑娘设计出来的,李泰赞叹不已,赶紧前去戴雄的院子慰问了受伤的两人,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朝盐田跑去。

    此时正好是太阳最烈的时候,盐板底上开始出现盐粒结晶,并且肉眼可见地增多,这一幕让他啧啧称奇,坐在盐田边上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

    秋梦期忙劝道,“大人,您这样盯着容易伤眼睛,太阳大,不如进屋里去坐着,等太阳落山之际,盐农来刮盐您就知道收成了。”

    李泰不干,他怕别人糊弄他,他就想亲眼盯着,看看这个盐是不是真的如秋梦期昨晚说的那样,一块盐板就能产出五六斤盐来。

    秋梦期见他不听,就只能让村民在田边简单搞了个简陋的亭子给他遮阳。

    然而他不休息,秋梦期这个下属也不好走开,回去看了眼苏韵后又到田边上来陪同,李泰知道她这两天辛苦,劝她去休息。

    就在争执之际听到河边传来骚动,秋梦期笑道:“下官前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刚出了草亭子就看到有三三两两几名士兵模样的人从海边朝村里走来,不知是哪个卫所的海军。

    自从前天晚上发生那样的事情,秋梦期对卫所的人就没有什么好感,但军政一体,她不能不管不顾,看到前头一个高大的中年男子正在里正的带领下朝她走来,只好迎上前去。

    男人大约四五十岁的模样,长得高大威猛,一小撇山羊胡倒是让这个脸型柔和了不少。

    结合远处停泊的大船,秋梦期盲猜眼前这人官阶必定不低,说来也好笑,一个百户都官至六品,比她这个七品县令都还要高一个等级,眼前这人她更是惹不起。

    秋梦期拱手道:“在下封乐县县令秋植,不知是哪位将军莅临石盘,有失远迎。”

    山羊胡颇有兴趣地打量了一下她道:“海边那几个大水车是你设计的?”

    这厮好生无礼,秋梦期不敢与他计较,老实回道:“水车乃下官招揽的能人异士设计建造,能入将军的眼,实属荣幸。”

    山羊胡见她不邀功,点了点头,“我听这里的村民说你们这里改革了晒盐法,一人一日能晒盐六七十斤,想过来看看。”

    秋梦期笑笑,“原来将军对晒盐也感兴趣,巧的是咱们新会郡郡守也得知了晒盐之事,今日过来考察,就在前边的棚子里,请容下官为将军引见。”

    “新会郡郡守?你是说李泰,唉算了,我就不去了,我去另外一块盐田看,就不打扰你们,看一眼就走。”

    说着不待秋梦期说话,火烧屁股一般地走了。

    秋梦期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这位将军似乎和郡守大人有冤仇,怎的一听到他的名头就跑了,看着他官职应该比郡守大人要高才是啊。

    这会儿太阳毒辣,秋梦期不欲在外头暴晒,又钻回了草棚子里。

    李泰问道:“前方似乎来了官兵?”

    “是,来了一位约莫四十多岁的将军,留着个山羊胡子,他没告知身份下官不好问,下官原本想给您二位引荐一下,谁知这位将军一听您的名头转身就跑了,下官也不知道咋回事。”

    李泰一听她提到山羊胡,脸色就变得很臭,等她说完后语气十分不善地道:“哼,若是知道他在这,本官定改日再来。”

    秋梦期一脸八卦,小心翼翼问道:“大人你和那位将军有误会?”

    “陈年旧事,不值一提。”

    “那他会不会对咱们盐田不利?”

    李泰面色一僵,别扭道:“此人人品虽不行,但倒也不会干涉这些政务。”

    秋梦期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抬眼向外望去,山羊胡果然去了远处的一块盐田,蹲在田边看了一会儿,就带着士兵朝海边的大船走去,离开了石盘村。

    李泰对这一切则置若罔闻,倒是对盐板上的盐巴感兴趣得很。

    直到太阳渐渐西沉,盐农也挑着箩筐前来收盐,他亲自把秤,这才完完全全相信了秋梦期所说的话,也笑得合不拢嘴。

    把秋梦期一顿夸了之后,想起制盐专家还在病床上躺着,赶紧转身又回了戴雄的院子,再次慰问伤员,表达赞颂之意。

    戴雄不在家,戴燕代替父亲接待他们,留他们吃了晚饭。

    李泰明日还有事情,要连夜赶回新会郡,匆忙用过饭后对秋梦期道:“板晒制盐法是民生大事,一旦推行,举国上下盐业将会发生巨大变化,你尽快写好奏折传与我,我会帮你递送上去,到时候皇帝必定对你重重有赏。”

    秋梦期忙道:“为民谋利本就是下官职责,唯有先前跟您说的那件事,其他的不敢强求。”

    李泰笑了,“放心吧,苏氏一家脱籍的事等本官记着呢,明日你写好奏折,连同他们的奴籍一起让人人报送到我那儿,等拿到东西我就给你办妥,此等人才,秋县令务必要好好善待。”

    “多谢大人,下官定不负所托。”

    李泰刚上马,想起专家受伤一事,转头又道:“台山卫所这些士兵居然胆大包天到这个地步,光天化日之下敢公然拦路掳人,此人如此肆无忌惮的做派,以往定是没少干这样的事,可恨以前孔兴贤作为县丞代理封乐县令一职,也不知是不愿阻止还是没有能力阻止,总之毫无作为,倘若苏姑娘真的被那些人害了,大焱就失去了一位了不得的人才,张百户这事你若是管不了,就交给我来处理。”

    秋梦期一听,瞬间觉得底气十足,原来背后有人撑腰的感觉原来是这种感觉,但如果可以,她想亲自处置这个人渣,好出胸口一口恶气。

    况且张百户背后肯定还有别的人指使,李泰远在新会,对封乐这些弯弯绕绕的关系未必清楚,哪有空三天两头往封乐跑。

    她拱手表示感谢,道:“是,下官会尽快收集好材料查明这件事的真相,倘若我搞不定张百户这些人,少不了要麻烦大人您为封乐主持公道。”

    李泰点了点头,手中绳子一抖,喊了一声驾,带着随从扬尘离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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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章 天然居酒楼 ◇

    李泰走后, 秋梦期去了找苏韵。

    如今两天过去了,背上的伤也开始收口,但因为天气炎热, 没好得那么快。

    得知脱籍的事情有了新进展,苏韵也露出久违的笑。

    “对了, 张百户那事你怎么看,我都和郡守大人说了, 他很生气, 要为我们做主, 但张百户要是死咬着你们双方只是偶遇,是你们先行冒犯他才强行掳人,就算真的升堂,有那个石千户维护着他, 最多就被判个不痛不痒的罪名, 完了还是活得好好的。”

    苏韵侧躺在床上, 左手脱臼已经没那么疼, 她想了想道道:“其实你有没有觉得那个石千户未必如明面那样想护着张百户,不然下属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他不应该这样子和稀泥。”

    秋梦期:“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苏韵道:“我躺在柴房里,听到士兵和军医的谈话,大概知道这个张百户以前还是个小兵的时候, 在一次战役中救了石千户一命, 石千户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对他感激在心,不但提他做了百户, 连平日里张百户做的那些烂事, 也一并帮他遮掩了。”

    秋梦期冷哼一声, “重不重义是一回事,这已经属于为虎作伥了,我看这个石千户也是个糊涂蛋。”

    “也不能这么说,事实上武官的职场争斗比你们文官这边还要更残酷,在军营当官最重要的是收拢人心,如今朝廷欠饷,拉拢人心更为吃力,想坐稳那个位置除了能力,还要会做表面功夫,石千户对外营造的就是一副重情重义的形象,若是连救命恩人都没好下场,他想稳住其他人可就没那么容易了,除非张百户是伤到了他的切身利益。”

    “照你这么说,即便我们真的把这个张百户给告到新会郡,不但不能定他罪不说,还让其同伙藏得更深。”

    “可以这么说。”

    “那不行,我可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这个杂碎,我非把他碎尸万段不可。”

    苏韵听她这么维护自己,心里也觉得高兴,想到那日的遭遇,要不是秋梦期及时赶到,下场不堪设想,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狠绝,“明的不行就来阴的。”

    “你有什么好办法了吗?”秋梦期一脸兴奋。

    说完看到苏韵向她勾了勾手指头,不由自主凑了过去,直到对方的手不小心碰到她的耳朵,忍不住脸微微红了红。

    苏韵对秋梦期耳语一番后,后者忍不住眉毛挑了挑,“让他最大的保护伞亲手铲除他,这是再解气不过的事情了,对了,我刚从戴燕那儿得知,戴大当家过两天约石千户在咱们城里的天香酒楼吃饭。”

    苏韵眼睛眨了眨,真是得来不费功夫。

    “近期咱们县城比以往都要热闹许多了,以前这些卫所的军户宁愿去更远的封平找乐子,但从六月份开始大家都更加愿意选择在封乐城消费。”

    秋梦期咧着嘴笑了:“眼下四个城区的几个官厕都全部建成承包出去,街道也变得更加干净整洁,百姓爱往城里来,城里人气越来越旺,商贩也多,逛街娱乐当然选热闹的。”

    苏韵点了点头,“服务业做得好,也能带动人口和另外两个产业,就算近期看不到效果,以后就知道好处了。”

    秋梦期深以为然,但嘴上仍忍不住炫耀:“那当然,我现在不正在做这些事情嘛。”

    说到这里,想起了什么又变了个表情,“忘了跟你说个事,说起来我现在都还恼火,就前段你生我气的时候——”

    “不是我生你气,是你惹我生气。”苏韵“好心”提醒。

    “行行行,我惹你生气的那段时间,天然居酒楼掌柜找到衙门来,天然居你知道吧,就是我上次吃生辰宴孔兴贤给我找的那酒楼,他们居然要衙门支付上半年的欠款,一共五千两银子,说是衙门这些官员平日请客吃酒接待贵宾都在天然居挂账,半年一结,这事把我给惹毛了,吃什么东西这么贵,一年一万两银子,这个事情现在还挂在那里,我不知道怎么解决,你赶紧好起来回去想办法,我可不想白白支付这笔巨款。”

    苏韵也沉下脸,“封乐一年征税也不过才四五万两银子,这酒楼半年就吃了五千两,吞金兽都吃不了这么多,这背后一定有什么弯弯绕绕。”

    “这我能想不到吗,这就让王小宝的那些小弟去查了,回来告诉我天然居背后的老板是孔兴贤的儿子孔征。”说完气得小脸通红。

    “衙门的钱就是么流出去的。”

    “钱我还没给,只是规定以后要是接待相关人员,得先跟我请示,一顿饭超过一两银子我就不批,我不批库房就不放钱,他们要请就自己掏钱,反正衙门不给报销。”

    苏韵道:“你限制了请客吃饭的银子,官员怕是去不了天然居了,想来不止官吏恨你不让他们肆意吃喝,连孔家人也要恨你断了他们酒楼的生意,你这是在叠仇恨buff。”

    “无所谓,我可不是被吓大的——哎姑奶奶你快好起来,看看帮我想想办法,怎么处理那五千两银子的事情,这银子我是真不想往外掏。”

    “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是丝毫不管自己私库里有多少银子,却盯着衙门的账本,一个铜板都不愿放过。”

    秋梦期笑了:“私库不是有你帮我盯着吗,你还能算计我不成,再说了,蚊香这个事,算起来我也没出过什么力,也不好厚着脸皮占太多利,你给我多少我就拿多少,不给也行,反正我有俸禄,吃穿不愁。”

    “你一个月不到八两银子的俸禄,三天两头带着王小宝和大福他们下馆子,你以为很禁花吗?”

    秋梦期吓了一跳,“花很多吗,都是小宝付款,我没太仔细去记,难道这小子也贪我的银子?”

    “那倒没有,不过你出手阔绰,每次下村子遇到穷苦人家,时不时出手补贴,下面的人办事办得好,你也舍得赏银子,你穿的衣服,都是绸缎,一套最便宜也得七八两,七七八八加起来一个月没有五十两也有三十两,你的那点工资根本就不够花。”

    秋梦期听完苏韵说的这些话,顿时觉得脑门子汗津津的,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油盐柴米贵,自己这个花钱的习惯还真的是上一世给带过来的,以前虽说耻于自己的身份,但花起秋阳荣的钱却一点都不含糊,那些衣服包包车子房子的哪个不要钱,养个凤凰男对象就更不用说了,反正不差钱,刷起卡来眼睛不带眨一下。

    苏韵见到她这副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吓到你了吗?”

    秋梦期从来没见她笑得这么张扬过,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心情也跟着莫名地明亮起来,只是想到钱的事,又有些不好意思道:“仔细一想,我还真的成了吃软饭的人了,事没办得几件,也没钱,都赖你帮我出谋划策养我,实在是有些汗颜呐。”

    “倒也不至于这般妄自菲薄,要是没你,我们这些事一件都办不成,甚至连我自己都未必能好端端地躺在这里,你有你的优点,我有我的特长,刚好能取长补短。”

    “你真的这么想吗?”

    “我有骗你的必要吗?”

    “就怕你为了照顾我的自尊心,说着好话来哄我。”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自尊心强。”

    “看吧,你果然是为了照顾我的自尊心。”

    苏韵趴在床上,扭着头看着她道:“那你觉得难受吗?”

    秋梦期如今已经把苏韵纳入自己人的地盘,也没再端着,破罐破摔道:“反正我就是这个样子,要让我挣钱我也挣不到,要是我不当县令了,我以后给你帮我当保镖,你负责我开支就行,我也好安心吃软饭。”

    “当保镖也是要付出体力劳动,这哪算软饭。”

    秋梦期闻言,嘿嘿两声:“那就行,总算不至于饿死了。”

    “放心吧,有我在,不会让你饿死的。”苏韵难得地打包票。

    “看你这有钱人的模样,也不难想象我妈以前为什么明知道秋阳荣都有家庭了还硬要贴上去,都是金钱惹的祸。”

    苏韵笑了笑,“这么说,你是要打算贴我的意思?”

    秋梦期被她打趣,半开玩笑道,“我是想,也得你愿意才行。”

    和这样的美人贴贴,又有谁能拒绝呢。

    说着,忽然想起了昨天晚上上药时那紧致的腰身和幽深的臀缝,结合刚才的话题里的那个贴字,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形象的画面,一刹那间下身一紧收缩了一下。

    她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苏韵,见到对方刚好转过头没有看她,微微舒了一口气,赶紧转移话题道:“你这两天得空,帮我想想天然居酒楼那五千两银子的解决方案哈。”——

    封乐城如今做得最好的有三个酒楼,分别是天然居酒楼、天香酒楼和赵氏酒楼,另外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酒肆和饭馆。

    天然居酒楼奢华无双,说白了去那儿吃饭不是吃味道吃饱腹,是为了吃个身份装个逼,但里面一个菜甚至叫价几十两上百两,岂是一般的平头老百姓能吃得起的,而且一个小小的封乐城哪有那么多的达官贵人,去那儿吃饭的寥寥无几,平日里主要是衙门的一帮官吏趁着接待迎来送往,利用公款吃喝。

    口碑最好的应该是天香酒楼,档次中等偏上,菜价一两上下,在这吃饭不掉价,而且装潢不错菜也好吃,是接待一般贵客最好的地方。

    赵氏酒楼就更贴近平民,菜便宜好吃,一般人家都能消费得起,更具人间烟火气。

    平日秋梦期要是在外头吃饭,带着王小宝大福几个小伙子下馆子就爱去赵氏酒楼,要是宴请像戴雄谢正卿这样的客人就会去天香酒楼,那儿有包间,楼上清静楼下热闹。

    自从秋梦期限制请客消费后,天然居的酒楼直接一落千丈门可罗雀,一天到晚甚至不来一个客人,愁得大掌柜的都睡不着觉。

    要是给别的老板打工还好,但天然居的那位却不是好惹的,不但身份特殊背后有孔家人撑腰,还有个做县丞的爹,谁人敢招惹他,而且那位性格暴虐喜怒无常,每天躲在屋里从不出来见人,大掌柜去跟他汇报过几次事情,回来悄悄和下边的伙计说,东家那皮肤惨白惨白的,看着十分渗人。

    那屋里还总有一股腥气,让人毛骨悚然,大掌柜每次去找那位,进门之前都要做好久的心理建设。

    从一个多月之前,衙门整顿户房和库房后,官吏们就不怎么敢明目张胆来这里消费了,但因为是挂账,也有一些胥吏照来不误,但比起以前的热热闹闹,生意一下子冷清了不少。

    大掌柜把情况汇报上去后,那位的脸色就一直阴沉沉的,感觉下一秒就要杀人了,大掌柜是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出。

    如今已经快八月份了,一年过半多,大掌柜战战兢兢问道:“大少爷,半年期到了,衙门那边还未主动来结款。”

    往年没有县令或者县令根本管不到这一块,都是县丞负责接待这一方面的一应开支,既是自家人的酒楼,孔兴贤七月份还没到就催着户房准备银子给酒楼结钱,根本不需要酒楼这边主动催款的。

    但如今衙门里面,五十两以上的开支都需要秋梦期亲自审批,更何况是五千两,孔兴贤一时间不敢乱来,就先把此事给按下,大掌柜顺势也把这个事情和孔征说了。

    孔征板着一张脸,让他拿着账单去衙门要钱。

    得到的答复却说衙门账上暂时没有银子,先欠着。

    距上次去衙门要账未果后,连续十来天,酒楼里就只来了两三桌客人,挣了都不到十两银子,这是以前就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这点银子连进货和工钱都不够开支,大掌柜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又找孔大少爷说说这个情况。

    情况说完了,果然被训斥了一番。

    临走的时候听到屋里一阵乒乒乓乓,有东西砸碎在地上的声音,大掌柜吓得魂飞魄散,加快脚步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和天然居酒楼不一样,天香酒楼这段时间生意火爆到不行。

    隔间里酒楼二掌柜的正拿着账本在给天香楼的老板钟淑娘汇报情况。

    “这个月还没到月底,挣的银子比上个月要多出一番来。”二掌柜脸上都笑得看不见眼睛。

    “如今街道干净逛得舒心,县太爷又约束衙门衙役皂吏不让他们再像以前那样欺上瞒下为非作歹,大家都爱来城里玩,连女客都多了许多。”

    “不过看着赵氏那边比咱们酒楼要热闹一些。”

    钟淑娘摇了摇头,“赵氏做的是小老百姓的生意,一顿饭几十文钱,秋大人刚给大伙发了工钱,百姓手头多了几两银子,可不就想着吃顿好的,咱们和他们针对的客人不一样,我们的他们抢不走,他们的也不爱上咱们这来,各做各的,犯不着跟他们较劲。”

    二掌柜忙点头回道:“夫人说的是,咱们酒楼的伙计可没跟他们杠上过,就算是见面也是客客气气的,倒是天然居那边,最近冷清得很,以前他们的伙计老是看不起咱们,如今这般,小人心里也觉得畅快得很。”

    想起以前天然居那副吃相,钟淑娘就算脾气再好也没什么好态度,“听我在衙门的亲戚说,秋大人规定从今往后不准官吏在外头挂账吃饭,若是需要接待宾客也要先申请银子才能请吃饭,多了他不给批,就得自己掏钱,就这那些官吏哪里还吃得起天然居的。”

    “早就该这么做了,秋大人真是个好官。”

    钟淑娘颇为遗憾道:“上次秋大人那个生辰宴我没去,如今倒是有点后悔了。”

    “夫人您不是不愿意跟那些官员沆瀣一气吗,怎的今天又后悔了。”

    “不一样,送去的银子大人都拿出来当工钱发了,算是在做好事,我是后悔没能在大人跟前混个脸熟,赵氏酒楼去了,秋大人肯定是记住赵二了。”

    “夫人您刚刚才说不和赵氏那边争,这会儿您倒是沉不住气了,再说了那时候谁也不知道秋大人是这样的秋大人啊,不过夫人您也别气馁,秋大人就算收了赵氏酒楼的钱,他也来咱们酒楼吃过饭的呀。”

    “秋大人来过咱们酒楼吃饭?”钟淑娘眼睛一亮。

    “可不是,都来了好几次了,每次来还都带上他那个美婢,那美婢可真是天女下凡啊——。”

    钟淑娘闻言瞪了二掌柜一眼:“下次别再拿这种事来嚼舌根子。”

    “是夫人。”二掌柜赶紧打住。

    “咱们天香楼的西楼也快完工了,如今地方大,能容纳的客人也多,要是有机会我还真想找秋大人聊一聊,看看他能不能把衙门的宴餐放在咱酒楼来接待。”

    “夫人您是想跟天然居抢那份子的客源吗,这……”

    “也不算抢,只要秋大人在县令这个位置上一天,天然居就不要想再能接待衙门的一单客人,咱们也算是帮秋大人解决问题了。”

    “那是不是得用……这个疏通一下?”二掌柜搓了搓拇指和食指。

    钟淑娘瞟了一眼他的动作道:“目前还不知道秋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等跟他搭上话后再说,不过也得先备着先。”

    二掌柜点了点头,透过隔间的缝隙往外瞄了一眼,突然眼睛一亮,道:“夫人,您看,那不是秋大人吗?秋大人来咱酒楼吃饭了。”

    钟淑娘微微弯下腰看了一眼,“果然是他。”

    “夫人,不然小人去将秋大人请到包间与您一叙?”

    “不可,我如今一个寡妇,私下拜会县令让人看到了不好,而且大人应该是约了人,这时候打搅他不合适,以后再找机会。”

    二掌柜赶紧认错,“是小的不懂事。”

    钟淑娘这才褪去眼底的厉色,道:“你如今还小,多跟大掌柜身边学学,没有人一生下来就会。”

    自己这个远方表弟虽然不算机灵,但年纪尚小,还是有培养的空间。

    “可秋大人看着好像才跟我一般大呢。”

    钟淑娘看着外头,那小县令的脸庞看着确实稚嫩得很,眼神也很是清亮,乍一看上去确实不太像能做出前边几件大事的人,莫非身后有高人指点?

    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不动声色道:“这样的人万里挑一,人家十六岁就中了进士,整个大焱国数百年也没几个人,怎能跟他比。”

    “我知道了。”

    两人说完就下楼去了,钟淑娘一向低调,没有从大门走,而是绕过厨房从后门离开,却没想到刚走到门边,就见到一个跑堂正偷偷摸摸地跑出来,和另外一个人接头说着话,几句话的工夫另外一人就走了。

    钟淑娘这才带着丫鬟从树背后走了出来。

    跑堂见到老板娘,吓得赶紧跪在地上,解释道:“夫人,那……那是小的老乡,小的就只是让他给家里的老娘带句话,绝对没做什么坏事。”

    “秋大人的小厮是你老乡?”钟淑娘冷哼道。

    和跑堂接头的正是秋梦期身边的王小宝。

    跑堂吓傻了,夫人的眼神怎么这么好这么锋利,“夫——夫人——”

    “你告诉我刚刚那人让你打听什么消息,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跑堂不禁吓,直接就把王小宝让他打听的事情竹筒倒黄豆地给告诉了钟淑娘。

    “他让你打听石千户在哪个包房,然后把隔壁的两间包房也包下来留给他们,仅此而已?”

    “是夫人,小的若有半句不实,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行了,起来吧,照他说的去做,这事别再告诉别人。”

    跑堂没想到老板娘居然这么轻易放过他,赶紧千恩万谢地跑开了。

    原本正要打道回府的钟淑娘又反身回了酒楼,不出意外的话,小县令是想要布什么局,这怕是有一场好戏,她突然不想这么早回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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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章 张百户 ◇

    太阳渐渐落山, 晚食的时间很快就到了,封乐城的各个酒楼也变得热闹起来。

    秋梦期在天香楼附近晃悠了一会儿,听到王小宝来报, 说人来了。

    她扯了扯嘴角,拿着扇子用力扇了两下才从角落里走出来, 朝前方大摇大摆的几人走去。

    张百户见到是她,下巴一抬, 鼻孔冷哼一声。

    秋梦期心中骂娘, 这厮做了那种事, 如今还好给自己摆这幅臭脸,但既然是演戏,她自然是不好跟他计较,挤出笑脸迎上去, 冲对方拱了拱手道:“张大人, 秋某这厢有礼了, 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不过既然是戴叔做中间人让我们坐下来喝一杯,我自然是不好拂他的面子, 今日备了点薄酒,有什么话今日就说开来,有什么冤仇误会一并说清楚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张百户虽然气还没消, 但也不愿在外头让人看笑话,瞟了秋梦期一眼后挺胸朝酒楼门口走去,像一只高傲的大公鸡。

    几个小兵呼啦一下跟在后面。

    “包间都订好了, 菜也都上齐了, 百户大人这边请。”王小宝赶紧前头带路, 这副低姿态的模样让张百户脸色果然缓了一些。

    在古代,皇帝是认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所谓士大夫就是指当官有职位的人,也指有声望的读书人,但并不包含像张百户这样的糙大兵。虽然他是从六品军官,但比起掌管政务民生的文官,其实身份上并没有多高,毕竟他只管手下一百个兵,县令大人管的是一县十万人口,谁的权利更大一目了然。

    秋梦期就算是对上石千户也都不需要怂的。

    再加上她又搬出了戴雄,张百户就算对她恨得咬牙切齿,但也不好弄得太过,否则两边都不好看。

    上了楼,路过隔壁门房紧闭的房间,秋梦期不动声色,将人引进了已经定下来的包间。

    果然菜都已经上齐了,都是天香楼的招牌菜,色泽鲜艳香气四溢,馋得几名刚刚从军营里出来的士兵直流口水。

    秋梦期冲着后面那几名士兵道:“本县还定了另外一个包间,菜也上齐了,小宝,带几位军爷过去用餐,本县和百户大人好好喝两杯。”

    军营长期欠着军饷,连吃饭都抠抠搜搜,士兵们许久不进城,馋肉馋得要紧,看到这么好的菜色根本就挪不开腿,哈喇子都快掉下来了,王小宝凑近他们耳边道:“那边包间一样菜色。”

    说着大声道:“几位爷这边请。”

    士兵们一听说一样的菜,忍住口水迫不及待跟着王小宝拐出去了,如果是一样的菜他们才不愿意跟县令和长官吃饭,多放不开。

    看到张百户狐疑的眼神,秋梦期道:“百户大人不会以为本县把你的人支开要对你做些什么吧。”

    张百户顿时哈哈大笑:“就凭你,手无缚鸡之力,怕是酒都喝不了一斤吧。”

    还真的给他说对了,但她今日是提前吃了解酒的药了。

    “哪能啊,百户大人也忒看不起人了,一会儿看我怎么把你喝趴下。”

    “口气真不小,到时候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每人各怼了一句这才坐定。

    看着张百户盯着眼前一大桌子菜眼冒绿光一副没出息的模样,秋梦期拱了拱手道,“秋某不才,不能空腹饮酒,得先吃些菜垫肚子,百户不介意吧。”

    张百户顿时两眼放光,对她又觉得亲近不少,这小子做事真是会讨人欢心,大手一挥道:“看你娘唧唧的,本百户就陪你一起先吃点菜。”

    军中伙食差,就算张百户是个官,但钱都花在女人身上,口袋也不富裕,要想吃上这样一餐丰盛的美食也并不容易。

    小县令又把其他士兵支走了,那就意味着这大桌子都是他两二人的,张百户哪里矜持得起来,放开膀子就是吃。

    秋梦期看着眼前像头大肥猪一样进食的张百户,早已胃口全无,但还是勉强夹了几筷子的海鲜填了肚子。

    张百户一顿胡吃海塞之后,满头大汗,大呼过瘾。

    秋梦期顺势将酒杯斟满敬上,爽得他直翻白眼。

    肚子舒服了,也没刚开始时的嚣张,开始笑眯眯地喝起酒来。

    秋梦期举杯道:“这第一杯是感谢张百户百忙之中赏脸,不拂秋某的面子,来,我敬你。”

    张百户见她如此上道,一饮而尽。

    “这第二杯,是向百户大人赔礼道歉,当日贸然冲到军营,让大人难堪,实在是鲁莽,这杯算是罚我的。”

    张百户听到她说起这个,果然还是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秋梦期饮完酒赔笑道:“百户大人,当日其实秋某也是迫不得已。”

    “你有什么迫不得已的,依我看,秋县令那日孤身一人闯军营,威风凛凛,一点也看不出来是迫不得已,倒是我,被千户大人劈头盖脸一阵痛骂,如同丧家之犬一般。”

    “罪过罪过,都是秋某的错,百户大人容我慢慢解释,”秋梦期故意卖了个关子,“大人可知道你带回军营的那女子是何人?”

    “是何人?”张百户自然不能说他知道,不然就是蓄意劫持,先前他说的是因为冲突才将人带走。

    “此人乃前太傅苏学林之女。”

    “那又如何,一个罪臣之女,我还不能教训她了?”

    “要只是罪臣之女就简单了,其实当日秋某是和这批犯人一起赶往岭南,路过沥州府拜会刺史大人,才得知原来这个苏学林先前是甘大人的老师,两人之间关系不浅,甘大人生怕苏家人去了别的地方受了委屈,特地把他们分到秋某管辖的封乐县,我这才直接将人发配去村子里种地,百户你说,若是那日苏氏女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到时候刺史问起来我该如何交代?而伤了她的百户你,也必定会受到甘大人的迁怒,所以我当时这才闹出了那一出。”

    这话说到这里,算是道尽了缘由,张百户却给吓出一身汗来,他敢招惹一个小小的县令,却惹不起沥州府的刺史大人,那日苏韵把甘刺史的名头给搬出来,他只当她黔驴技穷,随便搬出个人来吓唬他而已,没想到背后还真的有这层关系。

    “果真是刺史大人交代的?”

    “那当然,百户要是不信,可去跟那些从京都回来的官员们打听一下,当年刺史大人到京都考取进士是不是苏太傅给提携了一把的。”

    张百户听到这里早就信了个八/九分,哪里敢真去打听。

    “那还真是我错怪了贤弟,这杯酒为兄敬你才是。”张百户转脸就变了一个态度,觍着脸看上去好不油腻。

    “咱这是不打不相识,也是因为我鲁莽,没有顾全张兄面子,还是该罚我的。”

    气氛一下子就热络了起来,两人连喝了几杯酒。

    秋梦期小脸已经变得红扑扑的,她带着三分醉意道:“其实我知道,张兄不是这样的人,定是受了他人的教唆,只是为张兄感到不值,那人定是知道了苏氏女的身份,却故意让张兄去招惹他,要是酿成大错,到时候倒大霉的是张兄啊,依我说,那人必定是跟张兄有仇才会做出这等事。”

    张百户果然咬牙切齿道:“孔征那厮——”

    孔征是吧,秋梦期暗暗咬牙。

    她却一把打断了话,“张兄,这不过是我一面之词,也许是我小人之心了,张兄不必告知跟那人相关的事情,我这次来就是单纯赔礼道歉,不愿意引起张兄和朋友之间的情意,别的事情过去了就过去吧。”

    张百户顿时大受感动,他原以为小县令会利用这个作为筹码让他告知挑唆人的身份,可谁知对方居然一挥手,直接不计较了。

    隔壁包间正在吃酒的戴雄和石千户也把他们的话给听在耳朵里,石千户连连点头,低声道:“看不出来这个秋植还是个心中宽广的。”

    戴雄笑笑,并没有认同,毕竟他和秋梦期相处也不是一两天了,别的方面他对秋梦期是没得说,但至于“心胸宽广”嘛,他还是保留意见的好。

    另一边,张百户对秋梦期的印象,俨然已经从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转眼已经变成了好兄弟讲义气,加上刚刚吃了这一顿,对她更是热络了。

    两人胡侃了一会儿,秋梦期见时机差不多了,醉醺醺道:“说实在的,那日看到张兄被骂得跟个狗一样,小弟现在还内疚不已。”

    隔壁的石千户听到这句话,夹菜的手顿了一下。

    他有吗,他什么时候把张百户骂得跟狗一样吗。

    张百户酒意已经见见上头,一听脸上就挂不住了,“我跟你说,我以前救过千户大人,他那天骂我,虽说是爱之深责之切,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着实让我很没面子。”

    石千户顿时一脸不高兴,他不喜欢这个张元武老是到处跑去跟别人说他救过自己这回事,就算他救了,这些年帮他擦了那么多次屁股,该还的也还了,如今还是逢人就说,真是没完没了。

    秋梦期摇了摇头,“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况且军营里当时那么多人围着,他居然一点面子都不给你,这难道是对待恩公的样子吗,反正我替你不值。”

    石千户听到秋梦期如此说话,有些不悦,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像挑拨离间?

    这个小县令到底怎么回事,刚刚还夸其有度量,这才过了过久,就跟张百户一起编排自己了。

    听着这两人一唱一和吐槽着自己,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张百户听到秋梦期这么说,便想到往日石千户对自己的种种不耐烦,这会儿喝大了,再联想到那日的情形,也变得愤愤不平起来。

    “我看千户大人怕是早就忘记了当初的救命之恩,我这个恩公啊,真替自己不值。”张百户猛地灌了一口酒。

    秋梦期见状,心中暗喜,忙又给他递了个梯子道:“张兄此话怎讲?”

    “好歹也是救了他一条命,可石巍除了给我封个百户,再给一百两银子之外就再无其他,若是换作别的将军,可不敢这么对待自个儿的救命恩人。”

    隔壁的石千户忍不住微微发怒,这个张百户居然膨胀至此,这些年他给他的何止这些,还有帮他收的那些烂摊子都不知道浪费了他多少人情和关系,却不想他在背后居然这般编排自己,还有那个秋县令是怎么一回事,如同妇人一般爱嚼舌根子,赶着上来挑拨离间,真是岂有此理。

    他按捺不住想要起身出去教育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儿,但还没起身就被一旁的戴雄拉住了。

    “且听听他想干什么。”戴雄这时候也觉察到了,他和石千户在这喝酒碰到秋梦期二人并非巧合,自己那闺女胳膊肘往外拐,把老子给卖了,但到了这一步,也只能先看看她意欲何为。

    秋梦期道:“这些恩惠,换作我还真拿不出手。”

    石千户:???

    张百户闻言却得意道:“不过有件事情,我还是占上风的,这事就算是到死石千户都不会知道。”

    石千户闻言,整个人瞬间警觉了起来,坐直了身子。

    秋梦期顿时内心狂喜,她今晚过来之前已经想好了办法,先是找出背后教唆他的人,再挑拨石张的关系让二人生出间隙,然而还没开始执行第二项计划,却有了另外收获。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秘密会比她们先前的计划要更具杀伤力,倒是省了一番功夫。

    她按捺住激动的心情,一副醉醺醺的模样道:“……何事这么神神秘秘的,不过依我看来,张兄的把柄再怎样也斗不过石千户,他心情好就对你和颜悦色,他若是心情不好,张兄做什么都是错的。”

    张百户咬咬牙,但还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没把话说明白。

    隔壁没听到他往下说的石千户一时间心中发痒,难受得不行。

    秋梦期靠在椅背上,笑嘻嘻道:“张兄的秘密再怎么大,肯定没有我这个秘密大。”

    “你能有什么秘密,我才不信。”

    “你别不信,这个秘密关于”秋梦期指了指天上。

    “皇帝的?”

    “不是,是太子的,嘘——”

    “你能有什么太子的秘密,贤弟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了,勾起了我的好奇心,说来听听呗。”

    秋梦期眨着眼睛狡黠道:“不然我这个秘密跟你换?”

    “你这秘密是关于上面那个的,跟咱们小老百姓也没啥关系,我——呃——”张百户打了个饱嗝,“我这个秘密是关系我和石千户的,我哪能告诉你。”

    他这么一说,隔壁的石千户更坐不住了,但他知道此时更要稳住,只希望那小县令快点想办法撬开张百户的嘴,赶紧把这个秘密说出来。

    “嘿嘿,这个秘密可以是上面的,也可以是百姓的,更可以是你我的——”

    “什么东西这么神神秘秘的?”

    秋梦期醉眼蒙眬道:“神神秘秘的,当然是宝藏了——嗝——”

    张百户顿时嘶了一声,整个人瞬间酒醒,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当真是宝藏?”

    宝藏呢,谁能不爱,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比起他的秘密,宝藏的秘密明显要更具吸引力不说。

    “那还有假,倘若我说的半句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古人迷信,看重发誓这种事,见到秋梦期居然发这种毒誓,张百户焉有不信之理。

    “贤弟,你跟我为兄说说,这个宝藏在哪儿?”

    “——不行,你自己的秘密都没跟我说,我也不跟你说!”

    张百户还是有些许谨慎,道:“这样子,你先说你的秘密,说完了,我再把我的秘密跟你交换,如何?”

    秋梦期一副拗不过的样子道:“那行吧,待会儿你可别听了我的秘密后又要跟我反悔。”

    “不会不会,我是那种人嘛。”张百户心想,先听秋梦期的秘密,要是不值一提,那待会儿就胡乱诌一个诓她就是。

    “行吧,我跟你说的这个秘密,只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能再告诉第三人了,你发誓,我才说。”

    隔壁的第三第四人面面相觑。

    张百户赶紧立起四指道:“我张元武发誓,今晚听到秋贤弟这个宝藏的秘密一定会守口如瓶,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秋梦期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道:“我刚刚不是说我来封乐赴任时是和苏家囚犯一起走的嘛,其实还有另外一家,柳家,柳鄂,你知道柳鄂是何许人不,大焱国大司农,掌管着盐铁粮食等事务,是个肥差,具体他贪不贪银子我不知道,但是皇帝缺钱了,知道他家有钱,就抄了他的家拿银子去修建九重塔,所以他必蒙受此难。”

    张百户闻言失望道:“就这个秘密吗?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秘密,那柳鄂咋获罪也跟我也没关系,莫非他把自己的银子藏在了何处?!”

    “不不不,我还没说完,在流放的路上,有人要对柳鄂的家人动手,被我拦下了,审讯一番才知道那些人是太子爷派来的,为的就是要利用其家人性命威胁柳鄂拿到藏宝图。”

    “太子爷为何不把柳鄂留在京都审讯逼出藏宝图,而是把人流放到边疆来呢?”张百户十分不解。

    “张兄那是有所不知,虽说当今圣上早早就立了储君,却对贵妃所生的九皇子颇为偏爱,而且从前朝至今,太子被废掉的先例也有一个手掌那么多,那个位置,你说哪个皇子不眼热,宝藏一事乃绝密,京都里面各皇子耳目众多,太子难道不怕宝藏被别的皇子得了去,动摇储君之位?”

    “而且我跟你说,据说那藏宝的地点在东面岛屿之上,从沥州这边出海,不过几天就到了。”

    “柳鄂以前在漕运当官的时候,就是在沥州发的家,太子定也认为放他回来跟着他也好找到蛛丝马迹。”

    张百户咽了咽口水连声音都抖了:“你说柳鄂那老东西真的带藏宝图在身上吗?”

    秋梦期摇了摇头,“应该没有,有的话早就被搜出来了,但他可能已经记下藏宝图的位置。”

    “好了张兄,我的秘密说完了,轮到你了。”

    对比起这个藏宝图的秘密,张百户顿时觉得自己的秘密已经不算什么秘密了,想到过后说不定还要从秋梦期那里得到更多藏宝图的消息,他随即也豁出去了,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先前给石千户送了个女人做小妾,如今孩子都三四岁了,石千户稀罕得不行,嘿,他是怎么也想不到,那孩子其实是我的种。”

    话音刚落,隔壁传来杯子摔落在地上的声音。

    张百户吓了一跳,秋梦期忙道:“别的客人用餐不小心,甭理他们,咱们继续吃酒,不过张兄真是了得,让上峰给你养儿子,这天下没几个人敢这样,话说回来,比起宝藏,你这事也算不上什么大事,要是真拿到宝藏,儿子小妾什么的都不是事,到时候区区一个百户之职也算不得什么了。”

    张百户被她这一打岔,隔壁又没了声音,他只当自己听错了道:“若是藏宝地点离海口不远,还真的是值得冒险一番,毕竟是富可敌国的宝藏啊。”

    秋梦期心中冷笑:东瀛确实很多铁矿,富可敌国,就看你们有没有运气取来。

    至于柳鄂,也该动起来了。

    禾家的事情,可以慢慢着手了。

    秋梦期满意地擦了擦手道:“张兄,吃饱喝足,眼看天色不早了,咱也该回去了。”

    “天色还早呢,老子还得去花街那边舒服一下,贤弟去不去——嗝——贤弟不会还是个雏儿吧,走,哥带你去长长见识。”

    秋梦期忙摇头:“不了不了,太晚了,小弟不胜酒力,如今腿软得紧,得回去睡个觉缓缓。”

    正说着,王小宝也从另外一个包间过来,后面跟着几个醉醺醺的醉鬼。

    王小宝叫了几辆马车,把一帮瘟神送走,秋梦期这才又返回了刚刚的包房,只是刚到门口,随着吱呀一声,隔壁北边的那间包房们打开,先后走出来两人。

    走在前边的是面色铁青的石千户,还有跟在后面落实腮胡子戴雄。

    秋梦期赶忙拱手见礼,“真巧,千户大人也在这儿吃饭。”

    石千户冷哼一声,径直下楼去。

    戴雄则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秋梦期狡黠地笑了笑,冲着他挥挥手道:“戴叔慢走。”

    看着两人离去,这才推开了刚刚那间房隔壁的南边包房,里面赫然坐着一名曼妙的女子,不是苏韵还有谁。

    苏韵早已听到他们在外边的谈话声,见她进来,眼波也变得格外温柔,“周旋一晚上,辛苦你了。”

    秋梦期打了个酒嗝,“总算搞定了,等回去了,自有石千户帮我们收拾他。”

    “没想到这次挑唆张百户的人居然是孔兴贤的儿子孔征,真的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看来是你限制了接待的费用,没人去他酒楼消费,把火撒到我这里来了。”

    秋梦期一脸愧疚,“现在是我连累你了,不过你放心,等收拾完张百户,下一个就是孔征,一定要让她们知道老娘的厉害。不过姓张的这个事情还没完,我说过要将他碎尸万段,这次回去,不出意外的话石巍定会将他赶出卫所,只要他不再是军官,那处理起来就更容易了。”

    “不过看起来,那个孔征可没张百户那么好对付。”

    秋梦期自信笑了:“怕什么!反正我有军师在手,不过宝藏那个秘密不知道那几人会不会信。”

    “不要忽视金钱宝藏的诱惑,等这个消息传出去,到时候会越来越多人聚集海边,港口建设也会提上日程,私人出海商队多了,在一定程度上也能促进海运的繁荣。”

    秋梦期点了点头,岭南穷沥州苦,是因为没有开发好东南沿岸的港口,根据近代历史惨痛的教训,闭关锁国强不了国,只有先发制人发展水军,引进外面的竞争,才能更快地促进科技进步,才不会在数百年后陷入屈辱之中。

    苏韵道:“我们不需要想那么远,好好搞好封乐的发展就好,至于未来会走到哪一步,也是历史的选择。”

    秋梦期喝了蛮多酒,那药只是延迟醉酒不能直接解酒,这会儿隐隐约约有些不舒服。

    苏韵看着她泛着红潮的脸,道:“我们回去吧。”

    王小宝早就拉着马车在楼下大门口等着了,见到二人出来道:“大人,天香楼知道是您来酒楼吃饭,给免了三个包厢的单,我说我家大人不搞这一套,好说歹说,按八折收了。”

    “嗯,可。”

    待上了车马车,王小宝笑嘻嘻道:“大人,那天香楼的老板娘说大人您若是哪天得空,想请您喝茶,小的说帮她把话带到就是,大人您哪天有空小的也不知道。”

    秋梦期这会儿脑子有些发懵,不知道天香楼老板娘要找她做什么。

    苏韵想了想道:“估计是想争取接待官员指定酒楼的事情,这个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这事你帮我看看。”

    苏韵嗯了一声吩咐王小宝赶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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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7章 死无对证 ◇

    李泰的办事效率很高, 不过两天,就把苏家脱籍的事情给办了下来。

    苏韵拿着新的户籍,整个人就像去掉枷锁一般如释重负, 要不是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她就亲自回大河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父母。

    这件事最后还是由王小宝跑了一趟, 不过苏太傅没跟着来城里,说地还是要种, 这几个月少了朝堂的纷争, 他日子过得清净舒心, 暂时不想出来。

    苏韵也只能随他们去了。

    脱籍这个事情对苏家来说就是跨里程碑的意义,苏学林不进城就罢了,苏二爷当天下工之后就整了一大桌子上,请苏韵和秋梦期过去吃饭。

    秋梦期自然是替他们开心的, 虽然晒盐的方法不是她想出来, 但毕竟也是她大老远去求郡守大人把这事给办妥, 自认功劳不容小觑, 欣欣然接受了苏家人的感激。

    但她也有担心的地方,苏韵如今恢复自由身, 自己也算是没有能拿捏她的地方了,她以后还会跟以前一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任劳任怨地帮自己分析案情吗?

    一想到这她心里就慌得不行, 一顿饭下来, 别人都是吃得眉开眼笑,唯有她吃得消化不良。

    她觉得这件事有必要跟对方好好谈一谈。

    而苏韵在两个堂妹的挽留之下当晚就住在了春熙巷,秋梦期只得暂时带着春桃回了衙门。

    路上春桃问道:“大人, 苏姑娘如今脱籍了, 还会来衙门住吗?”

    秋梦期脑子里正想着这件事呢, 她下巴一扬道:“怎么不来,脱籍还是我帮忙的,难道她想过河拆桥不成?”

    春桃其实想说的是,就算不是大人,凭着苏姑娘的晒盐和制作风车的技术,也能脱籍,但毕竟是自己的主子,她还是把这话咽了回去。

    秋梦期似乎猜到她心中的想法,紧抿着唇不说话,对知情人来说,自己这个县令,有大半的政绩都是苏韵给挣来的,但没有自己她能展开拳脚吗,就她那副模样,直接就被人给捉走关在笼中当金丝雀了,如此一想对自己又多了几分信心。

    次日下早衙,见到苏韵又回了衙门后堂,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苏韵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不动声色道:“先前你说的关于接待费这件事,我了解了一下,其实朝廷早就有针对接待费的相关律法,上面明确规定了接待地点和规格,只是这些年来一直没被好好执行,铺张浪费公款吃喝已然形成一种风气。”

    “有规定?我怎么不知道。”

    “衙门里有人巴不得你不知道,谁会主动跟你说。”

    “卢顺义作为主簿,掌管文书佐吏,按理说熟悉县内各项律法,前几日我在为天然居酒楼挂账一事大发雷霆之时,他居然没有把这些法度拿出来给我提醒,这厮是想干什么?”

    “可能不想得罪孔兴贤,或者酒楼接待一事他也从中获了不少利,装聋作哑。”

    秋梦期很生气,“这段日子我做的这几件大事都还没能够震慑他们吗!”

    “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你抓住了他们的把柄,那就是稍微倒一下霉,要是你抓不住,他们就可以逍遥自在了,不要低估这群人,这些年盘亘在封乐,练就不少泼皮本事,底下枝蔓交错不好清理。”

    “哼,枝蔓再繁茂又怎样,我手拿剪刀,专剪这群坏胚子的枝蔓。”

    苏韵道:“以往都是由驿站来承担接待任务,不过我们封乐的驿站是什么样你也知道,破破烂烂,往来官员宁愿自己掏钱住客栈也不想住在驿站。”

    秋梦期这时候想起她先前跟着押解队伍一路向东,路过驿站住的那环境,确实惨不忍睹。

    “那是不是要修一修,还是就放任着让人直接进城促进其他消费?毕竟那地儿是不进钱的。”秋梦期想的不深远,也不知道要怎么下决定。

    “其实官府是有维护修缮驿站的职责,也算是县里面对外的一个门面,不需要弄得奢华,至少能保持干净整洁满足基本住宿吃饭需求,我倒是有一个方法,或许还能促进衙门增收。”

    秋梦期瞬间眼睛一亮,“什么法子?”

    “如今驿站都是针对往来官员免费提供食宿和脚力,我觉得还可以进一步拓展,衙门出资进行扩建,另外增加商业区,和公务区分开,对普通百姓和商人开放,开启商业化模式,因为是官方经营,在安全方面能有所保障,也比较容易获得往来行人的信任,在客源方面能有一定的基础。”

    “这个点子好极了,我明天就安排人去做,”秋梦期直接拍板,“那天香酒楼那边,还需要跟他们合作吗?”

    “如果菜式价位合适的话可以合作,刚刚我们也说了,驿站只是保证需求,不铺张不奢华只提供干净的饭菜,有一些官员不满足驿站的服务,仍然需要和其他商家进行合作,一主一辅,相得益彰。”

    秋梦期压住心中对她的钦佩之意,道:“可惜孔兴贤和卢顺义都不能为我所用,搞得我安排事情都只想找季呼,但他只是一个县尉,有他自己主管的事情,老被我使唤去干其他事也不好。”

    “他最近都在干吗?”

    “他最近带着孙捕头一直在整顿城中的治安,基本明面上的一些黑势力已经被打掉,皂吏收保护费的问题已经有了明显的改善,你没看到封乐城现在的营商环境比以前要好多了。”

    苏韵点了点头,“不仅治安好,卫生效果也越来越明显了,特别是四城的官厕投入使用,这个县城总算没一股怪味儿了。”

    秋梦期知道她那洁癖的毛病又犯了,忍不住道:“想想你流放路上的情况,就不会老是嫌弃这个嫌弃那个了。”

    流放路上的卫生条件是苏韵这辈子都不愿回想的噩梦,听到秋梦期居然又提起这个事情,横了她一眼。

    秋梦期见她这一瞥,倒不像以前那样真的羞恼,倒是生出几分嗔怪的意思来,没来由地心头一跳,将桌面上的手慢慢挪过去,食指指尖轻轻碰了碰对方的,咬了咬唇支支吾吾道:“……你脱了籍了,以后还是会跟着我干的是吧。”

    圆润的手指头被对方这么轻轻一碰,苏韵微微弓起了食指,轻咳一声道:“不跟你跟谁。”

    这句话一落入秋梦期的耳中,不由心里一荡,喜色在一瞬之间跃上了眉毛。

    她强压着内心的喜悦,又不想让对方看出自己的激动道:“本县筑巢引凤,算是来了一只鸡。”

    苏韵闻言直接拿起桌上的几本书往她头上砸去,嗔怒道:“姓秋的,你说谁是鸡——”——

    下晌,秋梦期带着苏韵去了库房。

    自从孔元亮伏法后,仓官则换成了另外一个叫五仁的小吏,秋梦期倒是想安插自己人进去,但眼下她刚来也还没培养好自己的心腹,不过这个跟月饼一样名字的大哥,看上去虽然有些木讷,但做事一板一眼的死认理,秋梦期对他还是比较满意。

    主要是五仁曾是季呼手下的人,得到过季呼的肯定。

    如今秋梦期对季呼十分信任,季呼说这人可用,她就觉得靠谱了,通过简单考核,就定下来了。

    五仁干了一个多月了,秋梦期看他的记录井井有条出入有据,也觉得十分满意,遂放下心来。

    去库房问了一下存银,再到户房对一下账,并无差错,如今衙门还有四万七千两银子,比起往年实在是好太多了,但要真要干实事也不禁花,所以还是得精打细算。

    两人商议了一下,主要是苏韵做的主,最后决定拨出两千两银子重建驿站。

    封乐的驿站有两个,分为陆站和水站,水站在城中的渡口处,另外一个陆站则在西城外官道附近。

    两个驿站都需要重新修建,水站码头处人流量较大,规划的房间和功能也较多,划拨了一千二百两银子,陆站则分配了八百两。

    在选择具体负责人的时候秋梦期又犯难了。

    修缮扩建驿站这种属于工房的事情,也不该她事事躬亲,一般交由县丞跟进即可,可如今秋梦期对这人实在不信任,很多事情直接越过他给安排下去了,搞得孔兴贤如今在衙门里面是无所事事。

    “怎么办,我总觉得不管把什么事交给他我都不放心。”

    苏韵也叹了一口气,“一般来说,一个县里面,几位县官都应该齐心协力办事,可封乐常年没有县令,都是孔兴贤做主,他不甘心权利落到你手上,甚至他还能越级去参你一本,好在李郡守不是个糊涂人,这点我们倒是不需要担心,可县令和县丞离心,对一个县的发展影响不可谓不小。”

    “不管,这事不能交给他来办。”

    “倒也不必要防得那么紧,钱账分开记录,还有先前组建的建筑队也算是你的人了,由他们来施工,若是工地上遇到材料以次充好等行为他们会第一时间发现,让他们来报告给你就是,对检举违规者采取保密和奖励的制度,相当于工地里装了几十个摄像头,你还怕什么。”

    “这个办法好。”

    秋梦期赶紧让人把孔兴贤叫来,把修建驿站的事情吩咐了下去。

    孔兴贤数日来被架空权力,什么也做不了,心里憋屈得很,如今听说县令要把要修驿站这事交给他来干,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要是换他当家,是决计不会把一些白花花的银子给放在修建驿站上面,但谁如今已不是他当家了呢。

    只得安慰自己,接了这干活,好歹能有点油水捞。

    却听秋梦期道:“工人就用建筑队的人,如果人手不够,由工头自行招募,这些工人算是衙门的外包人员,工钱由户房统一支出,不算在修缮的开支里面。”

    孔兴贤傻眼了,要是以前请工人,用十人,报百人的名额上去,再把工期一延长,人工费这一块就能赚一大笔,可如今这一块被减掉了,他还有什么搞头。

    “至于材料那边,本县已经确定了几名材料供应商,根据具体需求进货,孔大人跟进就行。”

    根本没有插手的地方,充其量也就是个监工的活,孔兴贤整个脸沉了下来。

    秋梦期只当做没看见,自己才是老大,还需要看你脸色?

    晚上吃饭,秋梦期道:“你不知道,那时候他的脸有多臭。”

    “如此强压之下,我觉得要不了多久,他们可能要有所行动,还是得小心一点。”

    “我没什么好小心,倒是你,紧跟着我身边,别落单就行。”

    上次张百户那件事情,如今还让她心有余悸。

    说到张百户,秋梦期道:“最近还不知道那丑东西什么情况了,明天我叫小宝去打听一下,我不相信千户大人能忍着头上一片绿当乌龟。”

    苏韵作为受害当事人,自然是恨极了张百户,听到秋梦期这么说话,难得没有说她。

    次日早上,秋梦期念念不忘想看张百户的下场,把王小宝给遣去搜集消息了,但同时也等来了天然居掌柜的第三次追债。

    把人打发走后,秋梦期直接回了内宅,跟着苏韵吐槽道:“我修建两个驿站也才舍得拿两千两银子出来,可他们呢半年吃吃喝喝就要花五千两,就算衙门账上有银子,我也不会拿这个钱出来。”

    确实是过分。

    苏韵想了想道:“先前你过生辰,不少官员也给你送钱了,如今那笔钱还在我们这儿,或许可以用这个抵消一部分。”

    秋梦期这才想起了这么一回事,道:“大概有两千多两,能抵一半,剩下那些我也不想出钱。”

    “你现在是越来越会当家了,但你又不是个貔貅,只进不出的,朝廷本来就安排有这笔接待费,让天然居那边把具体消费的账目罗列出来,对于没有官员签字的消费单子不予买单,让天然居自行找消费的人,等单子都列出来后,遵照朝廷的这方面开支的法度,对合理部分由衙门支付,超出部分由具体负责接待的官员负责。”

    秋梦期笑了,这个方法极好。

    “不过你这么做,恨你的人就更多了,说不定这些官吏都想筹钱买你人头。”

    “哼,放马过来,我什么时候怕过威胁。”

    然而事情安排下去之后,很快户房来报,天然居那边送过来的单子,半数都是孔元亮签的字。

    真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封乐的官员把这一套对策玩得溜溜转。

    “这么说,死无对证了,要由本官来承担这笔费用了?”

    丁延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到了次日早晨点卯上衙,秋梦期直接把天然居的账单摔在了地上,大骂道:“半年的时间,你们是招待皇帝陛下吗,吃了五千两银子,你们知不知道,全县所有参加徭役的百姓一年的工钱都不到五千两,眼下修建的两座驿站,你们吵吵嚷嚷不让建,可你们半年吃了五座驿站你们知不知道。”

    看到秋梦期大发雷霆,众官吏低着头不敢吱声,有人担心这把火燃烧到自己的头上,有人则暗暗庆幸孔元亮死了,这些黑锅就可以推到他身上,但也有人义愤填膺,因为他们根本就没这样胡吃海喝过。

    “大人,下官不服。”

    众人转头一看,居然是季呼。

    以往季呼是最不合群的那个,其他人都不爱带他一起玩,但自从新县令上任后,这小子就颇得其喜爱,季呼越是清白,就越显得他们污浊,因此其他官吏对他就越讨厌。

    如今见他居然站出来反驳秋梦期,大家都很意外,更有人幸灾乐祸,想看秋梦期被自己信任的属下顶嘴会是怎样的反应。

    秋梦期没想到季呼这厮会出来捣乱,指着他骂道:“你不服,你没吃过吗?”

    季呼道:“下官确实也接待过其他县份的官吏,但没在天然居用过餐,大人这么骂人,把下官也骂进去,下官不服。”

    秋梦期心中一乐,脸上却不动声色,“你是在哪个酒楼接待的贵宾。”

    “下官在赵氏酒楼。”

    “赵氏虽好,但规格不够,本县不容许你们铺张浪费公款吃喝,但也不能这般敷衍,影响我县的对外形象,等日后驿站修好,统一由驿站安排接待,另外再寻一些环境好菜色好的酒楼作为备选,至于天然居这种上百两一顿饭的,当衙门是你们家开的吗?”

    又是一顿呵斥,原以为能出来顶火的季呼居然是来拱火的,其他人对他更是愤恨不已。

    “说吧,怎么办?”

    无人应答,整个大堂一片安静,仿佛掉根针都能听见。

    “是不是以为把罪名都安排在一个死人身上就完事了!孔元亮一个仓官,律法上有哪条规定是仓官负责接待的?卢主簿,你最熟大焱国律法文书,你来告诉本官,有没有这样规定?”

    卢顺义没想到第一把火居然先烧到自己,赶紧低头上前,颤巍巍回道:“回大人,没有这样的规定,不过也许是孔元亮这厮其实不是去接待,而是利用衙门的名义带着外人去吃喝也说不定……”

    “是啊大人,孔元亮这人胆大妄为,什么样的事情做不出来,借着接待名义吃完签个字就走,大伙也不知道这事啊。”

    更有一小吏站出来道:“大人,既然是孔元亮做的错事,当日从他家抄出来的一万两银子,正好能补上这个窟窿,不如——”

    其他人纷纷应和。

    秋梦期怒极反笑:“很好,全都推到孔元亮身上是吧,想让我拿钱补窟窿是吧,呵呵,一个个想得都挺美,都听好了,立即成立‘天然居公款吃喝’调查组,由我本人担任组长,季呼担任副组长,从今天开始,全力调查半年来封乐县衙门有人使用公款在天然居胡吃海喝的状况,若情况确实属实,将上报至新会,由郡守大人定夺。”

    “你们可要想好,一旦报上去,有的人说不定就被撸了帽子,据我所知,你们当中有些人为了现在的位置花了不少银子,可别因为几顿饭把官位吏位给丢了,得不偿失!”

    此话一出,整个大堂嗡的一声给炸开了。

    其实在这之前,根据秋梦期和苏韵的计划,并不想做到这一步,毕竟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如今她们根基不稳,不好做得太绝,毕竟狗急跳墙。

    可谁知道卢顺义居然栽赃说是孔元亮自行跑去吃喝的,直接把秋梦期打了个措手不及,她本就脾气冲,人家怼上来了,她不可能就这样乖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气之下就直接宣布搞了个调查小组。

    众人没料到一笔饭钱居然会闹到这个地步,对秋梦期又气又恨,只觉得她斤斤计较忒讨人厌,衙门也不是她家开的管得那么宽,辛辛苦苦考取功名或者花大钱买的官,哪能不找点回馈,如今今上荒淫无度不顾百姓死活,她做这一番嘴脸给谁看。

    “大人,使不得啊,咱们县里边的小事闹到郡里去,到时候郡守大人一怒,等到了年底,包括您在内,大家的考绩都通不过啊。”

    秋梦期冷笑道:“关我什么事,我五月份刚到的封乐,你们上半年吃吃喝喝与我何干?”

    “大人莫不是忘了,您过十七岁的生辰宴还是在天然居过的呢,那里边也包含了这笔款项的呀。”

    秋梦期这时候才转过脸冲着孔兴贤道:“孔大人,那日生辰宴我可是给过你银子去办这个事情了,莫非你没帮我支付饭钱?”

    孔兴贤忙跪地道:“哎呀大人啊,那银子下官一转手就拿给孔元亮让他去付款了,怕是这厮给吞了吧。”

    其他人一听,发现好像事情有转机了,纷纷伏地劝阻,“大人,这次要不就算了吧,到时候牵连到大人也不好啊。”

    “就是啊大人,咱们县里面的事情就留在县里面解决,何必拿出去让别人耻笑呢。”

    秋梦期感觉被人算计了,一脸不高兴。

    她压着心口的火,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道:“这个县令当不当其实我也无所谓,本官就是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

    众人忐忑不安,不知道县令大人这是何意,是执意要坚持查下去吗,若真查,不可能一丝蛛丝马迹都没有,到时候大家都逃不过。

    一群人面面相觑着,不敢从地上起来。

    “当然,也不是非要调查这件事不可。”

    “大人——”众官吏顿时面露喜色。

    “天然居送来的五千两银子的账单,本官先前已经命文吏统计出上半年要接待的官员批次,根据朝廷律法可进行报销的部分有五百两,另外当日生日宴会,根据孔大人给我报的数,花费一百两,由本县自行垫付,还有当日本县收到的礼金,其中有一万两是封乐城中各富商捐赠,皆作为徭役的工薪归还于民,这些均有记录,余下的两千三百两为诸位同僚所赠,本官一直没花,可用于本次天然居餐费支出,具体名单本县会一一公布,不过加起来还差两千一百两,但这笔钱本县不会从衙门库房出。”

    众人又愣住了,一是惊讶于县令居然舍得拿礼金出来公用,二是衙门不出钱,这笔钱谁出?

    “和上次一样,我给大家三天的时间,自行筹集满剩下的那笔银子,三天之后要是筹齐了,此事不再追究,大家各自安好;若是筹集不了,立即启动检查组,本县就算不要这顶乌纱帽也要搞清楚这笔钱!”

    秋梦期说完,不再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醒木重重一拍——“散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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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8章 摘星阁解散 ◇

    关于调查组这个事情, 本不在苏韵的计划范围之内,如今就这么被秋梦期给扯了出来,下堂的时候, 忍不住想说她两句,可还没开口对方委屈上了, 她只好叹了口气道:“当个清官没有那么容易,官场之上本就是糊糊涂涂的一笔账。”

    秋梦期不服, “我没有想要立清官人设, 我就是不服他们把我当个傻子一样耍。”

    “往后衙门里面可没人敢拿你当傻子了。”

    而在城东区孔氏家中, 孔兴贤去了孔征的院子。

    对于这个大儿子,孔兴贤因为少时亏欠他许多,所以对他比其他孩子多了几分宽容。

    他一向不爱进孔征的房间,果然这次进屋后, 又闻到了些许的腥味, 忍不住皱着眉头呵斥:“又弄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孔征很不爽他不请自来, 表面功夫也懒得做, 不阴不阳地道:“养的鹦鹉不听话,我剥了它皮。”

    “你就不能弄正常点的东西, 要么出门走走,去闻一闻外面的烟火气,整天待在这个屋子里, 人不人鬼不鬼。”

    “父亲今日来就想教训儿子这些吗?”孔征冷冷地看着他。

    “其他的我懒得说你, 不过天然居那个账是怎么回事,我不早跟你说了吗,新来的这个县令是个硬茬子, 你轻易不要去招惹他, 他已经弄死孔明亮, 老子的一条左膀右臂就这样没了,难道你还想把自己搭进去?”

    “账到期了没有不清账的道理,往时衙门六月份最后一天就来天然居结款,如今都八月份了,不结款就算了还不让人催,我的天然居又不是做善事。”孔征冷着脸回道。

    “往年是你老子我管着衙门,能差你的钱吗,如今此一时彼一时,你那个天然居的菜价本来就已经顶天了,你还往上头再加四层利,你当秋植是个傻子,真的会乖乖地给你付这笔钱?”

    “他不付也得付,吃饭付钱天经地义,就算告到郡守那里我也有理的。”

    “你是有理,可查的却是你老子我,他已经放话了,先前生辰宴官员送的那一部分礼金他一直没动,如今拿来补贴到这上面来,衙门再根据朝廷规定的额度补一些,但还剩下两千一百两的窟窿,让我们这些下头的官吏自行筹集,三天内筹集不来就组建调查组专门查这个事。”

    “他想查就查,天然居合法经营没有强买强卖,再说了,掌柜的让人按孔元亮的字迹做了假的账单,到时候推他身上即可,其他人又不傻,不会还自个儿去领罪吧。”

    “说的倒是轻巧,你没和他交过手不了解此人,此人一向不按常规做事,小肚鸡肠斤斤计较,他要是想查就没有查不出来的事,天然居背后的老板是我儿子这一条就够我吃一壶的了,更何况那些账单就算全都是孔元亮签的字,但他没来之前都是我在管事,到时候直接给我安下一个御下不严监管不力的罪名,不管哪一条,要真追究起来老子连头上的乌纱帽都保不住。”

    孔征不说话了,苍白的手紧紧抓在椅子的把手上,目露凶光。

    知子莫若父,孔兴贤看着他这副模样,把脸一沉道:“你别干什么蠢事,这些年我给你收拾的烂摊子已经够多的了,再惹出那样的事来,不要再指望我给你擦屁股。”

    孔征似乎并没有在意父亲的话,他扭头看着不远处还没剥完皮的鹦鹉,忍不住舔了舔唇,瞳孔里闪着嗜血的光。

    孔兴贤如何不知他是怎样的尿性,冷哼一声道:“上次张百户那事,姓秋的直接孤身一人闯台山卫所,硬是把人给要了回来,转头又把张百户给哄得服服帖帖的,至于有没有供出你还不知道,你自己想想你有那样的血性有那样的能耐吗,知趣地不要去招惹他,免得给我们孔家招来杀身的大祸!”

    孔征听完这番话,面无表情。

    孔兴贤又没好气道:“如今几位大人纷纷怨我,说我把他们给拉进这趟浑水,回头我去天然居拿两千两银子补上去,这件事就算这么过去了。”

    一听到要从自己这里拿钱,孔征拳头瞬间捏得紧紧的,低吼:“这么说其他人是一个铜板也不愿意出,反过来天然居请他们白吃白喝还要给衙门付钱,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这群龟孙知道有天然居兜底,哪愿意出这个钱,都到这一步,不给也得给。”

    “那不行,往年天然居分红可都是给了那几位打点过的,那些送出去的银子我也一笔一笔地记下来,他们不出钱,我就把这名单交上去,谁也没有好果子吃。”

    孔兴贤一听,顿时怒不可遏,骂道:“混账,你是想我们孔家从今往后腹背受敌吗?”

    孔征被吼了之后,很是不满,怒瞪对方两秒钟,突然又阴恻恻地笑了起来:“父亲真以为这群人能帮到你吗,从上次清查户房开始,这些人早就看出来姓秋的不好惹,已经开始站队,父亲你这一边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呢,儿敢保证,倘若孔家真出事了,最先站出来喊打的绝对是这一群人。”

    孔兴贤越听这话脸色越发难看,压着胸口一把火道:“休得胡言乱语,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悠着点。”

    就在孔兴贤转头要走的时候,身后又传来孔征幽幽的声音:“父亲的库房里也不缺二千两银子,却非要来儿子这里拿,是想以后把家产都留给那个狗杂种吗?”

    孔兴贤闻言,满面铁青地转过身来:“天然居出事不找你拿钱找谁拿钱,为的就是警告你不要乱来,否则就不是两千两那么简单,还有,比起你这块烂泥,你二弟可比你懂事多了,别再开口闭口叫他狗杂种,逼得老子不认你这个儿子。”

    说完拂袖而去,丢下一脸狰狞的孔征。

    这场博弈很快就落下了帷幕,第三天下衙之前,五仁来报,说有人送了一沓银票到库房,正好两千一百两。

    秋梦期冷哼一声,她不用查也知道这些银子是怎么筹集上来的,也懒得去查,既然如今银子筹够了,随即让胡三去通知天然居的掌柜过来办理结款手续,就这样,两千多银子绕了一圈,最后又回到了天然居的账上。

    至此,在秋梦期这边,官员的礼金和谢正卿的那八百两货款的账也终于平了。

    晚上苏韵把蚊香作坊的账本拿了出来,细细给她汇报了一遍近期的财务情况,最后道:“结清了那两笔款后,账终于平了,先前帮谢老板收购一共三千两的货,我们拿两成的佣金。”

    这一批三千两的货,运到大都,起码要卖个两三万两,他们这些中间商一人拿原货款的一两成并不算多,秋梦期这边就出个仓库和登记的活。

    “所以咱们现在一共是有九百两银子可以随便花咯?”

    苏韵点了点头,“不过作坊那边要随时留有三百两作为流动资金。”

    “忙活这么久还没挣到一千两,想想人家天然居,半年直接入账五千两,这就是差别啊,不过孔家这次出了两千两银子,怕是要气歪鼻子。”

    “孔征上次因为你限制接待费没了生意才算计的我们,这次出了这笔钱,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秋梦期听她说起上次被算计的事,仍心有余悸,道:“你背上的伤口都好了吗?”

    苏韵迟疑了一下道:“我也不知道,有时候痒痒的,你要不要帮我看看有没有留疤。”

    秋梦期下意识想说怎么不叫春桃看,但随即想到自己也是个女的,她让自己看也没什么毛病,况且为什么要拒绝。

    “那你把衣服脱下来让我看看。”

    苏韵抬眸看了她一眼,伸手去解腰绳,只是在衣服要滑落的时候,秋梦期眼神扫过胸口那里鼓鼓的冰山一角,顿时呼吸一滞,赶紧出声制止了她:“你趴到床上去,我方便看一些。”

    她不知怎的了,以前和郝恬也开过玩笑甚至还看过对方的胸部那里,大家嘻嘻哈哈也只是觉得好玩,可见到苏韵那一身白花花的如凝脂一般的肌肤,竟忍不住生出异样的心情,会下意识地别开眼睛,明明都是女孩子,却突然觉得局促。

    这种情况已经不是一次了!

    难道是装男人装久了还真当自己是男人,开始避嫌了,不应该啊。

    苏韵听到她的要求,顺从地将衣裳拢起,胸口的那一抹白就这么盖住。

    秋梦期将眼神移开,眼睛故作镇定地盯着别处,很快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只听到苏韵道:“好了。”

    她这才站起身朝床榻走去,此时是晚上,看得不太真切,只好把油灯拿过来放床边的烛台上。

    只是一眼看过去,就忍不住看呆了,烛光跳跃着忽明忽暗,那一副蜿蜒的美背就这么展露在眼前,带着一点点的朦胧,仿佛古典油画中衣衫半褪的美人,说不出的诱人。

    和那日在石盘村戴家看到的那幅景象有点相似但又有些不同,但都一样能将人胸口的那把火撩起。

    “有疤痕吗?”

    秋梦期才意识到自己光顾着沉浸在对方丝滑的线条上,忘记了真正的目的。

    她弯下/身子仔细看了看,“有一点,淡淡的,不过不仔细看不出来。”

    话说着,眼神却忍不住往下瞟去,盈盈一握的细腰,向后蜿蜒向上是一颗饱满的臀,在薄薄的衣衫半遮半掩之下,犹抱琵琶半遮面,让人有着一股掀开其面纱的冲动。

    凝脂一般的肌肤,白如玉,像乳白色的果冻,又像是丰软的蜜桃,不知道咬上去是什么样的滋味。

    就在这时,趴着的苏韵突然动了动,秋梦期没想到她会转过头来,下意识就把头扭过一边。

    “你不敢看我的背?”

    “哪有的事,大家都一样,你有的我也有,我哪有不敢看你?”

    “你自己的你又看不见。”

    “嗐,大家不都有腰么,没有什么敢不敢看的,快把衣服披上,免得着凉了。”

    秋梦期打死都不会承认,刚刚见两瓣丰润的臀,她只觉得一股热气上涌,突然生出一种要贴上去的冲动。

    她为自己这种突然涌出的冲动而感到羞耻,欲盖弥彰地拉着对方散在床上的衣衫,试图盖住那光洁的背和那晃眼的丰软。

    这副身子发育得真好,她心里感叹着。

    苏韵感受到了她的动作,也没说什么,从床上爬起来,轻轻地将衣裳拉上来,又恢复了往日落落大方的模样。

    只是如今天热,刚刚一番动作下来,让她身上渗出一层细细的薄汗。

    秋梦期盯着她锁骨上闪着的细细的水光,下意识地咽下了口水。

    “还说怕着凉,我都出汗了。”苏韵低声嗔道。

    秋梦期却有些欲盖弥彰:“不早了,该洗漱休息。”

    她以为自己这么说,苏韵应该会顺势提出要回后罩房。

    可谁知她没有,而是落落大方地征求着意见:“今晚我睡你这成不,你如今都把那群人给逼成那样了,我怕到时候又再来一波黑衣人。”

    秋梦期愣了愣,虽然刚才的表现有点窘迫,但心里也有一个声音迫切想要苏韵留下。

    “哦,那就留下吧,我去叫春桃烧水。”

    天气这么热,秋梦期是要洗冷水澡,但苏韵身体娇贵,洗的还是温水,净房过去有个小房间,专门烧热水的地方,平日春桃会看着时间先热好水,等秋梦期到了洗澡的时间,锅上都会有热水。

    不过春桃不知道苏韵要留下来,所以最近都没备热水。

    “别叫她,今天怪热的,我也洗冷水。”

    “你确定吗?”

    “先前流放路上那些苦都吃过了,倒不至于才过了几个月就变娇气了。”

    秋梦期想起刚刚看到她背后那如凝脂一般的软肉,心中忍不住道:可不就娇气嘛。

    对方坚持,她只好作罢,一前一后地去洗了澡,等双双躺下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我熄灯了?”

    “嗯。”

    随着烛火熄灭,黑暗笼罩了整个房间,秋梦期不说话,苏韵也没说,长长的一段沉默,只有院子外头蟋蟀的声音,显得整个夜晚特别宁静。

    傍晚的燥热随着深夜的推进也渐渐变得清爽,秋梦期听到对方身子翻动的声音,苏韵转向了另外一面,先前两人同榻也有几天的时间,一般她这个动作就是准备进入睡梦的状态。

    秋梦期一动不动地躺着,却没有丝毫的睡意,脑子里一直回放着刚才见到的那一幕。

    心口就像是有一只手在轻轻地挠着,让她没有办法入睡。

    她忽然觉得时间很漫长,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苏韵……”

    她轻轻叫着,却没有得到回应,对方呼吸绵长,好像真的已经睡着了。

    向右轻轻地翻动身子,黑夜中看不见东西,但她知道那是前面是苏韵的后背。

    闭上眼睛静静等待,过了许久,才一点一点地向前挪。

    肌肤上热气透着薄薄的布料传过来,隐隐约约。

    她稍稍停顿一下,院子的周边一片寂静,她知道,只要微微再向前一点点,就能触碰到那一寸丰软。

    一时间,突然心怦怦直跳。

    ………………

    第二天早上,秋梦期起得早,直接就去点卯上衙,以前她算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但如今盯着她的人多了,小事上能不被人诟病就尽量不留把柄。

    昨日已经把天然居的款项结了,秋梦期想到苏韵平日里都不太赞成自己激进的方式,因此也下意识地不那么苛刻,一大早满面春风和煦地表扬了几个人,让底下那群官吏受宠若惊。

    “既然没什么事,各位各司其职去吧。”

    孔兴贤昨日损失两千两银子,这会儿还难受得紧,看着秋梦期哪哪儿都不顺眼,想着自己手上监工的两个驿站,也懒得在衙门待着,直接出外勤去。

    刚出衙门就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转头一看是卢顺义。

    “卢主簿也是出外勤?”

    “正是,受秋大人安排,去各村子监看水车修建情况。”

    孔兴贤颇有些幸灾乐祸地道:“难为卢主簿了。”

    卢顺义身子肥胖,一个腰围能抵得上别人的两三个,大腹便便的,一看就知道肚子里面的油水不少,往年几位爷这种天气都在衙门躺着避暑,今年自从秋梦期来了之后,就很少有闲下来的时候。

    卢顺义走了几步就有些喘,压低声音抱怨道:“可不是嘛,也不看看我的身体状况,尽折腾。”

    孔兴贤转头望了几眼,除了身边的随从就没有旁的人,道:“卢兄,咱的好日子是到头了。”

    卢顺义贼溜溜的眼睛也四下打量一番道:“可惜上次失手了,不过孔兄,我昨晚上刚得到的消息,摘星阁解散了。”

    “解散了?”孔兴贤吃惊道,“江湖第一大杀手门派,怎么就解散了?”

    前两个月他刚请摘星阁的人来暗杀秋梦期,可惜人家直接退单,如今听说解散了,诧异之余又有些幸灾乐祸,“解散得好,连个七品芝麻官都不敢下手,解散得好。”

    卢顺义压低声音道:“听说阁里有人反水,直接杀了摘星阁阁主和两大护法,其他杀手四散而逃。”

    “这杀手可真厉害,能一下杀了阁主和护法,武功一定深不可测。”孔兴贤说着,不知为何总觉得这杀手与上次自己请的那个有点儿关系,说不定就是那个人,这么一想瞬间哆嗦了一下。

    卢顺义道:“反正江湖上的事跟我们关系不大,不招惹他们就是了。”

    “哪敢招惹江湖上的人,就衙门这一个都对付不了。”

    两人说着,长吁短叹地去离开了衙门。

    …………

    后宅里。

    早上秋梦期起床的时候,苏韵其实也跟着一起醒来了,她没有出声,就这么一动不动的侧身躺在床上,背后仿佛还贴着一堵肉墙,烫呼呼的,她盯着悬挂着的蚊帐,等秋梦期走后,足足有十分钟这才起来。

    洗漱过后叫上六子,就去了春熙巷。

    大福伤还没好全,但已经可以下床走,秋梦期让他先好好养伤,再把六子暂时指给苏韵使唤。

    六子虽然年纪小,但胜在和王小宝一样机灵。

    现今已经快九月份了,虽然天气依旧炎热,蚊虫依旧成群,但要不了多久天气就快凉下来了,蚊香的生意也就能再做一两个月,然后就继续等明年再继续。

    苏韵今日过去就是想统计一下蚊香库存重新规划生产。

    到作坊,和苏二爷聊了一会儿问道:“琳儿呢?”

    “在混料棚那儿,她不知道你来,不然早过来跟你说话了。”

    “我去找她。”

    说着就沿着院子里的小路往混料棚里走去,刚走进,却听到了几声训斥,是苏琳声音。

    “前日送料来的是你,昨日也是你,我们作坊已经规定了每个人的职责,你不是这个环节的工人,为何要帮别人把药粉扛过来,还往里头探头探脑,这是想做什么?”

    “误会——误会啊——我就顺手帮春菊扛一下而已,来了就放小房,没进去看,姑娘你肯定看错了。”

    “一回两回可能会看错,三回四回就不可能是巧合了,我现在就去问问春菊,她是来作坊干活挣银子还是来这里偷闲让别人帮忙?”

    “别别别,二姑娘,我真的是顺手而已,就是好奇这才往里头望了两眼,没存什么坏心思。”

    “看来是不打算说,走吧,跟我见管事的,你自己跟他好好解释。”

    管事的不就是苏二爷,苏琳倒是没把我爹两个字给提出来。

    苏韵这时候才从门后走了出来,那前来干活的婆子见到苏韵,吓得赶紧跪在地上,叫了一声大姑娘。

    “六子,把人给二爷领过去。”

    六子应声就去拖那婆子,那婆子吓得瑟瑟发抖,连连求饶。

    如今蚊香生意好,现在几乎整个封乐都在用苏氏牌蚊香,苏韵和秋梦期也跟着赚了一波白花花的银子,怎么不惹人眼红,这不,招来干活的人就被人收买了。

    苏韵拍了拍堂妹的肩膀道:“我们家琳儿长大了,能帮堂姐分担事情了呢。”

    苏琳耳朵赤红,低着头道:“长姐不骂我自作主张就好。”

    “你这哪是自作主张,你这是观察入微有勇有谋。”

    人还没带过去,苏二爷却已经闻声赶来,一听说是这么一回事,立即叫人把婆子二人拿了,领到前边去了。

    苏二爷以前就在京兆尹下边当差,处理这种事算是得心应手,如今让他屈身自己这么一个小小的蚊香作坊,还真是屈才了。

    但苏家遭到流放,能脱掉贱籍已经意不容易,至于其他只能一步一步来。

    作者有话说:

    太困了,明早起来再重新修一遍。感谢在2023-06-06 20:29:18~2023-06-07 21:19: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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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章 怪老头 ◇

    晌午, 苏韵回了衙门,秋梦期刚好放衙正在吃饭,见她进屋, 眼神飘忽地晃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然。

    不过见到苏韵神色不变, 吊起的一颗心又放了下来,吩咐春桃添碗筷。

    “刚刚小宝跟我说摘星阁解散了。”秋梦期赶紧开启话题。

    苏韵有些惊讶:“上次被雇来杀你, 一个人头五万两的那个杀手集团?”

    “是, 说其中一个叫做影七的杀手, 杀了阁主和两大护法。”

    “没了几个首脑就直接解散,看来这个杀手集团往日的凝聚力并不强,不然早就有人站出来组织剩下的人,成立新的摘星阁, 毕竟这么一个响当当的招牌, 省了做广告的投入。”

    秋梦期道:“这种杀手集团哪有什么忠诚可言, 你以前没看电视, 都是上层集团用毒药控制杀手,限制多少日之内必须到总部报道, 否则不给解药让人毒发身亡,而且还用退休吊着这群杀手,可等杀手真的想退隐江湖就直接被做掉, 哪里能正在退休的, 刀头舔血的日子还不能善终,终究是要没落。”

    “这么说来日后不用担心再有杀手找上门来了。”

    秋梦期闻言,下意识反驳道:“还是不能大意, 没了摘星阁, 谁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杀手集团, 你……还是要小心为妙,能跟着我就不要走太远……”

    苏韵夹菜的手顿了一下,“好,那今晚我还是睡你房间。”

    说到一起睡,秋梦期思绪倒退,梦回了昨晚,耳边迅速爬上一阵燥热,脸色微微发红。

    “怎么了,很热吗?”苏韵放下筷子,拿起一旁的扇子帮她扇了扇道,“你穿的要比我厚上一层,难为你了。”

    秋梦期胡乱擦了一把脸道:“我吃饱了,你慢慢吃,我去院子里边凉快一下。”

    苏韵收回扇子,和往常一样看着她,“去吧。”

    秋梦期颇有些落荒而逃,一个人到院子里站在水池子边吹了会儿风,好一阵子才稍微凉快了下来。

    后知后觉地才发现自己刚刚才扒了几口饭,根本就没吃饱,也不知道苏韵看着剩了大半的菜,不知道心里会怎么想。

    秋梦期有些羞恼,暗骂自己怎么会怂成这个样子,人家也没说什么,也没发现什么,一切如常,只有自己慌成一匹。

    就在她犹豫了老半天要不要再回去继续吃饭的时候,春桃端着盘子从旁边经过,见到秋梦期赶紧迎上来道:“大人,您在这儿啊,让奴婢一阵好找。”

    “怎么了?”

    “刚刚苏姑娘说您胃口不好没吃饱饭,让我弄点您想吃的东西送过来,刚好六子从外头买了包子回来,奴婢赶紧给你端来了。”

    秋梦期瞬间石化,她知道我没吃饱……

    “大人,您心心念念的白面包子,咱可是好久都没吃过白面了,自从到了沥州除了米饭就是河粉,都快忘了白面是什么味道。”

    秋梦期看着眼前一个个柔软Q弹白白胖胖的大包子,耳朵热得厉害,她拿过一个包子,喃喃问道:“她刚刚说我胃口不好?”

    春桃不知道一向精明的主子怎么愣愣的,老老实实回道:“是,苏姑娘说您才吃了两口饭就放筷子了,大人你怎么了,一直在冒汗,这会让风还挺凉快,您是不是发热了。”

    秋梦期赶紧摇头道:“没有发热,就是今天天气闷热,我穿多了,行了,我拿两个包子,其他的你和大福分着吃吧。”

    “谢大人。”春桃端着包子开开心心地下去了。

    秋梦期囫囵吞枣地吃掉两个包子后,靠着院子里的围墙又坐了一会儿,正想着回房间眯个午觉,却碰到苏韵迎面走来。

    一想到刚刚自己没出息的样子,秋梦期挺了挺胸,道:“找我有事?”

    “刚刚正有事情想问你,给忘了。”是刚刚你跑得太快,还来不及问你。

    “什么事?”

    “昨天不是说除了流动资金外,还有六百两银子可用吗,我想拿银子用一用。”

    “银子不是在你那儿吗,你用就是。”

    “一码归一码,先前蚊香产业我们说好的,你出本金我出技术六四分,而干货收购这一块我不过是帮你打工而已,真正算起来这里边大部分还是你的银子,我要动这些银子,多少还是要跟你说一声。”

    秋梦期不想她跟自己分得那么开,不耐烦道:“什么你的我的,我的不就是你的吗,你拿去就是,记得留点银子给春桃做伙食费和月钱,其他的你尽管拿去花。”

    苏韵看着她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无奈道:“我是寻思着,眼看夏天就要过去,蚊香就不需要赶工了,还得想别的办法搞钱,那就得花钱买地租地,弄一些设备请人等七七八八。”

    “要做个什么营生?”

    “弄个玻璃厂,蚊香技术含量低,随便一学就会,售价也低,弄点小钱容易,想弄大钱就难了。”

    “玻璃厂!”秋梦期惊了,“你还知道制作玻璃?”

    “大概知道一些成分和制作工艺,稍微实验一下应该能成。”

    真谦虚。

    “那你看看哪里还需要帮忙的,我回头帮你想办法。”

    建立玻璃厂,必须支持啊,这玩意儿能来大钱,谁会嫌钱多,不管在哪个时代,很多关系都需要钱来疏通,没钱可不行。

    “有你那些银子就差不多了,其他的搞不定我再找你。”

    秋梦期突然邪恶地想着最好搞不定,这样她才有机会展示自己的能力。

    “那不得找个人帮你打理,总不能什么事都是你亲力亲为吧,我这边也偶尔要你帮忙。”

    “已经有人选了,蚊香作坊那边可以教给琳儿,她年纪虽小,但做事认真,而且管人也有一套,又有我盯着,可以让她锻炼锻炼,二叔就可以帮我筹建玻璃厂。”

    “这个安排挺好,苏琳平时虽然话少,但做事谨慎,我觉得是个不错的小姑娘,可以磨炼一下,还有你堂弟,让他在铺面做到年底,再想办法给他安排别的事情,你们家家风好,这几个孩子从小念过书,又经历过流放的苦难,更容易培养成才,不能让他们一直在基层做事,现在有机会就多锻炼锻炼,将来要是有更重要的差事我也能放心地交给他们。”

    如今皇帝昏庸世道乱,谁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一切皆有可能,她现在就亏在没有培养自己的人手,不能放开拳脚去做事情,也是憋屈。

    ……

    晚上,两人刚要躺下睡觉,忽然听到院子外头扑通的一个声音,根本就没有心思睡觉的秋梦期听到这个动静,赶紧披衣起身。

    “你在屋里待着,我去看看。”

    苏韵有些担心地拉着她,秋梦期以前不在意这种细节,可自从经过昨晚之后,苏韵的每一次碰触,她都格外敏感。

    “不碍事,这个动静看着就不是来杀人的。”

    “既然不杀人,那我跟你一起去。”

    秋梦期无奈:“你提着灯。”

    等两人到了墙角下,看到了地上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秋梦期拿过苏韵手中的灯笼上前一照,看清那人的脸,不禁有些惊讶:“咦,是他——呃,就是上次来杀我的那人,就是……大师兄。”

    “流了这么多血,你看他死了没有?”

    秋梦期探了探黑衣人的鼻孔,还有气。

    “还有气儿,先救人,我把他背到后罩房,你帮我打着灯笼。”

    很快,两人就把人给弄到了后罩房,刚躺下的春桃听到外面动静,也起床来看看,见到这么一个几乎没一块好肉的血人,差点就尖叫出声。

    “春桃你再辛苦一点,趁夜把刚刚院子里的血迹给清理掉,苏韵你看一下能有没有什么急救措施,现在不能请大夫,他这个身份,说不定后边有尾巴,现在一出去就容易招来灾祸。”

    几人知道事情轻重,也赶紧行动起来。

    秋梦期去大福房间找了一些他目前正在使用的药,眼下就算大夫来了,也是止血处理伤口,按照当前的医疗水平,大夫基本上也是无能为力。

    大福如今已经大好了许多,跟着过来一起帮忙。

    几人先是把大师兄的衣裳给剪开,确定几处伤口,包括腰部、腿和后背肩膀,这几个地方伤得最重,其他的还有大大小小的伤不计其数。

    万幸的是腰部的伤没割到内脏,不然怕是要当场嗝屁了。

    先是配合着烈酒清理伤口,烙铁消毒,敷药缝合伤口,几人足足忙到了天际发白。

    春桃是第一次见到大人和苏姑娘居然像缝衣服一样把那人的伤口一针一针地缝合起来,看得她头皮发麻。

    但好歹是把这个像破布袋一般的男人给缝合整齐了,没有抗生素,一切只能看他的造化。

    秋梦期因为要上衙,先回去洗洗直接去前堂点卯。

    苏韵搬了个凳子在屋里照顾着男人,春桃去煮早饭,等王小宝和六子来了,苏韵吩咐王小宝悄悄去请一个脸生一点的大夫,从后门送进来。

    王小宝认识的人多,很快就带回来一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子。

    老头子一见到大师兄的脸,脸色微变,似是认得此人,二话不说就开始忙活,不过看到被缝合得整整齐齐的伤口,也忍不住诧异,这种缝合术这片江湖上没几个人会,还有伤口处的烫烙痕迹,他忍不住问道:“已经请过大夫看过了?”

    苏韵摇了摇头,“我以前看了一些杂书,上面写可以这么处理伤口,昨晚不好请大夫,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用的药也是先前我们有人受伤用剩的。”

    老头子:“你这小小女子处理伤口倒是比老朽还老练,说没学过医我还真不信,不过敷的这些药药效不行,老朽得重新上药缝合,再开个单子去抓内服药,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他能不能活下来,老朽也不敢打包票。”

    苏韵点头:“尽人事听天命,您尽力就好。”

    苏韵一夜没睡,让王小宝守着,自己去收拾补眠去了。

    秋梦期去外头露了个脸,见到今天没什么重要的事,转悠一下又回了后宅,看着这邋遢的老头子还在忙活,把王小宝拉着屋子问道:“你去哪里找的人,靠不靠谱?”

    “大人您就放心吧,一般人还请不到他,死人都能给您医活。”

    秋梦期这才放下心来,王小宝可不敢跟她开玩笑。

    但很快又意识到另外一个问题:“你说这种怪脾气的老东西,一般诊金都很贵,不会真的要收很多银子吧,你主子我可没那么多的银子。”

    这话被刚好从屋里出来的怪老头听到,没好气地呸了她一眼,“没想到人人夸赞的封乐县县令居然是这样目中无人小气巴拉的货色。”

    秋梦期背地里敢说人家老东西,但当着面可不好跟这种脾气的老怪物顶嘴,况且诊金还没付,万一人家恼羞成怒狮子大开口怎么办,忙赔着笑脸道:“我就是个小肚鸡肠的,您别跟我一般见识。”

    老头子看着她眼里满是鄙夷,又哼了一声,才冲着旁边的王小宝道:“你去药店,按这个方子给我抓几副药来。”

    秋梦期给过王小宝一些银子作为备用金,平日在外头要买些什么东西哪能县令亲自掏钱,想到大师兄的伤这么重,药肯定也贵,忙在身上摸了一把,却什么也没摸着,“小宝身上银子还够不够,等我去跟苏韵些给你。”

    怪老头见状更是不给她情面道:“堂堂一个县令,身上连这点银子都没有,真丢人。”

    “哎这不还没发俸禄嘛,我就穷书生一个,来到封乐这个一穷二白的小县城,啥也没得捞,不穷才怪呢。”

    王小宝忙道:“大人,我先去抓药,药房的人小人熟着呢,不够先挂着,等晚些再送过去就是。”

    “真是个机灵孩子,快去吧。”秋梦期朝他摆摆手让他快去快回。

    怪老头看她也不顺眼,转过身留给她一个后脑勺又进屋去了。

    秋梦期打了个哈欠,让六子去二堂和后宅中间的廊门那里守着,“要是有人找我,你就去叫我,我吃点东西去睡会儿。”

    六子身子轻,得了令就一阵风走了。

    秋梦期去厨房转了下,春桃也弄好早饭了。

    “你给那怪老头也送一份过去,这么早叫过来怕是也没吃过早饭,小宝去抓药很快就回来,他回了你就去补眠,晌午不用起,晚点我让外头送饭过来。”

    春桃感激主子体贴,应下后端着盘子就出去了。

    秋梦期吃了两口没胃口,打着哈欠回了房间准备补眠,却没想到床上薄毯下已经躺了一个人,薄薄的绸料勾勒出蜿蜒的身形。

    呼吸均匀小脸红扑扑的,睡得十分香甜。

    秋梦期嘴角勾了勾,迅速脱鞋上了床,躺在了她身旁——

    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子没来叫人,看来前堂无事发生。

    秋梦期拥着被子坐了起来,身边早就没了温度,不知道那女人是什么时候起来的。

    等去到后罩房,那老头还没走,一直在忙活着,看来大师兄这一单难搞了。

    苏韵不在,问就是去了春熙巷。

    春桃已经起来忙活家务洗洗刷刷,秋梦期见自己没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又回了二堂。

    直到晚上也没什么大事,又是清闲的一天。

    苏韵从春熙巷回来,秋梦期见到她已经没有昨日那么紧张了,也许是苏韵的态度让她以为前晚上的动静没有被觉察,慢慢地也就没了先前的小心翼翼。

    “去看玻璃厂的场地了?”她问道。

    “去跟二叔说让他慢慢把管理权过渡给琳儿,在春熙巷转了一圈,看中几个大院子,在想着是买还是租。”

    “买下来的话贵吗?”秋梦期想起那怪老头,对方没提诊金,不知道银子够不够花。

    “和娄家那个一样大,大概要一百五十两,比娄家要更大一些要二百两。”

    “买吧,免得到时候我们生产到一半了,人家突然半路不想租,到时候搬厂子重新规划要损失好多时间精力。”

    “我也是这么想,想买两套院子,大的做纸厂,和娄家一样的那个可以做收购干货的仓库,不然现在跟蚊香那边混在一起,不但拥挤,人来人往的也不好。”

    “纸厂?不是要做玻璃厂吗?”

    “玻璃厂体量大,场地、资金、人力、设备等方面的投入也很大,利润空间更不用说,得找人一起入股有人罩着才行,毕竟挣的钱多惹人眼红到时候保不住,所以我想着先做个造纸厂过渡一下,将来准备好了再建造玻璃厂。”

    秋梦期想了想,觉得很是有道理:“就按你的意思买下来吧,先建个造纸厂,左右其他地方也有造纸技术了,不至于太惹人眼红。”

    “那位老神医走了吗,想问一下他诊金的事,这样我们好规划房子,其实我还想买个院子,到时候把我爹娘接上来,还有二叔一家,娄家不过是工作的地方,住在那儿,没有一个家的样子。”

    秋梦期听到买住房,顺便就警觉了,“你买房子是打算搬出去住吗?”

    苏韵斜了她一眼:“我们两之间已经为我住不住衙门这个事情闹了几次别扭了,看在你这么不舍得我的份上,我会继续住在衙门,但也会偶尔回去聚一下,这个小小的要求秋大人不会拒绝吧。”

    秋梦期如今做贼心虚,听到她没打算搬走,心就放到肚子里了,随即辩驳道:“我可没有舍不得你,不过谁叫本县令的脑瓜子就没你聪明呢,再说了,我办事好政绩好,你也受益不是?”

    苏韵懒得跟她扯这些有的没的,道:“我去看看你那大师兄。”

    “你去最好,那老东西看我不顺眼,说话吹胡子瞪眼的,我跟他八字不合。”

    “就你那张嘴,人家一个妙手回春的老神医,你叫人家老东西,谁会喜欢你。”苏韵瞪了她一眼,起身朝后院去。

    却听到脚步声跟上,没好气道:“你不是跟他八字不合吗,怎么又跟上来了?”

    “我又不是去看他,我去看我大师兄。”

    苏韵再不想理会她,两人一前一后地朝后罩房走去。

    二人到时,怪老头正一脸疲惫地从屋里走出来,王小宝忙打水给他洗手。

    听到脚步声,老头抬起头,见到跟在后面的秋梦期,道:“县令大人是赶着来付诊金吗?”

    秋梦期耸了耸肩:“我不管钱的,早上你也看到了,我身上一文银子都拿不出,你得问她。”

    说着指了指苏韵。

    “怎的,她是你媳妇,你妻管严,几两银子的诊金你还得问媳妇要。”

    王小宝听到这话,赶紧缩到一边去,他们家大人对苏姑娘的态度确实很奇怪,两人有时候会拌嘴,看着不像互相中意的样子,但又经常睡一起,他已经不止一次发现苏姑娘一大早就从大人房间里出来,不是睡一起还能是什么。

    可两人无名无分的,若放以前他还觉得可能是因为苏姑娘贱籍身份不得已才会从了大人,可如今已经脱籍了大人怎么还这样,这不是坏人家姑娘名声吗,万一哪天不小心弄大了肚子可怎么办。

    秋梦期前天晚上对苏韵贴贴,本来就心虚,如今被这个糟老头子这么一说,立即羞恼了:“是又怎么样,本县这个年纪,有妻子不正常吗?”

    老头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不正常。”

    秋梦期看着老头精明的眼神,心中突然划过不好的猜想,这老东西不会看出她是女儿身的秘密吧。

    就在这时候苏韵出声了:“老神医辛苦了,他现在怎么样?”

    老头这才换了副模样道:“还是早上那句话,尽人事听天命,着人看着,要是发热了用湿毛巾擦一下他身上没受伤的地方。”

    秋梦期想起昨晚两人忙活一晚上缝缝补补的情形道:“想在那位仁兄身上找个好皮擦擦还真难。”

    老头瞪了她一眼:“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秋梦期眨了眨眼,闭上了嘴。

    “老神医且去前头歇息一会儿,待会儿秋大人陪您用点饭。”

    “别,我不跟她一起吃饭,我怕不消食。”

    秋梦期看着他一身邋遢的样子也切了一声:“本县还不想作陪呢。”

    苏韵忙打断道:“小宝,你伺候老神医用饭,老先生请吧。”

    老头这才冷哼一声,佝偻着身子跟着苏韵去了前头。

    苏韵边走边道:“今日劳累您一天,看伤者那个样子,这几天怕是还要继续麻烦您。”

    “老朽每天早晚过来看看,你们派一个人专门盯着就行,不给他喝水,用湿布条给他润润唇即可,他要是醒了就让小宝去叫我。”

    “好,不知老先生诊金多少,待会儿也好给您备上。”

    老头回头看着远远跟着他们的秋梦期,又哼了一声:“看她那抠搜的样子,我要是多了,她定是要说我讹人了,诊金九十两,药你们自己去抓。”

    换做以前,九十两银子也算是个大数目,好在最近有了进账,这点数目自不在话下,但根据王小宝所说的,像这种脾气怪异的怪医,要么一开口就是千金,要么就是分文不取,开价都是不走寻常路。

    “秋大人是真穷,感谢老先生体恤。”

    “哼。”

    苏韵见他如老小孩一般的姿态,也有些忍俊不禁,就是不知道这两人是什么时候杠上的。

    到了前厅,请他入座,春桃很快送来饭菜,三荤两素几个小碟子装着,看着清清爽爽倒是让人胃口大开。

    老头早就饿得不行,见到食物顿时两眼冒着绿光。

    “老先生慢用,小宝,好好伺候着。”

    苏韵说着就退出来了,古代很多场合讲究礼仪,苏韵一个女子的身份不好陪一个老头用餐,他跟秋梦期这个假男人又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就只能这样了。

    秋梦期见她出来后问道:“怎么样,那老东西是不是漫天要价?”

    “九十两。”

    “我就说这老东西在针对我,我一年俸禄才刚好九十两,他就要了九十两,我若不是还有其他营生收入,岂不得借钱给他叫诊金。”

    “你想想你大师兄伤成那样,在现代送去医院也少不了要几十万才能出来,人家收这点算是便宜你了。”

    “喝,他要是有现代那样的医疗手段我倒认了,谁知道是不是个假把式。”

    苏韵眉头一皱:“怎的今天你变得如此计较。”

    “有吗?”秋梦期摸了摸嘴巴,“肯定是被那老东西给气的,好吧,不说他了,那剩下的银子还够买院子吗?”

    “够买,而且铺面和作坊那边的批发都一直有进账,不是什么大问题。”

    “那就好,不够你跟我说。”

    “跟你说有什么用,莫非你要去借?”

    “不行吗,谢正卿还在沥州呢,我跟他借个几百两他总给吧。”

    “你一个当官的找人借钱,很容易被误会成索贿,再说了,人都拉不下脸面去借钱,你倒是像喝水一样简单。”

    “我确实拉不下面子,就随便说说而已。”秋梦期笑了。

    苏韵对此表示十分幼稚,转开话题道:“你大师兄的身份有点不简单。”

    秋梦期这才敛起笑意道:“眼下不管怎么样,希望他能活下来,其他的,都是次要。”

    “你这副身子以前跟他没什么纠葛吧,不然他第一次没有杀你,这次还在濒死之际挣扎着来到衙门找你。”

    秋梦期摇了摇头:“我搜刮了所有脑子里的记忆,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他一向沉默寡言,不合群,我刚入门没多久他就叛逃师门,我们年纪差好几岁,也玩不到一起,他为什么加入摘星阁我一无所知,他在我印象中真的没什么特殊的存在。”

    苏韵这才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不过如今摘星阁倒了,没有人可以束缚他,这次要是能捡回一条命,他也能活得更自在些。”

    “但愿如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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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0章 八月十五 ◇

    八月份有一个重要的节日, 那就是中秋节。

    可惜在这个朝代在封乐,中秋节还没流行起来。

    八月十四晚,秋梦期从书房出来, 看着大晚上独自在院子里看月亮的苏韵,走近后问道:“想家了?”

    其实秋梦期问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问的是她的哪个家, 毕竟她们真正的家在另外一个世界,只是在那个世界, 苏韵却早已没了亲人。

    苏韵抬头看着她:“也没有, 就是觉得月亮很圆, 随便看看而已。”

    事实上对一个孤女来说,八月十五这样的节日,在很多年前对她就失去了意义,从一开始的羡慕, 到失望, 到后来的毫无波澜。

    秋梦期大抵能猜得到她的心路历程, “找个时间回大河村去看看你爹娘。”

    苏韵摇了摇头, “离上次回去也还没多久,回去这么勤快, 我爹该烦我了。”

    “哪个做父母的会烦自己的孩子。”

    苏韵还是摇了摇头。

    秋梦期想了想道:“或许你认为这个节日在你那里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意义,因此不想再强行将这样的意义赋予到另外一份亲情当中吧。”

    苏韵笑了笑,没有说话。

    秋梦期猜着自己可能说对了, 她走到苏韵身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道:“其实和你一样,我对于中秋节这个节日就从来没报过任何的希望,毕竟每次过中秋, 我妈心情就不好, 秋阳荣阖家团圆没她什么事, 我还小的时候,她就把脾气发在我身上,那时候我还傻傻的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变得疯魔,往死里打我,直到我十岁以后学会了反抗,我打不过她但是我能跑,她追不上我。不只是中秋节,其他的一切代表阖家欢乐和爱情的节日,我都会跑得远远地离开她的身边。”

    苏韵听完,叹了口气道:“这么看来,在这方面我似乎比你更幸运一些,至少我爸还在的那几年,我依稀有些记忆,每年中秋都还是很欢乐,直到我爸去世后,这样的节日我妈会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我吧,也没什么追求,依旧是没完没了地做那些永远做不完的试卷。”

    秋梦期吃吃笑了:“瞧,我们的两的中秋节好像都一样过得不好。”

    两个人似乎都沉浸在过去并不愉快的往事中,半晌都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苏韵曲起双腿抱住膝盖,将下巴搭上去道:“秋梦期,我想吃月饼了。”

    嗓音很轻,带着女性的柔美,但听起来却夹杂着几分寥寂,秋梦期转过头,看着身旁这个被月光包裹着的女人,第一次觉得她如此单薄和寂寞,好像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走进她的心里,也没有人理解过她,而自己,更是变本加厉地一次次误会她。

    在秋梦期的印象里面,苏韵从未显露出过这样的表情,也从未提出过任何如这样一般柔软的要求。

    缕缕心疼从心间升起。

    这样的要求无从拒绝,也没有办法拒绝。

    “这有什么难的,等明早起来我就去准备,保准晚上你能吃到月饼。”秋梦期抬高音调拍拍胸口道。

    苏韵歪着头看着她,“原来,这样子提出要求的感觉还不错,希望明天愿望被满足的时候也能这么开心。”

    秋梦期愈发心疼,“你想吃什么馅儿的?”

    “都可以,只要是月饼就行。”

    秋梦期轻笑道:“要求这么低,以后可以多提一些。”

    “当获得变得轻而易举,就没有什么惊喜可言了。”

    “就你这个提要求的频率,惊喜可不要太多。”

    这回换做苏韵笑了,夜晚淡淡的月光,让两个人之间的谈话都变得柔软。

    “你说得对,我几乎没有对谁索求过什么,如果发配时让你向苏家伸出援手算的话,那可能也是为数不多的索求了。”

    秋梦期摇了摇头,“那不算索求,那不过是当时我们之间的等价交换。”

    “既然是交换,我记得在驿站的时候,你喝醉酒,我曾经背过你一次,这次,你也背我回去吧,作为交换。”

    秋梦期不是个敏感的人,但她却能感觉到今晚的苏韵,无处不透露着寂寞得令人心碎的感觉,她放软声音回道:“这个无需交换,只要你有需要,我随时都可以背你回去。”

    苏韵笑了,懒洋洋的,软绵绵的,这样的状态也几乎是秋梦期从来没见过的,像一只月光下柔弱的狐狸。

    只见她启唇又道:“那你能抱我回去吗,公主抱那种,我长这么大,还没被人那么抱过。”

    秋梦期心就在那一瞬间,轻轻颤了一下。

    在她看来,这样的要求根本不是要求,这对她来说,或许是一种实实在在的亲近和福利。

    “常俊也没抱过吗?”她问道。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个关头问这个问题,常俊的名字在两个人之间,可以说是个禁忌,是几乎每次提到就会爆炸的话题,然而在这样月光如水的晚上,她还是又提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苏韵安静地看着她,没有生气,也没有被激起的情绪,就这么淡淡地问道:“他有没有抱过,你很在意吗?”

    秋梦期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我只是想知道而已。”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不知道的是,她的心境已经完完全全地改变了,以前提起常俊,是因为她气苏韵跟自己抢东西,气她的插足。

    而现在这时候问起这个问题,介意的是,常俊有没有抱过她。

    可惜,她没有意识到这些,说完之后才觉得这个时候提起常俊实在是大煞风景,因为她先前就答应过对方,不会再计较以前的事情,她不能多次出尔反尔。

    “你不用回答,我——我就是——我不问就是了。”

    苏韵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多变化,像是在说着别人的事情那样,“没有,他没有抱过我,我们甚至都没有牵过手——”

    听着对方一字一句地回答,秋梦期不能自欺欺人地再说她不在意,她是真的在意,但这会儿她有一种心花怒放的感觉,却又欲盖弥彰地打断了苏韵的话。

    “好的,我明白了,你不用继续说下去了。”

    说着,觉得自己的声音好像有些大了,她轻咳了一下,决定把这事翻篇,于是起身站到苏韵的跟前道:“我抱你回去吧。”

    苏韵没有因为前一刻提到常俊的事情而坏了心情,反倒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她伸开手臂,对着秋梦期。

    这种被信任的感觉让秋梦期大为受用,她微微弯下腰,一条胳膊从苏韵的腋下穿过去搂住她的后背,一只手向下,从膝盖下边绕过去,就这样轻轻一托将她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脸颊贴近,呼吸交缠,这是从未有过的体验,让秋梦期一时间心如擂鼓。

    她不敢向下看,生怕对上那道深邃的目光。

    眼睛就这么直直盯着前方,用胸口和腹部一带感受着对方柔软的身体和温热的体温。

    她没注意到的是,她越拘谨,怀里的女人攀住她的脖子,越是肆无忌惮地盯着她,一眨不眨。

    “明天除了吃月饼,我们弄些烧烤吧……叫二叔他们过来,大家一边吃美食一边赏月。”秋梦期如同怀抱珍宝,又怕沉默让苏韵觉得尴尬,结结巴巴地扯开了话题。

    “好,都听你的。”

    艹,这句话听起来怎么那么柔那么软,那么让人振奋呢,秋梦期心跳得更厉害。

    院子到房间的距离不远,才几步路就到了,秋梦期恨不得这条路能无限延伸下去,一辈子都走不完。

    可惜哪有走不完的路,她将苏韵轻轻放在床上道:“到了,睡吧。”

    苏韵舒展着身子躺在床上,看着她道:“那你什么时候睡?”

    “我还没洗澡,现在去洗,你先去睡。”

    此时心情荡漾,她必须要洗个澡降一下燥。

    “你快一些,别太晚了。”

    秋梦期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先睡,别等我。”

    苏韵果然听话地调整了个睡姿,闭着眼睛躺好。

    秋梦期眼睛从她脸颊边脖颈处划过,最后放下蚊帐,转身拿着衣服去了净房——

    次日,秋梦期一大早起来就去前头安排工作。

    这天不是休沐日,秋梦期直接就告了假,本来也没谁批假,但她不想落人口实,于是就走了一下程序。

    月饼是今天的重头戏,因为临时起意,所以想亲自动手是不可能的了,毕竟没有工具。

    不过好在难不倒秋梦期,她先拿着图纸去木匠店找人临时打了两个模具,订购几百根的竹签用来串肉,最后再去购置月饼的原料。

    古代的月饼皮通常由糯米粉、小麦粉等材料制成,好在这两样东西都比较容易弄到。至于馅料,有豆沙、莲蓉、枣泥、桂花酱等食材。

    拿到这些材料后直奔天香楼。

    天香楼新起的二期工程设备齐全,还搭配有两个窑烤炉,新楼清净人少,完全可以借给秋梦期一用。

    天香楼老板娘钟淑娘还特意调了两个厨师过来帮忙,加上春桃一起,这让秋梦期的工作量一下子大大降低。

    她先安排一个厨师制作月饼皮,将糯米和小麦两种食物粉面混合,加入油脂和糖水,然后加入碱水,搅拌均匀揉成面团,再将面团擀成薄片制成饼皮。

    另外一个则负责馅料,除了五仁月饼外,这些馅料的制作方法都是大同小异,先将食材泡软或煮熟,然后用石臼将其磨得细腻即可。

    很快冰皮和馅料都弄好,春桃负责包馅儿,在秋梦期的指导下,她将馅料搓成球状,放在饼皮中央,将饼皮四周包裹起来,再套入刚刚做好的模具中,轻轻压模,压出图案。

    最后将包好月饼放在烤盘上,放入窑烤炉中进行烘烤。

    钟淑娘听说县令在制作一种新鲜的食物,也忍不住心痒难耐想来看看,秋梦期巴不得她来,眼下中秋节还没流行起来,也还没有月饼这种食物,把方法交给天香酒楼,以后可以打造成为封乐的特产,这是好事。

    看着厨师们试了一遍,钟淑娘忍不住手痒,也亲自动手做了几个。

    等成品出炉,大家每人拿一个尝了一遍,秋梦期吃到熟悉的味道,想到昨晚上苏韵可怜楚楚地望着她说秋梦期我想吃月饼,她就恨不得掏心掏肺想快点把月饼做出来,如今月饼终于做出来了,那女人肯定很开心,她也觉得整个人像是在云上飘着一样,飘忽飘忽的。

    钟淑娘和两位大厨第一次吃到月饼这种,觉得可口极了,要不是碍于秋梦期在这儿,他们恨不得再干掉几个。

    春桃作为秋梦期身边得力的大丫鬟,早就拿捏好秋梦期的性子,一连炫了三个。

    “外皮酥脆入口即化,馅料柔软香甜,口感丰富,美味可口,秋大人,太好吃了,没想到您还是位制作甜品的高手。”钟淑娘意犹未尽,忍不住赞叹。

    秋梦期笑了:“我哪里有那么好的手艺,以前认识的一位朋友她教我的,再加上几位大厨心灵手巧,一起配合才做出这么好吃的月饼。”

    两位厨子受到夸赞,赶忙谦虚拱手表示不敢当。

    “原来这种可口的食物原来叫做月饼,看起来还真的像天上的满月,圆圆满满的。”

    “嘿,可不是吗,老板娘,你让他们按照刚刚的方法,帮我再做五十个,材料不够就去买,加场地费人工费多少钱我回头一起结给你,傍晚帮我送到衙门我宅子那儿就行。”

    钟淑娘笑了:“这哪用得着大人您付钱,我们几个也跟着尝了不少呢,再说了,能平白无故学得一门手艺,该我们给您银子才是。”

    “别别别,一码归一码,这手艺也不是我祖传的,是别人教的我,算不上稀罕,不过这饼子你要是觉得好吃,可以做出来推广出去,做成天香楼乃至整个封乐的特产,以后我要是想吃,就不用亲自来这里做啦。”

    钟淑娘一听,脸上的惊喜挡不住:“大人,您是说我们能做这个饼子拿去售卖?”

    “有何不可,这门技术就送给你了,看你以后怎么用吧,”秋梦期说完脱下围布,准备转换战场去菜市场看看,今晚的主角除了月饼,还有烧烤,这些食材也得提早准备串好串。

    “老板娘,晚上我在宅子里有个小聚餐,就苏姑娘还有我身边几个朋友一起吃月饼赏月,你要是得空,可以带着你们家小朋友一起过去玩。”

    苏韵到这边没什么朋友,上次让她帮衙门和天香楼谈合作一事,据她反映和钟叔娘两人还聊得蛮来,于是开口相约。

    钟淑娘没想到能到县令府上去做客,压着心底的喜悦回道:“能得大人相邀赏月,深感荣幸,如此淑娘就叨扰了。”

    “行,那晚上见。”说着带着春桃去了菜市场。

    炭火要买一些,食材包括生蚝、鱿鱼、五花肉、鸡翅、羊肉、掌中宝等等,牛肉就别想了,这年头牛要留着耕地,除非牛摔死了才能有顿牛肉吃。

    素菜也少不了,茄子韭菜等一并带上。

    拉了一马车的食材回家,已经到了下午四点多钟。

    秋梦期让王小宝去春熙巷通知苏二爷一家和春娘母女晚上一起过来吃饭,其他人则处理食材,洗的洗切的切串的串,忙得不可开交。

    苏韵这会儿带着大福在外头找院子,等她回来的时候,大家已经把肉都串一半多,秋梦期则在调配烧烤料。

    这个时候辣椒还没引进,但好在有花椒和孜然,能顶不少事,同时蒜蓉、蜂蜜和柠檬也不能少,鲊鲵(酱油)也都一起备上。

    看着她难得聚精会神的样子,苏韵忍不住想要逗逗她,上前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几个下人看着这两人这般亲近的模样,早已习以为常。

    秋梦期正在倒盐,被她这么突如其来地一吓,差点就要倒多了,嗔道:“苏卿韵,别闹。”

    苏韵放下手,问道:“我都没开口,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说除了你还有谁敢这样对我?”

    苏韵一听,也觉得自己笨死了,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

    秋梦期道:“配料调好了,试着烤一串羊肉串,看看味道咋样,可别搞了这么多肉又叫了那么多人来最后失手了,那就就丢脸丢大发了。”

    苏韵眉眼弯弯:“不会,这时候的家禽家畜都不喂饲料,肉质鲜美,这一层面已经赢了,就算只是加点盐巴也很好吃,何况你这儿还有孜然粉和其他的酱料。”

    秋梦期瞬间又信心满满,“那行,我试着来两串,可惜了,没有辣椒粉。”

    “你就知足吧。”

    秋梦期说话间已经上手烤肉了,先刷油再慢慢烤制,在炭火地烤炙下,烤肉滋滋发出声响,听着就十分诱人,差不多九成熟时抹上酱料,撒上孜然。

    香味也在这个时候被激发出来,惹得正在串串子的大福六子等人直咽口水。

    不要多久,两串肉很快就好了,秋梦期道:“好多年没烤肉,感觉我的手艺都生疏了,我先尝一下,好吃再给你。”

    说着嘴巴咬住最上头那一块。

    “嗯,看来手艺还没丢。”说着才将另外一串递给了苏韵。

    苏韵也好久没吃过烧烤了,刚刚看着秋梦期吃的时候也早就暗暗咽着口水,如今终于到她亲尝一口,喜不自胜。

    “哇,秋梦——秋大人,看不出来你手艺这么厉害,”一向矜持的苏韵忍不住出声赞叹,惹得众人齐齐看过来,“熟透鲜嫩,吃起来口感层次感强,太好吃了。”

    一时间,吞咽口水的声音四起。

    秋梦期笑了,道:“先来几个人,本县先教你们怎么烤肉,待会儿二爷和天香楼老板娘来了,也得有人烤肉招待客人。”

    六子瘦猴几个赶紧冲上前,要学着烤肉,春桃也跃跃欲试。

    “就你们三个了,来,跟着我学,先放火上烘那么一下,上油——对,就是这样——”

    “一只手拿个五串一起烤就够了,多了照顾不过来,要有耐心,火不能太大,受热要均匀——对,就这样——”

    秋梦期耐心地一个个指挥着,苏韵看着她,再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心里一阵舒畅。

    就在这时,后门传来叩门声,苏韵让众人继续忙活,自己跑去开门,原来是苏二爷和钟淑娘两拨人都到了,撞在了一处。

    苏二爷一家早已是熟人,不需怎么招待,王小宝直接将他们领进院子。

    苏韵拉着钟淑娘的手道:“来了,快进屋吧。”

    却没想到钟淑娘的脚边还扒拉着一个小萌娃。

    钟淑娘笑笑道:“我儿子,叫阿满。”

    “阿满,快叫人。”

    “苏姐姐好——”

    苏韵听着这奶声奶气的声音,心也跟着被融化了,摸了摸他的小脸道:“叫姨姨。”

    “苏姨姨好——”

    “真乖,快进院子里来,有好吃的。”

    正说着,看到钟淑娘身后还带着两个小厮,手里各提着一个大食盒。

    钟淑娘笑道:“秋大人教我们做的月饼,也一起带过来了。”

    大福忙接过两人手里的东西,一提溜就进了院子。

    这一下人全到齐了,秋梦期也终于把这三位徒弟给教出师,赶紧迎上来和苏二爷钟淑娘打招呼。

    见到钟淑娘的儿子,这小家伙白白嫩嫩的招人喜爱,忍不住抱起来转了一圈。

    芙儿和苏萱两个小姐妹,手牵手地站在一旁,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

    秋梦期放下阿满问道:“芙儿,你娘呢?”

    “娘说家里有点事,今晚不过来了,让大人您吃得尽兴。”

    春娘因为丈夫的事情,羞于进入衙门,但又不好拘着女儿,就自己留守春熙巷。

    秋梦期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道:“好,大家一起吃得尽兴,晚点回去了再给娘亲带好吃的,好吗?”

    “好,谢谢大人。”芙儿眼睛一闪一闪地,盛满了欢欣。

    “快去找春桃姐姐,让她给你们烤好吃的肉肉,萱儿,看好芙儿,别往水池那边跑——”

    两小姐妹开开心心应下了,欢呼着朝烧烤堆旁跑去。

    “小宝,看着桌子,凳子不够就补上。”

    “是大人,都齐了嘞。”

    “细狗,把酒端上来,小朋友就喝下午咱们做的绿豆粥和羊乳。”

    “好嘞大人——”

    几张大桌子就摆在烧烤炉子附近,随手就能拿到串串的距离,

    苏二爷方氏和钟淑娘也纷纷入座,看着正在碳火炉子边上站成一排忙碌的烧烤三人组,眼里满是好奇。

    三人中瘦猴烤得最好,第一轮一只手五串,第二轮就已经加码到了二十串了,两只手左右开弓,刷油撒料那一个行云流水,火候也是恰到好处,端到众人面前的时候还在滋滋冒油香气四溢。

    “来来来,开吃——”

    “哇塞——好吃!好吃啊!”

    “太满足了——”

    就在众人大快朵颐的时候,只见一人推门进来,口中不住道:“香呀——真是香呀——啥子东西这么香哟,老朽的鼻子哟要爆咯——”

    不是那怪老头是谁。

    苏韵笑道:“老神医来啦,快快入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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