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纸团子 ◇
晚上张嫣回到封乐, 将带回来的物证交给刑房的人拿去验证指纹,得出结果后又去了关押着柳鄂的大牢。
王三如影子一般跟随。
进了牢房,见到柳鄂, 张嫣开门见山问道:“柳先生能否告诉我你前日去封平县下洼村的真实意图?”
柳鄂看着眼前的女人,答非所问道:“我没杀人!”
“想证明你没杀人, 至少得交代你为什么去下洼村吧,当然, 你也可以不说, 但我们最后也只能把你交给孟县令, 落到他的手里,我想你应该知道自己会是怎样的下场!”
柳鄂闻言,脸上肥厚的肉脸微微抽搐了一下。
但最后咬了咬牙说道:“确实是为了石寡妇而去,但我没杀人。”
张嫣轻笑, 并不看他, 只是在牢房门口走了个来回, 语气淡淡道, “都说柳鄂贪财好色,娶了六房姨太, 如今就算被放逐岭南,妻妾也都在身侧,却舍近求远, 跑到隔壁县去找一个风评不好的寡妇, 这个理由,你说谁会信?”
柳鄂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男人的那点心思并没有什么稀奇, 除了金钱和权力, 还不就剩肚皮上那点事, 试问天下哪个男人能对着家里的黄脸婆从一而终?”
张嫣没有说话,毕竟她就遭遇过一次,虽说是因为她无所出,可到底还是男人的贪婪和花心作祟。
更有东宫那位,前有太子妃,后又有侍妾数名,可还不是跑到宫外和孟元洲的妻子暗通款曲。
一旁的王三听到这话,再看着张嫣微微皱起的眉头,面色一沉,冲着柳鄂喝道:“别把人都想得跟你一样龌龊,家中妻妾成群尚不知足,还跑去外头偷吃,你算什么男人。”
柳鄂盯着他看了一眼,轻哼道:“你怕是连女人的滋味都没尝过吧。”
王三顿时羞恼上心头,上前就要动手,却被张嫣给拦住了,道:“做什么呢?”
“既然他不怕死,又不说真话,我看不如把他交给孟元洲算了。”
柳鄂这时候眼底才闪过一丝慌乱,道:“都说秋大人断案如神,从不办一个冤案,我没杀人,你们把我交给孟元洲,就等于送我去死,秋大人不会让你们做这种事的。”
王三恶狠狠道:“既然想活命,为何不交代清楚你去下洼村的目的!”
“我为什么不能去下洼村,我去跟一个寡妇睡觉,你情我愿,这又何错之有!”
“你——”王三再次被柳鄂给搞无语了。
张嫣看着柳鄂一脸的顽固,眼底若有所思,随即道:“既然你不愿意说为何只身前往下洼村,那我问你,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有杀人,你为何手持凶器?”
“我一进屋,她人就被杀死了,我怕那凶手没走,要对我下手,恰巧门边柜子上就有一把菜刀,于是我顺手拿起菜刀打算自卫保命,却不想村民闻讯前来闯入房间,我来不及丢掉,就被指认成了凶手……”
张嫣听完,若有所思。
随即又问了另外几个问题,这才出了牢房转而去苏韵和秋梦期那里汇报工作。
王三没有跟着去,一则今天的案子由张嫣负责,看样子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有他没他区别不大。
二则每次跟她们三人一起,让他总觉得有种违和感,倘若只是和大人在一起,倒也没什么,可若是三人一起,她们仨都是娇贵矜持的公子小姐,自己一介武夫糙汉子,总让他觉得格格不入。
而且几人在一起,每次被两位小姐各种智商碾压,这两女气场都很强大,也不知道秋大人每次和她们二人相处的时候是怎么顶住压力。
“现在足以证明柳鄂并非杀害石寡妇的凶手,证据有五,首先,石寡妇脖子上的刀口整齐,一刀毙命,柳鄂一个文人,身体肥胖,协调方面尚且做不齐,谈何能砍出如此丝滑利落的刀口;其次,有人证称两人是在床上动的手,但石寡妇的床榻破旧,床腿很细摇摇欲坠,若是柳鄂在床上杀的人,这张床必定负担不起这两人的体重,早已坍塌,可见柳鄂只到门口就发现死者已经被害;第三……”
苏韵听着她一一分析,又逐一查看了证据,点头道:“嫣姐姐所分析极是,凶手并非柳鄂,柳鄂应该是被引到了石寡妇家,被下了套,这些人也知道咱们利用指纹办案的手段,设法让柳鄂拿了凶器,把指纹印在上面,单单上面那几点,就已经能证明柳鄂清白。”
张嫣点头:“只是目前的证据仅能证明凶手不是柳鄂,具体是何人所为,还不得而知。”
苏韵道:“如此便已足矣,柳鄂无罪,封平的案子就跟封乐没有关系,既然是发生在封平下辖区域内的事,就该由该县县令负责,我们无须再担心,当然,倘若封平县县令无能,找不出凶手,那我们可以代劳,至于那位尸位素餐的县令就可弹劾让他辞官走人。”
其实到了这一步,就可以知道,这个局就是孟元洲布下的,而杀害石寡妇的,就是他安排的杀手,既是杀手所为,再查下去就没意义了,倒不如把案子推给孟元洲,毕竟谁制造出来的麻烦,谁来解决。
只是可惜了一条人命。
苏韵翻着桌面张嫣带来的供词,道:“其实柳鄂去往下洼村的真实目的,并不难猜。”
秋梦期惊讶地转头看她:“这你也能猜得出?”
“开海在即,柳鄂比谁都要珍惜这次机会,能不能翻身就靠这一次了,所以他不可能为了□□里那点事私自出了配所冒险前往另外一个县份,除非是跟性命或者宝藏有关,才能迫使他走那么远的路。”
张嫣听了她的话深以为然,“柳鄂手握藏宝图,深得六皇子器重,派石巍前去协助他,石巍也专门留了人守在登村,倘若他有什么事要去下洼村,只需吩咐一声,就有人驾着马车送他过去,但他这次却没惊动石巍的人,只身走了两个多时辰的脚程去到下洼村,这对一向养尊处优的他来说,非常不合理,特地走路去找石寡妇,更是无稽之谈。”
苏韵笑道:“嫣姐姐想法和我不谋而合,所以我猜测,柳鄂此次前往会面的人,不能让石巍知道,确切地说,不能让六皇子这一边的人知道,那么大概可以分析出来,他要见的人,应该是和六皇子不合的,或者说是利益有冲突的。”
张嫣立即明白苏韵的意思,笑着接过话头道:“和六皇子有冲突的,其实就是这次夺宝的另外几个势力,太子这一边的可以排除,毕竟孟元洲处心积虑要搞死他。而根据柳鄂如此谨慎姿态和重视程度,这方势力应该同样也可以许他高官厚禄重甚至更高地位。如此说来,剩下就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辛宰,辛宰已经决定起兵造反,他有这个实力夸下这个海口许柳鄂财富和地位,但辛宰被发配岭南已有数年之久,他的人手遍布整个沥州,不需要柳鄂大老远跑去下洼村与他联络,那么柳鄂如此匆忙又神秘要去见的这个人——”
张嫣说到这儿,忍不住卖了个关子。
苏韵早已经知道谜底,笑而不语,好整以暇地看着秋梦期。
“喂喂喂,不带这样的,哪有你们这样,欺负我堂堂郡守大人,不过不说我也知道,如今朝堂之上,能有胆量和实力,与太子六皇子抗衡的,就只剩七皇子了。”
秋梦期终于聪明了一回,可把她神气得不行。
张嫣笑了,道:“虽说我们可以猜测出来柳鄂是为了七皇子而去,但事实上,传信让柳鄂去的,却未必是七皇子的人。”
秋梦期点点头:“柳鄂眼下被下了大狱,分明就是跳进别人设下的陷阱,那就说明是别人利用七皇子的名头把柳鄂给约出来,不用说,此人就是太子的人——孟元洲了。”
苏韵道:“不算其他势力在内,三个皇子之间的博弈,太子有皇后撑腰,又是储君身份,天生优越;而六皇子打着贤德的名义,拉拢不少人,尤其是安王,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官,他的实力算是最强的;七皇子的人手却最少,但如今其母贵为皇帝宠妃,他也最得皇帝宠爱,如今皇帝修建的地宫和九重塔都是扶风道人督造,仙丹也是扶风炼制,而这位道人当初正是皇贵妃推荐进宫,以皇帝如今对长生之道如此丧心病狂的追捧,哪一天他能把储君换成七皇子也不奇怪。”
秋梦期问道:“既然六皇子势利最强,柳鄂本来也是站在六皇子一边,他为何又得陇望蜀,私下还去七皇子那儿晃悠呢?”
张嫣笑了:“人心不足蛇吞象,六皇子手下能人多,柳鄂排不上号,就算他找到宝藏,可最多也只能喝汤吃不上什么大肉,但是跟着七皇子不一样,七皇子手下本来就没什么人手,见他如此忠心,给他封个国公当也不是不可能。”
通过这么一分析,秋梦期这才恍然大悟,道:“柳鄂这一动身,却直接被你们两给分析了个透彻,简直就成了透明人了都。”
张嫣摇了摇头道:“本来我也没想那么远,是韵儿妹妹给提示了,这才想到了这一茬。”
“嫣姐姐太谦虚了,我不过是抛砖引玉罢了。”
“别别别,你们两不需要相互谦让了,都厉害,好吧,哎呀,那我以后还愁什么,我直接可以躺平了。”
苏韵道:“躺平什么,今天嫣姐姐已经把调查结果都给你带回来了,明天堂审你好好控场,不许偷懒。”
秋梦期笑道:“是是是,谨遵两位小姐之命。”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秋梦期升堂审理了该案子,张嫣当堂列举了数个证据,证明杀害罗氏的凶手并非柳鄂,而是另有其人。
随行的封平县县尉及刑房的主事和典史,竟找不到任何的证据和理由来反驳她,一时间全部转头看着孟元洲,等他表态。
孟元洲此时背后的衣衫早已是汗津津,对于张嫣提出来的证据和分析结论,他自己同样没有反驳的地方,更遑论这群人了。
眼看着辛辛苦苦设计的陷阱竟让猎物给逃脱了,众目睽睽之下,孟元洲脑子里一片空白,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尽。
秋梦期拍着醒木道:“孟县令,既然眼下所有证据都证明凶手另有其人,这次回去后上点心,尽快把真正的凶手给找出来,将其绳之以法,以告慰死者在天之灵。”
“下次垮县拿人,记得要知会地方一声,别一声不吭就动手,此次念你是初犯,本官也不欲降罪于你,再有下次,定不轻饶。”
孟元洲派人跨县拿人,也只是声称要捉拿嫌犯回去审问,并没有说确认柳鄂就是凶手,秋梦期不好拿这个罚他,只得暂时先放他回去,待日后捉了他的把柄再作处理,最好能一击得手,让他翻不了身。
孟元洲脸色憋成了猪肝色,别提有多憋屈,可他能怎么办,只得躬身行礼道:“是,下官多谢大人不追究之恩,待回去后定当抓紧时间查探,争取早日把凶手抓捕归案。”
“行了,带你的人回去吧,案子若有新的进展要第一时间和郡里汇报,不要让本官亲自去问你,明白吗?”
孟元洲咬着牙,道:“是,下官明白!”
人群中,柳月如看着堂上一脸正色的秋梦期,觉得那么近又那么远,曾经有多熟悉,现在就有多陌生。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秋梦期,以前她对周遭一切毫不在意,骄纵、疯狂且不要命,可是现在的她,一身正气意气风发,待底层人耐心和气,不再游戏人间,将每一条人命看重,也包括柳鄂这样的人。
她很难过,因为改变秋梦期的从来都不是自己。
可也明白,十几年的光阴,她没能让秋梦期改变半分,再给几十年,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五味杂陈充斥着心头,直至听到堂上宣布柳鄂无罪,但私自离开配所前往隔壁县份,触犯发配条例,罚银一百两。
她认命上前,将准备好的银子交上去,进行登记,把柳鄂领了出来。
柳鄂因与人通奸卷入凶杀案,这让他的妻妾子女蒙羞,故而今日堂审,柳家人除了柳月如外竟再无一人出现,这银子还是石千户遣人给她送来以备不时之需,如今果然用上了。
柳鄂之所以宁愿扛下通奸的名头也不愿招供密会七皇子的人,确实如苏韵和张嫣所说的那样,但这事又不能透出去,尤其不能让石千户等六皇子这边的势力知道。
一身事两主,此乃大忌。
柳鄂也只能咽下了这个哑巴亏。
那日他避开石千户的人赶往下洼村,按照约定进入村头第一个院子,当见到屋内状况的时候他就知道到中计了,这才下意识握刀自卫,后来又慌乱夺门而出,好在刚好路边绑着一匹马,他夺了马不顾一切往封乐的方向狂奔。
他知道,一旦在下洼村被绑,没人能救得了他,他将殒命当晚。
没想到还真让他给逃回了登村,但孟元洲派出来的人也紧追不舍,一路跟到了柳家。
柳鄂顾不得其他,在衙役冲进屋之前,命着女儿立即前往封乐县衙门找秋梦期搬救兵,以至于当天晚上秋梦期和苏韵吃饭的时候频频被打扰。
好在,一切都刚好来得及。
柳月如扶着柳鄂上了停在路衙门外的马车,她撩开门帘从窗口看向衙门的方向,眼里一片黯然。
父女二人就这样静默无声地坐着马车回到家中,几位姨太看着柳鄂眼里充满鄙夷。
二姨太最气,更是破口大骂:“家中妻妾六人,每人一个月陪你五天你都睡不完,居然还大老远跑去下洼村找乡下的野鸡,也不看看你这肥肉能不能把人压死——”
柳鄂没理她,进了屋后一把门关上,转身冲柳月如道:“东西呢?”
柳月如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打开荷包,拿出一粒黄豆大小的油纸团子。
柳鄂迫不及待地将纸团子一把夺过来,小心翼翼展开,看着眼前的地图,和先前一样完好无损,一直吊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将那纸团子又卷起来,揉成刚才黄豆大小,接着伸出大拇指,将上面的指甲盖揭开,露出一个刚好容纳黄豆的格子,将油纸团塞进去后,再恢复原样。
看上去,毫无破绽。
这就是柳鄂的秘密,让他从下狱到流放,逃过了一轮又一轮的搜查。
若不是那天孟元洲的追兵抵达,他预料自己怕是回不来了,这才将纸团子抠出来塞给了柳月如。
如今捡回了一条命,纸团子当然得要回去。
柳月如看着他这一番动作,紧抿着唇,低眉顺眼地退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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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开海咯 ◇
六月六日, 晴。
整个封乐,乃至整个大焱的东、南沿海岸线都是振奋的,禁海八年, 终于又迎来了开海的这一天,沿海的渔民不禁老泪纵横。
各县的民众也在这一天挤入封乐, 想参与这一盛大庆典。
封乐衙门早已为这一盛况做好了准备,包括搭建祭台, 设置百姓观礼区, 沿着内陆进来的方向, 再搭建两个卖场,一个专门供应各商家临时摆货售卖的地方,另外一个卖场让老百姓随地摆摊卖一些自家生产的干货。
一时间,整个码头变得热闹无比。
“咱们封乐虽说是个苦地方, 但好歹把秋大人盼来了, 如今开海了, 又多了份填饱肚子的活计, 日子终究不会一直苦。”
“不得不说秋大人和苏姑娘还是有眼光的,料到会有开海的一日, 早早就重建码头修复堤岸,不说船只进出贸易能收关津,单单靠码头上的商铺, 都收了不少的租子。”
“户房下来收税的人说了, 这些税收上去,除了固定一部分要上缴国库,剩下的都留在地方改善老百姓的生活, 叫什么取什么民用什么民……”
“叫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对对对, 就是这个意思。”
……
卯时刚过, 太阳就已经照耀了整片海面,朝霞万里美不胜收。
高高耸立的祭坛上摆满了鲜花、水果和香烛,德高望重的乡老受邀参加观礼,他们早早就来到祭坛,细心准备着祭祀的仪式。
随着一阵鞭炮声划破寂静的空气,锣鼓声此起彼伏,大地仿佛在颤动。
秋梦期也适时出现在高台上,只见她身穿绯色官服,头戴黑色官帽,帽缨高高翘起,金黄色的纹路在阳光下闪烁。
晨风将她宽大的官袍扬起,衬托出高挑玉立的身姿。
与一年多以前刚到封乐时候相比,少了几分稚嫩,多了几分稳重,不笑的时候,透露出一股威严,让人不敢有丝毫轻慢之意。
人群中不知道有谁喊道:“秋大人,你长得可真好看——”
这声音一传出来,原本热热闹闹的场面瞬间就安静下来了,众人惊恐转头张望,心里暗骂是哪个女子这般放肆。
早之前就听说秋大人因为貌美而在皇家宴席上被人为难,不得不脱衣验看,怎地还有人如此不知轻重,将心底的话就这样宣之于口。
况且当今世上男子皆以阳刚雄壮为美,说秋大人好看,岂不让人觉得是在取笑大人如女子一般以色侍人。
就在众人噤若寒蝉之时,却见台上年轻的郡守笑了,露出一口白晃晃的牙齿。
她这一笑,原本沉静下来的现场一下子又变得热闹了起来。
“秋大人性子真好。”
“可不是,以前是县令,跟咱们这些老百姓走得近也没什么,如今都升了郡守了,还是没疏远咱们。”
“你们看看,大人看着那边呢——”
“哪边哪边?”
“就左边上头那一排。”
“哎呀,那不是苏姑娘嘛,怪不得大人笑得一脸荡漾。”
“任谁有这么个长得又好又有才能的未婚妻,能不笑成大人那个样子嘛,呀呀呀呀,不看不知道,这一看过去那一排都是妙龄女子,长得都好好看啊。”
众人听到这话,全往观礼台最上头的那一排望去,眼前瞬间一亮,栏杆后面果然站着一排花容月貌的女子,个个明眸皓齿秀色可餐,用千娇百媚来形容都不为过。
如此绝色,连原本花团锦簇的现场都因此而变得黯然失色。
“封乐什么时候有这么多漂亮的女子了?”
“太美了,眼睛都看不过来。”
世家公子们也跟着指指点点,眼睛不住地往上瞄,“左边几个风姿绰约楚楚动人,右边那几个含苞待放巧笑倩兮,今日算是来得值了。”
“喂喂喂,过分了哦,那些人和郡守大人的未婚妻在一起,都是良家女子,可容不得你们这般品头论足。”
“切,你懂什么,这叫欣赏,这么好的容貌就该出来让大家看,一饱眼福。”
“就是,秋大人是个男人,他长得好,你们这些女的也恬不知耻地赞扬他的美貌,怎么一轮到我们说那些姑娘就不行。”
被人议论纷纷的那一排姑娘正是苏韵等人。
左起是钟淑娘、赵蕊和张嫣三人,中间是苏韵,右边过来就是戴燕、张冉、赵竹和苏卿琳,顺带着其实还有苏家的苏长平苏长宁以及许靖忠李季同等人,苏家一家也排后排,只是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前头那八个女子都给夺去了,再看不到其他人。
秋梦期克制住自己乱瞟的眼睛,轻轻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拿过苏韵给她特制的扩音筒,道:“诸位,今日乃是开海之日,本官奉命特为此举办庄重仪式——”
说着请出朝廷开海的圣旨,复念一遍,再隆重请出沥州刺史李泰。
开海这么大的盛典,李泰自然也是来了,看着眼前如此盛况,欣然上台。
两位大人都发言完毕,礼官念道:“燃香——祭祀——”
“今日开海祭祀,为祈求海神庇佑,渔民平安归航,满载而归。愿海神保佑,风平浪静,捕鱼丰收。吾等当以此为始,共祈福祉,共享海的恩泽。”
鞭炮齐响,锣鼓喧天,矫健灵动的龙舞和威武雄壮的狮舞穿插在人群之间,整个场面嗨翻了天。
随着巨大的铜锣声响彻云霄,礼官高喊“开海——”
齐聚海口的数百船只在听到这一声炮响,开始骚动起来,最领先的十艘官府巡防船一马当先,率先冲出海口,剩下的船只也开始整齐有序地跟在后头,海水被激起的波浪汹涌起伏,仿佛宣告着一个新时代的来临。
岸上的百姓的欢庆声此起彼伏,撒开的花瓣和五彩的礼花在空中飞舞。
李泰看着眼前这幅鲜活的景象,也忍不住抚须长笑。
“梦期啊,这些事你总是办得特别好,若是换着让叔父来筹备,定是不如你。”
“叔父谦虚了,全赖同僚齐心协力和百姓的大力支持,梦期所做的不值一提。”
“你呀,比我还谦虚,好啦,我这次来也不能久留,以免甘德寿的同党反扑,等我见过忠儿同儿和婵儿就得走了。”
“好,叔父一切小心,靖忠他们就在观礼台上,我带您过去。”
“今日是开海的大日子,你不用陪着我,忙你的去吧。”
秋梦期只好招来王小宝,让他带李泰去见许靖忠和李季同他们,接着看了眼季呼道:“岸上的交给你了。”
季呼明白她的意思,点了点头,“定不负大人所托。”
秋梦期这才冲着苏韵的方向招了招手,苏韵本不欲张扬,可如今她们几个年轻女子站在一处,早就低调不起来,感受众人揶揄的眼神,只得回了一个得体的笑,眼神不住地暗示她快点走。
秋梦期见状,只得敛下了秀恩爱的冲动,冲着戴燕道:“下来,走了。”
戴燕虽然还想和赵蕊她们多待一会儿,可眼下大事要紧,只得捡起立在身后的长枪,借助一旁的石墩子,蓄力朝秋梦期方向掠去。
正好舞狮队刚好经过,她趁机脚尖点地,身形一晃蜻蜓点水,点过两个狮子头,再一个翻身,跃到了秋梦期的身边。
这一身俊俏的功夫立即赢来了现场百姓的一番叫好,戴燕本不是什么低调的人,笑嘻嘻地拿起长枪当众又刷了个花枪。
秋梦期笑道:“再好的功夫也是用来保家卫国保护咱们老百姓,今日开海,渔民至上,本官也要下海巡防,为咱们封乐守护好东边这一片海域,保我封乐渔民安全。”
无疑着,这一番话和举动再次为她赢了一波百姓的好感。
秋梦期笑眯眯地冲着四方拱了拱手,这才领着戴燕,带着几名民壮朝海口登船点的方向走去。
而观礼台上,众女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对苏韵揶揄了一番。
赵竹最为耿直,直接将心里话给说了出来:“秋大人的眼神拉着丝呢——”
张冉:“郎情妾意,真是羡煞旁人。”
话刚说完,就感受到一侧的目光,转头看去,苏长平正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望向别处,顿时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
钟淑娘:“这天地下怎么会有秋大人这样痴情的男子——”
苏韵听到众女揶揄,脸上也热得厉害,但她真心想反驳一句,秋大人当真不是什么痴情男子,她跟在座的诸女一样,都是个实实在在的女儿身呀。
对于男人,这里面就数张嫣和钟淑娘最有发言权,虽说不好议论上司感情,可此时氛围到了,张嫣也忍不住打趣:“大人和韵儿妹妹之前的感情很是纯粹,却是不好用男女之间的情感来形容,倒像是认定一个人,无关身份性别和年龄。”
“嫣姐姐不愧是才女,说出来的话一语中的。”苏卿琳道。
她倒是想多调侃一两句,可毕竟秋梦期是自己的姐夫,只得硬生生忍下了八卦的冲动。
而一旁一直沉默着的赵蕊听到张嫣这话,眉头颤了颤,却没说话。
钟淑娘看了眼自己的老友,意有所指道:“嫣说这话在理,有时候看着秋大人,觉得他虽然性子傲娇看着脾气暴了一点,可对韵儿妹妹的心思却很细腻,一点都不输于咱们女子,依我看就算秋大人和韵儿妹妹皆是男子或者皆是女子,也一点都不违和。”
苏韵越听越觉得不对劲,道:“怎么全说起我的闲话来了,还扯得那么远,是不是因为她长得好,你们都一致认为把她放在咱们的姐妹阵营了!”
“也不是不行,”钟淑娘笑道,“若是咱姐妹中间有哪个能像秋大人那样,人前护着我,人后又像只小奶狗一样百般讨好哄我开心,我倒是愿意和她处上一处。”
张冉嬉笑道:“钟姐姐,你看看我,该硬则硬该软则软,可行?”
钟淑娘也配合着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道:“行是行,年轻又漂亮,可就算你愿意,可有人却不一定答应。”
说着瞟了一眼苏长平的方向。
张冉的心事被窥破,刷的一下红了脸,倒是一旁的赵竹插嘴道:“冉儿过于娇软,还是燕儿那种有几分真功夫在身上的,娇憨又帅气,能当小妹妹疼爱,又能保镖一样依靠,关键时刻能护着周全,安全感爆棚。”
赵蕊没想到自己亲妹妹也来凑这个热闹,听到她提起戴燕,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张冉这时候脸上热度降下来了一些,反嘴道:“这么说要是磨镜合法,你是不是就去就找戴燕那样的女子?”
赵竹摇了摇头:“她太闹了,我镇不住她,我还是找个冷冷清清安安静静美男子吧,养眼又不聒噪。”
张冉还想说话,可刚刚她说的磨镜一词被张嫣听在耳里,已经朝这边看来,张冉瞬间觉得被死亡之眼笼罩,赶紧闭嘴,缩到苏卿琳的身后。
苏韵终于打断这毫无边际的调侃道:“越说越离谱了,好了,岸边有船只可供上去赏玩,你们要不要去?”
原本正在滔滔不绝的几个女人瞬间停了下来,纷纷表示要上船游玩一番。
赵蕊终于出声道:“我让人把大福船开过来,这样就能去远一点的地方看看,单是海口这里就已经看腻了。”
“那感情好,走走走,咱们去那边登船。”
苏韵也赶紧找来王小宝,让他去安排让许靖忠李季同还有苏家人一起登船游玩事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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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圣光岛 ◇
海面上, 一片风平浪静,偶尔吹来的阵阵海风掀开了一片片白色的浪花。
远处的天空中,几只海鸥翱翔, 发出清脆的鸣叫声,为这片海洋增添了一抹生机。
六艘大小不一的船只一字排开, 朝圣光群岛驶去。
柳鄂站在甲板上,眺望着一望无际的海平面, 身后站着柳月如和他二儿子柳仁。
柳鄂的原配妻子赵氏, 在生柳月如之前, 其实还孕有一子,儿子在家中排行老大,是嫡长子,可惜幼时夭折, 如今剩下的几个儿子都是妾室所生, 这也是几个妾室能一直骑在赵氏头上作威作福的原因。
而这次带来的是二房十八岁的儿子柳仁。
柳月如是柳鄂的嫡女, 在家中姐妹里排行第二, 外人称她柳二小姐。
柳鄂这次能从孟元洲那里把命给捡回来,二女儿功不可没, 柳鄂这才答应带她一起登船,而柳仁作为柳家未来的接班人,自然也要带在身边。
石巍和李绥在另外一艘船上, 几艘船跟在辛宰的大船后面。
为了确保宝藏处没有提前埋伏人手, 双方约定等到了圣光岛再将地图合并,确定真正的藏宝地点再继续寻宝。
而且各带人手不得超过一百人。
随着船只的挺进,大约走了三个多时辰, 在距离圣光岛还有一半路程时候, 柳鄂这只船上的人就开始觉得不对劲。
船只正在摇晃着, 并开始下沉。
等众人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时候,大量的海水已经涌入船舱,水流迅速蔓延,船只开始倾斜,人们惊恐地大声呼喊着。
甲板上的柳鄂大怒,咆哮道:“怎么回事,还不快去查——”
他们的这边的船,包括石巍的那艘,还有辛宰的那只大型福船,都是同一个船坞制造出来,提船的时候皆经过仔细检查,按理是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下面很快就有人上来报:“回老爷,船舱不知道被谁凿开了一个大洞,这会儿海水正从洞口涌进来,老爷赶紧跳海逃命吧,这船很快就沉了。”
听到这话的柳鄂眼底喷火,船上必定混进了奸细,可他竟然毫无觉察。
“还不快去堵住洞口把水给排出去——”
“洞口太大了,堵不上,海水倒灌进来,来不及了老爷。”
原本遥遥领先的几艘船也发现柳鄂这边的不对劲,眼看着船身已经在严重倾斜,石巍顾不得其他,赶紧命人下帆停船,立即抛下浮环和葫芦瓜,并命船上的水手赶紧下水去捞人,务必要把柳鄂给捞上来。
没了柳鄂,这一趟就白来了。
大船上的辛宰也看到了这一幕,额头突突直跳。
“这柳家的怎么频频出状况,出发前两天刚去牢里走了一遭,如今又沉了船,怎的如此无用,真是个麻烦。”
张元武道:“等搞清楚藏宝的地方,到时候将他一脚踢开,免得被拖累了。”
辛宰何尝又不是这样想,但眼下还不是柳鄂死的时候,转身冲着张元武道:“赶紧派人过去看看,帮着捞人,除了柳鄂,其他的不用过多理会。”
张元武闻言,贼溜溜的眼珠子一转,“其实这么看来,柳鄂遭此横祸也并非全然不好,至少一艘船沉了,他们那边怎么样也得损了一半的人手,等到了地方,他们就更不是咱们的对手了。”
听到这里的辛宰,原本阴沉的脸上也透出一股贪婪的笑意。
“你心中有数就好。”
于是几艘船上的水手纷纷下水,朝柳鄂的船只方向游去。
而柳鄂这边的船上,人们惊惶失措地四处奔逃,有些人跳入海中,试图游向附近的船只,有的人则拼命往船舱内挤,试图找到葫芦瓜和浮环等救生设备,不顾一切地想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船只渐渐下沉,海水不断涌入,形成了一片汪洋。
柳月如是会游泳的,但原身不会水,她不敢表现得太抢眼,抓着漂浮的葫芦瓜,跟着在众人后边扑腾在水里,等待救援。
对石巍来说,这些落水的人当然是能救则救,如此等到了圣光岛,他们的实力才不至于落后辛宰太多。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一旦人数悬殊,那辛宰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落水的人们很快就发现,辛宰那边的水手也游过来了,原本还在海面上飘着的人们仿佛又看到了生机,拼命朝他们游过去,可令他们万万想不到的是,在靠近那些人的时候,心口却迎来了尖锐的利器。
柳月如也发现了端倪,她顾不得许多,只得拼命划水着,朝石巍的船只方向游过去。
可谁知还没游出多远,却被一只大手拽住了脖子,一直往后拖着。
一开始甲板上的石巍和刚刚被救上来的柳鄂还看不出来什么,但随着海上飘起的一缕缕红色的液体随着海水一片片地晕开,这才发现不对劲。
“快——往这边游——不要靠近那些人——”
柳鄂更是心中大急,转头冲着辛宰船只的方向吼道:“辛宰,你想干什么,说好的平分宝藏,现在刚出发你就开始杀我们的人,你到底讲不讲信用——”
过了许久,辛宰这才探出身子,道:“误会啊,这海里有鲨鱼海怪,我们什么都没做,那些人定是被海怪给咬了,你别拿着我们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你看——我们还把柳二小姐和柳三公子给救上来了。”
说话间,柳月如和柳义浑身湿漉漉地被押到了甲板上。
柳鄂的脸色一下子唰地变白了,他明明只带柳月如和柳仁出来,可三儿子柳义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混入人群,也跟着上了船,而且如今两个人齐齐落入辛宰的手里,这可如何是好!
“辛宰,你这是乘人之危,你赶紧把人给放了!”
“姓柳的,你这是在血口喷人,明明是我们帮忙救的人,要不是我们,你的这一子一女早就被海怪给吃了。”张元武立在柳月如二人身后,摆弄着手中的尖刀。
柳鄂气得浑身发抖:“很好,还没开始寻宝你们就撕毁盟约,刚刚我们那艘船也是你们凿沉的吧,就是为了让我们损一半的人口,等到了岛上好任你们拿捏——你们——你们简直欺人太甚,就不怕我来个鱼死网破,把这半张地图给毁了!”
辛宰一脸无辜道:“冤枉啊,凿船的事还真不是我们做的,把你沉了对我有什么好处,你还不如查查自己船上的人,柳鄂,你别威胁我,你如此贪财,怎么舍得毁了地图,有这功夫跟我对仗,还不如赶紧找出内奸,免得等到了那边又闹出事来!”
“你——你,你先把他们两个放回来——”
“如今海上起了风浪,令公子和令爱刚刚耗费了巨大的体力,留他们在我这边好生歇着,等到了圣光岛再送回去也不迟,谁知道你们现在这艘船会不会也被凿穿了,到时候转来转去多麻烦!”
这下不仅是柳鄂气,连石巍都忍不住火冒三丈。
这次他和柳鄂出来,是为了给六皇子寻宝,要是任务进展不顺利,上面可是要追究责任,可辛宰却一再挑衅了他的耐心。
李绥等人更是愤愤不平道:“一个被贬的罪官,竟嚣张至此,待拿到宝藏,定当场将他拿下。”
……
船队又继续行驶了三个时辰,傍晚时分才到达圣光岛。
六艘船只分别停好,众人纷纷从船上下来,一前一后形成了两个阵营。
而经过中间的那一场波折,石巍柳鄂这边的人手明显少了二三十人,乍一看上去稍处劣势,更糟糕的是,柳鄂的一子一女此时还落在辛宰的手里。
“辛宰,如今已经落地,可以把我儿女归还了吧!”
辛宰冷笑:“急什么,先拿地图出来,比对一下确定宝藏地点,谁知道你会不会拿假的来糊弄我。”
“你——简直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今都到了圣光岛,周边是茫茫大海,我们的人手尚不足七十人,你有一百名手下,倘若你没有诚信合作,那不如打道回府,待决定好了下次再来。”柳鄂盯着他。
“都到了这里,岂是你想回去就回去的吗?”张元武将柳月如兄妹二人推了出来。
石巍道:“这就没意思了,你们要是想打我们也可以奉陪,即便我们只有七十人,可要真打起来,闹个鱼死网破,你们也讨不了好。”
张元武的好日子就是因为秋梦期和石巍给搅没的,如今见到石巍,心里也是恨,阴恻恻道:“石千户只有区区几十人也敢跟我们开战,难道你忘了当年若不是我救了你性命,你根本就没机会站在这里,如今竟说如此大话,也不怕让人笑掉大牙。”
石巍冷哼一声:“像你这等宵小之辈,只会在别人后背放冷箭,秋大人还是过于仁慈了。”
张元武两次被秋梦期抓进大牢,提起秋梦期他就恨得直咬牙,“这话应该是我说才对,下次让我碰到秋植,必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石巍不欲跟这种人浪费口舌,冲着辛宰道:“辛宰,你莫非是不想要宝藏了!”
辛宰才道:“两个人,一百万两,待拿到宝藏后,拿银子换这两人。”
众人顿时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辛宰竟然无耻到了这个地步。
“怎么,难道两条人命不值一百万两银子吗,我们辛辛苦苦救上来的人,倘若你们不愿意花银子,那我就让人把他们推到海里算了。”
“你——你简直不是人——”柳鄂骂道。
“哼,我不是人,你又是什么好货色,大家不过彼此彼此罢了。”
柳鄂和石巍对视一眼后,这才咬了咬牙道:“我答应你,但是得先放人,否则没得谈!”
辛宰闻言,迟疑了一下。
“怎么,怕我出尔反尔?说起出尔反尔,你们的人更胜一筹吧。”
辛宰哼了一声:“放便放了,还希望待会儿找到宝藏,我们多拿一百万两的时候,你们可不要太眼红!”
说着抬手示意张元武放人。
张元武有些不甘心,但又不得不听辛宰的话,一把拽过柳月如和柳义,将二人往柳鄂的方向推。
柳月如被这么大力推搡着,差点扑倒在地,显得狼狈不已。
柳鄂看着二人,眉头紧皱,脸上嫌恶不已,原本他是不欲带着这个女儿跟着一起来,只是见她有着一股崭露头角的劲儿,再经她一再哀求便带来了,却没想到这一来直接让他损失一百万,表情也变得阴沉起来。
柳月如一向敏感,如何不知道这个父亲对她已经嫌弃至此,她沉默地走到人群后面,降低存在感。
柳义则被看得有些心慌,毕竟这次柳鄂并没有计划带他一起来,是他乔装混在人群里来的,如今事情败露,只得缩了缩脖子,退了下去。
柳鄂知道此时不是追究问题的时候,压着火气冲着石巍道:“石千户,开始吧。”
石巍先是让人就近找了个山洞,这才冲着辛宰道:“双方各派三人,到山洞中拼图确认地方。”
辛宰带着张元武和另外一名手下上前,而这边自然是柳鄂、石巍和李绥三人。
进入洞中后,柳鄂当另外三人的面,从指甲盖中抠出纸团,一点一点地展开。
辛宰见状,道:“怪不得一路南下搜了那么多遍也没把东西搜去,原来竟把东西藏在那儿。”
李绥喝道:“少废话,赶紧把地图拿出来。”
辛宰冷哼一声,从怀中掏出地图,正要上前,却不想突然一阵黑影闪过。
辛宰一惊,赶紧将地图塞到怀中,提剑戒备。
可柳鄂这边就惨了,那黑影眼看着辛宰这边的图拿不到,直奔他的方向而去,一把夺过那纸张,一下子蹿出去老远。
众人大急,石巍李绥等人赶紧提着武器逼上去。
谁知那人竟不再退,而是抓住那张纸,一边拿着一个角,道:“站住,再过来我就毁了这张地图!”
众人赶紧止住脚步。
再定睛一看,来人的居然是本应身在封平县的孟元洲。
柳鄂大惊失色,孟元洲本来就是为了毁掉藏宝图而来,如今地图在他手里,岂能还归还的可能。
一旁的辛宰更是怒从心起,先是大骂柳鄂:“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先是入了牢房,接着船又被凿穿,如今连地图都被抢了,这人是怎么混进来的,你还不如老早一开始就把地图给我,我亲自取了取了宝藏还能送一半给你,也好过现在三番两次折腾!”
柳鄂气道:“这难道是我愿意的吗,太子党的人紧追不舍,专挑我下手,防不胜防——”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赶紧想办法把地图拿回来。”石巍赶紧打断道。
柳鄂这才转向孟元洲道:“孟县令,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何苦苦苦相逼,你可知道你现在手上的这张地图价值三千万两,你要银子我们分一些给你便是,你何必跟钱过不去!”
孟元洲狞笑道:“没办法,我也是奉命行事,你要怨,只能怨太子!”
张元武闻言,脸上露出诡异的笑,道:“太子那般对你,你又何苦待他这般忠心?”
孟元洲听到这话,猛然转过头来,赤红的双眼盯着张元武。
张元武道:“你在京都的光辉事迹已经传到沥州了,太子趁你不在占有了你妻子,你回去后他还威胁你为他们二人守门,你宁愿当乌龟也不愿违背了他的意愿,你说你还算个男人嘛?”
洞内几人听到这话,脸上顿时露出鄙夷之色。
这样的表情却刺痛了孟元洲的心,他不管不顾,举起地图就要开撕,石巍见状,赶紧大声吼道:“孟元洲,你只要帮我们拿到宝藏,你一样可以报了夺妻之恨,那些耻辱通通可以还回去,好过你现在言听计从——”
其他人见状,也不敢刺激他,七嘴八舌地劝道:“女人如衣服,何苦为了那种女人背负这样的耻辱,还不如投奔我们,将来不论谁上位,都能帮你洗刷今日的耻辱。”
张元武更道:“你不是对苏卿韵的那娘儿们念念不忘吗,等拿了宝藏,你还怕她不跟你?”
听到苏韵的名字,孟元洲眼神明显亮了一下。
辛宰趁机追击:“就是,比起京都的那位,苏氏女岂不更好。”
“不如把地图交给我们,大家一起研究,一起均分宝藏,何乐而不为。”
不得不说,宝藏的诱惑确实很大,孟元洲脸上的神色稍稍缓了缓。
对他来说,一旦有了这些银子,他就有资格和太子对抗,将那顶耻辱的帽子给摘掉,今后谁能还拿这事来取笑他。
有了这笔银子,就算是秋梦期这么一个小小的郡守,也未必敢跟他抗衡。
只要能把秋梦期踩在脚下,那苏韵就是他的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一阵激动,脸色跟着涨红了起来。
可他同时也知道,倘若就这么交出地图,没等他走出山洞,就会血溅当场。
但这次他过来,目的是毁图,没有想过要参与夺宝,为了不暴露身份,他就只带了两名亲信偷偷混在柳鄂的队伍里一起出发的。
如今没有人手,让他很是被动。
他眼睛转了一下道:“就算我可以答应你们的条件,但谁能保证我交了图后,你们不会杀了我!”
辛宰明显就有些不耐烦,但又不好发作,只得耐着性子道:“我们可以保证,但你若是不信我们也没有办法。”
就在双方拉扯时候,却听到天空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一声声惊雷炸开在海面之上。
外面的声音也传了进来。
“下雨了——”
“这么大的雷,怕是要起风浪了——”
“这鬼天气,会不会把圣光岛给淹了?”
洞里的几人也注意到了天空的异象,一颗心跟着提了起来。
而此时的天色也肉眼可见地暗了下来,乌云笼罩着整个海面,宛如黑夜一般。
风势加剧,夺目的闪电划过天际,照亮了汹涌的海面。
豆大的雨点砸在地面,渐渐地雨越下越大,转眼之间就变成了暴风骤雨倾盆而下,像是天地间的瀑布。
原本下船的这些人也纷纷在岛上寻找山洞避雨,有的人则缩到了船舱里去。
巨大的波浪呼啸而至,迅速向岛上的巨石砸来,带来巨大的冲击力,停靠在岸边的船身随着波涛的起伏摇摆不定,伴随着刺耳的风声和咆哮声,让人感到无比的紧张和不安。
船只在这股强劲的风浪中如同飘摇的藤蔓,努力抵抗着巨浪的冲击,船身被巨浪卷起,然后又猛烈地撞击水面,溅起高达数米的水柱。
雷鸣轰鸣,风吹得耳边嗡嗡作响。
洞里的几人面面相觑,只得暂时停下协商,但每个人之间还是紧盯着彼此,生怕有人突然暴起。
就在这时,听到外边有人喊道:“快看,有船只靠过来了——”
“看样子是官府的巡防船,啊——船翻了——”
“那些人怕是活不成了——”
听到有船只靠近,洞中几人的心也跟着一提,如今这岛上已经有了三股势力,如今再来一方人马,场面怕是更加复杂混乱。
“海水涨得好快,不知道小岛会不会快——”
“船上的人好像还活着,正朝咱们这边游过来——”
“啊?那不是秋植吗?”
“他们也太倒霉了,怎么被冲到这来,这会让风浪这么大,能不能游到岛边都说不定——”
张元武一听到秋植的两个字,浑身一颤,转头就去看辛宰。
辛宰面无表情地回望着他,一言不发。
同样震惊的还有孟元洲,他结结巴巴道:“那姓秋的怎么这么阴魂不散的……”
张元武拿着武器在动力走来走去,足以看出他此时心里如何地焦躁。
“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他!”张元武道。
石巍一听,皱起了眉头:“秋郡守的船只是被海浪给卷过来,能不能顺利登岛都尚未可知,何必要去节外生枝。”
却不想话音刚落,孟元洲兀自笑了起来,“想要我手中的地图也可以,两个条件,我要分一份银子,还有,我要秋植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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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开膛破肚 ◇
当听到孟元洲提出要秋梦期的命, 在场数人反应不一,但有人默不作声有人求之不得。
此时的张元武就像是见到了猎物的猎人一般,浑身充斥着兴奋。
“就算你不说, 我也是要弄死他!”
石巍眉头一皱正待说话,一旁的柳鄂却已然出声道:“既然你愿意代劳, 那这事便交给你去办。”
张元武虽然一心想要置秋梦期于死地,可这会儿大风大浪的, 出去也是要冒着风险, 况且这事是柳鄂惹出来的祸, 不满道:“地图是从你手上丢的,辛苦活却让我来干,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柳鄂也懒得装模作样了,“既然你与那姓秋的有不共戴天之仇, 如今又有这么好的机会, 不要告诉我你对这个机会无动于衷。”
“况且眼下大家是同一条线上的蚂蚱, 拿不到地图, 你们也找不到宝藏。”
辛宰听了,反唇相讥, “我当初是要和持有另外一半地图的人合作,如今地图不在你手上,我何须再找你, 如此我直接与孟县令合作岂不更好?”
此话一出, 不止柳鄂脸色大变,石巍李绥等人更是坐不住了。
李绥方脸一沉,道:“合着我们一路辛苦谋划, 倒是为你们做了嫁衣了!”
张元武冷哼一声:“然而现在的事实是, 地图并不在你们的手上!”
石巍面色铁青, 但辛宰此话说得不错,如今他们没有地图,辛宰凭什么还要跟他们合作,少了他们还能多分一部分的银子。
到这里,他转头冲着孟元洲道:“我们一路谋划,还带着如此多的人,临了还能被他们一脚踢开,你孤身一人,你觉得就凭你一人,敢跟他们合作?”
辛宰是什么人,数年前在北疆对勋国公隔岸观火见死不救,如今又混结了张元武这等品行败坏的人在身边,他是什么货色,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孟元洲听了石巍这话,若有所思。
但随即冷哼一声:“就算我承诺与你石巍联手,可谁知道你最后会不会也把我给踢了?左右都是因为我手下没人,你们谁都可以制衡我呗。”
孟元洲这话说得没毛病,要不是藏宝图在他手上,此刻他根本没有资格站在这里跟他们谈判。
虽说地图不在柳鄂身上了,可他们尚还有七十多人在岛上,辛宰想要直接将他们踢开是不可能的。
张元武随即出了个馊主意道:“你若不放心,便拿我们的人质在手上,若是不听话,杀了便是。”
孟元洲顿时眼前一亮,“倒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张元武道:“不过话说在前头,我们这边除了我和我们主公,其他人你想选谁做人质都可以。”
石巍等人顿时气结,除去他们二人,辛宰手下皆是可以舍弃的棋子,可他们这边,柳鄂子女就来了三人,随便哪一个都能直接戳中他们的软肋。
但眼下哪里还有他们讨价还价的机会。
孟元洲果然毫不客气地选了辛宰的副将和柳月如。
一个跟了辛宰数十年的副将,一个娇弱女子,怎么说来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筹码,只要他不贪多,保命应该问题不大。
柳鄂听到孟元洲选了柳月如后,黄豆大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却没提出任何反对意见。
等柳月如被推进洞里来,才知道自己被当成了筹码送到孟元洲身边当人质,她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嘴唇紧抿着一言不发,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倒是那副将,当全身被绑住丢在山洞角落的时候,看着张元武的眼神里,带着晦暗不明的神色。
“好了,人质有了,现在可以把地图拿出来了吧。”柳鄂道。
“还不行,刚刚我说了,我还要秋植的命!”
石巍与李绥相顾一眼,道:“先去看看吧,如此大的风浪,说不定不用我们动手人就已经没了。”
说着二人已经持剑走出洞口。
张元武看着二人的背影,呸了一声道:“这两人怕不是趁机想把那姓秋的给放走吧”
说着越加觉得不放心,拿着武器不顾大风大雨也追了出去。
孟元洲见状,立刻拿出一个哨子,用力吹了一下,洞口立即来了两人,正是他带来的亲信。
“好好看着这两个人质,一旦有人不老实,就直接杀了他们!”
说着也追在三人身后出去了。
留在洞里的柳鄂没有功夫傍身,直接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来,闭目休息。
而辛宰,倒也没有要动人质的意思,毕竟如今另一半藏宝图还在孟元洲的身上,就算把人质拿回来又能怎么样?
此时外面雷鸣轰鸣,海风如利剑般刺骨,吹拂着脸庞,水面上的涡流交织成错综复杂的纹理,让人目眩神迷。
六月的天气竟令人感到如冬日般的寒冷。
……
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张元武便拧着一个湿漉漉的人推了进来,那人被他用力一拽,就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狠狠地甩在墙壁上,再重重地摔在地上。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孟元洲三人也同时出现在洞口。
柳月如看着匍匐在地上的身影,心猛地一抽。
那孟元洲三步并作两步奔了过来,冲着那人的后背就是重重一脚。
“呸,到头来你还不是落到我手里!”
说着还要继续下脚,一旁的石巍赶紧上前拦住道:“孟县令,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郡守,如今宝藏很快就到手,你何苦再去为难他,这秋植也算是个有几分能力的人,何不拉入麾下让其效力,再不济,留着回到封乐,也能换得一笔丰厚的银子。”
孟元洲恨恨道:“有了宝藏,我还缺他那点银子吗,我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方能消我心头之恨。”
谁知话音刚落,原本缩在角落里的柳月如却出声了:“孟县令,你不是对苏卿韵心心念念吗,她若是知道你杀了秋植,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你。”
孟元洲听到这话,脸色变得更扭曲,“如此我更要杀他——”
“如今秋植已经落入你手里,她手无缚鸡之力,在这里更是插翅难逃,你若是想要苏卿韵对你服服帖帖,杀她绝对不是上策,毕竟就算你有能力得到苏卿韵的人,也未必能得到她的心,这个道理,孟县令应该比谁都清楚吧。”
孟元洲当然知道她的意思,如今他的婚姻不就是这样吗,貌合神离同床异梦,妻子心里没他,倘若苏卿韵也是那样,那和玲珑郡主有什么区别。
他是爱极了苏卿韵,倘若能得到那个女人的回应,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甘之如饴。
如今听到柳月如这么说,似乎又萌生了新的幻想。
跟在后面的张元武见状,就知道孟元洲动摇了。
比起孟元洲,张元武对秋梦期的恨有过之无不及,他一直认为是秋梦期毁了他的生活,让他失去百户之职,让他几度遭受牢狱之灾,还被狱中那酷吏一度折磨得不成人样,以至于如今每每入梦,都能梦到那血淋淋的场景。
“孟县令刚刚不是说拿到藏宝图的条件之一就是秋植的命吗,既然如此,那张某就来代劳。”
说着弯刀出鞘,朝秋梦期走了过来。
柳月如顿时浑身一震,赶忙转向柳鄂的方向,疾声道:“爹,要是没有秋大人,您现在早就丧身封平大狱,您说句话呀。”
柳鄂没想到女儿居然替秋梦期求情,但他如今哪里有什么立场说话,而且对他来说,秋植不死,宝藏就无处可寻。
眼下秋植是非死不可了,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转向一边。
柳月如一颗心瞬间如坠冰窟。
眼看张元武已经逼到身前,却不想地上的那一团身影动了动,随着几声咳嗽声在洞中响起,秋梦期撑着地面缓缓坐了起来,靠在身后的墙壁上,头发狼狈地披散在身后,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血迹。
“胆子可真小,如今我都这样了,你们还如此惧怕,看来也不过尔尔。”
“住口——”孟元洲喝道,“不是惧怕你,是看你生厌,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看我生厌就要杀我,若是人人以这样的准则来评判是否杀人,你我见面第一次你就已经得死了!”秋梦期一脸苍白,有气无力道。
张元武此时已经来到她身旁,尖锐的长刀挑起了她尖细的下巴,居高临下道:“死到临头还如此嘴硬!”
秋梦期呲了一声:“各位,你们如今还没找到宝藏呢,就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众人闻言心一提,不由联想到这几日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如今外面又是风雨大作,地图又在孟元洲那个疯子的手上,更觉得这趟旅程千般不顺。
万一真找不到宝藏,大家少不了还是会回归自己之前的身份,在秋梦期这个郡守的面前,这些身份似乎都不太够看。
辛宰咬着牙道:“姓秋的,地图如今已经在我们手上,找到宝藏是迟早的事情,照我说你才是那个变数,只要我们把你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谁也不会怀疑到我们的头上,反倒换个好说话的郡守,大家还更好过。”
秋梦期摇了摇头,啧了一声:“刚刚我过来的时候,在五海里开外,碰到了节度使大人的巡防船,我船上还有二十人分散在各处,你们将我擒来的事做得并不隐蔽,若是他们找不到我,定会将许大人招惹过来,你们觉得到时候他会放过你们吗?”
石巍心里一惊,他虽然站队了六皇子,但他们卫所归岭南道管辖,许牧通算是他的顶头上司,他如今私自带兵前来圣光岛,若是被撞见了,怕是有口难辩。
“更何况,宝藏的事,节度使大人更是知情者之一,他若是也想参与进来,那么你们杀了我,将会给他一个更好的借口!”
众人闻言,顿时傻眼了。
几人凑在一处,不知道在商议着什么。
秋梦期靠坐在石壁上,看着一旁被绑住手脚的柳月如,对方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也在盯着她,眼底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心底叹了口气,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柳月如忍着鼻尖的酸涩,低下了头。
那几人商议过后得出的结果是,暂时把秋梦期先关押在石洞里,待许牧通的船队过去了再说。
张元武派人去将停在圣光岛外围的船只开入海岛背面的一处海湾,避开许牧通船队的视线。
同时散开眼线,在岛上搜查秋梦期的同伙。
柳鄂道:“如今这个地方已经不安全了,还是尽快把地图拿出来确定真正的藏宝地点,再拖下去怕是夜长梦多。”
辛宰几人知道许牧通在附近,早已没有了最初的轻佻狂妄,表示赞同提议。
孟元洲的人质到位,秋梦期也被抓来了,他没有继续拖下去的理由,但他很快就提出来,“三千万两银子,我要拿五百万,而且我还要一艘船!”
众人似乎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他居然还要变卦。
张元武凉飕飕地看着他:“孟县令,如今得了地图要人质,人质也给你了,现在你又要船——”
“给他!”
张元武没想到辛宰会这么说,两只铜铃大的眼睛错愕地看着他。
但很久就得到了辛宰的暗示,他立即换了副嘴脸,笑眯眯地道:“可以,给你船。”
孟元洲区区三个人来寻宝,即便人质在他手上,这些人质可都是能舍掉的棋子,就算宝藏分到他手上他能守得住吗!
剩下的其他几人瞬间也明白了这个道理,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
孟元洲极为敏感,怎会不知道他们的意思,原本拿着地图的手瞬间往后一缩,又后退了几步。
他似乎明白了,当下情况,就算他真的拿到宝藏,他也不可能全身而退,更不可能把宝藏运回去。
一旦弄清楚宝藏地点,他的死期也就到了。
意识这一点的孟元洲信念在一瞬间崩塌,前一刻还一派傲慢的面容变得扭曲和狰狞,他喉咙滚动着,发出嘶哑的两声呵呵,随即就断断续续地笑了起来,样子也变得越发地癫狂。
“是不是我说我要三千万,你们也能答应给我啊,哈哈哈哈——”
他的声音里面充斥着愤怒和绝望,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身上的衣裳随着洞口刮进来的大风猛烈地飞舞。
辛宰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举动给搅得耐心全无,此时再见他这般,再也忍不住,冲着一旁的张百户大喝一声。
“夺——”
张百户在接收指令的瞬间如猛虎般扑向孟元洲,手中大刀毫不迟疑地朝他向上头颅挥去,孟元洲虽然已经陷入疯狂,可当感知到危险的时候他还是迅速地做出了反应,挥舞着手中长剑进行格挡。
“好啊,现在就迫不及待地要干掉我了,懒得做表面功夫了吧——”
孟元洲狞笑着躲避着对方步步紧逼的攻击,但明显动作已经变得迟缓,不过三招下来身上已经划了几道刀痕。
石巍几人看着着急,一时间不知道帮谁的好,既想从孟元洲身上拿到图,又想张元武快些将他拿下。
而一旁的秋梦期,脸色似乎也没了刚被抓来的时候那么苍白,她双手被缚住,就这么靠在墙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周围乱糟糟的一切。
却不想手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却见柳月如正吃力地挪动着身子凑过来,和她靠在了一起。
原本看守着她们的那两人,此时见到自家主子已然成了众矢之的,心急如焚,不知道该作怎样的反应,眼睛死死盯着正在搏斗中的张元武和孟元洲,哪里还有心思关注这几人的动静。
秋梦期掀起眼皮看了柳月如一眼,两人毕竟搭档过这么多年,只这一眼就明白了对方的意图,虽然这些绳子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威胁,可她最终还是没有拒绝,任由对方操持着不知什么时候藏起来的铁片一点一点地磨着自己手上的绳索。
意识到自己今天是不能活着走出这个洞口的孟元洲,此时已经无所顾忌,再一次不要命地逼退张元武之后,趁着众人不注意,突然伸手从怀里一把抓出那张地图,猛地朝嘴里一塞。
辛宰柳鄂等人见状,顿时失声叫了出来:“不要啊——”
可话音刚落,孟元洲已经将纸团子用力地咽下去,脸上只剩下扭曲的笑。
“我得不到,你们也休想得到——”
辛宰再顾不得其他,持刀冲向孟元洲加入战局,可孟元洲一个翻滚,竟滚到了三个人质的身边,一把抓住最近的副将,将长剑横在副将的脖子上。
“你再过来我就杀死他!”
辛宰哪里还顾及得了那么多,不待孟元洲下手,他的快刀已经捅破了副将的身子,刀尖直抵孟元洲的腹部,一时间血流如注。
副将临死前瞪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辛宰,一脸的不可置信。
辛宰恨恨地一把将刀抽出,又朝孟元洲劈去。
孟元洲将自己一名亲信拖过来挡在前头,下一步又捉住柳月如的肩膀故技重施,嘴里喷着血喊道:“现在我手上是柳鄂的千金,你要是一刀劈下来,你说姓柳的会不会答应。”
辛宰手上的动作果然迟疑了一下,随即转过头冲着柳鄂道:“柳鄂,你是要女儿还是要宝藏,藏宝图纸质特殊,没那么快腐蚀,但是时间一久,我可不敢保证!”
柳鄂等人这才明白辛宰的意图,他要在纸团消化之前从孟元洲的腹中刨出来。
“赶紧选,没有时间了——”辛宰吼道。
孟元洲有恃无恐,更是癫狂不已:“为了宝藏,女儿的性命算得了什么——来啊,来剖我的肚子啊——”
柳鄂脑子里嗡嗡直响,他闭上了眼睛。
被利刃抵住脖子的柳月如眼睛紧紧锁住柳鄂的脸,眼睁睁地看着这副身子的父亲嘴巴一张一合,吐出了两个字:“宝藏——”
柳月如终于死了心,竟有一种解脱的轻松。
她转过头,冲着秋梦期凄惨一笑:“期期,永别了——”
说着闭上眼睛,等待长刀灌入身子。
然而随着一声惨叫,原本已经逼近的辛宰却在下一瞬飞出几张之外,摔在石壁上,随后吐了一大口血。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惊呆了,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上一秒好羸弱不已年轻官员。
秋梦期一击成功,后退两步,转身逼近孟元洲。
孟元洲同样被眼前一幕给吓懵了,他瞪大眼睛看着秋梦期:“你——你——居然会武功?”
“放了她——”
孟元洲身子哆嗦着,随即又笑了起来:“你想救的我偏偏不放,我就是要她死——”
然而话音刚落,手臂上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痛得他惨叫连连,根本使不上力道。
那原本被禁锢在怀里的女孩,趁着他不注意转头咬在了他的胳膊上。
秋梦期趁他分身之际,一脚踢飞他手中的长剑,手臂一伸,拉住柳月如的袖子,一把将她拖到自己的身后。
孟元洲被这一踢,撞到后面的石壁,闷哼一声,跌坐在地上。
而刚刚被秋梦期一脚踢飞的辛宰顾不得身上疼痛,吼道:“立即剖开他的肚子,拿图——”
石巍和李绥面面相觑,而他的狗腿张元武已经冲上前,一把撕开孟元洲的衣服,随着噗嗤的一声,长刀捅入其腹中,哗啦一下,内脏混着鲜血一下子淌了出来,掉在地上。
柳月如见到这一幕,转身冲着石壁忍不住干呕出声。
秋梦期并没有阻止那几人,偷偷将她刚刚塞入自己手中的纸团子藏进了袖子里。
但看着眼前几人在一个大活人的腹中扒拉着寻找藏宝图,还是感到了明显的生理不适。
被如此对待的孟元洲终于再也撑不住,头一歪,就这么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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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普通渔民 ◇
张元武不顾一切地剖开孟元洲的腹部肠胃, 血淋淋的双手在那一堆污秽之物中上下翻找着刚刚被孟元洲吞下去的纸张。
辛宰心急如焚,连滚带爬地爬过来挤了过来,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 生怕张元武给看漏了。
可那腹中黏稠一片,掏了半天也掏不出什么东西, 张元武气得骂娘。
柳鄂哆嗦着凑过来,也想伸手进去摸索, 却被辛宰一肘子顶开。
几个人翻来覆去倒弄肠胃, 搅得洞中一片乌烟瘴气, 秋梦期受不了这气味,走到洞外呼吸新鲜空气。
柳月如见状,小心翼翼地跟在她的身后。
一直站在旁边充当柱子的石巍见她出了洞口,思忖片刻, 丢下正在开膛破肚的几人, 也跟了出来, 走到她跟前道:“郡守大人, 刚刚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秋梦期凉凉的看了他一眼, 道:“大家立场不同,你为你的主子办事,又不是存心害我, 何罪之有。”
石巍几次出声维护, 虽然没达到什么实质性的效果,但好歹也是表明了立场,秋梦期确实不好说他什么, 只能说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互不侵扰就是。
石巍见她态度冷淡, 也知道适才表现让她生分了,不好再说什么,如今宝藏一事尚未有结果,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选择了回到洞中。
秋梦期这才看着身后的柳月如,指了指自己的袖口。
柳月如做了个“真的”的口型。
秋梦期此时不好细问详情,点了点头,这也意味着,她想要得到宝藏,还必须拿到辛宰手上的那一张。
但眼下不是最好的时机,只能伺机而动。
一旁的柳月如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想说什么,可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沉默。
一时间,空气有些凝滞。
秋梦期看着她身上皱巴巴的衣裳,还有脏兮兮的小脸,叹了口气,道:“待会儿你跟我走,你父亲如今能牺牲你一次,就会有下次。”
柳月如一听,原本黯淡的眸色瞬间迸发出光亮来。
秋梦期别开脸,“不过事先声明,我和苏韵的事情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不希望她再受到伤害。”
柳月如呼吸一滞,鼻尖肉眼可见地变得通红,但她仍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甩了甩头,看向另一边,“我知道……”
就在这时,洞里面响起了张元武兴奋的声音:“找到了——”
秋梦期又看了眼柳月如,背着手转身踱步进去。
此时洞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沾满了污秽异物的纸张上,一个个表情凝重。
只是当他们将纸团展开的时候,发现图上出现了大面积破损的现象,有些地方已经被腹中的黏液给腐蚀浸透,密密麻麻的线条晕开,根本无法看清那些线路与标注。
辛宰眼里的光在那一刹那间幻灭,他喉咙发涩近乎失声,“不应该啊——不应该啊——这地图是特殊的材质,不应该是这样的——”
财富的梦想走到破灭的边缘,饶是张元武这样的人,拿着地图的手也止不住地颤抖,“……这厮咽下去之前还嚼了几下,这几处破损的地方应该就是被牙齿给咬破的……不然不会这么快就晕开——”
“先试着拼上去,或许能找出地方来。”辛宰将自己的那张交给张元武,心提到了嗓子眼。
“去捧一些水来,清一清上边的污物——”
“都泡成这样了,再冲水,怕是都要不得了……”
“那能怎么办,上面沾的这些东西,烂得更快——”
几个人相互嘶吼着,李绥冲出洞外,用阔叶子碰了几捧水进来,小心翼翼地淋在地图上,清洗着地图上的污秽。
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污物被清洗掉的同时,那地图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一点地溶解,轻轻一碰,便碎成了三四块破破烂烂的纸张。
“啊——”
辛宰看着那张四分五裂的纸张,心里的那根弦终于还是断了,他愤怒地咆哮着,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石巍李绥尚且还好,他们只是替人办事,藏宝图没了,虽说不好交差,但事出有因,大不了就不得升迁或者受到一些对应的惩罚罢了,可对于一直寄以希望的辛宰来说,数十年的筹备就是为了这一刻,失去了宝藏,大业就失去了支撑,怎能不让他陷入癫狂。
对于同样想借助宝藏翻身的柳鄂和张元武来说何尝不是这样。
柳鄂一脸灰败,一屁股坐在地上,嘴里喃喃道:“完了——完了——全都完了——”
张元武看着一旁嚎啕大哭的柳鄂,气不打一处来,将手中那两张无论怎么拼也拼不起来的纸张揉成一团,狠狠地丢到了地上,站起身,一把将柳鄂给拖了足足两丈远的距离,再重重地摔到石壁上。
“你这头蠢猪——大肥猪——连藏宝图都看不好,你还想发财,你想发哪门子的财。”
藏宝图被毁,让几人陷入了绝望的深渊,唯一能做的,就是只有发泄。
柳鄂趴在地上,承受着张元武愤怒的拳头,痛得他哭爹喊娘,洞里回荡着一阵阵怒吼和哀嚎。
秋梦期面无表情地走到一旁,驻足片刻后,趁着所有人不注意,将张元武揉成一团的纸张往旁边一踢,纸团滚到了柳月如的附近。
只可惜,却被一块石头给挡住了。
柳月如刚刚跟着进洞的时候,身体虚弱,就顺势坐了地上。
也正因为这样,只有她拿纸团才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此时失去了藏宝图辛宰,如同失去了一切,他狂躁地四处乱撞,将所有怒火发泄在周边的事物上。
看着地上不断哀嚎的柳鄂,他怒不可遏地揪住了其领子骂道:“废物,你这个废物——连个地图都保不住,你怎么不去死——”
“你一定是拿了张假图来糊弄我,那纸张明明就不溶于水,图在哪儿——我不信,我要看看——”
吼着吼着越发觉得这事可疑,他瞬间歇了声,放开柳鄂,转身去找着张元武,让他把那张纸拿出来再看看。
此时那纸团就在一米之内的石头后面,柳月如想要拿到,就必须探过身子,如今洞里只有七个人,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将引起其他所有人的注意,她不敢轻举妄动。
而张元武听了辛宰的话,也转身四处张望。
秋梦期心提到了喉咙。
她不是怕当面动手,但眼下这情况,这藏宝图牵扯着各方势力,如果能悄无声息地拿到东西最好。
就在这时,李绥突然上前,一把将张元武推搡到一边,道:“如果刚刚不是你逼着孟元洲,他就不会做出那样的举动,你怪这个怪那个,偏偏就没怪到自己身上。”
他这一动作,正好挡住了张元武的视线。
张元武一听,直接上头了,哪里顾得上纸团,反手将李绥给抵到墙边,肘部顶住了他的脖子。
众人的目光又被吸引了过去,秋梦期趁机向左一步,挡在辛宰的一侧,柳月如探过身子,将石头的纸团抓在手中。
几人推推搡搡着,冲着彼此怒吼。
辛宰急着要找藏宝图确认真伪,黑着脸上前将二人分开,道:“先找找刚刚的纸团子,明明是两张一样的纸,都是不溶于水,就算是被咀嚼过,这么短的时间不可能被腐蚀成那个样子,材质不对,肯定是假的。”
张元武一听,再顾不上李绥,返身去了刚刚的地方,蹲下来寻找。
秋梦期看似无意地又踱着步子走到了一边,柳月如冲着她微微点了点头。
她松了一口气,深深的看了一眼李绥。
另外几人蹲在地上摸了半天,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那团纸。
越想越不对劲的辛宰终于变得警惕起来,他站起身,环顾四周,视线从洞里每个人身上扫过了一遍,最后盯着柳鄂道:“你的那张地图有问题,我们中间有内奸。”
原本被揍得哭爹喊娘的柳鄂抬起红肿的猪头脸,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这地图从始至终就一直我身上保管——”
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但很快又续了上话,“……不可能有问题……”
辛宰看着他明显飘忽了一瞬的眼神,就知道一切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他不再废话,直接将刀架在柳鄂的脖子上,道:“真的图在哪儿?”
柳鄂摇了摇头,大喊:“没有,没人换过,从头至尾就只有那一张。”
“不可能,这两张是同一张纸切割成两半进行绘制,可我们刚刚看到的,明明就不是一样的材质!”
“冤枉啊,我真的不知道,”柳鄂哭喊道,“这张地图我从来就没离过身——”
秋梦期一副不愿掺和他们事情的模样,伸了伸懒腰,走到洞口看着外边道:“风停雨歇,准备可以启程回去了。”
却不承想,一个身影冲了出来,挡在她的前面。
秋梦期看着辛宰,语气淡淡道:“怎么,要拦我?”
“刚洞中几人,唯有你是外人,你最可疑,那地图定是被你拿了去!”
秋梦期呵了一声,道:“莫非你亲眼见我弯腰拿了你的地图?”
辛宰顿时语塞,刚刚秋梦期确实站得笔直,他的余光也一直偷偷瞟着她,她若是有大动作,应是能捕捉到。
秋梦期:“没有证据对吧,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牵扯进你们的寻宝一事,是你们非得将我绑来,说起来,我还没追究你们的责任呢。”
辛宰咬了咬牙,又转身去拦住柳月如。
秋梦期却将柳月如扯过来,挡在自己的身后道:“怎么,她刚刚差点就要死在你刀下,你现在还不肯放过她?”
“放过可以,除非让我搜她的身!”辛宰态度很是强硬。
而此时的张元武也起身站到辛宰的身后,一脸不善。
秋梦期脸上的笑意就在瞬间敛去,脸色沉了下来,喝道:“辛宰——吾乃新会郡郡守,你区区一个罪员,被贬至岭南苍梧郡,既没有官府文书也并非衙门办事人员,居然敢在本郡守面前提搜身,本官问你,你哪里来的胆子!”
辛宰似乎没料到秋梦期身上居然爆发出这样的气势,一时竟被她给唬住了。
他身后的张元武眼底却像是粹了毒,死死地盯着秋梦期,见到辛宰露出怯意,他凑上前低声在辛宰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辛宰原本忌惮的神色瞬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听他冷笑道:“秋植,如今在这个岛上,可不分什么郡守不郡守的,我任你功夫再高,也抵挡不住我一百多人的围攻,我劝你还不如乖乖听话,让我们搜身,说不定还能放你一条活路。”
“放我一条活路?哈哈哈——”秋梦期顿时笑了,“这是我今年听到的最好笑的一个笑话,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辛宰不说话,但随着外边密密麻麻脚步声传来,一大群人涌向了洞口,将整个山洞团团包围住。
张元武提起弯刀,走到秋梦期跟前,得意道:“现在就算你想求饶,恐怕也没机会了。”
“我先前果然就不该放过你。”秋梦期摇了摇头。
听到她提起这一茬,张元武身上的煞气变得更重了,目光凶狠如狼,“真他娘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话间,他猛然抽刀。
随着刀刃挥舞,一道白光闪过,迅速而准确地刺向秋梦期胸口的要害。
可惜他没料到的是,秋梦期并非等闲之辈,她身形一晃,灵活地躲避这致命一击,但随即身法迅猛如风再度接近,还不待张元武反应过来,从侧方长腿一扫,踢在对方的左股上,张元武身形一晃,脚步踉跄着向前几步。
但他很快稳住身形,大吼一声,又迅速攻了上来。
几个回合之后,秋梦期虚晃一招,张元武一时收不住脚步猛地向前扑去,她顺势背后一击,下一瞬人就扑在了地上。
当他还想从地上爬起来,却被秋梦期重重一脚踩在了后背,随着一阵刺痛从脊椎处传来,紧接着浑身一麻,整个背脊突然失去了感觉,竟再没力气爬起来。
辛宰见状,脸上血色褪尽,姓秋的不到十招,就将张元武踢翻在地,自己与其交手,能讨什么好?
秋梦期却不看他,启唇叫道:“李副将——”
李绥迅速上前,抱拳道:“末将在!”
“张元武剖杀封平县县令孟元洲,绑架本官,犯下杀人罪绑架罪,速速将其拿下!”
“末将领命——”
如今形势已变,李绥心里已经有数,他不敢怠慢,赶紧将地上的张元武一把拽起,押到一边。
张元武口中大喊:“喂喂喂,李绥——石巍——石千户,我们才是一边的,这姓秋的狼子野心,他想造反,不要听他的,如今岛上全是我们的人,直接将他杀了灭口,如此你们也好对六皇子有所交代——”
众人置若罔闻,秋梦期又喝道:“石千户何在!”
“末将在,请大人吩咐——”
石巍虽和秋梦期一样,皆是正五品的官职,然朝廷以文官治国,武官受文官主导。
“苍梧郡辛宰,聚众登岛,你前去交涉,看看这些人意欲何为,若是想造反,立即差人拿下!”
“末将领命。”
辛宰听到这话,面色瞬间变得铁青,“秋植,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欺人太甚?”秋梦期笑了,“我堂堂朝廷命官,五品郡守,流落荒岛,你的人想抓就抓想拿就拿,居然还有脸反过来说我欺人太甚?”
石巍手下的七十多人也聚拢了过来,又将辛宰的人又围了起来。
辛宰一句话堵在了喉咙,不上不下。
此时要是和秋梦期理论起义之事,那简直自投罗网。
以眼前这人的身手,加上石巍的七十来人,还有海岛附近随时会出现的许牧通,他根本惹不起!
只得冲着外边的人摆了摆手,让他们放下武器,压着一肚子的火道:“今日开海,我等不过是普通渔民,借道出海捕鱼,并非聚众造反,一切皆是误会,还请郡守大人明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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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海寇来袭 ◇
辛宰此人, 谋划数年,眼下的百来人,里面决计安排了不少好手在里面, 真要动手,少不了要费一番功夫。
先前将秋梦期抓入洞中, 他也完全可以将罪名推到张元武和孟元洲的头上,而杀了孟元洲的, 确实也是张元武所为。
抓他的理由和证据并不够充分。
就算这次能把他逮了, 他还是会被放出来, 秋梦期觉得自己何苦辛劳这一番。
这样的毒蛇如果没有把握一击毙命,还是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听着辛宰声称自己是普通渔民,秋梦期冷笑一声,总算没再跟他计较。
可被押在一旁的张元武却挣扎着冲辛宰大声道:“主公救我。”
秋梦期瞥了辛宰一眼道:“他为何呼你主公?如今天下只尊陛下一人为王, 莫非你想造反?”
辛宰好不容易蒙混过关, 又被张元武一嗓子给搅和, 气不打一处来, 上前对着他就是两巴掌道:“你胡乱叫什么,如今你杀害朝廷命官, 又冒犯大人,还不好好自省!”
张元武自从离开军营后,就一直唯辛宰马首是瞻, 如今被自己主子如此对待, 那被绑在身后的双手握拳,指关节咯咯直响,紧绷的下颌让他看起来既失望又愤怒。
如今没了藏宝图, 辛宰留着他也没有用, 而且这次落入秋梦期手里, 怕是有去无回了,想到前两次为了把他给要过来被秋梦期讹了不少银子,他心里更加来气,打的这两巴掌也用了不少力气。
张元武被这两巴掌扇得两眼冒金星,等缓过来后,随即哈哈大笑,朝地上狠狠地吐了口血水,骂道:“懦夫——”
“还想做皇帝,等着下辈子吧。”
看着被推搡出去的张元武,话音还回荡在山洞里,辛宰脸色形同猪肝,难看至极。
但眼下形势对他不利,他只得道:“此人胡言乱语,秋郡守请勿放在心上,辛某还有事,先行告辞。”
说着不待秋梦期回应,迫不及待地就往洞口外面疾步走去,身后一百名水手也迅速跟上。
秋梦期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哼了一声。
一旁的石巍问道:“秋大人为何不直接将他拿下?”
“你认为我应该用什么理由把他留下?”秋梦期反问。
石巍语塞。
秋梦期看着他和旁边的李绥一眼,不紧不慢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此事一毕,我在封乐等你们!”
石巍和李绥双双抱拳道:“是,主公!”
“将孟元洲的尸体一并运回去,朝廷七品官员身死,此事必定要对上面有所交代,更何况他还是当朝内阁首辅的儿子。”
“是!”
“这座岛上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打道回府吧。”
辛宰虽然刚刚离去,但保不齐会暗中派人留下来观察,这时候不是寻宝的好时机,等回去后再做打算。
反正地图已经在手上了,宝藏不会长腿自己跑。
“大人,他怎么办?”李绥指着地上鼻青脸肿的柳鄂道。
秋梦期这才想起还有个柳鄂没有处理,慢慢地踱步走到他跟前,蹲下来,对上那一双黄豆一般大的小眼睛,道:“柳先生是怎么想的?”
柳鄂不敢与她对视,眼睛却瞟着旁边的柳月如。
柳月如见状,冷声道:“刚刚你选择宝藏的时候,就该当那个柳月如已经死在辛宰的刀下了,你别指望我会帮你说些什么。”
柳鄂闻言,哭丧着脸,道:“爹刚刚也是不得已啊。”
“不管你有什么苦衷,我只看到你最后的选择,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柳月如冷冷道,眼前这个男人,和前世自己那吸血的家人又有什么区别?
秋梦期突然想起之前后院那些破事,道:“先前让柳月柒给我下药的,也是你的主意吧,你害得我好苦,眼下新仇旧恨一起算了。”
“秋大人,我——”
“老实说,你现在没有任何筹码了。”
柳鄂闻言,忙道:“大人,刚刚藏——的事,我……我也没说出去呀。”
鉴于刚刚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柳鄂现在已经可以确定,那两张地图都被眼前这人给收入囊中了,而自己的女儿就是其中的帮凶之一!
“你得庆幸自己没说,不然你现在就不能好好地躺在这儿了。”
柳鄂听到这话,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难受。
“当然,看在柳二小姐的份上,也看在你还算聪明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两条路选择。”
“一,你可以去找任何一方势力,辛宰或太子也好,六皇子也好,七皇子也罢,你可以把藏宝图的事情告诉他们,寻求他们的庇护并赐予你未来的飞黄腾达,我不会拦着你。”
“二,将八年前为北疆筹集军粮一事背后的实情公布天下,检举太子。”
听到这儿,柳鄂额头上隐隐冒出汗珠。
秋梦期道:“当然,如果你选的是第二个,那么我会给你庇护,当然你不会飞黄腾达,我最多也只能帮你和你的家人消了贱籍,保你们衣食无忧。”
“你不用那么快给我答案,想好了再来告诉我。”
秋梦期说完,不再看他,带着柳月如朝泊船的地方走去,石巍李绥赶紧跟在身后。
……
此时距离圣光岛的两海里处的海面上,四艘中型战船依次排开。
船上三百多名勇士,身披战甲,手持长枪,威风凛凛,似乎半个时辰之前的狂风巨浪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任何的影响。
岭南节度使许牧通正站在船头,眺望着远处的圣光岛。
昨日据线人来报,辛宰和六皇子的人会今日出发寻宝,而此时,这些人的落脚点就在这座神秘的岛屿上,许牧通并不知道两张地图的事,但他坚信,只要一直跟着那几人,必定能寻到宝藏。
富可敌国的宝藏,谁人能不动心。
如今这几拨人上岛已有一个时辰,他已然有些按捺不住,准备带着手下登岛一探究竟。
船行至圣光岛附近,许牧通下令下帆停船。
宝藏就在眼前,仅有一步之遥,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许牧通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
然而就在这时,两名名斥候匆匆驶着一叶扁舟飞速驶来,脸色惶恐地向许牧通禀报:“大人,晋村附近的海域正遭到海寇的袭击,十几艘渔船已被打落,渔民死的死伤的伤,海寇现在正赶往晋村的方向。”
许牧通没想到这个节骨眼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以他这十年来和海寇对峙的经验,如果不及时救援,晋村恐有被屠村的危险!
“他们有多少人?”
数千万的财富如同璀璨的星辰,闪耀在眼前,这么多的银两,足够许家世代过上奢华富足的一生,任谁都不愿意在这个时候离开。
如果人不多,指派一队人马过去支援不知道是否可行?
然而斥候的回话却让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回大人,应是有五百来人,似是早有预谋,就在开海当日袭击,想必是要给咱们一个下马威。”
许牧通闻言,紧握的拳头指节微微发白。
“真是不知死活!”
“大人,是否要立即赶海晋村海域?”
许牧通却没有回话,任谁都能看出他此时内心的举棋不定。
“大人——”
斥候催促着许牧通下令,海寇动作很快,迟一分钟下决定,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头要落地。
见到许牧通面色凝重,他身边的两位谋士也是踌躇不已。
“大人,千万财富就在眼前,要是落入辛宰的手里,这厮肯定是要利用这一大笔银子作为军费,扯起起义的大旗,届时南方地区,必定动荡不安,便宜了这种人,还不如落入我们的手中。”
另一人道:“或许六皇子的人更胜一筹,倘若是这样,倒不必掺一脚进去。”
“六皇子又是什么好相与的,司马家的人皆是一路货色,大权不论落入太子手中还是六皇子手中,这个世道也并无不同!”
“六皇子素来有贤王称号,他礼贤下士爱护百姓,若他能上位,这混沌天下定能重启。”
听着这二人相互辩驳,许牧通眉头紧锁,说到爱护百姓,司马家的人都不配。
他十几岁摸爬滚打,到如今四十多岁了,混到节度使一职,看得比谁都清楚。
让婉儿一气之下跑回李家并坚持与他和离的那名侍妾,就是六皇子的母妃拉的线让人送上来的,彼此六皇子不过才八岁,身后的人已经开始为其谋划一切,如今贤名,何尝不是这些人辛苦经营出来的?
如今他贵为封疆大吏,大权在握兵力在手,不是没有动过心思,只是一想到就算真的打下江山,无妻无儿,要这天下要来又有何用。
每每想到这里又觉得索然寡味提不起兴致。
更何况这天下其实他想要就能要的?
如今天下各路英雄并起,地方已然出现割据现象,想要一个个打下来,许牧通自认没有这个能耐。
但财富诱人,就这么放下,简直是在割肉。
不仅他舍不得,知道内情的部下更舍不得。
真金白银,谁人不爱,这船若是扭头一走,这辈子就白白错过了满世的荣华富贵,故而大半的人也紧紧盯着许牧通,生怕他做出与他们内心相悖的决定来。
“大人——你快下决定吧——”斥候急得都要哭了。
他们的小船一路驶过来,可是亲眼目睹了海寇的残暴,渔民的尸体浮在海面,招来大鱼的争抢,鲜红的血水晕开在水里,令人骇然不已。
可节度使大人这会儿还在举棋不定。
许牧通闭上了眼睛,婉儿、忠儿、李泰……等人的身影从脑海里一一闪过,换作是他们,遇到这种情况他们会怎么做?
还有那新晋郡守的小县令,他又会怎么做?
许牧通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假设的这些人,素来就不是什么一般人。
但这些人却也同时给了他答案。
就在短短的这一刹那,许牧通的眼睛倏地睁开。
“立即掉转船头,前往晋村消灭海寇!”
军令如山,即使宝藏再诱惑,都抵不过眼下的这一句命令,所有人敛起眼中各式不舍的情绪,纷纷行动起来。
“左满舵——”船长高呼。
水手紧接着齐齐高喊“满舵左——”
船头的风帆迎风扬起,船身缓缓转向。
“调转船头,消灭海寇——”
三百勇士齐齐高喊,震得圣光岛附近的海鸟哇啦全部飞走了。
……
等秋梦期一众到了岸边,许牧通的船队已经消失在视野里,看着被海浪打翻的帆船,石巍问道:“大人是和我等一起乘船回去吧?”
秋梦期摇了摇头,冲着河岸边吹了一下口哨,很快,七八艘船只从岛屿的后边次第驶出。
每艘船上站满了身穿一样颜色服饰的民壮,每个人身后背着一把长工,重重的长枪在夕阳的映衬下闪闪发光,英挺肃穆的模样令人不敢直视。
石巍有些吃惊,转头和李绥对视了一眼,这时才觉得方才他们的选择是明智的,眼前这年轻人根本不是被绑上岸,怪不得人们常说,终极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倘若刚刚辛宰轻举妄动,这会儿早已脑袋搬家灰飞烟灭了。
二人不敢造次,赶忙告辞先行离去。
见他们上船后,秋梦期这才冲着王三问道:“燕儿呢?”
“戴姑娘随着许大人去了晋村。”
“怎么回事?”
“原本许大人的人已经打听到辛宰柳鄂等人在圣光岛汇合,于是把战船也开到了附近,应是等待机会想要趁机截胡,然而晋山来报,说有海寇袭击,许大人踌躇再三,最后还是命令掉转船头去了晋山,戴姑娘见状,命她们那艘船跟上去,协助剿灭海寇。”
许牧通是戴雄的表兄,也就是戴燕的表伯,这丫头比秋梦期还冲动,听到海寇要攻打晋村,一腔热血直接压不住,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就跟上去了。
“这确实是她的风格,”秋梦期眉头一挑,“不过许牧通竟为了晋山百姓,放弃了千万宝藏,当真让人意外得很。”
“儿子不亲他,他又没有续弦的意思,又跟着苏姑娘办了玻璃厂,有那么多的进账,要那么多银子花也花不完,许大人若是没有别的野心,这些宝藏却也不是十分有必要。”
王三跟着秋梦期,也知道许牧通和李婉的那桩子事。
秋梦期叹了口气,“人都死了,他变得再好,李婉也享受不到了。不过不管怎么样,他能把百姓的安危放在首位,也算是社稷之福,晋山的海寇多不多,我们也支援许大人去——”
“说是有四五百人。”
“上船,我长这么大还没打过海盗,今天得过一把瘾。”秋梦期顿时就来了兴趣了。
王三见她这般,赶紧命令各船只调转方向,往晋山的方向驶去。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七月十四,我们提前一个小时下班。
准备去市场买鸭,浅浅搞个柠檬鸭吧^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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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秋沛之子 ◇
东南海边的海寇着实嚣张, 许牧通的海军赶到时,这些人已经登陆海岸蹿入村子,一时间海岸上火光冲天惨叫连连。
许牧通赶紧令士兵全面投入战斗。
落后一刻钟的秋梦期赶到的时候, 战斗正进行到激烈阶段,来的海寇不只有三百人, 除了岸上密密麻麻的人群,海上陆陆续续又增添了大小不一的船只, 看样子是想着趁今日开海, 要重创这群汉人, 借此来立威。
此时许牧通的人在岸上围剿,而后面新赶来的海寇正聚在船上冲着岸上放冷箭,这些人有备而来,加上海寇和百姓混在一起, 官兵投鼠忌器, 一时候还真被他们给压制住。
秋梦期大老远就看到村子这边火光冲天, 心急如焚, 船只还没靠近,直接踏水而去径直翻入海寇的船上大开杀戒。
海寇没想到后续还有船只支援, 但在他们眼里,大焱的汉人们都是一群软脚虾,加上他们向来行动都是来去如风, 到一处打一处, 打一处换一处,官兵也奈何不了他们,因此更显得嚣张, 并不把秋梦期等人放在眼里。
然而当见到秋梦期一连避开数支利箭踏水而至, 上了船还连捅了他们数人, 惊诧之余,面露凶光齐齐围攻了上来。
她的到来使得岸上的许牧通压力骤然一轻,众人望向船上,只见那人一身绯色官服手持一长剑,在数船之间杀得红霜乱舞。
许牧通忙问是谁的人马,斥候回答说是新会郡守大人率巡防兵前来支援。
许牧通有些吃惊,前头他还在财富与剿寇之间摇摆不定,那时候心想着倘若是秋植,他会怎么办,没想到才一转身,人就已经出现在这片海域上了。
那斥候又道:“大人,那位身着绯色官服的,正是秋郡守。”
许牧通眯了眯眼睛,看着船上人影翻飞眼花缭乱的场景,张大了嘴巴道:“不是说秋郡守手无缚鸡之力吗,怎么竟如此勇猛?”
“怕是深藏不露!”
许牧通眸色幽深,道:“先把岸上的人都清了再说。”
戴燕自然也看到了船上的秋梦期,她的惊讶程度并不低于许牧通。
忍不住咬牙切齿,这厮居然将她瞒得如此之苦,若不是在这里见到眼前银蛇飞舞的景象,怕不知道还要被她给蒙骗多久。
在双方的配合之下,这场战斗很快就结束,许牧通看着满地疮痍的村子,下令将所有俘虏的或者还剩一口气的海寇直接斩首,一个不留。
晋村是盆允县下辖的村子,如今遭此劫难,秋梦期作为郡守,安抚百姓责无旁贷。
她赶紧靠岸下船,命人协助村里的里正统计伤亡人口,并承诺明日立即安排救灾行动,帮助百姓重建家园。
这些年来,沿海百姓市场受到海寇骚扰掳掠的次数不计其数,受袭击掳掠的百姓从未得到过任何赈灾帮助,如今得了秋梦期的承诺,如见菩萨下凡,皆是感激涕零。
许牧通虽说是岭南道的节度使,可大部分是在陆上行动,如今国库空虚,造不起船,更不用是说组建海军,以至于现在巡防用的还是十年前的旧船,如今海寇袭击,粮草不到位,要组织大规模清剿行动也有很大的难度。
等安抚完百姓,天色也暗了下来,夜晚行船不便,秋梦期和许牧通商量过后,让官兵和民壮安营扎寨,夜宿晋村海岸边上。
一些房子无损的百姓邀请官兵去家里歇息,却被秋梦期拒绝了。
军队要有军队的纪律,不打扰百姓,不入民户,这是他们的基本准则。
许牧通见她年纪轻轻,却有自己的一套准则,心中十分惊讶,对她的态度又发生了几分变化。
两人也难得地坐在一处说话。
秋梦期将今日圣光岛上面发生的事说给了许牧通,但隐去了藏宝图已到手的实情,只说其中半张藏宝图被孟元洲吞入腹中,另外半张又被张元武一气之下丢了,宝藏一事已经无从下手。
听到这个消息,原本还有些介怀的许牧通竟觉得心里一阵轻松。
庆幸自己今日的选择,不然就算耗时间赖在那里,也同样拿不到宝藏,最主要是晋村这边怕是要变成人间炼狱。
心结消失,两人坐在海边篝火边上,言笑晏晏相谈甚欢,宛若一对忘年之交。
秋梦期笑意盈盈,“叔父,我和卿韵的婚事在本月二十八,今日出门匆忙未带请柬,等回去后我再差人送到您府上,届时您可得赏脸光临。”
许牧通已经得知儿子许靖忠被送到封乐,由苏父一起教导,想到届时他和李季同定会参加婚事,因此就算秋梦期不邀请,厚着脸皮他也要来。
“贤侄的婚礼我怎么能缺席,到时候一定到府讨杯喜酒喝。”
“如此梦期就恭候叔父大驾光临。”
说完又转向正事,秋梦期道:“辛宰此人心怀反心,这次虽然没找到宝藏,但他筹备这么多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依我看,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了。”
“此人原先不过是个小小的游击将军,后来因为勋国公一事被太子拉拢,封了关内道大将军、神策大将军,再封齐国公,不过是运气好罢了,不过此人福薄,跟了汉王造反,被贬至岭南,如今又故技重施,依我看,也是不成气候。”
秋梦期点了点头:“看着也是,我倒也没把他放在眼里,不过到时候他真的起事了,说不定朝廷会派叔父过来镇压。”
许牧通听到这话,却转而问道:“一般县域不允许私自招兵,你今天带出来得有四五百人了吧。”
秋梦期嘿嘿一笑:“这都是我郡内的民壮,这么大一个郡,养几百名民壮总不该有什么大问题吧,更何况这年头兵荒马乱的,我不训练点人手,万一郡中有人造反,单单靠十几个捕快,怎么能压得住。”
许牧通呵呵两声,“你说起来很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可你这身武艺,总得有个说法吧。”
秋梦期耸了耸肩,“这有什么冲突,我父亲乃勋国公义子,前锋官秋沛,我身为武将之子,有点武艺在身上有什么稀奇。”
许牧通闻言,大吃一惊,站起身道:“你居然是秋沛之子?”
“如假包换。”
当年禾家军被围困,秋沛趁乱逃走,后来找不到他的尸首,有传言说他投靠敌方去了,而秋沛也因此被当成勋国公通敌的罪证之一。
秋梦期道:“叔父是不是也认为我父亲是叛徒。”
许牧通摇了摇头:“勋国公叛敌一事本就是栽赃陷害子虚乌有,更何来秋沛叛徒之说,倘若他是,你今日也不会对我坦言自己的身份。”
秋梦期随即将当年北疆发生的事情和许牧通说了一遍,“当年的事情就是这个样子,我父亲带着行军记录档案逃出北疆之后,无时不刻不在寻找陷害义祖父一家的证据,今天在岛上我把柳鄂收拾了一遍,不出意外的话他后面会听从我的安排,协助披露当年筹粮和扣粮一事背后的真相。”
“至于辛宰,当年与太子达成合作,在禾家军遇险的时候隔岸观火,他这个证人,我当然不可能放过,还有一人,就是安王,当年是他与柳鄂一起筹粮,也是他作为押粮官走陆路运往北疆。”
许牧通听完这些,再看秋梦期的眼神充满欣赏,道:“我当年有幸和勋国公一起并肩杀过敌,他那样的大英雄断不会罔顾十万将士性命的人,你若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开口就是。”
秋梦期道:“那我就厚着脸皮提了,倘若辛宰起兵,叔父把镇压任务交给我来做,何如?”
许牧通疑惑道:“你我谁来镇压有何区别,况且辛宰筹备这么多年,手下至少几千上万士兵,你有那么多人手可以与他抗衡吗?”
秋梦期笑道:“叔父若是不放心,也可借兵马给我。”
到了这个时候,许牧通要是看不出秋梦期的反心那他就白活了这么多年了,他叹了口气问道:“你泰叔父是怎么想的?”
“不支持也不反对,不过却把靖忠、季同和婵儿送到了封乐,说是完全不支持,看着倒也不像。”
“既然他是这样,我对你的态度也是这样,你若是羽翼未满切勿轻举妄动,不然到时候朝廷派我镇压你,届时兵戎相见,场面未免难看。”
秋梦期笑了:“您放心吧,倘若真到了那个地步,你想镇压也压不住了,到时候还希望叔父能站在百姓的立场考虑考虑,这才不至于左右为难摇摆不定。”
“你不会要拿靖忠来作为要挟我吧?”
秋梦期摇了摇头:“我待泰叔叔如同亲生父亲,靖忠季同和婵儿就如同我亲弟亲妹,我怎么会拿自己的亲弟弟妹妹作为筹码去要挟任何人呢。”
许牧通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亲生儿子到头来受的萌荫却还是因为李泰,自己这个做父亲没提上一点。
“现在的年轻人都像你们这般有主意吗?”许牧通郁闷道。
秋梦期回道:“实在肩上有重任,时刻不敢松懈。”
许牧通舒了一口气,起身背着手道:“看来我是老了,将来这天下还得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
“时代的烙印不是特定的哪一群人留下的,只要是助推社会进步,有功社稷和百姓,谁都能有一席之地,叔父数年来征战无数,拯救万民于水火,今日舍弃宝藏飞身拯救晋山百姓,早已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还请您不必谦虚。”
“你啊,就你能说。”
许牧通在,戴燕不敢上前打扰,见他二人说完,这才循着机会上来要和她算账。
秋梦期道:“我什么时候骗的你,我从头到尾就没说过我不懂武功,是你自己先入为主,怨不得我。”
“你——”戴燕简直气结,“既然你会武功,干吗还要找我这个护卫?”
“那不一样,我好歹大小也是个官,总不能大小事都要我出手吧,再说了你嫂子在背后出谋划策,免不了触犯到一些人的利益,我身边会功夫的女子比较少,你最合适不过了。”
“我不管,反正你就是把我蒙在鼓里!”
“哎哟喂,姑奶奶,你不跟着我你能干什么去,你既不绣花也不当大家闺秀,在我这儿还能有用武之地呢,你瞧,今日来晋村,救了那么多百姓,你若是缩在封乐,能立下这份功劳吗,若是你不过来,晋山还要多死几个人,就凭这个,你也该庆幸跟着我一起出来。”
“我又没说我不愿意出来,我是不满意你对我藏着掖着。”戴燕撅起了嘴。
秋梦期忍不住摊了摊手,将来这小妮子要是知道她的女子身份,还不知道会闹到什么地步。
作者有话说:
每个月总会有那么几天想摆烂。
上次说要摆烂歇一歇断更的时候,可到了晚上我还是又码了上去,连续四个月拿全勤了,我也算是勤奋的代表了_(:з」∠)_感谢在2023-08-29 15:38:52~2023-08-30 16:08: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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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撕开一个口子 ◇
第二日一大早, 许牧通道别过后,秋梦期也率众原路返回封乐,回到衙门, 第一时间找来季呼和户房主事。
晋村昨日受到海寇袭击,这个消息已经传到了封乐, 季呼几人过来之前就料到秋梦期要说的是这个事。
秋梦期道:“我昨晚已经让人统计好伤亡和损失的情况,虽说往年沿海地区也没少受过侵袭, 但是从现在开始, 海防事务必须重视起来, 不能等着节度使那边。”
季呼等人一直生活在海边,自然知道海寇的习性,都颇有些头疼道:“海寇这些人最为狡猾,三天两头上岸骚扰, 打不过就跑, 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哪儿, 老百姓追不上, 官兵去的时候他们像是提前知道消息似的,都藏起来了, 实在气人,咱们防御条件和设施也很差,每每就只能挨打的份。”
秋梦期摇了摇头:“不能这样听之任之, 再这么下去, 老百姓都不用过日子了,我会想出办法的。”
“眼下先安抚百姓要紧,从库房调出两千两银子去救助, 再调出一个建筑队去帮助百姓重建家园, 昨夜那些海寇上了岸就烧房子和庄稼, 真是可恶至极,如今十几户人家都没了房子,对于伤亡情况,请大夫过去给伤者治病,再给予亡者一人十两银子的死亡慰问金。”
季呼应下。
“老宋头最近不是闲得很吗,让他去。”
“大人您不知道宋大夫,他的诊金高着呢。”王小宝道。
“没关系,从我俸禄里面扣。”
王小宝闻言,哭笑不得,谁不知道郡守大人的俸禄一年也不过百十两银子,就靠大人那点俸禄,可得猴年马月才能付得完宋大夫的诊金。
不过既然大人发话了,他自己原话带过去就是,至于宋大夫什么反应,那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另外统计一下沿海的村子,每个村子建立两个瞭望台,如此以后方便监视海面,防止敌人从海上偷袭,瞭望台配备烟墩,一旦有敌情,方便烽火传递信息。”
“是大人。”
安排完晋村的灾后重建任务后,苏韵道:“这些海寇都是倭国那边的倭人吗?”
秋梦期回想着昨日和自己厮杀的那些人,道:“这些人身材矮小皮肤黝黑,讲的话听着像是倭国的话,多半是倭国的人。”
苏韵若有所思,道:“说来岭南百越人也是差不多形貌,一旦他们混入人群中就真假难辨,也怪不得被他们屡屡得手。”
又道:“往年也有海寇侵袭,一波接着一波,百姓伤亡如此惨重,想来沿海地区的土地也要荒废不少,若是清剿了海寇,往后再有流民涌入沥州,可以安排往这些地方开荒种地。”
秋梦期昨天只顾着杀人,也没注意村里的土地种植情况,觉得她这话说得在理,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于是叫来王三,让他带领五百民壮,沿着海岸线和周边的岛屿进行搜寻,务必找出海寇的藏匿之处,到时候再想办法联合许牧通的队伍主动出击,来一场海寇大清剿行动,彻底将困扰数年的海寇问题给处理了。
苏韵道:“海寇清剿行动势在必行,因为通往倭国和高句丽的航海线也要打通了,如今我们的纸张和玻璃产量持续上升,听闻倭国那边金银矿很多,刚好用这些东西能从他们手上换来更多的银钱,日后招兵买马手头也能宽裕一些。”
秋梦期一听,热乎劲就上来了,笑道:“只要能有银子,那这事就必须得干,还要干得漂亮。”
接着将圣光岛上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了苏韵和张嫣二人,二女一听孟元洲被开膛破肚,顿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张嫣道,“果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些人一个算计一个,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落了个人财两空。”
便宜了秋梦期这个混子。
秋梦期拿出了从圣光岛拿回来的两张地图,道:“这些古地图,我也看不懂,不知道是怎么拼的,韵韵你们研究一下,等过几日咱们就去把宝藏给运回来。”
说到宝藏,她眉梢都带着喜意。
苏韵和张嫣又何尝不是。
别人筹备数年,为的就是这一批宝藏,如今这东西最后却落在了她们的手上,怎能不教人开心。
苏韵先前就绘制过大航海地图送给苏老爷子,感谢他的赠地之恩,对于地图她心里还是有数的。
如今拿过这两张图,翻来覆去细细对比老半天,许久才搞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这两张图不是简单拼接,而是利用油脂浸泡后上下叠在一起,同时为了迷惑别人,上下左右颠倒了,不仔细看还真的看不出来,倘若搞错了方位,最后显示出来的就是另外一张图,去找宝藏那就真的就是南辕北辙了。”
张嫣闻言也赶紧接过地图仔细瞧了一番,看完之后脸上露出钦佩之色,道:“姑娘真是聪明绝顶,换作是旁人,根本就看不出这其中的端倪。”
苏韵笑道:“不过是一些障眼法罢了,我小时候做过很多益智游戏。”
张嫣大为赞赏:“苏先生不愧是太子太傅,教导女儿也是如此讲究,真是让人羡慕。”
秋梦期闻言,转过头去看苏韵,二人心照不宣相视一笑。
“小宝,去取些油脂来,液状的。”
王小宝应声下去。
很快,油脂取来,苏韵亲自上手,将这稍薄的那一张地图浸泡在油纸里,很快,图纸一遇到油脂,原本淡淡的线条顿时变得鲜活起来,苏韵手指灵活地将其捞出来蒙到另外稍厚的那一张上面,眼前立即浮现出一张完完整整清清楚楚的地图。
秋梦期赶紧把手巾递过去,接着铺开一张白纸在桌面,殷勤地站在旁边研墨。
苏韵接过手巾擦了擦手,执笔开始作画,很快,原两张地图上面的线条和标注就这样一比一地被移到了新的图纸上。
更清晰更明了。
张嫣见状,叹为观止。
“姑娘,您这一手,真是绝了。”
秋梦期笑道:“我敢担保,就算这些地图落入那些人的手中,他们也未必能参透并找到宝藏,单是地图拼接这一关他们就过不了。”
张嫣深以为然,对苏韵的能力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苏韵忽视掉二人的马屁,指着图上圣光岛的位置道:“宝藏地点离圣光岛还有十海里,从封乐出发也得要半天的时间。”
“这都不是事,”秋梦期兴奋道,“什么时候去挖,明天吗?”
苏韵摇了摇头,“这几天圣光岛附近肯定还有辛宰或其他势力的人,现在过去相当于给别人当向导了,而且你忘了吗,先前辛宰说了,断龙石在水下,憋气下水到抽出断龙石至少要一刻钟,除了张元武之外可没别的人胜任。”
秋梦期闻言眉头一皱,“张元武如今对我恨之入骨,未必会愿意帮我们去抽断龙石。”
“倒不必那么麻烦,我这几日会想办法做出一个能导入空气的长管,有了这东西,就不需要张元武这个人了。”
秋梦期一听要在这几日内弄出那么长的管子,却不赞同,“也不着急,反正宝藏在那儿,什么时候挖出来都行。”
张嫣笑道:“大人您是担心姑娘在婚礼之前过于劳累吧。”
二人闻言皆是俏脸一红。
苏韵道:“是不急,但也不能拖着太久,一旦孟元洲的死讯报上去,上面定会引起重视,说不定还有人来查探宝藏之事,宝藏只有到我们手上了才能彻底安全。况且筹备的事自有家人忙碌,我闲着呢,这事儿累不到我,再说婚礼前一天去挖宝藏是一个最佳时期,到时候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喜事上边,谁也不会注意海面上的事。”
秋梦期知道拗不过她,只好顺了她的意道:“我回头派两个手巧的匠人给你,到时候需要做什么,你不用亲自动手,吩咐他们去做就行。”
而当事情安排妥当的时候,却听到外面传话说有人要见郡守大人。
秋梦期忙让王小宝去看看怎么回事?
王小宝出去一趟后,带进来一个小姑娘。
秋梦期见状,疑惑道:“焕儿,今日不是应该在学堂吗,怎么到衙门来了?”
比起去年初次见面,小姑娘个头又长高了不少,原本腮边的婴儿肥也渐渐褪去,露出细长的下巴,黑亮的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亮晶晶,或许是走路走得急,小脸红扑扑的,额上带着细细的汗水。
焕儿先是冲着秋梦期恭恭敬敬地跪地行了礼,又冲苏韵叫了声夫人,得了准许后方才起身,道:“大人,昨夜焕儿就听说晋村遭到海盗袭击,觉得此事有蹊跷。”
秋梦期三人对视一眼,问道:“焕儿觉得哪里蹊跷?”
“焕儿有个同窗,叫刘元宝,是盆允一乡绅子弟,还有个叫做汤超的,是盆允县令家的公子。”
昨日的晋村就是盆允下辖的村落。
盆允县令和乡绅之子在封乐上学,这并不奇怪,毕竟这里有一个前太子太傅,封乐又如此富硕,临县临郡的官宦世家将孩子送到这里念书已经成了常态。
秋梦期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刘元宝一向跋扈,时常趁夫子不在欺负同窗,有位同窗不愿向他屈服顶撞了他,他就趁着下学将人堵住,将那同窗揍了一顿,还说定要让其父亲收了那同窗家的土地,那同窗反讥说他们家不会卖地,可刘元宝却道,等海寇一来,就由不得他了,果然没多久那同窗家因为海寇上岸,刚种下的粮食就这么毁了,家里死了人没人种地,又交不起地税,只好将土地贱卖。”
说到这,秋梦期几人脸上微妙。
土地荒着不耕种,是要被惩罚并回收,种吧海寇三天两头上岸摧毁秧苗白忙活一场,如此折腾,不贱卖还能怎样?
苏韵温声问道:“可是刘元宝家里将你那同窗家的地收了过来?”
禾璟焕点了点头,“正是,我那同窗说他们家的地就是被刘家收了去,家人也不得不卖身给刘家当长工给他们种地。之后刘元宝又向那同窗炫耀了一番,同窗气急,但却又奈何不了他。”
“焕儿本以为只是巧合,可昨日路过刘元宝的学堂后边,见汤超向刘元宝索要银两,刘元宝拒绝,汤超不悦,遂威胁说要让吾父收拾汝父,那刘元宝也并未发怵,反讥曰,吾父与汝父乃一根绳上的蚂蚱一损俱损……焕儿年纪小,更不知前因后果,不敢妄言推断,只是回去后和娘说起这事,娘让我来与大人和夫人说一声,具体情况如何,您二位自会有判断。”
秋梦期想起刚刚苏韵在说起海寇一事,也提及田地之事,如今再结合焕儿的说辞,便觉得此事不简单,笑道:“我们正要对此事进行调查,你的信息来的正是时候,接下来这件事就交给大人们来办,你且安心回去念书。”
“是,焕儿明白。”
秋梦期招手叫来北玺(细狗),“送焕儿小姐去学堂,她来衙门一事不可让外人知道。”
北玺赶忙领命,带着焕儿离开。
秋梦期又立刻吩咐王小宝:“立即带话给王三,海寇调查一事的重心放在盆允乡绅刘家和县令汤庆生,此二人有勾结倭人伤害同胞兼并土地之嫌疑!”
“务必要从这里撕开一个口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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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孝子贤名 ◇
安排完宝藏和剿寇的事, 张嫣就退下了。
秋梦期看着苏韵,小心翼翼道:“我又把柳月如给带回来了……”
苏韵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道:“这两张藏宝图全赖她才能拿到手, 能带来这么多财富,怎么奖励她都不为过, 而且好歹也是从新时代过来,放回去岂不埋没人才。”
秋梦期惊奇道:“你真这么想?”
苏韵道:“之前的事我不愿拿出来一说再说, 这次她既然能保下藏宝图, 算是将功抵过, 只要她以后安安分分的,我也没有闲到事事要与她计较。”
秋梦期道:“我会好好监督她的。”
幕厅,柳月如坐在屋檐下发呆,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 转头一看, 是戴燕。
戴燕也算是个自来熟的性子, 衙门里除了苏韵和张嫣两人没别的女人, 但这两人平日沉迷工作无法自拔,她实在难以融入, 难得见到一个同龄的女孩子,走过来一屁股坐到她旁边道:“你可真行,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地图给换下来。”
柳月如笑笑, “不过是一些掩人耳目的伎俩罢了。”
说着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女孩, 就是先前误喝了那碗汤药的受害者,确认这一点的时候,柳月如顿时变得坐立不安起来。
也不知道当初她是怎么解的毒, 尤其在这样视贞操如性命的年代, 会不会给她生活带来什么麻烦。
虽说那药不是她下的, 可却也是她妹妹受她亲爹指使所为,是自己把妹妹领进了衙门才给了她可乘之机,此事无论如何自己也难逃干系。
柳月如叹了一口气,她已经受够了当真相被剖开那一刻的难堪,与其藏着掖着待日后对方知道了闹得不愉快,还不如现在老老实实坦白道歉,就算她生气,那也是自己该受的。
不料戴燕听了,却颇有些无所谓地道:“药又不是你下的,你道什么歉,你是你她是她,你无须承担她的过错。”
柳月如闻言,心微微有些震动。
“你是不是也喜欢秋植?”戴燕问道。
柳月如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随即一阵难堪再次席卷而来。
秋梦期记忆恢复,又经历三人之间的那场对峙,她如今已经没有任何脸面去面对这份喜欢,甚至连旁边的人问起都不敢承认。
戴燕轻嗤一声,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秋植这厮本来模样就好,是个女的都能喜欢上的吧,我之前初见面时确实生出了喜欢的心思。”
柳月如没想到对方居然敢这般直白地承认,心里暗暗佩服这份坦然和勇气,忍不住问道:“……你当初是怎么放下她的?”
“嗐,一开始都是被容貌所惑,相处久了发现这人脸跟内里可太不一样了,更何况身边还有那么一个优秀的女人,根本容不下别人插足,久而久之就觉得没趣了……其实等你遇上真正在乎的,就知道自己以前有多肤浅了。”
柳月如没有说话,她和戴燕情况一点都不同,她对秋梦期是一开始的心动到后面日积月累的情感积攒,但不可否认的是,有苏韵在,秋梦期根本不舍得把一丁点目光分给别人,即便那些年她费尽心机将苏韵赶出了她的世界,可最后不也是什么也没捞着吗,她不爱就是不爱,什么手段都没用。
柳月如抬起头,看着幕厅屋檐下被扬起的灯笼,飘起又落下,勾勒出风的形状,她伸出手,感受着风从指缝间飞过,终于没再选择握起拳头试图拦住风。
……
秋梦期休沐,戴燕同样也放假休息,老父亲在玻璃厂给苏韵打工,她闲着无聊就去找赵竹玩。
不是她愿意去找赵竹这个眼里心里只有珍珠的人玩,实在是她也想找赵蕊,可那人更忙,就算两人真的处在一起,大部分时间都是戴燕在不停地说,对方则是一声不吭继续忙活自己手头的事,让她很是挫败。
好歹赵竹还是愿意敷衍一下她。
“你们家是不是都是用的同一个性子,你大姐对旁的人是爱答不理的,你也是,你二姐以前也是这种性子吗?”
赵竹听到这话,停下手上的活道:“我二姐这个事你在我面前提到就罢了,可以可别在我大姐跟前提及她。”
赵馨当年联合王家绑架赵铭,想要对赵蕊取而代之,后来流放五千里,目前不知死活,但毕竟是一母同胞,赵馨走上歧途,赵蕊作为大姐,拉扯着几个妹妹弟弟长大,心里注定是要难受一辈子。
戴燕听到这话,心微微有些刺痛,忍不住心疼起那个清冷隽秀的女人。
年少时父母出海遇上海难,祖父身患顽疾不理族中之事,家里的担子全都落在她的身上,又要顾及家中的产业,又要拉扯下面的妹妹弟弟,早些年还要协助衙门收税,处处为百姓着想,她的怎么熬过来的呀。
想到之前因为下药的事情处处为难她,戴燕低下了头,搅弄着手指头。
她知道那人无辜,也知道若不是她,自己不是暴毙身亡,就要失身于某个不知人品样貌的男人了,后果将不堪设想。
“你大姐真不容易。”她喃喃道。
赵竹点了点头,“对啊,早些年她想嫁人,可祖父怕我们这些弟弟妹妹担不起担子,又怕人夫家觊觎我们家产,将她强留家中,如今她已经二十六,按理说少有哪些好人家愿意娶这么一个大龄女子,她似乎也默认了这辈子不嫁了。”
赵竹说到这里的时候稍稍停了一下,戴燕的心却猛地一下提了起来,突然间有股不祥的预感席卷心头。
“不过谁知道,居然还真的有这么一户好人家上门提亲了,我们虽然不舍,但想到大姐今后也能找到一个依靠不用那么辛苦,都替她感到高兴。”
这话一出,戴燕整个宛若五雷轰顶一般,被定在了原地。
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她……要嫁人啦?”
喉咙发干发涩,连带声音都变得颤抖了起来。
赵竹有些不解地看了她一眼,“是有人来提亲了,我祖父看着已经答应了?”
“……是什么样的男人,居然愿意娶一个如此年纪的女子,男人不都是喜欢小的嫩的吗?”戴燕不愿意相信赵竹所说的是真的。
“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你是在嫌弃我大姐年老色衰,好你个戴燕,亏我把你当成好朋友,你居然这般编排我大姐——”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男人一向如此,只爱娇嫩的小姑娘——我是怕他不是真心喜欢你大姐,她——她过去不会幸福的。”
要不是赵竹平日里已经习惯了戴燕这般说话方式,不然她真的怀疑这个戴燕是不是对她大姐有什么意见,就不盼着她大姐好的。
“男婚女嫁还不是那么回事,凑一起过日子罢了,还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大姐那种人,冷冷清清的,这辈子怕是谁都不会喜欢。”
戴燕直接被这句话击中了心脏。
只听赵竹又道:“据说男方身份不差,是交州刺史的嫡长子,又是个远近闻名的大孝子,六年前他母亲亡故,他结庐在墓侧,麻衣守孝三年,接着祖父去世,他又继续戴孝三年,如今正好和大姐同岁,大姐过去便是正妻,不能不说是天作之合。”
“听说人长得也好,眉清目秀一表人才,若不是因为他连续守孝六年,也轮不到现在。”
戴燕脑子里嗡嗡的,“那你大姐怎么说?她是不是答应了?”
赵竹被她这反应给弄得莫名其妙,道:“婚姻大事素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姐那样子应该不会拒绝,更何况男方条件也不错,过了这个村就没了那个店,我们家里人都表示支持。”
戴燕甩开她的手道:“男人都是一路货色,我才不信有这么个完美的男人,守孝六年不婚不娶,说不定私底下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毛病呢。”
赵竹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她道:“燕儿,你怎么了,平日也没见你这么偏激,怎地今天这么冲,你不信天下的男子,可也该相信你爹吧,你爹自你娘去世后可从未再续弦,一直就守着你过日子,这个可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
戴燕顿时语塞。
但她还是不相信,不相信除了爹之外真的还有这么好的男人,也不相信赵蕊会心甘情愿嫁给一个她自己都不熟悉的男人。
况且她招惹了自己,凭什么就这么一甩手就嫁人去了!
戴燕越想越生气,跺着脚红着眼睛跑出门去。
身后赵竹看着她的背影,错愕了半晌,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巴。
……
交州刺史府。
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立在厅堂中间,身前一坐一立一对男女。
“你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守孝守了六年了,却忍不了这几个月?你让我怎么跟赵老爷子交代!”
说话的是左边的妇人,是裴永寿的亲姨母,裴刺史亡妻的姐姐邓氏,裴家和赵家的这门亲事正是她给牵的线。
“寿既是一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既然已答应了明儿,自不能失信于弱女子。”
“可你让那赵小姐如何自处,一进门发现丈夫已经纳妾,而且那妾室还怀了孩子,赵家可咽不下这口气!”
裴永寿听到这话,脸上闪过一丝不喜之色:“孩儿好歹也是刺史家的嫡长子,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早晚都要纳妾,赵家若是不愿意,拒了这门婚事便是,孩儿却也不一定非她不娶。”
裴刺史一听,骂道:“说什么混账话,你也不瞧瞧咱们家现在是什么情况,你守孝六年倒是挣了个美名,可你以为想往上爬单靠你这个名头就能爬上去吗,如今上面哪个不是看你有没有银子塞,当今能有这个财力支持你往上爬又好拿捏的,就只有赵家了,更何况那女子听说有着旷世的经营奇才,台山船坊就是他们家的产业,如今开海,谁不去她们那儿订船,日进斗金啊你知不知道,都说她与原封乐县令秋植走得近,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想拉拢秋植吗?你却傻乎乎的不识好歹,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知死活的蠢东西!”
裴永寿站在那里,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是低头不语。
这一幕在旁的人眼里,倒是一副孤傲清冷的模样。
邓氏看着这个外甥,心里拔凉拔凉,“如今你还是坚持要让那小蹄子进门,你是让别人怎么看?”
守孝六年,上个月才脱孝,还没正妻,就勾搭了妾,怀了四个月的身孕,这若是说出去,哪里还有什么贤名?
“我裴永寿娶妻还要管别人的脸色?”
“我们不说出去谁知道!”
“孩儿以为,我堂堂刺史家的公子娶妻,能给她一个商户之女一个正妻的位置已经是仁至义尽,至于别人如何看待,孩儿倒是没有想过,也不在乎。”
裴永寿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满是淡漠。
裴刺史是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的,见二人又要争吵,摆了摆手道:“行了行了,那妾室暂时养在外头,等成亲后再把人抬进来,先不要让赵家的人知道,免得陡生变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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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克制不去看她 ◇
距婚期还有十几天的时间, 秋梦期和思来想去,觉得衙门毕竟是办公的地方,人来人往影响执行公务, 最后还是决定把仪式摆在新房。
她向来喜欢热闹,倒是想学古人那样来个流水席, 但若是封乐的老百姓知道郡守大人成亲摆流水席,怕是整个县的人都要涌过来, 到时候任多少饭菜都不够。
更何况如今外头兵荒马乱的, 百姓食不果腹, 这么一铺张心里也觉得不安,而且容易落人口实,尤其在个这争取民意的阶段。
于是和苏韵商量了,婚礼就请亲朋好友聚一聚, 再在衙门附近搭个简易厨房, 请十来位厨师做饭, 按照两荤一素给百姓发快餐, 谁愿意吃就带碗去领饭,外再加一份喜糖。
如此一来, 能与民同乐,又不显得铺张浪费。
因秋梦期一直在外头忙着,南禄(六子)、北玺(细狗)和春桃肩负起了筹备婚礼的任务, 不过这几人都是没成过家的小年轻, 最主要还是靠季呼的妻子姜敏提点。
大到人员安排,小到床上用品,灯笼和窗花的装饰等等, 至于饭菜直接包给天香楼操持。
请柬已经发出去得差不多了, 秋梦期这几日人逢喜事精神爽, 脸上一直笑眯眯的。
这当口戴燕却来找她了,说要请假几天。
秋梦期问她请假去做什么?
她扭扭捏捏半天才说要去交州,并把赵蕊的事说了一遍。
秋梦期这才知道眼前这小姑娘居然要自己去交州考察那裴刺史家公子的人品,她想了想道:“你确定不亲自去问问赵蕊,说不定她并没有想要嫁人的意思。”
戴燕叹了口气,“都说裴家这几天就要来提亲了,若是她不同意,是不可能松这个口。”
秋梦期同情地看着她,“你一个小姑娘家面生,去打听这种事容易让人起疑,这样,你不用去,我派其他人去,保准能把他们家祖宗十八代的事都挖出来。”
赵蕊是她最大的合作伙伴,她和苏韵还想着将来把更大的产业交给她来做,就算赵蕊真的要嫁人,秋梦期也觉得很有必要去考察一下这个人,免得将来不仅嫁错了郎还误了她们的大事。
戴燕当然相信秋梦期的能力,也觉得她的人比自己靠谱,于是便答应了。
“看你这萎靡不振的样子,回去休息两天吧,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去找赵蕊说说,不要把事情别在心里,胡乱猜测对方的心思。”
秋梦期就吃过不坦诚的亏,尽心尽力地劝导。
戴燕哦了一声就走了。
秋梦期转身就去了后罩房,敲响最里面的那扇门扉。
随着一声“进”,她推门进了屋,男人还是老样子,在床上打坐,眼睛都没睁开看她一眼。
“大师兄……”
“说——”
“我不是有个好姐妹赵蕊嘛,交州刺史裴亮的儿子裴永寿想要娶她为妻,此人被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说是连续为母亲和祖父守孝六年,我也不知道他人怎么样,但他父亲裴亮却不是个安分的主,想拜托你去帮忙查查这个人,主要查一下他的人品,看看值不值得托付终身。”
影七没好气道:“尽给我整些鸡毛蒜皮的事。”
“这怎么能算是鸡毛蒜皮的事,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女人的婚姻大事可是一辈子的事情,再说了。交州就挨着沥州,将来有个风吹草动的,咱也好有个防备不是。”
“行了,我知道了。”
秋梦期见他答应下来,又笑眯眯道:“这事可不能拖,我过两天就要成亲了,府上没个人帮我操持,季呼忙着政务不得空,等师兄回来了还得劳烦您帮我接待操持一番。”
影七听到这话,嘴角抽了抽,道:“我从未操持过这等活儿,再者你看我脸上这刀疤,就不怕把你客人给吓走。”
秋梦期摆了摆手:“吓是不可能的,我的朋友可不是被吓大的,这事就这么说定了。”
说着就要逃之夭夭,可刚出了门口,又忍不住伸了个头进去,道:“师兄,你都快三十了,就不想找一个帮你暖被窝——”
话还没说完,一个枕头就迎面飞来,秋梦期眼明手快,脖子一缩收回脑袋,一把将门拉上,软绵绵的枕头落在门背上,却震得手掌发疼。
“哼,小气鬼,说一句都不得,你就打一辈子的光棍吧。”
秋梦期说完,背着手踱步朝前头去了。
……
大师兄的动作很快,六月十八出发,六月二十早上消息就传到了秋梦期的手上。
“你说什么?那裴永寿已经有相好了,还怀了四个月的身孕,不是说上个月才结束孝期吗,简直岂有此理,这种人怎么还配挂上孝子的贤名?”
“要不就别沽名钓誉搞个守孝六年的噱头,要不就别守了,真的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虚伪的狗东西。”
影七没理会她的牢骚继续道:“裴亮应该是上了六皇子这条船,想通过裴赵两家联姻,能从中分走赵家的一部分产业,进而向六皇子表忠心。”
秋梦期闻言气道:“好啊,我就说天底下怎么有那么好那么巧的事,原来背后打的是这么一手好算盘。”
还没等她把消息告诉赵蕊,裴家就来人提亲了。
孝子的贤名加上刺史家的公子亲自上门,赵老爷子笑得合不拢嘴,对他是越看越满意。
就连赵竹赵铭两个弟弟妹妹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男人们在外头喝茶聊天,奶娘让赵蕊隔着窗户去偷偷瞧一眼裴永寿,要这一眼对上眼了,这事就算是成了。
却不承想,赵蕊坐在房中翻看着桌面上大大小小的图纸,置若罔闻。
见那奶娘催急了,她淡淡道:“左右就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和其他人又有什么不同。”
奶娘直拍着大腿道:“我的姑奶奶啊,人家小姑娘都是迫不及待想去看看未来的姑爷长着个什么样儿,您倒是好,看都不看一眼,也不怕他缺胳膊少腿儿的。”
“我不是什么小姑娘,再说了,若是缺胳膊少腿,祖父也不会让他们过来。”
奶娘只得干着急,于是偷偷往前头去了一趟瞄了一眼,见那裴家公子文质彬彬的倒是个好模样,配上自家大姐儿也不算埋汰,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然而主仆几人在内堂琐琐碎碎地忙碌着,却听到外头传来一阵骚动,听着像是家里又来了客人。
奶娘道:“不像是客人,倒像是来找茬的,我且去看看。”
说着就往前头去了。
没想到才出到外头只瞧了一眼,又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回来,口中道:“大小姐,不得了了,那戴燕小姐不知道是何时来的,和裴公子吵了起来。”
原本一脸淡淡的赵蕊一听到戴燕的名字,脸色瞬间变了,倏地站了起来。
“我去看看。”
“哎呀这都什么事啊,戴燕小姐怎的这般不知轻重,这个时候来了,还和裴公子给吵起来了……”奶娘絮絮叨叨着跟在后面,一路小跑地跟着奔了出去。
赵蕊来到外面的时候,见到戴燕正站在裴永寿的跟前,仰着头怒气腾腾地瞪着对方,即便身高上不占优势,但气势却丝毫不弱。
“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这清冽的嗓音,正在对峙的二人这才收回了身上的怒气,各自后退了几步。
裴永寿的目光转向刚刚进来的这个女人身上,待看清楚后,眼底的惊艳一闪而过。
聪明如他,当然知道眼下来人是谁,他微微颔首,拱着手冲她行了揖礼,口中道:“惊扰到小姐,实在失礼。”
赵蕊点了点头,转向戴燕道:“你怎么闹到这儿来了?”
戴燕听到这话,话里似是带着责怪的语气,再对比她刚刚看着裴永寿的那一眼,顿时醋海翻天,心里酸得不行,眼睛也涩涩地难受极了。
她常来赵家玩儿,又救过赵竹,赵老爷子对她自然不赖,见她眼睛通红的模样,赶忙出声道:“燕丫头,这是怎么了,是谁欺负了你,和老头子说,老头子给你出气去,不过这会儿大人们正谈事情了,我让他们带你下去找竹儿,可成?”
对于这么一个倔强又可爱的小姑娘,赵老爷子自是不忍苛责。
戴燕听到这话,咬着牙道:“欺负我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个姓裴的!”
裴永寿气笑的模样,“这位姑娘,我和你无冤无仇,也不认得你,我何时欺负过你了?”
“你欺负蕊姐姐,就是欺负我。”
这话说出口,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裴永寿心中不安,但仍僵着脸保持一贯风度,但语气已经透出不悦,“姑娘,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裴某今日才第一次见到赵大小姐,何来欺负之说。”
“虽然你没见过她,但你却做了对不起她的事,你口口声声要前来赵家提亲,却在刚出孝期的时候,要把一个怀孕四个月的女子接入裴家,你说这算不算欺负蕊姐姐。”
裴永寿心中一惊,脊背一凉,他快速地扫了一眼厅中,很快镇定了下来,随即怒意上脸,呵斥道:“简直胡说八道,你是何人有何证据,居然跑来这里信口雌黄,编造一些不入流的谎言污蔑裴某!”
倘若是来之前,裴永寿或许没那么上心,不过是个商户之女,能是什么样的货色,又是这般大的年纪。
等到了赵家,得知这女子一步都未涉足前厅,连特意设置的小屏风后边也没有人影经过,裴永寿一开始也是扯着讽刺的笑,笑这女子自视清高,不知天高地厚。
可当人真的出现在眼前,他眼睛一下就看直了,哪里还能容得下戴燕在这里揭他的短!
只是多年来端着惯了,一时还未让人看出什么来。
戴燕可不给他面子,娇哼道:“我乃新会郡秋郡守的私人护卫,我刚刚所说的,更是秋郡守亲自派人前去调查得来的结果,你不信我,总该相信郡守大人吧!
封乐县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创下了各式各样的传说,秋植的名气在百姓的口中越传越广泛,即便裴永寿再自命不凡,也不可能说不认识秋植。
但他毕竟是刺史之子,他父亲比秋植的官位还要更高,自己背靠大树,何须惧怕那位素未谋面的小郡守,遂面无表情道:“秋郡守既要管郡中政务,又兼任封乐的县令一职,想必忙得很,怎会毫无缘由派人去调查本公子,还编出这么可笑的故事来!”
“溧阳二巷第六间绿漆大门!”
听着戴燕一字一句地吐出这几个字,裴永寿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他把柳娘藏在那儿的事,除了身边最亲信的小厮外,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了,包括他父亲和姨母,可眼前这少女是如何得知?
看着裴永寿的反应,赵老爷子和赵蕊等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更何况还是秋梦期亲自派人去查的,但二人都选择了沉默,若是裴永寿有自知之明,应当会找台阶下自行离去,这事就这么算了。
可如今的裴永寿哪里还愿意放过这个端庄大气成熟优雅的女子,眼前的这女人简直太对他的胃口了,他自幼饱读诗书,最爱的就是这种长相的女子,身上带着淡淡的书卷味,只打了个照面,他就知道他对她势在必得。
更何况,他要搭上六皇子那条线,需要具有丰富家底的妻子的支持。
“姑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如果你真的是为了她好,就不应该编造这样的谎言来混淆是非,你姐姐如今年岁不小,莫非你是真忍心让她错过如此姻缘,困在家中孤独终老!”
“住嘴,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来置喙我和蕊姐姐之间的感情!”
裴永寿在人前向来都是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的模样,今日被这个女子如此打断还是第一次,白皙的脸庞几乎扭曲,但他还是极力控制住了脸上肌肉的走向,压着心底熊熊怒火,转而冲赵老爷子躬身道:“这是没有的事,这六年来侄孙结庐在母亲和祖父的墓侧,麻衣守孝,寸步不离,怎会结实其他女子,更不用说致人受孕,倘若这事当真,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眼前的男人言辞恳切一脸真诚,赵老爷子眼珠子转了转,看着自己的大孙女。
这个家,早就是她来当家了,十年前他拦着不给她嫁人,如今他哪里有这个脸催她成亲,他这个老头子能应下这么亲事也是得了她的首肯,她若是不愿意,谁能逼她,如今出了这桩子事,要怎么做也还是得看她。
只是此子看着如此恳切,又相貌堂堂,而且还是刺史家的公子,按理说也是他们高攀,对方看着对蕊儿也很在意的样子,或许能凑成一对?
蕊儿这辈子总不能都不成亲吧。
至于家里的那名妾室,就算是真的,到时候给她一碗落胎药,这个主母还是蕊儿来当,有这么件事在,他们裴家或许也能生出些许的愧疚,会待她更好一些?
此时众人的目光也齐齐落到了赵蕊的身上。
一旁的媒婆赶紧打圆场道:“裴公子的孝子贤名早就传遍了整个交州沥州,多的是那些眼红的想要给他泼脏水的人,小姐你可得仔细瞧瞧,像裴公子这样才高八斗又如此俊俏不凡的男人,打着灯笼都难找——再说了,大家年纪都不小了,再这么熬下去,吃亏的还不是咱们女人,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弟弟妹妹想着吧,有这么一个大姑姐姐在,做弟弟妹妹的以后也不好成家不是?”
这话一出,先是洗白了裴永寿,还将他给抬高了一层,接着又提醒赵蕊的年纪,再进行道德绑架,若换作其他女子,早就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未来堪忧一口应下了,可赵蕊岂是普通的女子?
她倒也没说什么强硬的话,只是淡淡道:“既然这中间还有诸多误会,裴公子何不先行回去,调查是何人制造的流言,待误会一去,再行商定也不迟。”
裴永寿听到她这么说,胸口郁闷不已,低垂的眸子里满是恨意,恨不得将戴燕给撕碎。
戴燕进来之前,他心里其实已经有十足的把握,他断定赵蕊一定会应下这么亲事,但没想到,那少女一进门,事情就开始往糟糕的方面发展。
可毕竟是端着惯了的人,即便是这样的情形,他也只是微微弯了弯唇角,抬起头温和道:“理应如此,一切都听你的。”
这话说得极其暧昧,落在一旁戴燕的耳朵里,整个人简直要炸开。
不仅如此,刚才赵蕊所表态的那一段话,说什么先回去查清流言,那是流言吗,那是大人派人专门去打探回来的实情,板上钉钉绝对不会出错,什么误会一去再商定不迟?如今事情明摆着就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晃晃就摆在那儿了,难道她还想继续嫁这个男人?
戴燕又气又恨又难过,难过着喜欢的女人竟然就这么无视着她,话里话外都是要与她生分,恨她的绝情和波澜不惊,气那个狗男人的无耻。
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汇成一股酸涩之感涌向她的鼻腔,刺激着她的整个泪腺,就算眼泪没掉下来,可眼底已经是一片晶莹。
赵蕊身形如松,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克制住不去看她,可余光还是瞟到了她眼底的一抹反光。
她闭了闭眼,心中暗叹一口气,觉得自己怎么年纪大了变得越发感伤了,以前在商场上,和那些人尔虞我诈你来我往,从来都是心如止水波澜不惊,可如今却因为一个小姑娘的眼泪软了心。
她紧紧拽住戴燕的手,不让她冲出去继续和裴永寿对峙,她能感受到少女颤抖胳膊和起伏的胸脯,她知道她气坏了,也委屈坏了,换作往时,她说不定早就跑开,躲到角落里偷偷数落着自己。
可眼下,她面对那个男人,即便是泪水满眶,也硬是一眨也不眨,倔强地看着对方,没有任何屈服的意思。
裴永寿温润的面孔在这样的眼神下终于也绷不住,他低着头避开着那一抹目光,顶着一张由白皙转向猪肝色的脸庞,和赵老爷子及赵蕊告辞,保留着最后一丝体面走出了赵家的大门。
等他的身影终于消失在道路的尽头,戴燕这才一把甩开赵蕊的手,怒气冲冲地出了大门,朝自己的马儿跑去。
“唉这孩子——”赵老爷一头雾水地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家大孙女,“你不是惹到她哪儿了,她好不容易来告诉你这么个事儿,最后却哭着走了,还不去看看——”
赵蕊没用动,看着一人一马顶着烈日消失在远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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