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自由的风 ◇

    敬王纳妃, 算不上什么大事,毕竟皇家那么多的王爷,三天两头纳妃纳妾并不罕见, 要是天天在意哪里在意得过来。

    但敬王毕竟是储君最佳人选,再加上听说敬王会亲自去迎接庶妃, 京都的百姓又忍不住好奇,暗忖这个商户之女是什么来头, 居然能让堂堂敬王亲自去接亲, 于是天一亮, 就有人开始围在街边看热闹了。

    办喜事通常会撒钱,这附近似乎好几家都在办喜事,要是能捡到两三个铜板也能吃上个馍馍,岂不美哉?

    于是连街边的小乞丐也有意无意地往这几条街上聚拢。

    迎亲队伍早提前几天规划好了接亲的路线, 但周家的宅子在石榴巷, 再怎么规划都要经过最为热闹的八廓街。

    巧的是八廓街今日也有一家商铺开业一户人家办喜酒, 一大早起来就热热闹闹的。

    敬王的迎亲队伍在巳时进入了八廓街, 周家虽说是商户,却不缺钱, 虽说不上十里红妆,但二十来车的陪嫁却是有的。

    长长一大排的嫁妆跟在后面,气派十足, 前头敬王和花轿都出了巷口, 后面的马车还没进完巷子。

    看着这么长的一排嫁妆,围观的百姓眼红得直流口水。

    然而就在队伍过到一半的时候,原本巷子里开业的那一家商铺也高喊着“吉时到, 鸣炮——”

    隔壁迎亲的那户人家新娘正刚好迎到家门口, 鞭炮声齐齐响起。

    四下里顿时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拉着车的马儿也变得焦躁不安。

    开商铺的主家笑得见牙不见眼,抬出一大箩筐的铜板,让人在门前撒起了铜钱雨,惹得围观的百姓乞丐一哄而上,全去抢那铜板了。

    旁边迎亲的那一家也不甘示弱,也准备了铜钱往外撒。

    不知道谁喊道:“天哪,不只是铜板,还有银稞子,还有银锭子——”

    “什么人家啊,太大方了吧——”

    “别挤我别挤我,那一颗是我先看到的——”

    这一下所有人都疯狂了,包括原本周家的送亲队伍的一些护卫和马夫,刚刚也有些铜板直接撒到他们脸上了,随手一捞就捞到四五枚,确实好像也摸到了几颗银稞子,砸得人脑袋生疼。

    护卫的俸银也不高,一个月不过一二两银子,有的甚至不到,就更不用说马夫了,如今天上掉钱,不捡才是傻瓜。

    瞬间也跟着心猿意马起来,心想着就抢一下不碍事,这可是敬王的嫁妆车,哪个人家胆大包天敢抢敬王的婚车?

    于是便毫无负担地弯下腰也去摸那些散下来的银钱。

    又十几串鞭炮丢过来,顿时浓烟滚滚。

    冒起的浓烟笼罩着巷子中间那一路段,所有人挤在一起。

    抢到银子的人哈哈大笑,抢不到的至少也摸到了几个铜板,一个踩一个的,哭爹喊娘。

    直到跟在敬王身后的卫队长发现后头的马车远远掉队没跟上,这才回马查看,看到眼前这一幕,赶紧将人喝止。

    可一些不要命的乞丐还趴在马车四周抠着陷在角落里的铜板和银稞子。

    卫队长终于不耐烦几个鞭子下来,这些人才不情不愿地离去。

    前头的敬王对这一切却毫不知情,他这次屈身前来迎亲,脸上虽是一派笑颜,但心中早已不耐烦,昨晚上王妃得知他今日要亲自去周家迎亲,已然不悦。

    他未来要成事,少不了要靠王妃母家的势力,自是好一顿哄,又跟她说了秋植女儿的事,这才把女人给安抚下去。

    如今来了,亲眼看着人把那周三小姐和孩子安排上了马车并锁上了车门,这才松了一口气。

    眼下事情办妥,他也不需要再继续跟周美云周旋下去,而且自己出来又带着护卫,这些人自会看好马车嫁妆,无需他操心这些,于是打马在前,径直朝王府奔去。

    然而半个时辰后,一众马车排队在敬王府后门卸货,马夫打开门锁拉开车帘子,入眼的却是空荡荡的车厢,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不好了——人不见了——”

    ……

    书房内,敬王一下子砸碎了桌上的几个茶杯,一张温文尔雅的面孔此时变得无比扭曲。

    卫队长跪在地上,脸上几条鞭伤深可见骨,血淋淋非常可怖。

    “立即去离八廓街最近的东门,你最好祈祷着她们现在还没有被送出城,还有巷子里那两户办酒的人家,一并捉来见本王,我倒想知道,胆敢配合秋植演这出戏,是不是连命都不想要了!”

    “那些马夫全都控制起来,没有交代有用信息的,一个不留!”

    卫队长咬着牙忍着脸上的鞭痛,大声应了一声是,这才狼狈起身退了下去。

    一旁的上官礼道:“殿下,事已至此,今日外头来了不少喝喜酒的客人,其中不乏一些想要投靠您的朝臣,您还是得露面安抚一下。”

    敬王闭了闭眼,将脸上肌肉放松,抚了抚衣袖上的折痕,很快又恢复了一副温润的姿态。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挺直腰背,阔步走出屋子,朝前堂大厅走去。

    卫队长的一番调查注定无果。

    已然得手的秋梦期等人第一时间就撤走了,怎么可能等到被他们发现。

    这个计划从前天秋梦期和王三戴燕一行入京之后就已经开始谋划,首先确定迎亲队伍必经的点,再临时赁下相邻的一个铺面和一间屋子。

    巷子里或许没有那么巧合有铺面在出租,但面对白花花的银子,试想哪户人家能抵挡得住诱惑,拿了银子圆润润就让出了铺子。

    准备了大量的鞭炮,再兑换出两个箩筐的铜板,秋南禄早就联合了一群乞丐在周边守着,一撒铜板就往各个车子上边上蹿下跳,在鞭炮烟雾的掩盖下,制造混乱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

    原本守着周三小姐车厢的四个护卫早就被锁定,从一开始就被王三等人给往后面挤,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再加上那车的门是被锁住的,等烟雾散去,锁头没有被撬开,他们便以为无事,哪里能想得到里边的人早就被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了。

    东门每天进出的马车何其多,倘若没有通缉命令,官兵也不过随便撩了帘子看看,没什么可疑的就直接放行。

    秋梦期等人出去的时候化整为零,身上的路引齐全,根本查不出什么东西。也就周三小姐情况特殊,但她们的马车设计巧妙,隔了前后两层,周若云被安置在夹层中,官兵撩开门帘,也只看到王三一个大男人坐在马车里。

    以至于后来敬王护卫到达东门,被问及是否有一个十八九岁左右的女病人坐马车出城的时候,所有守城士兵全都摇头表示没看到。

    敬王的人于是就这么失去了周若云母女的线索。

    一行人在出了东门大约十里地后又聚拢在了一起,原本那些看似毫无关联的农夫商人和身材佝偻的乞丐,男男女女加起来四五十人,去除伪装,又变成了威风凛凛的战士,这些人,竟全是这次跟着秋梦期出来的士兵和护卫。

    此时马车里的夹板早已经放下来,周若云躺在车里,翠儿在一旁服侍着,看着并不算太糟糕。

    而小宝被一名稍微年长的女兵抱在怀里,假扮城母女出的城,这会儿聚在一起,便把孩子还了秋梦期。

    秋梦期抱着小宝走到马车边上。

    周若云见小宝好好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秋梦期点着小宝的小脸蛋道:“和娘一起坐马车,还是骑马儿——”

    说着指了指边上的马匹。

    小宝从出生到现在,几乎就被困在小院里从未出过门,这会让见秋梦期指着一旁高大的骏马,眼里顿时出露出跃跃欲试的亮光。

    秋梦期见状,笑道:“那我带小宝骑马,一会儿再让她进马车陪你?”

    周若云虚弱笑笑,小宝能露出灵动的表情,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点了点头:“辛苦了。”

    秋梦期得她许可,将小家伙用背带面对自己绑好,紧接着一跃上马,拍了拍小侄女的小屁屁,握紧缰绳,大声喊了一声驾,马儿瞬间撒开蹄子跑起来。

    其他人也纷纷上马,追了上去,同时又落后二三十人跟在马车后面,保卫马车安全。

    车内,周若云撑着身子从窗户里看着姑侄二人策马而去,眼里也忍不住露出向往的表情。

    她自小就在京都长大,养在深闺,又是庶女,不得重视,别说骑马,就算平日出门都要被嫡母限制,连嫡母身边的嬷嬷和丫鬟都没怎么把她这个三小姐放在眼里。

    和秋植的事她也不知道该不该后悔,但就算她想后悔,这事也由不得她,但好歹这两年来他也成了她精神上的寄托,让她不至于绝望,而且因为他,她有了小宝。

    女儿虽不会说话,可她笑容纯真如此可爱,那些无声的笑颜,无数个日日夜夜抚慰着她一颗惶惶无措的心。

    如今虽然拖着病体,但能逃离那方小小的院子,看到外面无垠的天空,突然觉得身上一阵轻松。

    只是不知道那人现在怎么样,等他见到她了,会是怎么样的表情。

    她忍不住有些忐忑。

    然而一转头看着窗外远处湛蓝的天空,高高的山,青青的草地,还有马车周边跑动的马儿,马儿的嘶鸣声和风声呼啸而过,连带着自己的发丝也在飘动,如此鲜活灵动,她突然觉得,自己或许不该要求那么多,小宝好好的,还有这一切,就已经足够了。

    第232章 里应外合 ◇

    为了迁就周若云的身体, 队伍花了五六天的时间才到达荆州边界,又花了两天赶到荆州的治所南郡。

    秋梦期不在的这些日子,由苏韵亲自为她打理荆州政务。

    主要还是巩固当下的土地和分户政策。

    在军队的干预下, 土地征收工作异常顺利,同时采取以前分户奖励计划, 除了按人数均分田地之外,一户人家能多分一到两亩地, 进一步促进了分户政策的推进。

    鼓励百姓跟随土地分配进行就地安置, 防止大家族力量继续聚拢, 进而形成与政府对抗的强劲力量。

    除土地收缴之外,其他政策推广尽量以利润进行诱导,促进新政策推进效率,也减少百姓/豪强与官府的冲突。

    地主豪强虽然憋屈, 但还不至于到了没了活路而被迫造反, 而且在当前条件下, 他们想造反也没有这个实力和条件, 分户政策将豪强和世家门阀分化成普通百姓,一盘散沙, 更也有利于中央加强对地方的统治。

    除了分地分户之外,尤其要加大教育普及范围,让普通的小老百姓都能有接受文化的权利, 读书不再是贵族的权利。

    规范科举制度, 让寒门子弟也能有参政议政的机会。

    大焱虽然已有科举制度,看似公正,但真正能因为科举而入朝为官的人少之又少, 大多还是采取察举制, 察举制早已成为了门阀士族选举官员的工具, 逃不开朝廷被贵族垄断的现象。

    而像秋植和许正初这种真正靠科举考出来的学子少之又少,秋植若不是因为宴会上那一变故,说不定连个七品县官都未必能捞得到。

    加强教育普及,巩固科举制度,严格选官流程,抓紧官员考核制度,这是未来吏治最大的出路,如此一来,官员人选和各领域人才就不会一直把控在士族门阀的手中,随着士族门阀衰落,这些豪强就不再拥有支配朝廷的力量,整个国家的官吏和人才系统才能真正独立。

    这不仅是荆州要做的事情,这是整个越国上下当下及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要为之奋斗的一个主题,这是一段长期的过程,也是一项十分艰巨的任务。

    这对张嫣的吏部管理和张老的礼部教育工作也提出了非常强劲的挑战。

    张嫣虽然聪慧,对很多事务有自己的看法,但毕竟缺乏政治经验,很多东西都在一边执行一边摸索,还要时不时请教自家祖父,更要时刻紧跟苏韵和柳月如的步伐,因为她发现了,这两位人对当下越国所执行的制度和未来发展的情况有着清晰的路线和坚定的信念,更有着非常独到的见解,几乎每一次谈话都是一次思想上的碰撞,都能给她很多意想不到的启发,激励她不断进步。

    秋梦期在京都救出周若云母女,出城之后就已经提前遣人快马前往荆州给苏韵报信,苏韵收到他们平安的信息,又眼看着荆州各地局势已经平稳下来,于是便下令,让交州边界的石巍和李绥二人,集合军队,和提前布局在交州的王伽等一众官员里应外合,着手拿下交州的计划。

    然而此时的交州兵曹参军钱江却对这一切毫无所知,还在城门口摆摊招兵。

    距王伽将招兵的任务交给他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了,然而征收上来的士兵竟不过寥寥数百人。

    这让他无比挫败,只能带人挨家挨户要强行征兵。

    百姓一听说要和越王的兵马打,直接跪地大哭:“越王兵强马壮装备精良,荆州如此多人口,一个月便被攻陷,我们小小交州,衙门的马匹尚且都不够胥吏公务之用,我们拿什么和越王的人打?”

    “大人若是想让我们死,直接杀死我们就是,何必多此一举,让我们上战场去让越王的人砍死。”

    “听说越王对待荆州的百姓很是仁慈,进城不杀一人,还都分了土地,我们何不把越王迎进城,至少有她在,老百姓也不至于饿死。”

    钱江大怒,他家中几千亩良田,若是越王的人攻入交州,和对待荆州地主土豪一样将他们钱家的土地收上去,他们家要拿什么过活,这也是他不同意越王进入交州的原因。

    “你们这些软骨头,不知廉耻的东西,竟敢大言不惭要把反贼迎入交州,我们交州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百姓!”

    百姓不服,反问道:“官爷逼我们参军,敢问我们军饷一个月多少,我们若是死了,家里的亲人能得多少抚恤金?”

    钱江避而不谈军饷抚恤金,毕竟如今征兵是属于义务征兵,不是募兵制,上面根本不管他们交州,官府更拿不出什么军饷,只得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你们作为大焱的子民,如今反贼崛起,身为男儿难道不应该奔赴前线保家卫国吗,却想着什么军饷抚恤金,难道你们忘了,大焱老百姓,每年每户都要派人服兵役,本官不管你们有多少理由,至少每户人家要出一个成年男子随我去服兵役!”

    “朝廷根本不顾我们老百姓的死活,征收那么重的税,整个交州良田无一处闲置,可我们这些农夫却仍吃不饱饭,我们何苦辛辛苦苦为了这样的朝廷卖命,还不如反了大焱,把越王迎入交州算了!”

    钱江听到高这话,怒不可遏,口中大骂这些百姓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百姓不服,双方直接起了摩擦,钱江存心要拿人立威,于是一连砍死了三名百姓,原以为这么一来能镇住老百姓,没想到这些人见到官兵打死人了,哪里还忍得住,竟一拥而上,不管不顾要将他打死。

    更有人在人群中喊道:“这些官兵不管咱们的死活,非要让咱们白白去送死,乡亲们你们知不知道,越王的士兵一个月军饷能有五钱,战死一人能得三十两抚恤金,可你们刚刚听到那个人说什么吗,没有抚恤金,为大焱死是白死。”

    “这个钱江,家里有近万亩田地,他怕越王来了没收他的土地,怎么可能会愿意迎接越王入驻交州。”

    “由不得他答不答应,反正我是不去参军,只要咱们没人拦着,越王的兵马就能快些打过来,咱们也不用受这些狗娘养的压迫。”

    于是就这样,两拨人越打越凶,双方死伤十几个,还是王伽后面带了几百民壮前来才镇住了场面,将钱江救走。

    因为这事,交州的领导班子再次坐下来,连带各郡县的负责人也一并赶来,针对越王可能攻打交州一事又展开了一次激烈的讨论。

    此时的钱江脸色灰败,一脸不甘心。

    王伽问道:“钱参军,这事你怎么看?”

    钱江为了自家几千亩良田,当然是不愿意对越王妥协,可眼下他自己又征不到兵,根本没有说话的立场。

    户曹卢参军见他气鼓鼓却一句话也说不出,不冷不热道:“先前咱们讨论的时候,钱参军信誓旦旦要征兵对抗越王,可如今才征了六百来人,这些人怕是连越王的前锋营都打不过吧,拿什么来跟人家斗?”

    钱江没好气道:“试都不试一下就嚷着要打开城门迎接越军入城,你这等做派不是卖国贼是什么?”

    卢参军嗤了一声,“说得钱参军试过了,就能打败越王一样,还没出城就害得手下十几个弟兄和十几个老百姓因为冲突而死,如此忠君爱国,我也是头一回见。”

    “你——”钱江大怒,瞪着他。

    可对方却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的意思,只得又转向王伽道:“刺史大人,如今又过去半个多月了,上面还没回信吗?”

    王伽摇了摇头,“朝廷不派兵来交州,许牧通又掌握着整个岭南的兵力,说实在的,咱们交州,不堪一击。”

    其他人也纷纷叹息。

    “眼下也不是我们想不想打的问题,而是没有兵力,最可恶的是,底下的老百姓听说越王治下那些利民政策后,根本坐不住,越加不服也不愿让这些大焱的官员管理,个个巴不得亲自去将越王的军队领进城。”

    “说来说去,还不是咱们如今的朝廷失了民心,失了民心,可不就这样嘛。”

    “说真的,我倒觉得归顺越王也没什么不好,如今民心所向,咱们挡也挡不住啊。”

    但也有人不愿意:“你们莫非忘了,那个越王一旦拿下交州,咱们如今手里的这些土地可就保不住了。”

    “可就算咱不愿意,人家该攻进来还是要攻进来,该收缴土地还是会收缴,依我看还不如主动示好,和越王谈谈条件,用土地换取一些实惠的利益,免得到时候真的攻进来,就像荆州那样,不管三七二十直接就把土地收了,什么都没得谈。”

    这话一落,其他人心中立即就有了考量。

    其中一人更是小心翼翼地冲着王伽道:“王刺史,若是让您代表咱们交州的老百姓去和越王谈,说咱们愿意打开城门归顺,让她老人家能否不收了咱们的土地?”

    王伽闻言,便知道这群人已经动摇,但仍一副思索的模样道:“我初来交州不过一年,手上也没啥田地,不过如果各位大人有心归顺,我倒愿意出这个头帮大家去谈。”

    众人一听,顿时眼前一亮。

    王伽却眉头紧皱道:“不过大家应该也都知道,越王对土地几乎是势在必得,我觉得或许可以从其他方面寻找补偿,就比如咱们交州也是在沿海地带,也能建造自己的码头,对外进行海贸,或许可以像封乐那样,让越王组建海贸局组织船队,咱们以土地换取空舱位。”

    其他人听了,有人欢喜有人忧,但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王咖道:“朝廷那边我已经发出二十道奏疏,依旧是石沉大海,想来京都方面也是自顾不暇,看来形势不容乐观,诸位还是要做好准备,既然朝廷已经放弃交州,咱们不能再得罪越王,至少还能给自己留一条出路。”

    “一旦越王强行攻入,别说土地,咱们的性命和官职都保不住。”

    众人闻言,无不大惊失色。

    王伽道:“这样子,我待会儿立即修书让人呈递越王,告诉她我们愿意归顺,但条件是咱们交州上下的这些大小官儿,位置要保住,至于土地,希望她能给予一个更好的解决方案,诸位觉得如何?”

    众人一听,似乎觉得好像还行,退一万步讲,就算失去了土地,能保住官职,还有俸禄可拿,性命尤在,便也是万幸了。

    “如此就仰仗刺史大人帮下官等谋划。”

    王伽点头,心中已是有数。

    然而还不等散会,就有人来报,说原本驻扎在桂林三郡边界的越国军队已经集结着向交州方向出兵了。

    这消息一出,大堂的所有官吏瞬间脸色惨白,齐齐看向了王伽。

    “大人,咱们这才商量出了对策还没实施,他们怎么就攻过来了呀,万一他们就这么直直进攻,轻而易举拿下交州,咱们就失去谈判的机会了啊,这可如何是好——”

    众人顿时乱作一团哭嚎一片,哪里还想争什么土地什么舱位,但求能保住性命保留体面就已经万幸了。

    王伽赶忙起身连拍了几下醒木,这才让一众人安静下来。

    “稳住,还没到最后时刻,本官现在就备马前往桂林郡前线,必定竭尽全力阻止战争,将我们刚刚说好的条件与他们协商,我相信,越王肯定也更愿意双方能和平解决这个问题。”

    “刺史大义啊,下官等人的身家性命就全靠大人了。”

    王伽道:“既然决定要和平解决,你们作为各部门各郡县的负责人,现在立即回去做好手下官吏和百姓的思想工作,等我的消息。”

    “是,大人。”

    秋梦期一行回到荆州南郡,并安排周若云主仆几人入住刺史府,其他人则各自回归自己的岗位。

    老宋头早已被提前接到南郡,第一时间就来为周若云探脉看病,最后道:“这病拖得太久了,想要根治很难,只能先下药,走一步算一步。”

    连老宋头都这么说,只能说这病确实不容乐观。

    除了周若云外,翠儿等人都很难过。

    周若云虚弱地笑道:“先前在京都,张大夫说我已经是油尽灯枯,如今宋大夫只是说难以根治,情况听起来算是好很多了,你们又何必因此伤心难过。”

    两个小丫鬟倒反过来被安慰到了。

    秋梦期让老宋头给小宝看了,老宋头先是检查了她舌头和听力,发现均没问题,又比画着和她互动了一下,似乎是在测试她的智力,发现小姑娘似乎还挺聪明,于是转头问了一下她以前的生活环境。

    周若云垂下眉头,脸上尽是歉疚之色。

    翠儿道:“以前没生下来的时候,姑爷……跑了,老爷就威胁小姐要把孩子给打掉,小姐以死相逼,等后来生下来了,大太太又说要把孩子给溺死……直到知道姑爷在南边混得风生水起,老爷又生出一些期盼来,没再提要溺死的事情,只是前段时间,因为越王的事,溺死的事又再次被提起……”

    “小小姐自生下来,小姐就病了,断奶也断得早,主要是我和绿儿在带,小小姐后面一直没再和小姐一起睡,连白日都少有进小姐的屋子,大太太房里还有些事安排我和绿儿,我们有时候就只能把小小姐交给其他嬷嬷顺带看管……那些人也没怎么把小姐放在眼里,怎么对待小小姐就可想而知了——”

    秋梦期听到这,气道:“奶娘都不舍得请,连丫鬟也要支使去干这个干那个,这个嫡母做人做到这个地步也是没谁了。”

    “你们两个是什么时候跟着三小姐的?”

    翠儿道:“我和绿儿是以前四姨娘还活着的时候就留给小姐,自小和小姐一起长大,签了死契,契书被小姐捏在手里,大太太倒是拿我们没办法,不高兴的时候最多就指使我们去干别的活。”

    “真是个毒妇。”

    老宋头听着她说着这些,细细想了一下道:“她各方面正常,按理说不至于不会讲话,应该就是环境使然,往后你们就多陪陪她,多说些话,带着她往屋外走,不要老是闷在屋子里,孩子她娘也是,你这病不会传染,心情要放松。”

    小姑娘依偎在翠儿的怀里,露出半张红扑扑的小脸,两只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老宋头下巴一翘一翘的胡子,突然伸手就要去抓。

    翠儿赶忙伸手拦住。

    老宋头见状,伸手将她抱过来,道:“这么活泼,怎会是个哑巴,别听他们扯淡。”

    小姑娘见他长得滑稽,又挤眉弄眼地逗着自己,笑了,虽然没能发出声音,但喉头微喘着,带着声带的些许摩擦,倒像是真有些声音。

    听到老宋头这么说,秋梦期松了一大口气,老宋头说能说,那就能说,迟一点就迟一点吧,问题不大。

    老宋头说完把孩子丢给她们,下去开药了。

    秋梦期安抚了一下周若云,这才把翠儿叫到了外面。

    翠儿怀着忐忑的心情跟到了外头。

    自家小姐这次能够完好无损地被救出来,离开周家那个牢笼,翠儿看得出来眼前这人并非自己以前所想的那样,无情无义,只是对方和越王已经成亲,却不知道接下来会如何安置小姐。

    虽说那日她和吕四冒死前来荆州求救,越王二话不说就立即安排人去了,但那样雍容大气的女人,会愿意和自家小姐二女共事一夫吗?

    正忐忑着,秋梦期道:“翠儿,上次你能大老远跑来荆州求救,再加上这几日的相处,我们都能看得出来你是个稳重且可靠的人,若是没你帮忙周旋,你们小姐和小小姐想在那个家活到今日,怕是难事。”

    翠儿忙道:“四姨娘对奴婢恩重如山,她临终前交代过奴婢要好好照顾小姐,奴婢不敢怠慢,只是如今一大一小,还是落到这个地步,翠儿心里也实在不好受——”

    “不,这些与你没有关系,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有些苦难是命中注定,逃不开,不过现在好了,有我和韵儿在,你们今后无须再担忧那些事情。”

    翠儿知道她口中的韵儿就是越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低下头去。

    秋梦期见她这模样,便知道她误会了,道:“有件事我需要跟你坦白,我并非秋植,我是秋植的双生妹妹,我叫秋梦期,这事我已经和你们小姐说了。”

    翠儿果然大吃一惊,“您是女的?”

    怪不得那日扮相那么像,毫无违和感。

    秋梦期点了点头,微微扯下胸前的衣襟,露出隐隐的沟壑。

    翠儿这下不信也不行,她结结巴巴道:“那姑爷呢?”

    秋梦期这才叹了一口气:“我哥没了,当初刚出了京都,就因病死在了半路。”

    翠儿一把捂住了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随后眼眶发红,眼泪跟着掉下来。

    她并非因为秋植的死而悲伤,她是因为小姐苦命的遭遇感到难过,自小母亲就没了,每日都是如履薄冰地过日子,被父亲随意指给一个榜下捉来的书生,只是为了商家那缥缈的权贵梦,如今好不容易脱离苦海,却没了丈夫。

    小小姐,也没了父亲……

    “翠儿,我知道你是个稳重可靠的姑娘,所以才把事情交代给你,免得以后产生误会,大哥的死,嫂子现在还不知情,我怕影响她的病情,所以你切勿让她知道这事。”

    翠儿呜咽着点了点头。

    “往后你和绿儿就专门服侍嫂子和小宝,我再给你们找两个粗使婆子和几个护卫,有什么事皆可使唤她们,吕四也跟着你们,回头我让大福带着他熟悉周边。”

    “小宝是我侄女,是我哥唯一的骨肉,我和韵儿自会待她如我们亲生的孩子一般,和她们母女相关的事情,都是大事,你皆可随时找我们二人。”

    翠儿这才慢慢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问道:“大人是因为女子身份不好掌权,这才用了姑爷的身份和越王成亲的吗?”

    秋梦期想了想道:“算是吧。”

    “翠儿明白。”

    秋梦期这才郑重道:“平日我和韵儿事务繁忙,嫂子和小宝就拜托你和绿儿了。”

    翠儿忙道:“不敢当,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话刚说完,就听到前头传来脚步声,抬头看去,苏韵在几位女官和护卫簇拥下朝这边走来。

    秋梦期冲着她招了招手。

    苏韵也正好见到她,笑了笑。

    等走近,翠儿赶忙下跪,拜见越王。

    苏韵免了她的礼,道:“都安顿下来了吗?”

    秋梦期回道:“安顿下来了,老宋头刚过来号了脉,说情况虽然不严重,但也不是很乐观,总之有的治,至于小宝,说可能是环境影响迟迟还不会说话,但后面是可以慢慢纠正。”

    苏韵点了点头,道:“走,看看她们去。”

    秋梦期赶忙挽过她的手,朝西跨院走去。

    翠儿见到二人手牵手的画面,眼皮子跳了跳,刚刚要不是大人找她说了那些,这会儿要是见到这画面,怕是不知道要替小姐难受到哪里去。

    屋里只有绿儿抱着小宝坐在床边,周若云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见到秋梦期和另外一位气质不俗的女子挽手进屋,再看其他人恭敬的态度,顿时意识到来人是谁,挣扎着要从床上下来给她行礼。

    苏韵抬手阻止道:“你身体不便,好好躺着就好。”

    绿儿这才知道来者正是大名鼎鼎的越王,虽然看着对方和自家姑爷亲密无间的样子让她很心里不是滋味,但也知道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抱着小宝跪在地上,磕头行礼。

    苏韵弯腰,冲着小宝伸出手。

    小宝愣愣地看着她,可能是觉得她头上金光闪闪的头饰好看,伸出手让她抱过去,眼睛盯着她的头上的簪子一眨不眨。

    苏韵一手抱着她,一手摸了摸头上的簪子道:“这个是尖的,不能给你,换这个行不行?”

    她摇了摇右手手腕上的一个玉镯子。

    这是赵竹的手艺,价值不菲。

    小宝看着晶莹剔透的镯子,果然眼前一亮。

    苏韵笑了笑,她一手抱着孩子不方便,于是向秋梦期把手伸出去。

    秋梦期道:“你这个大的,套给她她戴上去又不合适,回头再给她打一副合适尺寸的金镯子。”

    “无妨,就拿下来给她把玩着。”

    秋梦期无奈,只得将她把手上的镯子给摘了下来,递给她怀里的小宝。

    小宝一把抱住,捏在手里后,忍不住要放进嘴里去啃。

    众人见状,皆是笑了。

    周若云见二人是真心疼爱女儿,心中如释重负。

    苏韵问道:“小宝还没取名字吗?”

    周若云摇了摇头,孩子的父亲一直不在身边,孩子跟谁姓也不好,就一直耽搁着。

    “陛下若不嫌弃,愿请陛下赐名。”

    苏韵是孩子她姑姑的妻子,请她起名不算唐突,而且她如今身份尊贵,能得她赐名,小宝也算是沾了福气。

    苏韵倒也没拒绝,想了想,道:“王月玥,玥乃传说中的神珠美玉,又通越,既然是我们大越国的小公主,大名就叫秋兴玥,小名叫念念,如何?”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皆是一脸震惊,只有秋梦期笑而不语。

    周若云并不知道秋植没了的事,但越王此话却是把自家女儿捧到了如此位置,让她受宠若惊。

    而翠儿自听了刚刚秋梦期那一番话,如今又见苏韵这番态度,也是若有所思,但不管怎么样,如今越王开了金口,小小姐以后的身份,已经不同往日而言了。

    这是喜事。

    主仆几人千恩万谢,就这么把小宝的名字给定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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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3章 大口吃肉 ◇

    王伽的信件很快就到达荆州。

    交州地处偏远, 经济较为落后,历来不被朝廷重视,王伽也根本没有向朝廷上过奏疏, 先前安排的几个官员随便一搅和,其他人就开始自乱阵脚, 加上驻扎边界的石巍李绥拔营往前十里佯装进攻,直接就让这些人吓破了胆, 他稍微一站出来主持大局, 就被委以求和的重任。

    一切正中下怀。

    按照苏韵的意思, 交州的这些官员还是可以先保留,毕竟如今人才断层青黄不接,原本的领导班子要是能用还是暂时先用着,等以后人才富余, 再一点一点地将一些不合格的人剔除掉。

    但毕竟人家是主动投诚, 还是得做出一些表态, 给予一定的好处和便利, 如此一来,其他州郡看到了, 说不定也愿意主动投诚,能在一定程度上省去更多的麻烦。

    事实上,除了土地, 苏韵对他们也没有其他任何要求, 而土地刚好又是这些官绅的痛点。

    不过王伽在信中也说了,因为石巍李绥这一动作,交州官员直接被吓得瑟瑟发抖, 对于土地的执着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强烈, 退而求其次, 希望能保留他们的官职。

    苏韵立即给他回了信息,让他按照原计划进行,并让石巍和李绥进驻交州,美其名曰协助交州越化,进行各领域的改革。

    于是,交州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拿下了。

    随着荆州政局稳定,苏韵先行回了沥州,向内阁提出了提拔现始安郡郡守许正初担任荆州刺史一职的建议。

    秋梦期原是中央监察机构的负责人,担任荆州刺史不过是临时的举动,如今荆州已经渡过前期的混乱阶段,一切向平稳发展,是该要有一位专门的长期的父母官来进行管理,苏韵经过考量,觉得许正初堪当大任,这才有此提议。

    内阁组织讨论过后并征求其本人意愿,最后一致通过了这一决议。

    至于始安郡郡守之位,由吏部提出候选人名单,待内阁商议后确定。

    许正初很快就收到了敕书,因提前通过气,他早就做好了准备,第二天收拾行囊立即赶往荆州南郡,开始了荆州刺史的职场生涯。

    许牧通王三等武将依旧驻扎在荆州以北的边界处。

    至此,大越国目前已经掌控沥州、荆州和交州三大州郡,这三个地方分别由季呼、许正初和王伽三人担任刺史,一切进度都在有条不紊地推进中。

    苏韵在数次会议上也一直强调要稳中求进,戒骄戒躁,不得为了无限扩大版图而强行扩张,以免造成根基不稳,给后期的管理埋下隐患。

    更是把这些基调印在横幅或旗帜上,到处粘贴,以作警示。

    “稳中求进”成了五年内发展基调,“稳”又分为三大稳,即“粮食生产要稳、土地改革要稳、教育科举要稳”,粮食是生存根本,这一点毋庸置疑,而土地则是粮食的生产保障,更是重中之重,至于教育,是人才选拔的根本,大越国未来想要高素质发展,要选出一批优秀的领头羊,就必须打好教育基础,完善科举制度。

    打好这三项基础,商业发展也能在这个基础之上开出繁荣的花朵,这么一来,国家想不强大经济想不发展都不可能。

    而在这样的基调下,各级官员遵照指令,将这几大指标办妥办漂亮,其他各方面的任务也跟着迎刃而解。

    随着沥荆交三大洲的崛起,大越国与大焱国已经隐隐有了分庭抗礼的底气,如果说以前刚刚独立的沥州不过是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股毛贼,那么现在就是不容小觑的同级别对手。

    当初大焱国没有在第一时间采取措施,任由对方长成这样的体量,如今已经轻易动不得了。

    对南方形势一无所知的其他州郡县近期频繁听到关于大越国的相关传闻,越王其人也开始进入各方势力的视野,人们的话题提到大越国和越王也越来越多,再随着张甫檄文地进一步扩散,其他一直在蠢蠢欲动的各方势力也陆续抬头,相继加入反焱的行列中。

    京都的皇城中,景仁帝一天比一天暴躁,不上朝就罢了,一上朝就将朝臣们从头到尾骂上一通,同时一心催促着昊天星君赶紧做法,赐他长生不死之术,心想着一旦身子恢复,必将御驾亲征,将那些越王吴王襄王北王通通消灭,重新一统山河。

    然而昊天星君的答复却让他近乎抓狂。

    举行长生大典,需要六百童男童女献祭。

    昊天星君道:“皇上,自古以来,乞求超自然力量和权利离不开活人献祭,献祭活人不仅是对神灵和先祖的敬畏,更是对四方封国、部落的恐怖震慑。”

    景仁帝拧着眉头问道:“猪牛羊这些活物是否可以代替?”

    昊天星君摇了摇头:“这些祭品还不够珍贵,并不足以表达皇上您对神灵的诚意,也无法满足神灵的需求,您应该知道,只有用生命才能换取生命,只有用鲜血才能滋养鲜血。”

    昊天并非空穴来风,因为在其所信奉的神教教义中,献祭就是至关重要的一部分,他如今所提出的,不过是遵循其教义之旨。

    他这些年所有的成就,皆是遵循教义所为,他对神教教义奉若神明,笃信不疑。

    皇帝想要长生不死,他想要神教发扬光大,而他作为神教使者,追求的自然是凌驾众生之上,俯瞰一切。

    景仁帝将昊天星君视为沟通天地神明的媒介,对其说法自不敢质疑,也充满着隐隐的期盼。

    不过是五百个童男童女,只要能让他永世长存,这样的代价并不算苛刻。

    只是强敌环伺,前不久因勋国公一案刚被人抓了小辫子,那张甫又把多年前张瑛的事情给抖出来,如今的景仁帝处处被人盯着,要一下子找到这么多的孩童,确实是个不小的难题。

    想起今日朝廷上,定王和敬王因为一件小事争论不休,景仁帝突然眼前一亮,既然他的两个好儿子都在争着讨好他,何不让他们去帮他弄来这些祭品?

    ……

    许正初到达荆州后,秋梦期也得以卸任荆州刺史一职,但她没有立即返回沥州,一来是想陪着新任刺史继续把荆州的基础打好,二来是周若云前段时间从京都到南郡刚颠簸一阵子,等她病情稍微稳定下来再上路。

    也正因为许正初的到来,秋梦期身上的担子一轻,终于多出了不少时间来,想起老宋头说的,要让周若云母女要多多散心,要多和她们沟通,于是也让人遵从医嘱,一切照办。只是她如今身份不好和周若云走得太近,但并不妨碍她和自己侄女亲近。

    周若云和秋植的事目前只有翠儿等人知情,秋梦期也没有刻意去解释什么,对外若有人问起只说是嫂子和侄女,旁的人便当是她堂兄义兄或表兄的妻女,就算再有疑问,也不好去打探,短时间倒也没出什么大问题。

    晚上要和许正初吃饭,她抱着念念就去了。

    此时十一月份,天气很冷,南郡下起了雪,念念被包成一个小粽子,在秋梦期怀里张牙舞爪地想要下来走路。

    秋梦期口中道:“下雪路滑,你走两步就摔了,我抱着就好。”

    京都下的雪更猛,只是去年下雪的时候念念刚好一岁,这时候已经没有什么记忆了,如今再次见到雪便觉得稀奇,秋梦期越不让她下来她越挣扎着。

    秋梦期无奈,只得把她放下来,小姑娘脚一沾地开始跌跌撞撞地往前跑,秋梦期在后面看着,顿时心惊胆战,只得跨上前几步捉住她衣裳后面的小帽兜,跟着她一起跑。

    好几次差点摔倒,就全靠这小帽兜将她给拉回来。

    念念觉得秋梦期这是在跟她玩耍,兴奋得很,跑得更欢快,喉咙里发出细细的声音,似是呼吸的气流和声带的摩擦声,隐隐约约的似乎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秋梦期算是练武之人,可耐不住她懒啊,但眼下小侄女要跑,她也只能奉陪到底。

    两岁的小孩最是闲不住,她们无惧寒冷,两条小短腿上像是装了小马达,但身体平衡又没那么好,也无法预知危险,反正就是冲,跌跌撞撞不分东南西北。

    平日里翠儿是看不住她,也就绿儿这活泼好动的性子才能有精力跟在自家小小姐身后到处跑。

    “念念,前面就是阶梯了,不能再跑了,”秋梦期长腿一垮垮到她身前,伸出双手,“来,抱。”

    念念果然停了下来,看着秋梦期。

    秋梦期又再说了一声:“抱~”

    小姑娘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上下两片红嫩的嘴唇轻轻一碰,学着她的样子,发出一个极其细弱的声音。

    “bao……”

    要不是秋梦期的听力极好,差点就错过了这个细如蚊蚋的声音。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这小小的姑娘,眼里的惊喜怎么也掩盖不住,“好孩子,刚刚说什么了,再说一次,姑姑抱你——来,抱——”

    可小姑娘这次却没再开口了,顺着她的膝盖爬到她怀里,抱着她的脖子四处张望。

    秋梦期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这冰凉的两只小手,一伸进脖颈处实在销魂。

    念念还是没有出声,秋梦期有些遗憾,但也没再逼小姑娘,现在能有这样的好现象,以后只会越来越好。

    她腿上微微一用力,将怀里软乎乎的小团子往上抬了抬,站起身,“是不是饿了,闻到饭香味了吧,看看今晚许叔叔煮了什么好吃的东东招待咱们念念~”

    许正初的院子就在跟前,昏黄的灯光下,屋子上方炊烟袅袅。

    进了院子,循着味儿直接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许正初正带着他的小厮许达在准备饭菜,一个铁锅子里炖着大肉,奶白的汤汁正在咕嘟咕嘟翻滚着,冒着热腾腾的热气。

    屋子里肉香四溢,令人直流口水。

    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见到这一大一小,笑道:“哟,念念来啦。”

    说着放下手中的柴火,上前就要抱念念。

    念念似乎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小脑袋埋入秋梦期的颈窝里,不愿给他抱。

    “嫌弃我了这是,”许正初讪讪笑道。

    秋梦期道:“一股膻味,也想抱咱们念念,不给抱。”

    “待会儿吃进肚子你就不觉得膻了,”许正初招呼她坐下,“天冷,咱们就围着炉子吃,顺带烤火。”

    秋梦期求之不得,她最爱吃火锅了。

    “大冬天的,羊排和萝卜炖正好能暖暖身子,”她抱着念念坐下来,“念念,这会儿吃饭,不能乱跑,好吗?”

    念念听得懂,点了点头,眼睛盯着锅里看,看来是真的饿了。

    许达赶紧给她找来一张小凳子,再配上一张高凳子做成一个单独的小饭桌,上了碗勺,就要退下去。

    秋梦期见状道:“天冷,你也坐下来一起吃,就咱几个人,不用见外。”

    许达赶忙拒绝,许正初摆手,“大人说一起吃就一起吃,不碍事。”

    许达这才应声去给自己拿了副碗筷,小心翼翼地坐在念念的旁边。

    秋梦期夹了一块炖得软烂的大羊排,吹了吹,觉得不烫口了这才放到小姑娘的碗里,道:“吃吧,小馋猫。”

    念念早就等待不及,伸手就去抓。

    秋梦期没拦着她,两岁的小孩,不都这么吃饭么。

    “大人,您吃饭,小的照看她。”许达道。

    秋梦期接受他的好意,也给自己夹了块肉,炖过的羊肉处理的不错,没有膻味,放进嘴里一口下去顿时汁水都往外滋,舌尖满是香甜美味。

    简直是冬日里的一大享受。

    “扶余的羊真是肥美,大冬天的吃上这么一顿羊肉,汤鲜味美,驱寒又暖胃。”

    羊肉入口,几人都有些狼吞虎咽。

    “荆州当地的羊没有他们的羊肥,还是得北边的牛羊更绝……”许正初口中含糊道。

    秋梦期点了点头,吃了几口肉又连喝了几口羊汤,一脸满足,“你爹娘什么时候到,要不了多久就要过年了,可别到时候又跟去年一样自己一个人在外头吃年夜饭。”

    许正初去年是在始安当郡守,当时荆州涌入一大批难民,他整个年都在忙,根本没时间和家人团聚。

    “先前来信说这个月初六就出发,要不了几天就到了。”

    “那就好,我过两天也要回沥州,刚好伯父伯母来了也有人陪你吃饭。”

    “怎敢劳烦你担心我,陛下在沥州也盼着呢,再说梦期去年也是在京都执行任务,可没比我好到哪里去。”

    秋梦期想起去年为了营救李泰,等着给禾家翻案,不得不滞留京都,那时候第一次和苏韵分开那么久,当真是相思成疾。

    “等以后天下平定了,大家就不用再这么分隔两地不得团聚,来,放点大白菜下来,咱们念念也得吃些青菜。”秋梦期冲着许正初道。

    许正初拿起一旁的菜篮子,眯着被烟熏得快流泪的眼睛,拨了几片菜叶到滚烫的汤锅里。

    “念念,不去沥州了,留下来陪许叔叔一起过年好不来。”

    念念摇了摇头,小脑袋贴着秋梦期的胳膊,似乎不愿意跟她分开。

    秋梦期笑道:“喜欢小朋友就自己找人生去,不许惦记咱念念。”

    许正初尴尬一笑,又捞出一大块羊排探过身子夹到念念碗里,道:“来,念念,吃肉。”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

    目前还没有想要把周若云写死,别着急(*/ω\*)感谢在2023-10-06 19:09:18~2023-10-07 21:06: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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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4章 齐聚荆州 ◇

    吃完饭天已经黑透, 许达打着火把将秋梦期姑侄二人给送了回去。

    如今她们住的地方还是在刺史府的衙署内,只是搬去了府里的另外一处别院。

    荆州南郡刺史府和沥州刺史府不同,沥州一直以来就是东南沿海一个流放犯罪的州所, 以贫穷落后著称,历来就没被朝廷重视过, 沥州刺史府的规格不过是个比县衙大一些的衙署而已,就更比不上占领重要战略地位的荆州了。

    这也是当初苏韵和秋梦期搬到沥州后, 要另外建设中央办公署的原因之一。

    整个衙署占地一万平方米, 由中轴线(衙署)、东轴线(祠堂)、西轴线(刺史官邸)及大夫第、参军第、礼房、卡房等建筑组成。主体建筑由照壁、大门、牢房、兵舍、正堂、长廊、东花厅、西花厅、二堂、东厢房、西厢房、三堂、后苑等组成。[1]

    许正初搬过来后, 就住进衙署里面的刺史官邸,秋梦期则带着周若云母女几人则搬进了后苑。

    虽说同在一个衙署,但走路仍要一段距离。

    只是许正初孤身上任没带家人,其他官员亦是如此, 因此整个衙署在这下雪的冬日里显得尤为寂寥。

    回来后, 秋梦期抱着念念去了周若云房间, 进屋后迎面扑来就是一阵暖烘烘的热气, 这还是秋梦期因为周若云体弱特意叫人在她房间里给砌的地龙,这几日下雪, 地龙更是断不得。

    念念从秋梦期怀里下来后,蹬蹬蹬就朝母亲的床边跑去。

    周若云见她不似以前在周家那样见人就躲,风风火火地像一只小老虎, 心中的惆怅之情也在瞬间烟消云散。

    就算没有那人的信息, 可孩子变得这般活泼,她觉得一切都值了。

    念念跑到床边,搂住母亲的脖子, 小脸蛋在对方的脸颊处蹭了蹭。

    她没有办法说话, 这是她表达喜爱最常用的方式。

    感受着女儿冰呼呼的小脸蛋和小手, 还有呼着烫呼呼热气的鼻子和小嘴,周若云也跟着感觉鲜活起来,她搂着穿得像个小粽子一样的女儿,暖暖的纤手抚过那粉扑扑的小脸,笑道:“有人去吃羊肉了,娘嗅出来了哦。”

    念念咧着嘴缩着脖子笑嘻嘻,可惜却还发不出声音,但弯成两个月牙的眉眼和笑得露出门牙的小豁口看得出来她心情十分愉悦。

    站在门口看着母女俩亲密无间的模样,秋梦期心里也软乎乎,她也想回去和韵韵这样贴贴。

    人已送到,她不欲打搅二人,转身悄悄离开了。

    周若云看着她高挑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低头用鼻子抵着女儿的鼻尖逗弄了一会儿,才轻轻问道:“喜欢姑姑吗?”

    念念挂在母亲的脖子上,听母亲这么问,喉咙里咕嘟了两下,后面点了点头。

    一旁的翠儿将念念抱过来,一边脱掉她外衣一边道:“大人对念念是真的没的说。”

    都说小孩屁股三把火,念念才进屋一小会儿,原本冰凉凉的两只小手就已经变热乎了。

    周若云叹了口气:“要不是有她,咱们现在都不知道是怎样的下场。”

    听她这么一提,翠儿不禁想起往日大太太和周家那些人的嘴脸,再想起周美云出嫁当日,她们母女和两个丫鬟被塞进马车里上了锁的那一幕,不可抑制地打了个寒颤。

    “如果没有逃出来,我怕是早就没命了吧。”

    翠儿忙道:“小姐,可千万别这么说,吉人自有天相,更何况熬过了前头的那么些年,苦尽甘来,往后就是好日子了。”

    周若云看着她怀里的念念,正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方觉得当着女儿的面说那些丧气话实在不该,这才又转了话头道:“眼下就挺好,他若有难处,不来见我也没关系,反正当时大家都是身不由己,念念好好的,我也别无所求了。”

    翠儿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谁,低下了头。

    秋梦期跟她交代过了,秋植已经死了,但顾及小姐的身体,她也没办法告知,只是见到小姐这般模样,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而念念听着母亲的话,喉咙又翻滚了两下,发出咕噜的声音,似乎想说什么,努力半天却没说出来。

    翠儿注意到了她的异样,觉得她似乎想说话,甚至有时候觉得她几乎要成功了的感觉,生怕吓到了她,没敢出声,直到小姑娘没再生出动静,这才有些遗憾地将她抱到床边道:“擦个脚丫子,马上就要睡觉了。”

    一夜好眠。

    第二天早上,老宋头例行前来探脉,秋梦期刚好也过来,便问他要带周若云母女回沥州的事。

    老宋头却摇了摇,建议不要这时候出行。

    秋梦期心一提,急切地看着他。

    周若云也转头看向老宋头。

    老宋头瞪了秋梦期一眼:“人养得好好的,可外头天寒地冻的,荆州到沥州坐马车也得十几天,车上又颠簸也没地方烤火,一个身体健全的人都能给你坐垮了,更何况这么个病人。”

    秋梦期这才意识到自己疏忽,赶忙道:“是我考虑不周,理所当然了。”

    只是她们不回沥州,她自己肯定也得留下来照顾,一想到又要和苏韵分开过年,心里就忍不住沮丧。

    周若云见状,忙道:“大人公务繁忙,便回沥州去吧,我和念念有翠儿她们在就行了。”

    秋梦期摇了摇头:“大过年的,我怎么能把你们丢在这儿。”

    “可大人要是留下来,陛下在沥州就得孤零零一个人了。”

    看着秋梦期犹豫的样子,她心里紧了紧,猜想着或许是秋梦期觉得念念是秋家的骨肉,想要把她带回沥州,说不定那人就在沥州,想见念念,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就得和念念分开了,她和女儿可从来没有分开过一天,她如何舍得。

    但又不得不违心道:“大人若是想带念念回沥州——”

    秋梦期一听就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赶忙打断道:“大过年的,我怎么可能把念念从你身边带走,放心吧,你在哪儿她就在哪儿。”

    周若云暗暗松了一口气,只是回头一想,秋梦期和她交代过,越王是她的妻子,她虽然不能想象两个女孩子之间的这种羁绊,但既然是妻妻,想必感情并不亚于她和念念的母女情深,自己都不愿和念念分开,大人又怎么能舍得离开妻子呢。

    “我和念念现在好好的,您留在这儿也不抵什么用,反倒让陛下在沥州牵肠挂肚。”

    旁边的绿儿听到自家小姐这么说,心里很是不理解,怎么小姐老是把姑爷往外推。

    翠儿哪知道绿儿在想什么,也一并劝道:“大人,小姐说的是,这儿有许大人罩着,又有护卫婆子,我们几个也出不了什么事儿,您就不用特意留下来陪着我们了。”

    秋梦期还想说什么,一旁的老宋头不耐烦道:“婆婆妈妈的,我不也在荆州吗,你还担心什么?”

    听老宋头这么说,秋梦期原本坚持的心又动摇了,仔细想想,小侄女重要,但老婆更重要,小侄女有自己娘陪着,可老婆嫁人了也不好回家找娘,更何况娘家人哪有自己来的亲。

    去年已经不能陪在她身边了,今年不能再留着她孤零零一个人。

    于是也不再坚持,“那行,我自己回沥州陪韵儿过年,等年后再抽空过来看你们。”

    周若云道:“过了年也不着急,我们在这儿也出不了什么事。”

    “看着吧,沥州忙我就先忙着,得闲就过来,不然得等你好些了再接你们过去。”

    周若云等人拗不过她,只好随她去。

    秋梦期抱着念念道:“念念也不怕没人陪你玩,过两天焕儿姐姐来荆州过年,到时候也住进衙署,回头你就有伴了。”

    念念看着她,不知道焕儿姐姐是谁。

    屋里都不是外人,秋梦期道:“焕儿是昔日勋国公的曾孙女,如今勋小国公禾大人的女儿,念念的姑姑是禾大人的师妹,你说这关系亲不亲。”

    她没说自己就是禾大人的师妹,只说念念的姑姑是,在场的人,懂的都懂。

    唯有绿儿和念念一脸茫然。

    翠儿本就是聪颖之人,听到秋梦期一说,就知道为何焕儿母女二人会往荆州来,“勋小国公如今京都,可否方便来见她们?”

    “南郡虽然离京都有段距离,但比起沥州,可要近太多了,勋小国公武功高强,骑术了得,告病在家两三天不上朝,总能挤出时间来,况且大过年的,大焱那个皇帝也未必有这个心思上朝。”

    影七去年春节之前就和秋梦期去的京都,直至后来禾家沉冤昭雪,就一直再也没回过封乐,焕儿一次年都没能和父亲一起过,错过了去年,今年自不能再这么分隔两地,苏韵这才想办法让她们前往荆州相聚,好歹一起吃顿年夜饭。

    这才有了这么一出。

    京都的人就没有不知道勋国公的,尤其是去年禾家翻案一事,就算周若云处在深闺,翠儿绿儿平日里在外头听来的消息也会跟她分享,这一家人极其悲惨遭遇让人十分动容。

    如今听说要和勋老国公的曾孙女一起住在衙署,周若云和翠儿等人也感到不胜荣幸。

    “焕儿小姐多大了?”翠儿问道。

    “焕儿十岁了,是个聪明早慧的小姑娘,学识好,又胆识过人。”秋梦期把去年焕儿智救赵铭的事给说了一遍,把大伙听得津津有味,听完了又忍不住赞叹不已,皆道这天下居然有如此聪慧的小姑娘。

    秋梦期捏了捏念念的小脸蛋道:“咱念念还小,以后长大了也是个聪明的小姑娘。”

    念念才两岁,不太听得懂大人们在说什么,但不论轮到谁说话,她都用那乌溜溜的大眼睛细细地盯着,满眼的好奇。

    才没念叨多久,焕儿和乔三娘母女二人腊月十五早上就赶到了荆州。

    乔三娘到的时候,先是带着焕儿来拜见秋梦期,秋梦期顺势将周若云几人介绍给她。

    影七早已将秋梦期的身份告诉了妻子,乔三娘一听她叫嫂子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或许也是想到了以前自己那段独自产女颠沛流离的心酸过往,让她如今看着周若云和念念,感同身受怜惜不已,对着周若云是妹妹长妹妹短地叫着。

    周若云自小就没什么朋友,府里的那些姐姐妹妹个个都恨不得她去死,如今乍一面对乔三娘如此热情,受宠若惊之余就只剩下开心。

    秋梦期道:“幸好三娘来了,不然我都不放心回沥州。”

    乔三娘笑道:“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有我和焕儿陪着,不让她们少了一根汗毛。”

    周若忙道:“大人言重了,我和念念哪有那么娇贵,这么些年都过来了,如今身边都是关心我们的人,只会比以前更好,您就不必过于担心。”

    这时屋子外边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梦期就放心吧,有我在,她们不能更好了。”

    听着原来是许正初来了,秋梦期赶忙起身出了外面,却见许正初旁边站着一对年过四五十的夫妇。

    不用说,这两位老人就是许正初的父母了,没想到他们也一起到了。

    秋梦期赶忙躬身下拜,口中道见过伯父伯母。

    古人重孝重礼仪,秋梦期就算职位再高,但作为许正初的朋友和同僚,自不可傲慢对待。

    两位老人赶忙将她扶起,再双双下跪,见过王夫和都察院长官。

    秋梦期不敢受礼,忙让二人免礼。

    又将他们介绍给屋里的几位,其他人也各自见礼,整个屋子热热闹闹,总算是多了些欢乐的气氛。

    等大家终于寒暄完,突然间发现孩子不见了,转头一看,才发现焕儿牵着念念的手站在旁边,安安静静地看着大人们说话。

    焕儿被小姐姐牵着,也难得地不乱跑,紧紧捏着焕儿的小指头不放。

    秋梦期见状,走到她们跟前,蹲下来看着念念道:“找到新的小伙伴了,就不要我了是吗?”

    念念抬头看了眼焕儿,又看了眼秋梦期,看似认真地想了想,最后伸出空出的另外一只手,拉住秋梦期的手掌。

    表示着,两个她都要。

    秋梦期揉了揉她的头发,嗔道:“贪心鬼。”

    许正初的父母就他一个儿子,盼孙都快盼瞎了星星月亮,可儿子都二十四岁了,愣是没往家里带过一个女人,前两年说想给他找人说亲,他却一直说忙,过年连家都不回。

    夫妇二人去过他工作的地方看过,先是在初宾县,才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到了始安,去了始安不到一年就到荆州了,荆州刺史啊,这个位置是他们这辈子想都不敢想的位子,自家儿子就像是屁股上绑了个窜天猴,一飞冲天,能不忙吗。

    理解是理解,但馋着孙子孙女也是真的。

    如今见到眼前两个粉粉嫩嫩的小姑娘,大的聪颖文静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小的活泼灵动惹人怜爱,哪能不爱。

    忍不住也上来逗弄谈笑几番。

    焕儿一贯稳重,倒也还好,念念从来没被这么多人关爱过,竟有些不知所措,扯着焕儿的衣摆躲到她身后。

    众人不禁失笑,又忍不住怜爱几分。

    晚上,大伙聚在一起吃了顿饭,周若云心情愉快甚至觉得身体也轻了几分,一起去用了饭,烟火缭绕中,所有人都是笑意盈盈,似乎觉得今年这个年,似乎不会太差了。

    作者有话说:

    我变懒了,先前一日一万我干劲十足,现在一天三千没写完我就哈欠连天还拖到这个时候。

    大晚上的,刚吃了一个什锦月饼,真是造孽。

    【1】刺史府建筑资料参考来源网站: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43274708708794734&wfr=spider&for=pc感谢在2023-10-07 21:06:22~2023-10-08 21:49: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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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5章 谏言纳妃 ◇

    乔三娘和焕儿几人到了荆州后, 秋梦期又留下来多陪她们一天,终于于腊月十七日踏上了返回沥州的行程。

    昼夜兼程,一路疾驰, 终于在腊月二十回到了沥州。

    自大越国宣布成立之前,工部已经着手行宫的建设, 如今主体工程已经完工可以入住,其他部分仍在陆续完善。

    苏韵和秋梦期的目光是在整个大焱甚至更宽, 将来不可能将首都建设在沥州, 但短期内还是要在沥州办公。

    苏韵如今已是一国之君, 有些排场也要提一提。

    当下的社会环境,新世纪的民主和平等并不适用,森严的等级制度和绝对的皇权统治地位能在很大程度上保证她们改革的继续和新法的普及。

    封建的土壤开不出民主先进的花朵,这片土地上大多数人没有办法接受太多新颖的东西, 有些思想根深蒂固, 有些东西过犹不及, 只能一步一步推动, 一点点渗透,一旦没把握好这个度, 就容易让高速运行的马车侧翻。

    行宫建设和礼仪规范也在按部就班地进行。

    行宫就建设在中央办公衙署的旁边,远远望去一大片红砖青瓦层层叠叠井然有序,建设外形上威严壮观, 具有强大的震慑力和压迫感。

    秋梦期看了下时间, 时间不过下晌,这个点苏韵肯定还在办公,于是让转头就去了中央办公的衙署。

    到了勤政厅, 女官说陛下和群臣议政开会, 各部堂官下属均有参加。

    秋梦期闻言, 转头就去了议政殿,既然是大会,她作为都察院的一把手,又是内阁阁员,自然也是能参加。

    只是还没进门就听到殿内闹哄哄的,似乎在争辩着什么东西。

    听到殿内传来“王夫”二字,秋梦期原本往前的脚又缩了回来。

    站在门口驻足一听,差点就气歪了鼻子。

    只听殿内传来一人声音:“陛下如今成婚已有一载有余,却仍未见有孕,故而臣斗胆猜测,王夫必定身子有疾。陛下如今乃九五之尊,当以传宗接代为重,臣愿竭尽全力,为皇上寻觅合适男子,以供陛下选取。”

    秋梦期透过门缝偷偷往里瞄了一眼,此人是张老手下,礼部右侍郎张奎,她对此人并没有什么印象,不过这次过后,怕是要将此人拉入黑名单了。

    张老没有吱声,倒是张嫣开口道:“如今陛下和王夫都还年轻,孩子一事我看倒是不用着急,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我们花更多的精力去处理。”

    张奎听到这话,颇为不满,“子嗣一事乃皇家大事,更涉及江山社稷,皇上的事便是我们这些做臣子要考虑的事,比起其他事,此事更不可怠慢,望陛下圣明烛照!”

    秋梦期听到这里,再也没忍住,一把推开殿门,大步走了进去。

    张奎见到秋梦期,顿时脸色一白。

    他不知道这姓秋的来得这么巧,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了。

    但又觉得自己没错,昂起头并未理会秋梦期那能杀死人的眼光。

    秋梦期走到殿前,先是例行向苏韵行了礼,忽视掉柳月如那幸灾乐祸的眼光,走到张奎的跟前道:“你是负责哪个部门的?”

    张奎抬头,脸上未见惧色,“我乃礼部右侍郎,主管礼部司。”

    “礼部司主要礼乐、学校、仪式和制度,先前陛下刚定下‘稳’的调子,你可还记得是什么吗?”

    “当然是保证粮食、土地改革和教育稳妥见效,这些下官自然记得,不需要秋大人特意来指导我。”

    张奎自认提出选男妃育皇嗣之事是为了皇帝好,就算此时王夫再气,陛下也不会拿他怎么样,试想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就算是女皇也不例外,天下谁人不好色?皇帝也该因此而感激他才是,故而这会儿对秋梦期也没有忌惮之心。

    “既然你还知道教育要稳,我问你,三洲之下,扫盲进度到达预期了没有,全国孩童的入学率有多少,女孩的入学率又有多少,各郡县的学堂是否已经建设齐全,配套设施有没有到位,学堂的夫子合格率有多少,你又采取了什么措施来促进这一切?”

    倘若只是沥州的,张奎倒是能说出个一二,可如今又加入了交州和荆州,教育方面自然没能普及那么快,秋梦期刚刚说的那几个指标他一个都答不上来。

    只得支支吾吾道:“荆州和交州刚并入越国,教学一事也得循序渐进,秋大人若是觉得下官刚刚谏言陛下纳娶妃子侵害了您的利益,才故意使我为难,那我也无话可说。”

    秋梦期简直气笑了,“那么多的活儿你有空不去做却来这里东管西管,简直不知轻重,如今还好意思胡乱攀扯借口,埋怨我公报私仇?你若是做得好,我能挑出你的刺?说句大言不惭的话,若是让我做你这个位置,绝不是这样拖泥带水!”

    吃饭的饭碗被人挑杠,工作能力被质疑,张奎脸皮被扯了下来,顿时恼羞成怒道:“秋大人这是嫉妒心作祟,为了独占陛下,竟然连一个谏言纳妃的言官都容不下,竟如此咄咄逼人,若不是你无能,陛下与你成亲一年多肚子怎会不见动静。”

    苏韵听到这儿就听不下去了,摆了摆手。

    一旁的女官赶紧上前,抬高声音道:“肃静——”

    二人这才悻悻闭嘴,各自不服气往两边站开。

    苏韵这才不紧不慢道:“关于孤婚姻及子嗣之事,乃孤的家事、私事,往后议政之时不可再提,以后若是再有人这般不合时宜提及此事,罢官处置。”

    张奎一听,大惊:“陛下,万不可如此,臣头上的这顶乌纱帽倒不打紧,可子嗣乃家国大事,事关江山社稷,不可如此回避。”

    “孤说了,不能在这样的场合提起此事,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张奎,你确定还要再开这个口吗?”

    语气严厉不容置喙,张奎从未见过这样的女王,吓得赶紧闭上嘴巴,后退一步。

    建言献策固然重要,但都要有一个度,眼前这位明显就是不吃以死强谏那一套,倘若真以死相逼,怕是要白死。

    最重要的是,越王的事业如今正蒸蒸日上,一旦统一,如今这个班子的成员将会贵不可言,张奎如何舍得这样泼天的富贵。

    他原以为当皇帝的就没有不喜欢三宫六院,就算是女人,自然也是沉迷男色,可眼前的越王谈起后宫眼底却毫无波纹,仿佛真的是对这方面毫无需求。

    此时的越王年轻,或许还怀着姑娘家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单纯心思,可也没必要说出这样的狠话断了自己的后路。

    等将来年老色衰的时候,哪里能耐得住寂寞,怕是要后悔今日撂在这里的这番话。

    张奎心中惋惜,但为了自己今后的荣华富贵,不得不乖乖低头,退到人后去。

    秋梦期这会儿气还没消,狠狠地瞪了一眼他的背影,心里想着什么时候非得给这人使个绊子才行,趁着自己不在,挑唆自家老婆选男宠,真是活腻了。

    苏韵看着还气呼呼的某人,心中暗自好笑。

    但此时没开完会,她没做多余的表情,冲着秋梦期道:“既然左都御史回来了,那便入座一起开会吧。”

    秋梦期心里不爽,压着火气道:“不开了,舟车劳顿,我回去休息。”

    说着头也不回地转身出门去了。

    众人见状,神色各异。

    张嫣柳月如等人早就知道她这样的脾气,自是见怪不怪,而李泰和张老自觉得她性情使然,也是一笑置之。

    倒是其他下边的大小官儿们,很少跟秋梦期共事过,不了解其为人,只觉得她如此做派,不将越王放在眼里,实在过于傲慢,纷纷侧目。

    秋梦期才懒得理会别人是怎么看她,也不给他们半分眼色,只是刚刚苏韵没有能及时出来护短,让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带着一股怨气,硬着脖子走了。

    如今行宫已经大致建成,先前的院子也不住了,两人的家当早就搬去了行宫里,秋梦期回家自然也是回行宫。

    行宫就在中央行政办公署的旁边,马车走几步就到。

    行宫没有太监,只设有宫女。

    秋梦期刚进宫门,就有宫女迎上来屈膝见礼。

    “陛下有说让我住哪儿吗?”

    宫女回道:“陛下说,既与王夫是夫妻,自然是要住在一起。”

    秋梦期原本还堵在心口的火气这才熄了下来,“那便去寝宫吧。”

    宫女赶忙应声带路,前往延福殿。

    等进了殿,秋梦期发现自己先前在行政署后面那个院子里的东西果然都搬到了殿里,包括她的衣物和一些私人物品,和苏韵的东西整整齐齐的叠放在一起。

    心下稍安。

    这在这时,外边传来脚步声,门口宫女叫了一声徐姑姑,秋梦期转头一看,笑了:“春桃来了。”

    春桃姓徐,如今升任内侍姑姑,可不就是徐姑姑吗。

    春桃也快步迎上来,“主子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还以为您会带侄小姐一起回来呢。”

    秋植孩子的事,春桃是知道的。

    秋梦期摇了摇头:“她娘身子不好,不方便在这大冷天地来回奔波,等身子养好了再接回来。”

    春桃表示明白,又看着她风尘仆仆的样子,问道:“主子可是要洗漱?”

    秋梦期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满面尘土的模样,想起那么久没见面,自己刚刚就以这样的面目去见那人,不禁有些懊恼,应该先回来洗漱一番再去才对,惊艳死她。

    “要洗,这几天在外头风餐露宿的,得好好洗洗。”

    ……

    等苏韵回来的时候,就见寝殿内坐着一位身材曼妙的女子,正坐在软榻上背对着门口。

    腰肢修长,在修身的衣裳衬托下多了几分柔软,优雅的线条一直向下延伸,渐渐融入浑圆的臀部。

    屋内烧着地龙,她穿得少,但并不觉得冷。

    待看那张清俏的脸庞后,苏韵不禁眼角一挑。

    秋梦期正低头给自己的脸上和手上涂抹护肤的东西,这些纯天然护肤品还都是苏韵给鼓捣出来的。

    这次拿下荆州,从前期准备到现在,前后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打仗的时候风里来雨里去,在野外安营扎寨几乎是常态,日子过得是相当粗糙。就算当了刺史也是少有安生,时常东奔西跑到这个郡那个县,下到乡镇百姓家处理事务更是常事,少有停歇,加上这几日几乎是不眠不休地往回赶,天冷风又大,皮肤都粗糙了不少。

    想到今日回来那些人居然撺掇着苏韵选男宠,她就气不打一处来,与此同时,也不由地生出一丝危机感。

    苏韵长得美,如今又位高权重,往后定时会有无数的美人前仆后继地往她身上扑,谁知道她会不会生出一些什么心思来。

    于是一颗心提得老高,一回来沐浴完了,就迫不及待梳妆打扮。

    苏韵爱她原本的样子,她自然是投其所好,去了男子的装束,想到对方当初央着自己叫她姐姐,秋梦期嘴角的意味也变得更加浓烈。

    正细细揉抹着双手,让皮肤吸收养分,听到门口轻轻的脚步声,便知道是那人回来了。

    秋梦期习武,听力好,和苏韵共处这么久,自然也是熟悉她的脚步声,连带春桃的也能听出来,不用转身就知道是谁进了屋。

    她没回头,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苏韵走到她身后,挨着她的身边坐了下来,双臂环住她的腰,道:“都知道我进屋了,也不回头看一眼,是恼了我了吗?”

    她不提还好,一提秋梦期就想到刚刚被张奎怼的那一幕,轻哼了一声,没有回她的话。

    苏韵看着她侧着的脸庞,小巧的耳朵下来就是尖尖的下巴,明明是小家碧玉的长相,却隐隐透着一股英气,或许是跟她的身高和这副身子自小习武的气质有关,两种截然不同的特性融合在一起,形成了全新的一种面貌。

    “不说话?那就是恼了。”

    秋梦期挣着她的手臂道:“碍手碍脚的,起开啦。”

    苏韵放开手,却仍挨着她。

    微微侧着脸靠近,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独有的气息。

    秋梦期是敏感的,感受到脖颈边上温热的呼吸,猛地一回头,闯入了苏韵一双含情的眸子里。

    两道目光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到了一起,秋梦期却像是被烫到了一般,迅速移开了目光。

    她要是没看错的话,苏韵看着自己的眸光里,似乎带着——欲望?

    以前她们做那种事的时候,一旦到了动情的时候,她就会这么看着她。

    意识到这一点的秋梦期身子在一瞬间变得发烫,心也跟着狂跳了起来。

    心里不禁有些羞恼,这女人,才一个多月没见,怎么像头母狼似的,一点都不矜持。

    但秋梦期不得不承认,苏韵那样的神色,就是在无声地撩拨着她,这让她自制力几乎直接崩溃。

    她心想着,先晾一下对方,今天的事好歹也得给个说法,说法说不上,也得总有个安慰吧。

    可谁知苏韵下一秒就缠上她的手臂,身上清冷的香气也扑面而来,属于她的独特的味道就这么铺天盖地笼罩着自己的整个世界。

    秋梦期再也忍不住,手臂一收,反手擒住她的腰身,就要将人往自己怀里拉。

    却不想又有脚步声传来。

    她迅速松开手,转过身低着头继续揉开手背其实已经被皮肤吸收掉的精华。

    “陛下,要用饭了,是端到寝宫来还是去外头吃?”

    苏韵坐直了身子,道:“端进来吧。”

    “是。”

    想要的贴贴没有贴成,两人坐下来后都有些不自在。

    苏韵或许是因为这一年多以来身份的转变,上位者的气势越来越强烈,虽然在秋梦期面前她会有意识收敛,但有些东西一旦形成习惯,就总不免会自然流露。

    每次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会注意观察秋梦期,生怕对方有什么不适的反应。

    这会儿坐到小桌子前,两人面对着面,没让人留下来服侍。

    苏韵给她盛了碗汤,率先打开话匣子道:“你嫂子怎么样了?”

    秋梦期听到这话,原本还高涨的情绪瞬间就冷落了下来,闷头喝汤,不愿意回她的话。

    苏韵见她神色不对,也立即意识到她介意的点出现在哪儿,赶忙换了句话道:“咱嫂子怎么样了?”

    秋梦期神色才稍稍缓了缓,但语气还是闷闷:“看着气色好了一些,就是这种天气不便长途跋涉。”

    听到苏韵嗯了一声,她又接着道:“等过完年了我再过去过去。”

    苏韵闻言,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过完年是什么时候?”

    “初三初四吧,初二陪你回一趟娘家,初三天气好就走。”

    “有那么迫不及待吗?”苏韵声音听不出喜怒,“你现在还是检察院的领头人,不能说走就走吧。”

    秋梦期听了这话,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堵,一口饭卡在喉咙竟有些咽不下的感觉。

    “下面那些人也能做事,又不一定非得我在,北征大军我还是副兵马大元帅呢,就算现在并非征伐时刻,也卸了兵权,可兵力还在边界,春节期间我去轮值,有何不可!”

    苏韵听到这话直接就放下筷子了。

    “军机处什么时候给你下了命令让你去荆州边界轮值?还有你身为都察院的负责人,长期离开岗位也不是个办法,我知道你担心她们母女二人,但大夫护卫都安排过去了,年前这段时间你在那边也待了很长一段时间,这些我都没说什么,可年后你还想初三就走,你总得给我一个说法吧。”

    秋梦期看着她面带寒霜的模样,嗓子眼堵得更厉害,想到下午回来时议政殿里张奎那些话,顿时觉得心里发寒。

    她没说什么,用力把那口饭给咽了下去,道:“既然如此,那不去了就是。”

    苏韵直接被她这个态度给卡了个不上不下,脸色也跟着僵了下来,一顿饭吃得两人各自一肚子气。

    吃完饭,秋梦期就出门去了,她也没出行宫,就在宫里头到处瞎晃,消消火气。

    自己也不是三四岁的小孩,一生气就要闹离家出走,而且她在乎那个女人到骨子里了,不可能因为这些事就离家出走,她们能在一起不容易,别扭可以闹,但再过分就不行了。

    她也知道自己小心眼,可有些事情一想起来就难受,她没办法控制住。

    于是就沿着行宫的廊亭慢慢散步,顺便了解行宫各宫殿的构造。

    春桃远远地跟着,行宫里并没有安排很多宫女,大家都各自分配了属于自己的活儿,都在各司其职,没有那么多的功夫围在一起说闲话。

    不过远远看着王夫一身女装,扮相令人惊艳,心中自然诧异。

    但想到既然是女王上位,上位者素来都强势,有怪癖者比比皆是,也许越王就好这一口,让王夫男扮女装讨好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如此想着,便不得不奇怪了。

    腊月的天气寒冷,外边风大,就算秋梦期身子骨再好也不禁这么吹,更何况她才涂抹了那些植物精华,可不想让这些东西都白涂了,走了半圈下来,又转身朝寝宫的方向走去。

    只才走到一半,就见正跟着自己怄气的那人一身暗红外袍,就站在回廊不远处,看向自己的方向。

    秋梦期看着那身影,心头一紧,她不知道苏韵是不是特意在这里等自己,但又觉得她就是在这里专程等自己,原本沉到谷底的心情又微微激荡着,仿佛湖中投入了一颗小石子,荡开了水纹一圈一圈地朝外边扩散去。

    “期期——”

    那人在叫她了。

    秋梦期压着胸房里那颗又在骚动的心,装作波澜不惊地走到她跟前,道:“这么冷,怎么不在屋里待着?”

    苏韵看着她,脸上带着些许的委屈:“我在这儿等你。”

    强大的女人一旦示软,不管是怎样硬心肠的人都扛不住,更何况秋梦期本就不是什么硬心肠的人。

    这句话直接就让她心头一软,疼惜怜爱的感觉就这么直接袭击整个心脏,脑子里哪里还记得刚刚两人到底因为什么样的事情各自生了闷气。

    “屋里不能等吗,非得来这里吹风。”

    “你又不在屋里。”

    “我出来透口气就回去了,你在这行宫里,我还能跑去哪儿?”

    这话明显就取悦了苏韵,她嘴角这才微微提了提,朝她伸出手来。

    秋梦期把手伸过去,一把握住了她修长柔软的手掌,紧紧扣在一起,亲密无间。

    “咱们回去吧。”苏韵大拇指轻轻刮着她的手背,“外头怪冷的。”

    秋梦期被手背上的那拇指一搔,心底泛着涟漪,轻轻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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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6章 哄好好哄 ◇

    等回到寝宫, 苏韵这才依依不舍地将手放开,道:“我去洗漱,你等我一会儿。”

    秋梦期点了点头, 给她一个快点的口型。

    苏韵笑笑,抱了衣服去浴室。

    屋里暖烘烘的, 秋梦期将外袍脱了,自己则爬上床, 百无聊赖地裹着被子滚来滚去。

    滚着滚着, 困意竟也跟着袭来, 赶了几天几夜的路,原本见到苏韵的时候因为兴奋不觉得疲惫,后来又赌气,也不困倦, 这会儿两人和好心放松下来, 困意就排山倒海地来了。

    苏韵出来的时候, 就看到她躺在被子上沉沉睡去。

    看着她眼底两抹乌青, 原本荡漾的心情也渐渐转化成为心疼,小心翼翼地将她身子抬起, 把底下的被子给抽出来盖上。

    秋梦期睡前知道自己是在寝宫,毫无戒备之心,这会儿苏韵弄她, 也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只是在侧着身子的时候手在半空中捞了一下,似乎想抱住什么。

    “老婆……”

    苏韵听着她低低的呓语,知道想抱的是自己, 于是也顺势躺下, 钻进她的怀里。

    秋梦期手捞住了东西, 心满意足地抱着她再次沉沉睡去。

    苏韵见她睡得香甜,自己原本盼着的甜蜜夜晚也跟着泡汤了,忍不住点了点她的鼻子,低声道:“一年到头陪我的时间加起来不到一个月,居然还想初三就走,真是没良心的小东西。”

    说着又不觉得解恨,凑过去在她下巴又咬了一口,不轻不重的,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

    “坏蛋——”苏韵说着,这才在她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和她一起寻周公去了。

    第二日等秋梦期醒来,床上就只剩她一人了,问是什么时辰,春桃说都快到晌午了。

    秋梦期张大了嘴:“我睡了这么久?”

    但思绪却飘到了昨晚,原本两人亲亲密密地回房,秋梦期就知道晚上少不了要与她要酣畅淋漓一番,可自己居然睡着了。

    懊恼不已,白白错过了那么好的夜晚。

    但事已至此,只能晚上再补救了,她懒洋洋地起身洗漱,一边问道:“陛下中午回行宫吃饭吗?”

    春桃道:“不定的,若是忙陛下就跟其他官员一起吃公厨,吃完了又继续办公,晚上才回来,不忙就回行宫昼寝,不过大部分时候都是忙的。”

    勤政厅后面安排了个小隔间,困顿的时候也能在那儿歇息。

    秋梦期当然知道自己老婆是怎样的人,十足工作狂,恨不得把一分钟掰成两分钟来用,自然是要把时间用到极致。

    于是匆匆用过饭后,又前往中央办公署。

    彼时正好是晌午放衙的时间,官员们终于等到饭点,朝公厨涌去。

    见到秋梦期走来,都纷纷驻足向她行礼。

    秋梦期好脾气地一一回应。

    官员们看着她手上提的食盒,脸上神色各异。

    苏韵如今现在怎样的身份,哪里需要这些,想吃午饭吩咐一声,公厨那边顷刻安排,可王夫如此殷勤前来,不知是为了讨好还是真的恩爱。

    秋梦期哪里知道这些人心里怎么想,也不在意他们怎么想,自己和老婆如何相处,需要听这些人说三道四?

    正好碰到张嫣正从勤政殿中走出来,瞧着正逆着人群走来的秋梦期,笑道:“来给陛下送饭了?”

    秋梦期点了点头,两人闲聊两句这才分开。

    进了殿中,苏韵果然还在办公。

    见到她来,笑道:“我正要回去呢,你却过来了。”

    “我以为你不回,给你带饭过来了,”秋梦期说着,将食盒放在桌上,“先把手上的活儿放一放,趁热吃了。”

    苏韵果然听话地放下手中的文件,起身去净了手。

    秋梦期闲着无事,踱到她办公的桌边,看着她刚刚没写完的东西,其中有份东西就这么落入了她眼中。

    “关于‘一夫一妻’制全面普及的可行性……”

    秋梦期心中一跳,没再往下看,转身回到放着食盒的茶几边上。

    外头苏韵已经返身回来了,正吩咐平日贴身的女官没有召唤无需进殿打扰。

    随即擦着手进入殿中,挨着她坐了下来。

    “你吃了吗?”

    秋梦期一边打开食盒给她布菜一边道:“吃了的。”

    虽说食盒尽量密封了,秋梦期走过来的时候还将它往自己怀里护着,但天气冷,热气消散了些,不过还冒着热气。

    苏韵没接过筷子,看着她道:“你喂我。”

    秋梦期忍不住嗔了她一眼:“怎么,当了王,生存能力都退化了,洗澡穿衣都要丫鬟伺候,连吃饭都得人喂了是不?”

    苏韵:“对,这人还非得你不可。”

    秋梦期说归说,但心里乐意得很,拿着汤匙先给她舀了口汤。

    “你找的这位御厨手艺还是不错的,能跟钟淑娘和郝恬两口子媲美了。”

    苏韵:“世上唯有美食与爱不可辜负,爱我有了,美食也不能落下不是。”

    秋梦期听到这话心中微甜,事实上她要求真不多,少时那些年她都和苏韵黏一起,没有开窍的时候,仅凭感觉黏着她,可惜苏韵又是那种内敛的人,平日里只顾埋头学习,她掏心窝子对她好,也没求她有什么回应,但凡对方能因为她这些或大或小的事情展露一丝笑颜,她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昨日在议政殿上被下面的人落了面子,她虽然有些委屈,可对方稍微一示好,她就什么都忘了,一如现在,苏韵央着她喂她,她哪里还记得昨天自己为了什么而赌气。

    两人就这样依偎着一口一口吃完。

    秋梦期又给她喂了几片橘子,这才算是结束午餐。

    两人在殿中嬉闹了一会儿,直到午饭消化得差不多,秋梦期这才问道:“中午回去午睡吗?”

    古人少有午睡,但苏韵不是普通人,无人限制她。

    苏韵想想,道:“你若是在家我就回去,这会儿你来了,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秋梦期看着她道:“怎么觉得你今天嘴巴甜了许多?”

    苏韵指着她手边没吃完的橘子道:“橘子甜,我被传染了甜味了。”

    秋梦期不禁笑了,也塞了两片到口中,果然甜滋滋的,但冰凉凉的汁水顺着口腔流入喉咙,让人不禁一个激灵。

    “怎么样,甜吗?”苏韵看着她。

    秋梦期指着自己的嘴道:“甜不甜,你得亲自尝了才知道。”

    苏韵笑了,挽着她的手臂就挨了过来。

    秋梦期也侧过脸去,两人额头轻轻触碰一起,黏稠的目光缠绕着欲说还休。

    纠缠在一起的气息勾起了尘封数日的欲/望,轻咬着的唇角像是按下了某个开关,下一秒四张唇瓣迅速地黏在了一起。

    “老婆……”呢喃的声音被对方咽了进去,消失在厮磨的唇齿之间。

    舌尖先是浅浅地在外头摩挲了一会儿,随后苏韵轻启贝齿,无声地邀请她入内。

    两条鱼儿湿滑的尾巴碰触在一起,秋梦期的鼻息瞬间就重了,把在对方腰上的两只手也微微用了力,似是要把她揉碎。

    连嘴上都跟着用力。

    苏韵感受到唇上微微的刺痛感,有点疼又带着莫名的刺激。

    只是对方在吸住舌尖的时候,稍稍一用力,差点就要把她的魂魄给吸走了。

    床事方面,除了刚刚开始那几次的探索后,后面的每一次秋梦期的表现都越来越出色,以至于拥有强大自制力的苏韵甚至会在一些不合时宜的场合脑中也会分神掠过点点滴滴的片段。

    加上这一年来,秋梦期先是年前就随着影七进京营救李泰为禾家翻案,等三月份回来后又忙着攻打荆州,后来在荆州担任刺史,自己好不容易赶到荆州,还没温存她就去京都救周若云母女,满打满算,她们今年在一起最多也不过一个月,过X生活的次数当真是两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

    比起别人的夜夜笙歌,她们寡淡得可怜。

    寡淡到就连苏韵这样清冷自持的女人只要见自家王夫一眼的时候也忍不住心猿意马。

    这会儿被秋梦期这么一□□唇舌整个身子直接就软了。

    “去隔间……”她克制着抵着秋梦期的额头,媚眼如丝。

    秋梦期浑身如火,听到她这话双耳更是变得赤红,站起身一把将她抱起,朝勤政殿后面走去。

    天很冷,殿内没有地龙,只有一盆炭火,秋梦期没舍得将她衣服都扯光。

    好在她血气旺盛,加上一激动,整个人都是烫呼呼的,手心就像是一团火,伸进衣裳里包住苏韵的时候没让她感到不适,倒是身子颤抖得厉害。

    多日没有过了,突然一刺激,整座大坝直接像是坍塌一般,洪水四溢。

    不管是秋梦期还是苏韵,皆是如此。

    一年来的打仗奔波让她手心长出细细的茧子,划过肌肤和顶峰,让苏韵忍不住浑身发颤。

    一切水到渠成,或许因为在这样严肃的办公场所,秋梦期被刺激出别样的心思,又忍不住弄出别的花样来。

    感觉到她意图的时候,苏韵扯着她的衣领子颤声道:“期期,不要……”

    晚上洗了澡可以,大白天,她真的不行——

    可秋梦期的唇就已经贴上来了。

    苏韵整个人顿时如同灵魂被抽掉一般,脑中白光乍现,就推也推不开了,也舍不得推开了。

    勤政殿几道门,层层叠叠,两位女官在倒数第二层,隐隐约约听到什么东西,两人相对一笑,脸上尽是暧昧。

    胡闹了半个多时辰,云销雨霁,苏韵整个人瘫在秋梦期怀里,闭着眼睛,一脸餍足。

    秋梦期将烘暖的手巾一点一点地帮她清理干净,这才躺上小榻搂住她。

    “你不用吗?”苏韵问道。

    秋梦期脸一红,“我没有你流的那么多。”

    苏韵偏过头,作势要咬她。

    秋梦期轻笑着将她揽进怀里。

    “困不困,我抱着你睡会儿。”

    苏韵缩在她怀里,浑身慵懒:“你若不来,榻上冷冰冰的,我才不要睡,你在了暖呼呼的,我可以眯一会儿。”

    “人家当皇帝都要有个人帮忙暖床,武则天也有上官婉儿,你不找个宫女帮你暖暖?”

    “不要,床上只能有我们俩人的味道。”

    “那下次要睡觉之前,让人用汤婆子把被窝给烤暖了你再睡进来。”

    “你不是在吗,你陪我,就不用汤婆子了。”

    “我总有不在的时候呢。”

    “所以你还是打算初三要走吗?”苏韵原本翘起的唇角慢慢放了下来。

    “哪有,我昨晚不是说了嘛,不走了。”

    “你昨晚上是赌气,你见我要生气了,就不愿跟我争了,看你样子你还是想去,你若真想去,我便不拦你。”话虽这么说,原本面向着她,这会儿就有些不高兴地转过身,用后背对着她。

    两人刚恩爱完,秋梦期怎会不知道她如何渴望自己,昨天确实是气话,她本来也没打算要过去那么早,更不想要在那边待很久,如今就更舍不得了。

    从后面将她紧紧抱住,耳鬓厮磨地呢喃,“不去,我要陪我老婆,哪儿都不去。”

    “一点都不勉强?”苏韵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质疑。

    秋梦期道:“是谁给你这种错觉?觉得我巴不得离开你似的。”

    苏韵没好气道:“是谁昨天说的,初三就走,大过年的元宵节都不在家过,要换作是我,你好受吗?”

    秋梦期当时说的是气话,根本没有深想,如今对方提起,她设身处地想了想,觉得好像还挺委屈的,赶忙将她的手包住,讨好道:“我是一时候口不择言,做不得数,嘴上那么说,可要是来真的,你撵我我也不走。”

    苏韵听她这么说,低哼了一声,表示不信。

    但秋梦期为什么会这样子,她心里自然有数的,这才又转过身来,蹭了蹭她的下巴道:“你是不是怨我,当时张奎跳出来的时候我没有及时喝止给你做后盾?”

    秋梦期捉住她的手微微一僵,随即笑道:“怎么会,你后面不是已经针对这件事情明令禁止谈论了吗。”

    想到在她桌面上看到的材料,秋梦期知道她是在为她们的未来在铺路了,她没有什么不满足的。

    苏韵轻哼一声,“你觉得你能瞒得过我吗?你要知道,我是看着你光着屁股长大的。”

    秋梦期脸一热,“咱小的时候谁也别说谁好吧,再说了,你长大了我也能看得着你光——唔——”

    苏韵当真是被她这话给说羞了,赶紧一把将她的嘴巴给捂着。

    “你真是,什么话都能往外说。”

    “你是我内人,我没往外说,我这是对内说。”

    苏韵觉得越说下去这人能扯得更远,只得将话题给拉回来,“昨天张奎那个事,其实我有预料到会发生,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我当时在想着或许可以顺势提出来推行禁止纳妾制度,脑子里就过了那么一下,就让我的宝贝受委屈了。”

    不过两句话的时间,小情人就能胡思乱想,多少还是安全感不够,缺乏沟通,苏韵也意识到自己这方面做得还不够好。

    秋梦期感受到她的怜惜,也不禁动情,轻轻吻了吻她的脸颊道:“是我任性了,不过那人不可能给我委屈受,连你爹我都怼,我还怕那张奎还是李逵?我就是比较贪心,想得到你的安慰而已,你的爱是我能横行霸道大杀四方的底气。”

    “不过韵韵,你说的那些事,至少眼下还不能推行,如今我们虽深得民心,但毕竟还根基不稳,各方势力正虎视眈眈,大焱那边也无时无刻不在盯着我们出错好进行反扑,你一个女子压在这些男人的头上,本就已经让部分人心里不舒服,若是再禁止他们纳妾,或许会将他们往敌方阵营推。”

    “至少不是现在,”秋梦期道,“土地收缴已经让地主豪强将咱们恨之入骨,再有其他动作,咱们将步履维艰,再等等,等咱们将大焱剩下的版图收入囊中,到时候,就没人再拦着咱们了。”

    苏韵在被窝里把玩着她的手指,耳边是她低缓的声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还真没想到,平日都是我喊冷静,今日倒是你来劝我了。”

    秋梦期捏着她的大拇指道:“你心中的考量比我还多,主要是这事涉及我的身份,才会如此迫切,不过念念的事已经被敬王所知,他定不会放弃这个做文章的机会。”

    “那么,你的身份要顺势爆出来吗?”

    秋梦期摇了摇头:“不急,不解释不承认,不得不爆的时候再爆,眼下很多地方百姓连饭都吃不上,谁也不会太过在意一个王夫的桃色新闻事件。”

    苏韵欲言又止,老半天才道:“我在意。”

    秋梦期扑哧笑道:“你有什么好在意的。”

    苏韵:“你明明是我的王夫,才不是别人的父亲和丈夫。”

    秋梦期感觉到她的醋意,心中畅快极了,软声安慰,“念念知道我只是姑姑,我每次跟她独处的时候都告诉她我是姑姑,她虽然不会说话,可她很聪明,至于嫂子,我是什么身份她比谁都更清楚,旁的人嘛,何必在意。”

    苏韵没再说什么,因为她们都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什么样的选择才是最有利。

    她搂着秋梦期的腰,挨在她的怀里,耳朵贴在她的心房附近,听着强有力的心跳声,道:“反正这个正月里,你哪儿也不许去。”

    秋梦期轻轻亲了她的如墨的长发,道:“哪儿也不去,每日都黏着你,黏到你生厌。”

    苏韵这才笑了:“才不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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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7章 苏家觐见 ◇

    古代过年, 皇帝和臣子都不得闲。

    包括家宴、祭祀和元旦朝贺大典,献岁启新,苏韵和秋梦期入乡随俗, 该安排的排场也安排上。

    折腾了两天,把所有人都折腾了够呛。

    算起来, 苏韵和秋梦期到这个世界已经是第四个春节了。

    第一年五月初她们踏上了封乐的土地,同年春节两人定情;第二年成婚后春节第一次回娘家, 和苏父吵了一架不欢而散;第三年春节秋梦期去京都营救李泰, 苏韵则带着柳月如前往始安难民安置区。

    今年是第四年, 按照原身的年龄,她们都双双跨入二十一岁的门槛了。

    这个年龄在古代,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年纪,苏韵的聪明才智随着年龄的增长也慢慢地不再变得那么打眼, 但随着她威信确立, 人们渐渐疏忽她的年纪, 甚至性别。

    这对于要干一番大事业的女人来说, 算是一件好事,

    原本两人是打算初二或初三要去一趟苏家, 这事直接引起了底下臣子的一番唇枪舌战,有人说这是回去省亲,又有人说是祭祖。

    两者区别就是, 省亲是外嫁女儿回娘家拜见父母, 但苏韵如今是越王身份,与平常人家的女儿不同,这些大臣认为应以越王为夫纲, 王夫回自家才叫省亲, 女王回自家那叫回去祭祖。

    苏韵和秋梦期二人不得不折服于古人对古礼法度的执着劲儿, 皇家或许真的无小事,也意识到有些想当然的改革,还是要徐徐图之。

    最终决定在初三当日,于行宫召见苏家一家人。

    去年四月份苏长平和张冉成亲,小两口已经从封乐搬到了沥州,这个春节因为张冉身子的原因,没有回封乐过年。

    而就在年前,当年开海时安排通过海路前往天竺的商队已经回来了,并带来了数船的棉花和棉花种子,这个消息让苏秋二人着实兴奋了好一阵子。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大焱虽然生产丝绸,但一般老百姓可穿不起蚕丝制品,一旦棉花普及,普通人也能穿得起棉质衣裳,比起桑麻来,棉制品要柔软暖和得多。

    棉花及棉花纺织品主要对内供应,因此选址可以往内陆的方向。

    苏长平到沥州来,就是为了做和棉花相关的加工和纺织产业。

    棉花作为新产品,要推广,但也要顾及当今粮食的产量,不能因为要扩大棉花种植面积而占用太多稻田。

    如今沥荆交三洲的粮食产量参差不齐,沥州改革早一些早在一年前就已经出现盈余,而荆交两州勉强能够自给自足,可一旦将其他州郡并入,涌入大批的难民,就会很快出现粮食的缺口。

    所以棉花要种,但要做好规划,至少平原地区是不能种了,山地地区可以适当种植。

    如此一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棉花还是要继续从天竺等地进口。

    苏韵因此扩大越国和天竺暹罗等国度的贸易,增加航海班次,同时进一步加强航海护卫,确保海贸行程的安全保障。

    商人们自然也拿到了棉花的样本,巨大的商机就摆在眼前,所有人蜂拥而上,争先恐后地踏上了往西南部的海域航程。

    苏韵乐见其成,并承诺采购回来的棉花和粮食,若是无法销售出去,由官府负责吃掉。

    不过如今粮食紧俏,棉花又作为新鲜物种,这些商品价格只会走高,哪里轮得到她来包干。

    但有她承诺兜底,商人们没有了后顾之忧,热情进一步高涨。

    原本以地换取舱位的实惠也一下子体现出来,先前还怨气冲天的地主们此时喜笑颜开,一时间衡量家族财富的多少竟要看拥有的舱位数,人人为能出一趟海引以为傲,即便海上生活再枯燥再艰辛再惊险甚至九死一生,却不妨碍人们的无限向往。

    玻璃琉璃制品以及白糖、茶叶、瓷器和丝绸出口,棉花和粮食引进,一进一出,在很大程度上繁荣了越国三州的经济,比起内陆甚至京都,三州百姓的日子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有地耕种粮食,百姓再不怕饿肚子,加上低税赋,还有不断涌现出来的产业,大量的务工机会也让三州百姓的腰包越来越鼓。

    不断普及的教育让更多的贫苦人家子弟有机会进入各种领域,加上海贸所带来的外来文化,岭南三洲思想空前解放。

    精明的商人已经不再执拗土地,正在挖空心思怎么把产业建设起来,就算达不到玻璃厂和封乐造纸坊那样的规模,但只要能稍微占上先机,就够他们吃一辈子了。

    苏韵倒也没想着要与民争利,三大产业都要交税,百姓中挣得越多国家收上来的税也越多,当下除了整体把控好盐、铁两大产业,再经营好原先的玻璃厂、酒厂和纸厂,其他谁能做就做,由市场决定去留。

    而棉花纺织加工厂,事先没有过先例,她先做一个出来示范,将来自有人能抓住这个机会,扩散到全国各个地方去。

    苏长平就是为了这事来的沥州,酒坊也交给了其他人来负责。

    越王召见的事,年前就通知到了苏家。

    苏学林两兄弟初二就携一大家子前往沥州,初三到行宫觐见苏韵。

    一行人心潮澎湃满面潮红,四年前他们从京都发配岭南,是低入尘埃的犯人,谁也没想到四年后,苏家女儿长成了大越国的王,如此短的时间如此快的速度上升,简直让人不敢置信。

    可偏偏就是真的。

    与其他人的兴高采烈不同,苏学林心事重重,一来三年前的春节,他就曾出言警告自家女婿不要窥探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告诫她们勿做不忠不义的逆臣贼子,以免受人诟骂,遗臭万年。

    如今看着眼前巍峨耸立的行宫,还有那屋檐底下的龙头怒目瞪视进出的人们,让人心生惧意。

    自己女儿就坐在里面,受人三叩九拜,尊贵无比。

    他心中不是滋味,一时间不知道该觉得羞愧还是骄傲。

    一旁顾氏扯了他的袖子道:“发什么愣,还不快跟上。”

    他这才猛地回过神来,赶忙跟上宫女的脚步,朝大殿走去。

    顾氏怕这个倔老头子到时候又要生出什么事端来,忍不住低声叮咛道:“你总把陛下当成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你可知道她如今掌控着岭南三州的命运,她已经不再是那个视你为天的小女孩。”

    “我们虽是生养她的父母,但如今也是她治下的百姓,如今她才是咱们的天,她养活三州百姓,给这片土地上人们带来了如此多的财富,换作是你,你万万做不到这个地步,别再自持清高,向自家女儿低头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而且你以为你是什么大官还是什么圣人,你曾经不过是个小小的太子太傅,还是个被贬的罪员,张老比你厉害吧,身居内阁要职,有那么个厉害的儿子,他不照样臣服陛下?还有岭南节度使,镇守一方的封疆大吏,手底下数十万将士,打过那么多仗,却甘愿为陛下作马前卒,陛下自然有值得人钦佩的地方。”

    “你若是帮不上她什么忙就算了,可不许给她惹什么麻烦,否则别想我再跟你过下去!”顾氏说到最后,也终于放狠话了。

    她女儿是天之骄子,只有自家这个倔脾气的老头子却处处觉得她不配作为一国之君,哪有这么贬低自家孩子的,就算是女儿身又怎么样,这天底下谁规定只有男人才能做得了主,她的韵儿打小就聪明,凭什么做不了这天下的主。

    谁要是胆敢挡着女儿的路,别怪她这个当娘的将其撕碎。

    就算是她同床共枕的老伴儿。

    苏父被教训着,默不作声,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倒是跟在后面的长宁长越两兄弟和苏卿萱这几个少年人,一脸的兴致勃勃。

    流放之时,苏长宁不过十四岁,如今也步入十七八岁的门槛,顾氏现在正张罗着给他找媳妇。

    如今有苏韵这样长姐,他不愁找媳妇,顾氏是有了几个心仪对象,这次也是想来征求苏韵的意见。

    至于苏长越和苏卿萱,两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人,追追打打,欢快得很。

    倒是和母亲方氏走在一起苏卿琳,今年也是快十八芳龄,长了一副好样貌,性子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越发沉稳,但就是话不多,颇有些沉默寡言。

    方氏对自己这个女儿的婚事也是愁,这个年纪再不嫁人就成老姑娘了。

    可女儿就没这个心思,一心扑在事业上,她也是没辙了。

    好在东边不亮西边亮,看着儿媳妇肚子一天天变大,这才有了些许的安慰。

    行宫不算得多大,一行十人走了一会儿就到了。

    苏韵虽贵为越王,但即便是皇帝,对待亲生父母或即便是名义上的父母,仍需行孝礼,若按照古礼,苏韵登上王位,还需对父母进行册封,只是如今大业未成,一切都还未提上议程。

    顾氏见女儿女婿跪拜跟前,哪敢受礼,扯着苏父赶紧扶人,再行君臣之礼。

    苏长平携着妻子和弟弟妹妹紧随其后拜见长姐。

    看着弟弟妹妹们一脸兴奋,苏韵脸上也沾染了喜气,见她开心,秋梦期跟在一旁更是觉得欢喜,韵儿的弟弟妹妹自然就是她的弟弟妹妹,没什么差别。

    一家人终于坐了下来,苏韵问道:“冉儿现在是几个月了?”

    赵冉抿着嘴羞涩道:“六个多月了,最近肚子沉得很。”

    “你祖父和长姐都在沥州,将来临盆,亲人都在身边,倒也心安。”

    “陛下说的是,当初和相公来沥州,也是想跟祖父和长姐住得近一些。”

    顾氏见两人说这话,看着张冉圆滚滚的肚子,又看着女儿平坦的小腹,眉头不禁紧了紧,算起来,女儿和女婿都成亲两年多了,现在还没见动静,怕是不妙。

    心里不禁担忧着。

    女儿一介女流,骑在这些人的头上,若是没有子嗣,到时候底下臣子不知道会咋说。

    聊了一会儿家事,苏韵又问苏卿琳作坊的事情,苏卿琳虽然话少,但这些事情倒是对答如流,看得出来这几年得到了很大的历练。

    苏韵赞许地点了点头,应允了她要扩大作坊的请求。

    “香火坊以后就全都归你管了,你想如何都凭你做主,生意有赢有亏,盈利的时候切勿得意忘形,失败的时候也不要灰心失望一蹶不振,摸清它的规律,就能越做越大。”

    “是,多谢陛下教诲。”

    待用膳过后,苏韵这才请了母亲去了偏殿,母女二人说点体己话。

    顾氏最关心的当然是女儿的肚子,可又怕真的是女儿有问题,踌躇老半天也没能说出口。

    苏韵怎会不知道母亲担心的是什么,道:“娘,我这辈子,怕是不能有孩子了。”

    顾氏心中所担忧的终于被证实,顿时如晴天霹雳,一把抓住女儿的手道:“是哪个大夫诊出来的,或许是个庸医,咱另外找别的大夫看看,兴许不是你的问题。”

    说着又觉得自己如此不过是徒劳,女儿如今身份尊贵,找的大夫岂能是庸医,顿时心中烦乱不已。

    “娘,您别慌,”苏韵按住母亲的肩膀道,“其实没孩子也没关系——”

    “韵儿,你如今身份非比寻常,若是下边的人知道你没有子嗣,谁愿意跟着你干,谁能服你呢!”

    “娘,您听我说,这个天下并非咱们苏家的天下,就算我能有子嗣,未必能守得住我们打下来的江山,您知道秦吗,秦亡于二世,你知道阿斗吗,终于也没守住父辈的江山,女儿想要越国长治久安,却没想过要咱们苏家千秋万代,您能理解吗?”

    顾氏看着女儿,摇了摇头。

    “有能力的人,守得住江山才能保得住家人,没能力的人坐上这个位置,就相当于一个小孩怀抱千金行于闹市,险之又险,还不如教育出一个有能力的人将这个担子交给她。”

    顾氏听到这儿,算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苏韵又安抚道:“女儿今年才二十一,就算只活到六十岁,也还有四十年的时光来打理这个国家,谁知道这四十年里面又发生什么事呢,您呀,就好好享受您的安乐日子,别操心这些有的没的。”

    顾氏倒是想反驳,可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无用,即便心里再难过,但她也知道这些难过终究无用,好在女儿是个有主意的,瞎担心还不如就听女儿的,就着她的话道:“瞎说什么,娘还盼着你活一百岁呢。”

    苏韵扑笑道:“那您得陪着女儿才行。”

    顾氏这才笑了,女儿活到一百岁,她陪着,那岂不是得活到一百二十多岁,如此长寿之人,她还真没听过。

    玩笑过后又忍不住担忧道:“孩子的事,梦期会不会……”

    “娘,你就放心吧,若是说天下还能有谁能和娘一样维护女儿,那就只有梦期了。”

    顾氏一听,眼眶发红。

    苏韵抱住母亲的胳膊安慰道:“您别难过,孩子的事情对我和她来说,都不是大事,她巴不得没有孩子来跟她抢我呢。”

    顾氏破涕为笑,“你这孩子,说这话也不害臊,你们才成亲没多久,他新鲜感没过自是要黏着你,等过了两年他新鲜劲过了,谁知道会怎么想。”

    “瞧您说的,爹都这么多年不也就您一人,再说了,您女儿也不差,她倒应该担心我新鲜劲儿过了会不会甩了她。”

    顾氏嗔了她一眼:“哪有你这样的,当初若不是他,你能有今天,既然他不介意你不能生孩子,便让他陪你一世又如何。”

    苏韵笑了,挨着母亲的胳膊道:“正有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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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8章 永不录用 ◇

    和母亲说完体己话, 苏韵这才又让人请了父亲进殿。

    苏韵称王,并未册封父母,苏学林骨子里的执拗, 让他在面对女儿之时,也能恭顺下跪。

    苏韵虽对他的某些想法不能苟同, 但父母亲向自己跪拜这一行为,实在让她觉得不安。

    “父亲以后不必这般多礼, 我虽身为越王, 却也还是您的女儿, 古来皆是以孝治国,父为子纲,往后俗礼便免了。”

    苏学林摇头道:“君为臣纲、父为子纲皆是准则,然君在前父在后, 礼不可废, 王乃越国人之主也, 柰何以我乱天下法!”

    苏韵其实知道史上也有皇帝遇到这个难题, 汉高祖日日前去给父亲问安日日受父亲跪拜,心中不安, 遂和大臣商量,终于想出了个办法来解决,那就是将其父封为太上皇, 皇帝拜太上皇便名正言顺。

    但苏韵并不打算这么做, 在她和秋梦期的理念中,称王称帝是一项政治行为,一旦将家人拖入皇城, 执行分封册封, 那么这个天下势必要变成苏家的天下。

    如此一来, 将置秋梦期于何地?

    而且她方才刚和母亲说,希望越国长治久安而不是苏家千秋万代。若是册封,岂不打脸?

    因此册封太上皇一事,她到目前为止并没有相关想法。

    她能保证让家人享受荣华富贵不愁吃穿,其他政治特权和皇权,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除非巩固政权需要。

    她当然也盼着弟弟妹妹有本事,能闯出一番事业来,她也愿意拉上一把,并作锦上添花。

    基于这样的缘由,当下她也只能暂时不跟苏学林计较礼法的问题。

    “母亲与我说,父亲如今还在大河村耕田种地,日日操劳不愿歇息,多次相请仍不回封乐,女儿心想,父亲莫非还在介怀当初梦期夺您书院□□一职?”

    苏学林低头道:“不敢,王夫当初所言虽不中听,但忠言逆耳,而且两年多过去了,一切皆已证实他当时所言非虚,他说要把您送上这个位置,如今也已经实现,臣不敢有任何怨言。”

    “那么父亲是否还认为,女儿今日所行之事仍是窃国者之行径?”

    苏学林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苏韵心中了然,道:“父亲可还记得大焱的天下是如何得来的?”

    苏学林面色一僵,无言以对。

    当年大焱高祖趁前朝皇帝北伐,与宦官里应外合控制整个都城,再联合十八路诸侯造反,最后将前朝皇帝逼死边关,这,才是真真正正的窃国行径。

    只是大焱国存在两百多年,一代传一代,史官篡改史实,以至于后世不少人都不知道焱国的江山其实来得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但苏学林作为翰林院的老学究,当然知道两朝交替的历史。

    苏韵眼眸微垂,最后叹息一声,“如今越国正是用人之际,父亲却依旧心怀芥蒂不愿与我站在一边,既然如此,女儿也不再勉强,还望您今后保重身子,想做什么便去做吧。”

    苏学林听出这话里的遗憾,面上不禁有些动容,但他心中有自己的坚持,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每个人都应秩序井然,但是女儿却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甚至可以预见将来会做出怎样逆天的举动,他没有办法阻拦,只能眼不见为净。

    正如妻子所说的那样,就算不支持,也不能挡了她的路。

    “谢陛下体谅。”

    父亲不支持,苏韵也不觉得难过,政见不同,强扭在一起大家都不开心,老头子愿意坚持自己的那一套就让他坚持去,她并非小气之人,连这点都容不下。

    “年前有一人,自称礼部左侍郎,到大河村见我,只是让我撵出门去了。”

    张奎去大河村?

    苏韵闻言顿时眉头一皱,“他是一人前去,还是有其他人相随?”

    “另有一名年轻俊秀男子在侧……”苏学林当然知道那人前来是所为何事,只是他已经决定不干涉女儿的事情,因此也决计不会对此发表意见。

    “此事我知道了,回头我给您安排几名护卫,往后或许还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苏学林摇了摇头:“我不过一个年过半百的庄稼汉,没有什么价值,这些人不会拿我怎么样,倒是陛下千万要保重。”

    苏韵温言应下。

    待和弟弟妹妹们细细聊过之后,这才着人将他们送回封乐。

    下晌王小宝从乡下回来,苏韵便让他前去张奎府上传旨,让其年后不必再来礼部任职。

    接到旨意张奎顿时大吃一惊,忙问王小宝这是怎么回事,越王怎么会突然免了他的官?

    王小宝哼道:“张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竟真的忘了腊月二十五,你带着你那二十岁的大侄子前往大河村走了一趟这事?”

    张奎忙道:“可苏老当时并未让我们进屋,也未应允我们任何事。”

    王小宝冷笑道:“如此还不够革你的职吗?”

    说完不再看他一眼,带着手下直接转身离开。

    留下张奎跪在门口哭得呼天抢地。

    秋梦期是王小宝从张家回来后才知道这事,她瞟了一眼苏韵,等王小宝退下后才酸溜溜地道:“原来是打着王夫不能让你受孕的旗号,把自家侄子塞到后宫里来才是真的。”

    苏韵道:“哪来好大一股醋味。”

    秋梦期哼了一声,转身朝寝宫走去。

    苏韵赶忙跟上,拉着她的手牵在手心:“别人怎么做只要不舞到我跟前来我管不着,但我这后宫小,仅能容你一人。”

    秋梦期斜眼看她:“正经人如今也会说甜言蜜语哄人了。”

    苏韵:“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秋梦期突然笑笑露出一口大白牙,“你要真敢,来一人我就毒死一人。”

    苏韵拧了拧她的脸,道:“说什么呢,尽给自己脑补找不愉快。”

    “谁叫你位高权重还长得好看,这一个个都争先恐后要扑上来,我不高兴。”

    “你夸大了哦,眼下就只有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谁,”苏韵说着,倾身过来,压低声音道:“我长得好看,那也是你房里的人。”

    这话说得没毛病,别人就算馋着苏韵,可她却完完整整只属于自己,这难道还不够她美么,秋梦期得意极了,终于没再计较张奎的事。

    苏韵见她那小样儿,无声地笑了。

    脾气来得快,但好哄也是真的。

    自己是何德何能,捡了这么个活宝,还这么死心塌地地对自己好。

    看着还有两三步就到的寝宫,苏韵冲着还在暗喜的那人叫了一声。

    秋梦期转头疑惑地看着她。

    “背我进去。”

    秋梦期一听这要求就来劲了,她知道苏韵想跟她亲近的时候,就会想让自己背她,也算是一种属于她的趣味。

    乖乖走到她跟前,微微下蹲转头道:“女王陛下请上马。”

    苏韵脸上带着笑意,趴到她的背上,搂住她的脖子道:“我的马儿怎么这么俊俏呢。”

    “因为你的马儿是小仙女变的,能不俊俏么!”

    “这世界上恐怕也只有我才能有这天大的福分,能拥有一匹小仙女变成的小马儿。”

    “那可不,这匹马儿白日你能骑着她到处跑,到了晚上换她来骑你。”

    苏韵一下就反应过来这人在说什么,轻轻锤了锤她的肩膀,嗔骂道:“青天白日你说什么胡话。”

    “女王陛下您可要看好,廊下已经点灯了,傍晚已经过去了,眼下正式进入夜晚时分,等我把您驮到寝宫,就该换我骑您了。”

    这话苏韵简直没法听下去,对着近在咫尺的小耳朵一口就咬了下去。

    “有这么满嘴荤话的小仙女吗?”

    咬得不重,不痛不痒的,秋梦期道:“我这个小仙女和别的小仙女不太一样,你可以下口重一些,一会儿我咬回来。”

    苏韵瞬间就想起昨晚上这人的“咬”,顿时一阵面红耳赤,挣扎着要下来。

    秋梦期道:“两步路就到床边了,你还想跑?晚了!”

    话音刚落,就将人给丢在了床上。

    苏韵惊呼出声,却直接被自家这个满嘴荤话的小仙女给堵住了唇。

    ……

    张奎被撸了官的事很快就传开了,原本还有这方面心思的官员也赶紧收心,那些想借着子嗣的事来挑王夫毛病的人也乖乖闭了嘴。

    与此同时,不知哪里传来的小道消息,说王夫在与越王成亲之前,早就在京都与人有了婚约并育有一女。

    群臣议论纷纷,更是在一次朝会中有人站出来向秋梦期质问这个事情,说她明明是有妇之夫的身份,却依旧隐瞒婚史迎娶越王,抛弃妻女,不仁不义。

    苏韵这回没等秋梦期出声就直接斥道:“先前有人说王夫身体不行,以至于孤与她成亲两年了却一直未有孕,如今又说王夫在外头成了亲有了孩子,是不是明日有人传出来说王夫在外头连孙子都有了,你们也要拿这事来与孤和王夫对质?”

    这两件事的结论明显打架,倘若王夫有女是真的,那么越王迟迟未孕就不是王夫的问题了。

    意识到这一点,众人赶紧把嘴巴给闭严实了,毕竟如果真是女王的问题导致不孕,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可能拿着子嗣一事逼着越王退位。

    承嗣问题并非不能解决,领养抱养也并非史无前例,再不济禅让兄弟姐妹也不是不行,而且女王如今不过双十年华,一时无果不代表将来没有可能,当下最聪明的方式就是闭嘴。

    那官员急得大冬天地出了一头汗,忙道:“陛下,先前的那些谣言做不得数,但如今王夫在外头有私生女的消息传得到处都是,正所谓无风不起浪,陛下还是查察为妙,倘若不是真的,也好还王夫一个清白。”

    苏韵冷哼一声,道:“前年攻打辛宰,最先打的是舆论战,这是咱们最拿手的手段,如今几件事情都冲着孤和王夫而来,敌人正拿着咱们以前玩烂的手段反过来对付我们,你们却丝毫没有提起警惕心,反而被别人牵着鼻子走,拿着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来向孤和王夫质问这个质问那个,将民生政务置于何地,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去关心百姓吃不吃得饱穿不穿得暖!”

    “年前孤刚说了,孤和王夫的事,还有子嗣,皆是孤的家事,当下我们的主要任务是稳住局势向北开拓,你们却不思进取,将时间精力耗费在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上,怎么,那么急着要孤诞下子嗣,迫不及待想要孤早死,好把位置传承给下一代人吗!”

    话说到最后,手中的茶杯也重重地放在一旁的桌岸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事苏韵一次发那么大的火,所有人都赶紧低下头,不敢说话。

    那官员吓得瑟瑟发抖,赶忙跪在地上讨饶:“陛下,是臣该死,不该听信小人谗言,将这样的话带到朝会上,污了陛下和王夫的耳朵,请陛下责罚。”

    苏韵冷哼一声:“你确实该罚,孤说过,禁止再拿孤的家事来放大,违者一律免官,想来你在提出这个事情的时候已经做好准备,来人——”

    门口侍卫闻声而风而动,冲入朝堂。

    “除去官服,驱逐出殿,永不录用。”

    侍卫将那官员的乌纱帽摘了下来,除去外袍,再将他拖出殿外。

    随着哭嚎之声渐渐远去,剩下的这群人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再发一言。

    有人则幸灾乐祸,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越王和王夫感情蜜里调油,偏偏有些人却不长眼,非要跳出来指手画脚,真是活该。

    越王才二十岁,按正常人的寿命,还能再活三四十年不止,也不知道这些人急啥,被削了官真是活该,可别连累到其他人就行。

    谁知他们刚这么一想,就听到越王清冷的语气又再次传了过来。

    “张嫣,你们吏部的工作和考核是不是安排得不合理,以至于还有这么多人能空余出这么多的时间来对孤的家事指指点点,既然如此,这个月任务指标重新制定,若是按量算那就比上个月翻上一番,若是按进度,时间缩短一半。”

    张嫣闻言,脸上不知该作何表情。

    底下那群人脸上却露出了惊恐之色。

    越王一向勤勉,平日工作废寝忘食,他们往日跟着她的节奏走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如今还要缩短时间增加量,这不是要把人当驴子使唤吗?

    “怎么,完不成?”苏韵冷冷地扫视着下面,“还是你们也想跟刚刚那位一样,想回家颐养天年,不用干活了?”

    张嫣心头一跳,赶紧上前回道:“谨遵陛下圣命,臣下了朝会即刻拟定新的考核指标。”

    其他人纷纷附和表态,表示一定能够按时按量完成任务。

    只有秋梦期站在原地,一点也不想接受考核指标要调高的这个决定,这事跟她有什么关系,她是被议论被质疑的人,是受害者,凭什么她也要提指标。

    而且按照苏韵那个说法,自己都察院这个月要查的案子要查到疯去,要是所有时间都扑在工作上,她哪有时间和老婆卿卿我我?

    于是眼巴巴地看着张嫣,希望她到时候能稍微通融一下。

    苏韵看着其他人的表态,脸上露出一副欣慰的表情,点了点头,“孤早就知道你们很能干。”

    随后转头又冲着张嫣道:“王夫的工作指标也要和其他人一样进行调整,不能因为她是孤的人就对她网开一面,王夫定然也不会愿意看到你罔顾规则厚此薄彼。”

    张嫣看着秋梦期瞬间耷拉下来的脑袋,忍着笑,低头应下。

    秋梦期暗暗咬牙切齿,定是韵韵觉得这几个晚上自己折腾她折腾得太厉害了,多次讨饶无果,这才想出这样的办法来对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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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9章 通灵大典 ◇

    敬王府。

    幕僚跪了一地。

    狗腿子上官礼冲着眼前十几顶乌压压的帽顶道:“并非殿下愿意接下这脏活, 实在是皇上已经下令,一个月内,五百个童男童女要尽数到位, 谁先得手就先立谁为太子,定王荒淫无度残暴不仁, 诸位难道愿意大焱的江山落到这种人的手中?”

    众幕僚不禁痛哭流涕:“殿下素来有贤名,一旦沾染上了这脏事, 这辈子是洗也洗不掉了啊。”

    “将活人拿去祭祀, 这可是断子绝孙的事情, 殿下万万不可应允这件事。”

    “殿下若是接了这个活儿,那与定王有何区别,这么多年积攒的贤名也将因此功亏一篑,贤王二字以后也不过是个笑话。”

    敬王听到这里, 脸色一沉, “如今赵鸿愠倒戈, 并说服孟阁老站在老七那边, 老七更有昊天星君做后盾,此人甚至可以左右父皇的情绪, 还有那个禾奇略,本就是秋植的人,定然也不会站在我这边, 你们倒是给我说说, 我拿什么和老七斗,若是你们争气一点,把姓赵的给拉下去, 我至于像今日这般左右为难吗?”

    众人见他发怒, 赶紧垂下头去。

    其中一人道:“那赵鸿愠就是个老狐狸, 怂恿孟阁老站队定王,无非就是想摄政,那二人自知殿下如此有勇有谋,若是到殿下登基那日定不会有他们好果子吃,遂将宝压在了定王身上,皇上倚重那白胡子老道,还真让他们一时得逞,否则按照祖训,不管是立嫡还是立长,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定王。”

    “早知道那姓赵的如此难缠,当初刚崭露头角的时候就该把他给拔了,也不至于今日给咱们树了这么一个劲敌。”

    “千金难买早知道,还是想着怎么解决问题吧。”

    敬王想到当初自己还向赵鸿愠伸出橄榄枝,如今想起来更是郁闷,但之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老七那人是个混不吝,别说父皇让他抓五百童男童女,就算是一千人,他都能抓得,若是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父皇将皇位传给他,本王当真是咽不下这口气!”

    “殿下,捉拿无辜孩童做祭品,势必要让天下人诟病,就算能以此登上帝位,将来也是要留下污名,此举不妥啊。”

    敬王终于不耐烦,“来来回回就这几句话,这不让本王做那不让本王做,你们倒是说点有用的东西,不然就全都给我闭嘴!”

    众人赶紧噤声,直到一人道:“祭品之事人神共愤,想必其他大臣也不会答应皇上这么走做,何不联合其他臣子上谏,让皇上用其他活物代替孩童,若是能成,如此也能再为殿下挣得另外一份贤名。”

    另外一人直接反驳:“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九重塔和永陵地宫耗费这么多的人力和财力,可最后都还是建成了,就差祭品这临门一脚,你觉得皇上会因为是何人上谏而放弃吗。”

    “是啊,就因为这个永陵地宫的事,苏学林被贬封乐,再后来因挪用赈灾银建塔一事,张阁老被迫致仕,折在这个事情上的臣子可不只一两个,以皇上如今势在必行的疯魔姿态,就算殿下亲自出面谏言,皇帝都不一定会顾及父子之情,随便找个理由就能将殿下废了,还是不要冒这个险。”

    此话一出,众人皆沉默了。

    这样的事,皇帝还真能做得出来。

    “不如联合宫内咱们的人,来了里应外合,让皇上将皇位让给殿下——”

    “皇上对定王如此宠爱,一直养在宫中,迟迟不让他出宫建府,宫内都是贵妃和定王的人,我们安排在宫里的那些人哪里够用,就算要用也只能用在刀刃上,你这个计策行不通。”

    敬王眉间打结,一脸愁容。

    “殿下,属下倒是有一计。”

    敬王闻言,看向那人。

    “祭品要抓,但不以咱们的名义抓,而是以定王的名义抓,既然定王残暴,想来也不会在意多几个不好的名声在身上。”

    其他人听了,竟也觉得此计策好,纷纷附和,“既然定王也是要抓祭品,百姓哪能分得出来是谁抓的人,若是问起,就说的定王派人抓的,如此一来,定王的名声还能更烂,殿下也能置身事外。”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敬王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就这么办吧,立即安排下去,务必在老七之前抓到更多的人,拿下先机。”

    看着门客陆续退下去,敬王看着上官礼道:“秋植抛妻弃子另娶越王的消息传出去了吗?”

    上官礼有些迟疑道:“传是传出去了,可是效果似乎不太明显。”

    “不明显?怎么说?”

    “秋植和越王成亲两年多快三年了,迟迟没见越王有孕,人人都说是王夫身子有问题,咱们在这个节骨眼传出去王夫在外头有孩子,百姓多少有些不信……”

    “这些蠢货,难道生不出孩子的就不能是越王吗?”

    “反正因为这事越王直接处理了两名礼部的官员,如今沥州上下,再无一人敢将这事搬到那二人跟前说,更不用说要规劝越王废了秋植另选男宠入宫,而下头百姓只管着有没有饭吃,那对夫妻又一贯会收买人心,百姓对这些传言也不全信,哎,总之没有咱们先前想的那场面……”

    想做的事一件都没有办成,敬王终于变得气急败坏,“这姓秋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偏偏又要与我作对,真是岂有此理。”

    “殿下,既然秋植那边暂时没办法对付,咱们不如先沉下心来搞定祭品的事,若是先定王一步筹集好人数,得了太子之位,到时候拥有举国之力,哪里还需要这般殚精竭虑去想着怎么对付他。”

    定王咬了咬牙,“只能如此了。”

    ……

    二月,沥州收到秋南禄的消息,说永陵地宫和九重塔已经全面完工,昊天星君定下了日子,二月二十九,皇帝将移驾永陵地宫,举行通灵大典和投龙仪式,接着在地宫修炼长生大法七七四十九天。

    苏韵收到信后,心中隐隐不安。

    秋梦期问道:“老婆可是觉得通灵大典不对劲?”

    “不是大典不对劲,而是这种仪式通常会伴随着各种祭祀。”

    “你是担心他们会采取人祭的方式?”

    “但愿是我多想,但以昊天星君那神叨叨的言行举止,感觉是能做出这样的事,况且古人为了追求长生有多疯狂你不是不知道,到这一步已经进入疯魔的境地了。”

    秋梦期的神情一下也变得严肃起来,想了想道:“韵韵,我想我还是得去一趟京都,眼下正是我们向北拓展的好时期,倘若司马家的人真的能做出活人祭祀这样的事情来,我们不能坐视不理,那些祭品也是可怜人,还是想办法把他们救出来。”

    苏韵想了想,点了点头:“南部发展稳健,也是时候开始往北边布局了。”

    那也意味着,妻妻二人又要分开一段时间。

    只说到要过去,还没收拾东西就已经开始依依不舍。

    秋梦期搂着她的腰,轻轻吻着她的唇道:“这次能完完整整陪你一个月,你都快厌倦我了,我得去外头找点事做,免得整天在你跟前晃悠,被你厌弃。”

    苏韵在她腰间轻轻拧了一下道:“我何时厌弃你,是你索求无度,脑子里尽想那点事,谁能应付得了你这么旺盛的精力。”

    秋梦期哼哼了两声,“胡说,我这是正常需求,我看你就是看重工作更甚于我。”

    离别在即,秋梦期免不了要胡闹一番,苏韵只能舍身奉陪,闹到深夜才能入眠,第二天早上根本起不来上朝会。

    只是在临行前躺在床上半眯着眼睛交代秋梦期道:“倘若真有人祭的情况,直接将事态升级,让舆论发酵,把司马家的最后一块遮羞布也扯下来。”

    “想办法把人救出来,将咱们的旗号打出去……”

    “自己小心点儿,办完事了早点回来……”

    秋梦期蹲在床边,看着她迷迷糊糊的双眼,又爱又舍不得,一一应下来后,亲了亲她的脸颊道:“知道了,有张叔和大师兄他们在,不会有事的。”

    “要想我。”她再次吻住她的唇。

    这才狠心站起身,背起行囊转身大步出了寝宫。

    ……

    二月的天气依然冷峻,想到北方可能发生的局势,秋梦期快马加鞭,一路不敢停歇。

    她这次出来没带戴燕,新年刚过没多久,戴燕和赵蕊两人也好不容易有个团聚的机会,她也不好老是拉着人家出差,于是就让戴燕守着沥州,负责沥州的兵力和苏韵的护卫工作。

    就带了大福和几名护卫跟着。

    路过南郡的时候,刚好是晚上,于是便去了刺史府。

    乔三娘和焕儿还没走,正月里影七时不时会赶往荆州与她们母女会面,如今书院的授衣假相当于现在的寒假已经快结束,乔三娘也不舍得丈夫两地奔波辛苦,这几天正打算准备返回沥州。

    秋梦期到的时候,焕儿正带着念念在外头玩耍,周若云和乔三娘正坐在厅里一边烤火说着话。

    念念率先发现了秋梦期,远远望过来,眼里迸发出亮光,像两颗璀璨的星星,接着就跌跌撞撞地朝她的方向跑来。

    秋梦期看着她这小老太喝了黄酒东倒西歪的模样,也是吓得心惊胆战,生怕给摔了,赶紧快步迎上去。

    小姑娘就像个迎面飞来的足球一样扑进她怀里,一把搂住她的脖子,咧着嘴无声地笑着。

    秋梦期将她抱起来,亲了亲她圆鼓鼓的小脸蛋道:“看来这个节过得还不错,脸上都着了肉了,比上次抱着要沉了一些。”

    念念不知道她说什么,反正就是兴奋,两只小短腿吊着兴奋地荡着。

    焕儿也走了过来,冲着秋梦期行礼,叫了一声师叔。

    秋梦期点了点头,“你爹这个节来了几次了?”

    “来了两次,头一次跟我们过了除夕,第二次是一起过元宵。”

    秋梦期心中啧了一下,京都到荆州快的话也得要三天时间,师兄为了看妻女,也是拼了。

    “娘说等爹下一次来了,再见一次面就回封乐了。”

    “你爹有说下一次是什么时候过来吗?”

    焕儿摇了摇头。

    秋梦期道:“无妨,咱又不赶时间,功课的事也可以请教许大人,他好歹也是个进士老爷,教你还是绰绰有余。”

    焕儿道:“许大人日理万机,还是不要拿这些小事去烦他了,不过衙署有几位教谕先生,我可以向他们请教。”

    “如此也好,不过过节该玩的时候还是要放松一下,别把自己逼得那么紧。”

    “是,焕儿知道。”

    秋梦期看着她明明一个小小的姑娘,却站得笔直,一副老学究一丝不苟的样子,不知为何想到了小时候的苏韵,但苏韵比起她来,好像还要更灵动一些。

    念念见到姑姑只顾着和小姐姐说话都不理她,颇有些怨念地盯着秋梦期,扯了扯她的领子。

    秋梦期顿时哭笑不得,点了点她的鼻子道:“你呀,你要是真的能叫我一声姑姑,下次我跟你说上三天三夜都不带歇的。”

    念念听到这话,赶忙张嘴,可惜喉咙咕嘟了几下,却没发出声音,不禁有些着急,嘴巴一瘪,就要掉下泪来。

    秋梦期见状忙哄道:“骗你的,叫不出也没关系,念念这么可爱,谁能舍得不理咱念念呢。”

    念念听到这话,这才高兴起来,小脑袋蹭着她的脖子。

    这会儿屋里也听到外头的动静,翠儿率先走出来,见到秋梦期,赶忙屈膝行礼,叫了一声大人。

    乔三娘和周若云在里头听到翠儿的那一声大人,知道是她来了,见她进屋,也赶忙起身行礼。

    秋梦期笑道:“都是自家人,不必这么多俗礼。”

    眼前两位可都是她嫂子,可不就是自家人嘛。

    翠儿看着杵在一旁的绿儿,将她支出去,免得这小妞看到秋梦期和周若云奇怪的相处场面又会自行脑补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绿儿跳脱,大大咧咧,颇有些傻大妞的个性,但又爱憎分明。

    也得亏她这幅性子,不然没有翠儿那般心思缜密,根本没办法在周家活下来。

    只是见这姑爷把她们都接出来了,却没将小姐和小小姐认下来,心里觉得憋屈,对秋梦期也有几分不满。

    故而出来后,看到外头像个小山塔一样的大福,因他是秋梦期的人,对他也没什么好脸色。

    “喂,傻大个,我问你个事。”

    大福听到她这么叫自己,理都没理她。

    以前没跟大人的时候,别人都是叫他傻子,可跟了大人,别人好歹也会叫他一声大福兄弟,这凶巴巴的女人,上来就叫他傻大个,他是没脾气,可也不想理她。

    “你是不是聋了,听不到我说话?”

    大福依旧没看她。

    绿儿又自顾问道:“我问你,那越王是个怎样的人,难道比我们小姐还漂亮?”

    大福这时候才转头看了她一眼,道:“夫人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人。”

    绿儿没想到这傻大个还会瞪自己,嗤了一声道:“看你傻乎乎的,你能知道什么是漂亮。”

    大福回了一句:“反正你这种是算不上漂亮的一类。”

    “你——”绿儿被气到了,骂道,“红口白牙的,居然敢对我的样貌品头论足。”

    “我没有。”大福说着,就不再吐一个字。

    绿儿又连怼了他几句,看他还是三拳打不出一个屁的模样,觉得没意思了,也骂累了,靠在身后的柱子上,自言自语道:“小姐那么可怜,又长得那么漂亮,你家主子真是瞎了才看不到我家小姐长得那么漂亮,换作别人,早扑上来了。”

    “你主子就是贪图越王的权势,想做王夫,这才趋炎附势。”

    大福冷笑一声,夫人上位,还是大人全力扶持上去的,真是无知的女人。

    “你干什么一副不屑的表情,你是不是装傻啊。”

    大福没忍住,回了一嘴:“你怎么不说你小小姐是装哑。”

    绿儿听到他说自家小小姐哑了的话,顿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瞬间炸毛,站起身叉着腰冲着大福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通骂。

    “你才哑巴,你们全家都是哑巴——”

    “你要是不会说话你也可以闭嘴,没人求着你说话——”

    大福站在那儿,不动如钟,随便她骂。

    他是见她虽然口无遮拦,但平日挺护着小公主,这才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不过看着她为了她们家小小姐像只母老虎一般暴起,又觉得她也有可取之处,就像以前人家骂他傻子,他姐也是这么护着自己。

    这么想着,又觉得眼前这个正骂得口沫横飞的无知女人似乎也没有那么的面目可憎。

    于是乎过了好一会儿居然还好心提醒道:“你骂这么久,渴不渴。”

    绿儿听他这么一问,感觉好像还挺渴的。

    “都怪你惹我的,你应该去倒杯水来向我赔罪。”

    大福想了想,觉得刚刚说念念公主装哑巴是自己不对,这无知女人骂自己也在理,于是起身去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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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0章 童男童女 ◇

    暂别南郡之后, 第二天天还没亮,秋梦期就带着大福等护卫一路疾行,到了荆州边界, 又和许牧通要了一百来人,分了三批人马继续北上, 终于在次日晌午到达上庸郡北乌县。

    刚进城门,就看到四下里一片乱糟糟鸡飞狗跳, 百姓惊恐地四处逃命, 仿佛土匪进村似的。

    秋梦期赶忙勒马询问发生什么事。

    其中一老汉边哭边骂道:“官府正在到处捉人, 专门抓五岁到八岁的孩童,说是进宫享福去,这世道进宫能有什么福可想,定是拿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去了, 老天爷啊, 造孽啊——。”

    秋梦期脑中轰的一声响, 通灵大典和投龙仪式果然要祭品, 而且还是人祭,童男童女!

    顿时一股热血直接冲上脑门。

    “岂有此理, 这些人现在在何处?”

    老汉见她们二十来人个个身材强健面色红润,就知道是不凡之人,心想着或许这些人还真能救他们, 忙指着不远处的街口道:“眼下那些爪牙就蹲在筒子巷口拿人, 昨天大概抓了三四十个小孩,就关在衙门里边。”

    秋梦期眼中寒光闪过,冷着脸, 大喝一声道:“都跟我来。”

    说着一马当先, 朝筒子巷口奔去。

    近二十名护卫立即策马跟上。

    老汉看着她们的背影怔在原地, 擦了擦眼泪,问旁边的人道:“这些人都是什么来头,竟然连官府的人都不怕?”

    旁边的男子想了想,道:“如今不怕官府的,除了山上的土匪,就是各路的义军了。”

    老汉一脸期盼道:“会不会是越王派来的人,听说越王爱民如子,越国的人都嫉恶如仇,刚才那年轻人看上去一副要吃人模样,定是气得不轻,换作旁人,哪管这些孩子死活。”

    “看着那几人的做派,倒还真像越国的兵。”

    “我是真的盼越王快些打过来,等真来了,咱们这些老百姓也不用日日担心着日子要怎么过,不然照这么下去,我都想带着家人投奔越国了。”

    “如今连孩子都要掳走,这日子是过不下去了,反正荆州也不算得远,走路走个十几天也能走得到,不如咱们攒一些人一起上路,投奔越王算了。”

    “我原本以为秦县令是个好官,可如今也是为虎作伥,真是看走眼了,呸——”

    “上面都烂成这样了,底下还能好吗?”

    老汉摇了摇头,抹着眼泪走了。

    秋梦期带着十几名护卫朝筒子巷口冲去,果然大老远就见到一群官兵正从民户家中把小孩抱出来,孩子和父母都哭得撕心裂肺,但被其他人拦住不得靠近。

    为首的官兵更则大言不惭道:“哭什么哭,这是带他们去享福,别人想过这种好日子还轮不到呢。”

    旁边的马车上,放着一个巨大的笼子,十几个五六岁的孩子就被放置在笼子里,一张张小脸上满是恐惧和无助,瑟瑟发抖,像是一群被遗弃在冰冷的旷野中的小动物哭喊着要找爹娘。

    有些父母企图靠近笼子,却被官兵拿着长长的鞭子给抽了回去,场面混成一团。

    秋梦期等人看到这一幕,哪里还能忍得下去,足尖一点身形一跃,就这么从马背上飞身越了过去,落在笼子的上面。

    为首的官兵见到有人冲进来,赶忙冲着她喝道:“干什么的,不要妨碍官府办事,否则要你好看!”

    秋梦期冷笑道:“到底是谁要谁好看——”

    说着手中的剑已经按捺不住,剑尖朝前平平刺去。

    那人赶紧将脑袋一偏,敏捷地闪躲过去,待再转身回来,手中已然也多了一柄长剑。

    秋梦期眼中闪过一丝惊诧,手中的剑却未有停滞,她身形如风,瞬间逼近那人,剑势如虹,直取那人面门。

    那官兵身形一滑,仿佛一条蛇般灵活地闪过这一剑,同时手中长剑如灵蛇出洞,反向攻回。

    秋梦期在剑势的压迫下不得不采取守势,收起了轻敌的心态。

    普通的衙役在她手下过不了十招,但眼前这些人明显不是普通的衙役。

    秋梦期冷笑一声,她又不是吃素的,将剑一挥,身形再次攻了过去。

    身后的护卫也跟着冲了上来,和其他官兵缠斗在一起。

    周边的百姓见状,立刻大声呼喊起来:“快,趁他们争斗之际,赶紧把孩子抢回来!”

    众人听到呼声后,蜂拥着冲向木笼子,打开笼门,把孩子一个个抱出来。

    领头的官兵见状,面色明显变得焦急,但被秋梦期纠缠住,无法分身应对。

    秋梦期一边出招一边分心观察场面,看到百姓已经成功营救孩子,冷笑着说:“你们不是北乌县的衙役,到底是什么人?”

    眼看周边的形势已经越来越不受控制,领头官兵一个前刺将秋梦期逼退几步,恨声道:“是定王派我们来的,你识相的就不要多管闲事,否则一旦定王怪罪下来,保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定王?定王算什么东西,就算是司马修在这里,我也照样能砍下他的脑袋。”

    听到秋梦期如此嚣张的口气,以及她凌厉的剑法,再看着身后这些被打得东倒西歪的手下,那人咬了咬牙,大喝一声撤退,便趁着混乱逃之夭夭了。

    百姓看到衙役都逃走了,纷纷涌上前围住秋梦期等人,跪倒在地,感谢她们救了这些可怜的孩子。

    “壮士,昨天衙门还抓了几十人,求求你们帮我们把孩子就回来吧——”

    先前老汉也挤了进来,激动地问道:“你们是越国的人吗?”

    秋梦期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人群,心想着此时不宣扬越国和越王的威名更待何时,于是朗声道:“大焱皇帝无德,要把老百姓的孩子做人祭换取长生之术,越王不允,特命让我们等前来拯救这些孩子。”

    这话一说出口,像是炸开的油锅一般,百姓顿时哭骂声一片,骂皇帝昏庸残暴,又忍不住痛哭流涕道:“越王才是位仁君啊,远在千里之外,却挂念着咱们的孩子,哪里像我们的君王,却拿着我们的孩子去换取长生之术,造孽啊——”

    “壮士,救救我们的孩子吧——”

    秋梦期不再废话,立即又上了马,道:“我等即刻赶往衙门,肖凌胡七,你们两人留下来协助乡亲们把孩子领回去,不可让人浑水摸鱼把孩子冒领走了。”

    话说完手上鞭子一用力,马儿瞬间蹿出去七八米的距离,后面的人也赶紧飞身上马,追随她的身后而去。

    众人看着二十骑人马瞬间消失在视线中,热泪盈眶,不住地跪地磕头。

    “越王的人来了,孩子们有救了——”

    “真是老天开眼啊——”

    一时间,越王派兵前来拯救被官府抓去做人祭的孩子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有些东西在人们的心里正在潜移默化地发生着改变。

    秋梦期一行很快就行至衙门,北乌县的衙门虽然破旧,但还算整齐,三三两两的衙役守在衙门口,见到秋梦期十几骑身强体壮的兵马出现在衙门口,瞬间警惕起来,为首的人上前喝道:“你们什么人,竟敢骑马赶到县衙门口撒野!”

    秋梦期冷哼一声:“要你狗命的人——”

    说着话不多说,踩着马背一个翻腾就冲了出去。

    那衙役什么时候见过这么俊的功夫,眼睛一花,原本还在十丈开外的人已经飞至身边,一把明晃晃的利剑就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瞬间腿脚一软,连声道:“好汉饶命,有话好好说——”

    “昨日掳回来的几十个孩子,现在关在哪?”秋梦期一用力,那衙役脖子上瞬间出现一条血痕,血珠子一滴滴地顺着刀口滚了下来。

    那衙役吓得直哆嗦,道:“孩……孩子们被秦县令亲自看管,小的也不得靠近啊。”

    秋梦期一咬牙,骂道:“这狗官现在在何处,立即带我们过去!”

    衙役惨白着一张脸,颤颤巍巍道:“是,小的现在就带您去见秦县令……”

    只是话音刚落,衙门内又涌出了大约二三十人,身着黑色劲装,和眼前的这几个衙役看起来就不是一个级别的人。

    秋梦期收回宝剑,一把将手中的衙役推了出去,盯着眼前的来人道:“看来,你们才是幕后的人吧,说吧,是定王,还是敬王派你们来的?”

    为首黑衣精装男子听到她提起敬王,顿时瞳孔一缩,一句废话也不多说,扛起大刀直接攻了上来。

    秋梦期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冷笑一声道:“来得正好,我正嫌着手痒。”

    刀剑相碰,大战直接拉开。

    双方背后的人也跟着攻了上来,就在衙门口斗在一处。

    县衙后门,一位年轻妇人正弯腰将最后一个孩子塞上马车,冲着前头的身着县令官袍的男人道:“快去吧,一直往南走,等到了荆州地界就安全了。”

    男人含泪地看了女人一眼,一把将车帘子拉下来,冲着前头车夫道:“快走——”

    车夫扬起鞭子,用力一抽,马儿撒开蹄子就开始跑起来,马车里孩童的哭闹声闹成一团。

    前门的人打得正酣,秋梦期十七人对付对方三十人,倒也不觉得吃力,但小鬼难缠,愣是花了两炷香的功夫才将人放倒在地。

    这才冲着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衙役道:“现在马上带我去见你县令!”

    那衙役看着满地鲜血,哪敢不从,哆哆嗦嗦走在前头,往衙门里走去。

    刚走到二堂,却见衙役停下了。

    秋梦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把木椅横在进入二堂的大门中央,椅子上端坐的一位大约三旬的妇人,样貌看着普通,但却一脸英气。

    秋梦期冷哼道:“你是何人,竟敢摆椅拦路门中央,胆子可真不小,你可知道,我手中的剑是不长眼睛。”

    那妇人面无惧色,直视她的眼睛:“你又是何人,竟敢挟持衙役,硬闯衙门,简直无法无天。”

    “我是何人你无须知道,识相的让北乌县县令出来见我!”

    “无名无姓,更无朝廷命令,上来就要见县令,若是人人如此,这天下岂不乱套!”

    “呵,你一个妇人横坐衙门二堂大门中央,早已无视规则法度乱了套,居然还有胆子来质问我,岂不可笑——废话少说,县令何在!”

    面对秋梦期逼人的目光,妇人并无妥协之意,“县令今日不在,你有话便对我,我帮你传达便是。”

    秋梦期急着要见孩子们,被这胡搅蛮缠的妇人缠住,心中早已不耐烦,持剑上前,欲给她一个教训。

    却不想剑尖刚刺到女人身前一人距离,却见原本怯懦发抖的衙役冲到跟前,挡在剑前。

    闭着眼睛,瑟瑟发抖。

    秋梦期一愣,如此胆小怕死的人,居然甘愿为一个妇人挡在自己剑前,此女是什么来路?

    那衙役没感觉到喉咙被贯穿的痛楚,这才颤颤巍巍睁开眼睛,

    见到秋梦期将剑收起来,赶紧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大侠饶命,大侠放过我们夫人罢,求求你了——”

    秋梦期这才看着女人道:“你是北乌县令的妻子?”

    女人站起身,寒风猎猎之下衣衫飞扬,竟让人生出一股大义凛然的感觉,她面色不变,回道:“小妇人纪风华,北乌县县令之妻,我夫君因病身体不适,暂不能见客,贵客有事,便与我说罢了,我替您传达便是。”

    秋梦期环顾着整个空荡荡的衙门,道:“堂堂一个衙门,没有县丞县尉,六房胥吏也不见踪影,却只剩你一个妇道人家站在这里,你想做什么?”

    “这正是我想问的,贵客想做什么?”

    秋梦期没想到反倒被一顿抢白,这才不跟她废话,道:“从昨日开始,你们先后从县里掳走了几十个孩子,如今孩子在何处,赶紧把人交出来!”

    纪风华淡淡道:“贵客是何身份,跟我讨要孩子?”

    秋梦期冷哼一声:“路见不平之人,替天行道之人!”

    “我看诸位身着皮毛大麾,内衬更是不乏绸缎,手上兵器寒光乍现,都是不俗之物,是从京都来的吧,可否告知小妇人,是定王还是敬王派尔等过来要孩子?”

    秋梦期愣了一下,刚刚这话还是她质问衙门外那群人,没想到却被女人给反问回来了。

    “既不是定王的人也不是敬王的人,吾乃沥州越王的人,这些孩子,我要带回去归还其父母家人,若是你再三缄其口,那么,我就不再跟你废话了。”

    纪风华听到这话,顿时大为意外,脸上神情也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你说你是越王的人,有何证据?”

    秋梦期被眼前的女人给弄糊涂了,深深吸一口气道:“没有证据,但筒子巷口刚刚收上来的十几个孩子,全被我放了,还有刚刚衙门口那几十黑衣人,都已经人头落地。”

    那衙役也赶紧点头证明她所说皆是事实。

    纪风华暗暗吃惊,眼前这人竟这般有本事,但还是不得不谨慎问道:“那我问你,越王多大。”

    见到秋梦期有些不耐烦,她又道:“你若是能证明你们是越王的人,我便把孩子们的下落告诉你。”

    听到这话,后面一名护卫扬声道:“还要什么证明,你眼前的这位便是越王的王夫,如此俊美飘逸,这天下还能找出第二人?”

    纪风华大吃一惊,道:“你是秋植?”

    秋梦期并不意外这个名字被人知道,如今越王名声在外,她这个做王夫的自然也不可能一点信息都没透出来,点了点头,“越王便是我的妻子,此次奉命前来调查灵通大典人祭一事,你若是还有几分良心,将孩子交给我,放他们回去与父母团聚。”

    纪风华仔细打量了一下她,又回想她刚才的表现,这才相信了她的话,赶忙下跪道:“小妇人不知是王夫驾到,只因敬王定王两王相争,先后两拨人到北乌要求衙门协助从百姓家带走五到八岁之间的孩童,相公不得不从——”

    秋梦期气恼,骂道:“你们夫妻二人明明知道这些孩子一旦送到皇宫,那就是有去无回,怎么还能应下这种伤天害理之事。”

    纪风华涩然开口,“这两伙人,我们已分不清谁是谁,其中一伙人道,若是不按他们的意思做,就捣开黎村的坝口……坝口下边是我县的刘家村,一共三百多户人家,一百多亩土地,更是波及下游的另外四个村子——”

    秋梦期听到这话,气得青筋暴起。

    一旁的衙役哭道:“王夫莫要责怪秦县令和夫人,县令家的公子小姐一个七岁一个五岁,都在祭品范畴之内,他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秋梦期听到这话,心中一震,赶忙上前将纪风华扶起道:“是秋某错怪夫人,刚刚口不择言,是我的不是。”

    纪风华道:“这不怪大人,实在是上边奸诈,又位高权重,我等实在无力抗衡。”

    “秦县令呢,他怎么自己不露面,却让你出来拦人?”

    纪风华这才将刚刚丈夫带着几十个孩子坐着马车直奔荆州的事告之秋梦期。

    秋梦期眉头一皱,道:“不成,如此太过凶险,三辆马车仅三名车夫,再有秦县令和师爷,别说孩子都看顾不过来,这万一遇上歹人,直接就是全军覆没。”

    纪风华也知道此举有失稳妥,只是当时以为外头是敬王和定王两王的人斗在一起,不管他们其中哪一方人马得手,如果再不行动,这群孩子就不再有机会转移了,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我们夫妻二人便想着,偷偷带孩子跑了,等去到荆州,得到越王庇护,再通知父母去领人,也好过留在县内时刻面对未知的危险,而且我们一旦逃走了,两王的人找不到人来负责北乌,捣毁坝口就再无意义,如此,北乌的百姓也暂时能逃过一劫。”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秋梦期自然能理解,问道:“秦县令赶往荆州,可有规划路线?”

    纪风华点了点头,道:“为了躲开两王追捕,我让夫君从小道走。”

    说着将具体路线告知。

    秋梦期立即吩咐道:“阿城,你立即带上所有人,追上秦县令的马车,直接护送他们赶往荆州。”

    阿城闻言,应声领命,一招手十几个人便随着他朝衙门外奔去。

    秦县令他们坐着马车,刚出发没多久,又知道具体路线,阿城他们追上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这才转头冲着纪风华道:“夫人放心,我这些手下办事稳妥,秦县令和孩子们必定安然无事,不过就麻烦夫人一一通知城中丢了孩子的父母,要么前往荆州,要么在家安静等待,一旦局势明朗,我们自会安排人将孩子送回来。”

    北乌县没有兵马,两王随时会继续派人过来,这些孩子暂时送出去总比留在这里要安全。

    纪风华松了一口气,拜谢秋梦期的大恩。

    秋梦期赶忙将她扶起道:“夫人和秦县令,一人负责撤离,一人拖延时间,若换作其他人,定是要把男人留在这里面对未知危险,却不想是夫人挺身而出,实在令秋某佩服。”

    纪风华笑笑:“夫君心思细腻,孩子们跟着他会更安全一些,我浑身上下就仅剩一份胆子,留着无用,能拖得一会儿算是一会儿吧。”

    秋梦期摇头:“夫人过谦了,除了胆识,看得出来夫人更是衙门智慧担当,北乌有你是福。”

    连衙役都能舍命挡剑,纪风华做人应该还是可以,秋梦期原先对她的偏见也跟着烟消云散。

    “夫人既然能做出把孩子送往越国领地的打算,方才又对我这样的越国官员执行跪拜之礼,想来是有意投我越国门下,既然如此,北乌境内诸事,夫人是否愿意听秋某安排?”

    都到这个地步了,纪风华哪里还要再说场面话,道:“实不相瞒,北乌县令一职是我夫君捐来的官,我们夫妻二人并无大志向,只想守着一小县城过安静日子,只是近年来,朝廷秩序已然进入乱相,有些政策我们下边实在难以执行,时至今日,更是要让我们配合寻集五到八岁的孩子,七品县官尚且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更遑论普通老百姓家,是以生出投靠越王之心,不求再当什么官,但求能护得一家子平平安安。”

    秋梦期摇了摇头。

    纪风华心一提,以为她要提出什么令人难为的要求来。

    却听秋梦期道:“夫人这个样子,可不像没什么大志向的人。”

    这两人倒是有点像先前她和苏韵的相处模式,自己不过是挂了个狗头在外头,里边却是苏韵在帮她打理。

    “就凭夫人刚刚这副一夫当关拦住我去路的模样,明明手无缚鸡之力,但却有万夫莫敌的气势,已经不敢让人小瞧,你放心,我妻也是个女人,我自不会小瞧任何一位女子,既然夫人有这个能力和手段,又视百姓如亲子,如今越国求才若渴,夫人有此能耐,若是汉中一带划入我越国,定不会让你埋没才能。”

    纪风华被这天大一般的馅饼砸得晕头转向,她不敢说不动心,她是心花怒放,原本一个野心勃勃的灵魂被困在这个躯壳里处处受限,丈夫性情温和不爱交际,向来只喜欢舞文弄墨,对政务毫无兴趣,也没这般才能,只因家中为图富贵才出钱捐的小官,不得不为之,她才有了发挥的余地,也全赖她在身后出谋划策,才保得北乌境内一派祥和,她原本想着,这辈子就这样吧,和他一起谋全这个小官便也知足了,却没想到,眼前这人居然许她这样的承诺,而且还不是以她丈夫的名义,是以她纪风华的名义,怎能不让她一时间心跳如擂鼓。

    她压住疯狂跳动的心脏,屈膝道:“心向越国,誓无二心,愿为越王及王夫差遣。”

    “快快请起,从今往后,北伐大业,汉中一带便以你北乌县为中心!”

    “是,多谢王夫信任。”

    ……

    五百名童男童女的事,敬王和定王两兄弟都不敢在天子脚下动手,最后一致选择了京畿地段之外的魏兴和上庸两郡要人,那里人口相对繁华,想找五到八岁的孩童也更为集中方便。

    一时间这两郡的百姓因为被夺了孩子变得异常愤慨,怨声载道。

    而皇帝派定王和敬王两位皇子替他揽收五百人祭的事也传得到处都是。

    敬王在府上再次大发雷霆。

    “不是说以定王的名义去捉人吗,你们听听,你们听听外头是怎么说我的,说我装模作样二十多年,到头来为了皇位还不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说什么本王不应该叫敬王,应该叫装王!”

    “真是岂有此理,这么多年来仁心仁义做了那么多的善事,如今不过是找了几名孩童,竟将本王以前的那些功绩全都给抹灭,这些人,当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怎么做都不如他们的意,依我看,还不如和老七那样,坏事做绝,无人敢吭一声,也好过这些年谨小慎微小心翼翼,使我不得开心颜。”

    谋士们面面相觑。

    一人小声道:“当初我就劝过殿下,这等污事一旦沾染上,多白的纸张都——”

    话未说完,就被旁人扯了袖子。

    这样的马后炮,说出来不但没什么用处,还会惹得殿下不快,何苦说来膈应人。

    另一人道:“殿下,定王此人居然也学了咱们的招数,在外边强抢孩童不算,干了别的坏事也算到咱们的头上来,实属可恶!”

    敬王听到这话,顿时火冒三丈。

    “备轿,我要进宫面圣!”

    正在这时,殿外匆忙跑进来一人,口中急急道:“殿下,不好了,不好了——”

    众人顿时心中一提。

    敬王压住心中怒火,道:“何事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殿下,咱们派去上庸北乌县的三十多人全折在那儿了,原本到手的几十名孩童也要不回来了——”

    “什么!”敬王大惊,拍案而起,“怎么回事,是谁干的,是老七吗?”

    “不是,说是越王的人,听描述,听着像是秋植。”

    “秋植!”敬王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恨不得将其嚼碎了咽进肚子里,“混账,这厮怎的就这般阴魂不散,他为何就不去找老七的麻烦,偏偏要来与我处处作对!”

    “殿下,北乌县要是捉不到人,咱们这儿就只有一百来人,属下听说定王已经拿了两百人了,再差几十人就到了皇上定下的每人一半的量,这可如何是好?”

    敬王跌坐椅子上,伸手抵额,头痛欲裂。

    下边有人小声议论,“当初若是不招惹秋植,不插手李泰的事,他们那边没损了人手,秋植或许也不至于这般咬着不放。”

    “秋植此人心肠狭窄睚眦必报,折了人在咱们手里,定是寻着机会找殿下的不愉快。”

    秋梦期若是听到这话怕是要笑掉大牙,她这次还真的是误打误撞坏了敬王的好事,但若是知道能给敬王带来这么个大麻烦,准能开心得能多吃一碗大米饭。

    敬王揉了揉眉间,道:“眼下已经没有工夫管秋植的事了,赶紧想办法补足人数,务必要赶在老七之前将人给找齐,否则一旦老七当上太子,我们这些人,一个都没有好下场。”

    敬王说完,突然站起身,阴森森的眼神扫视了一下殿内,道:“在场谋士十八人,家中不乏妻妾成群者,五岁到八岁孩儿定是也少不了有一两个,若是下边来不及筹够人数,诸位表明忠心的时候也该到了。”

    “当然,本王有个小郡主也是六岁,刚好能给大伙儿走个表率。”

    此话说完,一撩衣袍,转身出殿。

    剩下殿中的数人满脸惊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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