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夜凉如水 ◇

    怪老头寻着味儿就来了, 听到苏韵招呼,一屁股就坐了上来。

    王小宝赶紧将烤好的肉串端到他跟前。

    老头在外头的时候早就馋坏了,如今见到这些眼前这一串串滋滋冒油的小烤串, 哪里还能矜持得住,左右各两根轮番开工, 连吃十来串,这才停下来, 大呼过瘾。

    苏二爷和钟淑娘等人见他虽衣衫邋遢吃相不雅, 但县令却毫无责备之色, 又听苏韵刚刚称他老神医,就知道此人不简单,也均报以友善之色。

    秋梦期倒没他们那么拘束,调侃道:“你还有脸说我们吃东西不叫你, 我们一人才吃了两三串, 你一坐下来左右开弓吃了十几串, 得亏我买的食材够多, 不然全进你肚子里了。”

    老头听她说话就不喜欢,没好气道:“医药费还是收少了。”

    秋梦期闻言, 顿时噤声。

    苏韵扑哧一笑:“老神医,别理她,小宝, 给老神医斟酒, 老神医,这是我二叔,让他陪您喝两杯。”

    苏二爷忙举杯道:“来来来, 老人家, 我敬你一杯。”

    老头看了眼杯中佳酿, 闻了闻,酒糟鼻子也跟着动了动,这味道似乎让他大为满意,这才举杯道:“别叫我什么老人家老神医老东西的,老朽姓宋,叫我老宋头就行。”

    这话一出,秋梦期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道:“你这是为老不尊,暗地里偷听别人讲话,这也忒不道德了。”

    老宋头啧啧两声,摇头晃脑道:“不兴我耳朵好使?”

    “兴兴兴,是我不对,我自罚一杯,成了吧。”

    老宋头一副这才差不多的表情,美滋滋地将杯中佳酿饮下,又连喝了几杯。

    苏二爷笑道:“这酒入口醇和,甜中带酸,细品之下回味绵长,算是沥州的特色,在别的地方却没这样的好酒。”

    老宋头如得知音,咂巴着嘴就着这酒侃侃而谈,不难看出是个十足的酒鬼。

    秋梦期虽然酒量不好,但大概知道这些酒的酿制方式,眼下他们喝的这些酒其实就是甘蔗酒,沥州一带盛产甘蔗,用甘蔗来制糖和酿酒算是比较普遍,就是手续比较麻烦,因为要榨汁,眼下的缺少现代的动力,使得榨汁工作颇为复杂。

    这个酒在国外有个好听的洋名字,叫做朗姆酒,这些酒只是在盛产甘蔗的地方才有。

    不过这个时候的甘蔗酒还没有用上蒸馏技术,整个过程其实就是简单地榨汁发酵过滤,度数偏低不够醇不够烈,而且还夹杂着一些杂质,还带着些许的异味感。

    老宋头好这一口,除了喜欢甘蔗酒本身酸中带甜的味道外,还有就是古代这些人实在是没喝过更高品质的酒,于是忍不住插话道:“老宋头,这酒你喝多少杯会醉?”

    老宋头闻言,眯了眯眼睛,看着杯中浑浊的液体道:“这酒就是淡了些浑了些,老朽不说千杯不醉,但也能喝上个几斤吧。”

    秋梦期笑了笑:“如此也算是海量了。”

    说完想到什么,侧过头去,靠近苏韵的耳边轻轻问道:“你会弄蒸馏设备吗?”

    两人平日私下相处,从不拘束,只是这样的行为在其他人眼中却透着无限的暧昧。

    苏韵感受着耳边熟悉的气息,同时还要承受来自亲叔叔婶子等人集中过来的目光,一时间也脸颊发烫,但还是微微地点了点头,表示她会。

    老宋头看着二人这样,翻了个白眼啧啧道:“有什么话不能当大伙面儿说的,还要咬耳朵。”

    秋梦期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回怼道:“老宋头,你刚刚说这酒喝不醉你,若是让我来酿制,一斤之内就能放倒你。”

    “你就吹你的大法螺吧,刚刚我说几斤都是克制了,按我说十来斤我都不会倒。”

    “就凭你这句话,回头我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烈酒。”

    “嗨,你还真来劲了,你要是真行,我把先前的诊费一文不剩退回去给你!”

    秋梦期倒不在意那些银子,就是想看老头到时候被啪啪打脸的盛况,直接出言:“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三言两语之间,这一老一少之间就直接把这赌约给下了。

    秋梦期豪气应赌之后,这才觉得冲动了,她有些歉意地看着苏韵,带着点点的讨好。

    苏韵笑笑,侧过身子低声道:“酿酒也是门不错的收入,先前没想到,既然你提出来了,正好可以一试。”

    秋梦期听她这么说,心中狂喜,如此一来,她们的挣钱计划又多了条门路,赢老宋头也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心情一好,兴致也跟着提了起来了,起身道:“今日八月十五,一年中月亮最圆的时节,我以前有个朋友,她们家乡将这个月圆之夜叫做中秋节,代表团圆和思亲,今日无事,做了几个月饼庆祝一下,春桃,把刚刚老板娘送过来的月饼发了,大伙儿尝个鲜,顺带赏个月,乐呵乐呵。”

    春桃忙带着大福将月饼分发下去,一人两个,不同馅儿的。

    老宋头最为积极,接过月饼后直接一大口干掉半个,细嚼之后问道:“这饼子是你做的?”

    秋梦期看他吃的是豆沙馅的月饼,还以为一般老头子不好这口,也不期待他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钟淑娘是做餐饮行业的,哪能看不出来老宋头眼角的愉悦感,笑道:“确实是大人亲手做的,还是借了我家的炉子,我可是亲眼所见。”

    老宋头这才不情不愿地道:“还成吧,算是有个能拿得出手的手艺。”

    秋梦期看他这傲娇的小模样,就知道这老头子又在口是心非了,“能得到您老人家的认可也太难了。”

    “我可不是啥人物,不敢妄想去认可堂堂县太爷。”

    众人见这二人好似冤家的模样,倒也没将他们的互相埋汰放在心上,高高兴兴地享受着桌上的美食。

    尤其是萱儿芙儿和阿满几个小朋友,对这个甜口的月饼爱不释手,远远超过了对烧烤的热爱,根本就停不下来。

    而大人们就着烧烤喝着酒,习习凉风吹来好不惬意。

    今晚的苏韵也少见地高兴,脸上一直都是笑眯眯的,烧烤吃了不少,月饼居然也吃完了一整个,还正伸手拿第二个,别人就算了,可对于她们二人来说,在现代,中秋节的月饼能吃个四分之一就顶破天了。

    怪不得昨晚她说想吃月饼,看来是真的想吃了,如今也算是她愿望达成的时刻吧。

    看着她又咬了一大块的月饼,秋梦期心里也跟着感到无限的满足,根本就没注意到自己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着根本不舍得移开。

    然而苏韵咬了一口之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停了下来不再咀嚼。

    秋梦期下意识问道:“怎么了?”

    “……有肥肉……”苏韵的眉毛瞬间蹙成了个囧字形。

    “你拿的是五仁吧,五仁里边就有肥肉,笨蛋,吃之前也不看看是什么馅儿的。”

    “你才笨,人家的五仁里边,都用冬瓜代替肥肉,没想到你真的整肥肉进去了……”

    “这——本就该是猪肉的吧……行行行,你别吃了,剩下的给我。”秋梦期说着,从她手上接过被她咬了一口的大半个月饼,送进嘴里。

    原本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其他人却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们二人。

    秋梦期根本就没意识自己的行为有多宠溺,可在别人眼中却实在是了不得了,郎才女貌又是适婚的一对儿,还吃了人家咬过的月饼,这样的行为跟直接当众表白有什么区别。

    “喂,你们两个,众目睽睽之下卿卿我我,打算什么时候成亲!”老宋头最为口无遮拦,张口便道。

    “老宋头,你胡说八道什么,别毁了人家姑娘的清誉。”秋梦期脸腾一下地红了起来,刚刚喝了点酒脸上本来就够红的了,这会儿给整成了个猴屁股,忍不住恼羞成闹地斥着老宋头。

    “你也知道毁了人家苏姑娘的清誉啊,瞧你自己做的什么事。”

    秋梦期听着他意有所指的话,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作答,先是偷偷瞟了苏韵一眼,她正好看着别的地方,于是又下意识地望了望苏二爷那边,见到对方没有什么表情的脸色,原本滚烫的脸竟有那么几分冷却下来。

    却没想到一旁的苏韵笑了笑,道:“宋神医向来放纵不羁,我以为您对那些俗礼不拘小节才对,怎的对人和人之间相处的模式也有这样深刻的解读了?”

    老宋头闻言,摸了摸鼻子,道:“酒喝多了,胡言乱语了,我自罚三杯。”

    原本冷寂的场面又热了起来,王小宝笑道:“您本就嗜酒,那三杯哪叫自罚,得叫自我奖励才对。”

    其他人纷纷附和,新一轮的烧烤又送上来,杯盏交换,好不欢乐。

    刚刚那个小插曲也就这么过去了。

    苏韵侧着身子跟一旁的钟淑娘聊起天,先说的是封乐的餐饮,渐渐地就聊到封乐的局势。

    因着刚刚老宋头的那句话,秋梦期不好明目张胆地看着苏韵,但目光却还是忍不住被对方完美的侧脸所吸引,躲躲闪闪地看了一会儿,最后干脆也加入了话题,借此分散注意力。

    “早些年还没禁海,封乐百姓日子过得尚且知足,但禁海后,渔民不能出海捕鱼,只能在岸上讨食,若是没有地,只能给人当佃户,或自卖自身去给有钱人家当下人,混口饭吃,就算有地,如今税赋那么高,也不好过活。”

    秋梦期和苏韵对视了一眼,禁海的情况二人是了解的,那日宴请张百户的时候也在开始走这步棋,等消息传到京都那边,自会有人坐不住,禁海的规定到时候就会成为一纸空文,也是到海运畅通的时候了。

    苏韵问道:“如今日子不好过,想来有些渔民也会偷偷出海谋求生计吧?”

    “这是自然,守着这么一片海,海里物产丰富,陆地上的人却要饿死,这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但也是偷偷去,”钟淑娘说着,抬头看着秋梦期一眼道,“大人您不会因为我说的这番话,就要把海口给封死吧。”

    秋梦期笑了笑,“你都说百姓都要饿死了,我连这样的便利都不让出来,这不是逼人去死嘛。”

    钟淑娘忙道:“大人真是大义,也正是因为看了大人先前做的那些事,这才敢当您的面说出这番话来,若是朝廷有一日能解除海禁,封乐的百姓也能大有出路。”

    秋梦期意味深长道:“或许会有那么一天。”

    “借大人吉言——。”

    苏韵则问道:“既然有人出海就得有人造船,据我这段时间走访,全县几乎没有造船的商家,莫非都是因为海禁全都改行了?那些小渔民偷偷出海的船岂不都是自己亲手打造?”

    “是啊,十年禁海,既然出不去,谁还守着这个行当。”

    “可惜了,淑娘可认得以前的造船的商家,能否介绍几人与我认识。”

    届时有人来寻宝,出海肯定要坐船,苏韵和秋梦期对着虚无缥缈的宝藏并无太大兴趣,但那些寻宝人总得坐船吧,与其和其他人挣个你死我活,还不如赚这个卖船的费用。

    更重要的是,将来要是把玻璃厂或者其他的工业发展起来,不管是销往国内的江浙蓬莱地带,还是琉球还是暹罗,都要有大船作为载体,船业必须要发展起来。

    钟淑娘疑惑道:“苏姑娘这是想开办造船场?”

    苏韵点了点头,虽然眼下还在禁海,但这些话也不怕和钟淑娘说,“不出意外,解禁是早晚的事,封乐是对外最佳的出海口,将来若是解禁,未来内陆很多客商进出必定要经过我们这儿,封乐想要富起来,就要抓住这些个时机。”

    钟淑娘想了想道:“我有一个朋友以前也造过船,但停了好些年,我回头找一下她,介绍你们人认识。”

    “如此就多谢了。”

    “何须这般客气。”

    几人说着,又吃了些东西,直到半夜这才陆续散去。

    临走之前,苏二爷看着苏韵,欲言又止,最后没说什么,带着妻儿回了春熙巷。

    等一切收拾完毕,秋梦期回屋洗了澡,出来的时候见到苏韵坐在房中,似是在等着她,诧异问道:“怎么了,今晚是要留宿我这儿吗?”

    刚刚走的时候苏二爷把她找去,秋梦期猜着可能跟她和苏韵二人之间的关系有关,为了避嫌,苏韵应该就不过来了。

    没想到人还是过来了。

    “刚刚人多一直在吃吃喝喝,都没有能好好抬头看一眼月亮,我们现在去看月亮吧。”

    秋梦期看着苏韵满眼期许的样子,心中一软,苏韵这两天很奇怪,少有地露出这样期盼的眼神,少有地发出请求和邀请。

    “好,这会儿正是月亮最亮最圆的时刻。”

    此时夜已深,明月高悬,一轮皎洁的月亮悬挂在夜空中。

    除了两人的脚步,院子显得很寂静,清风拂面,扫过小径上的树枝,发出沙沙的响声,院子里的月光从一柿子树后面露出头来,落在地面上,衬出一地的洁白。

    屋檐下,一盏软黄色的灯笼摇曳着,与月亮相辉映,偶尔能听到后罩房传来二福的低吠声,但不干扰这安闲宁静的夜晚。

    秋梦期走在苏韵的身边,沐浴过后的身子在这清风吹拂之下,感到无比安恬和舒适。

    “我今天很开心。”苏韵打破了夜的寂静。

    “我知道,我看得出来,月饼的魅力真大。”

    苏韵笑了,“也不是。”

    说着,也没有再具体解释。

    “以前在城市里,每天都在埋头做事,上学的时候埋头课本试卷,工作以后埋头电脑教案,都忘记了抬头看看天空,不知道天空的月亮是长这样的。”

    秋梦期摇了摇头:“那时候的月亮可不一样,各种污染会造成视觉上的差异,我们很少能看到这么清晰这么亮的月亮,往日里连星星都没看到几颗。”

    “这么说来,你以前倒是经常观察月亮?”

    “偶尔吧,不过我没想到你对中秋节这么执着。”

    苏韵摇了摇,“也还好,就突然想吃月饼而已。”

    秋梦期摸了摸鼻子,还以为中秋节对她有什么特殊意义呢。

    两人走了一会儿,又驻足看了会儿月亮,苏韵才道:“好了,今天吃了月饼又好好赏了月,我也满足了,回去睡觉吧。”

    十七岁的身体里住着要大上十几岁的的灵魂,让她清纯的皮囊里时不时散发着超出身体本身的成熟,是一种让人想要对她做点什么的诱惑力。

    秋梦期颇有些机械地点了点头。

    苏韵微微一笑,冲着她摆了摆手,朝后罩房的方向走去。

    仙女一样的裙摆被风扬起,轻盈而飘逸,更有一种超脱尘世的感觉。

    秋梦期愣愣站在原地,几乎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秋梦期——”苏韵转过身,又往回走了几步。

    秋梦期被这一声给惊醒,她目光柔柔地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今天是我生日,我很开心。”

    秋梦期愣了一下,原来,这个日子对她来说还真的是有着特别的意义。

    “我不知道,我没给你准备礼物,明天——明天给你补上。”她赶紧出声。

    “我已经收到最好的礼物了呀,我好久好久没过生日了,也好久没这么开心了,就是想跟你说谢谢你。”

    “这有什么好谢的,你早该跟我说,我会准备得更好一些,至少要比今晚好。”

    “已经很好了,好啦,快回去睡觉吧。”苏韵再次朝她摆摆手,朝后头走去,脚步轻快。

    秋梦期看着她消失在墙角的衣摆,目光久久收不回来。

    她知道,自己完了。

    秋梦期想起晚上老宋头脱口而出的哪一句“你们什么时候成亲”,她心里其实是欢喜的,毕竟能和那女人被凑成一对,想想就觉得这是多么令人激动的事情,可随即下意识却是极力想要撇开关系,因为害怕被她厌恶。

    同性之间,有时候做好朋友可以,但变成情侣,对方却未必喜欢。

    包括苏二爷还有苏家人看自己的眼神,她一面受用着一面惶恐着,想让他们误会,但又怕他们误会。

    时至第二天早上醒来,这种矛盾的心里还一直盘亘在秋梦期的心间,以至于在和苏韵一起吃早饭的时候,都不知道要以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她。

    直到苏韵又再叫了她一句,她才抬起头茫然道:“你叫我?”

    “就我们两人,不叫你还叫谁。”苏韵嗔了她一眼。

    就单单这一眼,又让秋梦期心里一荡,她暂时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收拾起来,笑笑道:“昨晚吃撑了,胃有点难受,没太睡得好,一时候走神了。”

    苏韵则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却并未深究。

    “昨晚你和老宋头对赌,要弄蒸馏酒,我待会儿去让人打造一套工具,还要准备甘蔗,要是成功的话,要不要尝试建造一个酿酒厂?”

    “能挣钱的东西为什么不要,不过又要开造纸坊和玻璃厂,要联系造船的事情,还要开设酒厂,事情会不会太多了?”

    “也不非得我们自己亲自管,和别人一起合作,分股就行,我看钟淑娘就不错,她搞餐饮,酒水也算餐饮吧,目前来看还算信得过,她也有靠拢的意愿和能力,可以把她吸收进来。”

    苏韵一边喝着粥一边说道,左手则将垂在颈边的头发往另一边拨开,露出细长雪白的脖子,天气炎热,又喝着热粥,脖子上面渗出几滴细细的汗珠,让她有一种汗津津的感觉。

    秋梦期点着头表示赞同她的观点,眼睛却不由自主地被那几滴汗珠子锁住了目光,游移在锁骨那一带。

    就在汗水不堪重负向下滚落,隐入了隆起的衣衫底下的那一刻,秋梦期脑海里突然闪出一个画面,她趴跪在苏韵的身前,双手把住对方细腰的两边,伸出舌头去舔//舐那一滴滚入衣领的汗水。

    苏韵则香汗淋漓,湿透的长发紧紧贴在脸颊和脖子的周边,无助张着嘴——

    就在这时,她突然感觉到自己原先放在桌面的手背覆上一片温热,顿时一个激灵,掌心向上一翻,握住了那只手。

    “你又发愣了——”苏韵的声音传来。

    秋梦期定定地看着她,浅浅的喉头上下滚动着。

    “嘶……”

    秋梦期这才如梦初醒地松开手掌,一点一点地将几个手指收回来,这时候她却莫名地抓住一个点道:“我的手很重吗,会不会不像女孩子的手……会不会很丑。”

    苏韵闻言,眼睛从秋梦期的右手上扫过,因为做男子装扮,她的指甲也修剪得很短,略显圆润,那几只手指长而有力,纤细却不失坚韧,拇指与食指之间的褶皱线条明显,指节分明,每个指头仿佛都在诉说着它们的生命力。

    她不由得想起了昨天晚上,就是这只手和手臂,轻轻松松将自己抱起来,当时她攀着她的脖子,抓着她的手臂,布料之下肌肉的紧实的触感还挥之不去。

    她摇了摇头,“有点重,但不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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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2章 乡绅王氏 ◇

    随着苏韵打造蒸馏设备和大师兄养伤的这段时间, 秋梦期一如往常地上衙当她的县令。

    如果是以前,她能闲着就不会让自己忙起来,可如今, 自从知道了自己对苏韵的心思,就再也不能继续不思进取了。

    于是就想从自己不擅长的方面做起, 当然,除了审案之外。

    这日, 喊来孔兴贤, 问他百姓纳税情况。

    孔兴贤道:“回大人话, 咱们封乐征税事宜主要由衙门户房牵头,再由县里的乡绅帮忙征税,这些年来一直这样,也没过什么差错, 只是最近……”

    “最近怎么了?”

    “大人有所不知, 封乐四十五个县的税收主要是摊给王赵两家乡绅帮忙收取, 每家负责二十多个村子, 往时这时候丁税已经能收完了,可如今却连四成都还不到, 王家那边进度倒没什么问题,但赵家这边却很是怠慢。”

    “赵家那边什么情况,怎的如此懈怠?”

    “据说是最近赵老爷子孙子失踪, 赵家上下所有人都忙着找这位小公子, 根本就没有心思帮朝廷征税,要是今年不能按时把税收上来,完不成任务, 上边责罚下来, 咱都不好交代。”

    “还有这等事, 衙门可有帮忙找人去了?”秋梦期问道。

    “找是找了,可照我说,这些年来赵家收税向来公私不分,又总是拖拖拉拉,还不如把赵家的这份差事全都交给王家来做,也好有个统一。”

    秋梦期对于孔兴贤这个说法倒没多大意见,毕竟税收这种事能统一最好,两家各自为政,税收人员素质参差不齐,很容易闹出矛盾。

    既然赵家精力顾不过来,统一由王家来代征税也不是不可以。

    正想应下来,却看到孔兴贤那贼溜溜转着的眼珠子,突然间又改了主意道:“这事晚一些再说,等回头找个时间见一下赵家家主,先听听他的说法再定下来不迟。”

    这么多年来一直是王赵两家一起收税,据孔兴贤刚刚所说的,赵家收税拖拖拉拉的情况早就有了,可这几年他作为县丞代管封乐政务,怎么不做主统一了征税权,却偏偏等着自己来了之后才提出这样的建议,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猫腻?

    果然孔兴贤听到秋梦期这么一说,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大人做事谨慎,三思而后行,下官受教了——”

    秋梦期懒得听他讲这种马屁话,打断道:“户房主事也姓王,莫非此人也是这个王家人?”

    孔兴贤忙回道:“正是,税赋征收、百姓教化,在县村一层主要都得靠当地的乡绅世家来帮忙执行,王家在封乐帮了不少大忙。”

    正所谓皇权不下县,朝廷的官在地方也只到县尉为止,再往下就靠乡绅基层管理模式了。

    按照士为四民之首,朝廷管官府,官府管士绅,士绅管百姓,税务这种事情,具体也是由士族乡绅来协助实施。

    但士族乡绅收税,也有很大的弊端。

    税收是国家的根本,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种事却交给一个士族门阀来做,其间就有很大的操作空间,其公平公正性可想而知。

    秋梦期作为一个现代人,对这种方式还是相当不适应。

    而今她听到户房主事王少庭正是孔兴贤极力推荐的那个王家人,心里就有了些计较。

    上次查账,王少庭就是假借税务繁忙为由,将账本的事情给推了个一干二净,最后还是丁延出来顶了包。

    一想到这事,她心里就窝火,于是对这个王家也喜欢不起来。

    但她还是点了点头道:“朝廷政令颁布下去,主要还是靠乡绅带头,不过怎么说赵家也是世家门阀,就算现在征税乏力,念在往日也帮朝廷做过事的份上,不能一言不合就罢了他们征税的差事。”

    “是,大人。”

    于是,秋梦期决定找时间去乡里走访一趟,过问税务相关事宜,看看是否有什么好的操作方式。

    苏韵那边想开办玻璃厂需要选址,正好也能趁这个机会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段。

    厂址的选址主要看交通,最好能靠近水路,将来不管是出海或者运往国内其他地方,走水路是上策,能减少运输途中的破损。

    而且玻璃的加工需要大量的水,也必须要靠近河边,工厂的设置并不一定靠近城市,以免将来产生的三废污染会对城区百姓带来不便。

    这日,秋梦期带着大福沿着沥河一路往万孝村的方向走,眼看日头越来越大,她决定进村子里歇一歇,顺便查探一下民情,却不想在村外的官道上,一群人正在聚众闹事,争执声越来越大。

    二人赶紧赶过去,入眼的是两辆马车,马车上一群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挤在一处,哭得撕心裂肺。

    而马车边上,家丁模样的男子正在拉扯着一个女孩,另外几个男人则拦住了几个义愤填膺的农人。

    “把我妹妹还给我,你们这些畜生,你们没有权利把他带走——”

    十七八岁的少年被那几名家丁死命架住,脖子上青筋暴露,可见愤怒至极。

    领头模样的家丁走上前去,朝他脸上吐了一口唾沫道:“你要是有银子纳税,就把人领回去,没银子他娘的赶紧闭嘴。”

    “税税税,才交了地税又要交人头税,两个月涨一次税钱,谁能交得起——”

    “那能有什么办法,这税是帮衙门帮朝廷收的,你要怨就怨朝廷去,干我们屁事,既然你们纳不起税,就得拿人来顶,谁也别想领回去!”

    “胡说,北边赵家那边收税就没这么重,也没这么急,凭什么我们南边这二十多个村子就跟那边不一样!”其他百姓也纷纷叫嚷。

    原本站在后头的绸缎男子一听到这话,站了起来。

    其他家丁见状,叫了一声五爷,赶紧退开一条通道。

    此人正是封乐王家家主的第五个儿子王少仁。

    王少仁走到刚刚说话的那百姓跟前,阴鸷的眼神死死盯住那人,原本还硬气的村民瞬间腿脚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南边二十三个村子,谁人不知道,王家老五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听王少仁慢悠悠地道:“北边的村子那么好,你怎么不去北边活。”

    那人匍匐在地上,身子抖如筛糠。

    只有刘二虎还在扯着脖子喊:“要不是我们家户籍落在那边,我早就去北边了,我妹妹也不可能落到你们这群畜生的手里——”

    话音未落,脸上就重重挨了一大巴掌。

    “没听见我们五爷是代朝廷征税吗,对五爷不尊就是对朝廷不尊,就是对皇上不尊,打死你都算便宜你了!呸——”

    刘二虎又气又急,却又被压制着动弹不得,身边老母和村妇哭成一团。

    王领头看着自家主子不耐烦的样子,也不再听这群人号丧,冲着一旁的两人道:“把这女的押上马车。”

    刘二虎更是大急,连声叫道:“春儿——春儿——”

    被挟持带上了马车的春儿也哭着转头望着哥哥,绝望地大声哭喊。

    一旁的王少仁嘴角露出得逞的冷笑,掌控别人生死大权的感觉让他十分得意,家丁早就见怪不怪,在一旁吆喝推搡着。

    刘二虎被眼前这一幕给激得热血上涌,眼睛赤红,大吼一声挣扎着将两个擒住他的家丁奋力甩开,朝妹妹的方向扑去,可惜的是,很快又有五六个家丁手持着木棍朝他冲上来。

    刘二虎年轻气盛,有些力气在身上,但对方毕竟人多势众,在这群人群殴之下,时间一长就渐渐不低,背上胳膊上很快就见红。

    就在这时,一个冷峻的声音从众人背后传来——“什么人在乡野间聚众斗殴,还有没有王法。”

    正在酣战的一群人听到这个声音,都齐齐停下手中的动作转了过来。

    “什么人,敢管王家人的闲事!”王领头骂骂咧咧道。

    “不平之人!”

    秋梦期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已经大概看出发生了什么事,单单是这两驾车上姑娘就足以让她气炸了肺,更何况这群人还如此粗暴对待手无寸铁的百姓,她治下出现这样的事情,她怎能不生气!

    听到秋梦期如此作答,一群奴仆顿时哈哈大笑。

    “在我们的地盘,竟然还有敢称不平之人,真是不怕死。”

    “怎么,这是你们的地盘?这儿难道不是万孝村吗,这万孝村是你家的产业?”

    “臭小子,听你小子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吧,今天就让你死了明白,封乐以南的二十五个村子,都是王氏家族负责收的税,这一代都是我们王家说了算,就是我们的地盘,怎么样,服不服?”

    秋梦期冷哼一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小小一个代征税的乡绅,居然敢私自划分王土,真是自不量力。”

    说话间,一旁的百姓似乎已有几人认出她来,尤其是被打倒在地的刘二虎,他虽然才十八岁,已经去服苦役有两年的时间,上次衙门补发工钱他也去了,还见到了秋梦期,如今见到是他,心中顿时一喜,挣扎着开口喊道:“大人——”

    其他人也认出秋梦期,纷纷叫道:“县令大人——”

    “秋大人,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大人,您终于来了,救救这些我的女儿吧。”

    王家家丁一听,瞬间吓傻了,一个看着一个,最后转头看着自家主子王少仁。

    王少仁没想到这大热天的县令不好好待衙门里却到处乱窜,还让其碰到这种场面,他狠狠地剐了手下人一眼,随即走到秋梦期跟前,拱了拱手道:“王氏王少仁见过县令。”

    秋梦期哼了一声:“还不把人放开。”

    王领头有些为难地看着自家主子。

    王少仁冲着他使了个眼色,众家丁这才将刘二虎给放开。

    刘二虎顾不得身上疼痛,膝跪爬到秋梦期跟前道:“大人,求求您救了我妹妹,救救这一车子的姑娘吧。”

    刘二虎刚才那一番不要命的搏斗,给秋梦期留下不错的印象。

    她弯腰将他扶起道:“起来慢慢说。”

    刘二虎见她虽然不过是与自己同龄,甚至还要小一些,但其此时身上气质凛然让人不敢逼视,好在说起话来十分和熹,再想到她先前的那些事迹,感动之余忍不住生出信赖来。

    然而还不待刘二虎出声,王领头却在主子的暗示下挤上前道:“大人,现在日头大,这儿离王家庄子近,大人不如先去庄子歇会儿,小人再与大人细细道来。”

    秋梦期并不理会他,她看得出来,那王少仁嚣张跋扈,根本就没将她这个县令放在眼里,就连说话都是让家丁来传话,更懒得给他面子。

    “你说。”她冲着刘二虎道。

    刘二虎这才将事情原委道来。

    正如他们刚刚争执时候所说的,王家带人前来万孝村收租,村民交不起税,这群人就动手把村民家的姑娘给抢了拿来抵税,村民不服,这才起了争执。

    王领头谄笑解释:“大人,咱王家也是替朝廷征税,他们交不起税我们也没办法,银子收不上来,衙门要找我们问罪,总不能我们王家人自己贴银子帮这些刁民顶税吧。”

    刚刚被王少仁质问的村民见到县令来了,胆子也大了起来,道:“为什么你们王家收税就要拿人家女儿抵税,可封乐北边的村子,人家赵家征税却没见过抢过别人的女儿。”

    王领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朝廷摊派的税收任务,向来都是王家扛大头,赵家那边哪一年不是拖拖拉拉各种短缺,要不是我们王家帮摊了他们大半的任务,县里的税根本就收不齐。”

    秋梦期来封乐这么久,最缺乏了解的就是税这方面,只是大抵知道是王赵两家士绅帮忙收税,其他的都是孔兴贤在负责,没想到下边却执行成了这个样子,直接逼良为娼了,这事不能不管,不紧要管,而且还得规范起来才行。

    “如今还九月份不到,上半年的税才收没多久,秋收也还未到,这个时候逼着百姓交税,他们饭都吃不饱,拿什么交给你们。”

    听到秋梦期这话,王领头有些讷讷,王少仁这才摇着扇子上前一步道:“大人有所不知,秋收的时候有秋收的收法,届时收的是地税,但这人丁税咱得交了吧,一年二钱,生下来就得交,全县那么多人口,现在不收,等年底又要收地税,就来不及了。”

    秋梦期瞥了他一眼道:“封乐四十五个村子,每个村子都设有村正,往时收税都有村正协助,照你这么说,全年一年到头都在收税,这倒是让我怀疑你们平日办事是不是过于拖沓。”

    “既然大人认为我们操之过急,那我们就晚些时日再来收税,不过到时候要是真完不成任务,若是孔大人问起罪来,还望县令大人给我们做个见证。”

    王少仁说到后面,竟变得硬气起来。

    真是蹬鼻子上脸了。

    秋梦期眯了眯眼睛道:“你这是对本县不满?”

    王少仁摇了摇头,眼底透着淡淡的不屑,嘴上道:“县令大人爱民如子,我等人钦佩都来不及,怎么敢对你不满。”

    说着不等秋梦期说话,一挥手道:“回去。”

    家丁见状,拖着两驾马车就要走,其中一人还扯着春儿的胳膊要拖她上车。

    刘二虎赶紧上前拦住。

    秋梦期喝道:“都停下,把这些女孩全放了。”

    “放了?”王少仁转过头来,故作一脸惊讶,“这些可都是明明白白抵了税的人,税本上已经勾红了,这笔银子可是我们王家人垫的银子,大人让我们放了,这话不在理吧。”

    “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你当是牲口,想买就买想卖就卖!”秋梦期满面寒霜。

    几名家丁不以为意,甚至有人轻声道:“这年头哟,一个人能值几个钱。”

    一旁的刘二虎大声道:“大人,我妹妹她们,就只抵了二两的税银——”

    秋梦期一听,面色一沉,“你说什么,二两银子?”

    去人牙那里买个下人,最低都得七八两银子,这些姑娘们一个个水灵灵的,一个才二两!

    王家人见秋梦期变了脸色,有些心虚地闭了嘴。

    王少仁慢悠悠地出声道:“你们家的女儿,是送到大户人家做婢女,以后过的是好日子,你想买九两十两,也不是不行,那就得卖去窑子里,你们愿意自己的女儿去被卖到窑子里糟蹋吗?”

    众人闻言,一声不吭。

    刘二虎却不服气:“你说送去给大户人家做婢女,我们又看不到,谁知道最后都送到哪里去,往年你带走的那些女孩,后来也没见给家里捎过信,谁知道是不是也被你们转手卖到窑子里去了。”

    秋梦期看着刘二虎,心里表示很是欣赏。

    可那王领头听到刘二虎这么一嚷嚷,直接垮下脸来,冲着她挥了挥棍子道:“臭小子你说什么呢,敢质疑我们王家人!”

    秋梦期看着这恶仆的样子,拳头都硬了,喝道:“以人抵税,本就不合规,全都给放了!”

    王少仁这下来气了,他们王家后背有靠山,这些年来他一直负责封乐这那边几十个村子的税收,嚣张跋扈惯了,底下那些百姓哪个对他不是卑躬屈膝战战兢兢,就连县里那几个官吏对他都要给他几分脸面,他本就没把秋梦期放在眼里,如今秋梦期又再三命令他将好不容易凑来的姑娘给放了,也板着脸道:“秋大人说得倒是轻松,这些姑娘既然已经抵了税,就是我们的王家的人了,放不放也由不得大人你说了算吧。”

    秋梦期气笑了:“逼良为娼你还有脸说,自古以来就没有卖孩子抵税这种事,你这种征税方式本就不合大焱律法,再不放人,本县立马带你们回去立案调查!”

    “原来封乐的县官竟是这么当的,我们王家作为封乐乡绅,世代为朝廷征税,如今却落了个逼良为娼的名头,真是令人心寒,这个苦差,我们不办也罢!”王少仁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道,“可如今这些户人家我们已经把税本勾了,让我们就这么放人,这银子损失莫非也要让王家来扛吗?”

    “这里十二个女孩,一个二两银子,二十四量,本县出了就是!”

    王少仁冷哼一声道:“收上来之前是二两,如今是这些姑娘已经是我们王家的人了,没有十两,抱歉,不卖。”

    秋梦期这回是真生气了,指着王少仁的鼻子骂道:“岂有此理,你拿人头抵税本就不合规,居然还敢坐地起价——”

    “大人,你不会是想以官威压人吧,我王家在朝中也不是没人,而且我王某人也是为朝廷做事,帮朝廷征税,怨只愿怨这些刁民没有钱交不起税,那没办法,只能有什么就拿什么,皇上正等着我们下面拿着这些款去搭建九重塔呢,大人你这般阻碍征税,到时候税收不齐,就算你是县尊,也担不起这个责任吧。”

    “我管你王家朝中有什么人,我秋植不是被吓大,你若是识相,拿了银子就把这些姑娘给放了,否则就跟我去衙门走一趟。”

    王少仁竟一副有恃无恐道:“大人若是想寒了我们这群做事的人心,尽管拿我就是。”

    秋梦期气笑了,冲着大福道:“去将他给绑起来,一会儿送到衙门去。”

    大福手持铁棍,径直朝王少仁而去。

    众家丁见状,顿时警戒起来,拿着棍子挡在王少仁前头。

    秋梦期眼角一挑,道:“怎么,阻碍执法,还是拒捕?”

    王领头有些犹豫,转头去看王少仁。

    王少仁不说话,王领头会意,大喊道:“县令大人,我们五爷不杀人不放火,只是依律法代征税赋,而且我们王家世代士绅家族,大人要拿人也得有个正当的理由,不然小的们不服,我们家主不服,我们三太爷如今是刑部侍郎,定也不同意大人您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就拿人。”

    秋梦期听到他搬出背后靠山,冷笑一声道:“不管你是哪个部的侍郎,今天不把这些人放了,就乖乖跟我们去衙门,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大福,动手——”

    大福闻言,二话不说,上去就要抓王少仁的胳膊。

    王领头见状,赶紧扑上来,其他人也持棍上前,七八个人围着大福一个人打。

    刘二虎见状,赶紧从旁边捡起一个木棍子,就要上前去帮大福,却被秋梦期一把拦住。

    大福本就力大如牛,近些日子又得秋梦期指导,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憨包,再加上对方这群家丁,不过是一群斗鸡走狗的小混混,打起架来毫无章法,东一棍西一棍的,更甚者还打到自己同伴身上,大福身后有秋梦期兜底,根本就不带怕的,舞起棍子来虎虎生风毫无压力,不到一刻钟就把这群人给撂倒。

    王少仁根本没想到县令的贴身小厮竟如此厉害,见势不妙,赶紧喝退家丁,压着一口气,上前隐忍道:“是下人不懂事,得罪了大人,既然大人执意要将人放了,那我们只能暂且委屈了税赋这边的事务,把人放了,反正以后就算收不上来税也有县令大人担着,我们何必操这份心。”

    说着冲着王领头道:“把这些姑娘给放了。”

    原本围在周边的百姓闻言,激动得热泪直流,赶紧往马车的方向冲上去,要把自家闺女给拉回来。

    秋梦期掏出银子递给大福,“去把这些银子给付了,免得说我这个做县令的占他们便宜。”

    王少仁看着这群已经到了嘴边的鸭子就这么给飞走了,心里一团火烧得正旺,听到秋梦期这么说,心里闷哼一声,道:“大人如今是封乐的天,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大人想把人直接要走就要走,我们这些人能说什么——”

    话还没说完,大福咚咚咚地走过来,把银子往他怀里一塞,瓮声瓮气道:“银货两讫,没白拿你的。”

    王少仁从来没被人这样塞银子,直接被大福这一动作给气得脸色扭曲,也更不待见秋梦期,一挥衣袖道:“我们走——”

    “慢着——”

    王少仁僵硬地转过头来,眼里带着明显的不服气,“不知县令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从今日开始,决不允许以这种方式征税,若是再见到你拿人抵罪,本县定将拿你是问!”

    王少仁身子一僵,道:“我王家人世代为朝廷征税,却落个如此的下场,县太爷高兴就好。”

    说着带着那群家丁头也不回地走了。

    秋梦期看着这群人的背影,心里也是气得很,自己堂堂一县县令,竟被人处处掣肘,被一个小小乡绅威胁,心里憋屈得很,真是岂有此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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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章 初见赵蕊 ◇

    苏韵正在书房写写画画, 听到门被用力推开,抬头一看,居然是秋梦期。

    只见她满脸怒气, 像一只炸毛的猫。

    “怎么了?这么大的火气。”苏韵放下手中的笔,迎上去。

    秋梦期用力地将手上拿着的鸡毛掸子摔了几遍, 这才压下火气,将晌午发生的事情跟她说了一遍, “什么东西, 竟敢这样跟我讲话, 这里的乡绅就这么无法无天了吗,强拉走那么多的女孩,还有脸说是送去有钱人家做婢女,我看他脸上就差刻着逼良为娼几个大字了。”

    苏韵听完, 也是轻叹了一口气道:“自古以来, 地方管理都少不了乡绅士族的参与, 但这些士族门阀不交税, 不知百姓疾苦,更有黑心之辈, 还变本加厉欺压百姓,在参与衙门政务的同时还不忘给自己捞一笔,着实可恶。”

    “听那些百姓说, 负责北边二十多个村子的赵家就没出现这样的状况, 连税赋都没有南边高,简直就是乱来,可恨的是, 那狗娘养的, 居然还怼我, 说是我拦着不让收税,今年丁税收不上来就怪我,我去他爷爷的,还威胁我,说朝中有谁谁谁做靠山,我要是真怕他我就不姓秋,真是气死我了。”

    秋梦期气得连爆了几句粗口话,说着,又把鸡毛掸子捡起来,用力地一捏,竟把那手柄给捏了个粉碎。

    苏韵见到,赶紧把东西抢了过来,安抚道:“何必跟这种人一般见识,打又打不得,反倒让自己难受。”

    “我是真的想揍他,不行,今晚我要去王家套麻袋,要狠狠揍他一顿才行。”

    “去什么去,今天才起的冲突,今晚就去套麻袋,人家还不知道是你找人干的。”

    “知道又怎样,他又没证据。”

    苏韵瞪了她一眼:“揍他一顿要是能解决问题,你就去吧。”

    秋梦期这才耷拉着肩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气咻咻的。

    苏韵瞧着她这么个模样,像只气嘟嘟的鱼,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只听这气嘟嘟的鱼继续发着牢骚道:“亏前天县丞还说,王家征税工作做得好,说赵家就做得差强人意,建议把全县的税收任务都交给王家来做,照眼下的这些情形,要是真的把整个县的征税都给王家做,封乐百姓都不用活了。”

    苏韵一听,皱了皱眉,紧接着冲着外头道:“大福,去把县尉请来。”

    大福应了一声,蹬蹬蹬就走了。

    季呼很快就到了,见到县令气呼呼的样子,有些不明所以。

    秋梦期见他来了,勉强压了气,摆了摆手道:“坐吧,苏姑娘有话问你。”

    苏韵如今的形象在季呼眼中已经非比寻常,忙转头向着苏韵道:“苏姑娘请问。”

    “说说王赵两家的情况。”

    季呼愣了一下,很快就意识到她口中的“王赵”是哪两家,毕竟在封乐,还有谁的名头比他们大。

    “王赵两家在封乐都是赫赫有名的士族门阀,均有良田数万亩,王家背后站着个刑部侍郎;赵家那边,京都的京兆少尹是赵老爷子的堂侄。两家都做珍珠的生意,素来关系就不合,只是奇怪的是这些年来赵家每次出货屡屡被劫,如今连生意都快做不下去了,王家却安然无恙。”

    听到这里,秋梦期和苏韵对视了一眼。

    苏韵道:“吏部侍郎是中央官,是三品官员,京兆少尹只能算是地方官,且官不过正五品,前者在一定程度上制约着后者,单单这一点,赵家确实不敌,当然这还得看这几个靠山对族里的重视程度。好了,你继续说。”

    “如今封乐北边二十个村子是由赵家负责收税,南边的二十五个村子则归王家管,王家收税不择手段,所以每年都是早早就完成任务,而赵家手段温和,甚至还听说常有拖欠者,这事已经不止一次惹得县丞不喜,好几次要把收税的差事全都交给王家来做,但又怕京都的京兆少尹大人怪罪下来,这才迟迟没下决定。”

    秋梦期这时候才冷笑道:“怪不得他让我出这个头,这是想借刀杀人啊。”

    “京兆少尹虽说和刑部侍郎不好计较,但想找一个县令的麻烦还是够的,多少也有点人脉。”苏韵道。

    秋梦期又问道:“听说赵家的小公子失踪了,是怎么回事,来衙门报案了吗?”

    季呼:“来报案了,孙锦带着捕快们也在四处搜查,但还是找不到他的下落。”

    结合当下情况,秋梦期心中有些不安:“这孩子多大了?”

    “小公子十三岁,天资聪颖,如今已经是童生的身份,赵老太爷是疼在掌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如今甚至不惜放出话来,谁要是能把小公子给找回来,把家里的田产分一半给他。”

    秋梦期顿时眉头紧锁:“十三岁的孩子不可能自己跑哪儿去,这事听起来大大不妙啊。”

    季呼这些年来一直处理案件相关工作,自然早就想到了各种结果,叹了口气道:“眼下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苏韵则转而问道:“你说的两家人都做珍生意,赵家货运出封乐就被山匪打劫,哪里的山匪?”

    “是濛山的山匪,在封乐和始康的边界处。”

    秋梦期乍一听到山匪两个字,就不由自主结合到戴雄那边,如今听到是个陌生的地界,皱着眉头接过话:“又是个三不管地带,和清风寨一样的地形,两边县份相互推诿。”

    苏韵则轻笑一声:“这山匪抢劫还分对象,只劫赵家不劫王家,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季呼道:“也劫,但赵家是屡屡被劫,可王家这边不过是两三次。”

    秋梦期哼道:“怕不是为了躲开嫌疑做个样子而已。”

    季呼不说话,毕竟这种事,就算再怀疑,可没有证据,身为执法人员,有些话不好从他口中说出去。

    “这些年衙门也没想办法剿匪吗?”

    “衙门是有这个心但没这个力,先前清风寨那伙土匪,拿着一大群老百姓做威胁,那是不得不打;可濛山主要劫赵家,还有路过的一些客商,衙门没有银子请人剿匪,自然就放弃威胁比较小的,这些都是孔大人说了算。而且就算有这个银子,卫所也会推说濛山那边太远,不愿去,最后就不了了之了,赵家的珍珠生意也因此没落不少。”

    待季呼走后,秋梦期才跟苏韵说道:“孔兴贤不愿意请人去剿濛山的土匪,我猜测是孔家和王家还有濛山的土匪三方有勾结,王家专门请这些土匪来抢赵家的货,让赵家直接做不下去,孔兴贤得了好处作壁上观;至于卫所那边不愿意出兵,不是嫌钱少就是不愿意冒这个险,毕竟打清风寨是做个样子骗骗衙门的钱,但是跟濛山土匪那可是真刀真枪。”

    苏韵点了点头,“我的想法和你一样。”

    “明天我去找一下戴雄,我得问问他到底和这个濛山的土匪有没有关系,上次说要清出货的道路,让他和周边的绿林人士说一声,他可是答应下来了。”

    “你先去户房调近几年征税记录给我,完了再去找戴雄,之后再安排一下去赵家看看。”

    “去赵家?不去王家吗?”

    “不去,只去赵家。”

    苏韵这么说,自有她的道理,秋梦期也不再打破砂锅问到底,点了点头。

    ……

    秋梦期说干就干,第二天一大早,先去户房调了税本,随后借故要下乡巡视农田,骑着快马带上王小宝早早就去了石盘村。

    戴雄在听了秋梦期这一番质问之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边上的络腮胡子:“周边山上确实盘亘着不少大大小小的势力,这不是世道不好百姓过不下去嘛。”

    “那这个濛山的土匪是怎么回事,你当初可是答应我了,会和这些道上的弟兄说一声,让他们不为难进出沥州的客商,你要是真搞不定,好歹也得跟我说一声吧。”

    “哎呀,主要是濛山的土匪吧,跟别的地方不一样,那里有几个刺头,平日跟我们这伙人是井水不犯河水,我先前也已经找人去知会他们了,最近确实也没见他们犯事,至于抢劫赵家,那都是招呼之前的事,我这也不知道你还要计较过去的那些烂事啊。”

    “这不是烂事,这个土匪窝,看碟下菜,使劲逮着赵家薅,我怀疑他们背后的人不简单。”

    戴雄点了点头:“不能吧,怎么我也听说濛山的土匪不只抢赵家的,连王家的也一起抢。”

    “我翻了衙门的档案了,来报案的主要是赵家人,王家的寥寥无几,而且每次数额也不多,如果不是看碟下菜,那就是王家是为了掩人耳目洗脱嫌疑报的假案。”

    “这我就不明白了,既然是为了洗脱嫌疑,那为什么不多报一些,如此一来不就更没人怀疑他们了吗?”

    “这你就不懂了,王赵两家在封乐是两大乡绅士族,一家被抢劫衙门态度敷衍倒还能说得过去,可要是两个士族乡绅都深受土匪侵害,衙门不想办法剿了那一窝土匪,却把兵力浪费在你们这些有名无实的清风寨上头,这可说不过去。”

    戴雄闻言,顿时心虚,先前清风寨和台山卫所那边私底下的勾当,也不知道秋梦期是否有所察觉,忙附和道:“还是县令大人分析得有理。”

    秋梦期瞥了他一眼道:“戴叔,咱就明人不说暗话,先前那些事我都知道了,不过我也没打算计较,但濛山这事,我怕后面还是要得跟卫所那边借兵,到时候少不了要把那事拿出来给石千户压力,这话我先说在前头,到时候你就别掺和成不。”

    戴雄就知道被自家闺女给卖了,他嘿嘿干笑了两声:“成,濛山那些土匪我早就看不顺眼了,但我们清风寨毫无缘由地也不好去招惹他们,你尽管打,到时候我不方便出面,让老乌带几人去吆喝一番还是可以的。”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对了,王赵两家,你是怎么评价赵家?”

    “哎,赵家靠山稍逊一筹,手段也没王家脏狠,这些年和王家斗屡屡见败,也是可惜了,赵家祖上是靠打捞珍珠发家,当年在封乐可谓是风光无两,后来王家不知道使了什么计谋,把赵家做事的那些匠人都给收买了,加上商道不顺,慢慢就成了这个样子。”

    秋梦期皱了皱眉头,“眼下封乐的税收就是依靠这两家人帮忙征收,但我翻了税本,赵家那边收上来的粮食质量参差不齐,而且还时常有拖欠现象,这个成绩着实一般。”

    戴雄叹了口气道:“大人可知道石盘村是王赵两家中的哪一家负责收的税?”

    秋梦期想了想道:“封乐南边二十五个村子是归王家负责征税,石盘村位处南边,应当是王家收的。”

    “没错,就是王家收的,这些年来,我们找台山卫所演戏确实也是迫不得已,王家派过来的乡官税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仿佛豺狼下山,倘若交不起税赋就要拿孩子去抵税,特别是谁家有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那简直就是遭了罪了,南边的村子这些年是不要命地筹钱交税啊。”

    秋梦期这么一听就明白了,昨日在万孝村乡间遇到的那一幕就是这么回事。

    “真是岂有此理,怪不得王家收的税又多又好,也怪不得衙门那些人都向着他们说话。”

    戴雄道:“可人赵家就做不出和王家那样的手段来,听说他们有时候还会自己贴钱补税。”

    “自己出银子补税?”秋梦期有些吃惊了,“居然还有这等事,这个赵老爷居然能有如此善心,那我倒要去会他一番。”

    戴雄摇了摇头:“如今赵家管家的是赵家的大长孙女,税收也是她负责,赵老爷子已经好些年不管事了。”——

    次日,秋梦期带着苏韵前往赵家。

    和王家不一样,赵家的府邸坐落河源村,因这里住的主要是赵家人,河源村也叫赵家村。

    赵老爷子仅有一独生子叫赵承乾,赵承乾育有三女一子,三十五岁的时候带着妻子出海,遇到海难就再也没回来,留下赵老爷子和四个孙子女,古人重男轻女,作为独苗苗的赵铭自然就成了赵家人眼中的宝贝疙瘩,赵老爷子对这个宝贝疙瘩有多宠爱整个封乐县无人不知,这也是为什么赵铭失踪后,老爷子就一蹶不振,甚至还放话只要谁能找到他的宝贝孙子,赵家直接将田产送上。

    至于赵家背后的靠山,京都的那位京兆少尹,是赵老爷子堂兄的儿子赵立,官职排在三省六部之外,未入皇帝青眼,对封乐这边赵氏一族的庇荫是有,但比起王家这边的刑部侍郎,确实还是差了几分力气。

    秋苏二人到赵家村的时候,负责接待的果然是赵家长孙女赵蕊。

    二十六岁的赵蕊长相大气,举止端庄,但眉间却带着一股郁色,看来赵家近期接二连三发生的这些事情给她带来不小的压力。

    鉴于来之前收集到的相关信息,秋梦期对赵家人还是保持着绝对的好感,受了她的礼后温声道:“本县新到任不久,但也听说了赵家这些年在封乐为百姓做的事,今日来,是想了解一下你弟弟失踪是怎么一个情况。”

    赵蕊正要开口,却听到从后院传来一阵繁杂的脚步声,很快在两三仆人搀扶之下跌跌撞撞地走进来一位老人,看着应该是赵家老爷子。

    后面还跟着另外一个女子,和赵蕊长得有七八分相似,眼角上翘,但看着小一两岁,此人正是赵蕊的妹妹赵馨。

    赵老爷子面带焦急之色,踉踉跄跄气息不稳,“听说县令来啦——是不是——是不是我的乖孙有消息啦?”

    秋梦期见状,忙起身搀了一下:“老人家,我就是封乐县县令,这次是专门来调查赵铭失踪一案。”

    赵老爷子听到秋梦期的这句话,原本期盼的眼神瞬间熄灭,但不知怎的随后又燃起了希望:“这么年轻的县令啊——也好,县令总比下边的人上心,快——蕊儿,你把铭儿的事跟县令说说。”

    一旁的赵馨搀住老爷子的另外一条胳膊道:“祖父,您别着急,大姐省得的。”

    赵蕊有些歉意地冲着秋梦期笑了笑,示意下人将老爷子扶到位置上坐好,这才道:“祖父,正和秋大人说着呢,秋大人亲自上门调查,会有好消息的,您且安心。”

    赵老爷子这些日子没少听这些安慰的话,这样的话对他来说已经不管用了,越说越让他心里绝望,不知不觉又是老泪纵横。

    “我的铭儿啊,他聪明伶俐,才十三岁就中了童生,眼看就要考秀才了,怎么就不见了呢,我可怜的乖孙啊——”

    秋梦期见不得老人这副样子,但眼下对赵铭失踪的情况还不清楚,也不敢大包大揽拍着胸脯打包票,只得放缓声音道:“老爷子,您的乖孙小小年纪就中了童生,确实是个聪明的孩子,这么聪明的孩子就算真遇上事了,肯定也能想办法把自己给保护好,当然了,我们衙门也定不遗余力要寻找他的下落。”

    赵老爷子一听,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猛地站起身,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道:“你说的是真的吗,我的铭儿还活着,他很快就回来了?”

    赵馨则看了一眼秋梦期,小声道:“祖父,这都半个月过去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您这不是为难秋大人吗。”

    赵蕊闻言,瞪了妹妹一眼。

    秋梦期忙道:“按照目前的情况,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赵老爷子有些着急道:“县令大人,只要你能帮我把铭儿找回来,我们赵家把这些田产都送给你。”

    身后众人一听,脸上神色各异,赵蕊冲着个赵馨道:“先扶祖父回去休息,我同秋县令说说情况。”

    赵馨似乎也想留下来,但看着赵蕊固执的眼神,只好不情不愿地搀着老爷子回了后院。

    老爷子走的时候还不忘再次叮嘱秋梦期要找到他的乖孙。

    赵馨苦笑道:“我祖父现在都已经魔怔了。”

    秋梦期表示理解:“老人家这也是担心所致,看来赵铭这孩子实在是讨人欢心。”

    赵蕊一听,嘴角也微微勾了勾,略带苦涩:“铭儿确实是个好孩子,家里从上到下,就连是仆人们都没有人不喜欢这孩子,他自幼聪明伶俐,也不仗着祖父疼爱恃宠而骄,心地也善良,小小年纪跟我下村子去征税,见到那些贫苦人家拿不出税钱,都会替他们求情,让我免了他们的税。”

    一旁的苏韵接过话头道:“我和大人也是才听说封乐北边二十个村子竟是赵大小姐负责征的税赋,佩服之至。”

    赵蕊谦虚低头道:“祖父年纪大身子不好,二妹许配人家相夫教子,三妹虽云英未嫁,但忙着照看珍珠生产,弟弟还小,我才不得不担起这个担子。”

    听到这里,苏韵眼底欣赏的意味更浓了,“早闻令尊令堂在你十五岁的时候去世,你祖父也久不插手家里的事务,你小小年纪就担了这么个担子,实在不容易。”

    秋梦期见她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意味,冲着赵蕊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师爷,姓苏,名卿韵。”

    赵蕊倾着上半身微微颔首:“早就听说苏姑娘的大名了,却没想到苏姑娘才情过人也就罢了,居然还如此美貌。”

    苏韵笑笑道:“却不知赵大小姐是从哪里听人胡说的这些,我这算哪门子的才情。”

    眼看氛围逐渐融洽,赵蕊也跟着漾起了些许笑意:“苏姑娘可记得钟淑娘,我与她熟识,我从她那儿听说了一些苏姑娘的事迹,包括石盘村的板晒制盐法,如今周边村子都在效仿,想出这个办法的人就算我不刻意去打听也能如雷贯耳了。”

    除了钟淑娘之外,秋梦期难得见到苏韵和谁能聊得这般好,看着苏韵眼底满满的欣赏之意,心中突然警铃大响,赶紧插入话题道:“赵大小姐何不说说你弟弟失踪的情况,或许我们能从中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赵蕊闻言,果然神色一凛,又恢复了最初的模样,只见她微微思索,捋了捋思路,将和赵铭失踪相关的事项又重新交代了一遍。

    秋梦期听完,点了点头道:“老爷子已经放话谁能把赵铭找回来就送上万贯家财,倘若你弟弟是被人掳走,这些人也应该趁这个时候把人送回来换取钱财才对。然而如今还迟迟不见动静,我们猜说不定是赵家的仇家干的。”

    赵蕊道:“赵家这些年来与人为善,仇敌也就只有一个了。”

    一旁的苏韵却道:“赵家的仇敌只有王家一个,但和赵铭有利益冲突的,却不单单是王家人。”

    赵蕊没有生气,笑了笑道:“赵王两家这些年来水火不容已是众所周知,在这样的情况下铭儿失踪,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王家身上,但事实上牵扯到利益的确实不只是王家人,就说我吧,二十六岁依然待字闺中,别人都道我留下来就是为了赵家的财产,这样的怀疑当然很合理。

    铭儿要是将来走仕途,这财产就会落到我们姐妹三人身上,若是不走仕途,自轮不到我们,要是我们其中真有人为财所驱使,做出像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来也不是不可能。

    但不瞒二位,赵家如今除了万亩良田之外,其他的不过是个空架子。人人都道能帮朝廷帮衙门征税是个肥差,却不知道这些年连年增税,赵家不知道为这二十多个村子垫了多少的税费,先前有人说衙门想换掉赵家,让王家负责整个封乐的税收,这对我来说其实求之不得,可我还是没有狠下心来,就是为了这二十个村子的百姓,倘若我们赵家不收税,他们接下来是不是要跟南边的村子一样,鬻儿卖女凑足税钱交上去,我们赵家不是什么圣人,也不是什么大善人,百姓早就知道我想撂挑子,宁愿撞死在我们家的大门上,也不愿被王家人逼死,税收这一块,赵家本就是骑虎难下。

    至于珍珠生意,你们也知道的,赵家的匠人被王家收买,近几年往外运货皆被山贼掳走,出不了货,还能有什么银子?”

    长长一段话,算是道尽了赵家人这些年无尽的委屈和困境。

    苏韵道:“倒不是要误会赵大小姐,只是查案这种事情需要方方面面都要了解,任何人都有嫌疑,特别是利益相关者,都有作案动机。”

    赵蕊点了点头,“我自然是相信两位大人,也愿意将所有事情对县尊和苏姑娘如实相告,希望您二位能早日帮我找到弟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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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4章 影七苏醒 ◇

    苏韵:“还麻烦赵大小姐将赵铭的那位护卫唤来问话。”

    赵蕊闻言, 冲着身边的婢女点了点头。

    很快,赵铭的护卫被带到。

    秋梦期看着他身上鼓鼓的肌肉,还有掌心磨着的老茧, 就知道此人功夫不错,只要有他跟着, 赵铭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被人掳走。

    “赵八,那日你为何不跟着你们家少爷?”

    “回县太爷话, 那日少爷说了不出门, 让我去帮三小姐送货, 小的就去了,等晚上回来,就听说少爷下晌出去,后面就一直没有回来。”

    苏韵问:“你帮你们三小姐做事, 是偶尔为之还是经常帮忙?”

    “只要少爷不出门, 三小姐那边需要出货, 都会让我跟着。”

    赵蕊解释道:“我三妹擅长珍珠捕捞培植, 如今家里的珍珠都是她在打理,因为山匪一事我们的珍珠如今出不了封乐, 就只能在县内销售,好在质量好口碑不错,县内这些大户人家和商铺都爱跟我们拿货, 也就靠着这点收入和佃租维持一家上下开支。”

    见到扯远了, 赵蕊又转回来道:“因珍珠价格昂贵,赵八功夫又是我们府上最好的,铭儿要是不出门, 量大一些的货都由他跟着一起护送。”

    苏韵点了点头表示了然, 又问道:“赵八送货一事都有谁知道?”

    赵蕊:“这些年都是这么安排, 府里上下都知道,铭儿要是不出门,就会在院子里看书,他若是出门,一般也会和管家说一声,但那日管家却没听到铭儿跟他交代,只有门房那儿给铭儿开了门。”

    秋梦期又立即叫来管家和门房,和赵蕊所说的一致。

    她疑惑道:“赵铭平日乖巧不叛逆,出门都交代,那日却不交代,这是为何?”

    这个问题每个人都想知道答案,但谁也答不上来。

    赵铭的事情暂时卡住了,秋梦期只得暂时跳过道:“除了赵铭的事,此次过来还想听听赵大小姐对税赋征收和濛山土匪的想法和建议。”

    赵蕊看着秋梦期道:“征税的事我刚刚也和两位说了,倘若秋大人要收回去给王家一起做,我没什么好反对,对我来说,只有四个字——如释重负。”

    秋梦期眨了眨眼:“你刚刚不是说了吗,舍不得百姓,百姓也舍不得你们,怎的如今却换了个态度?”

    赵蕊低着头,轻笑一声道:“在秋大人面前谈百姓,那是班门弄斧了,大人初到封乐就做了几件大事,尤其还把百姓近几年服役的工钱都结了,换谁都做不到,既然大人如今已经在抓征税事宜,定不会放任百姓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无动于衷,我自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她长得好看,这么轻轻一笑,带着成熟女人的媚意,看着能让人酥了身子。

    秋梦期忍不住多看两眼,赵蕊的这副模样,也只有前世的苏韵才能压她一头,如今苏韵这幅身子还小,这样的风情也得再过几年才能展露。

    但眼下的文文静静,也别有一番滋味。

    她眼珠子一转,目光忍不住又缠在苏韵的身上,直到苏韵迟迟没见她回话,这才抬起头来,却见对方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有些羞恼地瞪了她一眼。

    秋梦期这才赶紧收回目光,回道:“你怎么就觉得我这次来就是为了和你商量把代征税的差事交给王家干的?”

    “如今已经是八月底,丁税这边我收上来的都还不到一成,我想不论换做哪个县官,都不会愿意再把这事交给我们赵家来做。”

    秋梦期摇了摇头:“非也非也,赵家这些年来协助朝廷和衙门征税,功不可没,你们做这一行已经好多年了,经验丰富,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愿意和你继续合作下去,当然我们需要好好商量一下具体的征税细节。

    另外,倘若百姓实在交不起税,也是衙门该操心的事情,而不是把这个事都压在赵家身上。”

    赵蕊不禁有些意外。

    然而她却没继续纠缠征税的话题,转而问道:“大人想说濛山土匪,莫非您有什么想法?”

    “是,不管是对你赵家来说,还是其他想到封乐做生意的商家,濛山土匪都不能留,不仅濛山土匪,周边的匪类都要一一铲除干净,就算不是封乐的,只要是新会境内,乃至沥州境内,只要有这种拦路抢劫的不法分子,我都会想办法联合其他的县郡,上报郡守大人和刺史大人,将其一网打尽。”

    秋梦期说得干脆,赵蕊袖子下面的拳头也微微握紧。

    这些年来,赵家因为珠宝运不出去,她管起这个家来也觉得有些力不从心,如果真的能把濛山土匪铲除,赵家的珍珠等奢侈品就能运出去,原本的死局也就活起来了。

    “秋大人若是真能肃清沥州境内的土匪重塑商道,那征税一事,我赵家倒是还愿意继续帮忙。”

    秋梦期和苏韵二人这时候也才不得不相信,在其他人眼里这块收税的香饽饽,人赵家还真不想要。

    “你也不用急着给我承诺,濛山土匪这事我既然说出口了,自然是要办得漂漂亮亮,到时候你再决定我秋某人值不值得信任,封乐的征税任务还要不要继续做下去。”

    赵蕊忙弯腰道:“不敢,替朝廷征税本就是我们这些世家乡绅的荣幸,我们赵家自会在能力范围之内协助衙门和朝廷做好这事,万万不敢以此作为条件要挟大人。”

    “你放心,这不是你要挟的我,这也是我二人来之前就商量好了的,你就尽管去做你能做的,有什么困难只管跟我们提就是,我们回去后会增加人手查找你弟弟的下落,至于濛山那边,也就是这两个月内的事情,就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吧。”

    寒暄一会儿,这才相互道别离去。

    ……

    回到衙门后,秋苏二人讨论了一下今天在赵家收获的资料,觉得当前首要解决的问题有两个,一是查找赵铭下落,二是剿匪。

    赵铭一天找不到,赵家就没有心情和精力帮他们搞税务,如今王家这个样子,秋梦期是不可能再将征税这么重要的任务放在他们身上,若是再找别家,万一这些人不但没有赵家的征税能力,也没有赵家的怜悯之心,搞不好会是第二个王家。

    秋梦期道:“想撸掉王家征税的权利不是件容易的事,毕竟这是他们敛财的一个手段,而且不出意外的话,衙门里另外几个县官没少从里面拿取好处,更何况人家背后还有刑部侍郎这样一个大靠山。”

    苏韵一如既往又在那里写写画画,秋梦期见她不答话,便从后面凑上去,想看看她在画什么。

    刚凑过去,不想对方正好转过头来,嘴唇就这样将将擦过娇嫩的脸颊。

    两人都有那么一瞬间的僵住,随后就是各自各地转过头去,都有些不好意思。

    秋梦期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嘴巴,感觉着上面似乎还残存着的温热。

    她咬着唇,压制住内心的荡漾,轻咳一声,但仍忍不住道:“滑嫩滑嫩的,触感还不错。”

    苏韵耳朵有些发热,瞪了她一眼。

    “滚。”

    说是滚,但这个滚字完全没有任何魄力,倒是让秋梦期给听出几分嗔怪的滋味,以至于让她甚至滋生出了几分胆大来,心痒着有股想要抱住她的冲动,但她不敢,于是又装作大大咧咧道:“亲都亲过了,这一次算是小儿科了。”

    说的正是当时在发配路上,当时何老九想占苏韵便宜的时候她上嘴咬了人家的那一次。

    可惜那一次没有能好好尝尝她的唇是什么味道。

    也没能看清她当时被自己强吻的时候,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

    秋梦期这时也才有些后知后觉,自己那时候是不是对苏韵已经有了隐隐约约的占有欲?那一路作天作地怕不是这一抹占有欲作怪?

    苏韵听她这话,没好气道:“你还有脸说。”

    秋梦期顿时神气起来,那时候自己一味欺负着苏韵,连嘴都上了,若换做现在,哪里敢亲她,连看她的嘴都要偷偷摸摸。

    “这不是不小心的嘛,我也不知道你突然要转过来。”

    苏韵轻轻转了转手中的笔,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秋梦期这厚脸皮的人不好意思低下头去,这才转移话题问道:“你怎么看赵蕊?”

    “长得美,大气又端庄,二十五六岁,正是女人最好的年纪,介于幼稚和成熟之间。”

    苏韵闻言,语气瞬间冷下来:“我是问你她的为人,不是问你她的外貌!”

    秋梦期不知道她为何突然不高兴,不想惹她生气,赶紧又把态度端起来道:“为人稳重,年少时父母去世,祖父又上了年纪弟妹又小,年纪轻轻操持着一个大家子,有能力也有魄力,根据我们所了解的信息,北部的村子税收情况确实如她所言,如此一来,也算是个有能力有魄力又有良心的女企业家了。”

    苏韵这才点了点头:“倘若将来撸掉王家,征税方面赵蕊确实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

    “不过前提是我们要找到赵铭,还要把濛山的土匪给剿了,不然她怕是不想干。”

    苏韵沉思了一会儿才道:“我怀疑赵家里面有土匪的内应。”

    秋梦期惊讶地看着她:“你从哪里判断的?”

    “根据季呼所提供的资料,赵家近几年连续被抢劫十几次,几乎次次不落,按理说前头被抢了几次,赵家不可能不防范,应该会寻求镖局帮助,甚至在出发押运的时间上面也会特别小心,保证消息不泄露出去,可还是被抢,土匪不可能就住赵家门口天天盯着他们吧。”

    “有道理,若是这个猜测行得通,问问赵蕊他们每次出货,都有哪些人知道信息,再采用排除法把不相干的人排除出去。”

    苏韵点了点头:“说不定赵铭失踪,也与这个内应有关。”

    秋梦期突然道:“你说会不会真的是赵蕊监守自盗,她这么个年纪没有成亲,还一直把持着赵家的事情,她担心将来赵铭长大了,赵家的家产就得交到他的手中,于是让人把货给抢了,还下手将赵铭杀了,如此一来,她就能名正言顺地把财产霸占。”

    苏韵靠在椅背上,轻轻摆弄着长发,道:“赵蕊是个聪明人,她应该不会这么做,不过不排除这种可能。”——

    一连几天过去,赵铭依旧下落不明,而这两日,城里突然流传这样一种说辞,说封乐赵家大小姐赵蕊,如今已经二十六岁,却依旧坚持不婚,为的就是霸占赵家的财产,如今赵家小公子失踪,八成已经被其谋害掉。

    这样的说辞不到两天就传遍了整个封乐城,街头巷尾茶楼酒肆议论纷纷,就像是赵蕊的热搜词条后面加了个“爆”字。

    作为封乐两个最为出名的两大世家之一,又负责北边的征税任务,百姓对这两家的八卦也特别感兴趣。

    天然居中,正在吃饭的食客好几桌也都在议论这个话题。

    “照我说吧,女人不好好嫁人相夫教子,还想着跟自家弟兄争夺财产,真是自不量力。”

    “这个赵大小姐就是个有野心的。”

    “一个女人有野心有什么用,野心这两个字搁男人身上那才是好词。”

    “可不是嘛,当年赵老爷子要是没有把赵家交给赵蕊来当家,他们赵家也不会混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要知道,当年赵家好歹也能和王家抗衡一二,可如今,王氏一族如日中天,赵家却凋敝零落令人唏嘘。”

    “孙女当家,孙子殒命,也不知道赵老爷子后不后悔。”

    “后悔有什么用,人都死了,有这么一个狠辣的姐姐,我要是那个小公子,怕也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这么久没见人,衙门又派出去那么多衙役捕快,就算是尸体也该被翻出来了吧,说不定就跟你说的一样,小公子自己躲了起来,他要是存心躲,哪儿那么容易找。”

    “躲什么躲,怕都被那毒妇给害死了。”

    “不过话说回来那赵蕊要是真想嫁人,依她那模样和赵家的家世,嫁个四五品官员都不成问题。”

    “那是以前,眼下她都成了一老姑娘了,这么些年还把赵家搞垮,如今又背着谋害幼弟的嫌疑,谁敢要啊,这种女人娶回家那可是败家。”

    “听说那赵蕊长得十分端庄美丽,我倒是不怕她败家,反正不让她沾染家里的生意就是,娶回来当个花瓶解解闷,也不是不成。”

    “都说赵蕊杀了她弟弟,你敢把这样的女人给娶回家,这是不想活了!”

    “就是,都说最毒妇人心,有些女人狠起来,连男人都甘拜下风。”

    “怕什么,无毒不丈夫,她再毒能毒过咱大老爷们嘛——哈哈哈”

    几人说着,又喝了几杯黄酒,忍不住吃吃笑了。

    不远处的隔间里,二掌柜的看着一旁的面带寒霜的钟淑娘,忍不住有些战战兢兢,“夫人,不然将他们轰出去算了,省得他们在这儿胡说八道,污了赵大姑娘的清白。”

    “怎么轰,二十桌人,就有半数的人在谈这个事情,把人都轰走了,天香楼还要不要做生意!”

    二掌柜直蹙眉,夫人和赵大姑娘素来交好,如今听到这些话,心里必定是不痛快,但如今赵大姑娘已经成了满城的话题,止也止不住,说轰人也不过是随口说说。

    就在众人肆无忌惮地调侃着赵家的时候,有人坐不住了。

    大堂中央坐着几个衣着朴素的汉子,自进门后就一直在埋头闷饭,周边这些人说的这些胡话也全都听了个遍,越听越离谱,其中一人终于忍不住,一把起身,朝讨论最大声的那一桌走去。

    同桌的伙伴见状,阻拦不及,也赶紧放下碗筷跟了上去。

    “一群大男人,背后议论一个女子,我都替你们害臊!”

    原本说话的那一桌人瞬间停了下来,但很快就有人骂道:“我们说我们的,干你屁事,轮得到你来管吗?”

    “那我问你,你是南二十村还是北二十五村的人?”

    “我是哪里人与你有何相干?”

    “相干可大了,你要是北二十村的村民,这些年来一直受赵家庇护,没有多征你的税,你就不该这么说赵家!”

    “呵,你还真来劲,眼下南北的村子哪个不用交税,哪个交的税不是一样多,怎么你们北边的百姓就少交税,这话我要是告到衙门去,我倒是要问问那些个县官,凭什么都是封乐的百姓,收的税却不一样。”

    “那你就该去问问王家,怎么他们负责地区就多收百姓的税。”

    周边的人听到这两人对骂的这些话,就开始议论纷纷。

    “近些年课税沉重,但北边的似乎过得比南边的百姓要好一些。”

    “听说王家征税,要是纳不起税,要把家里的女儿抓去抵税。”

    “竟有这等事,如此也太过分了。”

    “你们北边的人不知道?我们村子里有一户人家,连续四年,每年被拉走一个女儿,没有儿子,如今就剩老两口了,你说这世道,让百姓怎么活。”

    “我们北边可从未出现过这种事,日子是苦一点,有时候赵家人见大伙儿实在交不起税,也给赊留到下一年交。”

    “这年头居然有赊税这种事,我是听都没听说过。”

    “你们说,会不会赵家自己帮村民垫付了,这才斗不过王家的?”

    “哎赵家的珍珠一出封乐的地界准被抢,这事谁不知道,依我看,就是王家人和濛山土匪勾搭的,为的就是打压赵家的生意,好一家独大。”

    “这话你也能说的,王家的爪牙遍布城中,你就不怕被人偷偷害了。”

    “不说了不说了,吃饭吃饭——”

    原本发生口角的那两桌人,听到周边议论的这些话,一方觉得羞愧一方怕惹上王家的人,在其他人的劝说下,这才平息了怒气,各自回桌继续吃饭。

    但赵蕊为了把赵家握在手里谋害幼弟的流言也并没有停息,更有一种愈演愈烈的感觉。

    包间内,秋梦期和苏韵正在吃饭。

    外面吵闹的声音自然也是传入了二人的耳中,秋梦期道:“赵蕊掌家这事也有近十年的时间,这些谣言却在这两日爆发,虽然是因为赵铭失踪,但还是有点不对劲儿。”

    苏韵道:“这里和我们那不一样有手机有微博,一个消息几分钟之内就能扩散到全世界,眼下就算只是在一座城市里,街区跟街区房子跟房子之间都是闭塞,想要一夜之间流言满天飞还是有一定的难度,你想想,先前你这个县太爷发工薪,专门派人一家一户去通知,不也有人还是错过了,过后才来补领的。”

    秋梦期点了点头,觉得很有道理,把王小宝叫进来道:“待会儿去你让六子他们去查一下,赵家大小姐的事是不是有人故意散播的,是的话找到源头的人。”

    王小宝赶紧应下来。

    秋梦期又看着苏韵道:“如果真的是有人推波助澜,谁才是背后的人,王家?”

    苏韵道:“那我们得分析把赵蕊按下去,最后的受益人是谁。”

    “自然是王家,如今赵家赵老爷子身子不行,早就不插手家中事务,二姑娘赵馨嫁了人,相夫教子,也是几乎不沾手赵家的生意,至于三姑娘赵竹,这姑娘醉心珍珠捕捞培植,走的是科研方向道路,真正有主事能力的只有赵蕊一人,王家自然是巴不得她快点倒了,这样一来赵家也就不成气候了,不管是从征税还是珍珠生意,就都成了王家的囊中之物,如果说有人推波助澜,王家的嫌疑最大。”

    苏韵低头夹着菜,未置可否。

    秋梦期看着她这副样子,就知道她心中依然有疑虑,也不催促,让她自己慢慢想。

    等两人回到家刚坐下,六子急急忙忙敲门进来。

    “大人,大师兄醒了,说要见您。”

    大师兄是秋梦期的大师兄,除了她,其他人谁都不知道他的身份,于是府上所有人都跟着她一起喊大师兄。

    秋梦期一听,赶忙站起身,看了苏韵一眼道:“走,去看看。”

    影七醒来就找秋梦期,绝对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交代。

    苏韵也跟着站了起来,二人跟在六子的身后,朝后罩房疾步走去。

    不得不说,老宋头还是有两把刷子,人都伤成那样了,还是又把他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

    她们到的时候影七还很虚弱,见到二人来了,忍着身上的剧痛道:“摘星阁没有解散之前,我接的最后一个任务,就是杀死赵铭,我见了赵铭后,没忍心下手,把他藏了起来……”

    秋梦期闻言大吃一惊,赵铭失踪还真跟王家有关!更令人欣喜的是,赵铭没死,还是被自己人给救了下来!

    “赵铭现在人在哪儿?”

    “在大河村苏家。”

    秋梦期虽然激动不已,但一时间也有些迷糊:“师兄你怎么把人给放那儿了,您怎么认得苏学林那老家伙?”

    “赵铭不想回家,说家里不安全,也不想见官兵,我调查过你和苏姑娘,加上那时候有事……要办……就把他放那儿了……”

    秋梦期不得不佩服这男人的缜密的心思,“师兄,你这个消息来得真及时,帮了我们大忙,等回头事情办妥,我自会帮你请功。”

    这是秋梦期第一次当影七的面叫他大师兄,男人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又摇了摇头,“不要请功……”

    他伤极重,说完这几句又虚弱得要晕过去。

    秋梦期原本还想问清赵铭一事的具体细节,但见他这样,只能暂时压下其他想法道:“都听你的,一切等你养好伤再说。”

    说着,再看着影七闭眼沉沉睡去,这才和苏韵走出了房间。

    作者有话说:

    差点就过十点了。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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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5章 意想不到 ◇

    一个月以来, 整个赵家仿佛被乌云笼罩一般,阴沉沉的,不见天日。

    赵老爷子坐在房中, 一声接着一声地咳着,咳得厉害的时候几乎背不过气来, 赵馨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侍疾,端茶倒水无不周到。

    “这些事自有那些下人来做, 你如今已经嫁到刘家, 三天两头往娘家跑, 也不怕落人口实。”

    赵馨笑道:“我回来看自家祖父,这有什么,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人家爱说什么让他们说去, 我又不会少块肉。”

    赵老爷子捋了捋胡须, 点点头道:“难得你一片孝心, 哎, 铭儿还是没有消息吗?”

    赵馨闻言,眼神黯淡了下来。

    赵老爷子见状,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脸上尽是悲切之色,“我的铭儿啊, 他那么乖, 又是那么聪明,我如今已经不求他有多有出息多孝顺,我只想让他好端端地站在我跟前——老天爷啊——你已经夺走了我儿子的性命, 难道连孙子都不留给我吗——”

    说完已是老泪纵横。

    赵馨看着老人这般悲切的模样, 面上也露出痛苦之色, 她咬了咬牙,弯下腰轻轻拍着老太爷的背安慰道:“弟弟不会有事的,祖父还是不要太过担心,您身子要紧。”

    “铭儿不在,我的身子好不好有什么关系,我还要我这条老命做什么——”赵老爷子依然心如死灰,“你大姐呢,她这些天都在干什么?她可有好好派人去寻她弟弟的下落?”

    赵馨欲言又止。

    “是不是又去帮朝廷征税了,哎,这个逆女,我都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了,王家爱做就让他们做去,这些年为了征这个税,家里都不知道往里边贴了多少银子,以往我就不说了,可如今铭儿不见了,她到底有没有把心思放在铭儿的身上,百姓自有朝廷去管,她操这份心做什么!”

    “祖父您也不能这么说大姐,她也是心善使然,”赵馨说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只可惜大姐这么一心为百姓着想,可这些人却不领她的情,真是令人心寒。”

    赵老爷子一听,脸一沉,问道:“外头那些人都说什么了?”

    见到赵馨迟疑,他提高了声音,将拐杖重重地往地上一敲:“怎么,连你也要瞒着我!”

    赵馨忙道:“怎敢瞒着祖父,实在是外头的人说话实在太难听了,怕惊了祖父。”

    “说!”

    赵馨只得支支吾吾道:“就是外头都传言,说大姐不嫁人,就是为了……”

    “哼,无非就是说你大姐为了赵家的财产才不嫁人,这话早几年前就说了,能不能再有点新鲜的!”

    赵馨闻言,小心翼翼地道:“……那些人说大姐为了长长久久地把住赵家的财产……竟做出了……做出了……”

    “做出了什么?”

    “做出了谋害亲弟弟的事来——”

    “放肆——这种话你也能说得出口!”赵老太爷果然动怒了,斥过之后又是惊天动地的一阵咳,像是要把心肺给咳出来一般。

    赵馨忙道:“祖父,这话可不是孙女说的,是外头到处都在传,百姓议论纷纷,我这个做妹妹的怎会不心疼大姐,这些年来为了这个家起早贪黑辛辛苦苦——”

    “你知道就好,虽然我一直对你大姐最近做的那几件事很不满意,但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外人怎么说我不管,家里的人,万不可当着你大姐的面说出这样伤她心的话。”

    赵馨偷偷打量着赵老太爷的脸色,一时候也瞧不出什么东西来,忙软下声音道:“我知道,馨儿怎会说出让大姐伤心的话来。”

    两老少又说了一会子的话,赵馨刚要起身和老太爷告辞回家,却听到门外一阵吵闹。

    很快管家来报,“老爷,是城里的几个老主顾,往年都是和咱赵家拿的货,说是要解契来了。”

    老太爷大吃一惊,问道:“怎会突然闹到这个地步,莫非是出了什么差错?”

    管家支支吾吾。

    赵馨叹了口气道:“祖父,想来还是刚刚咱们说的那件事给闹的。”

    老太爷有些受不住,捂着胸口颓然坐下来,又道:“既然是解契,也是到铺子里找大姐儿,怎的找到家里来了?”

    管家道:“这些人说了,也不是他们非要和赵家解契,他们还是喜欢咱赵家的货,实在是城里到处传着大姐儿做了不好的事,他们要是继续从赵家进货,顾客就不愿上门,可又不好和大姐儿当面说,只好告到您这里来了。”

    “这都什么事啊,什么时候我们赵家家里面的事也成了封乐百姓关心的头等大事了,这些都是捕风捉影的事,这些人真是糊涂啊。”

    “老爷,那您要见他们吗?”

    “不见,”老太爷摆了摆手道,“这个家只要还是大姐儿当家一天,我老头子就不能另起一个灶头拆了我孙女儿的台,你去跟他们说我身体抱恙不方便见客。”

    管家领命而去,赵馨又细细地又把老太爷安慰了一番,直到老爷子气顺下来才提出告辞。

    出到门外的时候,听到老太爷叫仆人进去,赵馨原本迈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来。

    只听到屋里传来老太爷的声音:“让那个逆女明天晌午回老宅来见我。”

    赵馨悄无声息下了台阶。

    次日晌午,赵家老宅。

    赵馨和刘武通二人双双进了老宅的门院,不远处一个高挑的身影玉立庭前。

    赵馨忙向前疾走两步叫了一声大姐。

    赵蕊一脸倦色,冲着她点了点头,看着刘武通道:“最近事情多,我都在外头跑,铭儿的事十万火急,铺子里庄子上也不能不顾,家里倒是疏忽了,如今祖父身子抱恙,妹夫却次次都能陪着二妹一起前来侍疾,真是有心了。”

    刘武通忙笑道:“都是自家人,馨儿祖父就是我的祖父,应该的。”

    赵馨嘴角噙着冷笑看着刘武通,要不是家里还摆着四个姨娘,她还真信了他这样一副嘴脸,但在赵蕊看过来之际又换了副笑脸道:“相公,你去陪陪祖父,我和大姐说会儿话。”

    刘武通赶紧应下,转身朝内院而去。

    赵蕊看着他的背影,也没拆穿他们面上的一团和气,刘武通纳妾的事,她又不是耳聋目盲,怎会不知。

    “最近都是二妹在照顾家里,辛苦了。”

    “大姐说的是什么话,就算我嫁了人也还是赵家女,照顾自个儿的祖父,难道是为了一句辛苦不成?”

    赵蕊苦笑道:“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赵馨轻哼了一声,道:“我也不想跟你计较这些,不过昨日我过来,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下人在祖父面前嚼舌根子,把外头的那些谣言说给他听,害得他老人家气得差点发病。”

    赵蕊面色一紧,随后叹了口气道:“赵家不是铜墙铁壁,再怎么防范也防不了所有人,都是我不好,让祖父这么大的年纪还要大动肝火。”

    赵馨道:“祖父如今身子不好,若是对你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大姐还是要多担待些才是。”

    赵蕊听到这句话,沉默半晌,最后道:“我怎会放在心上?”

    赵馨似乎也觉得自家刚才那句话有所不妥,她受不了赵蕊的辛苦二字,赵蕊又何尝愿意听到让她担待亲祖父这样的说辞?

    但还不等她出言补救,却又听到赵蕊道:“让祖父这么大的年纪还为我的事情操心动气,实在不孝。”

    “大姐也不必这么说,只因你现在当家,外出入内都有人盯着,祖父少不了因此牵连动气,你看像我和三妹,祖父就少有管束我们的。”

    赵蕊点了点头,抬手轻轻按压了一下眉心,“如今外面关于我的流言满天飞,更有客商上门解契退货,祖父既然已经知道这个事情,免不了要因此伤神,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赵馨欲言又止。

    “二妹是想说什么?”

    “哎,其实我也不知道这话当不当讲说了怕是要惹大姐误会。”

    “我们两姐妹之间,有什么误不误会的。”

    赵馨听她如此宽慰,这才鼓起勇气说道:“其实我是想说,大姐眼下面临的这个处境,说起来也不是无解。”

    赵蕊愣了一下,转头看着自己这个向来存在感比较弱的妹妹,“这么说来二妹有可解的办法?”

    “有是有,但大姐不一定愿意。”

    赵蕊苦笑道:“只要能找到铭儿,祖父的身子能好起来,赵家的一切经营照旧,我有什么不愿意的?”

    赵馨摇了摇头:“铭儿到底在哪儿,我们谁都不知道,但至少这事能平息外边的流言,祖父至少也能少了一件烦心事。”

    “二妹不妨说说看。”

    赵馨道:“如今外头的流言其实都是围绕大姐当家这个事情来转,倘若大姐不当这个家,那些人不论是说你为了赵家的财产不嫁人,还是说铭儿因为害怕你而躲起来,甚至有说大姐为了财产……屠弟的种种谣言,只要大姐暂时卸下当家的担子,这些谣言就都能不攻自破,赵家的声誉也能恢复过来。”

    赵蕊听完赵馨这一番话,愣了半晌,随后笑了笑:“这么说,二妹是想帮姐姐接下这个担子了?”

    赵馨摇了摇头,“我一个嫁出去的女儿,哪里还会沾染娘家的生意,这不是还有三妹吗,让三妹接管就是。”

    赵蕊似乎没想到赵馨居然将赵竹给推上来,静静地看着赵馨两眼,好一会儿才出声道:“此事我并无不可,就怕三妹那性子,不愿意管事。”

    “大姐若是担心,回头我去劝三妹,她准会答应,大姐只要说服祖父即可,”说着又忙着补充道,“大姐你也不要多想,这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等回头形势缓下来,铭儿也回来了,大姐你再从三妹手上把掌家大权拿回来就是了。”

    赵蕊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说来也是惭愧,本来想着能将赵家发扬光大,却没想到,赵家最终却是败在我的手中,把担子交给三妹,如此,也算是一个交代吧。”

    赵馨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赵蕊给制止了,“不必多说,你去帮我做一下三妹的工作,祖父这边我会想办法说服他老人家。”

    赵馨压着心中的喜悦道:“是,我先去看一眼祖父,等晚些再去和三妹说。”

    赵蕊点了点头,带着随从出门去了铺子。

    ……

    赵竹一听说要顶替大姐管家,想都不想直接拒绝:“我说过了,我只对珍珠感兴趣,我不想管生意上的事。”

    赵馨拉住她的手,软声道:“又不是让你永远管这个家,眼下大姐不是流言缠身嘛,你就当是帮大姐,暂时代管一阵子。”

    “可大姐管的那些事,我一件都不会。”

    “怕什么,不是还有我帮着你吗?”

    赵竹一听,干脆道:“二姐你干吗不自己管?”

    “我?”赵馨稍微愣了一下,“说什么呢,我都嫁出去了,再沾染家里的生意,这像什么事。”

    “要说嫁人就不能管家里的事,那岂不是要让天下的女子都不做事好了,哎,大姐这些年也够苦了,外边的人凭什么这么说她,他们根本就不知道,祖父为了把大姐留在家里管事,硬生生掰断了大姐的好几段姻缘,才不是大姐因为觊觎赵家财产非要留家里不嫁人!”赵竹气呼呼地道。

    “这事咱家里是都知道,可外人却哪里知晓这些,这事事关祖父名誉,谁也不好往外边说,如今家里上下那么多张口都等着吃饭,要是被这些流言给影响到了家里仅剩的这些产业,败了祖宗的基业,祖父定也是不同意。”

    赵竹知道说这些也不能改变什么,但又不服气道:“都是未出嫁的女儿,若说大姐有企图心,难道就能把我排除在外头?”

    “哎哟三妹,说来说去还不就是你不愿沾染这些事,只想埋头鼓捣你这些珍珠什么的,照我说也就暂时顶替一下,让大姐歇息个半年,等这波流言过去了再把事交回去给大姐不就成了。”

    “可要是搞砸了怎么办?”

    “这不是有我吗,你不愿管家,又心疼大姐想让她歇息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二姐帮你就是——还是你觉得二姐啥也不懂拖你后腿了?”

    “说什么呢,你要是不嫌烦,我接下这个差事就是。”赵竹是真心心疼赵蕊,又得了赵馨的承诺,这才勉强答应了下来。

    只是想起家里这段时间以来发生了这一堆事情,心里不免也有些难过,自责道:“要不是那日我让赵八跟着去送货,铭儿也不至于身边一个人都没有,现在他下落不明,我心里实在内疚得很,这段日子我也没停止过寻找铭儿的下落,可一点消息都没有,实在让人心忧。”

    也正因这些原因,当大姐困于流言,这副担子转移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她才不像以往那样坚持回绝到底。

    “谁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铭儿也不小了,总不能一天到晚都拴在裤腰带上,如今家里能撑下去,都赖于你培育出来的珍珠,不管大姐和祖父心里怎么想,反正我是绝对不会怪你的。”

    赵竹听着,叹了一口气。

    ……

    赵竹这边搞定之后,也不知道赵蕊用了什么办法,居然也说服了赵老爷子,赵家的担子就这么落在了三小姐赵竹的身上。

    秋梦期得知这件事后,叫人把赵蕊请了去,说是打算成立一个厘金税局,专门掌管封乐的税收工作。

    赵蕊直接拒绝了,毕竟这么些年来她承担了封乐北二十村的征税工作,因为过于同情百姓,加上年赋税增加民不聊生,使得这件事情变得非常的吃力不讨好。

    而且她要把全部精力放在查找赵铭下落这件事上。

    然而她越是这样,秋梦期就越不愿意放手。

    在这个几乎没有正规征税条例的环境下,征税工作在大部分情况下依托的是征税人员的人品,王家之流万万不可取。

    “这事你还是找别人吧,铭儿失踪已经一个月了,我答应过我祖父一定要找到他,所以我现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找到我弟弟。”

    “我要是能帮你找到赵铭,是不是你就会答应我的条件?”

    赵蕊眯了眯眼。

    秋梦期摊开手心:“看看这是什么?”

    “!”赵蕊瞬间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会有铭儿的随身玉佩?”

    “你放心,他现在人很好,我和他了解过情况了,确实是有人害他,我的人救了他。”秋梦期脸不红心不跳地把大师兄的功劳揽在身上。

    “是谁要害他?你先让我去见见他!”

    “你绝对想不到,不过咱得事先说好,见到了赵铭,你就得答应我的条件。”

    “只要铭儿安然无恙,我答应你就是。”

    ……

    赵竹忽然之间接了这么个担子,一开始还真的有些不知所措,加上赵蕊说不干就不干,整个人像是消失了一般,也很少在家里出现,一时间把她给忙得焦头烂额。

    好在二姐赵馨果真如同先前她所说的那样帮衬她,在方方面面都帮她处理了不少的事情。

    连那些上门退契的商家,竟也都偃旗息鼓不要求解除契约了,好像真的就是因为赵蕊掌家才不愿意继续合作。

    很快赵竹就发现,家里的生意好像也没那么难管,毕竟二姐都揽了大部分的事,自己的生活跟以前好像也没有什么太多的变化,还是一样可以潜心于珍爱的珍珠,索性也不去想那么多,以前的日子该怎么过,现在也还是那么过。

    当然,对她来说,眼下最重要的,和赵蕊一样,那就是要把赵铭找到。

    而此时城南刘家,赵馨夫妇二人正在接待一名神秘贵客。

    “如今赵家八成的事务都归你管,赵蕊一事,你什么时候动手?”

    赵馨转头和刘武通对视了一眼,咬了咬牙道:“如今大姐已经不管家里的事了,依我看那个计划没有必要再实行下去。”

    “果真是妇人之仁,赵蕊这人不容小觑,只要她还活着一天,你在赵家的位置就坐不稳。”

    “你刚刚都已经说了,八成事务现在都集中在我手上,就算她这个时候当真发现端倪也都无济于事了,又何必非要她性命不可?”

    “那是因为赵铭被我们联手解决掉的事还没有曝光出来,一旦这事不小心走漏了风声,依赵蕊的能力,不论她何时何地想要反扑,都能够在我们身上扯下一块肉来。”

    赵馨闻言,脸一下刷的白了,“杀死铭儿的是三公子你,何必把我们夫妇也扯进来,按照当初的计划不过是暂时关着铭儿一阵子,可谁知你们王家人竟如此不讲信用,私下动手杀害我弟弟,此事我没追究你的责任就已经不错了,你休要再咄咄逼人让。”

    “没有你们把赵铭引出来,我们又岂会那么容易得手,而且还没有惊动任何人,又能把锅甩到你大姐头上。照我说,做都做过了,杀了人要有杀人的觉悟,别当了婊子还想要立牌坊。”

    赵馨脸色十分难看,但却说不出任何一个字来反驳,毕竟当初鬼迷心窍弄成了大错,如今想要回头也来不及了。

    “所谓富贵险中求,你不杀赵铭和赵蕊,赵家就轮不到你二小姐做主,为了将来的好日子,你们不仅要解决掉赵蕊,还要解决掉赵家那个老不死的,不过也不打紧,这老不死的已经多年不管事了,加上他的乖孙失踪,倘若到时候赵蕊要是真被我们干掉,这双重打击,就算是一个身康体健的人,都未必能挺得住,更何况赵老爷子这样的羸弱之人。”

    “大公子实在是过于欺人太甚了,当初说好的,只要我能当了赵家的家,这事就了结了,可如今你却口口声声还要我大姐和祖父死,恕我万万做不到。”

    王少智看着赵馨那张激动的脸,冷呲了一声,“现在想当个孝女?来不及了!从你把赵铭从赵家骗出来的那一刻,我们就已经绑在一条线上,你也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

    “王少智,你别得寸进尺——”

    “赵二小姐,王某不过是劝你看清楚眼前的现实,死一个是死,死两个也是死,这么多年来你一直躲在你大姐锋芒之后毫无出头的可能,你以为你这次能把她拉下来就真的赢了?告诉你,赵蕊一天不死,你就一天不能名正言顺地坐稳赵家当家的位置!”

    赵馨闻言,嘴中发苦。

    “十天之内,我要看到赵蕊死,过十天之后她还活着,那么赵铭死亡的原因很快就会传遍整个封乐城,就和几天前我们散播你大姐的流言一样的状况。”

    王少智说完,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他如今已经得到消息,县太爷正在秘密执行赋税改革计划,而这个赵蕊卸了赵家的担子之后,就被姓秋的个招揽了过去,按照县太爷先前做事的风格,说不定又要在这上面掀起一阵惊涛骇浪,王家这些年有一半的财产就是靠着征税搜刮民脂民膏攒起来的,若是没了这一份差事,那等于砍掉了一条臂膀,他动不了县令,难道还动不了赵蕊?

    赵馨在对方一双鹰眼地紧紧逼视之下,脸上血色褪尽,然而还不待她再回应些什么,王少智一甩衣袖,带着随从转身大步出门而去。

    赵馨呆坐椅子上一动不动,直到刘武通扯了扯他的衣袖,这才回过神来。

    “都到这一步了,万没有再退回去的理由,只要大姐一死,老太爷必定也没几日的光景了,至于三妹,还不是都听你的,到那时候,赵家就被我们夫妻二人牢牢掌控,哪里还用再仰人鼻息郁郁不得志!”

    赵馨一听,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刘武通,就算大姐和祖父没了,赵家还姓赵不姓刘,你可搞清楚了。”

    刘武通眼底的狠戾一闪而过,但仍一副笑吟吟的样子,“这是自然,娘子姓赵,继承赵家当然名正言顺不过。”

    赵馨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最近忙着处理赵家的事情,贺儿和月儿那边也没什么时间照顾,你这个当爹的别一天到晚地埋在那几个姨娘房中,有空多看看他们,毕竟这两个孩子身上也流了一半赵家的血,将来你想要日子过得舒心,还得靠着这两个孩子不是?还是你以为那几个姨娘能帮到你什么?”

    刘武通连连点头:“我知道,这几日你没在家,我都亲自督促贺儿做功课,你放心就是。”

    赵馨的脸色这才缓了下来,但仍旧是愁眉不展,“大姐的事还不知道怎么办,你说大姐那么聪明一个人,但凡我要是露出一点破绽,她都有可能会觉察,王少智真是尽给我出难题。”

    “大姐越是聪明越是留不得,否则我们先前所做的一切都会功亏一篑”

    “哎,我都不知道当初答应王少智的合作到底是对还是错,铭儿那么聪颖的一个孩子,可姓王的居然心狠手辣至此,将他狠心杀害,这才害得我们如此被动,倘若铭儿不死——哎,如今说什么都晚了。”赵馨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忍不住长吁短叹。

    “都到这一步了,你又何必再说这种丧气话,自古以来成大事者谁不心狠手辣?我也知道都是因为我身世不好,不是嫡长子,也不是备受宠爱的幼子,只是个平平无奇的老二,庸庸碌碌,才累得娘子为我殚精竭虑到这般地步。”

    赵馨看他这副模样,心中暗恨,确实也是因为刘武通不争气,她才不得不冒险走的这一步棋子,只是这厮明知道自己都为他做到了这个地步,却依旧留恋几个小妾的屋子,这个月以来宿在自己房中不到三天,自己这么做到底值不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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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6章 不借更好 ◇

    衙门后宅书房, 秋梦期、苏韵正在和赵蕊商量关于税务改革一事。

    秋梦期道:“读书人不交税,当官的不交税,名门望族世家门阀也不用交税, 百姓只占一半的土地却要交税养活所有的人,不仅要缴地税, 还要缴人丁税,举国上下皆是如此, 如今税赋越来越高, 征税人员还要盘剥一层, 这样的世道百姓的孩子还不如生下来就直觉按死水里了,也不用再来人间受苦。”

    苏韵瞪了她一眼:好好说话。

    秋梦期背着赵蕊冲她吐了吐舌头。

    赵蕊并未注意到二人的互动,淡淡道:“自古以来就是如此,士族、官吏免税, 土地集中在这些人名下, 当然, 我们赵家也是如此, 赵家一万多亩地,都挂在我堂叔父的名下, 也从未交过一文税费。”

    怕秋梦期又说出溺死人这样的话来,苏韵接过话头道:“这事对事不对人,错的是整个时代的土地、税收和官僚制度, 只有改革土地制度防止兼并, 官吏士绅一体纳粮一体服役,才能把整个形势扭转过来,而且还要大力发展商业, 三大产业活起来, 消费才能上去, 大家手里才有钱。”

    这一席话,说得赵蕊一愣一愣,好些词都听得懂,但串在一起就不太明白。

    但她还是出声道:“大人,苏姑娘,我能看得出来二位是真正想为百姓做好事,赵家如今受制于人举步维艰,我也愿意依附您二位,但实在是祖父思念孙儿得紧,身子骨一天比一天弱,若是可以,希望大人能先偷偷安排祖父和我弟弟见上一面,让他老人家安心,至于其他,大人只需开口,赵家必定从命。”

    秋梦期:“确实是我们疏忽了,没考虑到赵老爷子的情况,你放心,这件事即刻安排,不过赵家如今已经逐渐过渡给你二妹,你觉得你还能代表整个赵家吗?”

    赵蕊笑了笑,“赵家世代扎根封乐,虽说最近这些年商路堵塞没办法外销珍珠,但好歹还是有自己的体量,我十六岁开始管家,如今已经有十年,我二妹才着手赵家的生意几天?”

    秋苏二人相视一笑:原来你竟是这样的赵大小姐。

    ……

    三日后。

    赵家书房中,赵蕊赵馨姐妹二人相对而坐。

    茶香袅袅,姐妹二人却是神情各异。

    “听说小竹还是和以前一样恨不得整宿都泡在作坊里,家也不回,外头的事情都交给你了?”

    赵馨看着她将杯中的茶水呷了一口,眉眼也跟着舒展开来,笑了笑道:“是,小竹不爱管这些,我见她忙不过来,就搭了把手。”

    “搭了把手?和王家合作,这叫搭把手?”

    看着赵蕊脸上的不悦,赵馨道:“珍珠卖给谁不是卖,何必分什么王家李家的,大姐不是我说你,往年我们赵家的珍珠销量上不去,虽说有大部分的原因是道路盗匪出没的原因,还有一部分是因为你总是拉不下面子和王家合作,开门做生意,都是别人挑我们,哪里轮得到我们挑客人?”

    赵蕊虽然不开颜但也并未动怒,看着赵馨的目光却带着让人无法理解的怜悯,“如此说来,二妹和王家那边的往来应该不是这一两天的事情吧。”

    赵馨不知道她是否意有所指,脸色瞬间血色褪尽,含糊道:“不知道大姐说的是什么,珍珠的事却是也是这几天才搭上线。”

    “这样啊。”赵蕊说着,手指轻轻地在桌面上敲了敲,发出叩叩的声音,弹得赵馨心里七上八下。

    “大姐或许可以试着看看后续的收益,说不定并不比以前差。”

    “我是那种只看利益的人么?”

    说话间,茶水已经去了半壶,对面赵蕊也频频捂着肚子,赵馨眼看药效似乎已经发作,终于也不再藏着掖着:“大姐,你也别怨我,我也是被逼无奈。”

    赵蕊的脸色这时候才微微发生变化,在她心里,虽然已经知道赵馨都做了什么,还有正在做什么,可眼前这人毕竟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她愿意再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但现在看来,对方并不想要这个机会。

    “没有人逼你!”

    赵蕊说完,捂着肚子瘫在地上,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赵馨看着赵蕊那痛苦的脸色,惊慌失措地后退了几步。

    “大姐,怨只怨你挡了我的路,都是赵家的女儿,凭什么你能掌家我却不能!”

    赵蕊眼中布满了痛苦和失望,断断续续道:“——没有人说你不能掌家,眼下你不是已经掌家了吗,何苦还要对我痛下杀手——”

    “不,你不死,我就不能完完全全掌控整个赵家,只有你死了,这些人才会真正听令于我!”

    “——你——你是不是把小竹也——”

    “那倒没有,小竹对这个位置没有兴趣,她只在意珠宝,她将来会是我的左膀右臂,我不会舍得让她去死。”

    “你不舍得让小竹去死——可你却舍得让铭儿去死!”赵蕊眼睛通红,虽然知道亲妹妹对赵家这份产业执着,却没想到她居然真的做到了这样一步。

    “我也没办法,”赵馨难过道,“我本来也没想到要他的命,可王少智他们自作主张把他杀了,我这才没有退路,不过杀了他也好,如今再加上你没了,祖父估计也撑不了多久,就再也没有人能阻止我成为赵家真正的掌权人了!”

    “与虎谋皮——怎会有好下场——”赵蕊说着,再也支撑不住,吐了一口黑血,倒在地上。

    赵馨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好一会儿这才移步上前,伸手在她鼻尖下探去,发现没了气息,站起身,用力地推开大门。

    “快来人,大姐服毒自尽了——”

    “快来人哪——大姐服毒自尽了——”

    凌厉的叫喊声划破整个寂静的院落,如同晴日里的闷雷平地里炸开,整个赵家顿时骚动起来,乱成了一团。

    很快,后院传来呼声:“快,叫大夫,老太爷晕过去了——”

    ……

    十月份,封乐城出了件大事,曾经名噪一时的赵家原实际掌舵人赵蕊,为了霸占赵家财产,将家中唯一男丁——亲弟弟赵铭杀害,最终逃不过内心谴责,服毒自杀。

    赵老爷子连失一个孙子一个孙女,遭不住打击,卧病在床,昏迷数日不醒。

    三姑娘赵竹醉心研究珍珠培育,并无掌家天赋,赵家的担子最终落在了老二赵馨的头上,纷纷扰扰的一切,随着赵蕊的死终于尘埃落定。

    数日来,赵馨忙着接管各个铺子生意,与城中合作商家进行接洽,迎来送往,好不忙碌。

    虽然忙碌辛苦,可赵馨却甘之如饴,毕竟这是她渴盼多年终于摘下的果实,在这一刻总算才把赵家牢牢地抓在手里,更是命赵家上下,改称她为家主。

    作为家主的丈夫,刘武通更是大量地将自家人安插进了赵家,窝囊了半辈子,如今算是靠着妻子挣回了一些脸面,两个平日在府中被堂兄弟看不起的孩子,凭着母亲掌权赵家后,身份也跟着变得珍贵起来。

    毕竟在封乐,即便再怎么斗不过王家,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赵家根扎封乐多年,在赵蕊的多方运营下,各方面的底蕴并不容小觑,除却珍珠产业之外,还有其他一些不为人知的大大小小产业,每天都为赵家源源不断地开源着。

    赵馨如今手握这份产业,身份自然是水涨船高。

    而让赵馨吃惊的是,自家这位大姐性子低调,私下创立的产业却是不少,她也是接手后才陆续有人靠拢过来,仅仅这一些已经足以让她吃惊,而那些没有自动靠过来的,若是她不仔细去挖,是不是就这么一直隐藏在水下?

    赵馨吃惊于赵蕊的手段,又茫然于自己的掌家能力,越接近赵蕊生前创办和运营的产业,越发现赵蕊能力之强劲,也越突出自己束手无策。

    倘若不是她使计在茶中下了毒药,倘若不是赵蕊足够信任她这个妹妹,这辈子让她拍马都赶不上自己那位平日不显山不显水的大姐。

    她有点担心,自己能不能驾驭这个表面看似平平无奇的赵家。

    但活人还能被尿憋死,她如是想着,反正如今赵蕊和赵铭都已经死了,绝对的威胁已经不存在,老太爷又缠绵病榻昏迷不醒,不足为惧,赵竹那个只知道珍珠的呆子巴不得不沾染家里的这些事,赵家还不是她说了算!

    于是赵馨大张旗鼓地开始收拢各项产业。

    一时间下来,风光无限。

    当然,如果没有王家的骚扰那就非常完美了。

    赵蕊的丧事才过去三日,亲信就来报说王家三少爷王少智请家主见一面。

    赵馨数日来沉迷在一句句赵家主的呼声中不可自拔,但王家一直是悬在她头上的一把利剑,巅峰时刻王少智悄然出现,让她原本就不安的心陡然一提。

    这种被尖刀悬挂头顶之上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把柄掌握在别人的手中,她的挣扎显得十分无力。

    刘武通跟着搬进赵家之后,消停了几天,一直在讨好着这位掌握家里生杀大权的发妻,但才过了没几日,心里又蠢蠢欲动地想把几个姨娘也接过来,只是想到赵馨那凌厉的模样,只得暂时把小心思给压下来。

    如今听到妻子询问他意见,一向没啥主见的他能有什么好主意,只得道:“王少智有我们的把柄,不可轻举妄动,先见见面再说。”

    赵馨从他这里没得到什么建设性意见,失望至极,心中直骂废物。

    刘武通自是瞧见了妻子眼中的鄙夷,自尊心受到极大羞辱,但如今夫凭妻贵,只好隐忍吞下。

    夫妇二人不得不去见了王少智,在听到对方提出的三个条件后,赵馨直接拍桌暴起,大声道:“当日口口声声说等除了我大姐,王赵两家从今往后平分封乐的税赋利好相安无事,你们现在倒好,要赵家让出北边二十村的征税权,还要把赵家的珍珠价格往下压,更离谱的是,你如今一妻三妾年近三十岁,家中已有五个儿子,凭什么还要娶我妹妹,告诉你,我们赵家是万万没有给人做妾的道理!”

    王少智颇有些玩味地看着眼前气急败坏的赵馨:“刘二夫人怕是忘记了你目前的处境。”

    听到对方叫自己刘二夫人,赵馨心中一阵厌烦,她如今先是赵家家主,然后才是刘家的媳妇,这个称呼实在令人不快,不仅如此,这个称呼还时时刻刻提醒着她以前住在刘家那个逼仄院子里的日子,那时候,自己没有那一日不费尽心思和另外四个姨娘摇尾乞怜抢夺刘武通的宠爱,每每想起,令人厌恶不已。

    “既然是谈赵家的生意,王三爷何不称我一声赵家主?”

    王少智哈哈一笑,只一眼扫过来,就如钢针一般,直接刺破了赵馨表面看似坚硬的防御,那一眼和她刚刚看刘武通一样,充满了鄙夷。

    这让赵馨一时间无地自容。

    可赵馨有自己的体面,她重新将破碎的伪装一一拼凑,又恢复了往日那副完美无缺的模样。

    王少智一脸玩味道:“我说赵家主,你是不是忘了你当前的处境了?”

    赵馨硬气道:“如今赵家由我做主,不管我做什么决定,都要维护赵家名声和利益,至于王三爷所谓捏在手中的把柄和我的处境,谁人能为你作证?说起来我弟弟是死在你的手中,你才是真正的杀人犯,三爷应该不会做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吧!”

    王少智笑了:“赵铭的事不说,可赵蕊总是死在你手上的吧!”

    赵馨摇了摇头:“就算我再丧心病狂,也不可能对自己的亲姐姐下手,我大姐是因为没有看护好弟弟,内心自责服毒自尽,三爷既还是不要随便出言污蔑为好。”

    王少智先是一愣,随即裂开了嘴露出一口细碎的牙齿,起身抚掌笑道:“高明啊,果然高明,看来是我小看了赵家家主了!”

    “彼此彼此,既然没做过,自不会承认,三爷不必苦苦相逼。”

    王少智摇了摇头,眼角带着轻佻:“赵家主当真以为自己稳操胜券了?”

    赵馨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你刚刚不是说要证人吗?若是我的人作证,你或许可以驳斥说他们都听我的,显得我胜之不武,可要是你的人出来作证呢?”

    一旁刘武通闻言,有些不自然地挪了挪椅子上的屁股。

    赵馨瞪大了眼睛。

    她机械地转过头,看着自己的丈夫,一脸的不可置信。

    刘武通喉咙里急促地轻咳一声,低下了头,并不言语。

    王少智拿出底牌,看到赵馨这副脸色灰败的模样,得意道:“我答应过你丈夫,将来要助他一臂之力,帮他早日达成赵家改刘姓的目标。”

    赵馨脑子里嗡嗡直响,她简直不敢相信此时耳中听到的这一切。

    老半天才消化完眼前的这个消息,嘴唇不住地颤抖,上下牙齿打架,脸上的肌肉也跟着颤了起来。

    “刘武通,他说的不是真的,对不对——”

    刘武通依旧低着头,没敢看她的眼睛。

    “不行,绝对不可能!赵家是我赵氏祖祖辈辈积攒下来的产业,是我大姐辛辛苦苦维持下来的,你凭什么来夺我赵家的业,刘武通,你给我说清楚——”

    “——是不是从一开始,你就和姓王的搅在一起了,挖好了陷阱等着我跳下去!”

    “好你的刘武通,你竟然丧心病狂至此,我真的看走眼了,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敢算计我——”

    刘武通看着眼前歇斯底里的女人,缩了缩脖子道:“你一个女人家家的,那么拼做什么,看你大姐,为了整个赵家都不敢嫁人,何苦呢,这种辛苦的事就交给我们男人来做不好吗,你安坐房中绣绣花相夫教子岂不乐哉?而且说到丧心病狂狼心狗肺,我可比不上你,将自家弟弟哄骗去了仇家那里致使其惨遭杀害,又亲手下了毒药毒死自己的亲姐姐,我可做不出你这样的事情来。”

    “你——难道这一切不都是你一起教唆的吗?难道这一切不都是为了你?”

    “我教唆?真是好笑,你这些年来嫉妒你大姐可以掌管赵家,心心念念想要取代她的位置,你做的这一切难道不是为了你自己,毒药是你自己差人去买的,我也没有拿着刀子架在你脖子上命你去下毒,你倒好,把这污水往我身上泼,说出去谁信你。”

    赵馨听完丈夫的这番话,只觉得天旋地转,两腿一软,晕了过去。

    刘武通见状,冲着赵馨身边的大丫鬟道:“把夫人扶回去,好生照顾。”

    说到照顾两个字,语调稍稍加重,任谁都知道是什么意思,说着还冲那大丫鬟挑了一下眼角,丫鬟娇羞低头,转身去扶赵馨。

    原来二人之间,早已有了暧昧。

    王少智早就把这两人的一举一动给看在眼里,笑道:“刘兄真是性情中人,身边莺莺燕燕却是没断过,真是艳福不浅啊。”

    刘武通赶忙拱手道:“承让承让,王兄家中那几位也是不遑多让,眼下又要迎娶我妻妹,该是我羡煞王兄才是。”

    王少智哈哈一笑:“这事还得靠刘兄帮我多多操持才是。”

    “应该的,应该的,往后大家就是连襟,都是一家人。”

    “就知道刘兄是个爽快人,如此,还麻烦刘兄接手赵家事务后去衙门说一声,表示自愿放弃封乐北二十村的征税权。”

    如今借着赵馨的手除掉赵蕊这个心腹大患,整个封乐就没人跟他抢税征了!

    想到这里,脸上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

    刘武通则觍着脸道:“如此一来,封乐五十多个村子的征税权尽数收拢王兄手中,可喜可贺,双喜临门呐——。”

    王少智也跟着哈哈大笑,最后道:“至于珍珠一事——”

    “哎哟我的王兄,你连我妻妹都娶回去了,造珍珠的源头就是在你那儿了,还担心赵家的珍珠不卖你吗?”

    虽然王家也采摘珍珠,但质量远不如赵家,都归功于赵家的这个赵竹,王家人对赵竹算是垂涎已久且势在必得。

    王少智被刘武通一通奉承,喜上眉梢,道:“刘兄说的是,既然大家往后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肥水自不能流外人田。”

    “那当然。”

    ……

    衙门后宅。

    秋梦期怒气冲冲地推开东厢房的房门。

    苏韵正在酿酒,蒸馏设备前几天早就准备好,但甘蔗汁压制和发酵都需要时间,这才拖到了今天。

    见到秋梦期和几天前一样又是一副火冒三丈的样子,心中已经了然。

    “台山卫所不愿意出人?”

    “对,这个石巍当真是个小肚鸡肠的男人,定是因为张百户的事在给我使绊子。”

    苏韵点了点头,“要不是你,他如今还在帮别人养儿子呢,确实过于小气,出兵剿匪本就是卫所义务,他是怎么拒绝你的?”

    “说海边有倭寇出没,近期要加强兵力进行边防巡逻防范,没有多余的兵借出去。”

    “是不是要暗示你出银子?”

    “出银子我也认了,一千两绞杀濛山土匪,算是值了,可对方竟一副正义凛然回拒了我。”

    “莫非是嫌钱少?”

    “不知道,超过一千两就算了,剿匪本就是卫所的义务,我可不想当这个冤大头让人宰,不然以后再有甲山乙山丙山山匪层出不穷,一有点苗头我就得掏银子,我不干!”

    秋梦期叉着腰,骂骂咧咧。

    苏韵看着她这模样,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

    转而向正事道:“依我看,不借也好。”

    秋梦期错愕地看着她:“你好歹也是我的人,怎么向着那些个狗东西?”

    “正因为是你的人,才会这么说。”

    “……借不到兵我怎么剿匪?”

    “你自己组建人马剿不就行了?”

    “你疯了,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都不可以豢养私兵,这可是杀头的罪!”秋梦期说着,忍不住又低低嘟囔,“我倒是想养,可万一被有心人给报上去,那就麻烦大了。”

    苏韵摇了摇头:“你不需要豢养私兵,衙门有三班衙役,站班皂吏主要负责衙内值堂和衙外跟随主官出巡,捕快执行侦查拘捕等事宜,至于最后一个民壮,主要充当护送、押解,我们也可以称之为打手——”

    “我知道了!”秋梦期听到这里,脸上顿时露出狂喜的表情。

    “你简直就是我的智多星——那我要组建多少人合适?太多了会不会被上面怀疑?”

    “一般来说,县衙里都会配备有三四十衙役,这并不代表只有这几十人工作,其实每名衙役手下都有几个到十几个不等的帮闲,也叫做白役,我以前曾看过一本史料,清朝后期,四川某县曾爆发了一次叛乱,县令集结了全县的衙役和帮闲,足足多达上千人,成功镇压了这次叛乱,所以具体要招募多少人,想必这会儿你已经心中有数了。”

    秋梦期心花怒放,道:“本来还以为最多能搞百来个民壮就顶天了,没想到还能上千的。”

    苏韵:“这叫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也是时候培养自己的人了,不然以后事事都得去求卫所,伤钱不说又得点头哈腰陪着笑。”

    秋梦期听她这么说,不由得想起上午去卫所坐的冷板凳,觉得自己好可怜。

    “嘿,还是你好,愿意帮我谋划为我着想。”

    苏韵压着嘴角:“招募民壮的行为必须悄悄进行,不要大张旗鼓,咱有理,但也不能没事惹事。”

    “嗯,如今衙门里除了户房,衙役里面肯定也有不少王家人,既然我们怀疑王家和濛山土匪有关,这一批民壮决不能和原来那群人混在一起,必须全部秘密新建设!”

    “濛山上的土匪应该不会超过一百人,你也不用一下子拉那么多人,精而少才最稳妥,也方便管理和训练。”

    “我知道,这一批一百人是上限,等一旦肃清濛山土匪,以前的那些衙役也得好好处理一遍,贪吃回扣道德恶劣的,一律不要。”

    说完已是跃跃欲试的样子,似乎已经想到了要拉谁进民壮班了。

    苏韵看她这猴急的样子,和刚刚回来时候怒气冲冲的样子判若两人,忍不住心中发笑,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赶紧拉人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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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7章 训练民壮 ◇

    距离赵家前掌家人身死不过半个月, 刘武通去衙门推掉征税的事。

    赵家辞掉代征收税赋的差事,这当然算是封乐的大事,秋梦期第一时间就收到了这个消息, 并亲自接见了刘武通。

    看着眼前这个眼角都藏不住喜悦的男人,她忍不住心中作呕。

    赵馨自认聪明绝顶, 却没想到被这样一个男人给拿捏了,也算是报应不爽。

    “赵家的事怎么是你来做主?”秋梦期明知故问。

    “回大人话, 老爷子如今病卧在床滴水不进, 哪还有精力管这些事, 大姐和小弟又都没了,只剩内子与三妹,三妹不日就要嫁入王家,如此一来这个家也就我们夫妻二人在撑着, 内子身子有恙, 于是遣我过来和大人告罪一声, 推了这份差事。”

    “哦?赵竹要嫁入王家, 什么时候的事?”

    “就这几天了……”

    “嫁的是王家的哪位公子?”

    刘武通似乎也觉得难以启齿,支支吾吾道:“嫁的是王家三公子。”

    “王少智?我怎么记得他早就已经娶妻生子, 还纳了四房妾室,赵家就算再怎么不济,怎么说也还是堂堂的士绅门阀, 不至于将家中女眷嫁给一个大她十来岁的男人做妾吧!”

    “哎, 三妹一心认的这门亲事,我们做姐姐姐夫的,自然都是听她的。”

    秋梦期笑了笑:“难得你们做姐姐姐夫的能听妹妹的建议。”

    刘武通生怕说多错多, 讪讪着赔着笑, 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秋梦期摆了摆手, 没打算继续追问下去:“行吧,既然你们都已经做了决定,我这个做县令的也不好说什么,如此,封乐征税一事就不再劳烦你们了。”

    刘武通点头哈腰,生怕又被秋梦期问出点其他的东西,匆匆忙忙撤退了。

    秋梦期看着远去他的背影,眼里尽是讥讽。

    然而令她想不到的是,刘武通前脚刚走,孔兴贤后脚就过来了。

    “大人,听说赵家把征税的差事给推了?”

    “你消息还蛮灵通的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我身上装了耳朵呢。”

    孔兴贤忙道:“适才赵家女婿刘武通进衙门的时候,下官刚好与他碰上,当时随口问了一嘴,这才知道他是为了何事而来。”

    秋梦期并没有打算在这种事情上跟他计较,跳过话题道:“是有这么回事,说家里的人死的死病的病,精力管不过来,就不愿意再干下去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大人先前还想着尽早统一征税主体,但又怕赵家背后有人阻拦,如今他们亲自上门辞掉这趟差事,这简直就是瞌睡来枕头,来的正是时候。”

    秋梦期听他这么一说,脸上也立即漾起了笑,“我确实有这么个打算,征税这一块还是得尽早统一起来才算规范。”

    “既然如此,那我去和户房王主事说一声,让他回去通知王家家主,明日来衙门把北面二十个村子的代征税手续给办了。”

    秋梦期闻言,一副困惑的样子看着他:“为何要请王家家主来?”

    “大人居既然想统一征税主体,那自然是要把整个封乐的征税事务都交给王家来办,叫王家家主过来,此事有何不妥?”

    “我有说过要把代征税一事都包给王家来干吗?”

    “这——”孔兴贤突然有股不妙的感觉,心突突跳了两下,“眼下封乐的地方乡绅就只剩王家最有威望,不交给他们家,难道还要另外找别的人?依我看,再也没有比王家更合适的乡绅了。”

    “此事过后再议。”

    秋梦期原本想着直接跟孔兴贤说封乐的税收以后都不再交给任何乡绅代收,自己已经另外组建厘金局负责征税,但一想到如今濛山土匪还没剿,王家和蒙山土匪定是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暂且先压下不打草惊蛇,于是打算草草将其打发走。

    孔兴贤哪里愿意走,王家已经承诺等另外一半地的征税任务到手后,往后每年都会给他孝敬银子,如今县令含糊其辞,令他心中十分不安。

    “大人,眼看都九月份了,再不组织百姓纳税到时候就真的来不及了。”

    “好,我会尽快安排。”

    孔兴贤心里疯狂吐槽:……那你倒是安排啊。

    “县丞怎么还立在这?”

    “下官正等着县尊安排税收事宜呢,也好按照大人说的去通知人?”

    “通知谁?”

    “通知王家啊!”

    “我说要给王家做了吗?”

    得了,事情又转回来了,孔兴贤心中直骂娘,但也看出来秋梦期并没有要把征税一事交给王家干的意思,至少眼下还没有这个决定,他一时间也劝说不来,只好悻悻退下。

    秋梦期回到后宅,把这事说给了苏韵听。

    “赵家如今已经落入刘武通手中,王家以为这事稳操胜券,若是一直得不到答复,定是要上蹿下跳。”秋梦期想起那日在万孝村王少仁那无比嚣张的一幕,冷哼了一声,“这家人恶贯满盈,也该让他们尝尝被吊着的滋味。”

    “你那边操练的情况怎么样了?瘦猴他们潜进去已经有三天了,一旦有消息出来,就要立即实施收网。”

    濛山土匪盘踞本地多年,这些人一向阴险狡诈,直面猛攻实为下策,秋苏二人在组建民壮队伍时同时着手安排人员混进土匪窝中,打算来个里应外合。

    瘦猴和细狗二人以前都是小混混,又面生,不像王小宝和六子那样跳脱,秋梦期安排了一个盗窃的案子套在他们的头上,将二人进行通缉,如此一来他们慌不择路跑进濛山寻求庇护也就显得合理,濛山若是在城里有线人,身份也能做到毫无破绽。

    眼下的情况就是一边组建民壮队伍进行操练,一边等待瘦猴二人的信息。

    如今一听苏韵问起自家的壮班小队,秋梦期顿时来劲,“整好一百人,大多都是村子里面穷苦人家的青壮年,先前随我去台山卫所一起营救你的那个城门守卫王三表现很突出,还有上次我去万孝村时候遇到的那个刘二虎,也是不错的苗子,我让这两人各带着一支队伍操练。”

    说着又继续介绍道:“王三经验相对老道,大局意识较强,刘二虎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主打就是一个勇字,各有各的好。”

    苏韵见她眉飞色舞的样子,笑道:“让你审案你耷拉着脑袋百般不情愿,这下总算找到你喜欢做的事了。”

    秋梦期得意得抬了抬下巴:“可惜我不好亲自去教导他们,不过有大师兄在,人员操练这方面倒也不用愁。”

    在老宋头的妙手回春之下,这几日影七也醒了,但又不愿意一直躺在床上,屡次想下床,苏韵就找来木匠给他打了副轮椅,每天由大福推着去操练场。

    虽然影七还不能走路,但在轮椅的帮助下如履平地,他一天就拿着小竹竿在操练场纠正民壮的操练细节,哪个人有哪个地方做不对的,就拿小竹竿抽一抽敲打敲打,在这位高手的指点下,这群民壮的进步尤为神速。

    根据影七的反映,其中进步最为神速的却是大福,他虽然痴笨,但在格斗方面具有独特天赋,主打就是力量这一块,一板一眼,不玩花样谁也别想打赢他。

    “这会儿还早着,我带你去见见他们。”秋梦期道。

    苏韵还挺想去看看:“方便吗?”

    “有什么不方便的,走吧。”

    “宋先生是不是也在那儿?”

    “嗯,大师兄现在身子还没好全,老宋头没事也多往那边跑。”

    “上次酿的酒放了几天了,味道应该够醇了,顺带拿一些过去给他尝尝。”

    秋梦期一听,眉头一挑,道:“那感情好,我一年的薪水又可以拿回来了。”

    “你跟他一个老人家计较这个做什么,你又不缺那点银子。”

    “我怎么不缺,我——我还要留着银子——”娶媳妇呢。

    “你要留银子做什么?”

    “反正不告诉你。”

    见她这小模样,苏韵忍着窥探的欲望道:“你要钱跟我拿就是,还能差你百十两银子。”

    苏韵愿意为自己花钱,秋梦期心里当然美滋滋的,但她自己那点心思,又哪能任由自己心安理得地花对方的钱。

    “你的留着。”秋梦期含糊道。

    “好啊,跟我藏着小秘密了,我去拿酒。”

    “我去我去,你放哪儿,我搬着就行。”秋梦期殷勤地跟在她身侧,露出白晃晃的牙齿。

    “几斤酒,我还能摔着不成。”

    “嘿,我有力气嘛。”

    ……

    等两人到达浪村操练场时,太阳刚好西下。

    说是操练场,不过是一大片荒芜的草地,隐蔽在茂密的山林中,周边山木葱葱郁郁,不进其中在外头很难看出端倪。

    以往秋梦期来都是轻装快马,不到半个时辰就能到,如今和苏韵则一起坐了马车,花了双倍的时间。

    二福和王小宝坐在马车前头,车一停它就摇着尾巴一溜烟跑下车在前面开道了。

    秋梦期抱着酒坛子下了马车,转身伸出手要去牵苏韵,苏韵也从善如流地把手放到她掌心,任由她扶着自己下车。

    穿过密林入口,眼前豁然开朗。

    一大片空旷的操练场铺开在眼前,周边散落着几排屋子,还有几个冒着青烟的茅草棚,棚子底下,几个打铁的师傅正在乒乒乓乓地锤炼着武器。

    操练场上两个方块队,五人一排,正在锻炼耐力。

    影七摇着轮椅穿梭在队伍中间,小竹竿所到之处响起啪啪的声音。

    这些壮丁憋红了脸,吃痛了也不敢哼出一声,因为他们知道,一旦他们没忍住,那么接下来等待着他们的将是更残酷的考验。

    树荫下,老宋头躺在石头上,跷着二郎腿叼着狗尾巴草好不惬意,看着眼前赤膊训练的鲜肉们,嘴里不时发出啧啧的声音。

    随着酒糟鼻子微微动了两下,他突然一个激灵,猛然站起身,面带喜色喊道:“酒——好酒——”

    民壮听到他呼声,纷纷回头,可谁知那无处不在的竹竿就在下一瞬敲到了头上、肩膀上、小腿上……

    “我准许你们回头了吗!”

    众人不敢吱声。

    “我准许你们回头了吗?回话!”

    “没有!”

    “既然没有为何回头,刚刚犯规者,加站半个时辰。”

    这下子,小伙子们连哀嚎都不敢嚎了,只得乖乖照做。

    秋梦期这时携着苏韵进来,早已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笑眯眯道:“今日多辛苦一些,来日若是遇上强敌,生还的机会就会多上一分,好好练着,这世上想求我大师兄训练的人排队排到京都都排不完,你们可是有福了。”

    众人不敢吭声,训练虽然辛苦,但谁都能看得出来眼前轮椅上的这位,武功高深莫测,都受伤了还这般厉害,正如县令所说,能得他指点,那还真的是他们的福气。

    大树下的老宋头这时候早就窜了出来,一边跑一边流着哈喇子到处闻。

    “酒——好酒——”

    两只小眼睛第一时间锁定了秋梦期手中抱着的坛子。

    问也不问就执行拿来主义,一把将酒坛子抢了过去。

    “你这老家伙,上来问也不问就跟我抢。”

    “酒又不是你酿的我干吗要我问你。”老宋头翻了个白眼,一把扯开酒坛子上的缸封。

    扑面而来清冽的酒气扑面而来,激爽得他在那一刹那仿佛已经上天了。

    “好香——好酒啊——”

    秋梦期还想说赌约的事情,但看他眼下这副模样,就知道眼下这老头怕是什么也听不进去,只得摇摇头随他去了。

    背着手走到影七的身边,问道:“才训练十来天,能去濛山了吗?”

    “濛山那群土匪,就是比一般人多把大刀,若是连这个都打不过,跟废物有什么区别。”影七冷声道。

    声音不小,也足够让附近的这群民壮听到,大伙不敢乱动,眼神却忍不住交流,带着些许的忐忑和兴奋。

    “那我就放心了,不出意外濛山内部很快就传出来消息,到时候我们随时出发。”

    影七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又道:“这几日把你大福留在这里,我训练一下他的反应能力。”

    秋梦期脸上一喜,这有什么不行的,“大福力气大,专注力这块没得说,但反应能力确实比较薄弱。”

    两人聊了一会儿,看着时间差不多,影七这时才下令解散。

    众人一哄散开,眉开眼笑地朝开饭的地方跑去。

    有几个是石盘村盐农的孩子,见到苏韵也跑上来跟她打招呼。

    苏韵笑笑着冲着他们招了招手,姣好的面容晃花小伙子们的眼,一个个满面通红地想要往前边挤。

    秋梦期见状赶紧快步上前挡住他们乱晃的眼睛道:“练一天了不饿了吗,再迟就没饭吃了。”

    小伙子小心翼翼地瞟着她身后的女神,这才相互追逐着跑开了。

    “一群毛头小子。”秋梦期背着手,老神在在道。

    “你以为你多大,你还不如人家大。”

    “切,我不一样,我有一颗成熟且有趣的灵魂,世上绝无仅有。”入股不亏,你别不知好歹。

    “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我不好吗?”

    “你这是在向我推销你自己吗?”

    “不行吗,非诚勿扰来一波,你这盏灯能为我留到第几轮?”

    苏韵上下打量她一番,似乎认真评估了她的条件道:“一七零左右,在男人堆里,这一点可以直接灭灯了。”

    秋梦期:“不是吧你,这个条件可以不用卡得太死,毕竟情况特殊!”

    苏韵没回她的话,又继续道:“相貌尚可,毕竟皇家宴会上能引得其他进士嫉妒不已,算个加分项。”

    秋梦期瞬间又神气了。

    “学历方面,初中毕业,高中辍学混日子,后来出国念个野鸡大学,什么也没学到……只能算是初中毕业生,这一轮也灭了。”

    秋梦期一脸惊恐地看着她:“不至于不至于,我好歹也是当朝新科进士,皇帝钦点七品县令!”

    苏韵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似乎在说:你知道你这个县官是怎么来的。

    秋梦期只得摊了摊手道:“行吧,这点你又赢了。”

    苏韵继续点评:“经济方面,没房,有两匹快马,也没什么存款,有份蚊香产业,进项马马虎虎,这项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优势。”

    “至于工作,算是个基层公/务/员,但花钱大手大脚,难以养家糊口,可能需要对象接济,这项也比较勉强。”

    “性格方面,换做以前那就是狂躁症,好面子且易冲动爱斗气,与同异性朋友之间的界限过于模糊,容易引起对象误会,这些都算是扣分项。”

    秋梦期听着,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消失。

    “难道除了美貌我就一无是处了?”

    “倒也不是,安全感方面能加点分。”苏韵说着,想起了被张百户强行掳去台山卫所的那个晚上,万念俱灰,直到秋梦期寻来,她才仿佛从鬼门关回到了人间。

    这样的安全感时隔数年再现,依旧能叩响人的心扉。

    “综合下来能及格吗?”秋梦期紧张地问道。

    “勉强能凑个六十分,在大部分女孩眼里怕不是良配。”

    秋梦期心一沉,最后还是没忍住问道:“在其他人眼里不是,在你眼里是吗?”

    苏韵站在树底下,任由风吹起了她的长发,声音也显得有些缥缈:“在我这里,只要我不喜欢,就算是一百分也无济于事,只要我喜欢,就算零分说不定我也会上手抢。”

    这样的回答让秋梦期一时候也猜不透她的心思,不过还是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会上手抢着的人。”

    说完,突然想起了上一世苏韵明知自己与常俊处对象却还是硬生生插足进来,还有后面两人发生矛盾时苏韵曾口不择言说道,只要她愿意,就算是自己喜欢的人,她也要把人给抢过去。

    想到这里,笑容也渐渐隐去。

    “我有时候真是嫉妒常俊。”她低声嘟囔道。

    风从林木间吹过,发出沙沙的声音,苏韵没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秋梦期摇了摇头,如今她心态已经完全变化,从最初的苏韵夺走她男朋友,变成了男朋友居然跟她抢女人,浓浓的嫉妒感直接将她干趴。

    “你这样不按常理出牌,要是有人想追求你,都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努力。”

    苏韵苦笑道:“有些人反应迟钝,就算我按常理出牌,甚至直接指明道路,她也未必能找到方向。”

    秋梦期不明所以,只是一想象苏韵要是给人指着通往她内心的路,就嫉妒得满脸丑陋,“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

    “对啊,我也常常怀疑,怎会有这么笨的人。”

    不知为何,秋梦期甚至能从苏韵刚刚这句话里面听出几分宠溺,她不得不怀疑,难道苏韵真的有喜欢的人了?

    而且还是一个蠢笨无比的人!

    心里直泛酸水,话也不想讲了,脸色跟着变臭了起来。

    苏韵看了她几眼道:“刚刚只顾着给你打分,还没问你如果换作你是女嘉宾,你会给我多少分,要给我留灯到最后吗?”

    秋梦期没想到她会突然来此一问,这不像是苏韵的风格,在她的印象里,苏韵才不做这种假设。

    微微错愕之后还是细细分析道:“身材样貌皆是十分,知识学历也是十分,经济能力如今已经有目共睹,性格有点冷,不爱解释,但也符合高冷女神的气质,这点只会加分不会拖后腿……哎,不用再一一列举就知道是满分小姐了,妥妥的心动女生了。”

    苏韵扑哧一声笑了:“你不知道其实大家都讨厌满分小姐吗?”

    是有这么回事,越来越多人认为,有缺陷才会更显真实,满分小姐如今已经成为了奚落的代名词。

    “讨厌是说不上,那是因为他们觉得和优秀的人在一起会倍感压力,这才对满分小姐有所偏见。我就不一样了,至少我不会因为满分小姐的优秀而自惭形秽,毕竟我脸皮厚,满分小姐需要我的衬托。”

    苏韵道:“我收回刚刚对你性格的打分,至于脸皮厚这一点,性格这一项在我这里可以打十分。”

    秋梦期诧异地看着她:“原来你竟喜欢厚脸皮的人?”

    “是吧,”苏韵模棱两可道,“也得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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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8章 策划埋伏 ◇

    封乐王家三房院中, 王少智的正妻刘氏一脸不快,自她嫁到王家后,王少智又先后纳了三房美妾, 这才没多久,又要纳妾, 据说这次要纳进门的是同为封乐乡绅赵家的三姑娘赵竹。

    她这个做正妻的,还得安排人打扫装饰新房好迎接新人入住。

    说来也气人, 这个新妾还是自己那好弟弟刘武通给牵线牵来的, 虽说对丈夫的生意大有裨益, 可一想到屋里头又多一个人,还是忍不住恨得牙根生痒。

    前堂老三王少智和老五王少仁正在说话。

    王少仁道:“恭喜三哥,又喜得美妾一名。”

    “嗐,什么美不美妾的, 我连那赵家三女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要不是为了赵家的珍珠, 我也不非得这么大费周章把人给往屋里填。”

    “三哥这可是口是心非了, 赵家三小姐没见着,赵家大小姐你可没少跟她打交道, 那赵蕊长得如此端庄温婉,想来她妹妹也差不到哪里去。”

    王少智听到弟弟提到赵蕊,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道:“那赵蕊真是可惜了, 若是她手段没那么厉害, 我也不舍得逼着赵馨把她给弄死。”

    王少仁跟着舔了舔嘴道:“那女人乃人中极品,死了真是可惜。”

    王少智见他这副模样,脸上尽透猥琐之色:“你不也刚纳妾没多久, 这么馋, 那就上山去找老四, 他那里的姑娘都是你送过去的,一个赛一个水嫩。”

    “去去去,那些货色,怎能比得上赵氏姐妹。”

    “你小子莫不是在惦记我那准备入门的小妾?”

    “哪敢,不过是说笑而已,成吧,等待会儿你那美妾入了门,我就上山去找四哥快活一番。”

    王少智嘿嘿笑了两声,随后又站了起来,踱了两步道:“这都未时了,按理说这个时候早该把人接回来了,怎的外头还没见动静呢?”

    王少仁嘿嘿一笑:“三哥刚刚还说我猴急,我看你比我还急。”

    “倒也不是,按理说也该到了,不至于这么晚,会不会出了什么差错了?”

    “能有什么差错,如今赵家那边全权由刘武通做主,那种软骨头能闹出什么花样来。”

    王少智点了点头,“说起来这个刘武通也真是好命,在家中高不成低不就,原以为这辈子就这么窝囊下去,没想到却靠着妻子吃了绝户,竟把赵家收入囊中,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还不是走了狗屎运,娶了赵馨那么个没脑子的女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财富到手了,不过若不是因为四嫂的原因,四哥想要和刘武通这人搭上线,怕也没那么容易吧。”

    “刘武通就跟条狗似的,扔个骨头就来,就算不是那黄脸婆的关系,把他拉下水还不是手到擒来之事。”王少智满脸鄙夷。

    王少仁竖起大拇指道:“还是三哥厉害。”

    王少智却皱了皱眉头问道:“最近那个姓秋的可有什么动静?刘武通早就去衙门把赵家代征税的差事给推了,但却迟迟没定下来让咱家做,他这是想搞哪一出?”

    王少仁摇了摇头:“孔兴贤说他含糊其辞,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此人乃我王家的心腹大患,才来封乐没几个月,就惹出这么多事端来,依我看孔兴贤拿他没辙,如此下去,我王家的大事怕是要坏在他的手中。”

    王少仁闻言,想起那日在万孝村乡间碰上秋梦期的那一幕,也忍不住恨恨道:“这厮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那日竟敢那般跟我讲话,一点不将我王家人放在眼里,我恨不得将他撕碎。”

    “哎,也不知道摘星阁那影七和他是什么关系,老四明明已经帮忙牵线搭桥,摘星阁也收了孔兴贤的定金,可那厮最后却没动手,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难道那厮身边还有高人?”

    “他身边除了那傻子有几分力气还有谁,真是想不通。”

    “要不直接让四哥带人偷偷把他给做了。”

    “连摘星阁都不敢下手的人,谁还敢接这样的单子,更何况现在摘星阁已经解散了,老四那边不好下山,除非能捉到他落单的时候。”

    “那得有的等了。”

    又说了好一会儿话,还是迟迟不见抬着新妾的轿子出现,王少智忍不住烦躁起来,大声叫道:“来人——”

    下人匆忙上前:“三爷有何吩咐?”

    “去看看赵家那边是什么情况,一大早就把轿子派出去了,抬个人而已,怎么这么久?”

    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小厮匆匆跑来,王少智定睛一看,正是早上派出去接赵竹中的一人。

    忍不住发怒道:“怎么只有你一人回来,其他人呢,五姨太呢?”

    小厮哭丧着一张脸,上气不接下气道:“三爷,不好了,赵家那边不放人,拦着根本就不给轿子出门。”

    王少智大惊:“什么!不放人!是谁不放人,是刘武通那个狗杂种吗?”

    “不是,是赵二姑娘派人拦着不给出门。”

    王少智将手中的茶杯重重一放,生气道:“赵馨不是让刘武通给关起来了吗——这个刘武通怎么办事的,连自家婆娘都看不好,真是个废物!”

    “不仅如此,他们还有个叫做赵八的护卫很是厉害。”

    “早之前刘武通不是已经搞定那个护卫了吗,怎的现在又跳出来了?”

    “先前刘武通是把赵二姑娘给控制住了,可不知道怎的又被她逃出来了,那赵八是赵家家生子,二小姐出来说话,赵八哪里还听刘武通的。”

    “废物,区区一个护卫都奈何不了,走,带上几个人瞧瞧去,如今赵蕊已经死了,我就不信赵家还能有谁敢跟王家作对。”

    王少仁一听,赶紧派人去召集人马,三十几号人浩浩荡荡朝赵家的方向直奔而去。

    ……

    与此同时,濛山脚下,众啰啰正合力将数匹马儿往山上牵,马背上驮着大大小小的箱子,里面装满了一些走商的物资,其中一匹马背上坐着一位惊慌失措的女子,她身材高挑肌肤白皙,但此时却毫无活力,仿佛一只受伤的小鸟落在马背上,让人无限怜惜。

    仪态尽失的少女看着这群人将她和马儿往深山的方向拖,大大的眼睛里尽是惊恐,嘴中不住地喊道:“你们要带我去哪儿,赶紧放开我,若是让我爹爹知道你们劫了我,定会将你们碎尸万段!”

    为首的啰啰哈哈大笑:“甭管你爹爹是谁,就算是天王老子到了我们濛山的地界,也得向我们四爷跪下拜山头,我若是你,好好看看这山下的一草一木,等上了山,这辈子想下来可没那么容易咯。”

    众人听着,纷纷起哄,“这妞长得不赖,四爷若是看上她,说不定能做咱们濛山的压寨夫人,当了压寨夫人,想下山还不是四爷一句话的事。”

    少女吓得哇哇大哭:“我不要当什么压寨夫人,我要回家,快放我回家——”

    “省点力气吧,等到了山上有你哭的时候。”

    少女见这些人无动于衷,只得又改变策略哀求道:“几位大哥行行好,把我放了吧,我爹爹有银子,我给你们银子,你们放我走好不好,求求你们了——”

    说着,哭得红肿的大眼睛又落下泪来,让人十分不忍。

    谁知众啰啰对这样的景象早就见怪不怪,丝毫没有任何怜香惜玉意思,更有人讥笑道:“你看你那些随从,自打我们一冒头,一溜烟人全跑了,也没谁关心你这位大小姐的死活,我看你爹肯定也不要你了,何必哭闹,上山后好好讨好我们当家的,到时候吃香喝辣的,不比山下差。”

    “我才不要,放我回去——放我回去——”少女不屈不挠,口中不停哭泣,但无奈身居马上,又不敢往下跳,只得任着这群人将她连带着马匹往山上驱赶。

    而这群土匪没想到的是,远处一道石峰背后,一队人马埋伏于此,包括刚才几个落荒而逃家丁模样的青年。

    这群人看着山匪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丛林中,一个个都变得忧心忡忡起来。

    原本刚开始听说县令大人要男扮女装混入濛山,大家觉得很是冒险,但大人坚持,他们又觉得或许也还好,毕竟一个大男人,只要身份不暴露不把这群土匪给惹急了,应当也不会出什么事,可谁知大人一扮上,所有人眼睛都直了。

    谁也没想到大人的女装居然如此绝色,也怪不得在京都皇家宴会上,那群进士会怀疑他女扮男装考取功名逼其验明正身。

    如今人如愿地被“掳”走了,剩下这群人却一个个变得提心吊胆起来。

    “班头,秋大人不会有事吧?”

    更有人小心翼翼道:“就算大人是男的,可他如此俊俏,山上那山匪如此粗鄙蛮横,万一——万一——”

    王三一听,看着身侧面无表情的苏韵,转头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呵斥道:“什么话当讲什么话不当讲心里没数吗?”

    那民壮赶紧捂嘴表示知错。

    “按照原计划,二队跟我走,往后山山脚下埋伏。”

    王三说完,带着一半人马,在密林的掩护下,潜往濛山后山方位。

    刘二虎道:“剩下的人听着,跟着我,匍匐前进,往前再走半个时辰进行埋伏,待时辰一到,即刻攻上山。”

    “是!”

    一队的人赶紧跟着刘二虎潜入丛林中,大福也跟着紧随其后。

    只剩下王小宝推着影七,和苏韵守在原处。

    离计划时间还早,苏韵却有些坐不住,来回走动着。

    自发配以来,她见到秋梦期的时候,那人都是一副男子装扮,如今却是她亲手为她上了妆,换回了女儿身的衣裳,不得不说还是被惊艳了一把。

    就算知道秋梦期身手了得,但是就这样将她丢进豺狼一般的土匪窝,苏韵心里还是一百万个不情愿。

    可秋梦期这人一旦下了决定就铁了心,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况且连影七都默认,她更劝不了,原本可以在衙门等待消息,但无论如何也要跟着来到濛山附近,远远看着也能心安一些。

    “苏姑娘,您别担心,大人虽说面皮好看,但毕竟是个男子,再说瘦猴和细狗都在山上,无论如何也会护他周全,等天一暗下来,弟兄们就开始行动,不会有事的。”王小宝看着苏韵少有的焦虑,忍不住出声安慰。

    苏韵何尝不分析过其中的利弊,但情绪这种东西,不是你想缓下来就缓下来。

    “我知道,我就是忍不住乱想。”

    “小的知道,苏姑娘这是关心则乱。”

    苏韵勉强地挤出笑意,算是认同他的观点。

    而原本一直不吭声的影七这时却开口了,“若是她连自己都保全不了,那就枉为师父的徒弟了。”

    他声如其人,冷淡不带一丝感情。

    原本坐立不安的苏韵在听到影七这句冷冰冰的话,却奇迹般地安定了下来。

    ……

    申时。

    等王少智兄弟带人赶到河源赵家,太阳已经渐渐偏西。

    赵家的庄园院子一片肃穆,并无任何喧闹之色,也没有一丝要嫁女的喜气。

    不过嫁女为妾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一般来说不像明媒正娶那样经历三书六礼等重重繁琐仪式,只需一顶小轿把人抬进门就算完事,哪里还要请人来吹吹打打观礼吃席的。

    王氏兄弟二人带着二三十来人乌泱泱地赶到,堵在了赵家大门口。

    看着拦在门口的赵八和几名护卫,王少智轻瞥了他们一眼道:“原先和你们家主商量好的,今日要将三姑娘接过去成礼,你们这些狗奴才,不放人走,也不让人进去,这是何意?”

    赵八冷笑道:“和我们家主商量?不知道二位跟的是我们哪个家主商量?”

    “自然是刘武通刘家主!”王少仁鼻孔朝天冷哼一声。

    赵八呸了一声:“这里是河源赵家,我们家主姓赵不姓刘,二位要找的人不在这里,请回吧。”

    “你——”王少仁大怒,拿起棍子就要抡人。

    王少智却赶紧将他制止住,冲着赵八道:“你们赵家大姑娘和小公子已经身死,如今是二姑娘夫妇管家,我倒是听说二姑娘身体抱恙,家中一应事务都交由你们二姑爷来处置,我们王家纳妾一事便是跟你二姑爷商量好的,何以出尔反尔?”

    赵八冷笑道:“一个外姓人,凭什么管我们赵家。”

    “这厮真是不识好歹,三哥,直接将他拿下,叽叽歪歪的浪费时辰。”

    王少智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王少仁一使眼色,手下那群恶仆立即扑了上来,赵八眼神一凛,拾刀带着几名家丁迎了上去。

    就在这时,院内匆匆往外走出几人,只听刘武通的声音传了出来:“哎呀使不得使不得,快住手——快住手——”

    王少智见到刘武通出来,赶紧喝令打手退下。

    赵八等人也忿忿收手。

    “刘武通,怎么回事?”王少智喝道。

    刘武通赶忙跑近,擦了擦头上的汗珠压低声音道:“哎,这不是……这不是……没看好人,这会儿人跑出来了,死活不给嫁,那赵八又听着她的,我也一时候没有办法。”

    “你他娘的就是个没用的东西,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刘武通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立在原地一脸讪讪。

    赵馨很快也走到院门口,看着王氏兄弟带着的二三十人,冷笑道:“三爷带着这么多人来,这是想干什么?”

    王少智看着眼前的女人,气她破坏自己的计划,害得自己还要亲自跑一趟,恨不得上前狠狠抽她一顿,眼珠子像是粹了毒似的,一点也不留情面道:“刘二夫人怕是忘记了当初我的那些警告了,也忘记自己做过什么事,要不要我再帮你回忆回忆!”

    赵馨听他这么一说,脸色明显是变了,但又不甘心这么妥协,道:“王家如此欺人太甚,当日三爷说的那三个条件,前两项既然已经办成,何必苦苦相逼,你我两家同是封乐的乡绅世家,做事留一线,往后也好相见,京都的大人们抬头不见低头见,各退一步不好吗?”

    王少仁不屑道:“如今赵家如同落日西山,已然不成气候,竟敢妄想和王家相提并论,至于你们京都的那位,不过是个小小的京兆少尹,连替我们三太爷提鞋都不配,你也有脸提起京都的大人们,真是自不量力。”

    赵馨听完这话,脸上血色褪尽,十分难堪,不得不说,王少仁所说的一点不差,不只是封乐这边她比不过人王家,连京都那边的靠山都不知要差上许多。

    但她晾二人不敢将赵铭和赵蕊的事情就这么当面说出来,毕竟这事算起来,王家也难逃干系,这也是她敢将赵竹的花轿拦下来的底气。

    故而硬气道:“别的条件倒是好说,但我三妹的婚事,我决计不能答应!”

    保住赵竹,除了她是她的亲妹妹,最主要是,一旦没了她,赵家的珍珠产业将彻底被颠覆,自己这个家主也就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

    王少仁一双鹰眼定定地看了她,瞬息之后脸上露出残忍的笑意,道:“你这个女人,勾结外人杀害自己的亲弟弟,又亲自下毒毒死自家大姐,你还有什么当赵家的家主——”

    赵馨万万没想到王少仁居然不留一丝情面,立即尖叫打断:“五爷休得胡说,你们为了将我妹妹纳娶为妾,协助刘武通上位,竟然不惜往我身上泼脏水,你们别妄想着会有人相信你们!”

    王少仁冷笑一声,转头冲着赵八道:“你们少爷就是被这个女人害死的,亏你还忠心耿耿地保护她。”

    赵八等人一听,都纷纷转头去看赵馨。

    赵馨脸上血色褪尽,大声道:“别听他胡说,我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他就是为了挑拨离间,我是你们的家主,你们难道连家主的话都不听了吗!”

    王少仁:“家主?你就是为了家主这个位置,才害的你弟弟和你大姐,不然你怎么当得上这个家的家主。”

    赵家下人围在一处,看着赵馨的眼神充满了探究和不可置信。

    赵馨脑子里嗡嗡直响,她捂着脑袋用力地摇了摇头,“王少仁,别欺人太甚,否则玉石俱焚,我不好过你们一个也别想跑。”

    王少仁冷笑道:“我们兄弟几人可什么都没做,莫非你有什么证据,你要是真有证据,去衙门告我们啊。”

    赵馨嘴唇发抖,这件事她不是没想过,但如今连丈夫都不跟自己站在同一边,如何能告得倒他们,自己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到最后却一个都捞不着,她咬咬牙,抬起头来又换了一副嘴脸道:“三爷,你们不就是想娶我妹妹吗,你们带走就是,我如今只有一个条件,不要在我家院门口胡说八道。”

    王氏兄弟二人闻言,相互对视一眼,脸上尽是得逞的笑。

    王少仁抬起手道:“去,进院子里去把三姑娘请出来,抬上轿。”

    赵家所有下人均目瞪口呆,一时间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声音喝道:“我看谁敢——”

    那声音苍老中带着威严,王少智等人抬头一看,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来人正是一直卧病在床的赵老太爷,可此时看他红光满面,哪里有半点病态。

    赵馨见老太爷突然出现,瞬间傻了眼,结结巴巴道:“祖——祖父——你——你不是——”

    “怎么,你是不是以为我老头子病入膏肓一脚踏入棺材要死了,那还真是让你失望了!”

    赵馨整个人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而王少智兄弟二人面面相觑,原先听说老太爷昏迷不醒滴水不进,可现在看,脚步如此稳健,一点都不像是有病的样子,哪有大病初愈的人能有这样的精气神。

    王少仁冷哼一声,道:“我们兄弟二人可不管你病还是没病,但既然你孙女和孙女婿答应将赵竹许配给我三哥,我们不过是按照约定来接人,你识相的,赶紧让我们把人带走,否则——”

    “否则怎么样?莫非你们想强行掳人!”随着清脆的声音传来,赵竹在两名丫鬟的搀扶之下,从人群中挤出来。

    看她那柔若无骨的模样,像是被下了软筋散。

    王少智第一次见到赵竹,十七八岁的年纪,眉眼冷清十分俊俏,与赵蕊比起来不相上下,忍不住心生欢喜。

    “强行掳人倒是说不上,既然已经付讫纳妾之资,便算是说定了,岂能容你说不嫁就不嫁的,这事不管到哪儿说我都有理!”

    “随随便便找个不相干的人下聘就想把人纳回家做妾,你们王家人还真是理直气壮,你还想要理是吧,那就一起去衙门让县令大人判一判,到底你有理还是我有理。”

    王少智瞬间就被赵竹这一问给问住了,只要赵老太爷还在,这事就算不得数,更何况还是找那姓秋的讲理,那姓秋的如今对他们王家意见很大,肯定不可能站在他们那一边。

    他心里不知道要骂刘武通不知道多少万遍,这厮是怎么办事的,赵蕊都被弄死了,原先赵馨也被囚禁起来,可他居然一个人都没看住,简直太令人失望了。

    “三哥,怎么办?”王少仁眼看形势不妙,压低声音问道。

    王少智咬了咬牙道:“他们人少,直接将赵竹抢过来,若是以后追究,那也是刘武通夫妇二人做主嫁妹,与我们无关,等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赵竹一个女人家,还不是得乖乖就范。”

    王少仁本就不是什么善茬,如今得到兄长发话,裂开笑了,露出那一口细碎的牙齿,扬起手中的刀,大喊道:“大伙听着,赵家既已经应允嫁女,就绝对没有收回去的可能,大家一起上,把赵竹给塞进花轿抬回王家。”

    众打手一听,瞬间一拥而上,朝赵竹的方向涌了过去。

    看着这黑压压的人群,赵竹吓得脸色发白连连后退,赵八等家仆赶紧上前保护,但无奈一下子被几人缠上,一时候也分不开身来。

    眼看赵竹就要被塞进花轿,这一刻却生出了意外来,原本扯住她手臂的两个打手突然一个跟着一个被踹飞,落在几丈之外的地方。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闯入百姓家强抢民女,简直是岂有此理!”

    王少智等人惊见变故,忍不住回头张望,只见一个侠客装扮的少女,手持长剑,拦在了赵竹的跟前。

    “什么人,敢坏我们王家的好事!”

    “清风寨戴燕,偏叫尔等不能得逞!”

    “臭丫头,真是自不量力,大伙给我上,将那个不识好歹的臭丫头给碎尸万段!”

    “呸,就凭你们也配——”

    戴燕长剑一挥,荡开了前头几名恶仆的长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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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濛山剿匪 ◇

    与初来封乐时去往清风寨所见景象不同, 濛山的土匪窝简直就是十八层地狱。

    土匪头子如同阎王判官,掌握着底下这些人的生死大权,众喽啰则是一群助纣为虐的小鬼, 底层的女人和被奴役者生不如死,到处是白花花的身体和不堪入目的凌/辱。

    尊严在这里不存在, 随处可见的就是人间炼狱。

    倘若真的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秋梦期在迈进山寨大门槛的那一刻就已经预见了自己的结局。

    但她不是, 她是来解救被奴役者脱离苦海的县官, 是来将罪恶者终结的刽子手。

    身处高位的刀疤老四见到如仙女下凡一般的秋梦期, 果然露出垂涎之色,伸出粗壮的手掌就要摸过来。

    秋梦期一把抽过身旁喽啰身上的弯刀横架在脖子上,继续发挥自己还算上得了台面的演技,惊恐之中带着决绝。

    “不要碰我, 否则我当场自尽。”

    众山匪似乎不止一次见过这样的场面, 四顾一番随即哈哈大笑。

    “又来一只小野猫。”

    “带着利爪的小野猫征服起来才带劲儿。”男人们吞咽着口水。

    细狗跪在角落里给某个小头目斟酒, 眼睛却时不时瞟向秋梦期的方向, 却被一个盖头打在脑门上,那小头目骂骂咧咧道:“看什么看, 当家的女人也是你能看的?”

    细狗赶紧低下头,朝旁边望去,碰上了瘦猴斜过来的目光。

    “小美人, 你这样白白嫩嫩的小手不该玩刀, 伤到自己了这可如何是好。”刀疤老四旁边的汉子贪婪的目光爬过秋梦期袖子下面露出来的一节手臂。

    “就做个样子,我赌她没这个胆量下手。”另一男人哑着嗓子道,折腾着怀里的姑娘。

    刀疤老四也见多了这样的女子, 没有理会秋梦期的威胁, 依旧自顾伸出手去, 没想到秋梦期往后退了一步,脖子上的刀刃直直向下压,朱红色的鲜血立即从刀口处冒了出来,红色的液体立即浸染了胸前的衣裳,看上去触目惊心。

    众人皆是一惊——好刚烈的女人!

    刀疤老四从未见过这样好面皮的姑娘,如何舍得,赶忙收回手叫道:“别呀,怎的伤了自己,不碰你就是。”

    秋梦期这才将弯刀挪开了一点点。

    “还不快去给美人止血。”刀疤老四呵斥着身边目光呆滞的婢女。

    “我要找个屋子休息。”秋梦期提出要求。

    “带她去我的屋子——”刀疤老四随即发话,这个女人实在令人抓心挠肺,他势在必得。

    秋梦期听到要去他的屋子,心中求之不得,捂着伤口在婢女的搀扶下款款而去。

    入了刀疤老四的房间,神情麻木的婢女找来药粉给她止血,秋梦期唯恐这药粉里混有其他的东西,借口自己上药将人打发走,稍稍处理了一下才四处打量着屋子。

    不得不说刀疤老四的心是够大的,或许是他对自己的掌控力有足够的信心。

    毕竟小小的濛山,在这里面就是一个小型的王国,上层统治者决定着下层弱小者的生杀大权,他确信只要迈进濛山地界,那就等于进入了他的五指山。

    也确信,没有人有这个胆量敢来濛山撒野。

    更何况一个小小的女子!

    门外有小喽啰把守着,秋梦期将一根长长的木棍子横在门后,开始翻箱倒柜地寻找屋里头的东西。

    这群土匪盘踞濛山地界这么多年,为非作歹,沥州各地官吏却睁只眼闭只眼,这背后定是有各种利益输送。

    瘦猴和细狗虽然提前来山上,但这二人根本不能接近刀疤老四的房间,想要找到关键证据几乎是不可能。

    这也是秋梦期极力要求伪装进入濛山的原因。

    作为濛山的一把手大当家,刀疤老四的屋里堆满了掳掠来的财物,秋梦期看着这些一箱一箱的珠宝,猜想着里边肯定有不少是从赵家抢来的东西。

    抢来的这些东西乱七八糟地摆着,秋梦期费了好大一番功夫也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开始有些着急。

    就在这时外边传来敲门上,她皱着眉头,一个翻身贴近门口,低声问道:“谁?”

    “大当家吩咐给姑娘送鸡汤来了。”

    原来是刚才的婢女去而复返,透过门上的小洞往外望去,那婢女手里果然端着一罐冒着热气的汤水。

    秋梦期将门打开放她进来,又再次关上门,将木棍别在门上。

    婢女见状,僵硬麻木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恐惧,颤声道:“姑娘想做什么?”

    秋梦期道:“没做什么,这几鸡汤里是不是加了料?”

    婢女不说话。

    秋梦期随手就将那罐鸡汤接过来,一把倒在了刀疤老四的床上被褥上。

    婢女见状,面如死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姑娘这样会害死我们两个——”

    根据婢女这些年的经验,眼前的女子长得美,不一定会死,但下场肯定很惨,而她自己,会死。

    说不定会活着看着自己身上的皮肉一块一块地被剥下来,当然,还有更惨的……

    秋梦期道:“看来你常带很多姑娘来这个房间,我问你,那个刀疤老向来把贵重的东西都放在哪儿?”

    婢女闭着眼睛摇了摇头,嘴唇紧闭。

    秋梦期道:“既然你说我刚刚的举动会害死你,反正都是死,还不如告诉我东西在哪里,也能死得其所!”

    婢女噙泪,“要是能轻轻松松地死也就好了。”

    “你既然不怕死,把知道的告诉我,我也能送你轻松上路。”

    婢女闻言,瞪大了眼睛,似乎没想到还能这样,可说到底,其实还是怕死,想着或许侥幸能逃一死,她有些犹豫。

    秋梦期见她无动于衷,只得翻身又继续翻箱倒柜。

    婢女就这么看着她折腾,时间也一分一秒地过去,这对两个人来说,都是煎熬。

    眼前的女子执拗得要命,婢女觉得整个身子都是僵硬着,单单是被褥上的那一滩鸡汤污渍,她甚至已经想象到了待会儿自己将会面对怎样的下场,害怕的情绪笼罩着她,她开始不停地发抖,牙齿也在打架,终于,她咬咬牙,爬起来走到床边,指着床下道:“这里下面有个箱子,我有几次见他从下边把东西拉出来。”

    秋梦期闻言,心中一喜,赶紧走到床边趴在地上去拉箱子。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啪啪的敲门声,只听有喽啰喊道:“喂,怎么进去这么久还不出来——”

    婢女面如死灰,不敢吱声。

    那喽啰拍着门,推了推,木门纹丝不动,似乎也觉得不对劲,于是开始大声招呼另外一个伙伴道:“快来跟我一起推门,这两个臭娘儿们不知道在里头干什么,把门给挡起来了,待会儿四爷要是回房进不去,我两个怕是要倒霉。”

    秋梦期听着外头推门的动静,只得加快手上动作,将箱子拖出来,但看着上面明晃晃的一把大锁,脑门上顿时冒出豆大的汗水。

    门口的动静越来越大,似乎集聚了四五个人。

    婢女此时身子抖如筛糠,整个嘴唇都是白的。

    秋梦期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臂道:“你别怕,我不会丢下你。”

    婢女摇摇头:“你……你一会儿捅我一刀,别让我落入他们手中就行。”

    秋梦期眼中寒光泛起,她不再说话,持刀的右手灌力,奋力一挥,随着瞠的一声那大箱子就这么被削去了上半部分,露出了里面明晃晃的金子和几本书册样式的东西。

    而箱子削破时的发出的巨大声响也惊动了门口的几个土匪,顿时嘈杂声四起:“不好,那女人怕不是个善茬——”

    “快去告诉大当家——”

    秋梦期捡起箱子里面的那几本册子,一股脑儿塞进自己的怀里。

    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已经有人在撞门。

    咚——咚——咚——

    婢女此时已浑身瘫软,根本说不出话来,眼睛死死盯着秋梦期手里的刀,似乎在恳求着快点给她一刀让这一切结束。

    然而就在门将将被撞开的那一刹那,秋梦期左手揽住婢女的腰身,脚踏箱子借力,再顺着一旁的柜子纵身一跃,从屋檐下掠过,一刀捅破屋顶,蹿出屋外。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天上星星点点。

    就在此时,山寨里面两处建筑冒起大火,升腾的火光将周边的景色照映得亮堂,瘦猴和细狗已然得手。

    “走水了,快灭火——”

    只听有人喊道。

    而早已埋伏在前山的刘二虎见到火光冲天,大吼一声:“弟兄们,给我冲——”

    ……

    刀疤老四得到消息冲进屋子的那一刻,率先看向的是自己的那张大床,只见一个被削了上半端的箱子赫然摆在面前,顿时脑子里嗡嗡直响。

    那里面记录的都是这些年来贿赂各级官员的账本,这账本要是落入别人的手中,那就完了!

    他抬头看着屋顶黑漆漆的洞口,怒吼道:“赶紧给我搜,找到那个贱人,我要将她千刀万剐。”

    “千万别把她弄死了,我让她知道什么叫做后悔,我要让她后悔招惹了我刀疤老四——”

    众土匪见他凶相毕露,赶紧拾刀冲出去找人。

    而此时山寨口刀剑碰撞和呐喊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刀疤老四心中一惊,问道:“怎么回事?”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发生什么事。

    这个男人还不算蠢,也终于把一系列的事情串联起来了,鹰隼一般的眼里透露着凶狠的目光:“好啊,看来是有人想动濛山这块大肥肉了,弟兄们,给我操起大刀,往前头集中,我倒要看看,什么人竟胆敢夜闯我濛山!”

    土匪们皆是一群亡命之徒,大多性格乖戾,如今听到要打架,竟变得异常激动,背起弯弓大刀喧嚣着往前头冲去。

    濛山土匪接近两百人,今日正好是他们每月一次的聚餐,每到这个时候这些土匪就会放浪形骸,饮酒作乐,在一定程度上会降低战斗力,这也是秋梦期等人接到瘦猴细狗二人情报后选择今晚动手的原因。

    已经有人喝得烂醉,听到厮杀声由远及近,还在茫然自顾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刘二虎已经带着一队的民壮从前门杀入山寨,这一队壮丁个个勇猛,虽然初次参与行动,但平日训练严苛,倒不像一般的百姓械斗那般生疏。

    刀疤老四肌肉发达少有败绩,自是自命不凡,一刀就纶倒数人,众人不敢跟他正面硬刚,倒是大福手持铁棍一跃而上将其拦住,二人战在一处。

    刀疤老四根本没将大福放在眼里,一刀一斧充满力量,似乎要把大福劈开,若换作别人,唯有躲避不敢硬抗,然而大福眼中毫无惧色,丝毫不退让一步,随着刀棍重重地撞在一处,发出巨大的声响,嗡嗡的余韵衬得手臂发麻,两人各向后弹出几步。

    刀疤老四看着眼前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脸上尽是不可置信。

    江湖上什么时候出现了这样一个力大无比的人物!

    刘二虎等人趁机大喊:“封乐民壮奉命剿匪,缴械不杀——”

    “封乐民壮奉命剿匪,缴械不杀——”

    众土匪闻言,心中骇然,什么时候区区一个县的衙役就已经这么厉害了。

    刀疤老四眼看事情不妙,虚晃一刀往后退走,立即有其他土匪上前拦住了大福。

    二当家紧随其后,急急忙忙道:“大当家,封乐衙门出兵,怎么你没有提前得到消息?”

    刀疤老四没好气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可你二哥就在衙门户房当主事,这么大的阵仗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刀疤老四顿时站住了,恶狠狠地瞪着二当家道:“照你这么说,是我二哥瞒着我让衙门的人带兵上山来剿杀我吗?”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闭嘴,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赶紧点燃求救信号,让弟兄们守住前门,务必要等到支援。”

    ……

    王家。

    担任封乐县户房主事的老二王少庭,正躺在屋子里搂着美妾调情好不惬意,却听到亲信来报,说濛山方向传来求援信号,顿时一惊,一把将怀里的女人推开,整衣起身。

    “可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已经派人到附近的山头去看,那边方向只有一片火光。”

    “今日衙门的那些衙役是不是被征调了?”

    “也没有,就孙锦带着十来人说去执行任务,其他人都是按时上下衙,不过今日倒是没见过县令。”

    “难道他去卫所调兵了?”

    亲信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老三和老五呢,怎么都不见人?”

    “三爷今天纳妾,谁知女方那边出了点事,三爷和五爷就带人去看了,现在还没回来。”

    “天都黑了还没回来,这是怎么回事。”

    亲信还是摇头。

    王少庭大骂一声废物:“一问三不知,要你何用!罢了,濛山那边肯定出事了,赶紧跟我去梧村调人。”

    说着二人匆匆出门,可谁知刚到门口,却碰到了正下马的季呼和几个衙役,心中的不安迅速扩散。

    “季大人这么晚了怎么有空来访?”

    季呼道:“有些事想找你聊聊。”

    王少庭压着内心焦躁道:“若是公事,季大人等明日上衙时候再问就是,若是私事,就恕我有事在身,不便接待了。”

    季呼面无表情道:“既是公事也是私事!”

    “王二爷,请吧。”

    王少庭无奈,只得带着季呼往堂屋走去。

    那亲信站在原处直跺脚,王家有个据点在梧村,那里豢养了几十名壮丁,平日为王家打杀之用,再加上三爷今天带出去的二十多名家丁,凑起来也能有百来人。

    但梧村那些人只听从王家几个儿子的调令,如今二爷王少庭被季呼缠住,他去,根本就叫不动这些人。

    没办法,亲信只能快步上马,朝着河源赵家的方向赶去,希望能快点把消息告诉三爷和五爷,赶紧调兵去给濛山解围。

    然而等他赶到河源的时候,赵家这边早已一片风平浪静,并不见王少智和王少仁二人,连白日里一同前来的二十多名家丁也均不见踪影。

    亲信使劲敲门,见到门终于开了,赶紧问道:“白日里前来接亲的王家人可在这里?”

    管家没好气地瞪着眼前的亲信一眼道:“不知道,我们这里没有王家人。”

    说着啪一声就把门关上了。

    亲信碰了一鼻子灰,但眼下事情十万火急,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敲门。

    等门再次打开,出来的是一个满身腱子肉的护卫,那人将他提溜起来,再重重往下一扔,不顾他龇牙咧嘴的模样道:“今日确实有两个恶棍带人来我赵家找麻烦,不过衙门捕快赶来把人逮了去,你要找就去衙门的牢房里找,别在我家门口聒噪,免得我把你的腿敲断。”

    亲信一听大吃一惊,再顾不得其他,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屁滚尿流地跑开,上马又朝王家的方向赶回去。

    ……

    濛山上,打斗仍在继续。

    刀疤老四等了许久也没见援兵到来,原本占据天险的地形,因为对方提前派人来作为内应,早就被突破。

    眼看形势不妙,他丢下众人,翻身回屋收拾几样细软,朝后山小路下去。

    其他几名土匪也跟着往后撤退。

    却没想到后山小路上却早已埋伏了王三等人,等到这些人一露面,双方便缠斗一起。

    刀疤老四背着包袱打算再找个地方躲避,却没想到才一转身,就看到前方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位身材高挑的少女。

    此时她周围火光四溅、喊杀声不断,她却背着手,身上的衣袂随风飞扬,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哪里还有傍晚时分那副柔弱惧怕之相。

    “你——你——你这个贱人,就是你拿我的账本,就是你把这群人给引上山来的!”

    秋梦期冷冷一笑:“没错,是我,王少彪,没想到吧!”

    刀疤老四顿时瞳孔一缩。

    “怎么,被我猜出了身份,怕了?”

    “臭娘儿们,老子刀下不死无名之辈,你是什么人,衙门那个姓秋的是你什么人?”

    秋梦期先是笑笑,但随后神色逐渐变得冷峻起来,眼神凌厉,目光直逼面前的人,一字一句道:“衙门那个姓秋的,正是我,我乃封乐县县令秋植,今日就是特地来荡平你整个濛山土匪窝,解救被你掳掠的百姓,铲除你这等十恶不做的恶人。”

    王少彪闻言,先是一愣,随后顿时哈哈大笑:“原来如此,一县之尊,堂堂一个大男人,为了我区区一个土匪,居然屈尊男扮女装上山剿匪,我王少彪就算是死,也值得了。”

    周边散落各处的土匪和被掳掠来的女人们一听说眼前的女人居然是男儿身,还是封乐县的县令,瞬间都惊呆了。

    前者是觉得县令亲自上山剿匪,看来是下了大决心和大力气,情况大大不妙。

    而后者激动得涕泪满衣,堂堂县令居然男扮女装亲赴土匪窝,营救她们这些不幸的人,如何不让人感动。

    “你这个小白脸娘娘腔,老子跟你拼了——”

    王少彪已然没有退路,咬咬牙,持刀朝着秋梦期的方向扑了上去。

    秋梦期倒也没想再藏拙,但这群民壮却不知道她会功夫,见到王少彪向她发起攻击,吓得心都要跳出喉咙来,嘴里惊呼着,不要命地飞身上前阻拦,等王少彪大刀挥至眼前,身前已经多了四个拦住他去路汉子。

    “好啊,还有这么多不怕死的。”王少彪哈哈大笑,已然疯魔,抡起大刀就是乱砍。

    王三带着另外三人与他战在一处。

    土匪皆是凶狠之辈,阴险狡诈且不要命,加上对方人数要多上几十人,民壮们和他们打起来还是颇为吃力。

    然而当刘二虎等人在山寨中发现了同村那些被王少仁强行带走抵税的姐妹们,如今被摧残得不成人样,气得目眦尽裂热血上涌。

    “杀——杀光这群土匪——”

    “杀了他们——”

    “砍断他们的头颅——”

    突然激起的愤怒让这群民壮瞬间失去理智,原本还残存的一丝胆怯和仁慈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身上爆发着凶悍的复仇的力量。

    土匪们从未见过还有比他们更不怕死的人,一向引以为傲的悍气瞬间土崩瓦解,被数量少了一半的民壮们砍瓜切菜一般切落了脑袋。

    一时间,整个濛山陷入火光之中,打杀之声不绝于耳。

    尸体流出来的血水浸染的山头的土地,和火光映成一片。

    秋梦期看着眼前一边打斗一边频频往山下方向看的王少彪,冷笑道:“王老四,还在等你那几个哥哥的援军吗,告诉你,你那几个好哥哥都被我送进衙门大牢了,等这里的事一毕,他们身上的罪名又多了几项,到时候你们兄弟几个又能见面了。”

    王少彪气得哇哇直叫,王三则又紧紧地缠住他,让他根本就分不开身来。

    “王三,打伤即可,别把人打死了,不能让他死得那么便宜。”

    “瘦猴,传令下去,那几个领头的也别都弄死了,留着我有用,其他的你们看着办。”

    “至于那些姑娘,问她们愿不愿意不回家,不愿回家的话就跟我走,回头我找地方给她们住,再安排活给她们做,不用担心无家可归。”

    瘦猴赶紧应声下去。

    王少彪见到秋梦期指挥着瘦猴的场景,这才发现自己的山寨中早已被渗透,怪不得下山这么隐蔽的道路早早就有人埋伏在这,气得鼻孔生烟,但又无计可施。

    更可恨的是,刚刚那半大的小子拿着铁棍子站在一旁虎视眈眈,一副也想上来跟自己干架的样子。

    “王三,你下来,让大福打,前边怕是打得差不多了,你去看看那些搜刮来的财宝,带人集中起来看管好,不许藏私,否则按军规处理。”

    王三和王少彪缠斗一会儿,手臂发麻,听到秋梦期这么一说,收了剑往后一退。

    大福握着铁棍满脸兴奋,锤了上去。

    王少彪骂道:“狗娘养的还搞车轮战,要不要脸。”

    秋梦期背着手在一旁观战,饶有兴趣地道:“跟你这种人讲要脸,你配吗?”

    大福力气很大,王少彪和他打起来几乎没有喘息的空隙,想骂也骂不出来,只得憋着。

    没想到秋梦期又冲着大福道:“大福,一会儿把他的裤/裆锤烂。”

    双方正在打斗的人顿时脸色各异,土匪们是觉得自家老大要被锤成太监了,他们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再说现在还在打着呢,都还没分输赢,凭什么现在就安排后事,忒看不起人了。

    而秋梦期这边的民壮看着自家县令仙气飘飘的模样,却说出这种话来,实在是有些违和,个个脸上皆是一言难尽。

    可大福是什么人,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他哦了一声,之后的招数,几乎棍棍都往王少彪的胯/下招呼,这样的打法直接把对方打了个措手不及手忙脚乱。

    “秋植,你这个杀千刀的王八蛋,我要把你千刀万剐。”

    “都死到临头了,还怎么把我千刀万剐,可别死得那么快,我还得让那些被你们掳上山来的姑娘们,每人再踩你一脚,好好受着吧。”

    王少彪功夫并不弱,但连番大战王三和大福,早已耗费他大半的精力,如今秋梦期又在旁边叭叭叭地扰乱他心神,早就集中不了精神,就那么一分心,胯/下直接就被铁棍子连捅几下,顿时惨叫连连。

    秋梦期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指挥道:“你们那边几个也是,这些恶棍烧杀淫掠无恶不作,想想前边的那些姑娘们,往后的日子还不知道怎么过,你们想想,要换作是自家的亲姐妹,能放过他们吗。”

    “不能!”

    说着,很快陆陆续续地传来嚎叫声。

    直到天亮,王少彪也没等到属于他的援兵,终于打不过大福被擒住了,濛山土匪死的死,伤的伤,活着的全被擒住押往封乐的大牢。

    至于那些姑娘们,除了少数几个,剩下的全都不愿意再回家,秋梦期兑现诺言,在郊区租了两个大院子将这些人暂时安置,等过后玻璃厂建成后,给她们换个名字换个身份,让她们去工厂做女工,如此也算是一个好去处了。

    山上的珠宝,也被抬到了衙门。

    秋梦期根据这几年赵家所报的案,让赵家人派人来认领失物。

    当赵家前当家的大姑娘赵蕊出现在衙门的时候,所有人都震惊了。

    赵蕊居然没死。

    这个消息一传出去,其中最为震惊的还数如今已经被收监在押的赵馨刘武通夫妇,以王少智和王少仁兄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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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姑娘大义 ◇

    县令连夜带人上山剿匪, 虽然该行动计划是秘密进行,但当土匪窝被一窝端后,众人抬着收缴上来的物资, 押着存活的土匪翻山越岭地赶回衙门时,消息还是很快地传了出去, 引来了附近百姓的围观。

    看着满载而归的队伍,道路两旁的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濛山那群土匪, 就是一群畜生, 抢了那么多商队的货, 还掳了那么多的女子在山上,真是该下地狱。”

    “幸好有秋大人啊,要是没有秋大人,这群人还不知道要无法无天到什么时候去。”

    “那群作恶多端的人, 就该千刀万剐。”

    “你们看看, 被绑在前头的那个人, 是不是王家的老四, 王少彪?”

    “还真都是,老天爷, 堂堂的乡绅子弟居然上山当土匪,还让不让咱们老百姓活呀?”

    “他们这一家子,靠着收着南方二十多个村子的税赋搜刮民脂民膏, 逼着百姓鬻儿卖女缴税, 早就该死了。”

    “他们家还有个老二在衙门当胥吏,秋大人没来之前,这些官匪定是沆瀣一气, 这才没人敢去剿匪, 就算去了, 早就有人通风报信让官兵直接扑了个空。”

    “不说别的,通匪就已经够他们吃一壶了,更何况还是家里人直接上山当土匪。”

    “听说那王少彪还是濛山的土匪头头!”

    “那王家这下可就玩完了。”

    “怕只怕他们家那个三叔爷在京都刑部当侍郎,不知道这事会不会被压下来。”

    “秋大人一定不会让这事给压下来的。”

    “哎呀,你们看,马上那位仙气飘飘的女子居然是咱们的县令大人?”

    “是呀,听说大人为了剿匪,居然放下身段男扮女装潜入土匪窝,真是太不容易了。”一妇人忍不住拭着眼泪。

    “去哪里找这么好的县令啊,到封乐才没几个月,就做了这么多的事情,真是个好官啊。”

    “多俊俏的人啊,却处处为咱们老百姓想着,真是相由心生,心地好,连样貌都长得好。”

    “哎,我要是有女儿我都想把孩子嫁给秋大人了。”

    “你还是别,秋大人那么好一个人,肯定要配个长得好又聪明的姑娘,就你这样,生不出什么好女儿。”

    “好你个赵四,你女儿也好不到哪儿去。”

    “可我也没妄想要把女儿嫁给大人啊!”

    “哎呀我说你们两个别吵了,说不定秋大人早就心有所属了,平日里他哪次出门不是带着那位姓苏的姑娘,郎才女貌配一脸。”

    “听说那苏姑娘是罪人之女。”

    “什么罪人之女,苏家人现在已经脱籍,妥妥的良民的身份,封乐沿海的盐田现在都在改新制盐法,那些法子可都是这位苏姑娘研究出来的,你不懂不要乱说。”

    “要真是这样,那就是我说错了。”

    “若大人真是看上这位苏姑娘,那倒也还是般配,有这样的贤内助,大人必定能高升。”

    “说到高升,我……我还真舍不得秋大人走呢。”

    “谁舍得呢,希望秋大人一直在封乐给咱们做县令。”

    “这哪儿行呢,秋大人这么好的官,就应该做大官,你们不知道,其他地方的百姓如今都卖儿卖女的吃不上饭,要是秋大人做了大官,管的人多了,说不定能吃饱饭的人也就越来越多了。”

    “哎,还是你想得远。”

    正议论纷纷着,秋梦期一身女装,骑着高头大马从大伙跟前走过。

    百姓见她经过,嘴里都叫着秋大人,她笑眯眯地点头回应着。

    “秋大人,您辛苦了,您看您,脖子上衣服上都是血,不打紧吧?”

    秋梦期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道:“不碍事,皮外伤,回去敷点药就好。”

    “大人,您可千万要保重身体。”

    “我知道,我会保重的,我还等着要带你们过好日子呢。”

    “呜呜呜,大人,您怎么这么好啊,去哪里找这么好的官哪。”

    “封乐以前很是苦日子过多了,老天爷也不忍心,终于给咱们派了个好官过来。”

    “感谢老天爷啊——”

    “老天爷开眼了啊——”

    百姓们一个接着一个乌拉一下全都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秋梦期平日没把百姓这些迷信的行为放在眼里,但看着这群人饱含热泪虔诚叩谢,在这一刻也心忍不住地颤了颤。

    自己来封乐,似乎也并没有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朝廷的税赋还是一样高,百姓的日子也还是一样地苦,自己做的这几件事,也没能具体给哪几户人家带来实惠,可这些人却因此看到了曙光,满怀信心,把这些苦得不能再苦的日子给过下去。

    每一个人都是一颗顽强的小草啊!

    他们值得更好的日子。

    回到衙门,秋梦期下令将濛山土匪全部关入大狱,监狱的牢头及看守全部换成这一批新招收的民壮。

    而原有的四十名衙役,根据名册,到服役期限的则遣回家中,再剔除掉由王家举荐进来的几人,如此一来,就只剩二十名衙役,分成两组,十名担任捕快执行拘查侦捕事宜,十名为站班的皂吏在衙门打杂,而余下岗位就由新招收的这群民壮填充。

    如此一来,整个衙门的衙役进行了一次大换血,百分之八九十的人就都换成了秋梦期的人。

    至于各房主事和官吏,如原户房主事王少庭在濛山土匪王少彪落网之时,也跟着一起锒铛入狱。

    昨夜剿匪一夜未眠,回到衙门安排好这些事情后,秋梦期就回后宅补眠去了。

    苏韵虽说没有上山,但在山下也是担惊受怕了一晚上,同样一夜没有合眼,得知剿匪顺利秋梦期也没有大碍,终于放下心来,回来的时候在马车上睡了一觉,回到衙门倒还算精神,趁着秋梦期睡觉,她就拿着带回来的账本仔细研究。

    赵蕊接到通知来衙门认领先前被抢劫的物资,苏韵作为县令的师爷接待了她。

    这让作为县丞的孔兴贤心有忿忿。

    他眼不瞎,当然看到那一箱又一箱从山上运下来的箱子,不出意外的话那些箱子里面都是金银财宝,若是以往他在衙门当家做主,这些东西怎么可能还还回去,当然任由他们这几个官员一起瓜分了事。

    可如今这个县令脑子有坑,居然把赵家人给叫了过来认领失物,简直就是将财富白白拱手让给别人,他十分不爽,对苏韵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眼看着这些金银财宝就要被赵家抬回去,他忍不住了,咬牙上前道:“苏姑娘,赵家丢失珠宝已经是好几个月前乃至一两年前的事了,那些珍珠说不定早就被那些土匪给转卖掉了,如今谁也不能证明这些珍珠就是赵家的,况且其他商队也被濛山土匪抢劫过,不排除这些宝物里面也有一些是从其他商队那儿抢劫得来的,你怎么能一股脑儿把东西都让赵家人给领回去?”

    苏韵冷眉冷眼道:“我是奉了县太爷之命处理这些赃物,孔大人若是觉得不妥,可去和秋大人说就是。不过赵家每次珍珠被劫,都前来衙门报备,既然有档案记录,自是要按记录退还失物,倘若其他商队也事先前来报备,同样也要归还于他们,但如果不报备,具体丢失多少,什么时候丢失都没有统一说法,单靠事后一张嘴,谁知道会不会虚报,毫无凭据,做不得数。”

    孔兴贤顿时哑口无言。

    苏韵又道:“孔大人或许还不知道,赵家人今日只是来对数,并非前来把珍珠拿回去,赵大小姐刚刚已经和我说了,濛山土匪掳掠那么多女子上山,赵家可怜她们,这些银子是要捐给这些女子,让她们以后安家落户过日子用。”

    孔兴贤一听,顿时眼前一亮,忙道:“既然如此,这事不如交给我来办理。”

    一旁的赵蕊终于出声了:“难得孔大人也对那些不幸的女子心存怜悯,但这事我们赵家并不打算交给衙门来办,而是委托苏姑娘私人代为处理,就不麻烦孔大人了。”

    “你——”孔兴贤计划落空,气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再看着苏赵二人揶揄的眼神,脸一沉,拂袖而去。

    苏韵和赵蕊二人看着他的背影相视一笑。

    花了大半天的时间进行清点后,除去赵家价值三万两的珍珠,再减去其他四家曾经报备过的商户的损失,余下大约八千两的财物直接入了衙门的库房,登记在册。

    “走吧,去书房聊聊。”

    赵蕊本就有相事而来,于是顺从跟着去了秋梦期后边的院子。

    秋梦期睡了大半天,这会儿也终于起床。

    刚出房门就见苏韵带着赵蕊进来,笑道:“赵大小姐这回终于可以死而复生了,快憋坏了吧。”

    赵蕊笑了:“还好,我在淑娘那儿住着,不用打理生意,又有一堆好吃的,这段日子还把我给养胖了不少,倒生出几分惰性来,要是可以,真不想再管这些事了。”

    苏韵道:“嘴上是这么说,可如今终于能露面了,还不是第一时间就来处理家里的事。”

    赵蕊也是苦笑不已。

    “劳碌命啊。”

    三人入了书房,春桃一一奉茶,秋梦期这才问道:“你二妹这个事,你有什么想法吗?”

    赵蕊摇了摇头:“照祖父的意思,一切按朝廷律法处置,她能把铭儿都交出去,还敢亲手下毒害我,想必心里早就没有兄弟姐妹的情分,我作为大姐,也没有办法说出宽容她的话来。”

    秋梦期点了点头,“不过这事还牵扯到王家,少不了一通掰扯。”

    说到王家,赵蕊立即肃容起身行礼道:“王家仗着族中有人在刑部担任侍郎,在当地为非作歹,还请县令大人务必能将此事如实上报,将这伙人严判、重判,还我封乐百姓一片朗朗晴天。”

    这不仅赵家人这么多年来的殷切期盼,更是一名普通百姓的正常诉求,秋梦期也赶忙郑重回应道:“这个不用你说我也会这么做,尤其是王家四子王少彪,占山为王,抢劫商旅奸/□□子奴役百姓,我昨日在山寨中所看到的一切毕生难忘,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按照其罪行,本可以当场将其就地正法,只是这王少彪这些年与周边各县份不少官吏相互勾结,虽然账本我已经拿到手,但这厮心眼子多,账本里面的名字记得都是代号,对不上人,只能暂留他狗命回头让他一一指认。”

    赵蕊这才松了一口气:“大人心系百姓,善恶分明,是我多虑了。”

    “这次能将王家人一网打尽,赵家也跟着一起出了力,这些本官心中都有数,赵大小姐请放心,如今都到这一步了,无论如何都要将这群人按死在地。”

    苏韵表示赞同:“账本涉及的人员多达数十人,就算只记代号,仔细一分析也能分析个大概,但对方若是不认,若是拿不出其他证据也不好办。另外衙门三班六房也有不少人跟王家有相关利益输送关系,以往剿匪通风报信都少不了这群人,后来连戏都懒得做,干脆不剿了。”

    秋梦期一拍桌子道:“今早刚让季呼把服役期限到了的衙役和王家推荐进来的给清理出去,换上咱们的人,如今看来,户房、刑房和兵房的这些主事和文书也可以换了。”

    苏韵点了点头,“趁着这个机会,连根拔掉。”

    秋梦期翻了翻账本,轻轻叹了口气道:“王少彪这厮真是可恨,记个账本还这么多的花样,如今我们明明知道孔兴贤和卢顺义这二人都收受了银子和女人,可偏偏就不能将他们马上拿下,好气!”

    苏韵也是眉头紧皱,“不只是这二人,濛山土匪窝位于始康和封乐两县的边界,始康归信安郡管辖,而封乐归新会郡李泰大人管辖,这些年封乐由孔兴贤代任县令时,濛山土匪的事就一直被瞒下来没有报到李大人那儿去,是以这些人一直逍遥法外横行霸道。而始康县令能对濛山睁只眼闭只眼,想必也是受了他们的好处,甚至信安郡郡守,乃至沥州刺史甘德寿,都有可能在其利益链范围之内。”

    一旁默默倾听的赵蕊也忍不住出声道:“倘若真是如此,沥州的天也太黑了。”

    苏韵:“这片天的黑远在我们想象之外。”

    秋梦期却不管那么多,恨声道:“明天就把这事给了了,上任这么久,刑房那些刑器那么多,却一次都没用过,这次全都往那厮身上招呼,我看他招不招。”

    苏韵默认:“王家这么大个案子,这两天得有的忙了,不过早点审讯也能早些给百姓一个交代,就算王少彪账本所涉及人员一时候搞不定,但其他几个王姓兄弟,该杀杀该判判,至少也能让百姓对衙门的公信力有更多的信心。”

    赵蕊听了,知道她们这几天是有的忙了,起身准备告辞:“先前淑娘说大人找我有些事商量,这两日既不是时候,得大人您什么时候有空再召我过来就是。”

    秋梦期闻言,愣了一下,随后灵光一闪,想起了烧烤那日摆脱钟淑娘的话,忍不住惊讶道:“你就是钟淑娘说的那位造船的商人朋友?”

    赵蕊浅笑点头,“今日来不过是处理那些被劫走的珍珠和舍妹的事,大人处理王家的事要紧,船舶之事,以后得空再和您坐下来详谈。”

    秋梦期哈哈一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就说赵家商路受阻,又要接济村民帮他们填税,就算你们赵家底蕴再厚也经不起这么折腾,没想到你还有其他产业。”

    赵蕊摇了摇头:“造船这个事,其实也不是什么来钱的活,毕竟这几年朝廷下令禁止出海,我这个行当也做不下去了,说来也不怕大人笑话,我也觉得自己各种背运,自从接手赵家的生意后,商路被断、匠人背弃、朝廷禁海,简直是四面受阻毫无出路,只能靠着其他的小产业苦苦支撑。”

    苏韵则道:“遇到这么个无德无下限的对手,越是圣人越得吃亏,赵大小姐在这样的情况下能支撑得下来,已非常人之所及。不过封乐靠海,靠海吃海,禁海只是一时,只要能蛰伏得了这个时段,等时机一到,就是蛟龙出海之时,以大小姐的手腕,乘风破浪指日可待。”

    赵蕊笑了:“不敢得苏姑娘如此高看,其实淑娘跟我说大人想找造船的商人,我也隐约觉得机会要来,只是禁海一事乃国策,上面没有指令,我们也不好轻举妄动,毕竟动一下,那往外流的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赵家如今已经经不起这样的大折腾。”

    “倘若真要做,自不会全都由你一人承担风险。”

    “和大人合作,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赵蕊将被劫的银子全都捐出来,扶持山上那些受难的姑娘,这事秋梦期并不知道,苏韵遂将这事和她说了。

    秋梦期闻言,赶忙起身,一揖到底,道:“赵大小姐大义,秋某在这里替那些苦命的姐妹谢过你的慷慨之情,这些恩德,秋某作为封乐县官,同样没齿难忘。”

    赵蕊哪敢受了她的礼,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只能抬手虚扶,再盈盈一幅算是还礼。

    “大人言重了,这些姑娘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和我们一样是人生父母养,遭受如此磨难,换谁都不忍心,原以为这些珠宝已经找不回来了,也是有赖大人方失而复得,我也才能因此稍稍尽了一些微薄之力,实在受不起大人如此大礼。”

    “受得起受得起,你受不起还有谁受得起,比起咱们衙门里面那些个身居官位却与歹人狼狈为奸的官吏,赵大小姐这样的人品,简直太难能可贵了,快快请坐。”

    “大人救了铭儿,对我们赵家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情,如今铭儿有幸拜苏太傅为师,学业上得帝师指点,更是三生有幸,我祖父为此也曾经说过,愿把家中田产奉上,这话既然已经说出口,自然也是要给大人一个交代。”

    秋梦期转头看了看苏韵,皱起了眉头,表示有些于心不忍。

    毕竟人家刚刚已经真金白银地支持了一波,她也不好意思只逮着赵家一家薅。

    但如今土地兼并严重,在二人的计划里面,不管是赵家的田产还是王家的田产,她们势在必得。

    眼下人家真的双手供上,她又不好意思伸手去接了。

    苏韵看出她为难,想了想接过话头道:“铭儿天资聪明,父亲对他喜欢也是人之常情,况且父亲如今也已不再是太傅,又好为人师,能得这么一个聪明伶俐的弟子,又何尝不是我父亲之幸呢。至于田产一事,后面具体再议,当然,不管是从衙门的立场,还是大人的私人立场,就算真拿了田地,也必定会有给赵家对应的补偿。”

    倘若放在以前,赵蕊必不信衙门这些鬼话,但做出承诺的对象是秋梦期和苏韵二人,加上如今与苏家的这层关系,她倒是蛮期待。

    但仍谦逊道:“一码归一码,救铭儿送田产乃我祖父的承诺,大人无需费心补偿一事。”

    秋梦期摇了摇头:“救护百姓本就是衙门的职责,实在不好拿这事来跟老太爷谈条件,只是如今不只封乐,乃至整个大焱国,百姓有田有地者寥寥无几,土地都在士绅门阀手中,这些年你代替衙门征税想必也清楚,士绅不交税,衙门的税收全靠这群百姓,哪里能收得上来,不瞒你说,我们是计划从大户手中拿田地分给百姓,能分一点算一点,至于怎么拿,这不,你家老太爷一头撞上来,我实在不想错过这个机会,还有那王家,田产比你们还多,趁这个机会,定要抄了他们的家,把地都收上来,如此一来,衙门手中就有十几万亩地,封乐如今记录在册四万人,加上为了逃避丁税隐瞒不报的,总计不过五万人左右,一人三四亩地不在话下。”

    这回轮到赵蕊震惊了,“大人刚刚还说我,大人这才是真正的大义,让百姓人人有田地耕种,比起我方寸之地的眼光,不知道要高出多少。”

    秋梦期和苏韵都是从现代文明社会穿越而来,这才有了更高的站位和更远的前瞻性,比起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赵蕊,自觉地做不到她那样的地步,赶忙摆手:“都是为了百姓,没有谁比谁高,赵大小姐不必谦虚,田产之事,我二人商议过后,必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处理方式。”

    见她再次强调,赵蕊也终于不再拒绝,再三拜谢而去。

    看着赵蕊远去的背影,秋梦期忍不住再次感慨:“真是个奇女子,我万万做不到她那样。”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闪光点,你无需妄自菲薄,至少来了封乐这几个月,做的都是实实在在的事情。”

    “这些事,还不得靠你这个军师在背后出谋划策。”

    说完带着一点点沮丧,“你说要是没了你,我该怎么办?”

    苏韵怜爱地看着她:“你都不知道你自己其实根本不需要依赖任何人,你只是习惯性把我当成你的大脑而已,可一旦进入紧迫状态,你的潜力就会爆发。”

    看着秋梦期如小鹿一般湿漉漉的一双眼睛,透露着懵懵懂懂的迷惑,她忍着想抚上这一双眼睛的冲动,道:“你是不是忘了,先前初次面对甘德寿、独闯清风寨、只身前往台山卫所救我的这些时候,还有这次亲自潜入土匪窝,每一次高压之下都能迸发出的无限潜力、勇气和应变能力,这是别人都做不到的,只有你可以。”

    秋梦期有些不自信地看着她,耳朵微微有些发热,“我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当然。”苏韵一点也不吝啬地肯定了她。

    秋梦期得了肯定,心里高兴,但看了苏韵一眼,又有些扭扭捏捏道:“虽然我很厉害,但你以后还是跟着我好吗?”

    苏韵咬着唇,转过身,背对着她,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什么太大异样:“不然我还能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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