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除夕之夜 ◇

    除夕很快就到了。

    以前在京都, 苏家除夕这天,要跳傩舞、贴春联、封井、放爆竹、吃年夜饭、守岁等等,隆重得不行, 然而今年一家人被发配戍边,颠沛流离, 幸得遇上秋梦期,加上苏韵的制盐法, 这才又从官奴遣犯回归良民身份, 可谓是一波三折险之又险。

    历此劫难, 一家人也变得低调许多,连过除夕也不过只贴了副新联,做了一桌年夜饭就过了。

    跟着当地人的习俗,下午酉时就开始吃饭。

    往年在京都因讲究规矩还分桌而坐, 如今一家十个人刚好凑成一桌。

    桌上摆满了各式佳肴, 鸡鸭海鲜, 香气四溢。

    苏学林和苏二爷斟了点小酒, 苏长平作陪。

    苏二爷问道:“大郎,听说你们酒坊新酿了米酒, 可还有存货?”

    苏长平摇了摇头:“眼下饥荒,粮食珍贵,长姐只让购买了五百斤稍微试一下, 酿出近四百斤米酒, 一下全被抢光了,只留了几十斤一直没拿出来。”

    苏二爷满眼殷切,他觉得苏长平多少还是会拿有几斤放家里。

    苏学林道:“韵儿做得对, 如今别的州郡百姓都吃不上饭了, 就算有粮食也得囤积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哪里能舍得拿来酿酒,我看这甘蔗酒就不错,口感甜润,香味芬芳馥郁,好喝。”

    苏二爷忙道:“大哥说的是,往年咱们喝的都是浊酒,如今有赖韵儿咱们能喝上这等烈酒已经是不易,哪敢奢求能喝米酒。”

    苏学林看了他一眼,敲打道:“你如今走了商途,结交的都是商家巨贾,你可别把那些商贾的臭毛病带回家。”

    顾氏见他开始念经,没好气道:“除夕团圆饭你也不消停一会儿,别忘了你现在穿的衣裳吃的美酒,可都是靠从商挣来的银子,别摆着一副清高文人的样子。”

    苏学林再次被老妻下面子,尴尬不已,但如今他在家中没啥贡献,更谈不上什么地位,不好出声反驳。

    倒是苏二爷忙替他解围道:“大哥说的也对,文人自当有文人的节气,商贾也有商贾的原则,就算从商,咱苏家人就算从商也要做那儒商。”

    苏学林满意地点了点头。

    苏二爷道:“照我说,今年咱们家遭此劫难,而今能转危为安,最大的功劳就是咱大姐儿,我提议,大家来敬韵儿一杯。”

    众人纷纷附和。

    苏韵摆手笑道:“二叔说笑了,家里能好起来,都全赖一家人一起帮的忙,怎能只算我一人功劳,况且也幸好有秋大人做靠山,不然我再怎么有点子,也未必能有施展的机会。”

    顾氏听她提到秋梦期,忍不住掩嘴笑了。

    苏二爷忙道:“秋大人对苏家是有大恩,我等没齿难忘,但大姐儿的功劳也是明明白白地摆在那儿,来,韵儿,二叔敬你一杯。”

    苏韵不好推辞,赶紧举杯回应。

    苏长平和苏卿琳也跟着举杯敬长姐,苏韵又灌下第二杯。

    苏卿萱见状,生怕落后,也赶忙举着手中的汤碗道:“我也要敬长姐。”

    顾氏见状,忙道:“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大姐已经喝了两杯,这酒烈得很,再喝可就要醉了。”

    苏韵笑道:“不打紧,喝了大郎和琳儿的,怎么能独独少了萱儿的一杯呢。”

    苏卿萱一听,高高兴兴捧起自己的汤碗,和苏韵的杯子轻轻碰在一起,一副豪气万千的模样道:“干了。”

    众人见状,哈哈大笑,原本规规矩矩的气氛终于变得欢快起来。

    苏长宁和苏长越兄弟二人见堂哥一家都给大姐敬酒了,也不甘示弱,捧着杯子要给自家大姐敬酒,苏韵来者不拒,几杯酒下肚,一张俏脸也跟着变得红扑扑的。

    顾氏心疼道:“我的儿,再喝可就醉了。”

    “倒还不至于,更何况,没有给爹娘敬酒呢,怎么能罪。”

    苏韵说完,斟满酒杯,起身离座,为父亲敬酒。

    对她来说,这一年经历的这些事情,开局就是发配的地狱模式,以她自身的能力根本无法自保,父亲、叔叔和弟弟们,为了护住她,几乎都受了鞭挞之苦,每个人都把她当成眼珠子一样护着,这才使她这样一个妙龄女子在那样的境况下还能保全自身,全须全尾地来到岭南,开始扎下根基。

    母亲顾氏,更是给了她全新的母爱,补全了心里这么多年来的残缺。

    即便父亲死板苛刻,可也对她疼爱有加,能成为苏家人中的一员,她无疑是幸运的。

    苏学林见女儿过来赶紧起身,结结实实接了女儿这一杯酒。

    原本被老妻给怼得颜面无存的老脸终于变得欣慰:“好孩子,你这一杯酒,爹是要干了的。”

    顾氏方氏等人也随后一并饮了杯中酒。

    和往年不同,今日的几个菜都是妯娌二人亲手做的,几个子女跟着打下手,大家吃起来也觉得格外美味,一时间屋内饭香四溢暖意融融,一家人欢笑不断,竟比往年还要开心。

    吃到一半,苏学林问道:“不知梦期那边是怎么过的年,他无父无母,身边就带着两个下人,大过年的未免也太冷清了,早知道将他接来家里一起吃年夜饭。”

    顾氏也颇为遗憾道:“如今他和韵儿才定亲,先前又怕你执拗那些繁文缛节,也不好叫他过来,如今你倒是提出这个事了……罢了,都用过饭了,也不好这个时候再叫人来。”

    苏韵听着,没有吱声。

    直到夜幕降临,一家人守在大堂,围着火盆子烤火,一边喝茶一边守岁。

    苏长越和苏卿萱两个小家伙哈欠连天,被送回屋睡觉。

    苏韵坐了一会儿,看了一眼苏长平,冲着他微微抬了抬下巴。

    苏长平会意,见她出堂屋一会儿后,也跟着起身。

    果然苏韵就在屋外拐角处等着他。

    “长姐,怎么了?”

    “我要去一下衙门,你驾马车送我过去。”

    “好嘞,我去套马,外边天冷,长姐多穿件衣裳。”

    苏韵嗯了一声,回去取大麾。

    堂屋内,顾氏看着姐弟二人相继离屋,心里微微一动,忍不住抬头望了一眼丈夫,生怕这人又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苏学林叹了口气道:“女生外向,让她去吧。”

    顾氏这才重新展开笑颜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难得你今天嘴没那么碎。”

    “嘴碎说的是你们这些无知妇人,我何曾嘴碎过。”苏学林举杯斟茶,兄弟二人继续清茶淡话。

    顾氏没好气瞪了他一眼,这才继续转过头和方氏苏卿琳嗑瓜子说悄悄话。

    ……

    另一边秋梦期和春桃姐弟,还有大师兄他们一起吃了团圆饭,饭后又凑在一起烤火玩叶子戏。

    根据朝廷规定,衙门从年二五开始就不办公了,要放十五天的春节假。

    秋梦期也给手下几个人放假,王小宝家里还有个奶奶和妹妹,瘦猴如今有了烧烤摊,这几日忙着开店挣钱,至于六子和细狗,两人都是孤儿,如今住在衙门,另外还有大福春桃和大师兄,至于老宋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今晚留在衙门的算她在内尚有六人。

    玩了一会儿牌的秋梦期就借口回屋了,她从柜子里拿出秋植的官凭文牒,摊在桌子上,跪在桌子的跟前念念有词。

    “哥,如今你已经去了快一年了,我以你的身份活着,也不能为你修坟立冢,实在是罪过,我答应你,待禾家之事一了,定会将你带回家乡,建坟立冢,与爹娘葬在一处。”

    “今日除夕,希望你在那边也一切都好。”

    衙门没有设置祠堂,就算有她也不好光明正大给秋植烧香祭拜。

    念完之后,坐在桌前,轻轻叹气。

    一年来发生了很多事,没想到自己会爱上苏韵,也没想到自己和她之间居然还有那么多的牵绊,只可惜自己迷迷糊糊磕磕绊绊,似乎也还没能攻克她的内心。

    想到如今形单影只,环抱自身不胜孤寂。

    一颗心飘飘荡荡的,不知道往何处依存。

    她从怀里掏出一小块方巾,上面普普通通的针脚,没有什么出彩之处,用的还是十字绣的手法,但还是能看得出是咪咪的大肥脸。

    摩挲了两下道:“咪咪啊咪咪,你能不能保佑我,快点登上你妈咪的那只小船呀。”

    想到苏韵,心里就是无限的怜惜。

    就在昨天晚上,她还梦到了她。

    梦到自己路过她们家的楼下,听到她妈在骂她。

    “你这个灾星,要不是你,你爸怎么会死,你吃什么不好,非要吃雪糕,要不是为了给你买雪糕,他会穿过马路,他会死吗——”

    “你怎么不自己去买,你去买他就不用死——”

    “你给我跪在这里,跪到明天早上。”

    “还有,你上次考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是第一名,我每天辛辛苦苦打了三份工,给你买那么多的资料,让你住这么好的房子,读那么好的学校,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你就是这么回报为你死去的父亲——”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是不是——你下次要是再拿不下第一名,我就去你们学校看看,到底是谁让你鬼迷心窍——”

    秋梦期从来不知道苏韵的母亲居然是这个样子,在别人面前,她只是一个望女成凤的母亲,每天忙活几份工作和兼职,为了供女儿读书,供小区里那价值不菲的房子。

    她寡言少语,就算与人交流,但也都维持着表面的体面,却不是秋梦期如今所看到的,歇斯底里,将丈夫的死都推到女儿身上的疯子。

    梦醒的时候,心里除了难过就是心疼。

    她的韵儿那么优秀,原来背后居然是山一样重的压力,可那段时间,自己却在处处跟她作对,处处将她冤枉。

    她不回应,自己就认为她在清高。

    她那不是清高,她是根本没有心思放在这些幼稚的事情上啊。

    秋梦期趴在膝盖上,想起刚到封乐不久的那个晚上,自己出言讽刺她,居然能这么快进入了苏卿韵的角色,讽刺她对原身家人的接受度如此丝滑,说她母亲知道了会如何作想云云。

    她唯一为自己辩护的是,她母亲后来也没活多久,母亲死后房子被收走了。

    如今想来,她的童年,只有她爸还活着的时候是为数不多的快乐的时候,再到后来,就再无快乐和自由可言,自己却浑然不觉,不仅忘记了她们曾经相处的时光,还站在了她的对立面。

    越想心越痛,难过得要死。

    恨自己双眼蒙蔽,看不到她的辛苦。

    然而就在自怨自艾的当口,门口传来敲门声。

    她恹恹道:“谁呀?”

    外面是春桃的声音:“大人,苏姑娘来了。”

    秋梦期闻言,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猛然站起身,脚步踉跄地朝门口方向跑去,一把打开木门,焦急问道:“韵儿来啦,真的吗?在哪儿?”

    春桃看着自家主子如此失态的模样,笑着指了指前方:“喏,那不是吗——”

    秋梦期朝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身着暗红色大麾亭亭玉立的身影立于院中的大树下,不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人吗?

    一瞬之间,惊喜涌上心头。

    原本不尽戚戚的心情一扫而空,剩下的只有难以言喻的激动。

    大年除夕,天寒地冻的,她居然来找自己了。

    不是在做梦吧。

    再不做他想,秋梦期三步并作两步朝苏韵的方向跑去,等站定的时候,心口还是怦怦直跳。

    “你——你怎么来啦?”

    “怎么,不想见到我吗?”苏韵上下打量着她。

    “当然不是,我只是太意外了,我还以为我眼花耳聋听错看错了呢,快,进屋吧,外边太冷了。”

    苏韵被她牵着手进了屋,屋里一片暖意融融,烧了炭火。

    秋梦期帮她将大麾解下来,又摸了摸她的手道:“手冰冰的,快过去烤火。”

    说着又转身去给她倒热茶,待她坐定后塞到她的手里道:“喝茶,暖暖身子。”

    不得不说,她激动得忙前忙后的样子还是大大地取悦了苏韵,对方原本冷峻的眉毛也变得柔和起来。

    秋梦期一阵忙碌之后,这才坐到她身边,道:“这么晚了,吃过团圆饭了吧?”

    苏韵点了点头:“吃过了,你呢,都吃了什么?”

    秋梦期笑了,露出整齐的一口白牙,掰着手指头给她报菜单:“春桃负责汤,我炒了个糖醋排骨,大师兄炖了羊肉,六子炒了个鸡,细狗负责海鲜还有大福,大福负责烧火煮饭,嘿嘿——”

    苏韵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样子,嘴角不知不觉也跟着微微翘了起来。

    或许是今晚多喝了几杯酒,让她心里也热乎了几分,没了往日那么疏离。

    酒意上脸,双颊粉红如一朵娇花,迷得秋梦期快晕头转向,直到听到苏韵问道,“好吃吗?”

    这才赶紧点了点头,“好吃,大师兄煮的羊肉最好吃,不膻,吃了现在身子还暖呼呼的,细狗做的海鲜,生蚝鲜嫩肥美,虾子肉质紧实,都很好吃,除了我的糖醋排骨,有点翻车,没什么人夹,后面就都便宜二福了。”

    说着她又问道:“你呢,你们年夜饭都煮什么了?”

    苏韵把今晚煮的菜也跟她报了一遍,秋梦期眨了眨眼道:“听起来也很不错,不过你们有十个人,比我们这边六个人稍微热闹一些。”

    苏韵点了点头,看似不经意道:“明年就不止六个人了。”

    秋梦期过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她心立马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咬着唇,看着苏韵,接着又咧开嘴笑了:“对,明年咱们有七个人,就不比岳父岳母家的少很多了。”

    苏韵被她盯得不好意思,转过头去,看到了旁边桌面上秋梦期还没收拾的东西。

    先是秋植的官凭和身份文牒,就知道在自己来之前她正在干什么,轻声道:“在想你哥吗?”

    秋梦期点了点头:“嗯,想他,还……想你。”

    说了又补充道:“比较想你。”

    苏韵耳朵微微发热,她没有回答什么,顺手从桌边把那块方巾拿了过来。

    秋梦期见状,心里突然有些紧张,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慢慢打开方巾。

    很快,那只头顶着一撮灰色红心毛发的胖脸猫出现在两人的跟前。

    苏韵原本一直勾起的嘴角在这一瞬间慢慢放下来。

    让秋梦期没想到的是,对方眼眶一下就红了。

    秋梦期心一提,赶紧抓住她的手,道:“韵儿,我最近经常做梦,梦到了以前一些忘记的东西和场景,对不起,我不知道我脑子出了什么毛病,居然把以前的那些事情给忘了,你不要生气。”

    苏韵抓着方巾的手紧了紧,好半晌才抬起头来,看着她道:“没关系,都是以前的事情了,你头疼不疼?”

    秋梦期不知道她为什么问头疼的事情,她更计较她的前半句,赶忙解释道:“有关系,那些记忆对我很重要,可我不知道我居然把它们给忘了。”

    “而且应该还有很多,我只想起了一点点。”秋梦期说着,声音里带着哭腔,“你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会想起来的——”

    苏韵一听到这话,脸色却微微变了,打断她道:“不用想,不需要,过去的就过去了,我们现在在一起,不是挺好的吗?”

    “好是好,可以前的那些记忆也很重要。”

    苏韵摇了摇头,“你不是说了,活在当下和未来,向前看。”

    秋梦期看着她这个样子,小心翼翼问道:“是不是以前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你就不愿意让我想起来?”

    苏韵本不想再跟她继续这个话题,但又怕一味隐瞒,闹得跟以前一样双方蒙在鼓里,造成了很多误会,于是摇了摇头,斟酌了一下道:“以前你因为救了我伤了脑袋,想起这些事情就会头疾发作,医生建议不要刺激你,不要提起以前的事情,你以前并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为了身体着想,就不再强逼着自己去想那些事好吗?”

    不仅她不愿意秋梦期想起,连自己每次想起那场面也都会心痛不已。

    秋梦期认真地看着她道:“真的只是因为头疾才不让我想?不要编谎话来骗我哦。”

    苏韵没好气地瞪着她:“什么叫只是头疾,你要是听我话,就不要去硬想。”

    秋梦期忙道:“我听你话,我不去想,但这些事情都是晚上做梦的时候自己跳出来的,它要是自己跳出来就不关我的事,我没有去硬想。”

    苏韵无奈地点了点头,“不过你要是头痛了要及时和我说,也好找大夫给你看看。”

    秋梦期笑道:“以前没到这边的时候是三天两头头疼,可自从到了这里,都快一年了,一次头疼都没有,我都忘了以前我有那毛病了,估计是上一次发热昏迷,不知道启动到了那个机关,打开了记忆的阀门。”

    说完才后知后觉,当日苏韵因为自己负荆请罪生气,怕是也害怕自己出了什么差错。

    想到这里,不由心虚道:“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就上次去石盘村回来,惹得你不高兴了……”

    苏韵端起旁边的茶杯,呷了一口茶,哦了一声道:“有这事?我忘记了。”

    秋梦期羞恼,伸手去抓她的衣袖。

    或许在酒精的作用下,苏韵难得放开,轻笑着捉住了她的手。

    秋梦期直接像是被捉住了命门一般,瞬间就不动了,不舍得把手抽出来,但身子扭扭捏捏的还在一动一动的。

    时至苏韵主动放开了她的手,将那方巾展开又看了一遍。

    修长的手指摩挲过那只大脸猫的针脚,眼里是止不住的柔情,嘴上却嫌弃道:“这针脚,还真不是一般的烂。”

    秋梦期害羞,扑上来要去抢那方巾。

    方巾却被苏韵紧紧攥在手里。

    她又不敢真的抢。

    两人玩闹一阵,秋梦期这才问道:“今天除夕夜,你爹舍得让你过来?”

    “反正没拦着。”

    秋梦期一听,嘴角都压不住,疯狂上扬。

    “他……和你娘都挺喜欢我的样子……”说着也觉得有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嫌疑,小耳朵红扑扑的。

    苏韵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口也跟着一热。

    “你这么乖,他们当然喜欢你。”

    “真的吗,那你……喜不喜欢我?”

    “你说呢?”

    秋梦期心里欢腾着,“我不说,我就想听你说。”

    “你什么的都没说,想让我说什么?”

    “我怎么没说,我都表现得那么明白了——我——我还绣了那只大脸猫,那那可是我们的孩子呢。”

    当年的童言无忌现在被拿到这里来说,饶是苏韵淡定,也忍不住耳朵发热。

    “我觉得我表现得也明白了,你还需要我说什么?”

    “你你你——你简直无赖,你学我。”

    “我没有,我只是借用你的逻辑而已。”

    “我是真的才知道你这么坏。”秋梦期说着,羞恼地又去抢她手里的方巾。

    苏韵将抓着方巾将手背在身后,秋梦期半跪坐在椅子上,拉着她的衣袖,口中道:“好老婆,把方巾给我——”

    苏韵被她这一叫给叫得心软了,把手放到身前,压着心口剧烈的跳动,道:“方巾不是绣了给我的吗,怎么还要抢着要回去?”

    秋梦期大胆地将心里的那句称呼喊出来后,有些害羞,但叫了都叫了,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道:“因为绣得不好,等我重新绣一张好的再送给你。”

    苏韵不舍得放手了,道:“丑是丑了一点,但我觉得很可爱,我想留着。”

    秋梦期看着她热烈的眼睛,原本想拿方巾的心思歇了下来,抬起眼睛看着她道:“那你不许嫌弃。”

    苏韵将方巾小心叠好,小心翼翼放入胸口道:“不嫌弃。”

    秋梦期看着她如此珍惜的样子,心口胀胀的,再顾不得许多,一把将她紧紧抱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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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2章 韬光养晦 ◇

    苏韵被她抱在怀里, 觉得两个人的心似乎在这一刻贴很近,她轻轻摸索着,找到对方的手, 紧紧攥在手心。

    秋梦期感受到她的动作,脑海里像放烟花一样, 激动不已。

    靠着她的耳边轻声问道:“今晚不回去了吧。”

    苏韵这才掰开她的手道:“长平还在跟六子他们打牌等着我呢,可以晚点回, 但不能不回。”

    如今两人好不容易冰释前嫌心意相通, 秋梦期恨不得时时刻刻黏着对方, 但苏韵的父亲是个老古板,而且今夜还是除夕夜,把她留在这儿也实在不合适,好在今天晚上得到的甜已经超过以往, 她可以靠这些好好回味一阵子。

    不能太贪心, 她告诉自己。

    两人坐在炭火炉子边上, 膝盖碰着膝盖, 胳膊碰着胳膊,心里热乎乎的, 身体也是热乎乎的。

    秋梦期总觉得一切美好得不太真实,毕竟在这之前,她还在自怨自艾着孤家寡人无处依靠。

    她忍不住用碰了碰苏韵的膝头, 轻轻地又叫了一声“老婆”。

    苏韵抿着唇, 佯装没有听见。

    秋梦期厚着脸皮,又叫了一声。

    苏韵抬头,嗔了她一眼。

    秋梦期心一荡, 凑过来拉她的手, 苏韵这下没躲开, 任由她牵着。

    “你今晚喝酒了呢。”

    苏韵嗯了一声:“家里人,喝了几杯。”

    “怪不得说话有酒香味。”说着就凑过来。

    苏韵赶紧伸手定住她的脑袋,道:“坐好。”

    秋梦期道:“好吧,被魔法定住了,你今晚喝了酒,酒精可能会让你做出以往不会做出的举动,但我可都把今晚的一切都记住了当真了,等明日或者后日咱们再见面,你不许变成平时的模样。”

    “平时什么模样?”

    “冷冰冰的,还很凶,感觉离我好远好远。”

    “我很凶吗?”

    “有。”

    苏韵轻笑:“我没觉得我凶,肯定是你平日做什么亏心事,见到我的时候才觉得我凶。”

    “天地良心啊,我能做什么亏心事。”

    “既然没有,下次觉得我凶的时候你再提醒一下我,我好好反省一下。”苏韵认真道。

    “我可记下了。”

    苏韵生来被爱的时光不多,大部分的时间是在不被待见中度过,少时被母亲嫌弃,长大了秋梦期对她的态度更不用说,还有身边那些人,对她的退避三舍。

    至于那常俊,为她表象迷惑,更是她用手段勾来的,他的痴迷并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如今突然被这么一个自己又有好感的人黏糊着,让她情感满溢之余又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她伸手捏了捏眉心,想赶走这种虚晃的感觉。

    秋梦期见状,担心道:“老婆,你没事吧?”

    苏韵看着她担忧的眼神,摇了摇头,赶紧转换话题道:“对了,那卢顺义在年前到处走动,不出意外的话,年后估计就要调到别处去了。”

    似乎说起这样严肃的话题,她才能感觉到所有的一切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秋梦期听她说到卢顺义,哼了一声道:“巴不得他走,他在做事还不方便,等过年了要改革税法,他不在我们怎么弄都行,也没人去告密,反正凑足整数上去就可以了,眼下有几个作坊,交上来的税都不少,若是按照往年的四五万总数,就算不征丁税,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苏韵摇了摇头:“你忘记年前送过来的那道圣旨了?”

    “没有忘记啊,皇帝把王家的田地给私吞了,还让我们代为把王家的田地租出去,怎么了?”

    “上面有一条,说王家抄家的十万两银子,将交由皇帝近期派出的循行使者查验后送往京都。”

    “哦,记得了,不过这个循行使者是什么东西?”

    “代替中央政府循行视察地方,相当于钦差大臣。”

    秋梦期听了,皱着眉头道:“你是说皇帝会派人来封乐巡行。”

    苏韵点了点头,“如今别的地区到处民不聊生,等这些使者到了封乐,见到百姓安居乐业,你说那些人会怎么想?”

    “说我是个好官,百姓在我的治理下安居乐业过上好日子呗。”

    “倘若皇帝是个好皇帝,朝廷是个好朝廷,你这话没错,而且理应受到褒奖才是,可如今国库空虚,士绅阶层不用纳粮缴税,全靠从老百姓身上搜刮,皇帝动不了官绅,又急着想要建造地宫和九重塔,从别的地方已经捞不到钱了,唯独你这里土地肥沃,百姓丰衣足食,不薅你薅谁。”

    说完话,看到秋梦期两眼亮晶晶地看着自己,苏韵赤着耳朵将她的脸拨开道:“做什么一直这样看着我。”

    “觉得你分析问题的时候很好看。”

    “那你有没有听到我刚刚说的什么?”

    秋梦期摇了摇,这才集中精力慢慢回想到她刚刚说的内容,等回过神来,两条好看的眉毛瞬间就纠在了一起。

    “因为我肥,所以逮着我薅羊毛,我治理县份有方我还挨多宰一刀,这是什么道理,要真是这样,那我直接摆烂。”

    苏韵笑了:“你要是摆烂,底下的老百姓就吃不上饭了。”

    “这——我不管,反正要是把封乐的征税标准提高,我不干,拿我的钱去修仙干一些不三不四的事情,想得美,逼急了到时候我真的反了他们司马家。”

    “口气真不小,请问你现在有什么资本,凭什么反,不说别的,一旦你造反,朝廷要是下旨让台山会所来平你的乱,你能否扛得住?”

    秋梦期立即不服气地反驳:“石巍区区一个千户,台山卫所最多不过一千二百人,我们如今也有三百多民壮,这些人可都是训练有素,一个顶仨,我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苏韵看着她,似笑非笑,等她说完了,道:“台山卫所不过是举个例子,要万一派的是岭南节度使带兵来镇压,你又如何?”

    “许牧通不是跟咱们有交情嘛……”说完也心虚地笑了。

    “和许牧通的这点交情还不足以让他能向我们倒戈。”

    “道理我都懂,但是让我一再忍让,任由上头的人割韭菜,我也觉得心里不爽。”

    苏韵点了点头:“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多手准备,有备无患,你我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不甘向人奴颜屈膝,那就只能自己制定规则,如今离天下大乱或许还有一段时间,但真的要等到那个时候,那就晚了。”

    秋梦期看着她,目光灼灼,“老婆,你说怎么做,我都听你的。”

    苏韵对于新称呼还有些不太适应,但又喜欢她这么叫着,忍着羞意回道:“拉拢一切能拉拢的对象,包括手握兵权的大将,还有商贾巨富,以及老百姓。”

    她分析道:“目前我们正在向商贾巨富的方向发展,这一块或许还不算太被动;至于兵力,许牧通将是重点发展的对象,所以我们的玻璃厂也要尽快建立起来,通过巨大的利润诱使其进入我们的阵营;至于老百姓,千万不能小看这些底层的一群人,毕竟学过近代现代史,你知道人民的力量,小米加□□怎样获得天下,这一切都与这个阶层的人民是分不开的。”

    秋梦期道:“那我们要怎么拉拢最后这部分人?”

    “这件事情我们现在正在做,而最重要的手段就是土地,农民对土地的热爱是与生俱来的,一有了土地,他们就把整个生命投入土地中。当然,前提是田税还不能太高,有了土地就有了活下去的希望,也会愿意为了守护这一份希望提刀上阵杀敌。”

    秋梦期听了,叹了口气:“可惜现在整个国家土地兼并这么严重,想要土地就得从士绅土豪手里花钱买,哪里有那么多钱?”

    苏韵:“眼下暂时是要通过合法手段一点点收拢,但你是否想过,一旦发生战争,财富的分配方式就会被打乱,一切都是赢家说了算。”

    秋梦期听到苏韵这话,睁大了眼睛。

    苏韵:“要利用战乱这把利器,从士绅土豪手中夺回田地分给农民,因为一旦等天下定了,等这个阶层的人站稳了脚跟,他们就有了谈条件的资格,这将会是一段长期的拉锯战,这样的拉锯战能拖垮任何一个政权。”

    “当然,不是所有的官绅土豪都要赶尽杀绝,譬如赵家这一类,先前我们确实也是通过几个方面的条件和他们交换了土地,以后也尽量按这个方法走。但如果是一些皇亲国戚,王室贵胄,他们因为是皇帝的亲戚,就可以理所当然不事生产,天生就能享受人间财富,这样的人,是没有任何条件可谈。”

    秋梦期点了点头表示明白,道:“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暂时韬光养晦,把封乐打造成一个基地,或者说是一个示范区、根据地也行,明面上好好当你大焱的官爱护百姓,另外开辟暗线,积攒财富,招募人手,打造兵器,购置马匹,将我们的范围逐渐扩大,为将来做好准备。”

    秋梦期点了点头,表示全力支持老婆的做法。

    “既然现在说好了的,到时候遇到事情了可不许冲动。”

    “行吧,我尽量克制,我要是冲动你提醒我就是嘛,”秋梦期笑笑,“对了,等咱们成亲了,你到了衙门,是不是就可以帮我处理政务了,我去招募兵马解决外头一些难缠的事,你坐镇就好。”

    苏韵未置可否:“离成亲还远着呢。”

    “哎,我也觉得好久,还要半年呢,早知道当初让郡守大人把婚期给提前一些,也不至于要等那么久。”

    苏韵没理会她的抱怨,道:“好了,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秋梦期闻言,瞬间嘴嘟了起来,表示她还没处够。

    但想到确实已经是深夜了,实在不好多留,若换做是她去苏家,再晚一点问题都不大。

    只得依依不舍道:“我送你回去。”

    “送我到门口就行。”

    “我想看着你进家门口嘛,又没个电话微信什么的,到家了还能报个平安。”

    “除夕佳节,这县份又是你掌管,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送来送去,天都亮了。”

    秋梦期不依,两人拉拉扯扯地出到外边,见到苏长平的时候,这才放开了手。

    最终在苏韵的眼神压迫之下,秋梦期将二人送出到门口就被定住了,依依惜别地与她道别。

    走的时候又扒拉到马车边上道:“你今晚上揉了两次眉心了,要是不舒服我明天找老宋头给你看病去,要有心事烦扰你就跟我说,你现在有我,我能给你排忧解难。”

    苏韵听着她细细询问,定定地看着近在迟尺的一张容颜,轻轻地摇了摇头道:“这会儿,没有任何烦心事了,快回去休息吧。”

    秋梦期闻言,眉眼也弯了起来,道:“没有烦心事就好,我看着你走。”

    苏韵这才放下车帘。

    等马车终于消失在视线中,一旁的春桃终于忍不住道:“大人,您和苏姑娘又不是不见面了,怎么今夜格外不舍?”

    秋梦期才不想跟她分享今天晚上的喜悦,得意道:“不告诉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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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3章 拜年啦 ◇

    年初二初三, 外嫁的女儿女婿都纷纷回娘家拜年了。

    秋梦期虽然只是个准女婿,但想要去丈母娘家拜年的心思却一直热乎,尤其是年三十晚上, 苏韵接收和纵容的姿态,让她恨不能时时与她相对, 确认这一切都是真的。

    想到苏家来到封乐,也没什么亲戚, 除了初一之外其他哪天都合适, 可等礼物备齐了, 已经是初五,于是初五一大早,提着礼品坐着马车迫不及待地直奔苏家而去。

    前来开门的是苏长越。

    见到门口站着的是秋梦期,他开心朝后头高喊道:“爹——娘——姐夫来咱家拜年啦——”

    苏家上下听到声音的, 呼啦一下全都跑跑到门口来迎接。

    秋梦期忙让大福从马车上把礼物给搬下车。

    苏韵也听到了门口的声音, 挽着母亲的手臂前来相见。

    秋梦期见到心心念念的人儿, 双颊发红两眼放光, 看着她的眼神里诉说着丝丝情谊。

    苏韵站在母亲身边,亭亭玉立, 被她时不时瞟过来火热的眼光给盯得两耳发热,只得装作若无其事地转头避开她的目光,吩咐弟弟们跟着一起把礼物搬进来。

    顾氏笑眯眯道:“这孩子, 来就来了, 还买这么多东西。”

    秋梦期道:“都是一些小玩意儿,希望能入了伯父伯母的眼。”

    众人皆在,她克制着保持着腼腆的姿态, 嘴角噙笑, 一一回应着苏韵家人的问候。

    “这是给伯父的砚台, 叫做贺兰砚,被誉为北地郡的‘蓝宝’,希望伯父喜欢。”

    这玩意儿看似古朴,但却是前朝的宝物,苏父怎会不喜欢,但仍板着脸道:“破费这个做什么,你一个小小的县令,哪里来那么多银子,可别学那些贪官污吏的做派。”

    秋梦期忙道:“几个作坊我都有股份,给您买个砚台的银子还是能出得起,还请伯父不要嫌弃。”

    苏父这才伸手接过来,摸着胡子细细把玩了一番,果然爱不释手。

    “这是咱们封乐本地产的珍珠,是赵家三姑娘亲自培育出来的大品珍珠做成的项链,伯母戴上它刚好合适,更显雍容华贵。”

    大伙一听说是大品珍珠,都倒吸了一口气。

    所谓大品珍珠,直径五分至一寸又五分的为“大品”,价值一粒千金。

    顾氏也忙道:“如此珍贵的东西,用在我身上,岂不暴殄天物。”

    “伯母您这话可就说得不对了,珍珠培育出来就是为了让人佩戴,若是束之高阁,那就不能体现其价值了。”

    苏韵笑意盈盈接过来,亲自给母亲带上道:“此物若是卖到京都,定是引得那些贵妇们疯抢。”

    顾氏一听,哪里还舍得拿下来,向着方氏道:“果真好看?”

    方氏连连点头。

    秋梦期忙将另外一个配饰奉上道:“这是婶婶的,也是赵家培育的大品珍珠,是另外一个颜色。”

    方氏没想到自己也有,而且也这么名贵,有些不敢相信。

    直到苏韵接过来给她戴好,妯娌二人相顾一笑,互相品鉴。

    “琳儿也有,是一对耳坠,这个是赵竹亲自打磨。”

    苏卿琳盈盈上前行了谢礼,接过耳坠。

    “琳儿,来,我给你扮上。”

    苏韵将苏琳拉到一边,为她套上耳坠。

    秋梦期看了一眼道:“珠宝赠美人,这话说的是一点都不错。”

    苏卿琳脸色微红,悄悄往苏韵身后站了一步。

    苏韵嗔了她一眼道:“注意点身份。”

    秋梦期笑了,但也知道不妥,后退一步不再看向苏卿萱,道:“宝剑赠英雄,珠宝赠佳人,我这是赞赏眼光,并无其他不敬之意,若是冒犯了,琳儿尽可告诉二叔,让二叔打我就是。”

    苏卿琳忙道:“正如姐夫所说,不管是珍珠绸缎还是文房四宝,都各有用处,或为人添色,或愉悦人心与人便利,并无什么冒犯之处。”

    苏韵也不过是调侃,几人相视而笑。

    倒是一旁的苏卿萱按捺不住了,伯娘母亲和姐姐都有了,接下来是不是到自己了,可她哪里敢问出来,扭扭捏捏地缩在母亲背后,探出个小脑袋,就等着姐夫叫她。

    苏韵见着好笑,招招手将她拉出来站到自己跟前,冲着秋梦期道:“看看你这个姐夫给咱们萱儿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姐夫这一词从她嘴里说出来,秋梦期听了就忍不住欢喜,这也是苏韵少有的欢快的时候,她喜欢她这样放松的表情,她赶忙从礼物堆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之后送到小姑娘的跟前道:“珍珠耳链,喜不喜欢?”

    圆润珍珠在日光映衬下发出柔和的光芒,一下子就俘获了小姑娘的芳心。

    “喜欢!谢谢姐夫。”苏卿萱说完,转头就去找苏韵,“长姐,你帮我。”

    苏韵自是愿意代劳。

    秋梦期这才冲着苏二爷道:“劳二叔久等,您的这个礼物,可是我利用特权,从长平酒坊里拿到的,是韵儿新酿制开发的美酒,他们还没往家里拿,反倒让我得以借花献佛了。”

    苏二爷一听是酒坊的新酒,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道:“劳烦大人费心,这礼物对我来说,当真是千金不换啊,如此我就笑纳了。”

    秋梦期忙道:“都是自家人,二叔叫我梦期就好。”

    苏二爷连道几声好,接过酒壶,眼珠子直接黏在了壶身上,要不是方氏在紧紧盯着他,他绝对要当场灌上一口。

    之后就是苏长平苏长宁和苏长越三人,这三个大小伙子站成一排,皆是一脸激动地盯着秋梦期,秋梦期早已做好准备,道:“你们三位的礼物院子里装不下,得到外头去看。”

    三人相视一眼不明所以,脸上露出诧异之色。

    等众人出到院外的时候,瞬间眼前一亮,只见王小宝几人牵着几匹高大的骏马候在门外。

    三匹不同的骏马,其中两匹身姿挺拔,毛色光泽如玉,高昂的头颈双眼炯炯有神,透露出一股高贵的气息。

    另外一匹是一头小马驹,也是不遑多让,可以预见未来同样是一匹骏马,不用说这匹就是专门给苏长越找的。

    “此马叫做黄骝马,虽不及大宛名马,但同样骨骼坚固、体格高大、奔跑迅猛,对主人尤为忠心。”

    虽然苏长平平日也赶过马车,但拉车的马岂能跟这种名马相比,如今见到这几匹马眼睛瞪得溜圆,跃跃欲试!

    即便他们几个曾经是京都太傅家的公子哥,但以前年纪小,又是文官家子弟,加上家中也并不富裕,也没有多少机会碰到这么好的马儿,苏长平一直想要拥有一匹自己的马,没想到这个愿望居然是在这里实现了。

    “长平,快去试试吧,长宁和长越,你们年纪还小,可以先慢慢和它们培养感情,回头再请师傅来专门教你们骑马。”

    苏长平早就按捺不住,长腿一垮跃上一匹黄骝马的背上,他稳住缰绳,感受着黄骝马身上的温热和力量,眼睛亮得吓人,面露喜色,看样子是满意极了。

    眼看着每个人的礼物都送到位了,顾氏招呼大伙儿进院,道:“来一次就这么破费,下次可不许这样了。”

    秋梦期笑笑应了下来,跟在后面的苏卿萱却问道:“姐夫,我们都有礼物了,长姐怎么没有?”

    众人这才发现秋梦期没有给苏韵准备礼物。

    秋梦期眨了眨眼:“你长姐的我也准备了,不过等晚点我再单独给她。”

    “为什么要晚一点呀?”

    方氏忙一把抓住女儿道:“小孩子家家那么多问题。”

    顾氏冲着秋梦期道:“梦期,你先去歇息一会儿,伯母去弄饭,想吃什么和伯母说,我给你做。”

    “我不挑食,您做什么我都喜欢吃,等会儿我去厨房给您打下手。”

    走在前边的苏父一听,道:“君子远离庖厨,这些事让她们操持就好了。”

    秋梦期摇了摇头:“为岳母分担辛劳,此乃孝道,将来等韵儿入了我的门,我也是要如此待她,这是作为丈夫的体贴,至于是不是君子,就无所谓了。”

    苏父老脸一僵。

    顾氏笑成了一朵菊花:“好孩子,有你这话就够了,去和韵儿说话去,厨房不用你帮忙。”

    对于这个提议,秋梦期还是比较心动,她偷偷瞄了一眼站在苏父身边的苏韵,对方没表示,她则乖巧立于一旁。

    苏韵则大大方方道:“走吧,我刚好有些事想跟你商量。”

    苏卿萱一听,也想跟上,被方氏给拖到了厨房帮忙摘豆子。

    秋梦期跟在苏韵的身后,欲步欲趋。

    等进了房间,她故作矜持地打量着四周问道:“你想跟我商量什么呀?”

    上次晚上来,都没得好好瞧瞧这屋里的摆设。

    如今仔细打量,清雅简单,走的是性冷淡风,和苏韵的性子大致一样。

    “没什么要商量的,我以为你想跟我单独待一会儿,这才把你带过来,莫非你不想。”

    秋梦期忙一把挽住她的胳膊道:“想的,我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跟你单独待一块。”

    苏韵如今已经开始适应她总是如此直白的话语,但她终究还是面皮薄,耳朵热了热。

    “大白天的尽胡言乱语。”

    秋梦期嬉笑两声,额头蹭了蹭她的肩膀,“那行,我争取晚上多说一些露骨的话。”

    苏韵白了她一眼,“你还想说什么露骨的话。”

    “咳,我这个你就没我有经验吧——”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说了不该说的话,赶忙住了口讪笑道,“我其实不是那个意思。”

    苏韵果然神色一滞,随后背过身子道:“比起来我确实没你有经验。”

    秋梦期赶紧贴上去,从背后揽住她的腰,“老婆不许瞎想,那个谁,就是个挂名的男朋友,以前其他人家的小姐都有对象,我也不好不合群——不过我对天发誓,我跟他真没什么,你别放在心上……”

    “这些都是以前的事,我总不能抓着不放,再说谁能没点过去呢——”

    “什么意思,你和谁有过去。”秋梦期酸溜溜道,常俊那厮那时候肯定还没能把苏韵攻略下来,苏韵也不可能让他得逞。

    “我这是泛指。”

    “哼,以前我是管不着,但以后你是我的。”

    “我清白得很,不像你。”苏韵说着,想从她怀里挣出来,可秋梦期却不愿意放手,攥着她的腰,将她箍在怀里。

    “你放开我,要是有人进来了——”

    “进来又如何,反正我搂着我的妻。”

    “还不是呢……”

    “咱们现在就差个程序了,反正我是认定你了,地球爆炸世界毁灭我都不会放开手。”秋梦期说着,温热的气息就拍打在苏韵的耳边,让她耳朵痒痒的。

    苏韵被她这直白的情话说得酥了身子。

    “嘴上就说的厉害——啊”苏韵说到一半,突然觉得耳垂处似乎被什么湿热的东西掠过,顿时娇声低呼了一声。

    这一声听在秋梦期的耳中,秋梦期身子也跟着一软,更是用力地将苏韵给紧紧地抱住。

    “你——快松手。”

    秋梦期不说话,抱得更紧,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但觉得怀里这副柔软的身体无一处不诱人,原本刚刚无心的举动却让她尝到了甜头,于是变本加厉地朝她的耳尖处凑过去。

    苏韵顿时身子一僵,整个人直接瘫在她怀里,双手紧紧捉住她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苏韵顿时变得紧张起来,挣扎着要从秋梦期怀里挣出来,只是秋梦期却不放,反而出其不意地将她的下巴转过来,朝她的唇印上去。

    苏韵没想到都这个时候这人居然还敢临阵偷香,她想推开她,又有点舍不得,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唇上揉捻过的触感越发让人觉得刺激,她身子绷得紧紧的,终于还是决定纵容对方在这个时刻突如其来的恶劣。

    “姐夫、长姐——爹请你们去前厅——”

    外面是苏长越的声音,小家伙也算是有规矩,只是站在门口传话,并没有推门进进来。

    秋梦期初尝甜美的滋味欲罢不能,根本不愿搭理门外的动静,挑逗着想要撬开对方的唇舌。

    但苏韵岂会让她得逞,收紧牙关双手抵住她的肩膀,别过脸去,粗粗地喘了几口气,胸口也跟着上下起伏着。

    秋梦期目光黏糊,徘徊着落在还泛着水光的唇上。

    “色胚子。”苏韵低骂道。

    秋梦期哪里管她骂什么,鼻尖尽是她身上的香气,尤其这时候,似乎更显得馥郁芬芳,刺激着她全身上下的感官。

    她目光黏黏糊糊,小嘴微张,还想着继续凑过去,但外面的声音又再次响了起来,“长姐——姐夫——”

    生怕苏长越下一秒推门进屋来,看到两人搂抱在一起的画面,苏韵只得仓促出声道:“三郎,你先过去,我和你姐夫一会儿就到。”

    门外哦了一声,苏长越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门口。

    秋梦期终于歇手,抵住她的额头,轻声道:“老婆,你好甜。”

    苏韵羞恼:“不许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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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4章 季呼上门 ◇

    就在秋梦期去苏家拜年之后, 到了初六,季呼携家眷前来拜年。

    若是往年,别的官员呼朋唤友, 季呼是宁愿受到排挤也不愿串这个门,更不想花空心思想着拿什么礼物去讨上司欢心。

    但如今一同工作近一年的时间, 秋梦期的为人他也看在眼里,知道这个县官跟别的县官不一样。

    而且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眼下即将投产的食品加工坊, 工坊的管理工作经商定后, 苏韵指给了季呼的妻子姜氏来做,并且给他们夫妻二成股。

    说起季呼的妻子姜敏,和她的丈夫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季呼黑脸寡言,姜敏为人健谈情商高, 两人育有一子一女, 儿子六岁, 女儿三岁, 家中还有个老母亲。

    季呼在衙门上班,姜敏原先出身牙行做房屋中介的, 后来嫁给季呼后,就不做这一行了,这几年忙着生孩子带孩子。

    可惜小女儿先天体弱多病, 终日离不了药, 季呼的俸禄季呼都耗在这个孩子的身上,家里捉襟见肘,过得很是拮据。

    如今好不容易孩子长大了, 丢给婆婆照看, 自己东奔西走的, 手工卖货什么都做,就是为了挣钱补贴家用给女儿治病。

    因她性格开朗,又常在外面奔走,养成了一副爽朗乐观的性子,苏韵初一见她,就喜欢上这个小妇人。

    后来得知他们家中拮据,又没个稳定工作的,加上食品加工坊那边也还没找到合适的管理人员,于是就想拉他二人入伙。

    季呼是朝廷官员,秋梦期这些作坊的事情也没瞒着他,他当然知道眼下纸坊和香坊有多挣钱,但他没想到的是秋苏二人会拉他入伙,扭扭捏捏回去和妻子说了一番,姜敏听说他居然没有当场答应下来,恨不得用鞋底敲开他的脑袋,看看自己丈夫脑子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东西,居然连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都不懂得拿下。

    “苏氏纸坊的纸张都卖疯了你不知道?多少人巴不得想抱着他们的大腿能投点儿银子占上一股,你倒好,人家白白分给你两成股你都还要考虑,秋大人这是明显在给你送钱啊,你这个呆子!”

    季呼一言不发,他大概想到,要是接受这个好,以后就是秋梦期这一派的人了。

    “你清高不想要钱,你看你女儿,一个月光吃药都不知道要花多少银子,你母亲养你这么大,没享过一天福,孩子们现在连过年都没一件新衣裳,你倒好,把挣钱的机会往门外推。”

    “我这不是担心着——”

    “你担心什么,你看秋大人做的那些事,有哪一件不是为了百姓,他这个官比前头那几个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几千户人家都是因为他才有了田地可种,如今还下令免了丁税,比宫里的那位他更爱民如子,就说那几间作坊,解决了数百户人家的生计,还有眼下的这间食品工坊,里边的工人你知道是谁吗,是山上救下来的那些无家可归的可怜女子,他本可以把这么好的机会让给别人,可最后还是给了咱们家,还不是想拉咱们一把,季呼啊季呼,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在犹豫什么,你在怀疑什么,你今天要是说不出个理由我跟你没完——”

    听到自家媳妇一条条数落,季呼也发现自己确实是狭隘了,心虚道:“我以为秋大人把这趟差事给了我们家,以后我就得对他言听计从,若是他让我做什么违背本心的事,到时候我岂不是骑虎难下左右为难?”

    “你觉得秋大人会让你做什么左右为难的事,你说你当官是为了什么?”

    “一端是报效朝廷,另一端是为民做主,同时也为了谋生,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为民,为朝廷也。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县尉,你能做的就是爱护好百姓,这就是为朝廷效忠最好的办法,秋大人到任这么久,剿匪分地杀贪官、肃清封乐官场教化百姓整理冤案,有哪件事不是为百姓着想不是为民请命,你如今为他做事,就是为百姓做事,就是为朝廷做事;至于你说的为了谋生,还需要我说吗,两成股,你一辈子都挣不了作坊两年挣的银子,你连自己都养不活,孩子和母亲都养不活,你谈什么为朝廷为民!”

    姜敏说完,又吐出几个字道:“清官,不是只有一条路可走。”

    季呼听了夫人的一席话,瞬间如醍醐灌顶。

    食品工坊之事,也算是定了下来。

    鉴于此,今年过年无论如何都要走一走。

    于是在秋梦期去苏家拜年回来后,初六,季呼就携着妻子和一对儿女去上门拜年。

    早在过年之前,秋梦期就交代下边的官吏,不允许利用年节时期给上司同僚送礼行贿,但凡发现一律给予严厉惩罚,官吏们往年要巴结孔兴贤和卢顺义等人,每每到年节都愁得不行,没想到今年县太爷居然下了这样的令,简直喜出望外,乐得不用出这个银子。

    秋梦期这个年也因此过得还算清净,却没料到黑脸季呼登门拜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倒是姜敏率先出声:“大人,您是下令不得借年节送礼行贿,可没说过年不许走访亲朋好友,况且今日上门可是寒酸得很,就带了自家种的一些瓜果来给大人尝尝鲜,您不至于不给这个面子吧。”

    秋梦期笑了:“亲朋好友来访,欢迎之至,季兄和嫂夫人快快请进。”

    季呼手忙脚乱地拖着两个孩子到跟前,道:“快叫人。”

    秋梦期难得见他这样局促,也不禁觉得好笑,伸手摸了摸他大儿的脑袋道:“好小子,长得虎头虎脑的,跟你爹一样结实。”

    六岁的季孟光拉着小三岁的妹妹,往地上一跪,冲着秋梦期咚咚咚连续磕了三个响头道:“小子季孟光,和妹妹季书瑶叩见秋大人,给大人拜年。”

    秋梦期其实很喜欢这种顿时的小家伙,赶忙将他扶起道:“快快请起,这响头给磕的,震天响,可别把脑袋给磕坏了。”

    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道:“书瑶是吧,长得真秀气,跟你哥哥一点都不一样,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说着从身上摸出一串小珍珠,“初次见面,也没什么见面礼,这珠子就送给咱们的阿瑶,保佑阿瑶健健康康的,快快长大。”

    季呼忙道:“大人,这可使不得。”

    “什么使不得,这是给我侄女的见面礼,至于孟光,晚一点再给你补上。”

    季孟光忙道:“大人,我不需要见面礼。”

    “妹妹有了,哥哥怎么能没有,可不能厚此薄彼。”

    见到夫妇二人还想说什么,秋梦期赶紧摆手道:“快快进屋,杵在门口大半天了。”

    季呼无法,两条眉毛打着结跟着妻子进了屋。

    可前脚刚进屋,后脚门口又来人了。

    来的是焕儿和她母亲乔三娘,给秋梦期送点瓜果,说着放下东西就要走了。

    秋梦期忙让春桃去把人给拉回来:“大过年的,哪能送东西上门就走,好歹也得吃了饭再走。”

    乔三娘道:“不过是焕儿在山上摘的一些野果,过去一年大人帮我们很多,实在是无一报答,大人不愿收礼,也就这些野果不要钱,想来夫人喜欢吃,这才送过来让她尝尝鲜。”

    不得不说乔三娘还是有眼色的,从苏韵身上下手,秋梦期看着这些野果,鲜鲜嫩嫩还挂着水珠子,确实不像是街上卖的。

    这才顺手接过来道:“果子我收下来了,不过焕儿和乔大姐也一起留下吃饭才是。”

    乔三娘正要拒绝,站在秋梦期身后的姜敏出声道:“三娘,既然来了,就一起吃个饭再走吧。”

    乔三娘抬头一看,见到是个熟面孔,眉眼弯了弯:“县尉夫人也在,还是不了,回去还有事要忙活呢。”

    “原来你们认识啊,那就更不能走了,大过年的有什么要忙活的,”秋梦期拍了拍焕儿的脑袋道,“快让你娘进屋来,先前你跟我说的什么忘了?还跟我在这讲究客气。”

    当日焕儿就曾和秋梦期说过,让她培养她,将来日后再回报她。

    这会儿听到秋梦期这么说,焕儿也不再犹豫,拉着母亲的手道:“娘,既然大人说留下咱们就留下吧。”

    乔三娘还想说什么,姜敏就已经走上前来,亲亲热热地挽着她的手臂道:“别人家想到县太爷家做客都求之不得,你呀,跟我那口子一样,顾忌这个那个的,哪来那么多顾虑,这关系过年不走,留着什么时候走。”

    秋梦期笑道:“嫂夫人说的是,过年就是该串门走亲戚,亲朋好友聚一块吃吃喝喝唠唠嗑,主打就是一个热闹。”

    说着找来王小宝道:“去苏家把韵儿接过来,告诉她家里来客人了,带着女眷,我一个人怕是招待不周。”

    王小宝闻言,领命而去。

    苏家这边听到要接苏韵去衙门招待客人,皆是一愣。

    最后还是苏二爷道:“早晚都是他们秋家的人,也无需计较这些了。”

    顾氏深以为然,“梦期也是可怜,家中就他一人,若是有女眷来确实不好招待,韵儿去,也算是提前适应当家主母的角色了。”

    苏韵到的时候,秋梦期正在和季呼夫妇还有乔三娘说话。

    见到她进屋,秋梦期忙起身道:“大家都是老熟人了,就不需要我介绍了,卿韵,帮我招呼一下嫂夫人和乔大姐。”

    乔三娘自当日生病后,得知是县令的未婚妻帮她用药酒擦身,一直感激不尽,后来被安排到造纸坊工作,也见了苏韵几次,早已将二人当成大恩人,见到她自是一拜再拜。

    季呼老婆姜敏也并非头一回见到苏韵,先前商量食品工坊的事时两人已经见过面了,然再次见面,还是为对方样貌感到震撼,加上最近又从季呼口中得知,此女才是县令大人背后的高人,如今再见她端庄贵气气质沉稳,眼神清澈却仿佛能看透人心,她心里忍不住冒出一个句子来。

    心中有沟壑,眼里有山河。

    没想到鲜眉亮眼的县令大人居然能找到一个如此聪慧脱俗的媳妇。

    “苏姑娘气质如兰,就像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一般,小妇人长这么大,可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儿。”

    姜敏说话爽朗,又是发自肺腑之言,倒不至于让人觉得谄媚。

    秋梦期听到心上人被夸奖,也忍不住心生欢喜。

    苏韵笑道:“嫂夫人说笑了,听小宝说令公子和小姐也来了,怎么不见人?”

    姜敏道:“焕儿带着小光和阿瑶在院子里玩耍呢。”

    苏韵冲着王小宝道:“叫来让我瞧瞧,和季县尉认识这么久,都不知道家中孩子这般大了。”

    姜敏:“小孩子这个年纪长得快,等你和秋大人成了亲,三年抱两,一眨眼就长大成人了。”

    听到这话,苏韵和秋梦期二人脸皆是一红。

    姜敏见状,忙打着嘴巴道:“瞧我,真是口无遮拦。”

    话音刚落,焕儿带着季孟光和季书瑶进了屋。

    焕儿见到苏韵,恭恭敬敬地给她行了礼,两个小的见了,也赶紧照做。

    苏韵看着季呼的小女儿,果然是个先天不足的小姑娘,因为怕冷,穿得严严实实的,脸上没有什么血色,连着嘴唇都略显苍白,也不禁心生怜爱之意,起身将三人扶起,笑道:“听说刚刚进院的时候,大人给了瑶儿见面礼了,小光和焕儿的还没有是不是?”

    焕儿和季孟光两人赶紧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我们不要礼物。”

    “那怎么行,今日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让大人出点血,怎么能这么便宜地放过她。”

    两个小朋友说什么也不敢点头,季呼也赶紧出声:“苏姑娘,大人,若是再给礼物,下官往后就不敢再串大人这个门了。”

    姜敏和乔三娘也表示拒绝。

    苏韵这才道:“倒也不是什么好物件,我是想着,如今棚户区改造一事也进行到了一半,学堂倒是率先完工,等过了元宵就开始办学招生,我爹到时候也会到学堂任教,若是大家不嫌弃我父亲是个罪臣,焕儿和小光都可拜入门下让他一起教导。”

    苏学林未获罪前亲自教导过当今太子,其学识自是非同一般,若不是他被贬罪于此,普通人家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机会能找到这样的名师来教导自己的孩子。

    这样的礼物让作为父母的毫无抵抗之力。

    三位齐齐起身,再三拜谢。

    直到酒足饭饱,两家人欢喜散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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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5章 解除海禁 ◇

    远在千里之外的京都, 针对甘德寿一案的最后判决并没有下来,因甘德寿提供的是另外一名提出新制盐法的官员名单,皇帝决定派遣巡行使者核实情况。

    许牧通当然知道循行使者南下的最大用意, 毕竟谁研究出新制盐法对皇帝来说都一个样,最重要的是, 皇帝想确定新法真能如所报上来的那样,比旧制盐法要高出数十倍, 如此他好将该方法普及, 提升盐税, 大力揽收钱财。

    对秋苏二人来说,研究出新法并上报,以此换得苏家人的自由,并且也能让秋梦期的政绩锦上添花, 这一点无可指摘。

    许牧通也只能暗暗祈祷, 皇帝不要过分贪得无厌, 能留给盐农更多活路, 否则以后谁还愿意革新旧法,提高农业效率。

    想到盐税很快就能实现提升, 皇帝心情大好,难得地上了一次朝。

    而朝中的大臣更是人精,趁着他心情不错, 立即有人提起了开海事宜。

    “陛下, 我大焱物产丰富,可自八年前执行禁海国策以来,咱们的货物就再也没办法往外销, 每年损失数百万两银子, 如今国库空虚, 陛下何不考虑重新开海,促进贸易,如此一来,不光陛下的九重塔得以完工,北边将士的粮饷开支也不需要再担心了。”

    太子一听,脸色一沉,立即上前道:“父皇,开海一事,万万不可,如今东南沿海地带倭寇横行,一旦开海,倭寇趁机作乱大举进犯,到时候战事一起生灵涂炭,再加上如今各地反贼四起,儿臣认为,应继续坚持禁海国策,防止内忧外患!”

    “沿海一带往南,沥州至闵州部分均由岭南节度使许大人把守,先前许大人前往京都为皇上祝寿,并未提起倭寇横行一事,既然东南海太平,为何又要闭关锁国,将白花花的银子阻挡在外!”那御史即刻反驳道。

    太子怎会不知道该名御史是谁的人,柳鄂身上有藏宝图的事情私下里已经传开了,众皇子皆蠢蠢欲动,动作最为明显的就是六皇子和七皇子,那名上谏开海的御史就是六皇子的人。

    一旦那些财富被其他人所得,必定会威胁到他的储君之位,太子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让这群人得逞,当初派人在发配路上截杀柳鄂,为的就是藏宝图,那时还想着万一能拿到宝藏,自己的储君之位更加牢不可破,没想到那几个蠢货失手了,如今柳鄂到了沥州,自己在那边没有可用的人,想要和其他人抢,胜算不大,只能咬紧禁海政策不放,杜绝了那群人出海的念头。

    只是他还是低估了皇帝对银子的执着,应该是说对建造永陵地宫和九重塔的执着,尤其是九重塔已经建成了一半,皇帝如今身子越发不行,就越盼着快点建成住进去,好延年益寿长命万年。

    “张爱卿,对于海寇一事,当日许牧通是怎么说的?”皇帝沉吟半晌问道。

    张阁老赶紧出列道:“回皇上话,许大人说平日派人定时巡查,眼下岭南沿海一带无虞。”

    太子闻言,大声道:“张阁老,许牧通在呈上来的奏疏上明明说了,每月都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巡逻海岸,绞杀海寇,如此怎能算是无虞,莫非在张阁老眼中,东海岸百姓的命不是命?”

    “太子殿下容禀,当日皇上召见许牧通,曾询问起海寇一事,许牧通确实如是回答,至于呈上来的奏疏,却是在许大人到达京都半年之前的事了。”

    另有阁臣立即上前道:“皇上,沿岸的贼寇要肃清,却也不耽误出海的事情,许牧通手下数万将士,本就负有保家卫国之责,恰恰可以保得海运畅通。”

    “父皇,如今北方匈奴虎视眈眈,西北地区流民四起,要是再加一个海寇,内忧加外患,谁人能担当得起!”

    皇帝一听,瞬间勃然大怒,“依太子所见,我大焱朝如今治下内忧外患岌岌可危,一解除海禁,我这个皇帝就做到头了?”

    “父皇,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太子赶忙下跪,“儿臣只是觉得,开海一事或许不急,等沿边海寇剿灭,再徐徐图之也不迟。”

    “几年前就这么说了,杀倭寇杀了这么久也没听说哪一天断过,若真如你所说,倭寇杀不完,那就永远不开海了?”

    太子如何听不出皇帝话语中的迫切,说到底还是银子惹的祸,国库空虚,九重塔搁置,皇帝早就心急如焚,如今听说有敛财的路子,哪里肯放过。

    其他朝臣也看出端倪,纷纷上奏,请求皇帝开海。

    如此,开海一事,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很快,前往新会郡调查新制盐法一事的循行使者人选也定下来了,乃安王。

    此人是先皇的第九个儿子,也是皇帝同父异母的弟弟,先皇的许多儿子早在当初夺嫡的时候死的死,要么被分封到不同封地,现在京都只剩下两位闲散老王爷,安王就是其中之一。虽然安王平日没有实权,但他在夺嫡争斗中支持皇帝一方,具有从龙之功,皇帝登基后被优待,如今享受着荣华富贵。

    孟元洲是由太子举荐出任巡行副使,许是觉得当日殿上驳了太子的意见,让他没有面子,皇帝在选人一事上,准了他的举荐。

    孟元洲的父亲孟阁老现任内阁首辅,孟家如今地位今非昔比,连孟元洲这样的庶吉士也摇身一变变成了皇帝身边的起居郎,官至从六品。

    让其作为巡行副使,也并无不妥——

    而封乐这边,待秋梦期送走前来拜年的季呼夫妇和乔三娘回去,正要回去和苏韵独处一会儿,却听到王小宝来报,说有一位自称是辛宰的客人找她。

    秋梦期对这个名字陌生得很,王小宝却道:“大人,此人以前来历不小。”

    “以前?这么说现在身份不如以往了?”

    “是,此人曾担任神策大将军,数年前在北边与匈奴作战。”

    听到神策大将军几个字,秋梦期瞬间就激活了脑子里的记忆,当年秋植给他留下的那些资料中,就提到过这个辛宰。

    当时勋国公对抗匈奴的时候,辛宰不过是个甘南道的一名游击将军,处在战区后方,后来太子监军,禾家军被困,粮草断尽,派人向辛宰求援,却没有等来救兵。

    直到禾家军被屠尽,辛宰才带人姗姗来迟。

    并受命处理接下来的谈和事宜,还因此被封为神策大将军,不得不说这封号来得令人发笑。

    “先是封了神策大将军,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军功,封齐国公,五年前因参与到汉王的谋逆一事,被贬到岭南,属地就在隔壁的苍梧郡。”

    秋梦期眼睛一跳,似乎想起了什么事,赶紧进屋去找苏韵。

    秋梦期先把手上掌握的这个人的信息跟她说了一遍,最后道:“我是不是忽略了什么,总觉辛宰这人似乎之前就在哪儿出现过。”

    苏韵听她说完,道:“不是在哪儿出现过,而是先前赵蕊过来说船坊的情况,提到有个苍梧郡的东家定做了一艘三四万两造价的大型船舶,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这位。”

    秋梦期顿时眼前一亮,道:“对对对,我就觉得怎么觉得这人好像有什么关联呢,就是这个事,难道他是来找我们说船的事?”

    “他应该不知道船坊有咱们的股份,或许是为别的事情,不猜了,去看看就知道了。”

    秋梦期笑笑,带着她一前一后就去了会客厢房。

    进去之后,就见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立于窗前,那人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只见他大约四五十岁,国字脸,目光锐利,能看出是个上过战场的人。

    此人正是曾经的神策大将军和齐国公辛宰,见到走在前头的秋梦期,微微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位县令这么年轻俊俏。

    但辛宰什么风浪没经历过,很快就恢复了神情,躬身向二人行礼,道:“草民辛宰,见过县令大人。”

    秋梦期道:“辛先生不必客气,请坐。”

    辛宰也不客气,撩开衣摆就坐下,稍微介绍了一下自己,只说曾经当过一名小官,后来因受牵连被贬到苍梧,如今五年过去已经恢复良民身份,接着将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告知。

    秋梦期听到对方的请求,愣了一下:“你想要保张元武出去?”

    张元武正是先前石巍麾下的百户,曾对苏韵不敬,后来在审判孔征的时候,石巍为了拉拢秋梦期,让李绥将人给绑了来,送给秋梦期做一份大礼。

    秋梦期在苏韵被掳到台山卫所的时候就暗暗下决定,要把张百户千刀万剐,只是他当日所做并未得逞,也没有其他的案子涉及他,或者说他犯的事无人告发,最终也只判他吃五年的牢饭做五年的苦力。

    如今没想到居然有人想来保他,秋梦期想都不想直接拒绝了。

    辛宰笑道:“秋县令都还没听我的条件,何必那么快就下定论?”

    不得不说,辛宰作为曾经的齐国公,即使如今被贬,但面对秋梦期还是一副自若的模样,内里隐隐透露着上位置的姿态。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张元武触犯大焱律法,自当依法服刑,这没有什么条件可讲的。”

    辛宰:“张元武不过是判了五年的苦力,大焱律法有赎刑规定,允许犯人缴纳一定的财物以抵免刑罚,大人何不高抬贵手,与人以方便呢。”

    秋梦期有些错愕,她并不知道还有这一项规定。

    就在这时,苏韵才出声道:“大焱律法规定,以下两种情况可采用赎刑规定,一是对案情有疑问而无法查清定罪的;二是量刑遇到困难无法确认或者犯罪者意善功恶的,张元武所犯的罪并不属于这两种,赎刑并不适用。”

    辛宰这才将目光转向站在秋梦期一旁的苏韵,见她同样年纪轻轻,容貌姣好,没想却对大焱律法如此了解。

    “姑娘熟读大焱律法,在下佩服,不过我朝皇帝自五年前就开了先例,纳钱五十万就可以减死罪一等,虽然这条并未编入法典,但不也正说明凡事并不无可能吗?”

    苏韵笑道:“那就要看看先生要给的什么条件了。”

    秋梦期看她意思是想妥协,心中有些着急,毕竟这张百户那般恶劣,她到现在想起来都仍心有余悸。

    但她又不敢反驳,只好挪了两下屁股不安地坐在原地,暂时先听着他们讲话。

    “我听说县太爷从赵家手中拿了一万多亩地分给百姓耕种,就知道大人一定是爱民如子的人,正好我在封乐刚好两百亩的上好良田,愿送给大人,换取张元武五年的自由,还望大人能高抬贵手。”

    倘若是其他东西,秋苏二人倒是不屑一顾,但说到土地,两人忍不住对视了一眼。

    土地这个事情她们几日前还刚刚讲到。

    皇帝一亩地卖三十两,按他这个价格两百亩地就是六千两银子,按理说买张元武五年是绰绰有余了,只是秋梦期跟这个张元武梁子结大了,并不想答应这个事。

    “太爷何不想想,区区一个张元武,能换得上百名百姓有田可耕安稳数代,这可是一笔好买卖,更是功德一件。”

    秋梦期轻呵一声:“怎么这么好的功德辛先生却不挣,倒是白白给我了?”

    “让太爷见笑,辛某平生杀人如麻,手上沾满鲜血,多少功德都救不了我了,还不如留给太爷。”

    “辛先生说笑了,你上战场杀的是匈奴是犯焱的贼寇,守护大焱万民,本该是功德无量之事,不过……十万石粮草抵达戍边却被你按下不发,陷勋国公十万大军于无粮无援之境地,全军覆没,再多的功德也得抵消了。”

    辛宰听到这话,顿时面色一变。

    许是没有意料到秋梦期小小年纪居然知道当年的事情,又或是那件事说起来刚好戳到了他的不堪之处。

    但很快又恢复了神色:“当年辛某不过一个小小的游击将军,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况且运抵的粮草不过两万石,何来十万石之说,这些都是过去的事,辛某今日来只是为了换人,还望太爷能网开一面,行个方便。”

    秋梦期冷哼一声,对他的话却不认同。

    当初要不是太子存心逼迫,还有辛宰等人的隔岸观火,禾家何至于陷入如此的境地。

    就在她打算拒绝对方的时候,自家老婆却已经先开口了:“倘若张元武冒犯的是别人,我们倒还不好做主,然当初他伤的那苦主正巧是我,也不是不能破此一例。”

    “不过也正因为张元武冒犯的人是我,如此,我再向先生索要一千两,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吧。”

    辛宰闻言,稍微有些错愕,但眼珠子一转,很快就点了点头,“既然冒犯的是姑娘,那便不过分,不过姑娘答应了,太爷却还未出声,不知能否做得数。”

    秋梦期闷闷道:“她说的自然做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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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6章 势在必得 ◇

    辛宰走后, 秋梦期气鼓鼓地回了后院。

    她是对苏韵千依百顺没错,只是那个张百户,一想到当初苏韵被人掳进台山卫所, 她的血液就会禁不住要凝固,如今苏韵居然做主把那人放走, 她不能理解不能接受,但又不敢阻止, 就只好自己生闷气自己想办法消化, 而且态度也还是要给出来, 让她知道自己很生气。

    果然苏韵看着她耍着小性子一边踢着小石子朝后边走的时候,就觉得暗暗好笑,心中也忍不住叹着气,就这么不远不近地跟着, 直到回到了后宅。

    秋梦期见她跟着, 又不上前哄她, 心里更堵了, 走到回廊下边,索性停下来, 一屁股坐在石凳上,一副河豚的模样。

    苏韵这才跟上来,坐在了她旁边。

    秋梦期哼了一声, 转过身去, 背对着她。

    “生气啦?”苏韵轻声道,带着软软的讨好。

    这样的语气是秋梦期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因此从来都是秋梦期讨好她, 就从没见过苏韵讨好任何人, 就算放在以前, 她有时候可能会妥协,也会关心,但都会带着点点的距离感,如今这样子的讨好,确实是头一回。

    就因为这样,秋梦期就忍不住心软了,脸色有了些许的缓和。

    但小脾气还在,依旧没有转过头来,背脊僵硬着,斜靠在石桌上。

    苏韵微微靠近了一点,肩膀交叠着凑近了她,轻声道:“我知道你心疼我。”

    秋梦期原本直挺挺的背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微不可察地垮下来一点点。

    “你说过要把那张百户千刀万剐,方能解心头之恨,我都知道的,只是我又贪心了一些,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柔柔的嗓音被清风撩过再轻轻送入耳中,让人浑身上下一阵舒服。

    苏韵看着安静,但性子冷,隐藏在柔弱表皮下边是满骨子的倔强,从表面或许不太看得出来,但相处就知道了,这样柔软的语气很难得,但一旦这样的语气出来了,带来的摧毁的力量可远比其他行动要强得多。

    秋梦期原本撅起的嘴巴也慢慢放下来,微微转过身子道:“那你说吧。”

    语气里带着不情不愿,但已经很给面子的样子。

    苏韵轻笑,为她这别扭的小态度,又觉得她这个样子可爱,心里陡然涌起一个念头,她转头望了一眼四周,发现没人注意这边,伸出手,微微擒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小脸往自己这边转了过来,探过身子。

    秋梦期只觉得眼前一暗,随即嘴上一热,软弹的触感落在唇上。

    她心一颤,正要张开嘴去接纳。

    却没想到那人已经退了回去,好端端地坐在椅子上,正襟危坐的模样,仿佛刚刚欺过身子的人不是她一般。

    “你——”

    “嗯?”苏韵轻抿着唇,一双眸子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不够!”秋梦期压着飞快心跳。

    苏韵从来没有这么主动过,她主动的模样怎么那么勾人,秋梦期觉得自己的腿都要软了。

    “什么不够?”苏韵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

    “这里不够。”秋梦期指着自己的唇,肩膀轻摇,疯狂暗示。

    苏韵轻笑出声,没有丝毫犹豫,再次欺身过来,轻轻含住了她的唇。

    这一次,不再是蜻蜓点水的碰触,而是微微深入,含住她的上唇。

    属于她的气息扑面而来,熟悉中透露着一股陌生的强势,好闻得很,秋梦期心跳得厉害,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攥住了对方的衣襟,眼睛也不由自主地闭上了。

    她……

    感受着唇上潮湿的触感,秋梦期感觉脑子里像是放着烟花,心跳聒噪着,耳朵里似乎满是砰砰砰的声音,不知是谁的心跳。

    就在秋梦期如痴如醉的这一刻,对方终于退开了。

    秋梦期意犹未尽地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张俏脸,欢喜之余,忍不住微微红了脸。

    “有人这么对过你吗?”

    秋梦期摇了摇头。

    “喜欢吗?”

    她点了点头。

    但随即又觉得不对劲,自己是攻君呢,难道不应该是自己将眼前这个女人抵在墙上把她吻得七荤八素让她欲罢不能吗,怎么现在腿软的竟变成了自己。

    秋梦期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反了反了。

    于是不管不顾地,伸出手去顶住苏韵的肩膀,凑过去就要亲她。

    却没想到对方举起手,掌心抵住了她的小脑袋。

    “坐好来。”

    秋梦期不依,正要抗议,却见春桃端着东西从旁边路过,她只好又把屁股放了回去。

    “刚刚说要跟你解释事儿呢,你还要不要听。”

    思绪终于被拉回来,但想要做的事没有得逞,秋梦期觉得索然寡味,懒懒道:“你的理由最好能说服我。”

    苏韵这才开口:“今天大年初六,这个时候还没开衙,一般人拜访也不会选这个时候,但是辛宰却没有顾忌这个时间,说明张元武对他来说很重要,他这次是有备而来,且对此人势在必得,基于这个前提,一旦他从我们这里要不了就会去找比你官阶更高的人要,无非是多花点条件,到时候人被上边的人要走了,好处都被上面的人一起捞走,我们却什么都得不到,这一点来说是不是亏了?”

    秋梦期觉得她这话有点道理,点了点头。

    “再者,对于辛宰这样一名被流放的将士来说,三万两银子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可他却舍得花重金定制那么大一直船舶,可以说,他的底蕴非常厚,也就意味着他这些年一直在暗中积攒力量,随时要发力干一番大事业,对于这样要干大事业的人来说,救张元武绝对不是毫无缘由。”

    “那是什么缘由?”

    “不出意外,是为了宝藏的事。”

    “辛宰得知柳鄂身怀宝藏的这个消息,可能是张百户透露出去的,如今他把张元武要回去,应当也是为了宝藏的事,具体是什么事,我们只能先放他回去才知道。”

    “还有根据你所说的,他和禾家当年在北边的那些事,就可以看出此人城府极深,且不甘心居于人下,先是配合太子将禾家军制肘于北边活活将十万大军拖死,再后来参与造反被流放,如今暗地里还在运筹,可见此人是不达目的死不休,今日就算我们不放张元武,只要他想要他,还是会想出别的办法,那还不如先利用张元武为我们换取更多更优势的条件。”

    秋梦期听完她这个分析,觉得基本能接受,最后还是嘟囔了句:“可我还是不爽。”

    苏韵道:“被冒犯的人是我,我何尝愿意纵虎归山,我想说的是,先前我对那张藏宝图持可有可无的态度,但是现在,如果可以,我们为什么不能拿下那些宝藏,传说中反贼李正德从江南富商掠夺而来这份宝藏,足足三千万两,一个国家一年的税收也不过才两千万两,这么多银子单单靠我们的几个作坊也要攒数十年的时间,所以,这笔银子,别人拿得,我们为什么拿不得!”

    秋梦期一听,瞬间就来劲儿了。

    她可爱死了苏韵这样势在必得的模样。

    夺宝,造反,为什么不干,听起来是多么热血沸腾的一件事,更何况她还有运筹帷幄的军师在侧。

    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神,苏韵道:“至于张元武,下次若是再遇上他,何愁没有机会除掉他!”

    秋梦期看着眼前的女人,啧啧两声,“原来你比我还狠呐。”

    苏韵轻飘飘来了一句:“决定权在你手上,我手无缚鸡之力,能做得了什么?”

    秋梦期想起刚刚那一幕,摇了摇头,“你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你有魔力。”

    苏韵轻笑,这才转过话题道:“禾家的事,我们需要捋一捋,依照刚才辛宰所说,那么顺下来就是,柳鄂和安王爷当年负责筹备和转运十万石粮草往北边战场,但是真正运到目的地的只有两万石,而辛宰还压着这两万石粮食不发,前线战士因缺乏粮草饿得走不动,太子作为监军依旧命令勋国公突进,这才造成了十万将士殒命边疆!”

    说到禾家军,秋梦期不再嬉皮笑脸,点了点头。

    苏韵:“另外还有八万石粮草是运到哪儿去?是柳鄂根本没有筹到这么多粮草,还是被几人联合中饱私囊了?”

    秋梦期摇了摇头,“柳鄂这个人嘴巴很硬,还没能从他口中掏出半点东西。”

    又道:“这几人不过是杀人的刽子手,背后的主谋就是当今的皇帝司马修,勋国公功高盖主早就被皇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最可恨的他们是居然把兵败的原因归结于勋国公指挥不当,说他勾结外敌,将十万将士的死栽赃在禾家的头上,以此为由,绞杀禾家九族,简直泯灭人性罪该万死。”

    苏韵见她愤慨,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你放心,总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如今这个世道,说是乱世也差不多了,皇帝现在修建永陵地宫和九重台,已经惹起众怒,只是还没到那一步,但司马家的江山颓势日显,要不了多久就会乱,那个时候说不定会有人打着为禾家正名的旗号起事,我们再趁机跟进,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秋梦期笑容一滞,“是不是说天下要是乱不起来,我们就没有办法行事了吗?”

    “不一定,皇帝又是修建地宫又是修建九重台,信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出意外的话吃了不少丹药,身子状况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身边的成年皇子也不少,怕是有人早就对那个位置虎视眈眈了,只要想让太子下台的人,都可以是你联手的对象,禾家当年的监军和军粮调度都是太子一手操办,这些人想将太子置于死地,就不得不想办法为禾家正名。”

    “不仅如此,那个辛宰,说不定也有这方面的心思,作为当年亲历北疆事件的当事人,你觉得他能放过打着禾家旗号起事这么好机会和借口吗?”

    “必须联手吗?”这些人,一个二个都不是什么善茬,这样的合作伙伴委实不能让人放心。

    苏韵眨了眨眼:“合作不过是表面的事情,可以接合作之名行浑水摸鱼之事。”

    秋梦期简直对她的分析佩服的五体投地,厚着脸皮道:“我就说嘛,我这人能力不咋地,但看人准,找的媳妇也是厉害。”

    苏韵冷不丁被她来这么一句,红着耳朵啐了她一口道:“不害臊。”

    “你可别想抵赖,咱们都那样了——”

    “哪样了?”

    “都亲亲了!而且刚刚还是你主动吻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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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7章 食品加工 ◇

    眼看初十就要到了, 食品加工厂的生产也进入倒计时。

    目前食品工坊暂时分几条生产线,包括白糖、河粉、蚝油和虾粉的制作,都是利用当地的资源禀赋, 大力发展农产品的初加工,再打包外销。

    白糖制作有一部分工艺是和酿酒是一样的, 要先榨汁,榨完汁后过滤提纯熬煮, 苏韵把大部分的精力则放在机械和动力研究上。

    《天工开物》中其实就有了轧浆车的制作方法, 只要搞清楚机械的运作方式, 很多种工具的制作原理是可以相互复制,早在年前的时候,轧浆车已经研究出来并应用在酿酒坊。

    封乐处在江河海边上,拥有大量的水利资源, 可通过水排和水车带动器械转动, 于是甘蔗榨汁及糖浆搅拌以及米面研磨等方面因此节省了大量的人力和畜力。

    如今只需要将复刻出来的机械和设备应用到食品加工坊即可。

    一开始在和季呼姜敏夫妇谈好合作之后, 苏韵已经和姜敏交代了工坊的工作流程, 尤其是原材料这一块。

    比如白糖的原料是甘蔗,百姓原先种植的甘蔗都是用来生啃或者简单粗暴地熬制作成红糖, 收购价因此也上不来。

    但白糖研制试验成功后,一面世就遭到疯抢,而且根据苏韵了解的历史知识, 明朝时候白糖出口到西洋, 1000担(154000市斤)17612两,合计为0.11两/斤。

    这个价格可以说,高到令人咋舌。

    于是苏韵就和姜敏规划了今年的产糖量, 计算出需要的甘蔗数量, 并和附近的百姓谈好种植和收购协议。

    红糖的制作过程简单粗暴, 榨汁之后直接熬煮开放入模具,凝固后就制成了成品,价格大概能售到二十文一斤。

    而白糖的制作过程就要复杂一些,同样要经过榨取糖汁再进行熬煮,没有离心机,就只能通过土方法经过凝结、多效蒸发糖汁,利用瓦溜和黄泥水进行过滤最后才做成洁白如雪的白糖,工艺不可谓不复杂,但也能因此提供了不少的劳动岗位,而且一斤白糖能卖出一钱(一百文)的价格,足足是红糖的五倍之多。

    七斤甘蔗能出一斤糖,一亩地大概能产出五千斤的甘蔗,大概能制成白糖七百斤,折合银子是六十到七十两。

    当然,这七十两只是产值,还未减去包括原材料、人工、动力、损耗,以及市场运输销售等等成本,但可以看出的是,其中的利润非常可观。

    而作坊这边给蔗农的价格是一文钱一斤甘蔗,一亩地加起来也能卖出五两甘蔗。

    按照先前秋梦期和苏韵给部分农民分的地,给的是一人两亩地,如此一来,一人一年单单靠两亩的甘蔗地,也能有十两银子的收获。

    同一时期,除了封乐,全世界其他地方还没有制作白糖的工艺,就算国内消化不了这些白糖的产量,外销海外也是不错的选择,这也是苏韵对解除海禁如此执着的原因。

    姜敏做事雷厉风行,在开工的前几天就已经下乡联系农户提前砍甘蔗,再组织人手运输到加工坊,一直摩拳擦掌等待开工的工人们,也在第一时间投入了极大的热情去干活,工坊几乎每日都是一副忙得热火朝天的景象。

    看着白花花的白糖一盆一盆地盛出来,工人们都觉得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姜敏站在巨大的水排轧浆车旁,更是感慨万千。

    如此鬼斧神工的机械,不需要人或畜出一分力气去碾压,哗啦啦的糖浆就顺着“鸭嘴”口流进桶内,实在太神奇,若是按照百姓自行制作红糖的做法,榨十几二十斤甘蔗取汁都得花上老半天,还费劲得很,哪能如此高效。

    县太爷的这位夫人,果真是深藏不露,奇人一个。

    意识到这一点,姜敏不禁庆幸,当初说服丈夫接下了这份肥差,也站到这一阵营,季家的命运在这么多年之后终于走出了拐角,拨云见日了。

    元宵节之后衙门恢复上班,秋梦期在上班第一天就收到卢顺义的调任书,开心得她恨不得放鞭炮为其送行。

    卢顺义这么一走,衙门里面有官职的就剩秋梦期和季呼二人,而下面的三班六房在经历上一次的乡绅王家事件后进行了大洗牌,三班衙役、捕快和壮班全都换成了秋梦期后期招募的那些人,至于六户,也被肃清得差不多,而卢顺义剩下的那些党羽,要么跟他一起溜了,要么直接被清了出去,如今剩下的,全都是她们的人。

    没了那群蝇营狗苟,整个衙门焕然一新。

    送走卢顺义后,秋梦期叫来季呼,道:“如今衙门里,就我们两个人做主,我暂时也不会向上头申请新的官员调任过来,朝廷到处拖欠官员俸禄,巴不得咱们的机构越轻简越好,如此,下面的六房主事就成了最重要办事人员,尽量把具体的事情安排给他们,我们二人则主要把握方向,监督整体进度。”

    季呼点头表示明白。

    “我一直没把你当外人,你自己也有眼睛,相信近一年以来你也看到了,衙门很多决策主要是卿韵在运筹帷幄,但你不能否认的是,封乐经过这一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季呼当然没有办法否认,而且每天晚上回去媳妇在他耳边说苏姑娘如何如何厉害,工坊里面的一切如何神奇云云,还有下面那些工人和封乐的百姓如今是怎么评价衙门和秋大人,都一一转述给他听。

    家里的条件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了变化,女儿的医药费用已经无需再担忧,连辛劳了一辈子的老母亲脸上也终于露出了轻松的表情。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或许再也不会有比秋大人和苏姑娘更关心百姓的生计问题了,以前没有,以后么,至少在大焱朝这样的框架下,也不会再有。

    当然,他也看出了这两位年轻人眼底的野心。

    他冲着二人拱手道:“季呼愿为大人驱使,愿听苏姑娘调遣!”

    秋梦期苏韵二人相视一笑。

    苏韵道:“如此,具体安排一下六房事务。”

    六房分别是指吏、户、礼、兵、刑、工房,相当于现在县里面的各个部门。

    六房的人很快到齐,各房除了主事之外,另外配备一到二名典吏或书办,分别协助主事开展相应的工作。

    既然是自己人,听到苏韵安排工作那就更见怪不怪了。

    “吏房,今后主要负责衙门所有人员动向安排,还有本县主要人员如进士举人、乡绅等人情况的登记。”

    “户房,主管民政、财政、征税纳粮、灾荒赈济等事宜,眼下最重要的是税赋改革,从现在开始,本县的丁税一律免除,只需缴纳地税,每亩地按收入的一成进行缴纳。”

    虽然10%的地税比起汉朝时期十五税一和三十税一还要高出一些,但比起现在的三分取其二要好上不少,更重要的是取消了丁税和其他各种巧立名目的税赋,如此已经算是轻徭薄赋了。

    苏韵又道:“但要注意对商税的收取,从今年开始,封乐将会全面开放商业,届时整个市场会变得无比繁荣,我们财政收入主要就在这一块,当然这些收取上来税赋,除了要上缴朝廷规定的那一部分外,剩下的,将会用来建设我们封乐,用在百姓的身上。”

    “各位的俸禄衙门除了最新调整的标准外,会根据大家的表现发放奖金,奖金同样会跟我们整个县的财政挂钩,请大家务必要勤勉务实、履职尽责。”

    众人赶紧表态,表示会兢兢业业做好本职工作。

    苏韵:“礼房负责宣传、教育、文化等相关事宜,如今廉租房区域已经在收尾的阶段,那里的学堂在年前的时候就已经完工,近日主要组织开展这几个学堂的招生和教学工作,后续城中的几个学堂也要进行统筹,如果学堂不够的,汇报上来,我会与秋大人和各位部门规划新的学堂书院。”

    礼房主事赶紧应下。

    苏韵又补充道:“除了封乐城中的学堂,各乡镇的学堂也要进行规划,就算以当前的条件,我们不能做到一个村子一个学堂,至少能做到三到四个村子一个学堂,而且我和秋大人打算把所有公私塾等书院先生的薪金纳入衙门的财政体系,由衙门统一安排发放,如此一来,也能减轻各书院和学生的负担,更多的孩子也能有条件念书。”

    各房主事典吏和书办,大多出身穷苦人家,听到苏韵这么一说,顿时感动不已,纷纷下跪感谢苏姑娘和秋大人的大义。

    秋梦期道:“我知道你们当中很多人是落第的学子,有的人是因为家中贫苦不能继续念书,也有些人胸怀大志但却因先前官场环境所不容而郁郁不得志,如今在这里,我承诺,只要你们有本事能踏实干,就会得到重用,那些和你们一样的孩子,也能因为我们的这些改革,不用再吃你们吃过的那些苦。”

    “你们要做的,就是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好,剩下的,就交给我和苏姑娘。”

    “是,谨遵大人和苏姑娘吩咐。”

    秋梦期点了点头,示意苏韵继续往下讲。

    “至于兵房,负责征集训练兵丁,往后剿匪、城防和城中治安就都交给你们处理。”

    兵房主事王三上前领命。

    “刑房负责受理案件、破案侦缉,管理刑狱等。”

    “工房当下的任务也比较重,如今封乐正在发展的重要关口,想要商业和经济发展起来,城建、水利、交通等基础措施必须要跟上,不过咱们有自己的工程队伍,也方便差事,就算人手不够,招募人手就是,眼下有几条路要填平,还有我们的码头,和码头附近街道市场的开发也要列入规划中,相信要不了多久,海禁就要解除,这些事情我们也得做在前头,具体的项目晚些我和秋大人再找你们进行商议。”

    如此,今年一开年事情就安排下去了,一切事宜按部就班进行,大家各司其职,整个县份从上到下,迅速投入了建设新生活的各项事业中。

    当然,这里面并不包括皇帝没收王家的那三万亩田产。

    秋梦期早在收到圣旨之后,就按照圣旨上面的要求将这些田产挂出去了。

    可封乐的老百姓,如今刚得了县令大人分发出去的一万多亩土地,免了丁税,地税只交一成,这谁愿意高价购买或者租赁这样的田地来种。

    如今一见贴出来的告示,都纷纷嫌弃不已。

    “亏还是皇帝自己的私人田产,虽说不用收税,可田租却收了八成,就剩下两成,咱还吃什么呀?”

    “所谓君父,连一个小小的县令都不如。”

    “可不是吗,秋大人给大家一人免费分了两亩地,只规定这地不能卖,就永远是咱们的了,咱又不用花钱买,可这皇帝,啧啧啧,买他的地要花三十两一亩,谁要去当这个冤大头哇。”

    “咱这些就算眼下还没能分到地的人家,也都优先去镇上的工坊录用做伙计,县里有什么差事也能优先领得到,只要有手有脚,日子就没过不好的。”

    “听说那些工坊都是秋大人的未婚妻苏姑娘给办的,他们那个工坊来我们村子收甘蔗,往年这些甘蔗也没人来买,都是留着自己啃,就算卖,一文钱五斤,一亩地都不到一两银子一年,不像现在,工坊收的甘蔗一文钱一斤,一亩地能到手五两银子,要是养护得好,还不止这个数。”

    “哎呀,你们种甘蔗这么挣钱呀,要不我们明年也种甘蔗算了。”

    “那不成,要工坊跟你签合同了再种,不然多种了,到时候没人收,你的甘蔗不就烂在地里了吗?”

    “苏姑娘说了,眼下别处在闹饥荒,不能全都种甘蔗,还是得种粮食,要是全都种甘蔗了,白糖再贵也顶不住饿的呀。”

    “苏姑娘说的还真的有道理,民以食为天,却是不能全都为了银子,一股脑就都不种粮了。”

    “秋大人是个好官,苏姑娘又如此聪颖贤惠,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是呀,秋大人真是位好官呐,有这样的贤内助,何愁我封乐的老百姓过不上好日子,我只希望秋大人能多留在封乐几年,让我们多过几天好日子。”老人说着,忍不住抹了抹眼泪。

    更有人低声道:“我真宁愿这天下让秋大人做主好了,以后咱老百姓就有好日子过了。”

    “嘘,这话可不能让别人听了去,这可是杀头的罪,哎,虽然我也是这么想。”

    “多行不义必自毙,上面那位若还是这般一意孤行,总有走到头的一天。”

    “真希望那天快点到来。”

    作者有话说:

    相关资料来自:明代制糖业https://zhuanlan.zhihu.com/p/606346037

    六房https://www.bilibili.com/read/cv11493803/

    另外食品加工坊原先其实安排和钟淑娘合作,在第96章,后来改了钟淑娘主要负责餐饮,食品加工另外安排由季呼老婆来做,所以和前面会有出入,已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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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8章 巡行使者 ◇

    以安王为首的巡行队伍从大年初十就从京都出发, 到达新会郡就已经三月份了。

    每靠近封乐一步,孟元洲的心就多提起一寸。

    当初因孟家背后操纵,太子太傅一家被判流放三千里, 他不舍得未婚妻,一路追随, 却被封乐县县令秋植从中阻挠,加上那女人自甘堕落宁愿发配军中也不愿跟他走, 孟元洲这才一气之下决定放弃最后只身返回京都。

    原以为这辈子再无瓜葛, 直到去年十月份与玲珑郡主完婚, 婚后才知道有多放不下那个女人,午夜梦回脑子里想的都还是她的身影。

    没想到她在岭南居然没有被送入军中为妓,还研制出新制盐法,当太子差人找他说要举荐他前往岭南封乐南巡的时候, 那颗不甘的心又蠢蠢欲动起来。

    等真正进入封乐地界, 大地已经开始回暖, 四下一片春季盎然, 所过之处,百姓皆在地里田间忙碌着, 一派欣欣向荣之相。

    安王捋了捋胡子道:“这个秋植还是有两下子,当初以为他年纪轻轻一身细皮嫩肉的到不了岭南,没想到他不仅安然抵达, 还在一年的工夫里把这个封乐县治理得井井有条, 此人不简单哪。”

    孟元洲听到秋植受夸,心中十分不高兴,但却不好表露在脸上, 但也无法开颜, 阴沉沉一张脸道:“如今我等方才踏入封乐, 眼前所见不过方寸,也只有走完了才能判定他做得到底好还是不好。”

    安王哈哈笑道:“看来孟副使还是不太服气啊,想当年你们同科进士,秋植当场被钦定为封乐县县令,先人一步领了官职,但你也后来也位列起居郎,如今身居六品,他也才七品,算起来,他还是不如你啊。”

    孟元洲嘴角这才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安王:“不过这一路过来,问了好几个百姓,都是真心夸赞他们这位父母官宅心仁厚关爱百姓,不难看出来,这个秋植还真是深得人心,不但有新制盐法,还进一步改造铁犁,研制出曲辕犁,你有没有注意到,改造过后的犁架变小变轻,而且便于调头和转弯,操作灵活,节省了不少的人力和畜力,你说是有多聪明的人才想出这样的办法来。”

    孟元洲没想到一位身居富贵的闲散王爷居然还有这等见识,脸色又恢复了铁青,“据许大人所说,还有甘刺史的招供,新制盐法是苏学林父女二人研制出来,依下官之见,改进铁犁也未必是秋县令的功劳,或许也是苏家父女想出来的也说不定。”

    “就算是苏家父女想出来的法子,但秋植能礼贤下士重用人才,这个功劳也不小,不过说起来,去年处理苏学林贪污一案还是你们孟家出手的,想当初孟副使和苏家大小姐在外人眼里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可惜造化弄人啊,孟副使大义灭亲,亲手把苏家人送入监狱,不然以那位苏姑娘的聪明才智,辅佐孟副使那也必定能流传一段佳话。”

    这话从安王口中说出来,也不知道是真惋惜还是故意膈应。

    孟元洲闻言眼底掠过一丝刺痛,随即面无表情地低下头道:“苏家人贪污是事实,下官及家父也不过是依法办事而已。”

    一行人走走停停,终于在下晌时分来到了封乐城外的新修建的龙口驿站。

    安王听说到了驿站,却不愿下车,这一路过来,那些驿站他是住得够够的了,有条件差一点的,甚至连荒郊野外都不如,懒懒道:“既然都快到封乐城了,不如直接进城住店算了。”

    “回王爷话,封乐县县令秋植已经带领众官吏在此等候,王爷是否先下车与他们见上一面再移步进城?”

    安王听到官吏已经到了,也只得暂时收起脾气,垮着一张脸下了马车。

    没想到映入眼帘的这个驿站却令他眼前一亮。

    与一路过来所见到的那些馆驿不同,眼前这片建筑简洁却大气,古朴中暗含着底蕴,安王不禁面露赞许之色,一路从京都下来,就没见过一家像样的驿站,没想到原以为穷困潦倒的封乐县,却才是不显山水的存在啊。

    秋梦期早已带着衙门一种官员在驿站门口迎接循行使者的到来。

    当日在金銮殿上,安王也在场,亲眼见过秋植本人,如今再见到她人,还是去年的一番模样,穿着红色的七品官服,越发显得英姿飒爽俊俏不凡,倒反是他们这一行人远道而来的人风尘仆仆灰头土脸。

    众人见礼,待念完圣旨,安王亲自将秋梦期扶起来道:“秋县令受苦了,甘德寿那厮居然对诸事隐瞒不报,若不是本王亲自到了封乐,一路以来目睹封乐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都要被那厮给哄骗过去了,此次前来必定好好勘察一番,不会让秋县令受一丝委屈。”

    秋梦期自是感激不尽的模样,话也捡好听的说,两句话间就不动声色地给安王带上好几顶高帽子。

    安王没想到这位秋县令虽然年轻,却如此善于言谈,三言两语之间就被她给哄得舒舒服服,原本挎着的一张脸这会儿挤满了笑容,对这个排场是满意极了。

    秋梦期安抚完安王,这才拜见巡行副使和其他随行官员,让她没想到的是,随行的副使居然是孟元洲,她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忍不住冷笑了几声。

    皇帝居然派孟元洲前来,不知是他亲自求来的,还是别人举荐。

    但不管什么牛鬼蛇神,到了封乐的地界,也得她说了算。

    孟元洲看着眼前比自己还要官低一职的娘娘腔,在跟前卑躬屈膝的模样,鼻子里冷哼一声,似乎在提醒她当日在宁民县驿站里她对自己的不敬。

    正想开口刺她两句,却不想秋梦期早已不看他,正转头冲着安王拱手道:“王爷和诸位大人远道而来,如今天色已经不早,先进驿站稍微梳洗一番,下官已经让人备好酒菜为诸位大人接风洗尘,王爷和诸位大人请随我入内——”

    众人确实旅途劳累,跟随着她鱼贯而入进了驿站。

    和当日李泰进驻驿站当天境况一模一样,这群从京都来的贵人在步入驿站大门之后,眼底都是藏不住的惊艳,但好歹也是从大地方来的,又不得不端着,克制着不露半点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秋梦期一边带路一边介绍道:“下官刚到封乐的时候,衙门只剩八百两银子,连驿站的花销都支付不起,这才想了办法,和城中富商借贷银子对驿站进行修缮,又多修出一部分来,专给过往行人提供食宿,收上来的食宿费再作为本金和利息分期还给富商,这才把这个头疼的问题给解决了。”

    安王先前也疑惑着,都说封乐穷,怎么能舍得拿银子出来把驿站修得这么好,还让平头老百姓给住进来,没想到银子居然是借来的,收上来的住宿费还能维持驿站开销,不得不说这想法巧妙得很,更何况这年头能和富人借到银子也是一种本事。

    “秋县令真乃聪明绝顶,若是其他县份也能和你一样都用上这个法子,本王一路过来,也不至于这般风尘仆仆。”

    秋梦期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一头秀发,心里暗道,这个办法是苏韵想出来的,想必和绝顶相差很远。

    “王爷见笑了,这都是被穷给逼的,您知道的,封乐山多地少,土地也没有中原地区那般肥沃,就算靠海,但这些年来禁海,渔民不能出海捕鱼,也做不了贸易,老百姓是连饭都吃不上啊,下官脑子笨,也只能四处探访一些有学识的大能,向他们征求改变封乐的办法,但也是收效甚微,勉强过活罢了。”

    “秋县令真是太谦虚了,你这样若是还算脑子笨,你让其他官员怎么活,”安王笑眯眯道,“连岭南节度使许牧通都为你讲话,你可一点都不简单。”

    秋梦期一副惊讶的模样:“当真?许牧通大人居然在王爷面前为下官美言,那真是下官的荣幸,我就说怎么今日王爷见了下官才第一面,就如此宽容慈爱,原来是有人帮我说情,真是荣幸之至,也感谢王爷抬爱。”

    “别说许牧通喜欢你,就你这能说会道的两片嘴皮子,本王跟你说话也觉得舒服得紧。”

    “那下官就厚着脸皮多聒噪几句,王爷不嫌我烦就行。”

    “对了,方才你还说因为禁海,封乐老百姓不能出海打渔,那我告诉你,今年六月六日就能恢复开海,皇上已经颁了圣旨让本王一起带过来,消息呢本王先告诉你,但开海一事还是得等去了衙门设台另外宣布。”

    秋梦期一听,心中狂跳,面露喜色道:“王爷,您可真是封乐的财神爷,我就说早上起床就听到喜鹊在叫,原来王爷还给咱们封乐带来这样的喜讯,待明日去了衙门,立即开坛敬香,恭请开海圣旨。”

    “好说,好说。”

    安王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带着众人去了房间。

    如今安王下榻驿站,驿站的工作人员也是如临大敌,小心伺候。

    好在平日都是标准化训练,怎么笑、怎么问候、如何伺候都有统一培训过,倒也不至于出了什么差错。

    秋梦期和季呼,还有六房主事也一个不落地都来了,就在大堂等着这一群人入住放好行李后去吃饭。

    趁着等待的这会儿工夫,秋梦期交代几人道:“接下来几日,我还有吏房的张主事、何典吏作陪,季县尉和其他人正常当值,该干嘛干嘛去。”

    众人齐齐答应。

    秋梦期又道:“王三,这几日你多辛苦一些,让下面的人盯紧各个地方,城里城外的秩序都维护好,不要出了乱子。”

    王三如今是兵房主事,衙门的那些民壮都归他管,这些事情自是当仁不让,他赶忙领命应下。

    “这些人虽然是京都来的,但大家伙也不必心怯,他们是人,咱们也是人,照顾到位就是,但若是对方提出什么无理要求,也无需过分委曲求全,一切有我。”

    众胥吏一听,心中大为感动。

    遇上这样的接待,以往上官向来都是要求他们俯首帖耳尽量把贵人服侍好,可他们大人却让他们不必过于受委屈,这去哪里找的上司啊,简直千载难逢。

    “衙门里面若有搞不定是事,我不在,你们又无法定夺的,就派人去苏家让苏姑娘拿主意。”

    安王等人下来,少不了去衙门甚至去后宅转悠,碰上苏韵可不好,因此苏韵这几日就不来衙门了。

    “是,大人!”

    等了半个多时辰,安王一行这才洗漱完毕,姗姗下楼。

    秋梦期立即换上一副笑脸上前迎接。

    “王爷,房间可还能合您心意,是否还需要其他打点?”

    安王笑眯眯摇了摇头:“不得了啊不得了,秋县令,你们这驿站,连京都的第一大酒楼都自愧不如呐。”

    秋梦期忙道:“王爷您过奖了,这房子盖起来,都是就近在周边山上就地取材皆是普通的木头,这一桌一椅也是封乐的老百姓帮忙打造,可比不上京都的能工巧匠奢华尊贵,不瞒您说,我还担心驿站布置简单,不合您老人家的意呢。”

    “滑头,如此看似简单,但却处处透着精妙高雅,连驿站里面的伙计都与众不同。”

    说着又向一旁的孟元洲道:“孟副使,你说是吧,那伙计笑起来,我可数过了,都是露出八颗牙齿,你说能不精妙嘛。”

    孟元洲脸上没有露出太多表情,只是点头回应:“如此训练出来的微笑,未免也过于虚假。”

    毕竟对他来说,封乐的发展越好,就代表秋植的政绩越好,一个小小的驿站都得安王如此赞不绝口,简直让他糟心透了。

    秋梦期并不在意他那些酸溜溜的话语,她可没那个心情去应付这种小人。

    安王怎会不知道孟元洲心里是怎么想的,不过就是嫉妒罢了,他没在意,大手一挥,道:“听说你准备了美味佳肴,本王如今腹中空空如也,就等着饱餐一顿呢。”

    “不敢说美味佳肴,不过是封乐的一些土特产罢了,晚餐早已备下,就等王爷您光临品鉴。”

    “好说好说,秋县令,请。”

    驿站准备的酒菜以海鲜为主,这里靠近海边,虽然不能出海,但就近捕捞还是能有不少收获,因此海鲜也最为寻常不过,但对这群中原内地的官员来说,绝对是个饕餮盛宴,如此一来,既体面又不铺张浪费,算是符合秋梦期制定的宴席标准。

    随行的官员第一次喝上这些鲜美的鱼汤,啃着手腕粗的大龙虾,像极了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饶是安王一向日日山珍海味,在这样的珍馐面前也免不了失了仪态。

    只有孟元洲一人觉得丢脸,原本以为他们才是京都来的贵人,可同行的人一个个狼吞虎咽的样子,狼狈得很。

    吃饱喝足,安王也忍不住老脸一红道:“让秋县令见笑了,我等一路过来风餐露宿,别的地方饭菜真是难以下咽,也就你这驿站饭菜合适胃口,不免失态。”

    秋梦期乐呵呵笑道:“王爷您是没见过下官刚到封乐的样子,恨不得拿着锅子去码头直接架火上开煮。”

    安王哈哈大笑,“可惜海鲜不易存放,路途太遥远了,不然要是能送到京都,皇上也能享受这样的珍馐美味。”

    众人纷纷惋惜不已。

    闲聊一会儿后,看到这些官员吃饱喝足有些困顿,秋梦期也适时提出告辞,进退有度让安王很是喜欢,对她更是和颜悦色。

    秋梦期带着季呼等人这才出了驿站准备回衙门,却听到背后有人跟上叫住了她。

    回头一看,赫然是孟元洲。

    孟元洲找她,秋梦期当然知道为了什么,想到这厮居然还觊觎自己喜欢的女人她心里就不舒服,也懒得跟他虚与委蛇,淡淡道:“孟副使找下官,所为何事?”

    孟元洲看着她,感觉对方一身明艳,越发比之前风姿秀美潇洒,心中就越觉得堵,但想到如今自己比她官阶还高,而且又是皇帝钦封的巡查使,自觉得高人一等,腰板子又挺得直直的,道:“本官想问你研制出新制盐法的苏学林父女如今何在?”

    秋梦期笑了笑,道:“自是在他们的家中。”

    “我问你他们家在哪儿?”孟元洲感觉自己像是被当成了二傻子,颇有羞恼地道。

    “如今太阳都落山了,孟大人要是有事找苏家父女,下官可代为通知。”

    “本官问你如今苏学林一家人被你安置在何处?哪个村子哪个巷子?”孟元洲咄咄出声,语气十分不耐。

    秋梦期尤其不爽他这副模样,心里早就把他骂了几百遍,终于懒得跟她周旋,回道:“下官将苏家人安排在大河村,户籍上均有记载,大人大可到衙门去对。”

    “哼,本官做什么不需要你来教。”孟元洲说完,转身拂袖而过。

    秋梦期看着他背影,捏紧拳头,心想着什么时候要给这小子一顿教训才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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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9章 是我岳父 ◇

    第二天早上, 新会郡郡守李泰连同封乐县衙门相关官吏,到驿站迎接巡行使者一行前往石盘村调查板晒制盐法的起源,随行的还有新制盐法创始人苏学林父女。

    秋梦期等人一冒头, 早已守在驿站门口的孟元洲怒气冲冲上前,就要揪住她的衣襟, 后者则直接往后退了一步,躲开对方的魔爪, 一脸不满道:“孟大人这是做什么?”

    孟元洲恶狠狠地瞪着她道:“昨日本官问你将苏家一家人安置何处, 你是怎么回答我的!”

    秋梦期坦然回道:“分配到大河村屯田, 此事还是我县主簿卢大人亲自办理的,今天苏氏父女也到场,孟大人大可问问他们本官是否隐瞒了什么。”

    “你——昨日本官大晚上的带人前往大河村,却不见苏家一家子, 房子空空如也, 难道不是你蓄意欺骗本官吗?”孟元洲低吼道。

    昨晚上他一得知苏家地址, 不顾旅途疲劳就直接带了两名亲信前往大河村, 没想到却扑了个空,来回近两个时辰的奔波, 让他对秋梦期是恨之入骨。

    秋梦期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大人昨晚上去了大河村啊,不早说, 其实昨日您问下官的时候下官说了可以代为把苏氏父女叫过来, 可您偏偏不肯,指定让下官说出分配的地址,下官只好如实说了。”

    这时安王出来, 秋梦期便不再理会他, 转头跟着李泰上前见礼。

    李泰和安王算是初次见面, 寒暄客套几句之后,苏学林父女这才上前见过安王一行。

    苏学林和安王算是旧识,以前是臣子和皇亲国戚,如今见面皇亲国戚还是皇亲国戚,但臣子已经变成了平民。

    父女二人向使团官员行跪拜之礼,安王没想到苏学林的女儿居然如此漂亮,微微一愣神。

    而站在他身后的孟元洲更是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女人,仿佛是要把人给吞进腹中一样。

    安王笑道:“苏先生居朝堂之上为君分忧,如今身处朝野之外也心怀百姓不忘报君恩,实乃我大焱之福啊。”

    苏学林如今虽然恢复良民的身份,但毕竟被贬了官,自知身份低微,加上制盐法也不是他想出来的,面对眼前的皇亲贵胄,也不愿攀谈,只是规规矩矩地回话,连头也不愿多抬一下。

    孟元洲已经快一年没见到苏韵了,如今对方站在他跟前,有点熟悉又带着丁点儿的陌生,眼眸深邃而有神,仿佛能看透人心,身上清雅的气质却比以前更容易让人沉沦。

    他深深凝望着她,心里激荡着不同的情绪,一年了,她风采更胜从前,自己却失魂落魄萎靡不振。

    如果当年他没有错失苏韵,她应该是自己的妻子,现在在家中那个怀着他孩子的女人就是她,而不是那个刁蛮任性的玲珑郡主,想到自己竟然错失这样的美人,孟元洲痛心不已。

    他感觉自己犯下了一生中最大的错误。

    不过还有机会,如今她研制出新的制盐法,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皇上定会赏重重赏她,苏家就不再是遣犯了,他和她也可以再续前缘。

    这次,他一定要把她带回京都,光明正大地迎娶她入门。

    安王和其他人寒暄完之后,这才转头冲着秋梦期和孟元洲笑眯眯地道:“怎的刚刚见到秋县令和孟副使似乎有什么误会,是否需要本王帮忙调节一下?”

    见秋梦期上前,孟元洲原是想将她拦住,不欲将昨晚扑空的事情抖出来,惹得别人异样的眼神,但一想苏韵就在这里,让她知道自己昨晚连夜赶往大河村,也让她知道自己的一片痴情,并无不妥,于是并没有制止。

    秋梦期这才将昨晚的事情阐述了一遍,最后道:“下官原本还想多说两句,孟大人直接将下官打断,下官也不知道他要连夜找人,就没再继续坚持,直接告知地方后就走了。”

    安王这才转头看着孟元洲,“孟副使,秋县令说的可都是真的?”

    孟元洲嘴巴张了张,看着一旁睽睽众目,迟疑道:“大抵是这样,但秋县令却未告知苏家人已经搬离大河村,害得我扑了个空。”

    秋梦期道:“下官是想说,可大人您没给机会。”

    “你——”

    跟来的另外一位副使却皱着眉头道:“众所周知,作为遣犯,本应留在配所耕田种地,苏氏一家人不在大河村种地却搬去了别处,这似乎不符合规矩吧。”

    李泰忙上前解释:“张副使大人有所不知,这苏家父女在农事方面颇有天赋,先是研究出来晒板制盐法——”

    张副使打断道:“李郡守慎言,如今新制盐法究竟是不是苏家父女研究出来的,还等具体调查之后方能确定,若是李大人认为可以以这个事情来认定苏氏父女的功劳而免去二人遣犯身份,依本官看来过于草率。”

    李泰道:“安王殿下、张副使、孟副使几位大人容禀,暂且不论板晒制盐法研制人是谁,石盘村多年来依靠海水煮盐过活,但该村地平面过高,开挖渠道引海水花费巨大,这些年来一直都是靠人力担水,苏姑娘研究出了能高距离引水的水车,如今已经在数个村子投入使用,解决了困扰百姓多年的问题,这种水车如今仅封乐县独有,本官亲自督建,另外还改进了曲辕犁,如此利国利民的工程若是衙门都不给予重视,实在令匠人寒心,百姓也定不会同意,为了让苏家人能将更多精力放在农事研究上,本官特地赦免了苏家人的贱籍恢复良民身份,他们可在封乐城随地置产,至于大河村,他们回不回去均可。”

    安王一听,微微一惊,其实这次前来封乐调查制盐法之前,甘德寿已经伏法认罪,又有岭南节度使亲眼见过苏氏父女带领百姓晒盐场面,结果已然明了,他来这里的真正的目的,是皇帝想知道新制盐法的实际出盐率究竟有多少,如此一来,才好对东部沿海各地区的盐铁税进行调整,为朝廷的进一步敛财做准备。

    却没想到苏学林父女居然有这样的本事,还能制作出这样的水车来。

    安王是皇帝的人,自然是要为皇家着想,皇家再怎样奴役百姓,但这天下是皇帝的,国事就是家事,对百姓有利的事情他当然全面支持赞成,百姓有钱,他们皇家人才能坐得安稳,像他这样的王爷才能继续享受荣华富贵。

    安王走到苏学林跟前,郑重一鞠道:“先生大才,不仅在朝堂之上,还在农事之上,本王回去定如实将先生的事禀告皇上,为先生正名。”

    一旁的张副使原本咄咄逼人,指责李泰不该为苏氏父女脱籍,如今见到安王如此姿态,赶紧噤声缩到后头去。

    而前边什么也没做,却连连顶了女儿两次功的苏学林老脸躁得慌,只得躬身回礼连道不敢。

    秋梦期却笑道:“王爷,您向皇上请功归请功,可得不能让皇上把人给拐了回去了,下官以后这封乐县还得靠他们父女二人继续帮忙。”

    安王这次来,皇帝就私下吩咐他,不可让苏学林回去,他当然知道皇帝讨厌这群以死相谏的谏臣,好不容易把人弄走,怎么可能愿意轻易让其回京。

    安王原本还犯愁要是苏学林以这些功劳作为筹码要求返京到时候不知该怎么答复呢,没想到这小县令却给他递了个台阶,立马眉开眼笑。

    但仍佯装不喜道:“秋县令这是什么话,皇上若是知道苏先生如此功劳,哪里舍得先生在这边受苦。”

    “王爷您就放心吧,如今苏老爷子已是下官的岳父,下官就算是粉身碎骨,也不敢让我岳父妻子吃苦受累。”

    此话一出,边上的孟元洲瞬间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眼睛死死地盯着人群后边的苏韵,却只看到了一个黑漆漆的发顶。

    安王稍微一个错愕,心底惋惜不已,随即转过神来,哈哈大笑:“行啊秋县令,本王是不得不佩服你,你这个手脚比别人都快,居然为了留下人才,直接搞了个美男计,好你个秋植。”

    其他官员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原本有些剑拔弩张的场面瞬间变得活络,众人交头接耳的皆是一派喜色,当然,除了孟元洲。

    可惜没有人注意他,连苏韵都只是静静地站在父亲的后面,不曾抬头去看他一眼。

    李泰乐呵呵道:“诸位,时间不早了,车马已备好,大家上马车,今日咱们前往石盘村,看看板晒制盐法是个什么一回事。”

    “来,王爷,请——”

    “李郡守何不同本王一辆马车,也好跟本王介绍介绍沿途的风土人情,还有这几年来的生产变化,本王倒是想听听咱们这个秋县令到了封乐都做了什么大事,我这一路来,碰到的百姓都在夸,本王的耳朵都要生茧子咯。”

    “如此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安王邀请李泰一同上马车,其他人也各自上了车马,苏韵自是坐马车,大福赶车,春桃陪同。

    秋梦期先是看着苏韵上了马车,扒拉着窗口跟她说了两句话这才上了自己的马,抽了几个鞭子赶上同僚,王小宝和六子等随从不近不远地跟着。

    孟元洲还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秋梦期凑近窗口和苏韵亲昵地说着话,脸上的表情由震惊到悲伤再到愤怒,直到身边随从提醒,这才匆忙上了马车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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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0章 真相大白 ◇

    等去到了石盘村, 安王等人目睹了板晒制盐的过程,皆是震惊不已,又看到了海边那几辆巨大的水车, 再不得不相信来之前李泰说的那些话。

    看着哗啦啦的海水在水车的作用下顺着渠道流入百姓的盐田,安王一时间也是感慨万千, 这样的工程别说给苏家人脱籍,封官加爵都不为过啊。

    苏韵跟随队伍, 向巡行队伍中随同前来的农事官仔细解释了板晒盐法的启发以及水车的运作结构原理等等, 她思路清晰, 讲解也是通俗易懂,农事官们原先还没到石盘村没看到实物的时候都没将她放在眼里,等真正看到东西和机械运作的效果,无不拊掌惊叹, 深信此女才是精通此道者, 之后再也不敢轻视, 更有实干者频频向她请教其中的一些细节和难解之处。

    苏韵自是耐心讲解, 那精致的侧脸落在孟元洲眼中,让他忍不住嫉妒得眼珠子发红。

    心心念念的女人却嫁给了自己恨之入骨的娘娘腔, 他怎能不愤怒。

    安王看了现场,又招来里正村民,一一了解当初改革制盐法的具体情况, 心中答案再次被印证。

    李泰更是道:“王爷, 七月初七当日,节度使大人的船只就在附近巡逻,不少士兵们见到巨大的水车心生好奇下船来察看, 下官当时也在石盘村督查, 大人若是需要, 也可召集当日前来巡逻的士兵过来问一问。”

    节度使的士兵也是碰巧路过这里,要召集还得往沥州方向去,安王可不想给自己添麻烦。

    “本王绝对相信李郡守,李郡守说苏氏父女是板晒制盐法的创始人,那就不可能有假,再说了,封平县也是你治下的县份,若真是封平县县令想出来的法子,李郡守大可不必为了封乐而对封平把黑说成白,你说是不是,更何况明天到了封平县咱一问便知,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李泰听着他如此打马虎眼,也不好再劝说,具体到了明天就自有分晓。

    毕竟比起苏韵,封平县那几个酒囊饭袋怕是没有这方面的才能,循行使者自是一看便知。

    午饭是在石盘村吃的,里正和村民为了招待这位京都来的王爷,安王看着桌上粗茶淡饭,生不出半点食欲,但仍口中乐呵呵道:“等以后老百姓把这盐法用熟了,量也上去了,大家日子就好起来,也能餐餐有肉吃了。”

    那张副使更是觍着脸道:“如此,国库充盈指日可待。”

    秋梦期李泰二人闻言,皆不出声。

    他们当然知道安王此次巡行是为何而来,谁也不愿意起这个话头。

    一旁的孟元洲看着秋梦期这副样子,忍不住得意,也不顾此时正在饭桌上,伸手招来盐官问道:“据秋县令所说,七月初七就开始采用新制盐法,盐农的税可是都收缴齐了?”

    盐官赶忙道:“回孟副使,因是新法,当时一开始只有几户人家率先试验,到了八月初,整个石盘村才全部采用新法,皆有盐官前来督查记录在册,相关盐税都是按朝廷规定收缴,账本下官也一起带来,请王爷和副使过目。”

    盐官说着,将账本呈上来。

    孟元洲原以为石盘村制盐率暴涨,制盐法改革之处,在盐税缴收方面定有缺口,没想到,盐税一事居然毫无破绽,没出现任何纰漏,这让他觉得很难受。

    心中苦闷,又觉得没面子,更看不过秋梦期眉眼带笑的模样,眼珠子一沉,道:“盐税这一块放在以前是可以这么交,但往后就得按新办法来了。”

    盐官一愣,忙问道:“孟副使何出此言?”

    孟元洲如愿看到李泰几人脸上的忐忑,又见安王没有阻止,得意道:“如今随着板晒制盐法的普及,出盐也越来越多,若是再按照过去的税法,盐农的收入岂不比你我这些朝廷命官的俸禄还要多?”

    李泰道:“孟副使言过其实了,晒盐这个活计也是要靠天吃饭,今日晒盐一百斤,不代表一年三百多个日子都是如此,若是碰上阴天雨天冷天和飓风天,这些气候都不利于晒盐,一年晒盐也就几个月,如今盐税抽成已经不少,若是再增加盐税,百姓怕是难有活路啊!”

    “李郡守倒是说到点子上了,增加盐税百姓没有活路,那倘若朝廷直接将盐农的盐田统一征收管理,再支付盐农工本费,李郡守觉得如何?”

    此话一说出口,除了安王几人,其他人都怔住了。

    等反应过来,袖子里的拳头也跟着捏紧了。

    孟元洲眼中得意之色渐浓,“如此一来,就算收成不好,也无需盐农业承担晒盐损失,每个月拿固定的银子岂不美哉。”

    秋梦期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这样盐农跟那些帮地主家耕种田地的长工有何区别,恕下官直言,盐农好不容易盼到了盐田大丰收,可这么一来,盐量上去了,日子却还是过得紧巴巴,做多也并未多得,连原本的盐田还被收了上去,这样的日子,换做是你孟副使,你能过得下去吗!”

    “你们刚刚还说晒盐有盈亏,怕负担不起亏损,如今朝廷愿意承担这个亏损,就算刮风下雨不能晒盐不出盐,盐农也一样能拿到工钱,这已经是圣上开的天恩,你待还不知足?”

    秋梦期怒道:“不知足?且不说朝廷会给盐农多少工钱还不知道,这盐田是盐户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说拿就拿,就当是自家东西一样,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天理!秋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问天理,你最好清楚,整个大焱国的天理就是圣上!”

    秋梦期气得胸口直起伏。

    那孟元洲继续冷笑道:“秋县令,亏你还是堂堂七品朝廷命官,如今边关不稳,江山社稷动荡不安,国库空虚,正等着银子发放军饷以抗匈奴平民乱,你如今却不知回报君父回馈朝廷,却在盐税一事上斤斤计较,实在忘恩负义。”

    秋梦期气急反笑,“小老百姓耕种的土地不到整个国家的四层,却要养活整个大焱的人,如今税赋已如此严重,民不聊生,孟副使一路南下,莫非是瞎了,没看到流民遍地,无数百姓因为税赋过高种不起地任其荒芜了,依我看,如果还要继续盘剥,这无异于杀鸡取卵——”

    秋梦期这话一出,震得所有人耳朵嗡嗡直响,但同时也惹出了高高在上者的愤怒。

    “秋植——”

    几道声音齐齐呵斥,秋梦期这才咬着牙闭上了嘴。

    李泰出声喝止,是担心她出言不逊冒犯天威直接被循行使者就地正法。

    而安王,此时早已一脸青黑,满面怒容。

    作为天家代表,秋梦期所说的这番话,严重冒犯到了他的立场和地位。

    坐在隔壁一屋用饭的苏氏父女二人自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苏韵倒是还能镇定自若,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

    可苏学林却脸色一沉,眼底露出隐隐的怒气。

    苏学林当年能为皇帝建造永陵地宫和九重塔的事情冒死上谏,今日的盐税改革一事他自然也不带怕的。

    不过秋梦期的表现却让他意料之外,在他眼里,自己这个准女婿平日圆滑不带脑子,也就心地善良心里装着百姓这点优点,这才对她另眼相看,没想到如今在这样的场合,还是能如此硬气,顶着压力多次为百姓发声,这一点着实让他意外。

    但让他愤怒得无以复加的是皇家的嘴脸和走狗们助纣为虐的姿态。

    眼看父亲捏紧着拳头就要起身,苏韵忙一把将他袖子拉住道:“爹,您这是要做什么?”

    “今日老夫就算是豁出这条性命,也要出去说两句。”

    “爹,前头那几人不过是个传声筒,您去跟他们犟也得不出个什么好结果,反而还会重蹈之前的覆辙。”

    “怎么没结果,至少姿态要摆出来,让他们知道下边的人难处,若是没人出声,他们当真以为底下的老百姓还真的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您明明知道没有用!”

    “可有些事,总得有人去说!”

    “既然知道不可为而为之,爹爹往日可不是这样教我们的!”

    苏学林闻言,原本挺直的背脊就在那一刹那慢慢地又弓了下来,无力地垂下手。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可他总得做点什么啊。

    “可梦期呢,他如此顶撞,可会有事?”

    苏韵摇了摇头:“爹爹不用担心她。”

    里屋这一屋子用饭的皆是封乐的官吏和村民,见到这场面也只能垂头叹息,有人安慰道:“先生不必担心,秋大人不会有事的。”

    外边的厅堂,孟元洲见秋梦期被安王等数人出声呵斥,眼底的得意越发明显,“秋植,你如此藐视朝廷不思君恩,根本不配当朝廷命官。”

    秋梦期听到这话忽然就不气了,她收了收袖子,若无其事道:“孟副使若是觉得我不合适当这个县令,尽管上报革我的职便是,这个官,爱谁谁当。”

    而一旁的安王听着两人的对话,面露寒光。

    税改一事他原本打算事情确定了临走的时候再宣布,到时候就算下面百姓不满,这个气也不会撒到自己这一行人的身上,这个烂摊子由秋植自行处理就是。

    可孟元洲这个蠢货,竟自作主张提前曝光计划,在这里激起上下矛盾,简直愚蠢之至。

    这时候要是惩罚秋梦期,就会直接激化朝廷和百姓之间的矛盾,更是将秋植推远。

    虽然秋植嘴上哭穷,可根据多方来报,封乐县的底蕴如今已经直逼江南富裕一带的州郡,不要多久,别的郡县怕是拍马都追不上,这个蠢货却在这里叨叨叨,硬要把这个财神爷给推远,真是岂有此理。

    “孟副使,盐铁税改一事乃朝廷大事,岂能在这里随随便便就拿出来议论的?”

    孟元洲悻悻闭嘴。

    但仍忍不住得意地看着秋梦期,眼神充满挑衅。

    似乎在说:看吧,皇帝旨意,你终究还是得执行。

    秋梦期是不想忍,可李泰在一旁踩着她的脚,令她不得不恢复理智,压着火冲着安王行李道:“下官无状,还请王爷恕罪。”

    “你心系百姓何罪之有,只是秋县令啊,如今朝廷也不容易啊,皇上更是为了国库民生夜不能寐,咱们这些做臣子的,自然是想办法为君分忧,你说是不是。”

    屋内外其他人全都不说话了,他们原本还想指望这位王爷回京能劝一劝皇帝,看看要不要降一降税点,减一减税种,看来是痴心妄想了。

    不过稍微一想就明白,这位安王,作为皇家贵胄,食邑千户亲王世袭罔替,不搜刮民脂民膏,他靠什么在京都花天酒地山珍海味。

    李泰的满腔热血也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灭,原本秋梦期和他商量,封乐的制糖等其他方法暂时不要上奏,免得朝廷以为这边的百姓收入很多,加重税赋,将会弄巧成拙,他一开始还不赞同,认为有好的办法应该报上去全国推广,这样一来举国百姓增收指日可待,现在倒是庆幸没报上去了,天子若是知道生产力改良提升,怕是恨不多再多收几个税种上去。

    一场针锋相对的闹剧总算放下帷幕,除了巡行队伍的那一群人,剩下封乐一众官吏百姓皆是口中发苦食不下咽,草草收场了这顿餐食。

    另外一边,孟元洲一直盯着苏韵,终于瞅准她离开人群的机会上前堵住了她。

    孟元洲看着眼前这张绝色的脸,呼吸也忍不住变得有些紊乱,咬了咬牙道:“是不是那姓秋的逼你的?”

    苏韵这才一脸疑惑道:“秋大人逼我什么了?”

    “是不是他逼的你嫁给他!”

    苏韵轻笑一声,道:“秋大人才色双全,我倾心于她,何须她逼我。”

    孟元洲听到这话,脸色几乎扭曲,“他有什么好的,你居然倾心于他,如此羸弱没有男子汉气概的人,你怎么会看上,你以前……我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人,你明明喜欢的是我!”

    “孟副使可能误会了,我们以前从未在一起过,只是那时候确实是有婚姻关系,但后来孟家退婚,苏家就再与你毫无瓜葛,还请孟副使自重。”

    “韵儿,你骗我的对不对,这不是真的,那姓秋的他有什么好,他长得如此娘娘腔,跟个女人一样,你为何要找他这样的人!”

    苏韵冷冷道,“孟副使请勿如此叫我的名字,也请不要在我面前将我未婚夫的不是,她至于我,就如天上的明月,容不得半点诋毁。”

    这话落在孟元洲的耳中,足以令其发狂。

    “还有,请你最好要记得,当初我父亲被诬陷贪墨银子,证据还是你给找出来的,就这样我们苏家十口人被扣上贪污的帽子流放三千里成为遣犯,要不是秋大人,我们一家女眷怕是早已被送入军营成为军妓慰劳戍边士兵,你说,我是否还要对你们孟家感恩戴德以身相许于你?”

    “——我,我是迫不得已的——况且你现在不也是没事吗,”孟元洲痛苦地闭上眼睛,“你再给我个机会,你们还没成亲,我——”

    “当日在流放途中,你指使何老九欲奸污于我,也是迫不得已?”苏韵直接打断他的话。

    “我——”孟元洲顿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做了这么多事情后,你居然还有脸来我面前说这些话,若换作是别人,早就羞愤欲死了,我还真的不得不佩服你的厚脸皮啊。”

    孟元洲怎么也想不到,苏韵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如今你我二人已毫无瓜葛,还望孟副使勿要纠缠。”

    “苏卿韵,你——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正说着,却被远处一个声音打断了。

    只见秋梦期站在不远处,冲着苏韵喊话。

    “韵儿——”

    苏韵冲着她挥了挥手,随即转过头来,冷漠地注视了一眼孟元洲,最后转身朝秋梦期的方向走去,只留下孟元洲站在院子痛苦地无声咆哮。

    周边都有人在,秋梦期没好对她做什么亲昵的动作,只是伸手将她脸颊边上的发丝挽到耳后,也没问刚刚孟元洲找她说了什么话,只是冲着她笑了笑,压低声音道:“你是我的,他休想得到你。”

    苏韵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充满占有欲的话来,心跳之余又不禁莞尔,道:“这种疯子你别去招惹他,疯狗咬起人来也会得狂犬病。”

    秋梦期点了点头道:“好,我听老婆的。”

    苏韵脸颊微微红了红,没再理她,径直去了父亲身边。

    一行人待到太阳落山,亲眼看着盐农们上了秤得了数据这才启程回封乐城。

    ……

    第二天先是去了衙门请开海的圣旨,再去封平县,也就是甘德寿口口声声说的第一个研制出新制盐法的县份。

    为了避嫌秋梦期等封乐的一众官员都没有随同,只有李泰作为郡守陪着一同前去。

    安王一众从封乐城出发直奔封平县的大丰村,在进入大丰村地界的时候,封平县的县令卢中等一种官吏前来迎接。

    对于这位钦差大臣同时也是身份尊贵的王爷,封平的这群官吏是战战兢兢,生怕哪个地方不小心出了错。

    卢中更是后悔当初不该答应甘德寿揽下这个功劳,这不他人没回来,朝廷的巡视使者就来了,不用想就知道出大事了,眼下只能硬着头皮应付。

    安王看着卢中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拍起马匹来无比生硬,远没有封乐县县令秋植那样灵活善变,和他说了两句便觉得无趣得很,让众人赶紧上车尽快赶往大丰村。

    等到了地方一看,果然和石盘村的一样,都是在使用板晒制盐法,遂叫研发者上来问话,却见到卢中上前,安王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出声笑道:“原来研制出新制盐法的居然是咱们的卢县令!”

    卢中抹了抹头上的汗道:“下官不才,一次路过海边,见到船板上有盐粒析出,这才想出了这个板晒制盐法。”

    “此话当真?”

    卢中被这么一反问,头上汗水越来越多,赶忙回道:“是……是真的。”

    “既然如此,那本官问你,你是哪月哪日研究出来的方法,又是哪月哪日开始让盐农开始按照你的方法制盐?”

    “回大人,下官去年年初就开始有所启发,到去年七月初七开始让盐农开始使用该法子制盐。”

    “一开始是让几家盐农进行试验的?”

    卢中心有些慌,回道:“三家……不是……是两家。”

    “到底是两家和三家?本王昨天去石盘村,人家回答可没有你这般含糊。”安王明显有些不耐烦。

    一听到对方提起石盘村,卢中心中更没底了,只得硬着头皮道:“回王爷,是下官一时记错,先是两家试验,后来到了七月二十,整个村子才开始全部采用这种新方法制盐。”

    “好,把你最开始试验的那两家盐农家主带过来,本王核实一下情况。”

    即便事先已经和盐农对好口供,可到这个时候卢中还是担心中间出什么差错,但此时说什么都无用了,忙命令下面的人去把人叫来。

    看着跟前这两个晒得黑漆漆的两个越人汉子,安王问道:“据你们卢县令所说的,你们从去年七月初七就开始采用板晒制盐法制盐,可是真的?”

    “回王爷话,的确如此。”

    “都是卢县令亲自教你们如何引水纸板晒盐的吗?”

    “是的王爷。”

    “这么说来,去年七月初七到现在七个多月的时间,都是采用的新制盐法。”

    两个盐农连连点头,卢中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觉。

    果然又听安王道:“本王就算你一家一日出盐只有一百斤原盐,除去阴雨天大概两三个月,如今至少也能产盐一万斤了吧,来人,把封平县的盐官叫来,查一查这两家人去年上缴的盐铁税是否对得上号!”

    这话一出,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炸在盐农和卢中的头上,此事本就是作假,甘德寿收到秋梦期的奏折时再让卢中派人去石盘村偷师,当时已经是八月份下旬,还要打造晒板,这两家人真正晒盐也是从九月中旬才开始,中间差了两个月的时间,按照新制盐法那就是几千斤原盐的产量了,这税一算下来——

    卢中的脑袋嗡嗡直响,两个盐农哪里不知道逃税是什么下场,比起给县太爷作伪证,还是保命要紧,二话不说跪在地上大呼饶命。

    这下子什么都不用问就直接真相大白了,安王冷哼一声,背过手去,道:“如实招来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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