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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周娘子没想到唐恬会这般硬气, 真格儿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

    而唐恬是气恼上头,和自家夫君一起去衙门做公证的事他还来得及向宋楚云提。只是这会儿周娘子要钱要到脸上,他实在忍无可忍才决定破釜沉舟。

    以往也有继母虐待本家小哥儿, 被告到衙门做公证,最后撇清关系老死不相往来的案例。

    毕竟柳丰村民风淳朴, 以孝道为重。不论小哥儿在家过得如何, 若是不赡养家中继母就会被视为大不孝。但做了公证就不一样, 纵使他再不踏进这个家门半步,旁人也是不会说三道四的。

    “好啊你, 我给你吃了这么多年的白饭, 你竟说没有生恩也无养恩?早知你是个这样不识好歹的小哥儿, 当初就不该管你的死活!让你和你那短命鬼的娘亲一同去了, 现下也不会在我跟前嚼舌讨人嫌!”

    周娘子气得叉腰怒骂, 要不细究她这些年对唐恬的种种苛待, 就凭这恶人先告状的语气,倒真像是唐恬对不住她的辛劳付出似的。

    小夫郎闻言冷冷一笑:“周娘子,你摸着你的良心说话, 这十几年来我吃的哪顿不是你们的剩菜剩饭?有什么好吃好喝的从来都只有弟弟妹妹的份,何曾有过我的?”

    “家里的粗活累活都是我在做,盛夏暑热你们一家三口吃西瓜喝凉饮,让我在灶前劈柴烧火。寒冬腊月你们在屋里烤火取暖, 却赶我到屋外用冰水洗衣裳。”

    “唐濛唐悦有你的疼爱呵护,在你的教唆下拿我当佣人使。如今我嫁出了门,是我夫君勤劳争气, 才带着我过上几天好日子。要是我受恶霸欺辱过得生不如死, 那时你们又何尝会向我多看两眼?”

    若论起口才,唐恬其实并不是十分笨嘴拙舌的人。只是他知道周娘子农妇出身眼皮浅为人偏颇, 这些话说出口除了给自己增添麻烦别无他用,所以他从来不说。

    况且他现在有宋楚云撑腰了,再忍气吞声的小哥儿也会因底气足而变得伶牙俐齿起来。

    周娘子遭他一顿抢白噎得说不出话,恼归恼唐恬不似以往那般性子软好欺负了,可他说的这些都是难以争辩的事实。

    唐濛出主意叫唐恬来是为找他讨银子还账,见周娘子被怼得哑口无言,心里不禁涌上一股闷气:“你怎么和阿娘说话呢?嫁给他姓宋的难道你就不姓唐了?要不是我阿娘容着你照管你这些年,你早就和你那没用的死鬼娘亲一起埋进黄土了,岂还有在这叫嚣蛮横的份儿!”

    “我和妹妹是阿娘亲生的,她自然多疼我们些,你个短命鬼肚子里爬出来的小哥儿,凭什么要求吃穿与我们一样?我告诉你,不管钱是在你这还是他这,进了这个门可就由不得你了,今日不拿出银子来,我让你好看!”

    唐濛没领教过宋楚云的殴打,但周娘子有所耳闻。加之宋楚云整日和大鑫他们一起做活,那几位没一个是省油的灯,真要在这里把唐恬伤了,恐怕会惹出不少麻烦。

    周娘子不耐烦把儿子扯到一边,瞪向唐恬:“横竖好赖话我都说了,我是没生你,可你爹是亲的。就算上衙门公证,你能和我撇清干系难不成和你爹也能?”

    “别打量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就是仗着姓宋的如今疼你,就腰板硬了敢骂娘么?我且等着,看那姓宋的晓得你身子上出的毛病后对你还有没有那般好!”

    “别怪我没提醒你,恬哥儿,今日你在我面前充人摆阔气夫人的架势。回头若被赶出门,再想进唐家混口剩菜剩饭吃,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周娘子当初能哄得唐仁海孕中休妻,拿捏人的手段多少还是有一点的。

    唐恬和他这个爹从小就不亲近,家中事务全交由后娘做主,经常十天半个月不见人着家。

    唯一的血缘亲人都对他这样冷漠,能拿捏得住孑然一身的小哥儿的,也就只有这个难以启齿的秘密了。

    果不其然,周娘子说完这话,唐恬脸色便明显苍白了几分。这件事若换在以前,他大可以当做没听到忽略而过,但现在不行。

    他在乎宋楚云,就在乎他能给对方提供的一切价值——包括生儿育女。

    “我”唐恬有一瞬息的退缩。

    他清楚撕破脸后周娘子会做出什么事来,这些话本该由他亲口告诉宋楚云,可他却始终没有那个勇气。

    周娘子见他这样就知是拿捏到了软肋,不由心下得意:“小哥儿到底是小哥儿,不能有孕生子和不会下蛋的母鸡有何分别?姓宋的只怕还盼着你能给他添上一子半女吧,要是他发现你这辈子都无法生出孩子了,你说他会不会气到当场就休了你呢?”

    唐恬身形因这几句话摇摇欲坠。

    他无法想象宋楚云得知这些事情的画面,那个内心温暖,拿他当崽子宠的人一定会很失望吧。

    他是个小哥儿啊,生不了孩子,于他在意的夫君还有什么用处呢。

    后娘自以为掐准这一点唐恬就会对她言听计从,不过唐恬这些时日跟在宋楚云身边,对那人的心性颇为了解。

    不是不能赌上一把。

    就赌宋楚云是真心待他,哪怕一生无后,也不会狠心到将他就此扫地出门。

    唐恬稳定心神,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有踏实感:“你若要说那就去说吧,我信我夫君不是那种薄情寡义之人。他对我很好,现在是这样,以后也会是。”

    周娘子听闻这话立马嗤笑了两声,她嫁的男人当初还不是赌咒发誓立下各种承诺,可结果呢?

    见异思迁是男人的本性,等新鲜感消磨完,没有孩子进行维系,这段所谓的夫妻情谊风一吹就散了。

    唐恬不欲和他们娘俩儿继续纠缠,反正钱他是一分都不会给的。

    耽搁太久没准宋楚云会找上门来,周娘子想到这层,不得不由着唐恬夺门而出。至于唐濛欠下的外账,也就只能靠她典当所剩不多的嫁妆首饰来填补不成器的儿子了——

    唐恬从唐家出来时,天色已然入夜。大概是有雪要下的缘故,北风呜咽得格外厉害。朦胧月色堪堪照亮脚下的石子路,风刮过没叶子的树群,显得周遭一片寂寥空旷。

    不远处的榕树下站了个人,待他抬眼看清那个提灯笼的人影,不觉眼眶一热,险些掉下泪来。

    宋楚云含笑走近,把带过来的外衣披到小夫郎身上:“我回家见你不在,问了马娘子才知你来了这儿。怕你出事本想直接进门的,不想刚走到树底下就看见你出来了。还好么?甜甜,你后娘可有给你委屈受?”

    他说话嗓音一如既往的柔和,听得小夫郎又想哭了。

    宋楚云说刚走到树下就撞见了他,那也就是说他的小秘密不曾被人听去。这样一想,唐恬便稍稍松了口气。

    “后娘叫我来总不过就是为了那些事,我瞧临近除夕他们没菜吃,就想问问你的想法。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给他们送上一些去?不是为我后娘和弟妹,是我和阿爹打断骨头连着筋,逢年过节,我想向他尽点孝道,也好堵住他们的口舌不牵连到你。”

    为人子,向亲爹尽个孝道是理所应当的。

    而且唐恬为他考量,省得村里人看了说他见利忘义,不顾夫郎过苦日子的娘家人。

    “只要你愿意,我当然没问题,既是要堵住口舌那咱们就除夕那天来送吧。”

    宋楚云牵他的手,拢进暖和的衣袖。

    “你看上去心情很不好的样子,甜甜,你后娘是不是还说什么其他难听的话了?”

    周娘子一向不讲口德,一口一个短命鬼从小骂到大。只要有所求不顺心,就会拿他早逝的娘亲说事。

    小时候唐恬还会为这个和后娘回嘴顶撞,甚至为此挨了不少的打,现下却是晓得这农妇言行粗鄙,就不多加理会了。

    宋楚云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有些心疼:“没事,你要不想说那我就不问了。我从地里摘了好几筐新鲜蔬菜,等回家我给你做好吃的。”

    唐恬在衣袖里握住他的指节,暖意从指尖传递到掌心,再到身上的每一处角落。

    小夫郎尾音轻颤,坦白道:“我、我给你添麻烦了”

    “这话怎么说?”

    宋楚云好笑,揉揉他的头:“只要是你的事我都不觉得麻烦,要说来听听么?小宋哥哥给你排忧解难。”

    唐恬踟蹰:“我、我和后娘说,等年过完,我会和你一起上衙门公证。在家时她对我不好,不给吃饱穿暖还使唤我干活,没有尽到一个做继母的责任。”

    “可、可是做完公证我就没处去了,我嫁给你当夫郎,论理上你得养我一辈子。夫君我会乖乖听你的话的,你能别嫌弃我吃得多,让我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么?”

    一直陪着?

    宋楚云登时双目炯炯,急于求证这一事情的准确性连步子都停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做完公证你就不用再和你后娘打照面,并且我们的关系受衙门保护。要是我抛弃你,就会被法律制裁拉去终身蹲大牢?”

    “嗯”

    唐恬抿唇,忐忑的等他后话。

    “若、若你不肯,那就当我没”

    “我肯!”

    宋楚云朗声打断,两手一抄把人扛到背上。

    “这么好的事我为何不肯?”

    “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甜甜,你说衙门晚上开门不?咱们要是夜闯公堂会不会提前享受到大牢三日游啊?”

    “你说说,黑灯瞎火的衙门关什么门哪,我还等着成亲呢!这办事效率,一天天的,真急死个人了”

    第42章

    宋楚云终于等到小夫郎给他陪伴一生的承诺, 回去路上兴奋的都舍不得把人放下,给直直的背回了屋。

    唐恬被他搓手傻乐的样子逗笑,心底的忧愁不觉减缓掉许多。

    他可以说是很幸运很幸运了, 能遇到宋楚云这样的人,且这人还是他携手相伴的夫君, 是他往后时日的倚仗依靠。

    “有这么高兴么”

    在屋里转来转去, 陀螺上身了这是。

    “你向我求婚我当然高兴了, 甜甜,今儿是个好日子, 要不我来给你做个香膏推背吧?”

    “又、又推?”小夫郎脸色顿红:“昨晚不是才推过么?”

    宋楚云给他做推拿算是推出经验来了, 从刚开始力道使得大会把人弄痛, 到现在一套手法把人整得浑身酥软。

    宋师傅手法日渐精进, 就越发喜欢这样和小夫郎贴贴了。

    以他们目前的关系来说, 还不能完全算是法律意义上的夫妻。村里不成文的规定, 成亲时请过亲友做见证、喝过交杯酒、圆过房这门亲事就算有效。

    但正儿八经的夫妻会再去衙门领份盖公章的文书,写着某某年几月几日,谁与谁喜结良缘。

    有这份文书在, 除非犯了七出或是某方有不可原谅的越界行为,直到入土夫妻关系都是受保护的。

    唐恬今日提出要和周娘子做公证,嫁了人的小哥儿没了娘家,能当靠山的就只剩夫家。宋楚云早就想劝唐恬这样做了, 只是他是唐家的外人,贸然提出怕惹唐恬不快,就一直忍着没说。

    好在小夫郎主动提及, 一方面是不想让周娘子蹬鼻子上脸, 借着后娘的名义屡屡索取讨要,另一方面也是证明了他在唐恬心里的份量。

    我谁都可以舍弃——但你不行——

    这样喜庆的时刻, 自然值得来一套香膏推背。

    前几次宋楚云给他抹香膏,小夫郎都不许点蜡烛,今儿刚在唐家经过一场委屈争吵,心里又揣着事。

    身心俱疲之下,宋楚云趁机吹个耳边风,唐恬就稀里糊涂的应了可以留下一盏灯烛。

    他们订做的新被褥和毛茸茸四件套已经铺上床,原本陈旧的床榻焕然一新,变得无比柔软无比暖和。

    唐恬红着脸把外衣放到矮榻上,贴身的里衣却是怎么都不好意思脱下来了。

    “要不要我帮你?”宋楚云勾唇。

    关上房门就是只属于他们的二人世界,窗外纷纷扬扬飘起雪来,屋里炭盆烤得人暖烘烘。在触感绵软的被褥里,身旁坐个容貌姣好清秀可爱的小夫郎,此景怎能不惹人悱恻肖想。

    唐恬不敢看他,却是乖巧听话。

    应了声好就乖乖抬起手来,等宋楚云给他宽衣解带。

    做夫君的那个不免呼吸加重,可他是打心眼里疼人,知道时机未到,也就努力不往那些不可描述的方向琢磨。

    宋楚云挖了一大块香膏在掌心捂热,像前几日做惯了的那样,缓慢而均匀的抹在小夫郎背上。

    唐恬时常做活,手脚都不是很细嫩,但后背生得光洁,推拿起来手感十分好。

    “力道怎样?”

    “嗯”

    唐恬囫囵哼了声脸便埋进肘弯,不比熄了灯还能勉强遮掩下羞怯,墙上影影绰绰的投影让他浑身发烫。

    宋楚云按的专心,从尾骨到脊椎,再从脊椎到肩胛。他在军校练格斗的时候就对人体骨骼有一定了解,现下给小夫郎按摩,很快就能找到他劳损严重的地方。

    “唔”

    不知是不是宋楚云力道用大了,唐恬陡然一僵,手也捂上有些肿的肩胛骨。

    宋楚云轻柔戳戳:“是这里么?”

    “疼,你轻点儿”

    小夫郎如此娇娇的喊疼,试问哪个正常男人能抵得住?

    宋楚云苦笑,调整好坐姿又摸上那块骨头:“你的肩胛有旧伤,忍一忍,我给你按按才好得快。”

    他指节有力,刻意控制技巧下能避开最尖锐的疼痛点。唐恬起先还咬唇忍着,没等片刻,那痛感渐消,取而代之的是整个肩部的酥麻松快。

    宋楚云好像清楚他的不适在哪,无需小夫郎拿手指,因干活太多留下的劳损旧伤就都能被他找到。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啊?”

    “这不奇怪,我还会接骨和治脱臼呢。胳膊肘掉了没关系,吧嗒一下我就能给你安回去。”

    他这夸张形容逗得唐恬莞尔,小夫郎顶着红脸微微侧头,以期能看到他的表情。

    宋楚云笑意不减:“以前年纪小,好逞强,受了伤拉不下脸找别人弄,就自己学了。”

    话是实话,但也不全然都实。

    他说的年纪小还是刚进军校那会儿,老爷子想送他出国留学,然后回来继承家产。

    他不愿意,高中一毕业就赌气报考了军校。本想着去个老爷子找不到的地方躲起来就好,哪知缘分使然,让他一举就成了祖国年轻一辈的储蓄力量。

    进了军校后老爷子气得上蹿下跳,想了无数办法,找了所有关系想把儿子退回来。

    那时宋楚云刚满十八,正值叛逆期顶峰的时候。为了不让老爷子得逞,他在军校的招培期里极尽刻苦,做着超负荷的体能训练。

    他还记得三个月招培期过,一本大红页的录取书送到老爷子手上,他满脸都是叛逆成功的傲然。

    ‘国家录取的军校特招生,要是不按时报名会以叛逃罪处理,是要上军事法庭的。有了这个,您以后可就再也管不着我了。’

    现在回想起来,宋楚云只觉得当时的自己真会怄人。选哪条路不好,偏选了条英雄主义爆棚的艰险道路。

    老爷子被气得不轻,嘴里说着让他好自为之,就算以后死在性命攸关的危险任务里,也不会朝他多看一眼。

    可他知道,他青涩时以和父亲赌气才进的部队是他一生的归宿。他热爱生命的浪漫不曾在这里被抹杀,而那不够成熟的英雄主义也成了他割舍不下的责任感。

    他更知道,在他离家去出任务的每一次,老爷子都会彻夜难眠。借着回报社会的名义开展各项慈善事业,为的就是给远在边境的儿子积德祈福。也会在夜晚摩挲他的照片老泪纵横,一遍遍说着他是自己的骄傲。

    这些过去的往事是宋楚云心底最柔软的部分,此刻被唐恬问起,他不由眼眶泛热。

    小夫郎从未见过他露出如此落寞的神情。

    也是这一刻他陡然发现,宋楚云心里,或许还有道没解开的心结。

    察觉到唐恬把掌心搭到他手背上无声安抚,宋楚云笑笑:“怎么了,是不是我捏疼你了?”

    “没有。”唐恬撑坐起上半身,似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我、我想安慰你。”

    宋楚云又觉得他的小夫郎无敌可爱了。

    安慰就安慰嘛,哪有人把这话直直白白说出来的。

    “噢?那你打算怎么安慰我啊?”

    宋楚云一问,唐恬就羞得不敢动弹了。好半天才扯了扯挡在身前的棉被,凑过去送了记香吻。

    “这就完了?”

    小宋哥哥意犹未尽,原意是想提醒他伸个舌头什么的,不料小夫郎含羞带怯,上手扯起了他的外衣绳结。

    宋楚云见状脸色猛变。

    唐恬想干什么表现得再清楚不过,他被抢来当夫郎足有半年,可宋楚云对他从没有过半点逾越之举。

    他和唐恬两情相悦,这种事情不是不可以做。

    但不能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做。

    “甜甜。”宋楚云按住他指尖:“别闹。”

    “我没有闹夫君,你不想吗?”

    小夫郎言语怯怯,被按住指尖后连声量都轻了下去。

    宋楚云对他很好,好到他无以为报,唯有尽点夫郎应尽的职责心里才会好受些。

    他能看出宋楚云情绪上的变化。

    同样,还有身体上的变化。

    “我、我不懂这个,可我会学,你教我我想让你高兴”

    唐恬习惯了将自己摆在卑微的角度,在他看来,只要是宋楚云想要的,他都能给。

    他什么都不怕,唯独就怕宋楚云不愿要他。

    而这些日子对方的隐忍拒绝,恰好也印证了这一点。

    “甜甜,你是不是觉得我不碰你,是因为我对你不够真心?”

    宋楚云握住他的手,阻止人胡思乱想。

    “不是这样的,我之所以不和你圆房,是因为我觉得时机未到。你才十七岁,对我来说还没成年,我不能碰你。”

    “可、可小哥儿十六就及笄,我成年了”

    “我来自另一个时代,有我固守的观念。我当然可以将错就错和你睡了再说,我却不想这样,甜甜,我不能在这样的简陋屋子里和你做我最想做的事,更不能明知你没成年就不管不顾先放纵自身。”

    “我说过要给你三书六礼把你明媒正娶回家,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做到。”

    宋楚云会真心实意的尊重他人意愿,也会这般尊重自己。

    与人交往理应建立在相互真诚的原则上,与喜欢之人更是。

    唐恬明白这份承诺的重量,话说开就不再纠结为何宋楚云不肯碰他了。

    “可、可我还是想,你能高兴一点。”

    “哄我高兴的方法有很多,不必用这一件。至少,现在不必。”

    宋楚云第一次那么严肃,掰过小夫郎肩头,迫使他和自己对视。

    “唐恬,你要记得,你是珍贵的。”

    “不论发生什么,都没有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件事,有资格被你拿身体去取悦。这个原则,也包括我在内。”

    第43章

    宋楚云这种爹系夫君的示爱方式, 稳稳戳在了小夫郎的心坎儿上。

    原本因后娘点破小秘密而带来的忧愁,经过一系列的推背、按摩、和温柔安慰后,逐渐化成了缠腻的不舍跟依赖。

    很快除夕将之。

    本着周娘子是唐恬的娘家, 宋楚云还是装了满满一大筐蔬菜给人送去。当然,趁他不在把小夫郎叫回家去刁难的账, 他肯定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

    周娘子听说他来送菜, 忙叫唐濛去把院门打开。还故意拔高音量说话, 好让邻里看看她出息了的小婿都带了哪些东西来上门走动。

    “姑爷来啦?快,里边坐, 里面烧了炭盆, 热乎着呢!”

    周娘子一脸谄媚, 等望见那一大筐子菜时笑容更加灿烂了。

    宋楚云带着唐恬站在门口, 任凭她怎么热情招呼, 横竖就是不往院子里踏进半步。

    “这是我夫郎拿来孝敬他亲爹的, 周娘子要是没事,麻烦带着你的一双儿女往旁边站站,省得沾染了我们生意人家的俗气。”

    宋楚云刻意咬重亲爹二字, 意在嘲讽周娘子每每挂在嘴边的养育之恩。就算小哥儿过年要来走动娘家,那也是和有血缘关系的人走动,与那半路来的后娘没甚相干。

    周娘子见他们主动上门以为是唐恬怕秘密泄露,回去吹了枕边风, 这次来该是巴结讨好的。

    哪知宋楚云挎着个批脸,大有不等到夫郎亲爹出面这菜就不送出手的架势。

    “瞧姑爷说的,大冬日干嘛站在门口吹冷风啊?快到屋里去坐吧, 让邻里瞧见一家子不亲难免笑话。”

    周娘子是有利可图就能瞬间变脸的人, 宋楚云却学不来她这种类型的厚脸皮。

    懒得搭理这个虚伪村妇,他便侧过身专心给小夫郎拢衣襟。

    新做的棉衣贴身又保暖, 那伙计看他们出手大方,还用裁完衣裳的边角料做了条同色围脖。此时系在唐恬脖颈上,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就都是暖和的了。

    周娘子吃了记冷脸,不觉尴尬。

    再看自己的一双儿女,儿子在篮筐里挑挑拣拣,似是不满意送来的菜没几样他爱吃的,碎嘴抱怨了两句。结果被宋楚云轻飘飘一扫,登时给吓得不敢吱声。

    女儿唐悦知道唐恬要回门就在家里精心拾掇了一番,找来料子最好的一件冬衣穿着,打算给自家娘亲长长脸。却不想唐恬那一身从颜色到用料都极为出挑,相比之下,倒愈加衬得她像个寒酸的村野丫头了。

    等候半晌,宋楚云耐心耗尽,邻里有几个闲不住的村民也借由打水到门口观望。

    纷纷指着那筐子菜揣测,人来都来了,怎的一直不进屋?

    周娘子脸上挂不住,又不想在这里骂咧唐恬不能生养的事,平白让村民们看他们一家子的笑话。

    没办法,只好咬牙切齿地让唐濛去喊酒醉在里屋打盹的唐仁海,叫人先来把这筐菜搬进屋了再说——

    唐仁海是唐恬亲爹,娶他亲娘前就是个爱喝酒狎妓的小混混。家里盼着娶妻有人管,说不定能收敛些心性,这才找媒婆说了这门亲事。

    可唐恬娘亲是个柔软性子,秉着出嫁随夫的观念,压根就管不住唐仁海。后来有了身孕,唐仁海就越发变本加厉,直接在外头住着不回来了。

    唐恬娘亲生下他之后大出血身亡,舅舅原是想将唐恬接回娘家去抚养的。奈何唐仁海这人极好面子,见发妻因他休妻而受惊大出血,说什么也不肯让人把唐恬接走。

    发妻身亡,唯一的孩子养在膝下才能全了他的慈父名声。

    但他本性难改,起初还肯做做样子,给唐恬买点衣裳糕点之类的小玩意儿。

    在他拿后娘陪嫁来的钱财与人合伙做生意,赔得血本无归后,失了家里的话语权。后娘蛮横跋扈,他就干脆丢开手凡事不管了。

    这些年他说是在镇上做临工,每月往家里送点微薄收入。也只每月回来那几天,唐恬能跟他这个所谓的亲爹打个照面。

    唐仁海年纪渐长,没那个体力去狎妓就迷上了喝酒。偏生酒量不好酒品又差,每次喝完不是吵就是闹,等酒疯发完留下一堆烂摊子,自己则进屋里倒头大睡。

    他现下刚打上盹就被唐濛喊起来,一股气没处泄,迷瞪着眼先把儿子狠踹了两脚方才出屋。

    “恬哥儿回来了?嗝这位是姑爷吧,大过年的带什么好东西来孝敬我了?”

    唐恬皱皱眉,对这个浑身酒气行为粗俗的亲爹深觉嫌恶。

    唐仁海半点不察,摇晃着身子拿脚踢踢菜筐,感觉挺实沉,脸色便好看了些许:“恬哥儿有孝心,今儿除夕,吃顿饭再走吧?姑爷能喝酒么?陪我这个老丈人喝上两杯。”

    宋楚云也是头一回看见唐仁海,瞧他这德行就知续弦娶了周娘子不是没有原因的。

    来了这大半日,该惹村民们闲话议论的事做了,该堵住口舌的孝道也尽了。他只想快点回去,和唐恬在暖烘烘的屋子里温存温存。

    “这菜是我夫郎记挂亲爹所以才叫拿来的,家里酒菜都有,我们还得回去准备年夜饭,先告辞了。”

    上门一趟连门都不进,说是送菜走动却不让后娘经手。如此冷的天,接个菜还得一大家子人出动,传出去邻里村民可是有得脊梁骨戳了。

    宋楚云不关心这个,他只关心唐恬冷不冷。

    见小夫郎在衣袖里握了握他的手,把菜筐往门口一丢,就拉着人掉头朝家走了——

    除夕是一年里的最后一天,在这个特殊日子里,吃的菜总该要比往常更好的。

    宋楚云先前进山打了两只兔子,没舍得吃,一直放在屋后的草棚下天然冷冻着。这会儿从唐家回来,没有外人打搅,他也就肯耗费功夫仔仔细细做几道美味佳肴出来了。

    “我帮你生火。”小夫郎贤惠,瞧他给野兔剥皮切片,不愿自己甩手闲着。

    宋楚云哪能让他干活,给搬来马扎让他在炉灶边烤火,又拿出几个大红薯递去:“烤的比蒸的甜,你在这陪我说说话就行,等吃完晚饭我带你放烟花。”

    这就是他给唐恬准备的新年礼物了。

    上回小年送了盒香膏惹得人多想,这次正式送新年贺礼宋楚云还认真斟酌过。

    没有什么比过年放烟火更具代表性的东西了,好看且体验感强,拿去给他内心敏感又爱眼红的小夫郎玩儿再合适不过。

    唐恬闻言果真眸子一亮,一手一个大红薯塞进灶膛,满脸都是对放烟花的热切期待。

    宋楚云看他这样子自个儿也开心,晚饭收拾的兴致盎然。

    他没拿野兔做寻常的碳烤或红焖,而是切成长度均匀的厚片,做了一道香煎兔肉。

    这种野兔肉质本就嫩滑,沾层薄薄的糖浆,刷上调好的酱汁黑醋,在锅里和葱白、蒜瓣一起煎到两面焦黄,出锅前撒上芝麻提鲜,一道有嚼劲的喷香兔肉排就做好了。

    收拾完这道,他又拿萝卜雕成简单的花朵状上灶蒸熟,白萝卜胡萝卜具有的配色让蒸食入眼不单调。

    青红两种辣椒剁碎,拿热油烫过,淋在上面做浇头,吃起来入口清甜回味微辣,十分下饭。

    有了两道重头菜,宋楚云又做了道清炒蕹菜和菠菜蛋汤。脆嫩的菜杆火候正好,只需放上蒜末就能炒出最浓的香味。

    自家产的蛋多用几个不心疼,大汤碗里浮着金黄的蛋块,一口下去有蛋的鲜香也有菠菜的汤汁,喝上一碗浑身都是暖洋洋的。

    宋楚云把菜摆到小厨房的桌子上,天气冷了不方便在院子里吃,就在里面支起小桌,围着炉灶能让饭菜保持温度。

    做完这些,唐恬烤的两个大红薯也快好了。

    他伸长脖子嗅香味,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宋楚云对小夫郎的反馈举动表示很满足,他笑笑走近,牵起人手掌:“先祭祖吧。”

    自古年夜饭都是要祭祖先的,往地上撒点酒菜,唤亲人的亡魂前来团聚享用,以此寄托哀思。

    唐恬点点头,跑回屋里拿来张团蒲。

    宋楚云不禁扶额,是了,他怎么忘了,他在的时代早已将这些仪式简化。不必三叩九拜行大礼,只要对着空出来的席位鞠躬,尽尽缅怀之意就好。

    唐恬要悼念的是他过世的娘亲,小夫郎在团蒲上跪正,一叩一拜,每次都是以额触地,极尽虔诚。

    等他磕完头,却见宋楚云也并排跪在了旁边,这样一来不像是在悼念亲人,倒像是在双双拜高堂了。

    唐恬脸色微红,小幅度勾了勾他手指。

    “我母亲也过世的很早,在我们那儿清明上元只献菊花,不磕头烧纸,但今日我不仅是跪我的母亲,还有你的阿娘。”

    宋楚云郑重行完礼,而后握紧唐恬的手。

    “反正迟早都是要拜堂的,娘亲们来一趟不容易,就缅怀认亲一同做了吧。”

    “娘,我叫宋楚云,年方二十五,容貌俊朗,身强体壮,会砍柴做饭干各种活儿,是您的贤婿。甜甜以后有我照顾了,您不用担心,我会疼他宠他,不让任何人欺负他的。”

    说罢他还捅捅唐恬腰窝:“到你了。”

    唐恬:“”

    小夫郎不好意思打破缅怀氛围,宋楚云只得替他代劳:“娘欸,您瞧见了么?这位俏生生的小哥儿是我夫郎,也就是您的儿媳。”

    “您老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我们早日发家致富啊。我一定会好好努力,争取让您儿媳过上丰衣足食的幸福生活!”

    宋老母亲:有点子孝,但不多。

    第44章

    祭完祖接下来就该吃年夜饭了。

    有些地方有讲究, 年夜饭下午就开始,从下午一直吃到晚上,然后一家子围着炭盆烤火闲聊等待新年伊始的第一天。

    他们年夜饭准备的不算早也不算很晚, 吃完刚好天色全黑,正是放烟花的好时候。

    这顿饭色香味俱全, 还有宋楚云帮忙投喂, 小夫郎一碗接一碗吃得肚皮圆滚。最后下桌时眼巴巴盯着两个焦香软糯的烤红薯, 却是怎么都塞不下了。

    “吃不了就别硬撑,放在灶台上暖着吧。走, 夫君带你放烟花去。”

    宋楚云揉揉他的后脑勺, 给披了件厚实的外衣才将人牵到院子里。

    说是放烟花, 其实他还准备了不下数十样的炮仗爆竹, 就为让小夫郎过个热热闹闹的除夕夜。

    唐恬看着角落里堆放的东西两眼直放光, 东摸摸西看看, 对这些没玩过的新鲜玩意感兴趣极了。

    宋楚云好笑,知道他以前只能干瞧旁的人鼓弄这些过瘾,怕他不当心炸到自己, 便先抽了把相对安全的烟花棒给他。

    那烟花棒一臂长短,用细竹签扎着,头上有一截引燃的草纸。

    宋楚云找来根香当火种,草纸一烧着就立刻蹿起阵火星, 很快绚烂的光芒四散开来,在只有零星月光的院子里亮出道夺目色彩。

    唐恬看得目不转睛,等一根烟花棒燃完也有点跃跃欲试。

    “来, 捏这里, 这烟花棒的竹签细,甩起来会更好看。”

    宋楚云一点点教他。

    唐恬第一次尝试, 和看别人玩的滋味自是不同,他担心火星会溅到手上,刚开始还胳膊伸出老远人往后躲。

    等慢慢找到经验就不怕了,一手一根烟花棒,能在空中画圈圈。

    “好玩儿吗?甜甜?”

    “嗯!”

    “还有更好玩儿的。”宋楚云勾唇,从一堆炮仗中翻出盒二踢脚。

    这个时代的二踢脚不像后世那么花哨,引线烧完就能炸,但只能炸一声。要配上另一种在能地上打旋的烟花就很有趣了,名字也取得有意思,叫遍地生花。

    唐恬刚适应烟花棒,乍一听到爆竹的响声下意识捂住耳朵。

    回头看去,一排二踢脚围得整整齐齐,中间一个圆筒燃着火光,边响边打转。转到哪哪的二踢脚就炸起来,劈里啪啦的动静响彻整个小院。

    宋楚云的面庞在火光映衬下显得温柔俊朗,他招招手,唐恬就乖觉缩进了他怀里。

    以前过年小夫郎只能扒在门缝上看弟弟妹妹们玩这些,现下堆得满满当当的家伙什都归他所独有,无需再去羡慕别人。

    在一声响过一声的爆竹声里,辞旧迎新的意味就愈发令人清晰而深刻了——

    有宋楚云的耐心教学,唐恬对这类玩物们上手极快,很快就不需要他再进行指导,自个儿就能琢磨出新花样来。

    小夫郎兀自在院子里疯跑,一会儿拿烟花棒追鸡赶鸭的吓唬,一会儿拿炮仗堆土堡炸出坑洼。玩上兴头还将宋楚云给驱逐出境,理由是他会妨碍宋初八吟唱新年颂歌。

    无奈下宋师傅只得退位让贤,忍笑站到一旁,拿自家夫郎玩腻的小摔炮解闷。

    唐恬见他对每样物什都能说道一二,便以为他是很有经验的。

    殊不知这也是宋楚云第一次在过年时玩烟花爆竹,看上去经验丰富,不过是占了个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的原因而已。

    折腾半晌,小夫郎终于玩累了,颠颠的凑到夫君跟前昂头讨水喝。

    他手上搭了土堡的全是泥,宋楚云就倒来碗温水喂他。

    “跑这么久,后背有汗没有?要不要帮你把外衣脱了,免得风一吹盗汗要咳嗽。”

    小宋哥哥如今有升级成小宋爹爹的趋势,唐恬砸吧着唇瓣摇头,脸侧微烫:“又拿我当小孩子”

    “可你就是个小孩子啊,哪有大人会拿烟花棒追着鸡鸭吓唬的。你瞧瞧,红红和阿黄都被你吓的不敢生蛋了。”

    宋楚云失笑,强行把唐恬捉过来在后背上摸了一圈,发觉是有些热但没真出汗才放他站好。

    “你不高兴。”

    小夫郎任凭摆弄,盯他看了须臾方道出结论。

    宋楚云对此也不多加遮掩,舒了口长气笑道:“没有不高兴,只是想到点很久以前的事,有一丝丝惆怅。”

    唐恬不会说那种很动听的话来宽慰人,就把掌心搭在他手背上,无言倾听。

    “我母亲在我十三岁那年患上重疾,恰巧那几年我父亲生意很忙,总是没时间陪她。为报复他对母亲的冷落,我蓄意逃避掉家里安排的前景,去了个他找不到的地方。”

    “说来也是太年轻,想着他既不在意亲人离世,那就让他再度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所以每次出任务我都很拼,真就是连命都不要了的那种拼法。”

    “我以为终有一天我会死在边境的某个角落,被盖上国旗光荣送还回家。不料实在是命硬,跟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们接连丧生,而我却四肢健全圆满退休。”

    那是宋楚云深藏在心底里的一道旧伤疤。

    像他们这种执行特殊任务的特种兵,每隔五年就要大规模替换一次在职人员,以便提高生面孔的新兵打入毒枭内部当卧底的几率。

    宋楚云退伍时二十五岁,距离上一次替换人员,刚好五年。

    他本该在执行完最后一次任务后,和协同作战的部下们一起回去嘉奖受勋,却就是那次任务让整个小分队受到重创。

    重创程度严峻到除他之外,无人生还。

    他成了那次任务的唯一幸存者,在浓度极高的雷\\管连番轰炸下没伤到致命关节,且被抢救出来时仍保有清醒意识,堪称奇迹。

    “我有时就在想,那么多的年轻士兵都被埋在了杀人不吐骨头的边境里,那些人有的年纪比我还小,有些能力也远超于我,可为什么偏偏是我幸存。”

    宋楚云笑意中带了苦涩,他是真想不明白,纵然世事无常,可因为新兵的一点失误就赔上整个小分队的所有性命,那天道也未免太过残酷了。

    而他作为小分队的指挥官,看着朝夕相处的兄弟们一个接一个停止呼吸。那最后活下来的人,又要用什么样的勇气去面对余生呢。

    唐恬听不太懂他话里的某些词意,但他能感觉到,宋楚云身上正在弥漫开一种很强烈的悲悯和自责。

    他在历经这些事后重新审视起了自己。

    ——如果不能成为挽救世间一切苦难的救世主,那就做为所及之人遮风挡雨的平凡英雄。

    宋楚云不会因无法保全亲手带起来的小分队,便就此钻入质疑活着意义的牛角尖,与生俱来的责任感迫使他不论身处何地都要做个积极向善的人。

    只是偶尔午夜梦回,看见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朝他微笑时,也会很伤心。

    “他们会感知到的。”

    小夫郎蓦然开口:“老天选定让你活着自然有他的理由,哪怕你不在那个时代,身边没有熟悉的伙伴。可你还有我,有个被你的温暖照亮,愿意将所有崇拜和爱慕都赠给你的人。”

    宋楚云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成为被开解的对象,唐恬将他的言辞恳切学了个十成十。

    那眸子里的清澈光芒像藏在云层里的星,为他的小宋哥哥拨去阴翳,点燃月光。

    他探手把小夫郎拢进怀里,不顾人指尖还有泥,紧而密的十指相扣。

    “我说我正在被你的纯真无暇所治愈,不是骗你,甜甜,你知道吗?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一种对生活的热爱,尽管那份热爱藏在害怕跟羞怯的外表下,但我能理解。你只是缺份呵护,才让那株小苗不敢随意生长。”

    “这是我们在一起过的第一个除夕,以后我们还会在一起过很多很多个这样特殊的日子。辞去旧的一岁,迎来新的一年,年年岁岁,有你有我。”

    唐恬少有的笑得见牙不见眼,他踮脚在宋楚云颈侧落下个轻柔的吻。

    像是映衬他们这番触及内心的刨白,远处的田道上响起一阵鞭炮声。起先是两三户人家,逐渐那声响大起来,挨家挨户都在院子里点燃爆竹。

    以往入夜就静谧的村落此刻一片喧嚣,入耳隐约有含带笑意的新年贺词。

    还有东家犬吠西家儿啼,此起彼伏响彻不休,共同迎接着充满希望的新一年。

    唐恬抽离那个有暖意的怀抱,使坏将手里的泥抹到宋楚云鼻头,却在人咬紧后槽牙要来挠痒痒之际,俏皮勾了勾对方指尖。

    “你送我的第一份新年贺礼我很喜欢,走吧夫君,夜色渐浓,该去看看我给你准备的小礼物啦。”

    第45章

    唐恬说过他给宋楚云准备的小礼物没有很有新意, 为不扫小夫郎的兴,宋楚云决定不管送什么,他都先给人扛到肩头, 一顿劈头盖脸的夸了再说。

    可谁知

    “你管这个叫,没、新、意?!”

    宋楚云大惊失色, 从床榻前一跃到窗边, 再三检查门窗是否有关严实, 杜绝一切被人扒门缝看去的可能。

    唐恬局促的搓搓手掌,搓完扯了扯衣摆, 红着脸问道:“好、好看么?”

    实话说, 小夫郎眉眼清秀, 换上颜色浅淡的衣裳是极好看的。尤其是收紧的腰身, 在他被养出点肉后显得更加饱满, 不觉柴骨纤瘦, 反倒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触感如何。

    “何止好看,是非常。”宋楚云目睹那薄到几乎什么都遮不住的料子,难得有些脸热。

    好看就行, 唐恬松了口气。

    这衣裳是他上回在布坊,趁宋楚云出去买栗子时偷偷找伙计订的。因着某人说了句他们那儿的夫郎会给心上人穿长裙跳舞,所以这衣裳底下空无一物,只有几条垂到地面的丝带做遮掩。

    屋里燃着炭盆, 穿着这样薄的衣裳也不会着凉,加之两个人各揣着心思,如此心猿意马下就愈发浑身冒汗了。

    宋楚云率先打破僵局:“你会跳舞吗?”

    小夫郎羞到难以启齿, 只得默默摇头。

    “那夫君教你, 如何?”

    一个老流氓本质的宋楚云能教出什么好玩意儿来,唐恬用脚趾头想都知道。

    “不、不用了, 我就穿给你看看,不跳舞的”

    “不跳舞那怎么行。”宋楚云伸手一薅,小夫郎绵绵软软的身子就坐到了大腿上:“不是说给我送新年礼物吗?光穿不跳多无趣啊。还是说你信不过我,觉得我把你教不会?”

    “没有,是我太笨了跳舞好难,我学不来”

    是很难,他曾经在镇上见过一次酒馆拉客,请了当红的舞姬在台上跳舞。那舞姬腰肢纤软,腿随便一抬就能越过头顶去,这种难度,把他折成两半都做不到。

    “咱不折腾那花里胡哨的,你就转几个圈,把裙摆荡起来就行。”

    宋楚云笑眯眯的怂恿。

    原地转圈难度不大,当然,要是能来回扭扭腰就更好了。

    唐恬也不傻,清楚他是嘴皮子痒,专挑他害臊的点逗人:“我不会,要、要不你先来?”

    宋楚云:啧,不好骗了呢怎么还。

    “来就来,不露两手真当你夫君除了不要脸就没其他本事了?好好看好好学,等下轮到你。”

    瞧宋楚云的笑话唐恬是乐得其见的,他也不指望人能扭出什么花样来,横竖别弄那些难度太大的让他仿照就可以了。

    他没见过宋楚云跳舞,便以为这又是一场逗人发笑的坏主意。不料宋楚云脚步轻快,嘴里哼着小调,脚下跟随节奏,在屋里一动一停抬手顿臂,还真有点翩然灵动的意思。

    好歹宋楚云也是豪门贵公子出身,宴会上拿来应付女伴的探戈、恰恰都会一些,况且独舞不比两个人配合,要给没见过这些的小夫郎显摆显摆,简直太过轻松。

    一舞毕,宋楚云抬抬下颌:“怎么样?”

    唐恬惊讶得眼睛都瞪大了,他没记住宋楚云最后一个抬手半屈膝的结束礼究竟怎么行的,只觉得那动作有种说不出来的贵气,和宋楚云这张脸莫名匹配至极。

    “来试试?”

    宋楚云勾唇,向他的小夫郎伸出手掌。

    看着那张俊朗到无暇的脸,唐恬不免有些怔怔,等他回过神来时,不知怎得就被人给揽腰搂入怀了。

    “脚要微微分开噢,手放轻松搭在我的肩上,来,先左再右,先前再后。”

    宋楚云引导着他,教他最基础的步伐。

    唐恬穿着长裙本就不是很方便,偏生姓宋的还凑在他耳边说话,温热气流涌进耳廓,让他后腰不觉一软。

    “唔”

    “很好。”宋楚云托他的背保持一个后仰下腰的姿势:“没教就会了,我们甜甜真有天赋呐”

    说不清是这话里的调笑意味重,还是这个姿势呼吸不畅会让人心跳加快,唐恬脸颊红上一整个色度,身子也不自觉往他那边贴近。

    月牙色的裙摆在宋楚云的引导下转出好看的弧度,丝带缠绕在唐恬小腿,又因近来香膏擦得勤的缘故,光滑肌肤造不成阻碍,粗略缠绕一阵就顺风飘起。

    唐恬松松绾起的发丝在动作中散开,墨发铺满肩头,有些落到了宋楚云的手背上。那衣裳收腰处还被坠了两颗精致的小铜铃,随脚步起舞,能听到阵阵叮铃的清脆声响。

    院子里缓缓落起鹅毛大雪来,靠近窗椽的蜡烛将窗纸照亮,可以看见雪堆积在衔台上的模样。

    临近深夜,跨过了一年里最后一天的村民们放完爆竹就进屋取暖了,整个村子恢复出往日的宁静与祥和。

    在某间不起眼的低矮房屋中,两来自不同时代的年轻人相对而望。守着不时炸起微微火星的炭堆,含笑吻上他们彼此喜欢的人——

    这场大雪下下来,村里就要进行长达五日的封路了。

    泥泞道路禁不起霜冻,稍有不慎就会踩空或滑倒,是以每年这个时候村长都会带头把路给封上,省得村民们急着走亲访友摔出个什么好赖。

    不论路封不封,对宋楚云他们的影响都没有很大。

    反正家里囤的有菜,年前也把需要的东西都给备齐了,暂且没有要到上集市去采买的需求。

    只不过日日烤火烤栗子烤红薯吃也很无聊,好在宋楚云收拾家当的时候找到了一本拿来垫桌角的旧书,唐恬便借这个机会向他多学认几个字。

    小夫郎不善言语却很聪慧,宋楚云先简单教了他写两个人的名字。不到一个时辰,他就能笔画清晰的描摹下来,并且打乱顺序还能分别指认出哪个是哪个。

    除此之外,宋楚云发现他对数字很敏感,这个时代没有阿拉伯数字,只有大写的壹贰叁肆伍。

    当他对照大写把12345标注在上面后,小夫郎很快就可以拿笔做算数题了。

    “厉害呀,我之前还担心往后生意做大了没人帮我管账,看来这经济大权迟早要被你给夺去。那我就索性觉悟高点吧,提早让你当家作主,先吃上口香喷喷热乎乎的软饭好了。”

    宋楚云说着从橱柜里摸出一方铁盒子,连同钥匙一起递给小夫郎。

    唐恬还没来得及辩驳这不是吃软饭,下一瞬就被盒子里的钱给震惊到了:“全、全给我管吗?”

    “是啊。”宋楚云探头往盒子里一瞧,发觉里头还是那换成整数的两锭银子,不禁笑出声来:“吓我一跳,这两锭银子不是咱俩一起去钱庄换的么?嘴张这么大,我还以为是多出好些来了呢。”

    听他揶揄,唐恬不好意思的摸摸后颈。他以为宋楚云给他管的是家里灵活开支的碎铜板,哪成想竟然是全部家当。

    “这、这么多,万一我弄丢了呢?不行还是你管吧。你挣来的钱,存在你那里我比较安心。”

    “甜甜,你没听说过一句老话么?男人有钱就变坏。”

    宋楚云好笑,坚持把盒子推给他:“这些钱挣来也少不了你的功劳,再者你是我的夫郎,谁挣都一样,那都是我们的钱。我本就想找个时机把这些交给你来管了,家里总要有个人当家做主,我想听你的。”

    唐恬闻言咬了咬嘴唇,他没管过这么多的钱。

    那采买东西的几百个铜板对他来说数额就已经很大了,要是以后生意做好,手头上的钱更多,那岂不是一颗心都要在这上头操碎了?

    宋楚云看出他所想,立即安慰道:“管钱而已嘛,不会操很多心的,再说不是还有我么?整笔的我们可以存进钱庄,散碎银子、铜板就拿着日用,等年后我请木匠来把家里的橱柜都换副新锁,这样就不担心弄丢啦。”

    他把一应事务全给安排妥当,小夫郎自是没有二话:“那、那好吧,我是不是还得每月给你支点零用钱呀?出门在外,总不能身上一个铜板也没有啊。”

    “嗯理论上是这样。”宋楚云还没有过伸手找谁要钱的经历,眼下刚巧有个现成的,他怎能不尝尝滋味:“我,夫君,给钱。”

    唐恬:“”

    “要、要多少?”

    “你看着给呗,大过年的,不得多赏几文压岁钱?”

    农户人家一般过年压岁钱都是三到五文,加上正月十五过后得正常下地干活儿,唐恬想了想,拨出四十文来给他做零用。

    “先给这些,要是不够用来找我,只要用途是合理的,我就答应给你支铜板。”

    小夫郎才把钱盒子抱到手上就有当家理财的架势了,宋楚云扶额失笑,规规矩矩应了声好。

    “说到这个,等雪停我们还得去集市买个账簿和笔回来,以后每一笔收入和开支都要记账,不然时日长了会算不清。这几天你也要多教我认几个字,否则回头记起帐来好多字我都不会写呢。”

    “行。”

    宋楚云点头,见小夫郎掰起手指要给他罗列先前的账目找找感觉,忙用翻书页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过去的帐咱们就不算了,从下一笔开始记就好。不是说要学写字么?来,甜甜,夫君教你几个新的词”

    唐恬:不懂就问,泫然若泣、意乱情迷这些虎狼之词,真的和记账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第46章

    村里封路的这些日子, 宋楚云和唐恬就过起了没人打扰的二人世界。

    在这期间,他们每天睡到自然醒,醒后两人分工, 一个去收拾食材准备做饭,另一个则喂鸡喂鸭喂骡子。

    让一家子老的少的两条腿四条腿的都吃饱喝足, 剩下的时间烤火取暖、学学写字、小日子过的恬淡且充实。

    今年的雪下得大但停的也挺早, 正月初六村里正式恢复通行, 一大清早就见村民们三三两两提着东西去走亲访友。

    农户人家没什么好东西当贺礼,几个鸡蛋, 一小包红糖, 或是些瓜子点心, 都能拿去走走三姑六婶。

    宋楚云想着孙掌柜年前运走了五六车马的蔬菜, 等补货该是要到元宵节之后, 哪知才过初六他就又带着伙计火烧火燎的赶来了。

    “新年好啊, 宋小郎,穿戴的这样整齐,是要和夫郎到集市上去?”

    孙掌柜拱拱手向他问好, 此次来的态度似乎比上次还要热情。

    宋楚云也回礼问候:“孙掌柜过年好,家里缺点纸笔,正准备和夫郎一起上书斋去看看呢。这村里刚许通行,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可是上次收购的菜有问题?”

    “哪能啊!您家的菜在我们饭庄卖的极好,原本计划要管到正月底来着,结果年后几日刚过完就不够用了。这不, 我家掌柜一听说村里的路能通行, 立刻就带着小的来补货了!”

    孙掌柜带来的伙计机灵的很,不等自家掌柜说清来意, 就先抢着给夸了一通。

    “多嘴多舌。”孙掌柜笑骂,将伙计赶到后边去催车马:“宋小郎莫见怪,这是我一个远房内侄,一贯性子活泼爱说话的。只是他说的是实情,年前运走的蔬菜现下仓库中已所剩无几。要是方便,还得耽搁宋小郎一点时间,再给我称量余下来的菜品,不论多少,我全都要了。”

    他和小夫郎共同培育出来的菜卖得好在宋楚云意料之中,但短短十天就消耗完这上千斤的菜,速度之快,属实让他也有些吃惊。

    “那菜在您的饭庄里当真这样畅销?”

    孙掌柜尝到生意火爆的甜头,唯恐宋楚云有自力更生的想法,供完这一季就不肯再供下一季了,忙道:“我先前也没预想到生意会好到这种地步,要是你觉得收购菜品的价格太低,这次我愿意完全以市场价来进行交易。”

    宋楚云一听这话就知畅销程度比他想的还要乐观了。

    他笑笑道:“孙掌柜别误会,我不是那种有利可图就不念旧情的人,您是第一个找上门的主顾,我自当安安心心按契约办事。咱们的契约是一年截止,至少在这一年内,我不会再与别家合作。”

    孙掌柜闻言这才略略宽心,以宋楚云提供的菜的品质,要想攒下违约金强行结束合作不是什么难事,届时喜莱饭庄断了供应,只怕生意又要萧条下去。

    一年足矣稳定下旧客,若多存些银钱再开个饭庄,需求量大了说不定宋楚云还肯继续续约。

    “宋小郎的为人老夫心里有数,不过你这种植手艺实在出众,想来日后绝非池中之物啊。”

    “孙掌柜谬赞,宋某不才,没那个开饭庄做生意的天赋。还是做做供应商的好,不担风险又有钱挣,能养家糊口就很满足了。”

    说到底,宋楚云的种菜技术高超,不愁日后不能自立门户开店单干。孙掌柜这番明夸赞暗试探,他自然听得出对方的言下之意。

    且他说的也是实话,开饭庄真不是他感兴趣的项目。

    店开小了入不敷出,开大了又难免要和达官显贵周旋。有那个闲钱,还不如给小夫郎开家甜品店,可以随时带人吃到甜甜的美味。

    孙掌柜是个聪明人,言尽于此就没什么好多说的了。

    这次来的主要目的是为收购菜品,寒暄过后就捎上宋楚云和唐恬一同去了地里——

    村里封路的这几天宋楚云没法来料理他的大棚,大扬住在临近的地方,就由他每日去走走逛逛,定时把挡风雪的门打开来流通空气。

    隔着大老远他就看见孙掌柜的车马急速驶来,前头还坐了他大哥和小嫂子。

    不等三个人都稳当站下来,他先迎上去道:“铁山药这几日已经成熟的差不多了,其他白菜萝卜长的也很好,孙掌柜要是收购菜品的话,可以从最近的一个大棚搬运起。我瞧那蒜苔在地里长久了要抽芽,就全给割了下来,拿厚棉被给捂着保温,以免遭霜雪冻坏。”

    宋楚云原本想等给唐恬买完账簿和笔再来弄这些的,见大扬留着心眼认真打理田地,在他之前就把活都给干了,不由对他竖竖大拇指。

    “有进步啊,棉被钱我给报销了,回头再单独请你吃顿好吃的。”

    大扬乐呵一笑:“要不是老大帮衬,咱哪能挣到这些钱过年啊。棉被是家里老旧不要了的,不用报销,请我下顿馆子就好。”

    宋楚云含笑答应,招呼孙掌柜跟伙计去给菜品称重,自己则把唐恬送去大扬家给辛婆婆拜年,安顿好小夫郎后方才加入到搬运大营。

    数十日没来下地,大棚里的蔬菜却都长得葱郁有致,萝卜们拔高生长,最大那个的足有五斤。

    其余菜品抽节的抽节,发蕊的发蕊,跨过寒冬,倒比年前养得更加喜人。

    孙掌柜也喜不自胜,亲自下地搬运起了蔬菜,一捆捆绑好的青菜萝卜陆续搬上马车,结账时那钱给的叫一个爽快得劲儿。

    这次收购一共卖了五贯钱。

    有之前那四贯打底,现下沉甸甸五贯穿到手腕上,大扬也能泰然处之了。

    “咱们说好的,我们三个一人拿半贯,剩下的都归你。他俩的我先保管着,等十五过完替你转交。”

    大扬咧嘴笑,拨了一整贯钱到自个儿手腕上。

    宋楚云等他解下一贯数五百文兜走,不料等了须臾一直不见人动静。

    “还有半贯呢,你不要我可就忍痛笑纳了啊赶紧的,拿着沉死了。”

    大扬舔舔嘴唇,手抬了抬,但还是没肯拿钱:“老大,我想求你个事儿,行不?”

    “好的坏的?”宋楚云挑眉瞪他:“别跟我说你酒瘾又犯了,要拿这些钱去买酒喝。”

    “不是不是!那酒我早就戒了我是想求你帮个忙,等和孙掌柜的契约到期,替我找人把这四亩地给卖了。”

    “卖地?”宋楚云不解:“这是你和你阿娘的主要经济来源,地卖了拿什么吃饭,不活了你?”

    “哪有的事儿啊!那啥,我不是跟你学了几手处理野货的本领么,刚好隔壁村在招屠户,我就去试了试。别人瞧我年轻有膀子力气,就收了我学当学徒。”

    对于村野里出来的汉子,诸如屠夫、猎户之类的就能算是高等职业了。比起种地锄田一年等两季收成,干这种活挣钱快不说,也比较容易娶上媳妇儿。

    宋楚云听闻一笑:“这是好事啊,有个稳定的饭碗比靠老天赏饭吃要强。”

    “谁说不是呢,可我要是去了隔壁村,这四亩地就没人帮你照管了。大鑫和阿虎再怎么卖力,也不能两个顶八个用啊。”

    说来说去,他还是惦记着宋楚云刚起步的种田事业,要在这紧要关头撂挑子走了,那于兄弟情分真有点说不过去。

    宋楚云对买地自种本就有计划,那会儿还怕大扬要靠这地过活轻易不肯卖,就没在这上面多费工夫。现下他自己主动提出来,岂不是正中宋楚云下怀。

    “你可想清楚,这地咱们一同开垦好,收成不错。要是守着种下去,三五年能攒到不少钱。你放了这块香饽饽去做屠户,也许短时间内挣不到这么多的花销。”

    宋楚云说的这些大扬也仔细思量过了,他点点头道:“我想清楚了老大,我不是种田的料子,你就是把这四亩地全交给我打理,我种出来的菜也没你种的品质好。我转行去做屠户看似是放了香饽饽重新开始,但长此以往挣到的钱不会比种地少。”

    “而且而且我在隔壁村认识了一个小哥儿,他家就是我拜师傅学艺的黄屠子。那黄屠子说了,要是我能好生学手艺,攒够钱摆个小摊做点买卖,他就肯把哥儿许给我。”

    大扬一脸情窦初开的羞涩,看得宋楚云忍不住失笑。

    “我说你怎么突然想起要卖地,原来是有中意的小哥儿了啊。也行,你想过踏实日子挣钱娶夫郎,那我必然得帮你。你那地既要卖,不如卖给我吧,横竖我料理着田,对这四亩地里里外外都熟悉。”

    大扬没以为他会答应的这么爽快,他还担心这四亩地离宋楚云家远,嫌来回跑麻烦。

    想着把这田若卖给旁

    人,就能给宋楚云多分些辛苦钱,拿去自己就近买地耕种,也不枉他们兄弟一场。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老大,你对我有帮扶的恩情,这田你便开个价吧。只要你不吃亏,我绝不讨价还价!”

    第47章

    四亩地对于普通种田人家来说, 就算是一个家庭里最大的不动产了。除非是遇到极大的变故或者举家搬迁,才会选择卖掉赖以生存的土地。

    宋楚云正是清楚这一点,所以价格尽量往双方都满意的结果上议定。

    最终定下来的价格共计八贯铜钱, 也就是二两银子一亩。

    大扬是诚了心的想卖地,那四亩地在他手里荒废多年, 除了早些年做钿户, 把地租给比他还穷苦的人家种过些日子。其他时候总以做临工来过活, 那占地不算小的田在他手里属实没起到该起的作用。

    正好宋楚云有日后开个甜品铺子的打算,买地自种是迟早的事, 倒不如把大扬家的买下来, 还占个知根知底不怕哪方扯皮的好处。

    其实大扬想转行做屠户, 是可以把地长租给宋楚云的, 租金相对买断要便宜些, 而且若是屠户做得不顺, 还能回来继续种地。

    只是租地繁琐,不但要管租户的果蔬种子,还要按收成时节给衙门缴纳赋税。光是签定担保协议和每个季度核算一次收支账目就很费精力了, 他嫌麻烦。

    价格议定好,宋楚云便先给了他两贯买地钱。

    他有两贯整的存在钱庄,那个暂且不动,存在那里以备他和唐恬的不时之需。

    这次结算他所得三贯半, 两贯给了大扬,剩下的一贯准备拿去买下一季的种子,最后五百文就留着日常开销。

    “还有六两银子没结清, 等下一季收成后, 我尽量一次性都给你。”

    大扬不必再巴巴的找人卖地双方拉扯,被宋楚云直接解决掉了心坎上的一桩事, 此刻自是说什么都乐意应下。

    “咱们之间哪需计较这个,现在又不是遇到洪涝干旱的灾时,地本就不好卖。何况我那地也不是良田,要不是老大你肯帮忙,只怕真等找到买主要再翻过个年头了。”

    大扬不担心地贱卖不出去,就是怕黄屠子家的小哥儿等不及。

    那哥儿是家里的掌上明珠,本就留到快近十八岁,万一地没卖出去黄屠子先把小哥儿给嫁了,那他真是想哭都没地方哭了。

    宋楚云一笑:“这钱拿去定个亲该是够的,难得你铁树开回花,辛婆婆知晓这事了没,她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大扬嘿嘿笑:“我阿娘就盼着我能早日娶上媳妇儿,家里热饭暖灶有个人气。她都同我念叨几回了,说你和小嫂子情意深厚恩爱有加,嘱咐我回头娶了亲,也要好好对待那小哥儿,千万不能给他委屈受。”

    看着大扬那满心眼里要上门求娶的热切,宋楚云不禁笑意渐浓。

    两情相悦的滋味他正在体验中,的确惹人心动,的确妙不可言。

    这几个月相处,他知悉大扬一众人的心性,以前是没个有主意的人引导着,成天不四处厮混消磨时间就更加无所事事了。如今手里有了余钱,又遇上中意的小哥儿,往后要朝哪方向努力奋斗就都明朗了起来。

    宋楚云拍拍他的肩:“你既认定了这个人,那就朝这目标尽力奔去。就算以后不共同做营生了,在赵瑭村遇到困难也可以随时回来找我。”

    大扬明白他是在给自己兜底,心下一暖,回握上他手掌:“老大放心,不管是在柳丰村还是在赵瑭村,我都不会给你丢脸的。等十五过后我就去黄屠户家提亲,到时定了日子,第一杯喜酒我给你留着。”

    宋楚云闻言含笑点头:“好。”——

    买地的事情敲槌定音,宋楚云琢磨着得向自家夫郎报备一声,毕竟现在家里是唐恬管钱,后续的收入支出都得从账簿上过。

    他往辛婆婆屋里领走小夫郎,临走时唐恬兜了一兜的瓜果点心,完全腾不出手来让宋楚云牵。

    “有给我们的云片糕、桃酥、雪枣,还有一袋子碎玉米粒和几块干草饼。这是辛婆婆给宋初八的,叫我带回去。”

    唐恬高兴辛婆婆连骡子都记挂着,不肯假宋楚云的手,非得自己拢一大包牢牢抱在怀里。

    宋楚云好笑,见争不过,也就由着他来。

    两个人来的时候坐的孙掌柜的马车,回去没骡子骑,只能靠腿走。

    好在雪一停村长就叫村里的汉子把道路给清了出来,因此一路没雪弄湿鞋子,边走边晒晒太阳吹吹风,几口新鲜空气呼吸下来还觉得挺舒服。

    宋楚云给他说了买地的经过,小夫郎听的脸色涨红,俨然是很兴奋。

    “那以后我们就有自己的地了,是不是?”

    “是。”宋楚云被他津亮的眸子感染,眼底也蕴出笑意:“我们小院里的三分田种了些菜苔姜蒜自用,后面的一亩半还是按原计划给鸡鸭骡子们种上玉米跟小麦,你的甘蔗得等开春回暖才能撒种。”

    “这四亩地的供应契约还有大半年,在这期间我们能还完买地钱。要是运气好再多攒下点儿,等契约时限到了,能拿来做其他的用。”

    唐恬原本对和孙掌柜合作有个稳定收入就已经很满足了,不过听宋楚云的意思是还想把现有的产业扩得更大,不由竖起耳朵来听他的想法。

    开甜品铺子是宋楚云的私心计划,现下一没时间二没闲钱,便先不着急透露给小夫郎。

    他莞尔道:“家里的鸡鸭都开始下蛋了,过年这段日子咱们攒下来不少,要不拿卖蛋的钱多买些小鸡小鸭回来。等下次收成后我把院子往外扩一些,修个结实棚子专门养毛茸茸。”

    宋楚云先前租摊子是为卖野货,这事他细想过,打野货来卖是挣钱,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要想发家致富的事业崛起,还是要做可长远进行的生意。

    他专心理田后摊子的事就交给了马成鑫,有野货时卖野货,没野货就卖鸡蛋鸭蛋。

    “鸡蛋在集市上销路好,鸭蛋咱们可以腌成咸鸭蛋,容易卖又好保存,要是数量多了也能当个固定生意做。”

    唐恬不懂野货买卖,可他了解鸡蛋鸭蛋的市价,确实比动辄一二十文一斤的肉要好卖许多。

    “行,我听你的。”

    小夫郎答应的爽快,宋楚云忍不住揉揉他的头:“选小鸡小鸭的事还得靠你,毛茸茸多了照顾起来也会很辛苦。甜甜,你别忧心,我会给你分担。”

    “我知道。”唐恬嗓音脆生生。

    他仰脸笑,那笑从眼睛里透出光来,是真心实意信任着宋楚云的话。

    小夫郎日渐没了初见时的胆怯瑟缩,也愿意把自己放在和对方等同的位置上看待问题。他无比信赖宋楚云,无需多言解释,家里的活,家里的人一定会自觉而主动的和他一起承担——

    两个人一路走着说着话,很快就回到了自家小院里。有些不方便在外面聊的,关上屋门便可以畅所欲言。

    唐恬一进屋脑袋就扎进了橱柜,拿出这些天每天都会数的钱盒,进行着他的日常数钱行为。

    宋楚云哭笑不得:“一天数三回还不就是那些银子,难不成数的多,兑票上的银子锭数也会变多?”

    小夫郎闻听此话转头瞪了他一眼,这娇俏可人的模样叫宋楚云看的心花怒放。

    “除开钱庄那二两银子不算,我们手里能灵活取用的还有二百三十文,刚结算的留下一贯卖种子,加上临散的五百铜板,共计是七百三十文。”

    唐恬嘴里嘟哝算账,手也没闲着,在账簿上写写画画,写完往宋楚云面前一递:“我记的对不对?”

    宋楚云好笑,仔细看过一遍后,砸砸嘴皮:“有进步,字写的比前两日好多了但是甜甜,昨儿我不小心打碎个碗,这钱就不用从我的零用钱里扣了吧?”

    一个碗扣他十五文,怎么着,琉璃碗呐?

    “当然要扣。”小夫郎振振有词:“家里锅碗瓢盆没了都得花钱买,账目是要算进日常开销的。”

    “那也不至于扣十五文吧?打个商量呗,扣个五文小惩大戒就行,下次洗碗我当心点儿。”

    宋楚云嬉皮笑脸,满屋追着小夫郎讨价还价。

    唐恬被逼到角落无处可逃,小脸通红在他怀里钻来钻去:“不行一个碗去买是不值十五文,可你还偷吃了我的麦芽糖和三块芝麻饼,前儿要不是你非要给我展示什么干玉米粒炸爆米花,把宋初八的一顿饱饭给炸没了,它也不会饿到扯着嗓子嚎大半夜,你、你得负全责。”

    宋楚云被他惹的笑出了声,他为这个家劳心劳力,结果到头来不仅要对小夫郎负责,还要对看他不顺眼的宋初八负责。

    稍有不慎就是人畜共愤,这可真是上哪说理去。

    唐恬对自己的危险处境一无所知,还在那掰着手指头算细账:“我的麦芽糖和芝麻饼都没舍得吃,准备留着等天气好和你在院子里赏雪当点心的,哪知一会没注意,你就一口气全给吃完了。吃就吃嘛,背着我吃是什么意思,还骗我说院子里的鸡下了鸭蛋,叫我出去看,你个大骗子”

    “好好好,我错了。”宋楚云忍笑失败,在小夫郎怨念的语气里笑得十分欠揍。

    他附身吻住唐恬碎碎念的嘴,把人按进床头温柔厮磨。

    “别气了,偷偷吃光你的麦芽糖和芝麻饼是我不对。给个机会,扣掉的零用钱,就让我肉偿吧。”

    第48章

    宋楚云习惯了这样和小夫郎一边打情骂俏一边商议正事, 因而该肉偿的他兢兢业业以啃嘴唇的方式偿完,关于上半年的事业计划也大致做出来了。

    跟孙掌柜签定的供应契约还有九个月,要是每一季都能以这样的收成结果来算, 那下一次卖菜的钱就可以一次性还清那六两银子。

    家里再多买进些小鸡仔小鸭仔喂着,等养大了下蛋或者直接卖老鸡老鸭。

    在此之前他还得多攒点钱, 好到镇上的砖厂里看看, 提前定下需要修窝棚的砖块。

    大扬自打定主意要去做屠户, 地里的活计他就不参与了,大鑫和阿虎初十一完就恢复上工, 各自领完钱站在田埂上等着向宋楚云道喜。

    “账钱都没结清, 现下那地还不能完全算是我的, 你俩着急忙慌道哪门子的喜?”

    宋楚云无奈, 抬手敷衍回礼, 在两个人撺掇着要下馆子去庆祝时, 大方给了他们一人一拳头。

    “账没结清怕什么的,迟早还不都是老大你的田。自己有了田当了东家就是不一样哈,瞧瞧这气势, 这派头,不得身后跟着俩小弟上酒馆去充充面子?”

    大鑫揶揄,拿肩头撞阿虎,示意他跟自己一块儿继续怂恿。

    其实他也不是说非要蹭宋楚云请的这顿饭, 只是有日子没见,乍一见面就觉得格外亲。想找个由头哥几个一起去吃顿好的,也冲淡些大扬去赵瑭村学手艺不再来帮忙的惆怅。

    他和宋楚云身上最大的相似之处就是都很重感情。

    大扬和阿虎算是他们这个微型团伙里的后入成员了, 经过几个月朝夕相处, 眼见着人从只会跟在屁股后头当小弟到如今对未来有规划有想法,他是打心眼里为大扬高兴。

    可好不容易四个人脾性磨合好, 改掉恶习一同赚到钱,立刻就三差一了,这怎能叫他不心生出不舍。

    阿虎不知在想什么,眼神愣愣的,被大鑫撞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就是啊,老大。新的一年开始了,你不破破费做个誓师大会,鼓励下我们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宋楚云敏锐从他神色里看到了一丝不自然,却因大鑫也在旁边,便没给戳穿:“哎行行行真是服了你们了,明日让大扬请天假别去赵瑭村,咱四个去趟镇上,我请你们下馆子吃饭。”

    大鑫和阿虎一听是上镇上的馆子吃饭,双双喜的直咽口水。宋楚云被他们讨论菜品的高昂叽喳声吵得后脑勺疼,摇摇头哼笑,锄头一挑就兀自先理田去了——

    大扬不在,原本四个人的分工现下就成了三个人分。

    不过地里刚经过一场大规模的蔬菜采收,除了要铲平地上的坑洼方便下次撒种外,目前需要耗费大量人工的活并不是很多。

    正月的天依旧很寒,为防春寒土冻,宋楚云便没把大棚外的木板拆卸下来。

    田里随处可见散落的菜叶,都是在搬运时刻意留下的粗皮残根。大白菜外面的几层叶子最容易发老,做菜影响口感,但拿来肥田就很合适。

    割了蒜苔的根茎也还留在土里,没人管就能自发抽芽,只是那芽光看着绿,里头絮如干草,压根嚼不动。宋楚云用随身带的小锄刀连根挖了,和浮土搅拌在一起,等天气回暖好捂成肥料。

    那四亩地在他们三个的轮番伺弄下又恢复出黑润色泽,有了上一波的菜叶做天然肥,后续再撒种就不用烧草木灰了。

    他们约好去下馆子那天,恰逢大扬的未来老丈人身子不舒坦,就把聚会时间往后延了三四日。等他终于得空组成四\\人\\帮去吃顿好的时,日头已经踩在正月十五的尾巴上了。

    宋楚云原本打算元宵节带小夫郎去逛逛花灯会的,柳丰村每年的花灯会都很热闹。走街窜巷的小贩比平常任何时候都要多,连带那些不常见的哄人玩意儿也只在花灯会上才有的买。

    奈何答应请他们下馆子是一早就说好了的,况且大扬过了正月十五就要带老母亲搬到赵瑭村去短住,下次回来最快怕是也要等到初夏。

    唐恬知道他一整天都垮着脸是为什么,就主动提了也要下馆子去吃饭的话。在他再三表示真的是嘴馋真的没有任何勉强后,他的小宋哥哥才终于被哄的肯露出点笑脸来了。

    宋楚云拖家带口而去,大鑫见状喜不自胜,清楚自家老大在小夫郎面前从不吝啬且拥有脾气极好的双标属性,于是很不客气的把该饭庄的所有招牌菜都给点了一遍。

    “客官久等了,您要的砂锅煨蹄膀、蒜薹烩腊肉、炝炒时蔬拼盘、糖浇果子干、以及玉米萝卜养身粥,另外小店还赠送一份山药糕,答谢您的惠顾!”

    他们点的砂锅煨蹄膀是大份,一口火锅往桌子中间一摆,周围一圈都是暖烘烘的热乎气。

    宋楚云看着炖成乳白色的蹄膀汤,先给唐恬舀了碗放在旁边凉着。那汤颜色醇浓,上面浮出层浅金色的油光,蹄膀事先拿糖炒过糖色,肥瘦相宜,煮得松软而不烂,筷子戳下去嫩滑又有弹性,光闻味道就能引得人口舌生津。

    大扬端着碗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转头一看大鑫和阿虎,一人一筷子时蔬吃的连连点头。

    “瞧你们俩这点出息,这辈子吃过好东西没啊?那青菜叶子有啥好吃的,放着肉不夹,偏吃那个。”

    阿虎以前靠摇骰子手艺身上时常有点余钱,偶尔也能下顿馆子开上几餐荤。不像大扬要养老娘,日子过的拮据,满桌菜上齐那眼睛就直奔向肉去。

    “不是你尝尝,真好吃的很,这青菜叶子可比肉还要好吃!”

    大扬半信半疑,往时蔬拼盘里夹了一筷子,菜还没咽下去当即就拍桌叫起来:“奇了怪了,这青梗菜汁水饱满,嚼进嘴里回味甜甜的,口感又脆生又清爽,真比肉好吃!”

    宋楚云在桌下踢他一脚示意声音小点,邻桌吃饭的人不少,别整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自己种出来的菜什么品质难道心里没数么?那两箩筐的青菜萝卜给你白吃了?”

    这话可是实打实的冤枉了大扬,年前他们各自领了两框菜回去过年吃,那些菠菜、蕹菜、青梗菜产量本就不如萝卜多。加上大扬离的最近,光顾着给大鑫阿虎他们装筐带走,等轮到自己时真就只剩萝卜大白菜了。

    大扬被踢了一脚也不生气,嘻嘻一笑,夹起碟子里的菜压声问道:“老大,这真是我们自个儿种出来的菜啊?”

    宋楚云指了指空碗下的喜莱饭庄印记给他看,指完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他不认字:“如假包换。行了,别咧嘴傻笑了,口水都快溅进菜碟里,你不吃我们还吃呢。”

    他这打岔的功夫,那边两个人筷子搅得飞起,没出片刻四样组成的时蔬拼盘就分别去了大半。

    大扬见情况不对也顾不得说话,提膀子就抢起菜来,霎时桌上多了三个无情的干饭机器。

    和他们的风卷残云相比,宋楚云跟唐恬这边就要显得斯文多了。小夫郎吃完一整碗煨蹄膀意犹未尽,把每样菜都尝了几口,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了蒜薹烩腊肉上。

    那腊肉不像寻常的腌肉,咸不说,还有一股子肉腥气。这菜碟里的腊肉切成丁,炒的四面焦黄,肉许是在腌制前还拿卤水泡过,有点卤肉的香味。

    蒜薹根茎脆嫩,浅青色的菜杆在高温下有些微皱,配上大葱和蒜瓣增鲜提鲜。单吃是种味,和腊肉丁一起吃又是一种味。

    这些菜式在各大饭庄里不算特殊,但每样拿出来都有可圈可点之处,不难看出孙掌柜在菜式搭配上是花了心思的。至少让菜品保留了一定的原有滋味,也通过厨师的手艺将这些优点更加多样化。

    他这次下馆子之所以选在喜莱饭庄,一则是给大扬践行,横竖是要吃饭,吃什么都没有吃自己种的菜来的有意义。二则他和孙掌柜是双向选择,他可以按合约给喜莱饭庄提供菜品,可他耗费精力和唐恬一起种出来的菜也要得到相应对待。

    现下看起来,这些菜的最终归宿他很满意。

    饭庄连不要钱白送的山药糕都没偷工减料,蒸得软糯的山药按压成泥,加了山楂碎和花生碎来提高适口性。拿压花的模具压成一块块糕点状,相当适合给刚沾完荤腥的脾胃去去腻。

    最后结算的菜钱一共是一百三十五文,宋楚云看了价单,除了砂锅煨蹄膀略贵占了七十文外,剩下的蒜薹烩腊肉三十文,然后就是其他十几二十文的时蔬、果子干跟养生粥。

    这价格在年尾巴上也是很公道的了,且每盘菜的份量很足,他们五个人才堪堪把点的菜都给吃完。

    宋楚云本就是想以平常百姓的期待感来品尝菜式,瞧见孙掌柜在柜台后忙着算账便没刻意去打招呼,省得孙掌柜不好意思收菜钱,还要放下生意陪他客套寒暄。

    等所有人都茶足饭饱,餍足打着嗝儿勾肩而出,这次给大扬践行顺带来验收双方合作成果的饭局,到此就算圆满结束了。

    第49章

    采收过的土地整理好, 接下来就可以放置一小段时间了,等埋在土层下的菜叶子催成肥料再进行下一次的撒种。

    连续种植对土层里的营养质损耗很大,要是没有修养期日后很难养成良田。

    不用下地, 宋楚云便把精力都放在了修建窝棚上。他带着唐恬去了趟镇里的砖厂,这些砖需要制样, 还要晒干烧窑, 工期耗时不短, 得提前订好到时直接来取成品。

    砖厂做接待的小工正是莫娘子的丈夫,男人身量生得矮小, 但四肢健硕粗壮, 一看就是干惯体力活的。

    “哟, 这不是宋商贩么, 咱这砖厂近阵子没接多少活儿, 怕是不大需要人来看管仓库哩。”

    周大伟一贯瞧不上当混混的宋楚云, 上回村里开大会,就是他带头抗议,不许地痞流氓在集市上摆摊祸害人。

    宋楚云一听这夹枪带棒的嘲讽语气就想起这人是谁了。

    他略一颔首, 语气淡然道:“我和夫郎来买砖。”

    “噢原来是来买砖的啊?那就这边看看吧。”

    孙掌柜好几次带着四五辆马车来搬运菜品,这件事在村里传的人尽皆知,他自然也有所耳闻。

    一方面他是不满当初只会偷鸡摸狗的地痞得了村里人的支持,不仅在集市上顺利摆上摊, 还谈成笔大生意。另一方面则是眼红宋楚云赚的盆满钵满,现下都有余钱进砖厂做买卖了。

    周大伟怄不过宋楚云从一介人人嫌弃的恶霸变成口口称颂的成功人士,在领他和唐恬看砖的时候便故意往最贵的那块区域领。

    “这些青砖是才从窑里烧制出来的, 结实耐用, 拿去盖房子几十年都不会坏。刚过完年,物价还没完全跌下去, 你要是诚心想买,我给你个面子打点折,算三十文一块。”

    宋楚云听闻这话当即默默翻了个白眼。

    周大伟是打量他分不出青砖的质量区别,这些砖是青砖不假,可看成色全是制样时制坏了的次品。

    况且进窑烧制的时辰过久,砖体整个呈现出灰色,要是拿去盖房子不等三伏天就会遭日头晒出裂痕来。

    嘴一张就喊三十文一块,就算是质量上乘的青砖也不到这个价。

    “怎么着,嫌贵啊?”

    周大伟见他不说话,心里暗自一爽:“宋商贩如今是做大生意的人,难道这点钱还舍不得拿出来?不过要是真嫌贵买不起也没事儿,这砖厂里还有适合低等农户们用的土砖,几文一块,便宜的很。”

    他腿搁在散落的砖堆上,边说话边上下抖动,显然一副不想做生意只想膈应人的架势。

    他原以为以宋楚云的性子会架不住拱火,说他买不起还偏要争口气给咬牙买下来。哪料那姓宋的压根就没在听他说什么,兀自牵着小夫郎研究起了一旁的红砖。

    “这个挺沉手呢。”

    唐恬拿起一块颠了颠,又在其他砖上轻敲做对比:“给小鸡小鸭修窝棚不需要太好的砖吧?我看这个就够用了,能遮风挡雨,比木板和茅草搭起来的要结实。”

    周大伟听他说买砖回去是要给鸡鸭修窝棚,还不是为盖房子,心下不免又泛起一阵酸气。

    “这下蛋吃肉的畜生可真是会托生呐,连窝棚都得用砖块来修。不像咱们这些靠做苦工养家糊口的人,竟是过的还不如一群家畜。”

    “你要羡慕就去窝棚外面排队。”宋楚云不耐烦,都不乐意搭理了这人怎么还越说越来劲呢。

    “算了”唐恬眼见周大伟蹿起来要和宋楚云理论,忙把自家夫君挡到身后:“咱不和这种人一般见识,反正窝棚不着急修,等把鸡鸭买回来养着再买砖也不迟。”

    “嗯~”宋楚云的大高个在小夫郎身后完全藏不住,但这并不妨碍他把脑袋靠到唐恬肩窝上,装出一副小媳妇受了气要人撑腰的模样。

    唐恬失笑,摸摸他头顶哄劝,等把人哄好又牢牢牵住手掌:“走吧,恬哥哥带你买鸡鸭去。”——

    选买鸡鸭这种事还必须得是小夫郎出马,宋楚云和唐恬逛回集市,找到上次买家畜的农户,一口气买了四十只鸡鸭苗。

    “这回买的都是双数,就不担心他们里面会有落单的了。”

    唐恬将背篓反挂在胸前,挨个戳毛茸茸们的脑袋玩儿。

    宋楚云看的好笑:“家里那是三只鸡三只鸭,算在一块可不还是要落单一只?”

    “辛婆婆给了我好多的糕点,我打算把家里那只老公鸭拿去给她补补身子呢。”

    唐恬对鸡鸭一视同仁,那三只鸭子也有名字,分别叫大壮、小豆和小米。

    “我们就一只会打鸣的大公鸡,所以亮哥不能送人。而且它威武神气,是鸡头,将来要代替我去管理鸡群的。”

    宋楚云闻言呛了一下,没好意思点破鸡头这个词不能瞎用。

    “你满意就行,咱们那个鸡笼太小,这么多鸡鸭暂时养养还可以,等长大些就放不下了。”

    说来说去,砖还是得尽早买。不然鸡鸭长的快,没两个月就不能全挤在一处了。

    唐恬点点头:“之前搭大棚还剩下些木板,床底下也留着几床破旧棉絮,我们拿那些做个简单的大窝棚先用,你觉得好不好?”

    小夫郎有盘算宋楚云自当没二话,朗声应下,而后带着一箩筐叽喳叫着的小崽子们先回家。

    回到家宋楚云就开始翻箱倒柜,找出所有能使的工具,赶在天黑前把大窝棚给拾掇出来。

    那些鸡鸭可以在唐恬之前住的屋子里养上一阵,反正现在天还冷,晚上刮起北风在院子里也关不住。

    好在木板和棉絮都是现成的,拿麻绳捆巴捆巴就能凑合出轮廓。

    这次买鸡鸭一共花了两百文,家里饲料不多了,小夫郎又忍痛花了三十文买来一大袋子混碎玉米粒的粗谷壳。

    鸡鸭崽子小,有菜叶子叨叨就能很欢脱,那一袋玉米谷壳便多半归做了骡子的口粮。

    此举引得宋初八狂喜。

    只是老父亲宋楚云就不是很高兴了,因为这三十文照旧从他的零用钱里扣。

    “为什么,它那顿饱饭我不是早就已经肉偿过了么,干嘛还要再扣一次钱?”

    “啊?”唐恬似是头一次被问这样的问题,停下做草编的手,抬头,乖巧微笑:“你有不满呀?”

    宋楚云:“那倒没有。”

    “男人有钱就变坏,这话是你说的。我这是为你好,夫君,你可一定要做个好人。”

    小夫郎语气之恳切,表情之无辜,让宋楚云恍惚有种自己能问出这种问题就很没守男德的感觉。

    “知道了,我会努力的。”

    身无分文,再不努力在这个家里连饭都要吃不饱了——

    小鸡小鸭买回来,后边这几天就是加固搭起来的简易窝棚,清点过年期间存下来的鸡蛋鸭蛋。那鸭蛋虽下的比鸡蛋晚,可胜在个头大,一个个堆在篮筐里,七八个就能占满筐内所有空间。

    马成鑫中途来过一次,把卖鸡蛋的钱交给宋楚云。

    摊子的租金是一个月六十文,要是按季租就能每月少收十文,一百五十文管三个月。

    卖鸡蛋的钱扣除押金然后两个人对半分,一个提供货品,一个守摊子做生意,前几个月都是这样来的。

    “老大,一共是一百二十五文,咱俩一人六十。多的五文就算是我孝敬小嫂子吧,给他当买零嘴儿的私房钱。”

    马成鑫嘿嘿一乐,数出五个铜板交给唐恬揣好。

    他知道现在老宋家是夫郎当家作主,是以对唐恬的态度比对宋楚云还要好。那一脸堪称谄媚的笑容,让做老大的那个瞧得直哼鼻音。

    偏偏小夫郎很受用,五个铜板在手里颠来倒去。只隔着衣袖悄咪咪勾了下某人的手指尖,就哄好了他耳根子软的温柔夫君。

    “你们聊吧,我去喂鸡鸭。”

    唐恬说着就拿起装碎菜叶的铜盆出去了,留下宋楚云和马成鑫在小厨房里吃继续吃晚饭。

    这回马成鑫来除了日常交账外,还有件事要向自家老大汇报。

    “老大,我瞧大扬走了之后阿虎状态就不行了,他昨儿来找我,听他话里的意思像是也要去做别的活计。咱们这四\\人\\帮才组多长日子啊,眼看着一个二个就都要散了。”

    其实这事宋楚云心里已大致有数,阿虎听说大扬要走那日情绪明显不对。倒不是按捺不住也想去自力更生的激动,相反,他既心虚又愧疚,像是明白在这种关头提出离开,对几个人刚奠定起来的基业会产生巨大打击。

    马成鑫没想那么深,只单纯为兄弟散伙而唏嘘不止。

    宋楚云听他一阵阵长吁短叹,不得不耐着性子安慰他:“没事,眼下刚过完年,还没到春耕忙碌的时节。村里的汉子都清闲在家,要是人手不够咱再多请几个临工就是了。”

    “我知道,可阿虎那小子也忒不仗义了!明晓得大扬不在那四亩地咱仨个都忙不过来,还非说什么噢,说他不甘认命,要奔往更好的前程!”

    马成鑫数落一句就啃一口鸡腿,吃的手里嘴里满是油光。

    宋楚云却是被这话给逗笑了:“他真这么说?”

    “可不是嘛,我劝他安心种地,多存点家当早日娶妻生子。他非但不干,还说我这是没志气。老大,我就想不明白了,有志气,难道就是一定要去奔什么所谓的好前程么?”

    “谁说的。”

    宋楚云拍他的肩,看他一个劲儿的大口吃肉大口喝汤也很畅快。

    “选择让自己快乐的方式生活就好,人人都以为有名有利就算是奔得好前程了,却很少有人能想透彻。保持本心做个平凡而知足的普通人,那才是芸芸众生中最好的前程。”

    第50章

    宋楚云当真是对阿虎口中的好前程感兴趣, 所以没等两天就把他给叫到了田上,预备认真询问下细枝末节。

    阿虎对这类正儿八经谈事情的邀请有着深刻的坏记忆,但也知道这事早晚都得告诉宋楚云, 于是不等大鑫再次催请,打从众悦戏班一出来就主动钻进了大棚里。

    彼时宋楚云正在划拉地界, 琢磨着下一季哪块田种哪些菜。见他露头, 便扬头乐呵一笑道:“那边的事忙完了?”

    “嗯”阿虎闷闷应声, 也拿了把锄头有一搭没一搭的在地里刨浅坑。

    他这几日都没来上工,说是有急事要请假, 等忙完再过来帮忙。只是来了不到半日就又匆匆地走了, 如此反复好几回, 这次再来, 他面对宋楚云着实有些气短。

    “老大, 我知道我对不住你, 你要打要骂我都认,就是别总这样笑行么?真挺瘆人的”

    阿虎依稀记得上次宋楚云露出这种笑容,还是在诱导他输光老婆本的时候, 就是不知这次这人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你一没上赌场二没私设赌局,我打你骂你干嘛?听大鑫说你有另谋生路的打算,目前进展到哪了?”

    宋楚云是真关心,见阿虎戒备的要命, 就先递去一壶加了姜片的糖水,让他喝两口暖暖身子。

    那甜丝丝热辣辣的糖水喝下去倒还真有效,阿虎稍稍放松了些肩背, 似是下定决心般, 一字一句道:“老大,我志不在种田, 我想进众悦戏班,做个技艺精妙的戏法大师。”

    变戏法,也就是后世的魔术了。

    这个时代能表演的节目有局限,不过要是真能练成好技艺,在相对闭塞的环境里也不失为一种文化输出。

    阿虎打破心头的关隘,就想一股脑地全宣泄出来:“我从小就爱摆弄骰子,不是为赌博能赢到钱的快乐,而是我享受用一根头发丝或者用一根不起眼的树干制造出不可思议的场景。”

    “他们都看不清我的手法,想不通那本来有三有五的点数怎么突然间就全变成了六,也不明白分明是亲眼看见我放进骰盅里的骰子怎么摇着摇着就少了一颗。”

    “老大,我爹娘觉得我混迹赌场没出息,而且我也确实在那种地方吃过亏。可我始终都想光明正大表演一次我的戏法,哪怕只是最最简单的藏骰子。”

    阿虎说着张开两手指缝,示意宋楚云看,他手里没有任何东西。

    而那掌心一合,再摊开来时赫然多了枚方方正正的骰子。不等宋楚云拿起来细看,阿虎手一晃,那骰子上不规则的红点就全变成了密密麻麻的六。

    宋楚云当真是因为惊讶才没说话的。

    阿虎却颓然丧气,往田道上重重一坐:“我爹娘看见这些时和你反应一样,然后我就被揣了几脚用扫帚赶出家门了。这些对常人来说就是不入流的旁门左道,你不用多言,我都知道。”

    “你怎么会这样想?”宋楚云回过神来,也坐到他旁边:“很厉害,教教我吧,我愿意花钱学。”

    阿虎闻言一愣,侧目在他脸上找了很久的戏谑意味,未果。

    “老大”

    “我说认真的,你要肯教我一定肯学。但咱得说好,学费要先赊账,没办法,家里管的紧,不许我藏私房钱。”

    宋楚云绝对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他是真觉着阿虎的技艺精妙。要是学会这一手拿去哄小夫郎,那可比干一堆的家务活挣零用钱快多了。

    阿虎惊疑不定:“老大,你不觉得这是登不上台面的歪门邪道?”

    “不偷不抢,靠自己的能耐吃饭,怎么能算歪门邪道。况且所谓的台面都是那起自诩高贵的人设定的,登不上世俗的台面,咱往其他台面上登不就好了。”

    宋楚云坦然至极。

    他捏过阿虎手里的骰子在指尖把玩:“我无权要求你们全都按照我的人生计划去走,我想种田,也甘心于种田,做这件事会让我觉得快乐。”

    “可你不一样,你想正大光明的向看客们表演戏法,那就去成为你想成为的人。过程坎坷些没关系,但一定要对得起自己的心。”

    阿虎在父母那儿受了冷脸,心里本是极不好受,原以为宋楚云会责怪他放着好好的田不种,跑去做些不上道的行业。哪知对方竟这样善解人意,还说出这些宽慰人的话来。

    各种情绪一堆积,他鼻头发酸,险些哽咽出声。

    “好了,有明确的目标是好事,怎么想的就怎么去做。趁年轻还不赌上所有热情和运气,那以后老了在酒桌上拿什么向后辈吹嘘?”

    宋楚云含笑,佯装嫌弃的躲开他的拥抱,转而抬手在他肩头撞了一拳。

    阿虎不似大鑫那般爱哭哭啼啼,接受到好意后就调整了一下心情。

    他揉揉脸颊,吞回哽咽:“老大,你说的话我都记住了,我会虚心求学努力练习的。等有朝一日我能在镇上开办个人专场,到时一定请你和小嫂子坐头牌贵宾席。”

    “你小子志气不小啊,还想在镇上开办个人专场。说来我在这里还没个有名气受追捧的朋友呢,那这话就是当约定了,等你红遍淮昭镇,我就打着做过你老大的旗号去蹭第一排。”

    “一言为定!”——

    阿虎立志要做个名扬诸镇的戏法大师这事,他特别嘱托了宋楚云先不要告诉给马成鑫。别的不怕,就怕这光头卤蛋藏不住话,没等混出名气倒先在村里嚷出名气了。

    约定好等他新排练的节目下月底登上戏台时请宋楚云和唐恬去看,阿虎就丢下锄头回了众悦戏班。

    马成鑫最后得知的结果是阿虎顶不住家里的压力,进了戏班子打杂,往后这四亩地就由他和宋楚云两个人来料理了。

    “四个人如今就剩下了咱哥俩唉,也行吧。老大,不管你到哪我就跟到哪,祸福相依,不离不弃。”

    难得马成鑫能有文化的蹦出四个字的成语,宋楚云倍感欣慰。

    “滚一边去,我有家有室的,谁要跟你不离不弃。”

    马成鑫一张圆脸上尽是委屈之色。

    谁以后是没家没室的了,他马上就要和青梅竹马的小表妹定下亲。到时候生一窝黑黑胖胖的福娃娃,眼馋不死那个姓宋的。

    “话说老大,你和小嫂子成亲也快半年了,怎得一直没要孩子啊?我听人说,小哥儿生产可比姑娘家凶险,年纪大了不易生养,还是得趁年纪小早点儿要。”

    这茬算是提到了正点上,可惜是宋楚云最不爱唠的那个点。

    “老大的事你少管,有这闲工夫还是先想想自己的事吧。媳妇儿追到手了么?家里亲事肯定了么?考虑好以后生几个崽了么?”

    “我上头没个爹娘,定亲的事我说了又不算,还不得请宗族里的叔叔舅舅去问了我那表妹和她阿娘的意思。”

    马成鑫说出兴味来,不愿放宋楚云走,就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老大,我怎么没和姑娘家接触过,瞧你和小嫂子相处的甜蜜恩爱,要不你给我支点招呗,怎么才能让姑娘家心甘情愿的嫁给你啊?”

    宋楚云:“往那一站。”

    马成鑫:“”该死,好像也没毛病。

    “那我怎么知道,反正我往那一站,就有人主动上来问我要联系方式。遇到热情点的,直接就问合不合葬了。”

    宋楚云说的还是穿书前的事。

    光荣退休后他也想过一阵普通人的日子,就在小侄女的带领下,去了几趟学校旁的平价酒吧。

    有一说一,那些个电影学院的女孩儿当真是年轻漂亮,看他这张不输男模的俊朗面庞,还以为是大两届的学长,纷纷过来要联系方式。美其名曰认识某个知名导演,可以推荐他去演龙套角色。

    在五官和气质这块马成鑫毫无挣扎的余地,只能换种思路,打听起了房中意趣。

    饶是宋楚云这样厚脸皮的人,也做不到和外人讲述他与小夫郎是如何在床上相处的——毕竟理论和实操还是有些许的不一样。

    “都说了无可奉告,别再问了。要想了解小哥儿和姑娘家有什么区别,你自己去翻几本风月话本不就都清楚了?”

    宋楚云烦的要死。

    他连小哥儿都还没真正碰过呢,上哪给人分析区别去。

    马成鑫一万个不信:“老大,别这么小气嘛,咱俩都是汉子,有什么秘密说不得的?我又不听详细过程,你就告诉我一点注意事项,省得回头洞房花烛夜,我唐突了别人姑娘家。”

    宋楚云好想说一句经验得等他自个儿洞完房才能总结出来,但他没和小夫郎行周公之礼的事还不能暴露。

    “让你读书,你要喂猪。平时闲着没事多学认几个字不好吗?等到要用的时候只会嘴一咧咧说自己大字不识。”

    宋楚云简直恨铁不成钢。

    “这样吧,你拿点钱给我,等我回头上集市买东西,给你寻摸几本带图的书册。有什么要求先说好,别到时买回来又嫌看不懂。”

    马成鑫等的就是这句话,忙乐乐呵呵的往他手里塞了几十个铜板:“就这些了,全给你。我也没别的要求,简单易懂,一看就明白是干啥用的就成,最好姑娘小哥儿的一样来一本,满足满足我求学的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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