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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喜莱饭庄。

    宋楚云在原身记忆里搜寻到了这个酒楼, 位于镇中心的繁华地段。门脸虽不是特别大,但胜在价格经济实惠,菜品种类也繁多, 因而口碑一直很好。

    既然说是要做笔生意,且掌柜的主动上门来寒暄, 那想必不会是一两颗白菜的小买卖。

    宋楚云笑吟吟发问:“劳驾掌柜的亲自出面洽谈, 不知您想谈什么生意?”

    “是这样, 原先和喜莱饭庄合作的一家果蔬供应商近段时日到别镇上去发展了,饭庄断了新鲜蔬果供应, 生意有些萧条。我想着你这菜打理的干净细致, 要是愿意与我合伙, 不妨将你的蔬菜专供给喜莱饭庄。如此一来我有了稳定的货源, 你也有了稳定的销路, 便不必再在集市上辛苦摆摊, 为营生而发愁了。”

    到底是做生意的人,掌柜的几句话就交代清楚前因后果,以及双方获利的好处。

    喜莱饭庄的孙掌柜是个实诚人, 没为断了供应商怕对方趁机拿价而遮遮掩掩,这番大方说清来意的举动,倒让宋楚云升起层浅薄好感。

    “专为饭庄做供应?”

    “是的,我那饭庄每日需要的新鲜食材不少, 若全靠自产自销,菜品多了难免占田量大。要是有专门供应的菜农,按时节去收种菜品, 这样于双方都便利。”

    自家种田从种到收耗费时间不短, 而且打理田地的农工也是一笔开销,与其自种不如收购现成, 这点宋楚云是清楚的。

    “若说要专供也不是不行,只是我的那片田地很小,恐怕供不足掌柜的需求啊。”

    生意摆到面前宋楚云当然想做,可话得先给人说明白,否则到时供应不上岂不是弄巧成拙。

    “再者集市上摆摊卖菜的人不少,掌柜的怎么就偏挑中了我这家?”

    “嗐,自从饭庄断了供应商,我就存了心要找新的菜农,可惜在几个集市上转了个遍,都没找到合适的。那日见你的芽苗菜养得水嫩,就让伙计去买了两把来尝尝鲜,不是我夸张,我开饭庄这些年美味佳肴几乎吃了个遍,却只有你家的芽苗菜让我这般记忆深刻。”

    孙掌柜一笑,言语里都是对菜品的满意。

    他在集市上守了好一阵子才来搭话,目的就是观察宋楚云的为人究竟如何。

    菜品供应往小了说是笔互惠互利的买卖,往大了说关系到饭庄的生死存亡,势必得在这上面多留个心眼。

    寻常菜农总为着三五文的蝇头小利斤斤计较,而宋楚云待人和气,性情又直爽。做生意找个好的合作伙伴,人品比可菜品重要多了。

    “田地小点无妨,只要能供足一家饭庄的需求就好。”

    宋楚云闻言暗忖,他那一亩半已经种上庄稼,暂时是改换不了别的品种了。但大扬家的四亩地正在开垦,要是能接下这笔买卖,来年就能不愁销路。

    “这样吧,我自家的田现下没有空余,不过我兄弟手上还有片没播种的田。您随我去看看地方,要是合适,可以按饭庄的需求去种植菜品,这样最晚等年底就能开始供应。”

    田地的问题好解决,孙掌柜却皱皱眉:“你可能保证你兄弟家的田产出来的果蔬品质,如你卖的一样高?”

    “这个自然。”宋楚云颔首:“掌柜的放心,此事您同我一起去与那几个兄弟商谈,若是他们肯把田拿来种植,地里的菜我便一手包揽了。”

    孙掌柜看中的就是宋楚云卖的菜,同样的货品,他的卖相和口感比别家都要好。要是供应来的品质能达到这个标准,喜莱饭庄的生意一定会节节高升。

    “好,那我和你一同去看看田地。”——

    孙掌柜是头个找上门来送财的贵客,回去时宋楚云还额外优待,花三文钱请他坐了个牛车。

    牛车一路越过村口径直拉到大扬家,引得过路村民们纷纷探头看热闹。

    “宋哥,怎么了这是?”大扬不明所以,见牛车停在自家门前,赶忙出来看情况。

    宋楚云把事情大致和他说了,话尚未说完,大扬就拍着大腿乐呵起来:“没问题啊!有宋哥给我把持,别说四亩地,就是让我再多去开几亩废田我也愿意!”

    “别兴奋得太早,人家有要求的。”

    宋楚云比他沉稳,心里高兴面上还是端着架子:“今年年底就要有东西供应,那咱们入冬前就得把地肥好,播下种子。饭庄需要应时节的蔬菜,大冬天的除了白菜种其他的难以存活,咱总不能只供应一种食材吧。”

    “啊那、那怎么办啊。”

    大扬闻言脸色愁苦下来,年底饭庄的生意好,要是只供应一种菜那很有可能谈不成。

    “办法我有,只是需要你把田全权交给我来打理,另外再替我找几个帮手,最好是身体健壮的汉子。”

    大扬在镇上做过临工,认识不少五大三粗肯卖力气的壮汉,让他去找相熟的比自己出面谈工钱要方便得多。

    这边宋楚云和大扬定下种植计划,那边孙掌柜的田地也看好了。

    “地界没问题,就是入冬寒冷,真能在年底就能开始供应?”

    “若是只供饭庄所需的话问题不大,掌柜的细说说,您还需要哪些菜品。”

    供给饭庄的蔬菜无非是萝卜、青菜、冬瓜、芹菜之类的,要是种类再稀罕些,就是蒜薹、茄子、蕹菜这些不耐寒的物种。

    孙掌柜列举了几样,宋楚云一一记下。看好了田也拟好了供应时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签订协议和商榷定金。

    “你这有四亩地,按一亩一贯钱来算,预先支付四贯做种子钱。等回头东西供应上了,再从收购的菜钱当中减去定金。”

    向来铺子和供应商的价格都是这么算的,菜农拿东家的钱买种子及肥料,收成后东家回购菜品。回购时压低市价的一半,把种子钱填补回来,菜农赚的就是单菜品收购的纯利润。

    宋楚云想了想,道:“要不这样,种子钱我可以自己出,到时收购菜品,就按市价的四分之三来收购。”

    他选择不要定金,只要菜品的纯利润,这样看起来他是自己掏钱种菜,售卖时还压低了菜的价格。

    但细算下来菜若供应的久,有些蔬菜的种子能从种好的菜里直接获取,不必再出钱去买。省下的种子钱补到压低的菜价上,相当于是按市价全部收取。

    四贯钱的种子对四亩地来说堪堪只能种植一季,为这点小钱压低菜品的一半市价,远没有四分之三来的获利丰厚。

    孙掌柜生意做久了,一听就知宋楚云打地什么算盘。不过要是菜的品质能上去,就不担心喜莱饭庄的生意不好了。

    目光放长远些,这是提高饭庄整体收益的良好契机。

    “行,就这么办。”

    孙掌柜也爽快,沟通好细节后就让随行的伙计取来纸笔,拟定下第一季的合作契约。

    这契约双方签字画押后还要拿到衙门去交办公证,如果宋楚云不按契约供应蔬菜或是孙掌柜结算时恶意克扣工钱,是能到县衙里去打买卖官司的。

    有了契约合作就算正式生效,现下正值十月初,节气已然入秋。等年底就要开始供应,盘算下日子时间还真有点紧凑。

    孙掌柜谈好事宜便不多做逗留,见宋楚云是个有想法肯踏实干活的年轻人也乐得帮衬一二。

    那买种子的四贯钱仍是留下了,没算做定金,但说好单独劈出来种果树的七分田,等收成后要免费供应两季。

    宋楚云怀里揣着沉甸甸的四贯钱笑逐颜开,临送孙掌柜回去还是一辆牛车给人稳稳当当拉走了——

    原本宋楚云是准备靠进山打野货加卖鸡蛋来凑种子钱的,几样物什攒巴起来,虽要过阵拮据日子,可等不了几个月就能有笔大收益。

    孙掌柜给的这四贯钱算是额外收获,他能拿来再做点些其他的事。

    “那四贯钱我和大扬说好了,就当作他给我打理田地的工钱,他一文没要。等跟饭庄把蔬菜供应上,再按所得的钱照人头均分。”

    宋楚云一回来就向小夫郎献宝,几贯铜板拿着还有点沉手,惹得唐恬一手串两串,东摸摸西瞧瞧直看个不停。

    “好啦,这才四贯铜板就高兴成这样,以后要挣得多换成银子,岂不是得拿麻绳绑了串在腰上?”

    唐恬少见这么多钱,小脸涨得红扑扑:“你辛苦我去给你做好吃的吧,你想吃什么?”

    “吃你。”

    宋楚云发誓,他真的是逗人逗过头没刹住车,嘴比脑子快,看着乖巧可口的小夫郎就下意识说出了真心话。

    “咳抱歉,我不是那意思,你别唔——”

    宋楚云瞳孔蓦然放大。

    唐恬小心翼翼放下踮起的脚尖,一双澄净眸子眨巴眨巴,眼底闪过丝清晰可见的慌乱。

    唇瓣的触感来得真实,蜻蜓点水那般,一触即分,却荡开圈拨动两个人的涟漪。

    “我、我去做饭了”

    小夫郎点完火就慌忙冲出门去,其速度之快,让人很难不产生出一种他被亮哥附身了的错觉。

    剩下被抛弃原地的宋楚云在屋里百思不得其解。

    不应该啊。

    被吻的那个好像是他才对吧?

    第32章

    宋楚云在屋里呆了好一会儿才摸进厨房, 缘由无他,总得给脸皮薄的小夫郎一点缓冲时间。

    可惜他还是低估了唐恬的易害羞程度,他在窗子外试探性伸脑袋张望时, 险些没当场挨上一锅铲。

    “吓着了?”

    宋楚云好笑,接过唐恬手里的铲子, 兀自在灶台边颠大勺。

    小夫郎脸红的愈发深, 不好意思抬头看他, 蹲成一团不说,连半个身子都恨不得钻到灶膛里去。

    “不至于。”宋楚云忍不住笑了, 把人从柴火堆里拎出来:“说说你的感想。”

    唐恬:我不敢想。

    “没、没什么感想, 你出去, 我要做饭”

    挺好, 软糯好揉的崽子现在都会使小性儿了。

    宋楚云轻捏他下颌, 打出一记直球:“为什么亲我?”

    唐恬哪里接得上这个话, 羞得眼珠乱转,慌慌张张偏头:“不、不知道”

    “不知道就随便亲?”

    “没、没有我是精挑细选的”

    人被逼急会胡言乱语宋楚云可算是见识到了,小夫郎拔脚欲遁, 奈何宋某人呲着大白牙堵住唯一出口:“那你能再说一次从一群汉子里精挑细选中我的故事吗?”

    唐恬都快哭了。

    哪有一群,从他被强娶过来当夫郎那天起,眼里就有且只有宋楚云一个人。

    他在这三间低矮房屋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与温暖,早在第一块麦芽糖喂进嘴里开始, 他的防线就和糖块一同被融化了。

    “我从未细看过其他汉子,我喜欢的人,始终是你”

    唐恬咬牙, 用了他全身的力气和勇气说出这句刨白。

    小哥儿没经历过轰轰烈烈的爱与被爱。

    他只知道这里是他的家, 家里有他想每天都在一起的人。

    “好。”

    宋楚云被眼眶泛红的小夫郎惹得心软,他把唐恬拢进怀里, 在人额头还去一记浅吻。

    “别害怕,甜甜,我在高兴被你喜欢。”

    灶台上饭菜的香味弥漫在厨房,白雾升腾,将两个身影包裹其中。这样的氛围下,温柔真挚的嗓音就成了最好的催化剂。

    催化彼此间逐渐消散的距离。

    催化一株小芽从心底慢慢长起。

    唐恬投进那个有温度的怀抱,不知为何,鼻头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宋楚云揉揉他的后脑勺,耐心安抚:“勇于表达喜欢是件好事,很幸运,没让我等得太久。”

    “你等?”

    小夫郎尚且还在激情表白的余韵里,话都说不太利索。

    “对啊,以前我从不相信一见钟情,觉得那只不过是见色起意的产物。可现在我明白了,做个俗人没什么不好,至少我还能正大光明的拥有你。况且捡到宝贝这种运气一辈子只有一次,我得珍惜。”

    宋楚云笑笑,替人顺好缠在颈侧的碎发。

    唐恬对上他的眼神,满腔害羞便化成被全身心接纳的喜悦一齐涌来。

    他曾经连想都不敢想,有朝一日他会遇到个救他于水火的人。

    那人眉眼俊朗声线清和,穿越万千年的时光,不看沿途风景,好像只为他而来——

    供应菜品的契约签定好,对于田地的打理就要有细统的规划了。

    翌日一早宋楚云就带着唐恬去了大扬家,阿虎也早早赶到,几个人劲头十足,地里的锄头都几差快挥出火花来。

    “大伙先歇一歇,我有点事情要和你们交代。”

    宋楚云肘弯处夹了张纸,上面是孙掌柜要求的菜品种类。

    碍于在场五个人除了他以外没人识字,他就索性把人都叫到一处,挨个划分下各自的负责事项。

    “这四亩地差不多还有五天左右能开垦完工,完工后得用草木灰施肥。大鑫力气够,阿虎跑得快,你们俩就分成一组,等开垦完把草木灰烧好撒到土层里去。”

    “种地需要的种子我去采买,还有一些坏掉要更换的农具,顺便再替我家夫郎请两天假,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前期的准备工作是有些辛苦,大伙坚持坚持,等收成之后我出钱买点好菜给你们做犒劳。”

    大扬支起耳朵听了半晌,愣是没听到自个儿的活儿。他唯恐被落下,忙凑到宋楚云跟前:“哎老大,他们都分派了事项,那我呢?我病都好全了,你可别不管我啊。”

    “放心吧,你是给咱供田的少东家,老大不管谁都不会不管你的。”大鑫出言调侃。

    “你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帮我到镇上找几个临工,顺带问一问,有过搭木架子经验人的最好。”

    “嗐,老大,昨儿你和我提过这话后我立即就去找了,这不,找了六七个身强体壮的给你备用呢。不过会不会搭木架子还真不知道,你要是着急,我这会儿就替你问去?”

    “也没那么急。”宋楚云很是满意他的行动力:“这几天我要进山一趟,估计得两三日才能回来,到时你再帮我问问吧。”

    “行。”

    大伙各自领到自己的任务就去忙活开了,采买种子是个要紧事,得货比三家还要谈价格。为让他安心上集市采买,宋楚云份内要开垦的田就被大扬给包揽了去。

    唐恬请了假不必照顾辛婆婆,没事做的他就跟在宋楚云身旁,背个圆滚滚的小水壶从大扬家一路晃悠到了集市。

    “田还没肥好呢,现在就租车马运蔬菜怕是有些早吧?”

    小夫郎想着宋楚云是要他帮忙选种子才给请假的,却不想人上集市没去作坊,反倒是带他一头钻进了马行。

    “拿来运蔬菜的车马自然不是现在就租呀,况且马匹太贵,我只要匹骡子就好了,有大用处的。”

    宋楚云神秘一笑,把他牵到骡厩边:“来吧,对对眼缘。”

    唐恬:“”

    “这又不是找夫君,干嘛要对眼缘?”

    宋楚云揉揉他的头:“可它得驼你回去啊,万一脾气不好把你摔了怎么办,挑匹你中意的咱牵回去,以后出远门就不用拿脚走路了。”

    唔,原来是带他来买骡子啊。

    和马匹相比,骡子价格相对便宜且驼重量大。对于他们这种刚起步的农户人家,若是要有个能载重的四脚牲类,那骡子必然是不二选择。

    马行里守店的伙计见有客上门,便十分敬业的迎了上去,瞧他们只在价格偏低的骡子那边顿足,也没有拜高踩低的甩脸色,仍旧细心的介绍起了品种和价码。

    “这位大哥是和夫郎一起来的吧,咱家的骡子品相极好,不管是拿去运物什还是驼去赶集都很方便的。”

    “这匹刚下生四个月,别看个头小,跑起来可快哩,一群骡子里就属它最活泼。还有旁边这匹,性格温驯易亲人,骑它身上不怕被掀掉下来。”

    “骡子的话不论大小都是一贯钱一匹,今儿小店还没开张,要是生意做得成,我再给您二位送一小袋苜蓿草拿回去喂食。”

    一贯钱一匹,买还是能买得起的。只是唐恬在伙计指的两匹骡子中看了片刻,许是眼缘没对上,似乎都不太中意。

    宋楚云也不催促,任凭小夫郎细细挑选,一边听着伙计介绍一边合算价格。

    唐恬扫了一整圈,目光被木厩角落的一匹瘦弱骡子吸引,那骡子身形是瘦,两只耳朵却高高支楞着,短尾巴一扫一扫。

    看上去脾性是个倔强的,不肯吃散落在槽外的苜蓿,非得等其他的骡子争抢完了,才慢悠悠踱过去吃。吃完也不愿扎堆瞎拱,而是独自待到一旁闭眼打盹。

    “喜欢这个?”

    宋楚云见唐恬目不转睛,就知道他是看中了这匹。

    “嗯。”小夫郎点点头,望向伙计:“请问这个怎么卖?”

    “夫郎要是中意这匹,那我可得劝您细思了。这匹骡子不大合群,脾性不像骡子倒马一样烈,只怕不好驯服啊。”

    说着伙计伸手要去牵绳,那骡子果然蹄子一蹬,打着粗鼻避开了他。

    宋楚云怕唐恬受伤,往前站了半步给他遮挡。不料那骡子跟人似的在他们中间来回看了几眼,而后慢悠悠踢踏着脚步凑到了唐恬手边。

    小夫郎捡起一把苜蓿要去喂,宋楚云不放心:“我先试试吧,来小骡骡,嘬嘬嘬”

    他喂的苜蓿草和唐恬一样,偏生那骡子不买账,粗鼻一打,甚至还向上抬了个完整的眼皮。

    宋楚云:“”我刚刚是不是被骡子给翻白眼了?

    唐恬唇角轻勾,也拿了把苜蓿草。说来是怪,那骡子前蹄在地上蹭了几蹭,竟是没哼没躲的给吃完了。

    “真乖。”小夫郎由衷夸奖。

    得了表扬的骡子呼噜了下嘴皮,十分傲娇的把头往他手背上一蹭,等唐恬再想去摸的时候,又呼噜着嘴皮踱回到了墙角。

    整个过程它都没给宋楚云和伙计一个正眼,这不免让被骡子嘲讽的两个人双双气结。

    “这玩意儿在马行卖了好几个月也没卖出去,我瞧它和贵夫郎有缘,要是喜欢,就八百文拿走吧。”

    比起别的骡子,这匹身形格外瘦小,并不能驼太多的重物。而且脾气差,着实是不大好驯服。

    一贯钱有点贵了,八百文,算是个很公道的价格。

    “那就定它咯?”宋楚云把钱塞到小夫郎手里,揉揉人点头的脑袋:“要不要再给它取个名字,祝贺下它加入新的家庭?”

    “好。”

    唐恬抿唇思索须臾:“名字的话就叫初八行么?今天是十月初八,咱们家又多了位新成员。”

    第33章

    买好骡子, 宋楚云直接就把小夫郎的座驾给安排上了。

    骑骡子不比骑马,要装鞍子脚蹬那么繁琐,前头拉跟牵绳, 人往背上一坐就能齐活。

    唐恬被抱上去的时候还有些害怕,两腿把骡子夹得紧, 手也环着宋楚云脖颈不放。

    “没事儿的, 甜甜, 你轻轻拉住牵绳,我在旁边守着你呢。”小宋哥哥温声哄他, 哄完薅了把骡子耳朵:“别瞎昂头啊, 宋初八, 把甜甜掀下来有你好果子吃。”

    骡子随宋姓, 这是宋楚云强烈要求的。说是这家伙性子烈, 得用主家的姓才能镇住它。

    宋初八眼皮耷拉, 闻言狠狠跺了两下蹄子,不过极有灵性的没再昂头瞎晃悠了。

    唐恬坐在骡背上,宋楚云在前头牵绳, 一路走过集市遇见不少村民,无不侧目回头或小声交谈。

    ——那个流氓地痞娶了夫郎后倒还真大有改变,不仅踏踏实实做起了生意,看这样子, 似乎还挺会心疼人儿的。

    他们从马行出来后就去了作坊,按照孙掌柜列下的清单去选买种子。这个唐恬拿手,加上有骡子做代步工具节省了路上出行的时间, 因此只耗费整整一日, 就把需要的种子都给买全了。

    “这一包是白菜、胡萝卜、铁山药、青梗菜,除此外还有菠菜和茼蒿, 剩下的就是蒜苔跟蕹菜。甜甜,这些种子咱们各买了两斤,种四亩地应当够了吧?”

    宋楚云把装种子的包袱搭在初八后背上,细细盘算着还需要买些什么别的东西。

    “现有的农具有几把用坏掉了的,补上两把锄头和一柄铁耙就好。我们再去买点麻绳,这个虽说自己也能搓,但用量大了难免太费人力。”

    “买麻绳做什么?”唐恬疑惑。

    种地不是有农具和种子就行了么,等收成的时候掌柜的来收菜,自是会准备过称搬运的捆扎物。

    “冬季蔬菜容易受冻,要想保证收成,就得保证种植的温度适宜。我准备进山砍些木材做木板,给这四亩田搭个大棚。”

    早在宋楚云向孙掌柜提出年底就可以开始供应的时候他就想好了,他要搭建一个简易的温室大棚。只可惜这个时代没有透明塑料布,很难同时满足光照和恒温这两个条件。

    山林里的木材可以取现成的,做成木板,再在木板上掏出不规则的洞。将田地按亩圈围起来,就能减少冬季霜雪对庄稼的冻害。

    唐恬不知还有大棚这么一说,听他简略描述了一下搭建完后的利处,发觉这的确是个很好的法子。

    “我自小在农户人家长大,可从没听过怎样给田地修围栏。要是真能像你说的那样搭起大棚,往后寒冬腊月就不怕庄稼被冻坏了。”

    小夫郎眸子亮津津,满眼都是对宋楚云的无限崇拜。

    小宋哥哥便再一次被虚荣心爆炸的感觉给取悦到了,他戳戳唐恬的手背,笑意盈盈:“那这几天你陪我进山砍木材吧,有你在旁边,我和初八才能干劲十足呢。”

    宋初八不怎么给宋楚云面子,却很乐意亲近唐恬,嘴皮子一呼噜,应声一般把脑袋高高扬起来给小夫郎摸。

    唐恬看着两张表情相似的脸不禁莞尔,左手一只宋楚云,右手一只宋初八,在各自头上拍过一记,轻声笑道:“好。”——

    宋楚云先前替唐恬请了几天假,是以这几日小夫郎就跟在他身后,来回从家往山林里头跑。

    说是陪他干活,实则都是宋楚云在嘿咻嘿咻的砍木材,唐恬则带着小松鼠出来放风,摘摘木耳、捡捡松果,坐累了就去给初八扯苜蓿吃。

    小松鼠后腿被捕兽夹给夹断了,伤好起来仍是行动不便,走路一跛一跛的。

    唐恬有心放它回归山林,不想这小东西吃玉米糊糊吃上了瘾,跑出去玩过一阵就回来,钻进背篓里,直到回家闻见玉米糊糊的香味才肯露头。

    因着要实验第一亩地能不能顺利搭起大棚,宋楚云就没砍太多的柴。用宋初八运了三日的木头,等第四天时,他便带着唐恬一块回到了地里。

    大鑫和阿虎动作极快,短短三四天,开垦好的地界就已经肥出一亩多的田了。

    “老大,你可算是回来了,几日不见我还怪想你的嘞。你交代的事我们半点没偷懒,瞧瞧,这田肥得不错吧。”

    大鑫顶着圆脸和宋楚云腻歪,被塞了块酥饼后,脸撑得更加大了。

    “挺好的,你们都辛苦了,我从庆元斋买了点心回来,拿去分一分。”

    “别听他胡说,老大,我要举报,这一亩多的田都是我和大扬肥的。让大鑫去砍点儿树枝烧草木灰,那砍刀还没抄起来就有姑娘来找他了。这不,想是知道你今儿个要回来,他才没去瞧姑娘,专门在这守着蹭点心呢。”

    阿虎毫不客气的告小状,挤眉弄眼,撺掇宋楚云追问姑娘的事。

    “哪、哪来的姑娘,老大,你别听虎子瞎讲。”

    大鑫难得害臊,圆滚脸颊泛起浅红色,手一个劲的扣锄头柄。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听你提过?”宋楚云好笑,顺了阿虎的意追问下去。

    “嗐她是我的一个远方表妹,小时候一起玩儿过的。她随她阿娘来柳丰村探亲,打听到我的住处,就一同闲聊了几句。”

    “闲聊就闲聊呗,你偷偷给人塞手帕子做什么?我可看见了,还是绣花的噢。”阿虎笑着拆穿。

    村里的汉子大多是不开窍的,有了中意的姑娘也不敢直言,就送点胭脂水粉、簪子手帕之类的当信物。

    “这么说,你是对那姑娘是有意的咯?”

    大鑫被问,神情不觉变得扭捏起来:“光、光我有意有啥用啊,一没田地二没房产的,人一个好人家的姑娘哪肯轻易跟我。”

    “暂时没这些又如何。”宋楚云拍拍他的肩:“你放心,哥哥帮你一起努力,争取助你早日娶上媳妇儿。话说回来,那姑娘长什么模样啊,有机会带来给我们也瞧瞧呗。”

    “我知道,我知道!”大扬在一旁听着插不上话,早就按捺不住了:“那天我碰巧撞上他们在树根后头,隔得远没看清五官,但是那脸盘子和大鑫一样圆滚,一瞧就是个有福气的姑娘!”

    农家人总觉得脸大是福,身形宽壮些才好生养。论起外表,大鑫脸盘发圆浓眉大眼,要是姑娘也是这般,那这两人倒还挺相配的。

    “是你自己喜欢的就成,有了目标就是有了奔头,好好努力,可千万别让人姑娘等你太久啊。”

    “嗯!我知道的!”

    大鑫嘿嘿一笑,那笑容里有对未来生活的憧憬,还有对淳朴心上人的殷切期盼。

    宋楚云被那笑意感染,悄悄握住唐恬的手掌拢进衣袖,在一片温馨融洽的氛围里,那两只手毫无间隙,紧密相扣——

    几个人分别三四日,再碰头免不了要相互插科打趣一番,只是玩笑归玩笑,正经事还是要谈的。

    宋楚云把搭大棚的事和他们说了,大扬找来会做木工的四个人这会儿正在田埂上候着,看面相年龄都不算大,其中一个和唐恬差不多。

    “这是我堂弟,书院里放秋收假,我伯伯怕他跟着外面的歹人学坏,听说我结交了个会做生意的朋友,就叫他来长长见识。”

    阿虎解释,说完又把堂弟拉过来向宋楚云问好。

    吴乾是个读书的,举止比阿虎斯文多了,两手一拱,道了声:“宋哥好。”

    他袭承了老吴家清秀的面庞,又听说是在书院念书,整个人的气度与干粗重活的汉子确有不同。

    宋楚云对他第一印象还不错,点点头算作回礼,然而他这头还没点完,就听吴乾道:“听说宋哥会做生意,在集市上摆了摊,等空闲时我请你下酒馆去吧。我骰子牌九玩得都不错的,一定和我哥一起把你给陪好。”

    宋楚云:“”

    阿虎听闻这话忍不住啧了声,立刻把堂弟拉到身后低声喝骂:“别丢人现眼的了,你哥我都不是这祖宗的对手,陪什么陪。正儿八经的不学,尽学这些不入流的东西。”

    吴乾委屈:“不入流还不都是你教我的”

    “闭嘴,再说话我揍你信你信!”

    挺好,如今在堂弟面前,阿虎终于有点当大哥的威严样子了。

    人手聚集到齐,宋楚云就分配了一下搭大棚的各项工作。

    请来的临工都是有经验的老手,他挑了个汉子把木头裁成大小均匀的木块。吴乾老爹就是个木工,钻孔打洞这种比较轻松的活也适合这个读书人去做。

    大鑫和阿虎继续给田地施肥,宋楚云就带了大鑫和剩余两个汉子,给肥好的地先给围出栅栏。

    这样简易的温室大棚最怕的就是采光不好,冬天本来就少出太阳,要是栅栏围得太密光透不进来,种子很容易在里面闷死。

    所以在围栅栏时宋楚云特意叮嘱过,以结实为主,适当留出空余进行采光和流通空气。

    那几个汉子干惯了活,脑子转得快,宋楚云一说他们就能领会意思。

    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下,第一亩地的大棚很快就成功搭建了起来。

    第34章

    搭建大棚前的围栏围了有一米多高, 用碎砖瓦和茅草打底,填住大块缝隙的同时还能围筑出隔水地基。

    围栏两边向上聚拢形成个拱形,交合处用掏出斜洞的木板铺盖, 斜形的孔洞不仅能透光,还能阻隔雨雪大面积冲灌。

    完成第一个大棚后宋楚云全方位的检查过, 调整了设想中的潜在问题, 分别给大棚两边出口安装了可以开关的木门, 保证天气好的时候里面能进行空气流通。

    唐恬又回去照顾辛婆婆了,老人家眼睛看不见, 他就领着人站在门廊边上给人细细叙说, 今儿搭了多高的架子, 明儿围了多少的木板。

    四个大棚花了近半个月才全面完成, 八种蔬菜各占半亩, 节气进入十一月上旬时, 所有的种子就都撒进土里了。

    在这期间孙掌柜来看过一次,他对宋楚云搭温室大棚的想法十分惊讶。以前农户人家为让庄稼冬天有收成,也想过弄顶棚遮挡风雪的办法, 可真让大棚既有光照也有新鲜空气的,他还是头一个。

    “你是不知道,孙掌柜看见这几个大棚眼睛都亮了,拉着我讨论了好一会儿其中关窍。还说等这四亩地有了收成, 请我去他的田庄上帮忙,也搭建几个一样的棚子。”

    宋楚云被孙掌柜缠着说了大半天的话,借口家里夫郎要出门得拿骡子送这才溜了回来, 可一回家瞧见温温软软的小夫郎, 他这话便全然止不住了。

    唐恬正在院里晾晒木耳,打临工的汉子砍来木材, 根部切下来没用的就都堆在一处。前两天下了几场雨,上头倒还发起了不少的菌菇耳子。

    “你到底在听我说话没啊,孙掌柜夸我能干呢,你都不表扬表扬我么?”

    宋楚云一脸哀怨,小夫郎这会儿眼里只有肥嫩的木耳,哪还有他的存在。

    “我在听呀。”唐恬含笑,终于肯抬头望他一眼了。

    从回来开始他宋哥的嘴就叭叭叭的没停过,在厨房讲了一阵没得劲,还跟着跑到院子里来讲。他是想说话来着,可宋楚云话多且密,他哪赶得上趟。

    “甜甜,你再看看我呗,不表扬我,多看上我两眼也行啊。”

    宋楚云得了唐恬的刨白,原形毕露,也不似先前那般端着架子刻意保持正人君子的形象了。没人时总痞里痞气的逗人玩,稍有点被冷落就会幽怨诉苦。

    惹得唐恬时不时还得反向安抚他几句,不然姓宋的立刻能给摆出丧妇脸来看。

    “小宋哥哥乖,我在干活呢,等晚点我给你做好吃凉拌木耳噢。”

    宋楚云一张脸杵在跟前唐恬没法捡木耳了,无奈下小夫郎只得学他平常哄自己的模样,对人摸摸头柔声安慰。

    老实说,被摸头还拿好吃的哄,真让人挺受用。

    但摸头就算了。

    摸高兴了开始挠下巴这就

    “拿我当宋初八了这是?”宋楚云佯装瞪眼,捉过小夫郎的手偏不让他干活:“我今儿去田里忙活,都好长时间没和你待一块了,先别弄这个,和我聊聊天嘛。”

    “可你才出去半个时辰不到就回来了啊”

    小夫郎如今胆量见长,都敢跟他顶上两句嘴了。手被捉着不能动,膝盖弯子还抖弄簸箕,非得把里面的木耳给抖弄均匀不可。

    偏生宋楚云就喜欢他这俏皮使小性的样子,胳膊肘一用力,就连人带簸箕都给抄进了怀里。

    “你干嘛”

    “不是要晒木耳么,我帮你。”

    宋楚云勾唇,握住唐恬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翻捡耳子。

    他把人抄起来后就鸠占鹊巢霸去了位置,这样一来,他在凳子上,小夫郎在他腿上。彼此间隔的距离还被他故意抽空,两个人就贴得更加紧密了。

    虽说是在自家小院里,但院子周围只有一圈篱笆根本挡不住人瞧。唐恬不觉脸颊羞红,挣扎着要起来却遭宋楚云使坏,力没用对,反而像极了是他主动在投怀送抱。

    大庭广众的,被人看见他坐在自家夫君腿上摘木耳,传出去他‘柳丰村最洁身自好从不与汉子交往甚密的小哥儿’名声还怎么捡呢。

    “别、别这样,会被人看见的”

    “被看见?看见什么?”宋楚云不当人,分明就知道唐恬是为着哪门子在害羞,还故意逗他:“你说清楚点嘛,不然我哪明白你的意思。”

    “这、这样靠着,别人看见会笑话。”

    “那好,我不靠着你。”

    宋楚云手臂有力,人往后仰手臂仍把他圈得紧,唐恬没了支撑,不得不也跟着往后仰才能保持簸箕平衡。

    椅子拢共就这么大,前面有簸箕挡着,后面又捞不到靠背,坐久了他腰酸。

    “放我下来,我要去旁边做事”

    “在这做不是一样的么,人肉坐垫难道不比硬邦邦的板凳舒服?”

    宋楚云玩心大起,也不摘木耳了,就捉小夫郎无措的手指尖玩。

    唐恬脸颊红得发烫,奈何他犟不过宋楚云,只能可怜巴巴的讨饶:“别、别把我抱在腿上了,万、万一有村民路过,看见我们这样亲热小宋哥哥,让我下来吧”

    “我和自己的夫郎亲热,碍着他们什么事了?唔说起夫郎,甜甜,你怎么还叫我小宋哥哥呀,是不是该改口叫个别的了?”

    别的

    除了夫君还有什么别的可叫的?

    唐恬脑袋往衣襟里埋,好半晌才艰难启齿:“等、等晚上”

    要真晚上缩在被窝里叫他压根就不用睡了。

    宋楚云深呼吸一记:“那我现在就想听,怎么办?”

    唐恬:想听你可以自己叫。

    “现、现在吗?”

    小夫郎手紧攥着簸箕边缘,他是对风月之事不怎么了解,一声夫君稀松平常也没那么让人羞涩。

    可宋楚云贴在他耳边低声厮磨,那么这种单纯听叫夫君的行为就很值得人深思了。

    “夫、夫君”

    唐恬的乖巧是刻在骨子里的,纵然他羞得睁不开眼,但宋楚云的话他还是很愿意听。

    小夫郎嗓音软糯,极致的羞臊下更是让尾音轻颤。他叫完一声见宋楚云没反应,以为是音量太小人没听见,便拔高嗓音又叫了一次。

    “行了,甜甜,先别叫了”

    宋楚云喉间一涩,把小夫郎稳当放下来,定了定心神方道:“听两声就够了,剩下的留着改日再听吧。我刚想起来田里还有活儿没干完呢,你先弄木耳,晚点等我回来做饭。”

    说罢他起身理好衣摆,不像来逗人时的春风拂面,那拔脚就走的匆忙背影里,隐隐有种唐恬说不清的意味——

    宋楚云从没想过,他会在耍流氓这件事上栽跟头,尤其对方还是纯情到丝毫不禁逗的小夫郎。

    等他再回田里时,那心头的汹涌悸动竟还没完全消散。

    地里四个大棚搭起来,大鑫、阿虎和大扬就没多少事要做了,兄弟几个一商量,决定各自去学点什么当生计。

    “来得正好,老大,阿虎才刚还跟我说呢,趁天气不算特别冷,想多去进几次山。否则等雪下下来,进山就很难猎到野了。”

    “是啊,阿虎能和老大一同进山打猎,我学不来那玩意儿,不如把打回来的猎物交给我处理吧。听说隔壁镇上有杀猪的屠户,一年能挣好些钱呢,等我学到手艺说不定也能去杀猪宰羊,正好现在拿着猎物先练练手法。”

    大扬举起锄头横劈竖砍,满脸都是对当屠户的跃跃欲试。

    “你们倒各自都安排的好,我做什么无所谓,反正只要能跟着老大就行。他要照管田里的事,没空到集市上摆摊,那租金还按月交着在,老大要是放心的话,我可以试着学学怎样做买卖。”

    大鑫光头锃亮,一笑也是一口大白牙反光。

    宋楚云心不在焉的听他们闲谈,要不是大鑫上来撞了撞他肩膀,恐怕他还沉溺在唐恬的两声夫君里不可自拔。

    “老大,你怎么了,呼吸声这么沉重,是不是身体哪不舒服?”

    “我呼吸声沉重?”宋楚云不信。

    “是啊”阿虎有些担心:“不止呼吸,耳根好像也有点红。哎老大,你不是说夫郎要出门回去陪他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们几个里面只有大鑫去勾栏喝花酒最多,是以按宋楚云往常和唐恬的黏糊劲儿来看,不难猜想到自家老大跑回去这趟到底发生了什么。

    宋楚云少有的接不上话,大鑫身为头号迷弟自然要为他做主,一人一记脑瓜嘣把看热闹的脑袋挨个敲回去:“别以为大棚搭完田里的事就不用操心了,这是老大给咱们谋来的生财之道,想上进再多做别的营生无可厚非,但首要的是把这四亩地先给料理好。”

    “是是是”

    阿虎和大扬捂着头往后缩,相互对了下眼神终究是年轻小伙的好奇心占据上风。

    “大鑫大鑫!你瞧老大在出神呢,你猜,他在想什么啊?”

    “能想什么,还不是冬天要到了,在想这个冬天庄稼生长的事呗。”

    “我看不像,瞧老大这满面红光,还暗戳戳的磨后槽牙。啧啧话说,冬天过去是啥季节来着?”

    “嗐,这你都不知道,冬天过去,就是春天咯。”

    第35章

    四个大棚搭建完工, 种子撒进土里,接下来的日子就过得照旧平淡起来。

    大扬家的田不比他自个儿家的,早些年也租给别人种过, 所以开垦和施肥时间都相对较短,地里的庄稼产量也要更加可观。

    宋楚云每天带着唐恬上田里溜达一圈, 借助他的金手指快速催生那些庄稼。剩下时间就和阿虎一同进山猎野, 打回来的猎物交给大扬剥皮洗净, 再由大鑫运到集市上售卖。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宋楚云知悉他们秉性并不坏, 是以在教能耐上他几乎是毫无保留。

    三个小迷弟也知他们的老大仗义善良, 学东西时格外认真, 因而短短半月过去, 就各自都能顺利上手了。

    “老大, 你瞧, 这是我今儿打回来的野狍子。这家伙藏在深山里,果子吃得多,长得膘肥体壮的。等大扬把肉处理好, 拿到集市上应当能卖个好价钱。”

    阿虎看着斯文斯文,猎野的本事却不错。充分发挥他个头小跑得快的优势,有时还能猎到野狍野獐之类的大物。

    “哟,还是活的呀, 有长进,拖回来的东西终于不是七零八碎的了。”

    大扬正在给野鸭子拔毛,烧开的水往上一浇, 等滚水把根部浸湿, 用力一扯就可以扯干净一大片。

    前一阵阿虎进山打回来的猎物不是小到难以处理,就是被他着急忙慌逮住, 结果猎物强行挣脱弄得缺胳膊断腿。

    宋楚云实在看不下去,好好的野货被吃之前还要受遭冤枉罪,索性教了他自创的石子投掷手法。

    阿虎练了十来天,从今日猎到完完整整的活狍子来看,努力成效可见一斑。

    “长进是挺大的,这头狍子若拿到集市上去,估摸能卖出二三百文。为庆贺阿虎学有所成,今儿哥几个上我家来吃饭吧,食材就用半只狍子腿,我做几道好菜给你们吃。”

    大扬和阿虎对‘上宋楚云家吃饭’都心有余悸,毕竟在那里他们有着一段难以回首的惨痛过往。

    “别了吧,老大。亏得有小嫂子照料,我阿娘身子逐渐康健起来,如今也会自己晒点菌菇干货了,我回家取些一炒就能吃。”

    “是啊,我阿爹听说我不再去赌坊赌钱,现在对我脸色都好看了些。昨儿还跟我说,让我有空回家去吃顿便饭呢。”

    宋楚云听他们俩后怕的语气不禁粲然失笑:“你们要是执意那我就不劝了,不过今日是我生辰,家里备了好酒好肉。甜甜早起还托我邀你们一块来热闹热闹呢,看样子,那醇厚美酒和喷香烤肉,就只能我俩独自消受咯。”

    有酒喝,还有肉吃,大扬跟阿虎瞬间眼睛放光。

    “哎哎哎,老大过生辰,我们这些做小弟的怎么能不去庆贺?我阿娘行动不便,好不容易才晒出点干货,我这当儿子的自然要给她老人家好生留着。另外,老大,烤肉我少吃几口,给我阿娘打包点带回去成不?”

    “说起来我是好久没回家吃顿饭了,但老大过生辰理应大伙儿聚在一块热闹下。再说小嫂子都托老大来邀我们了,哪能拂了小嫂子的一番好意啊。”

    大扬阿虎两人一唱一和,引得闷头算账的大鑫也探过脸来:“我对老大可是一心一意忠贞不二的,反正老大在哪我在哪,谁也别想拆散我们俩。”

    宋楚云大鑫腻歪到了,脚下一转,离这三只喇叭八丈远:“晚上吃饭酒肉管够,但打我的主意就大可不必了。尤其是大鑫,你没香甜软糯的小哥儿要,哥哥我可是有的嗷。”——

    今日是宋楚云年满二十五的生辰,村里这个年龄的男人差不多连孩子都会打酱油了。而他今年才刚刚娶妻,可谓是十足的晚婚晚育了。

    上头没爹娘的好处就是不会有人疯狂催生,向来农家人都以生儿子为荣,要是谁家媳妇夫郎能生个白胖小子,无疑在娘家夫家都能挺直腰板。

    宋楚云接受的是新世纪教育,对将来会有个儿子或者女儿没甚偏颇,甚至认为没有后代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他和唐恬正处于热恋期,这类问题自是会偶尔天马行空的想到。

    只是他不清楚唐恬对孩子怎么看,如若往后手头上有了余钱,小夫郎又喜欢孩子,在对方愿意的情况下倒是可以考虑生一个来养养。

    唐恬不知道他的小宋哥哥已经想得这么长远了,见人一晚上除了烤肉就总盯着自己出神,不由脸颊泛红:“别看我了,大鑫哥哥他们在叫你喝酒呢”

    以往宋楚云没觉着唐恬叫别人哥哥有这么别扭,此刻听起来却堵心的很:“就叫他大鑫不行么,怎么还叫哥哥?”

    “一、一直都是这样叫的啊,你要是不愿意,那我以后就只这样叫你”

    宋楚云上一阵被夫君二字引起来的悸动好不容易平息下去,又遭小夫郎软糯糯的乖巧话语给撩起来了。

    “甜甜。”

    “嗯?”

    唐恬眼眸眨巴,脸颊里被宋楚云塞了烤肉,像只小仓鼠似的。

    “咳没事,我就想问问你,你什么时候过生辰啊。”

    “我么?”唐恬闻言黯下眸光,摇摇头:“我不过生辰的,我阿娘生我时难产大出血,生下我没几个时辰就离世了。我的生辰也是她的忌日,后娘说不吉利,就叫不让过。”

    没人会希望娘亲的忌日和自己的生辰在同一天,女人生孩子本就是历经一场生死大劫,何况命殒的还是世间最疼爱他的人。

    宋楚云疼惜的揉揉他后颈:“你阿娘拼死让你来到这个世间,出生大喜总该值得庆祝。只有你过得好,真正为自己活着而高兴,你阿娘在九泉之下才会安心。”

    “我、我现在就过得很好,也很为自己而高兴。”

    “对啊,

    甜甜,所以生辰和忌日在同一天并没有什么不吉利。阿娘忍受苦难生下你,那个将所有希望和期盼都了给你的重要日子,咱们怎么能不心怀感激的去好好纪念呢。”

    唐恬不止一次的被宋楚云的真挚感动过,这个人总能用新奇而在理的话说服他。

    说服他去热爱身边的一切。

    更热爱深藏在心底,胆怯又勇敢的自己。

    “好,等明年九月初三,我们一起过生辰。”——

    到底是个喜庆日子,宋楚云想和小夫郎多说点悄悄话,可剩下的哥仨个却不肯依。

    大扬‘记仇’宋楚云把他按在桌上灌过两大坛子的酒,害得他昏天黑地吐了整整三日,于是策反大鑫,一块把宋楚云也按给到了桌前。

    自家酿的野果子酒酸甜开胃不醉人,唐恬一改从前腼腆害羞不言语的性格,头一次融入到大家伙的热闹里,当起了给小宋哥哥灌酒的始作俑者。

    阿虎则把欠款账目依次排开,准备趁宋楚云自顾不暇时捞回点本来,他自知不是姓宋的对手,就拼命拿糕点拉拢小夫郎帮忙遮挡视线。最终得偿所愿,成功赢到一满碟子的兰花豌豆。

    大鑫酒量一般,喝得双眼迷离时就开始想念起了心上人,五大三粗的圆脸壮汉也有柔情的一面,捏着同款粉色绣花手帕子对月长叹。

    然而酒过三巡,那姑娘竟挎着篮子送来好些野菜,说是明日就要随娘亲回本村,特意前来向大鑫道别。去了他住的屋子没人,这才打听到宋楚云的住处寻了过来。

    宋楚云骨子里的少年气在果酒下肚后就彻底暴露了出来,把大鑫和年画上一样面庞红润圆滚的姑娘家推搡到旁边咬耳朵,他则带领大扬阿虎在院子里拍桌敲碗,伴着节奏唱起了一支缠绵悱恻的情歌小调。

    月明星稀,入冬的时节渐冷,能呵出阵阵白气,可那北风夹裹的寒意吹不散小院里的热闹快活。

    大大的柴堆燃起高高的火焰,滋着油光的烤肉在其间散发出香味。桌上几坛清冽果酒逐一见底,鼻息间满是让人舒心的温热馨香。

    大鑫和喜欢的姑娘在依依话别,宋楚云牵起了唐恬藏在衣袖中的手掌。

    大扬和阿虎没有可亲热的人,只能相互骂骂咧咧的嫌弃又很快勾上肩搭上背,为越过越好的日子共同举杯畅饮。

    几个月前,以宋楚云为主角的世界还是一片高楼大厦,四处车鸣船笛。

    而几个月后的此刻,他住在自己拾掇出来的农家小院,和小夫郎以及三个好友相伴,度过了他这一生中永远不会再重复的特殊日子。

    第36章

    酿酒的野果子是从山上采摘来的, 酸甜汁水能缓解烈酒带来的后劲。只是喝完不能受风吹,否则下场就会变得和宋楚云一样。

    庆生的烤肉宴直到入夜才散场,过生辰的那个被轮番折腾累了, 一心只想抱着温软小夫郎早点困觉,哪想刚躺上床鼻子就被冷风给吹堵住了。

    “给先喝点热茶再睡吧。”

    唐恬担心他的身体状况, 立刻去烧了热茶来投喂。

    “要不要紧啊?要不我到村头去给你请个郎中, 葛爷爷会治病, 请他来瞧瞧都放心些。”

    “不用啦。”宋楚云一大杯茶灌下去,从胃暖到心:“快进被子里捂捂, 别着凉了。”

    原身主卧的床板下垒的是砖, 睡起来又硌又硬, 宋楚云就找了很多不穿的旧衣裳旧毯子垫在下面, 现在睡起来要软乎得多。

    唐恬喜欢缩墙角, 一贯都是睡在里面的。而此刻宋楚云靠在床衔上, 一条腿还懒懒弓着,要想进到里面必得从他身上跨才行。

    “怎么了,今天想靠外面睡啊?”

    其实靠外面睡也没什么, 不过宋楚云没事时爱讲几个鬼故事来逗人玩,听得多了唐恬总觉得半夜床底下会伸出双手,或是有人披头散发哭着钻出来。

    “不、不想。”

    小夫郎目测了一下距离,知道姓宋的是故意使坏, 却实在不好意思从他身上跨过去。

    而且他敢肯定,他前脚抬腿跨,后脚就会被某个不知羞为何物的人给拦住。与其被逮住挠痒痒, 不如先声制人来得妙。

    “好夫君, 你让开些,我冷”

    宋楚云:“!”这人怎么一上来就放大招的?

    唐恬小脸红扑, 半跪在床衔上扯被角,白日里束成籫的发丝披散肩头,这副乖巧可欺的样子谁看了不迷糊。

    “夫君?”

    宋楚云瞬间受到了一万点物理暴击。

    他认命的把被子全拢到唐恬身上,腰腹一用力,就连人带被子一齐给拱到了里边。

    唐恬害羞是容易害羞,可他极聪明,两声夫君就让他找到了拿捏宋楚云的好办法。

    姓宋的老仗着脸皮厚欺负人,如今也该轮到他来制裁制裁了。

    “怎、怎么离我这么远,挨一起暖和呢,夫君”

    唔,第一次这么主动,不太熟练。

    小夫郎点火不自知,又拽拽枕头:“我头发上沾了酒味的,夫君,你闻闻,香不香?”

    宋楚云:“”

    唐恬食髓知味,殊不知表面上岿然不动的宋某人这会儿满脑子的男盗女娼,要不是意志力强,恐怕点火的这位已经被按住就地正法了。

    “甜甜”宋楚云难得示软。

    小夫郎听着他无奈的嗓音一下就笑开了:“夫君叫我干什么,是不是想喝热水,那我去给你唔!”

    宋楚云一只手就能控住他两只腕子,唐恬脸上蓦然贴近另一张俊朗面庞,吓得他后腰一僵,下意识就闭紧双眼。

    再聪明的甜团子在老狐狸面前也只有任由宰割的份儿,宋楚云按捺着沉重呼吸,一遍遍提醒自己要做个人。

    唐恬还没满十八岁,身为前特种部队军人,他应当知廉耻守国法,坚决不向任何未成年下毒手。

    ——但下毒嘴是可以的。

    宋楚云吻上唐恬唇瓣,舍不得用力,就抿住轻轻摩挲。不比小夫郎蜻蜓点水的送吻,他当糖块那般温柔啃咬,直至唐恬满面羞红,喘不上气才缓缓松开。

    “还叫夫君么?”

    小夫郎头摇得像拨浪鼓。

    “说话。”宋楚云沉声威胁。

    没办法,他就爱看小家伙被欺负得结结巴巴的样子。

    “不、不叫了。”唐恬羞得不敢看他,奈何两只腕子都被钳着在,再躲就只能往宋楚云怀里钻了。

    “那你还乖不乖?”

    “我、我很乖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你的”

    噫,小夫郎过于香甜可爱,再逗下去只怕自己真的会遭不住。

    宋楚云过完瘾终于肯松开桎梏,这样一闹酒劲散了,鼻子通了,着凉引起的风寒症状也不治而愈了。

    “挺好,下回再生病就拿你来治,说不定吸你吸多了我能就此延年益寿,长生不老呢。”

    唐恬:“?”

    长生不老当他是唐僧柳丰村分僧吗?——

    生辰聚餐热闹完,宋楚云就又开始忙活起田地里的事了。

    进入腊月,气候愈发的寒冷起来,大棚外的田地上覆着层晶莹寒霜。远远瞧着白茫茫一片,连同那些刚发出来的嫩芽也被埋在了冻土之下。

    倒是他料理的那四亩地,有大棚遮风挡雪,一进到里面便有股暖气铺面而来。庄稼不受冻害影响,兀自生长拔节,宛如初春时万物蓬勃的景象。

    得益于小夫郎时常来走走转转,和它们说话唠闲嗑,原本要三个多月才能长起来的青菜萝卜,不满一个月就小有所成了。

    宋楚云亲自跑了趟镇上去知会孙掌柜,后者听闻震惊又欣喜,想着今年雪比往年大,该是没有多少收成的。

    “这一片地里的白菜长得最好,还有那片白萝卜和胡萝卜,我自个儿拔过尝了味道的,水份足,口感也脆生。并且都种在靠近出口处,再受几日霜冻会更好吃。”

    “这边菠菜应季,恰好蕹菜反季,过了十月份的蕹菜杆子太老不好嚼。要是反季节推出嫩的蕹菜,做道清炒时蔬一定很受欢迎。”

    “铁山药生长时间比较长,现下还没成熟,等年后收成了可以做些山药糕和菜品一起出售。过年村民们少不得要开荤吃点好的,山药性平最养胃补气,老少妇孺都能消化。”

    宋楚云把这些日子种养庄稼的所得一一说给孙掌柜听,还很贴心的给他提菜品搭配售卖的建议。一番话说下来,让孙掌柜不止对菜满意,对他这个人也是极其满意的了。

    “好,好啊,我果真没看错人。宋小郎年轻有想法,将来必然会有一番大作为啊。”

    “孙掌柜过奖了,我也不奢望能有什么大作为,能赚点钱养家糊口就成,总不能让夫郎跟着我过苦日子嘛。”

    宋楚云笑眯眯,满脸都是对赚钱养夫郎的甜蜜憧憬。

    孙掌柜一直在镇上,饭庄的事大多都是儿子在操持。若非断了供应商儿子要忙着稳定老主顾,他也不会四处奔走去寻找新的菜农。

    同在镇上,原身的恶霸名声他自是耳闻过的。

    可又听人说宋楚云不知打哪儿学来了猎野本事,还正儿八经的摆摊做起了生意,这才找伙计去买芽苗菜,最后引得做供应商这笔买卖。

    恶霸强娶夫郎的事在村里流传甚广,镇上地界大,且多这样的地痞流氓,是以孙掌柜并不知道原来宋楚云已经娶了亲。

    “看宋小郎提及夫郎的样子,想来你们感情是很好的了,只可惜我那小女儿没这等福气。不然宋小郎入赘进我家,有老家底子帮衬,来日这喜莱饭庄说不定能做得更大。”

    宋楚云对上门入赘和停妻再娶都没有想法,既然孙掌柜抛出了这个话题,他也只得客套接茬:“孙掌柜是做生意的人,家底殷实,家中女儿一定养得娇俏貌美。宋某区区一介农夫,且家中有了两情相悦的夫郎,实乃不是良配。缘分天定,有孙掌柜这样的父亲掌眼,贵千金日后必能择得良婿,为孙家的事业加筑基底。”

    “宋小郎当真是好口才,既如此,那就承你吉言了。”

    孙掌柜听他这番话,就知宋楚云不是拿起子为贪图富贵而忍心抛弃发妻的人,心下不免对他不卑不亢的气节更为欣赏。

    对田地里的庄稼情况大致有过了解,孙掌柜便让随行的伙计记下需要的运载车马。约定再等十日,赶在小年前来收第一批蔬菜。

    蔬菜收走当天就会按斤结算菜钱,也就是说,十天以后他就能达到初步的盆满钵满。

    而这些钱按约定的比例四人分成,他那部分加上先前买种子、买宋初八、及开给临工工钱后的结余铜板,足以让他和唐恬过个温暖又富足的新年。

    宋楚云一定下交货时间就把这消息告诉给了小夫郎,深冬没有野可猎,大扬白天去隔壁村里找屠户学手艺,晚上还能回来给老母亲做个饭洗个脚,就无需唐恬去照料老人家了。

    闲下来的小夫郎专心在家喂养鸡鸭骡,刚好省了大冬天还得顶着寒风往外跑的辛苦。

    “我粗略算了算,咱们手里还有一贯的余钱,孙掌柜那儿最少能再结到一贯,这样加起来差不多有近二两。回头我把成贯的铜板拿到银庄去换成银子,散的就留着日常开销,你说好不好,甜甜?”

    唐恬没经手过这么多的钱,二两银子可供农户人家吃上大半年的了。他始终觉得这是宋楚云挣来的钱,要怎么用都归他说了算。

    “嗯,我全听你的。”

    “别总听我的呀,庄稼能长起来有你三分之二的功劳。来,给小宋哥哥说说,你想吃什么,咱现在有钱了,哥哥都给你买。”

    宋楚云轻笑,手里颠着几枚铜钱玩儿,那唇角勾起来的痞样子像极个风流少爷。

    唐恬望他眸子都带了笑意,脑子里过了一遍热乎乎的炒板栗和暖烘烘的烤红薯,还有数种夹果脯的美味糕点,却不想在哪儿突然短了路。

    “我、我想吃你”

    第37章

    自从那日唐恬脑子一抽说了‘我想吃你’的虎狼之词后, 宋楚云就开始认真反思自己的问题了。

    虽然反思下来的结果是他没有问题,但总觉得自个儿高低得收敛点欺负小崽子的恶劣行径。

    否则把乖叽叽小夫郎给撩坏了可不得行。

    好在唐恬始终达不到他这样的厚颜无耻,偶尔试图长点反骨, 结果还没浪出火花就被姓宋的给镇压了。只是镇压的方法如出一辙——扣住手腕抵在床头连啃带咬之。

    十天转瞬即过,腊月二十三孙掌柜一大早就驾了运载车马来, 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账房先生和六个搬运菜品的伙计。

    “临近年下了, 镇上有不少商户员外要在饭庄里摆席宴客, 我提早让人把仓库收整了出来,约莫可以囤放一千来斤的蔬果。”

    一千来斤这数目听上去挺庞大, 但开过饭庄的人都知道, 宴席一旦摆起来动辄就是上十桌。每桌蔬菜耗量最大, 一千斤顶多只能管住大半个月的。

    “无妨, 孙掌柜要多少就取多少, 剩下的在地里存个月余不成问题。况且有泥土养着菜品也能新鲜些, 等仓库里囤的用完您再来一趟就是。”

    “老夫正是这个意思。”

    做生意的最讲究相互行个便宜,饭庄需要新鲜菜品供应,只有食材新鲜了做出来的菜才会好吃, 生意也会跟着好起来。

    农户人家则依靠田地过活,菜卖越得多钱就越多,且不会让多余的菜白白烂在地里。

    前后间隔月余双方都能接受,因此价格一谈好就能敲槌定音。

    除了产量偏小的菠菜按三文一斤、反季的蕹菜按五文一斤来算, 其余的白菜萝卜全按两文一斤进行收购。

    宋楚云种出来的白菜萝卜比别的菜农水份要重,个头更是大了些许,整个算下来的菜钱竟足有四贯半的钱。

    “这铜钱一贯是一千文, 剩下的零头有五百七十三文, 老夫给你凑个五百八的整,讨个过年的好意头。来, 宋小郎,你清点清点,若是没有问题,那咱们就钱货两讫了。”

    四贯铜钱有多重宋楚云心里有数,拿起来掂量掂量又是熟悉的沉甸感。孙掌柜此趟特意带了帐房先生来,想必在银钱数量上不会有差错。

    “多谢孙掌柜了,我信得过您的为人。眼看到了年下饭庄生意红火,您要是忙不得空进村,有事就让伙计来传个话。我家里有头骡子,可以送个百十来斤的蔬菜给您应应急。”

    “这样就再好不过了,时候不早,宋小郎怕是还要和夫郎一起去置办过年用的新物件,老夫便先行告辞。”

    “孙掌柜慢走。”

    孙自达带来的装载车马都塞得满满当当,有了品质高的蔬菜就不愁过年摆不成宴席了。这些菜送到饭庄去售卖,少说能赚个大几十两,这样想着,他心情也跟着畅快起来。

    该客套的客套完,该寒暄的寒暄结束,孙掌柜就嘚驾锣呵的回了镇上。宋楚云目送他离开,待车马彻底消失在田道尽头,他方踏着欢脱的步子一头扎进了大扬家。

    屋里几个人早点燃了炭盆搓手等候,一见他进门阿虎立刻道:“怎么样老大?菜都换成铜板了么?是不是和我们推想的一样,有个二三贯啊?”

    “不至于有这么多吧?都是些青菜萝卜,没几样特别值钱的。”

    “怎么不至于,你没见老大那青菜萝卜有多压秤,光一个萝卜就有三斤多呢。要是能有换出个二三贯,也不枉咱们辛辛苦苦搭这几个大棚了。”

    宋楚云听他们议论不禁莞尔,从衣兜里把钱掏出来挨个摆在桌上,哥仨个看着那一串串困扎结实的铜板,连眼睛都直了。

    “四、四贯?这么多呀!”

    “发了发了老大,我们发财了!”

    “呜呜呜我出息了,我阿爹再也不会骂我是龟儿子了”

    大鑫大扬和阿虎经历了目瞪口呆、兴奋得满屋直打转以及抱头抽泣的全过程后,总算能冷静下来面对这四贯铜板了。

    “还有这些呢。”那零散的铜板宋楚云特意没那绳子串成串,抓出几把来丢在桌上,清脆的撞击声果然极其悦耳。

    哥几个都是穷惯了的人,即使手头上有过一点钱也很快就贡献给了酒楼和赌场。乍一见到要拿双手捧才能勉强兜得下的铜板,内心那股激动自然不消言说。

    宋楚云知道这钱来的辛苦,也不阻止他们相互拥着吆喝庆祝,只等乐呵劲过了再来商议分成问题。

    “大扬呢,是给咱们供地的小东家,理应要多得一部分。喏,这一贯钱是你的,还有这两百文,拿去给你阿娘买套好的棉衣棉鞋。下了雪天气寒冷,老人家得穿暖和些。”

    “这一贯钱是阿虎的,拿回去多孝敬点你的阿爹阿娘,可别再进赌场白输给别人了啊。”

    “大鑫的也是一贯,钱拿来娶媳妇儿暂时是不够,但能给人姑娘送点胭脂水粉什么的。还能去走走你未来的岳母家,说不定岳母一高兴就提前把姑娘许给你了呢。”

    宋楚云把他们所得的钱平均分下去,给自己留了一贯,顺带把零头也一起划到唐恬账下。

    这次卖出的菜钱一共四贯多,宋楚云占种菜劳力的大头,大扬则提供了田地的资源,其余每人各分得一贯,于情于理都是很公平的了。

    不想大扬拿着那一贯多的钱,犹豫片刻,却是咬咬牙又给放了回去。

    “怎么了,嫌少?”

    “不是。”大扬叹口气道:“老大,是我受之有愧。这四亩地虽说是我家的,可要不是有你帮衬,只怕还开垦不起来。况且我只进行了开垦和施肥,庄稼长成全是你在操劳,这些钱你拿一半回去吧,我实在没脸全要了。”

    他清楚宋楚云为给他戒酒瘾费多少心思,做老大的都不计较耽误工期跟增添的麻烦,他一个当小弟的怎好意思腆着脸接受全部好处。

    “我这些日子跟着你学了不少处理野货的技巧,就算是以后不种地了也能去杀个猪宰个羊混口饭吃。老大,这钱就当是我孝敬给你的,多谢你这些时日的包容与费心,往后你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大扬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番感谢的话语被他说得愤慨激昂,就差没抱拳拱手行江湖大礼了。

    宋楚云笑笑:“言重了,我当你们是兄弟,兄弟之间彼此多照顾些无可厚非。”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其他兄弟可不会像老大这般掏心掏肺的对待我们。既然大扬开了这个口,那钱我也只拿一半好了,老大你放心,欠你的账款我会慢慢偿还,绝不会让你小看的。”

    阿虎把钱拍在桌上,身子收回去时脑袋还高高昂着,整个一副立志脱胎换骨扬眉吐气的骄傲模样。

    前两个都表了态,大鑫当然不会落于人后:“老大,我也只拿一半,你们打来的野货是我拿到集市上去卖的,用的还是你租的摊子。摊位费加上做生意的学费,占自己人便宜的事我马成鑫才不干呢。”

    哥几个一气儿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其核心思想还是感恩宋楚云给他们的帮助。

    都说将心比心,不论哪个时代,真诚永不过时。

    “你们的心意我明白了,帮助是相互的。我操持田地开垦,教你们猎野、处理野货、摆摊做生意,并不是为了从你们身上获取谋利,而是我们冥冥之中能结识成为朋友,我希望你们可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铁饭碗,即便将来你们不再叫我老大,也能做到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家人,过上衣食无忧的幸福生活。”

    宋楚云一边说着一边把钱串分别框到三人脖颈上,宛如带奖牌那般,挂在胸前。是庆祝他们改头换面,从此开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新人生的勋章。

    “地里还有一半的菜没卖,所以钱远不止这些。要交学费、交摊位费、还欠债、抵劳务的,等下一批菜卖完随你们便,但这次的你们必须得拿着。多的部分过年了嘛,就当小宋哥哥给你们的压岁钱好啦。”——

    尽管平分账务时出了点儿小插曲,可整体来说还是高兴且顺利的。

    明儿就是小年,拿到钱各自便都欢欢喜喜的回了家。

    宋楚云着急给小夫郎显摆,没人给他带奖章就自个儿往脖子上框了一串,走起路来叮当脆响,惹得唐恬没见到人就先听见声儿了。

    大过年的,在有热乎炭火盆和娇软小夫郎的屋子做什么最快乐,当然是头碰头一起数钱咯。

    宋楚云取出先前存余的一贯钱,把两贯绳子都解开,再混上散碎的铜板,哗啦啦铺了一满床后冲唐恬挑下颌:“来数数吧。”

    唐恬眸底倒映着两千多个铜板,手往里一伸,居然还探不到底:“哇”

    宋楚云勾唇笑:“喜欢么甜甜?这些都是你的。”

    “喜欢!”

    “那我厉不厉害?”

    “嗯嗯,厉害!”

    “谁厉害呀?”

    “你,呃不是夫、夫君”小夫郎吃一堑长一智,不敢再随意撩拨这个一言不合就啃唇瓣的男人了。

    不过在如此快乐的时刻,叫上一声应该也无妨吧?

    宋楚云目睹小夫郎脸色羞绯,呼吸声陡然加重,探手控住他后脑勺,献上一记深吻:“说完整。”

    唐恬(QAQ):“唔夫、夫君最厉害了”

    第38章

    腻歪归腻歪, 该数的钱还是要数的。

    孙掌柜之前给了四贯钱,现在宋楚云又得了一贯半的菜钱,一共是五贯半。那四贯钱买种子、加上买宋初八、和工人的工钱, 一共花销出去三贯。

    他手上剩下的一贯加上这一贯半,有两贯半。

    而且这还只是四亩地一半的收入, 等年后再供一批货的话, 还可以结余出一贯多的钱。

    唐恬照顾辛婆婆的工钱没结, 大扬就死活没肯要那两百文。

    菜钱结余下来的还剩五百八十文,加上大鑫卖野货一人平分了个三百出头, 能拿来采购日常所需的就足有九百多文钱了。

    “这次刚供第一批货, 收入还挺可观, 要是想一直供货, 少不得多攒点钱把地给买下来, 毕竟有了自己的地才能保证有稳定货源。”

    宋楚云这一提议和唐恬的想法很契合, 他们家的那一亩半地界太小,种点东西日常吃还算够,可拿去做供货商就差得远了。

    且那土地长久不种庄稼, 需要风霜雪雨自然滋养。所以宋楚云搭大棚时没往自家搭,为的就是多蓄养一阵让薄田变良田。

    要做大供应商起码得有上十亩的地,若是都像大扬家那样简单开垦施肥就能用的最好,不然废田得格外精心料理, 短时间上也很难有所收成。

    “我也这样想呢,只是不知大扬哥愿不愿意卖地给我们。那四亩地是一家子的收入来源,若是不愿意, 就只能到外头再去寻买土地了。”

    “不愿意是正常的, 村里有田的人家多,咱们精挑挑细选选, 等钱攒够还怕买不到地么?”

    “嗯!”

    宋楚云对发家致富别无所求,有个稳定收入,能供他和唐恬不愁吃穿用度就很棒了。大扬家的地他可以先帮忙料理着,等手头上的闲钱多,再去想办法购置别的田地。

    而且如若自己真进行了大面积开垦,人手太少忙不过来,像这样有人帮衬也挺好——

    在过小年的前夕菜钱领到手,以宋楚云的性格自当是不会呆在家当守财奴的。

    除却两贯整的存进钱庄不动外,其余可灵活支配的散碎铜板,他都已经想好要和小夫郎一起去添置哪些过年新物件了。

    唐恬以前在家时鲜少上街,一来是没闲钱逛买,二来他是个没嫁人的小哥儿,不好总在集市上抛头露面。

    不过如今有夫君领着就是另一回事了,且宋楚云把钱全交给了他,该怎么用想怎么用,全都由唐恬说了算。

    “走着,小宋哥哥带你买买买去。”

    宋楚云在宋初八背上垫了张旧毛毯,这样坐起来比较暖和。这骡子体型不大,坐两个人太挤,为了让小夫郎能舒坦些,他便开开心心的当起了牵绳骡童。

    为此唐恬还颇为不自在了一阵,他不必下地走路,倒辛苦宋楚云来回拿腿奔波。

    “领自家夫郎逛街那能叫奔波嘛?不能,这是我一个当夫君的应该做的,你只管安心享受就是。心疼媳妇儿可自古就有的传统美德,别影响我传承。”

    宋楚云掷地有声,唐恬遭他一阵‘教育’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只得安安心心在骡背上当起了他柔弱不能自理的娇气小夫郎。

    过年要吃的菜现下还不着急购买,反正到地里去是随扯随有。瓜果点心也能等几日买刚出炉的,大雪封路出行不便正好在家烤火时吃。

    宋楚云想了想,一上集市就先带唐恬进了布坊。

    “哟,这不是宋哥么,可是带着夫郎来扯棉布了?我这小店里刚进了时兴的料子,花色面料都是顶好的,您慢慢儿细看挑选昂。”

    布坊的伙计认识宋楚云,前不久那卖熏肉的摊子还摆在他对门,算是个老熟人了。

    “冬天里冷,你那几套衣裳都不大合身,我早就想带你来扯布做新衣裳了。去看看有没有中意的料子吧,别担心钱,选你满意的。”

    宋楚云含笑把唐恬牵近,小夫郎粗略一扫价码就直皱眉,想是嫌贵,舍不得。

    “我看这匹月牙色的就挺好,摸上去也柔软,要是做成里衣穿着一定很舒服。”

    宋楚云拿的这匹是这栏货架上毛底最厚实的,颜色浅淡,确实很适合做冬季的里衣。

    唐恬伸手摸了摸,咬唇道:“一尺就要八文钱,太贵了”

    “贵有贵的好处,衣裳嘛,柔软舒服最重要。”

    “那、那好吧,就要个这个。”

    在一旁等着做介绍的伙计见状立刻拿起鸡毛掸子到别处去了,要是寻常客人上门他还得费口舌做做思想工作。但宋楚云不用,宋楚云自己就会做,而且可能做的比他还好。

    选完里衣料子,宋楚云又拿了两匹颜色不一样的布料给他做外衣。

    湛青色是唐恬自己点名要的,深色穿在身上能显得人沉稳端庄。另外一匹水蓝颜色绚亮,宋楚云觉得更符合小夫郎十七岁的活泼年龄。

    “净给我挑了,你也挑上几匹做衣裳吧。”

    “我选好啦。”宋楚云扬扬手里的麻灰粗布袄,成品衣裳价格相对便宜,就挂在门口的木杆上打折出售:“御寒的衣裳有一件就够,咱眉眼俊朗,套麻袋都好看。”

    唐恬被他挤眉弄眼的鬼脸给逗笑了:“我刚闻到那边有卖糖炒栗子的,买一点回来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难得小夫郎主动提出要买点什么的要求,宋楚云当然欣喜答应:“好,你乖乖在这量尺寸,我去去就回。”

    说罢,他冲布坊伙计使了个眼色。那小子也机灵,连忙把唐恬引到侧间去,精准避开了店铺大门可直观的视线。

    宋楚云以为他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料在他走后,小夫郎也顶着泛红的耳朵尖,向伙计咨询起了另一匹布料的价钱——

    尺寸量好,做成衣裳还得要个一两日,宋楚云买回甜热软糯的栗子,付完帐就继续带唐恬进了隔壁的棉絮加工铺。

    他们用的床上四件套还是原身留下来的,浆洗得陈旧发黄,现在有了钱,自该是要置办几床新的了。

    在唐恬的理解里,这些都属于家当中的大件,因而买多宽的尺寸或选哪样的花色便全交由宋楚云做主。

    宋少爷在家一应事务有佣人打理,他向来只管睡的。进了部队统一配发被褥床单,此刻真要自己选起来,多少还有点无从下手。

    幸而卖棉絮的娘子经验老道,大致询问了床的长宽,给推荐了几床大小适宜的褥子。

    “郎君,这几床或垫或盖都是可以的,棉絮是自家产的新鲜棉花。用过一阵拿到太阳底下晒晒,能保持蓬松柔软。我们家还有尺寸匹配的床布枕套,郎君要不要随夫郎一起看看?”

    有四件套搭配着卖是最好不过了,省得再跑去其他地方进行挑选。

    宋楚云看向唐恬,见小夫郎也点头应允便道:“有劳。”

    李娘子引着他们进了里间的货架,女人家细心,按照用料由薄到厚,颜色由浅到深一置排开,不管是日常用还是特定的婚嫁用都一目了然。

    许是红色太过乍眼,唐恬一进里间就顿住了步子。

    那红色的软缎上绣了交颈鸳鸯,金色丝线配上大红底缎,的确是很好看。

    “想要这个呀?”宋楚云偏头问他。

    唐恬下意识否认:“没、没有”

    他成亲时连嫁衣都是水红发旧的,要早知道嫁的是这么个让他心神荡漾的人,又怎会不期望有匹绣鸳鸯的大红软缎铺在他们的新婚床榻上呢。

    宋楚云爱怜地揉揉他的头,几乎是贴近在唐恬耳廓旁,温声道:“别担心,会有的。”

    小夫郎被他大胆的厮磨惹得脸烫,轻轻踢了下人脚尖才挪开腰身:“在外面呢,让人看笑话。”

    李娘子是经历过这些的人,只是来买棉絮被褥的两口子不少,像这般举止恩爱却不多见。

    一番挑选下来,缝制在外层的布料很快选好,而里面的内衬就多费了些时间。

    缘由无他,贵。

    “咱那屋子本就破旧,床上要再不弄软乎些,冬天睡着恐怕你很容易生病。”

    “可里衬拿有绒毛的料子做价格贵了一倍不止,新衣裳都是有绒毛打底的,我穿着睡就不会生病了。”

    “那怎么行呢,甜甜听话,舍不找孩子套不着狼呃、不是,有舍才有得,身体好咱们活得久,活得久就能多挣钱。来,老板,这个这个还有这两个,做两套秋冬的,再做两套春夏的。话说,账在哪边结啊?钱我家夫郎给。”

    宋楚云也当了回霸道夫君,不问价格只挑眼缘。顾不得贤惠小夫郎给他掰手指头算花销,手往掌心一扣,交完钱就齐活。

    唐恬给钱时看得直肉疼,带出来的八百多文本有一小毛毡袋子。买衣裳就花去一百五十文,几床褥子加四床四件套又花去三百二十文。

    转眼一半的钱袋见空,那衣裳和四件套还在缝制中没拿到实货。

    偏生宋楚云龇着牙花子傻乐,仿佛从自己钱袋子里掏出来的就不是他的血汗钱一样。

    唐恬忍不住叹了口气。

    唉有这么个‘败家’夫君,以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哟。

    第39章

    有了前面几样数百文的大头开销, 后面结账唐恬再给出十几二十文时内心就基本无波澜了。

    在宋楚云的撺掇下,他给家里添置了需要用的诸如洗脸盆、调料品、草纸、蜡烛,还有喂养家畜的饲料和他们自己吃的精米跟玉米面。

    添置了不大需要的诸如绾头发的新绳结、一支花里胡哨的小风车、两个大头泥人儿以及缝了老虎布偶的棉花帽子。

    东西买得繁杂, 拿回家本不太方便,但好在有宋初八这个颇有灵性的座驾。

    宋楚云把日常用品捆好绑在它后背上, 整个过程宋初八只在某人试图用新绳结给骡子耳朵扎花时挣扎了一次, 其余时刻都勉强还算配合。

    至于剩下的小玩意儿——风车唐恬可以拿着, 骡子一动有风,扇叶转起来很是有趣。大头泥人唐恬可以抱着, 福娃娃捏得胖乎乎, 眼皮还能跟随摇动上下开合。棉花帽子唐恬可以带着, 布偶老虎就缝在额心, 戴上保暖又神气。

    宋楚云很满意小夫郎的这一身行头, 回去路上还特意从周娘子家门前经过。

    昨儿孙掌柜遣伙计来搬运菜品, 好几辆高头大马车已经引起了村民们的注意,今儿他满载而归,更是让村民们忍不住探头出来看热闹了。

    “这宋恶霸啊还真是有本事, 瞧瞧恬哥儿,骑在骡子上多舒坦。我看那哥儿人都似乎养圆润了些,想必在家里定是吃的挺好。”

    “嗐,昨儿来了那么多的车马拉蔬菜, 这一趟少说也挣了上千文吧,否则哪有闲钱去买这些个玩物啊。要说有本事,还得说恬哥儿厉害, 把地痞头子收拾得服服帖帖, 这不,好日子可不就过上了。”

    “这姓宋的娶了恬哥儿, 就算是周娘子家的小婿了欸,周娘子,今儿小年,你那小婿是不是得带着哥儿上门来走动啊?”

    周娘子原本在院子里剥苞米,因着宋楚云过来阵仗不小才出门观瞧的。哪知人压根就没打算往她家里进,反倒还引得村民们碎嘴嚼起了舌根子。

    “管他来不来,嫁出去的哥儿泼出去的水,好赖都该他自己受着。”

    “也是,周娘子一贯瞧不上这宋恶霸,恬哥儿嫁人前还很骂了他几日丧门星呢。如今人两口子赚了钱,想必要上门来走动,周娘子也不会许人进门的吧?”

    周娘子一介农妇眼皮浅,哪肯放过这白占便宜的好处,只可惜当初她对唐恬不闻不问,对宋楚云更是嫌弃瞧不起。

    现下看着他们又是骡子又是大包小包的新物件,着实眼热心馋得紧,却是没底气去上门讨要了。

    “嘁,一时的得意有什么说头,谁早些年没仰仗男人过过好日子?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他姓宋的岳母,逢年过节,他未必敢不来走动!”

    周娘子仰鼻一哼,撂下狠话就气冲冲扎回了院子。

    那几个看热闹的村民见状无不撇嘴讥笑,后娘对恬哥儿如何他们是清明的。且就等着看宋楚云硬气不硬气,若是真为恬哥儿长脸不把她这岳母放在眼里,那才有的是笑话拿去当谈资了——

    宋楚云早猜到村民们会有哪些闲言碎语,所以打周娘子门前路过还专门瞄了她的神情。看着后娘怄得脸色涨红,一双吊梢眼都快瞪出眶了,他不觉心情大好。

    “甜甜,你方才瞧见没?你那后娘以为咱们是要上门走动,去给她送新年贺礼来着。结果就打门口路过了一下,这会儿怕是躲在家里,拿苞米撒筏子泄愤呢。”

    唐恬自然清楚宋楚云绕远路往那走的用意,心下触动,面上便也带了笑:“我瞧见了,只是后娘心眼儿小。你这般为了我去故意怄她,若是回头惹得人上门来吵嚷,恐怕对你的名声不利。”

    “我的名声一贯不就那样么,不用担心,甜甜,她不敢来的。”

    宋楚云都划算好了,要是周娘子真找上门来,他也有办法让人吃着哑巴亏回去。

    一路闲聊着到家,宋楚云先卸下宋初八身上的物什,把买回来的东西该放进澡室的放进澡室,该收进橱柜的收进橱柜,拾掇结束后神秘兮兮的就要来牵唐恬进屋。

    趁他忙活的空档小夫郎喂好了鸡鸭骡,采买选逛耗去一整天,眼下该到吃晚饭的时辰了。

    “是不是饿了,我们在集市上买了好些肉饼,我用小炉热热就能吃。”

    这次是两个人一同上街,宋楚云没打算回家还燃灶做饭,就给小夫郎买了鲜肉饼和咸菜。炸得两面金黄的肉饼烘烤加热,再配上脆爽的咸菜,足矣提供一顿美味饱腹的晚餐。

    “下午吃了小半袋的栗子,走过集市口又吃了关东煮,哪这么快就饿了。甜甜,今日是小年,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礼物么?

    唐恬闻言楞了一瞬。

    过年收到新年礼物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只是以往没人给他送,也就不用惦记着回礼。宋楚云此时一说,他第一反应就是:“还、还没到除夕呢,就送礼物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不早啊,小年是小年的,除夕是除夕的。喏,先看看喜不喜欢。”

    宋楚云含笑,递过去一方长盒。那长盒做工精致,上面雕了株绽放花蕊的茉莉。拿起来闻闻,盒盖没启就能闻见一阵清幽花香。

    “是香膏?”

    唐恬启开盒盖,里面果然是半凝固状的膏体。这种香膏他曾在三妹屋里见过类似的,但质地远没有这盒来得通透。

    “对。”宋楚云点头:“寻常胭脂水粉不衬小哥儿,这香膏能滋润肌肤,冬天干燥,拿来抹脸抹身上都很好。”

    唐恬对这类滋润肌肤的保养品只在三妹那里见识过,姑娘家养得精细,春夏有驱蚊虫的香囊香袋,秋冬有抹脸抹手的香膏白乳。

    宋楚云肯拿他当小媳妇儿娇养他是开心的,可

    “你、你是不是嫌我常年做活,手脚粗糙了”

    唐恬鼻头一酸,看向宋楚云的眸子瞬间变得发红。

    谁家夫君不喜妻郎身上白皙细嫩呢,宋楚云要真嫌他是个干惯粗活的糟糠夫郎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这样的话直白说出来,也是很打击人的好嘛。

    眼见唐恬眼眶泛起水汽,宋楚云立马慌了:“别、别哭啊,我怎会有那个意思!是卖香膏的伙计说小哥儿都喜欢这个,店里卖得极好我才买的。甜甜,这香膏就是起个滋润肌肤的作用,冬季天干物燥你又常做草编,我是怕你的手干涩会疼,绝对没有任何嫌你不好的想法。”

    “真的?”唐恬委屈巴巴吸鼻头。

    “真的。”宋楚云苦笑,把人拉近坐到腿上:“这香膏不止你能用,我也能用啊。你后娘以前总让你大冬天里拿冷水洗衣裳,皮肤冻得皴裂了都没人心疼你。他们不拿你当宝贝,我可见不得你受苦。”

    “你看这香膏香香甜甜好闻的很,抹在身上一整天都是滋润的。下起雪来咱们烤火多,有了这个就不怕皴得难受了。”

    宋楚云柔声安抚,安抚完还没忘记趁机撩夫郎:“胭脂铺的伙计说这个要全身都抹效果才好,乖甜甜,夫君帮你,好不好?”

    唐恬:终于说到重点了?

    “帮、帮我?这个怎么帮啊”

    “帮你抹呀,买这个本是想让你高兴高兴,却没成想竟惹得你生气了,是我的疏忽,自该要罚。”

    往身上抹香膏,那定然是不穿衣裳的吧

    唐恬浅浅想了下自己不着寸缕对着宋楚云的画面,耳尖不禁红得发烫。

    “不、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这点小事怎能劳烦夫君”

    “用的用的,脸和腿脚你能抹到,那后背怎么办?”宋楚云环着他吧唧脸颊:“我有祖传的推拿手艺,甜甜,你确定不试试?”

    推拿手艺,还是祖传的欸。

    这谁能拒绝!

    唐恬和嘴唇较劲,咬得自个儿唇瓣颜色殷红:“那、那好吧,但你抹香膏的时候不许看我,也、也不能点蜡烛。”

    小夫郎一如既往的容易害羞,能许他做到这一步就算不错了。宋楚云不贪,莞尔答应下来:“行,就从今天开始,等下吃完饭洗完澡,我给你做香膏推拿。”

    “好”

    宋楚云买香膏定是趁他着在布坊里量尺寸时去买的,唐恬想到这个心底一暖,便轻声道:“其、其实我给你也准备了新年贺礼,就是没你这般有新意。要是不喜欢等我多做些草编卖了钱,给你买个更好的。”

    听闻小夫郎也备下贺礼,宋楚云粲然一笑:“你送的我怎会不喜欢,是现在就给吗?需不需要我整个仪式什么的去接?”

    宋楚云的仪式无非是啃个嘴唇道谢先,唐恬正在为晚上的坦诚相见而紧张,此时此刻只能表示心领了。

    “不必的,我就准备了一份,等除夕之夜再好好儿的给你吧。”

    离除夕之夜没几天了,好东西多等等无妨。

    宋楚云亲亲他的耳垂算作鼓励:“好,那我就等着除岁祈福的第一份新年礼物了。”

    第40章

    自打宋楚云那日大摇大摆从周娘子家门口路过后, 这一家子的人就是算炸开锅了。

    周娘子架不住邻里拱火,原本等小婿上门走动的心思也从七分变成了十分。一连三天都在院子门口张望,往日紧闭的大门现下全部敞开, 为的就是能让宋楚云把走动的家伙什都给搬进来。

    “哎呀,阿娘, 您就别在那傻等着了, 难道姓宋的不来咱们这年就不过了么?有这闲工夫您还是赶紧替儿子想想办法吧, 年后一过要债的就得上门来了,赔不出这三两银子阿爹知道了又要吵打。”

    唐濛是家中唯一的儿子, 从小就被周娘子娇惯长大, 纵得脾性比镇里的少爷还跋扈。

    年纪轻轻不肯读书, 做活又吃不得这个苦。周娘子好容易托人给他在镇上寻了个守仓库的活, 不料儿子不争气, 三天两头和一群混混进赌场, 每回都输得欠一屁股外账才回来。

    周娘子前一阵刚给他偷么塞了五百文的体己,现下哪还有多的钱来给儿子添补。

    “你这不省事的孽障,又跑去外头赌钱, 是不是要把你娘活活逼死才舒坦啊?家里有个白眼狼就算了,你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种,怎得也帮着外人一起来欺辱我!”

    以往唐濛欠债回来,周娘子骂归骂, 可还是会费尽心思的给他想办法。这次是迁怒到唐恬了,因而骂的格外难听些。

    “啧阿娘,您看您说的都是些什么话。我知道, 你是为着恬哥儿不来走动的事气恼, 但我是您的亲儿子,您总不能见死不救吧。赌场的人说了, 钱要还不上就得拉儿子去告官,到时您和爹脸上也不好看啊。”

    唐濛倒不怕周娘子不管他的,只是除了那三两银子的外账,他近来还迷上了春芳楼里一个陪酒的歌姬。话都放出去了要给人赎身,他就担心周娘子一怒之下不肯多给他钱。

    “来,阿娘,您消消气。恬哥儿到底不是您亲生的,白养这么些年却不知道感恩,他不与咱们走动就不走动吧,大不了就当是行善积德了。”

    “放屁!你成日在镇上瞎混,没见那姓宋的赚足了银子?他要是来咱家走动,别说三两欠债,就是随便送来的酒肉蔬果都够咱们一家吃上个把月的了!”

    亏得这话是周娘子听村民们胡咧咧来的,要是宋楚云听到,以他的性子一定会来问个明白。

    反正他辛辛苦苦才挣来二两,剩下的一两是不是周娘子直接存进他钱庄的账户名下?

    唐濛鲜少回村,就听说唐恬被抢过去当了夫郎,对于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他一向懒得搭理,自然也就没多过问这些事情。

    “当真?那姓宋的不是个地痞混混,我还当恬哥儿嫁过去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样了。阿娘,你可不是听岔了?”

    “我怎会听岔?”周娘子冷哼:“前几日我清清白白看着他们从家门口过的,恬哥儿坐在骡子上吃糕点,模样神气得不得了!”

    唐濛从没把唐恬当成年长半岁的哥哥来尊重,此时听周娘子言语发酸,立刻就想到了怎样从他身上压榨到好处。

    “阿娘,既如此,恬哥儿在家时一贯听您的话,要不您就拿出做长辈的气度,主动上门去问问?好歹是养他数年的情分,恬哥儿再不知礼,也得给您几分薄面啊。”

    这事不必唐濛说,周娘子早就暗自思忖过了。

    可上回去就没讨到好,被宋楚云捏着拳头给赶了出来。如今又有村民们在背后说闲话看热闹,她哪舍得下这个脸面。

    唐濛一心只想得来银子还账,全然不顾周娘子,见他阿娘面露犹豫不由怒道:“阿娘,您还顾虑什么啊?难不成那恬哥儿嫁了人就能不认爹娘了?您去叫他,他不敢不来,进了这个屋要怎样还不都是您说了算!”

    周娘子本就怄不过宋楚云赚到银钱不来走动,还大张旗鼓的给她难堪。想着要是真叫来唐恬,得不到利处把这胳膊肘向外拐的小哥儿骂上一顿出出气也是好的。

    “那行先把人叫过来再说。我就不信他一个死了亲娘的小哥儿,嫁了人还能反上天去!”——

    周娘子主意打定,不等午饭做好就去了宋楚云家。

    恰逢宋楚云被大鑫叫去帮忙摘菜,说是有几场大雪要下,兄弟几个各自摘两框蔬菜拿回去囤着吃。

    他不在,屋里就剩了唐恬一个人。

    小夫郎听见敲门声以为是宋楚云回来了,忙跑着去开门,谁知一看竟是周娘子。

    “您怎么来了。”

    语气不咸不淡,并且门只拉开一道缝隙露出半张脸,这一副不打算迎客的架势让周娘子蔫下去的气焰立马就涌了上来。

    “哼,我可不像哥儿,有了好日子过就六亲不认了。还有两日就是除夕,你不带着夫君回娘家走动,我少不得要拉下老脸亲自来瞧瞧你。省得传出去,村民们说我这个当娘的不心疼孩子。”

    阴阳怪气是周娘子的看家本领,唐恬早已见怪不怪。

    说是当娘的亲自来瞧,哪有人是空着手上门来的?唐恬也不指望她来折腾什么母慈子孝,能少起点从他这要东西去的心思就成。

    “夫君今日不在家,等他回来,我会告诉他您来过了。外面天寒,您赶紧回去吧。”

    唐恬无暇和周娘子纠缠,只想快点把人轰走了完事,他还忙着给宋初八准备苜蓿当饲料呢,哪有闲工夫站在门口吹冷风。

    周娘子一听宋楚云不在人就来劲了,手把门一挡,凉凉道:“你一个人在家还要生火做饭,许久没回家吃饭了,正好家里有现成的。你那地痞夫君不在也好,等下回再叫他一起。”

    这意思是要叫他单独回家吃顿饭,后娘什么脾性唐恬清楚,无事献殷勤准没好事。

    他正想推脱婉拒,刚巧隔壁马娘子出门倒水,看见周娘子不免要打声招呼。

    周娘子也不遮掩,拔高音量:“马娘子过年好啊,我来叫恬哥儿回去吃顿便饭呢,你忙着。”

    话说给了邻里听,这顿饭唐恬纵是想拒绝也拒绝不成了。

    横竖周娘子不会把他关在家里不让回来,与其站在自家门口拉扯,倒不如过去看看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唐恬一跟着周娘子回了唐家,她就把院门和屋门都给紧紧关上了。屋里的陈设和他出嫁前没甚两样,就是总在外头厮混的二弟好巧不巧今儿在家。

    “恬哥儿来啦。”唐濛难得热情一回,还给搬来个马扎让他坐。

    唐恬预感到这娘俩有事要说,便直梗梗的站着,单等他们把话说完好走人。

    周娘子一扫先前讥讽人的嚣张态度,把桌上几道凉透了的菜往桌子中间直扒拉:“我们这小门小户啊比不上做生意的人家,只有些粗茶淡饭,恬哥儿你挑不嫌弃的随便吃点吧。”

    唐恬听她这话就气闷得慌,知道的是宋楚云摆摊做点小买卖养家糊口,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做了多大的生意,都难以下咽这粗茶淡饭的糠咽菜了。

    临近除夕,摆上桌的就一道腌黄瓜和两道寡淡的素菜,盘子翻个底朝天也不见半点油腥。

    唐恬心下有数:“等我回去和夫君商量一下,看有没有多的菜,方便的话给你们送些过来。”

    “你那夫君料理着好几亩田地,怎会没有多的菜?我爱吃清炒时蔬,叫他每样都多拿一点。”

    唐濛使唤起人来毫不客气,宛如是自家的田地,就差没让宋楚云专门按他的喜好去搭配菜式了。

    唐恬冷眼相对:“话说完了吗?说完我就先走了。”

    “急什么?”周娘子见菜要的这样顺利,自当打起了其他的主意:“我瞧你们地里收成好,这次赚了不少的钱啊,恬哥儿,我养你十几年,现下也该轮到你来孝敬孝敬我这个老母亲了吧?”

    “孝敬?”唐恬逐渐宋化,穷得理直气壮:“我没钱。”

    “这可不是胡说了,前儿你们上集市买了那么些个东西,我听说都是你付的账。想来那宋恶霸是把钱都交给了你来管的,怎么会没钱?”

    所以送菜填不够贪欲,这是还想从他这拿现银了?

    唐恬气得脸色发白:“后娘这话说的我听不懂,那些钱是我夫君挣来的,都是他的,我一个哥儿岂敢私自动用一分?后娘若想要钱,不妨当面去找他要,找我来是何用意?”

    周娘子心道自己要是敢去找宋楚云又何必与他费舌周旋。

    只是话说成这样,她不得不强撑笑脸:“傻哥儿,他的钱不就是你的钱?你二弟不争气,在外欠了外账,年后就得要。你匀出三两银子来使使,等风头过去,阿娘给你买点鸡蛋好生补补。”

    要说不要脸,唐恬觉得他二弟就算是顶出类拔萃的了,可没想到周娘子一把年纪居然还能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

    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先不说他和宋楚云的家当拢共都没有三两,就算是有,借去的钱不提几时还,也不提利息,摆明了就是想白占好处。

    几个鸡蛋就想打发他,真当他和以前一样,是个任搓圆扁的好性儿小哥么?

    “后娘不必再说了,第一,我没钱。第二,鸡蛋我自家有,不稀罕您打外面买来的。第三”

    唐恬深呼吸,压下心头的怒火,一字一句道:“等过了年我会和夫君一同去衙门做公证,您于我既无生恩也无养恩,从今往后就往后划清界限,不必再假意来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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