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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大金小金连续赶了好几天的路, 一回熟悉的地方立马就昏昏入睡。宋楚云也不急,给准备了食水,让他们休息好了再来帮工。

    大鑫见这哥俩大白天还关在屋里困觉, 当场病就犯了,说什么都要找自家老大批几天假, 四处去走走转转, 松快松快。

    宋楚云想着这一阵人确实辛苦, 正巧大扬来抵了这个空缺,便松口答应下来。

    “玩归玩, 别总扎在酒馆赌坊里头找乐子, 要讨媳妇儿的人了, 得给人家留点好印象。”

    “知道知道!”大鑫挥手堵住他的啰嗦:“我去旧村探望下表妹就回来, 不耽搁多少功夫。”

    “去见心上人空手就去啊?手绢和胭脂买了没?镇上的花糕好吃, 记得顺路给你丈母娘带两块。还有甜甜腌的萝卜干, 我给你装一包拿走,别看这萝卜干不值钱,用大葱一炒可香得很。”

    宋楚云把给他准备的东西装了满满一大袋, 那架势不像给兄弟批假,倒像是送情窦初开的好大儿去见儿媳。

    大扬不觉好笑:“老大,你这样子我瞧着怎么爹味那么重啊?”

    “这叫宠爱,你懂个屁。”宋楚云还没张口辩驳, 大鑫就先认下身份了:“多谢老大,老大对我真好。”

    “行了,别美了, 就放你三天假, 温存回来继续干活昂。”

    宋老父亲笑眯眯打断他的道谢,惹得大鑫好大儿瞬间变逆子:“周扒皮都没你这么黑的, 现下又不缺人手,来去路上就得花两天,三天假够干啥的啊?”

    宋楚云才想说三天能干的事多得去了,转念一想,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他这么厚脸皮,逮住软糯的小夫郎就连亲带啃。遂摸摸鼻尖道:“五天,不能再多了,我这里实在走不开人。等忙完这一阵我给你带薪放长假,你和表妹直接把席办了都没问题。”

    “这可是你说的啊。”大鑫一听放长假还有工钱拿,当即喜笑颜开:“我走啦,老大,回来给你们带炒花生吃。”

    他乐乐呵呵边龇牙花子边跑,分明是近日操劳过度都凹陷下去的脸颊,却在去见未来娘子的时候变得容光焕发。

    宋楚云深有所感,于是捞来距离最近的小夫郎,在他唇上啄去一口。

    “干嘛呀”

    唐恬正在给沐哥儿展示他翅膀会动的蝴蝶草编,蓦然一被亲,整张脸颊就都红透了。

    大扬看得直撇嘴,把自己两手捂眼睛的夫郎也拢进怀里,匆匆碰了下额头方才放开。

    宋楚云哪里忍得了这个,见状磨磨后槽牙,也不着急搬砖和泥了。一把拦腰扛起人,唐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夫君顶到了肩头。

    “好高快放我下来!”

    小夫郎又羞又怕,像半大孩子似的被顶高高坐着,万一传出去他面子还要不要了?

    “没事儿,甜甜,有夫君在,不会让你受伤的。”

    宋楚云向大扬挑衅去一眼,偏生大扬是颗犟脑袋,不由分说也要把沐哥儿顶上来。

    好在黄沐身量纤瘦,绕是大扬平日里不像宋楚云那样保持体能训练,堪堪顶人上肩头还不算很难。

    两个小哥儿就这么面对面坐着,彼此对视一眼皆慌忙低下头去,只露出一对红耳朵尖给对方瞧。

    大扬是铁了心的想赢,是以宋楚云顶着唐恬做什么,他就顶

    着黄沐做什么。

    两对小夫妻就这么在院子里蹦来跳去,一会儿赛着做深蹲,一会儿把自个儿夫郎当玩具般比着举老高。

    可怜沐哥儿没受过这种颠簸,在大扬满头大汗扛不住喊停之前,就先捂着不舒服的胃强行结束了这场幼稚比试。

    小夫郎再轻到底也是个八九十斤的人,宋楚云情况比大扬好不了太多,可他胜在嘴硬能演。

    “这就不行了?咱做夫君的要是身子太差,还怎么照顾夫郎啊?”

    “不是老大,你扛着人还能一口气做二十个蹲起,未免有点过分了吧?再说小沐哥儿最近在吃药调理,大夫交代过,不让辛苦劳累。”

    “吃药?”唐恬闻言担心地看向黄沐:“你生病了吗?”

    真是的,身子不舒坦还瞎折腾啥啊。

    沐哥儿听他这样问,脸色不由红了一层:“不是病是我身体底子不好,得调养一阵才能要孩子。我们准备等天气凉快些再摆席成亲,最好最好一成亲就能怀上,所以先吃药调理着。”

    “嗐,沐哥儿喜欢崽,说到时候给我生个活泼可爱的小丫头,我可盼着哩!”

    “丫头好,小哥儿就不好了?”黄沐一嗔,扭头佯装生气。

    大扬忙去哄:“好!好!小哥儿怎会不好,我最喜欢小哥儿了”

    谈起要孩子的事,他们脸上流露出一种令人羡慕的欢喜神色,宋楚云捕捉到唐恬微微垂下眼睑的小动作,便牵过他的手无声安抚:“我看沐哥儿天庭饱满,印堂发红,这面相说不定要生个大胖小子呢。大扬,要真是个大胖小子你怕是有的愁咯。”

    “别别别老大,你盼我点好行不行?有儿子得给他置办房产、筹钱娶媳妇儿,还得提防别像他老爹一样沾上什么酒瘾赌瘾。我不要儿子,我就要丫头,小姑娘梳上俩揪揪,跟在我身后奶声奶气的管我叫阿爹,这场景想想就心里美!”

    大扬一说一笑,仿佛已经有了粉雕玉琢的小闺女似的,言辞间将女儿奴的属性暴露无遗。

    “话说老大,你们成亲时间可比我们久,打算啥时候要孩子啊?”

    宋楚云带唐恬上衙门打官司那阵大扬正忙着处理隔壁镇上的大单子,整天忙的脚不沾地,连家长里短都没空闲听说。

    但沐哥儿知道这事,不好当着人面谈论,就把唐恬一拉往屋里去:“光天化日的,谁要跟你站在院子里扯生孩子的话头,你不要脸我们小哥儿还要呢。走,恬哥儿,进屋去你教我做草编,咱不理这两个精力过剩的臭汉子。”

    “哪就精力过剩了,瞧我这腿酸的”大扬还在嚷嚷腿扭到了,见宋楚云忍疼不说话,忙学他的样子挺直腰板装没事儿人——

    原本宋楚云计划今儿一天把地基上的底砖给铺好,奈何跟大扬较劲耗去一半体力,最后拾掇下来两人只围出半边西墙。

    大金小金昏睡两天一夜终于转醒,醒来觉得神清气爽,踩着掌灯时分鼓捣出一桌子的菜。饿疯了的宋楚云和大扬顾不上斯文,一人三碗干的比小哥俩还像逃难来的一般。

    “前天晚上到的着急,没细问这院子里的变化,看这些砖块碎石,主家可是准备拆了重新盖房?”

    大金吃完饭在西墙边上转了几圈,颠颠砖块又搅搅糯米泥,看上去有点会搭砖盖瓦的本事。

    “对啊,老房子太旧且多木头茅草,拆就暂时不拆了,我买了新砖,准备盖两层阁楼。”

    “是上下两层,搭盖起来的那种么?”小金面露惊讶,这样的房子在村里还没有,他们主家当真是有胆识有想法。

    宋楚云把图纸递给他们细看:“底下这层都好说,量出尺寸,照长宽距离砌起砖墙就好。不过上边这层怎么加盖我还得想想,光用木头怕不结实,单用砖又没个支撑。”

    他会有这样的顾虑很正常,要想房屋长久耐用,除了砖用的最多的就是钢筋混凝土,可惜这两样东西这个时代都没有。

    在旧村条件有限,盖房子差不多的都是自己动手,大金于这方面还算有点经验:“主家,要是这两种东西不能单用,那不妨混在一起?先用厚木材做底,再在底上加铺砖块。”

    “这个法子我想过,先不说哪里去弄这么有韧性的木材,就算底板铺好了,悬空状态下承载这么多砖也很困难。要是底板不牢靠,从二楼踩空摔下来少不得要断上两根肋骨。”

    宋楚云咬咬唇角,说出他的思量:“我倒有一种法子能让木材变坚硬,只是哥几个得辛苦些,这一阵帮我多捡点鹅卵石回来。”

    大扬想着鹅卵石溪边就有,顶多耗费点精力去搬捡而已,算不得有多辛苦,听宋楚云这样说他一口就应承下来:“嗐,不就捡石头嘛,我打小就在溪边打水漂长大的,最清楚哪里的石头多。借个背篓给我,明天我就捡一满筐回来。”

    宋楚云:“然后把这些鹅卵石磨成粉。”

    大扬:“”

    “不是老大,你要这些粉做什么?这玩意儿硬的很,靠人拿手磨得磨到啥时候去啊?”

    “你的意思,是不是想用鹅卵石粉沫混上粘土,然后涂在木板外头加固用?”

    “聪明。”宋楚云投过去个赞许的眼神给小夫郎,并且不吝夸奖:“瞧我家甜甜脑子多灵光,上过学的就是不一样,比你们三颗脑袋加起来都好使。”

    大金小金对此没异议,大扬却不乐意了:“我家小沐哥儿也想到了,没来得及说而已。”

    黄沐没有大扬那么见缝就护犊子,但他反应快:“三颗脑袋笨,宋哥说的是你呢。”

    小哥儿含娇带嗔的数落引得众人好笑,宋楚云便在其乐融融的氛围里宣布出他的新计划:“好啦!今晚你们都好好休息,明儿一早,背上背篓和我一起到溪边捡石头去。”

    第82章

    宋楚云也清楚这个时代没有碎石机, 要想纯靠人工把鹅卵石磨成粉沫该是多大的工程量,便重新改良了给木板加固的方法。

    捡来的鹅卵石不要太大的,一手能抓六七个那种最好。泥料要一部分溪底的沉泥, 加山上混碎石的干土,再加掺了糯米水的黄泥。

    这些泥都自粘性, 和鹅卵石一起搅拌均匀, 等晾晒干透就十分坚硬了。

    木材这边宋楚云早在山里挖泥块的时候就观察过, 公山上松树最多,有不少已经粗壮到两人合抱的程度, 盖好房屋约摸砍两到三颗就足够。

    松树质地结实且能耐寒热, 用这种木材搭盖屋子还能常年散发出淡淡香味。为防木板受虫蛀, 宋楚云想着等板子做好, 再砍点竹子在外面包层竹片, 这样不管是防虫还是防潮都有很好的效果。

    做底板的原材料构思好, 接下来就是先储存足够多的鹅卵石。

    宋楚云一大早就整装待发,他原本想唐恬放长假,不必跟着他早起。可小夫郎惦记和沐哥儿一块出去放风, 赶清早也把他的两个小背篓给翻出来了。

    黄沐在屠户家长大,见得多的惯是些刀斧砍具,一时说起要去溪边淌水捡石头,兴奋的一整夜都没睡好觉。

    “喏, 这是给你准备的小背篓,比他们背的要轻,就算装满鹅卵石压在肩上也不疼的。”

    说起来沐哥儿比唐恬还要大上一岁, 但小夫郎被宋楚云养久了, 将他的细致体贴学了个十成十。带人出去玩颇有点老成的架势,给准备了背篓、水杯、点心吃食, 还往背篓里塞了块洗干净的旧床布,方便玩累了坐在地上歇一歇。

    黄沐原本就觉得唐恬性子和气好相处,见他把同自己去玩儿的事都这么放在心上,便愈发愿意跟他多亲近了。

    宋楚云和大扬因要照看自家夫郎,就分成了一队,大金小金兄弟俩分成另一队,简单划开区域后都各自沿溪边忙活起来。

    汉子们在鹅卵石堆里挑挑拣拣,小哥儿干不了体力活,索性拿他们不要的薄石子比赛打水漂。

    宋楚云瞧他们俩站的离溪近,不得不唠叨提醒:“那边有个回水弯,水深的很,你们当心点别掉下去了。”

    唐恬正玩在兴头上,哪里听得进去劝,一面拉过黄沐疯跑一面嬉笑道:“才不会!”

    宋楚云无奈,嘱咐大扬继续在这一片挑拣,自个儿则悄声摸过去,省得俩小家伙闹出什么动静来救助不及时。

    有家大人看着小夫郎胆子不免壮了些,带着黄沐从溪边野到树林,一人捡来根粗壮树枝上演‘冲锋陷阵’的戏码。

    黄沐是家养小哥儿,爹娘总叮嘱要有小哥儿的样子,行事得有规矩,从不让撒丫子胡追乱跑。今儿被唐恬带着玩了出好的,天性一旦释放开来还怎么收得住,没过多久两人就头碰头研究起了溪边的小木船。

    “这船看上去还挺牢靠,停在水弯上想是渔民们不要了的吧?”

    “我看也是,你等我先去探探情况,要是能划,我叫你下来。”

    小夫郎虽然淌水不多,可在溪边长大多少会点水性,见黄沐对丢弃的小木船感兴趣,很是英勇的撸袖子当起了先锋。

    水弯旁边有颗大柳树,这个时节枝繁叶茂,唐恬便扯上一把当拉靠,脚丫子试探性的往船头踩。

    那船许是在这泡的时间不长,旧是旧了点,但站上去还算稳当。

    照看他们的家大人正在往背篓里装鹅卵石,蹲久了腿麻,想着有会儿没听见两个小崽子的叫喊声了,遂抬眼四下一张望。

    好家伙,宋楚云要再发现晚一点,指不定唐恬和黄沐要一人一把柳条牵绳荡悠悠了。

    可巧两个小哥儿安危意识都不强,宋楚云隔着几十来步都看到那船吃不住水,有一边在明显往下沉。

    他怕喊急了吓到人反而坏事,刚想走近去提醒,谁知沐哥儿却先嚷了一嗓子:“夫君,快看我!我在划船呢!”

    宋楚云一扭头,见大扬眉结紧皱匆匆跑来:“我的乖乖!你怎么跑那儿去了?快下来!你又不会水,万一掉水里去了怎么办!”

    “没事儿!这船结实着呢。再说有恬哥儿在,掉水里他——哎哟!”

    黄沐正说着话,不料脚下一踩空 ,登时半截腿就滑进了水里。

    唐恬瞧他落水慌了神,赶忙要去拉他。那船底下薄,站着不动还好,一用劲就裂开一大片,连带整个船身都往下沉去。

    “啊——咕噜咕噜”

    纵是宋楚云和大扬奔去的速度再快,也抵不住两个人抱团往水里摔,回水弯深的很,一掉进去就直接淹过头顶。

    黄沐呛了水又惊又怕,被大扬捞起来的时候手脚还不住在扑腾。唐恬着急去拉黄沐,慌乱中像只泥鳅一样,让来捞他的宋楚云抓了两回险些没抓住。

    折腾片刻,两只落汤鸡成功变四只,好在小哥儿们除了呛到水和受到惊吓以外没添多少伤。

    宋楚云和大扬双双交换个后怕的眼神,而后扛起自家不省心的夫郎回家换衣裳先——

    唐恬水性比沐哥儿好,被捞上来后没歇多久就止住了咳嗽,临走时他还强撑力气,滴淌着身上的水约定下次换个别的地方玩。

    沐哥儿有气无力伏在大扬肩上,脸色发白没忘悄悄点头答应。

    宋楚云扶额,把小夫郎耳朵轻拧了两记这才让人老实下来。

    碍于中途出了这档子事,捡鹅卵石的行动只得勉强暂停。宋老父亲这回是真动了气,背上被篓,抱上小夫郎,回去路上始终垮着个批脸。

    小夫郎还挺怵他夫君生闷气,直到被人抱进澡室烧来热水,都乖叽叽保持着安静。

    “湿衣裳脱了,泡个热水澡,头绳解开,头发也要洗。”

    宋楚云面无表情板出这几句话,唐恬自知理亏,准备等人出去就乖乖照做。

    不想他等了须臾,宋楚云都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大高个把澡室门口一堵,活像个满脸不高兴的恶菩萨。

    “你、你不出去,我怎么洗”小夫郎上手推。

    推不动。

    “我帮你洗,脱衣裳。”

    宋楚云是打定主意不走了,见唐恬害羞不动弹,干脆三下两下把人剥干净,往澡盆里一放就完事。

    唐恬还没使出劲来挣扎,蓦然被温度正好的热水包裹,下意识便放软腰背。由着人抹上皂膏,在头顶揉出绵密的泡沫。

    人终于在澡盆里泡好,宋楚云脸色才松缓下来些许:“来吧,说说今天划船的心得。”

    唐恬本就因为夫君给洗澡羞得脸颊发红,回过神来自己也觉淘气过度了,一张脸更是恨不得藏进洗澡水里。

    宋楚云用手指挑他的下巴不许他躲,气性消了满脸都只剩宠溺:“今日还好是我和大扬在,要是我们不在呢?你要出了事让我怎么活?我一个大龄退休男青年讨到媳妇儿容易吗?龙凤蜡烛都没点就要开始守寡了?”

    小夫郎刚辩驳一句汉子守寡叫鳏夫,头顶就被敲了颗栗子:“我知道错了,下次不会了嘛”

    “还想有下次?”宋楚云哼笑,把揉出来的泡沫剜一坨在他鼻尖:“以后要再敢带着沐哥儿胡闹,我就把你关进小黑屋,不给做饭,让你和亮哥抢干玉米粒吃。”

    所有的生气和威胁都来自于担心,而担心来自于在意。

    唐恬正是清明这一点,所以他不想也不必顶回话头。

    “对不起今天是我玩野了瞎胡闹,好夫君,你亲亲我,别不高兴了。”

    宋楚云唯一生气的点就是唐恬不拿自己身子当回事,被这样娇娇软软的一哄,哪还存得住半点不自在。

    “好啦,知道我在意你就行。没有不高兴,这事翻篇,不提了。”

    崽崽该训得训,该宠还得宠。

    宋楚云莞尔,勤勤恳恳给人做了道头部深层按摩。当然,洗完头也没放过身上的任何角落,直到把小夫郎给洗得干干净净,闻上去香香的才擦清爽放回里屋。

    他给唐恬从头到脚洗完,顺便也收拾了下自己。

    这会儿离吃中饭还有一阵空余,换好衣裳他煮来碗浓浓的姜汤,另外用碟子装来半碟零嘴儿,这就摆好阵仗准备进入到下一个环节了。

    小夫郎先表明态度:“我不吃药。”

    七月份的溪水是不冰,但在岸上跑久了身子热,又陡然在溪水里一浸,受惊加受凉,难保不会生病。

    宋楚云好声好气的哄:“这是姜汤,我拿红糖煮的,不苦。”

    “那我也不喝。”小夫郎抗拒的扎进被子里,脑袋也盖起来:“生姜辣,喝完嘴里会疼。”

    这就是养得太娇气给养出的小性儿了,宋楚云失笑:“我这有糖糕,桂花馅的噢。里面还有山楂丁,酸酸甜甜,是你最喜欢的口味。”

    闻言唐恬掀起薄被角,只露出一只眼睛来打探敌情是否属实,待闻到一股极淡的木香味,赶忙扎得连一只眼睛都不露了。

    “大骗子上回就拿这个骗我,说吃起来很甜,结果苦的很。这回还想用老法子骗我,我不上当。”

    是了,上回给人调养脾胃就是把木香粉撒在点心里头来着,这次怕露馅,宋楚云还特地拿山楂掩盖气味。不成想小夫郎嗅觉灵,这点一飘而过的味道都让他闻见了。

    浸溪水的凉气闷在身体里不发散出来迟早要留下病根,宋楚云刚给人洗澡就洗的心猿意马,此番的不配合自当戳中下怀。

    他一把掀开薄被,将唐恬缩成团的光滑身子给卷进怀中。

    “好,乖甜甜,你别躲。不吃这个药,那咱们就换种疗法。”

    第83章

    唐恬要早知道宋楚云这么不当人, 那点心苦就苦了,苦一阵总好过苦上大半个时辰。

    关键是他被折腾的累,半碟子苦点心全当干粮拿来填了肚子。

    宋楚云对此表示很无辜:“别这样看我, 我可什么都没做啊。”

    彼时小夫郎正浑身无力的瘫在薄被上,连小半边后背露在外头都没心思去害羞遮盖。

    他很想质问宋楚云说这话对不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但转念一想, 呸, 他那个万恶的大尾巴狼夫君也确实是什么都没做。

    宋楚云不仅没碰他,甚至连手都不曾在他身上点火使坏。只把人按在床头结结实实亲了几炷香的功夫, 然后小夫郎就变成这样了。

    要真是做了什么倒还好, 偏偏就是这么不上不下, 要来不来才格外惹人难受。

    “夫君”唐恬羞的睁不开眼, 哼哼唧唧的模样比往常更可口。

    “怎么了甜甜,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宋楚云装傻, 饶有兴味的偏在枕上看他撒娇:“不舒服说给夫君听一听,夫君帮你。”

    这话让生性腼腆的小夫郎怎么说得出口,他赌气拿后脑勺瞪人, 任凭宋楚云嬉皮笑脸的哄,横竖就是不接茬。

    “好,好。”老宋头自己惹出来的事得自己收场,他往薄被里一滑, 精准揽住小夫郎的细腰。

    唐恬遭不住他摆在明面上欺负,眼尾泛红,惨兮兮求饶:“我都向你认错了, 你也说没有不高兴, 怎么还还这个样子”

    “知错认罚,这是规矩, 不然你以为光口头认错就完事了?不给你长点记性,万一下回再犯呢?”

    宋楚云掷地有声,并试图用正直的口吻掩盖他耍流氓的事实。

    可怜唐恬挣脱又挣脱不过,享受又享受不来,悬在半截总没个着落。

    宋楚云言出必行,说要给人长点记性,不论小夫郎怎么主动,都不肯让他轻易得逞。

    最后被欺负的那个没办法,只好含泪使出杀手锏,贴在大尾巴狼耳边说了几句虎狼之词。具体的内容宋楚云不方便复述,但就结果来看,目前是起到了很大的推动作用。

    “甜甜,我非常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我们约定好的,你还没满十八岁,我不能真的碰你。”

    “谁、谁让你这样了,好夫君,咱们不这样,咱们那样”

    宋楚云内心:恨不得把人先这样再那样。

    宋楚云外表:“那样?那样是哪样?”

    小夫郎气的很,可有些话当真是打死他都说不出来。姓宋的故意装糊涂,不得已之下他只好牵上他夫君的手,像小猫踩奶般拱来拱去疯狂暗示。

    宋楚云忍到现在也差不多了,有坡不下怕真把人逗生气,遂晃晃大尾巴给小夫郎来了场痛快的。

    至于说过的这次一定要长记性于是又只煽风点火不给满足惹得唐恬气到坚决不跟他搭茬儿,就都是后话了——

    宋楚云小瞧了唐恬独自研发的气性,一向乖巧温婉的小夫郎使起性子来倔的很,说不理他真就大半日不给说一句话。

    临近晚饭时分大扬来了一次,说沐哥儿回去后伤了风,这几天要留在家熬药照顾,恐怕不能来帮忙了。

    唐恬心里有愧,拿包袱兜了一满兜的瓜果点心、红糖鸡蛋并几只精巧草编,让大扬带回去给沐哥儿养病时解闷。

    “还好,大夫说呛水后有点受惊,吃两剂药多睡一阵就没事了。等沐哥儿身子好了我再带他来玩,不过下回你们可别去溪边了,我和老大实在是禁不住这样吓。”

    “他已经答应过我了,下回沐哥儿再来俩人哪也不去,就留在屋里吃西瓜看话本,对吧甜甜?”

    小夫郎:“哼。”

    宋楚云笑眯眯,拎过两块猪骨头给大扬:“补身子的,拿回去给沐哥儿炖汤喝。”

    “这就不用了,老大,我是屠户,家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骨头和肉。我看小嫂子脸色像是不大好,你还是留着给他多补一补吧。”

    “这就是你们上回拎来的肉,我留了一半给甜甜,剩下的你带回去。屠户买肉难道不要钱?沐哥儿看病还得抓药,算下来花销都不少。”

    大扬听宋楚云这样说也不再多加客套,嘿嘿一笑,拎着骨头回去照顾夫郎了。

    “甜甜,快到吃晚饭的时辰了,晚上你想吃什么,我拿大骨头给你炖土豆吃,好不好?”

    宋楚云收回眼神,厚着脸皮向唐恬献殷勤。

    小夫郎:“哼。”

    就很高冷。

    唐恬折身迈步,冷漠的给自家夫君留了个后脑勺。殊不知在宋某人眼里,那个有柔软发丝后脑勺也无敌爆炸可爱。

    “恬哥儿”

    院子边一声轻唤突然顿住了唐恬回屋的脚步,他侧目一望,当即欢喜的叫出声来:“愿哥儿?!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快快快屋里坐,我拿西瓜给你吃。”

    “不了,我找来你是有点私事,方便的话,咱们出去说?”

    大金在厨房忙活,小金在拌饲料喂鸡鸭,宋楚云见媳妇儿不理睬索性继续埋头砌砖墙。眼下都各自在忙各自的,没什么活需要唐恬打下手,和同伴去外边聊聊天也无妨。

    “好,你等等我,我套件外衣就来。”

    小夫郎拿起外衣就往出跑,宋楚云遥遥和许愿挥手打了个招呼,顺便叮嘱人早点回来吃晚饭。

    唐恬又是一声哼堵回他的啰嗦,而后头也不回的拉着愿哥儿走远了。

    两人一路走到山脚下,见四周没人许愿才停下来,他唇瓣紧抿,神情看上去有些紧张:“恬哥儿”

    “别慌,出什么事了,慢慢说。”

    唐恬扶他坐在石块上,见他唇色发白,忙把外衣盖到他肩头:“前些日子你说不舒服,可去医馆看了大夫没有?我还等着你同我说说情况,哪知从那日起你就没来学堂了,连结业考试也没参加,叫我忧心好一阵。我上牙行打听过,牙行的伙计说这半个月都没见着你,我不知你住在哪,否则早就上家找你去了。”

    “多谢你记挂”愿哥儿勉强撑出笑意:“我和外公住在城头,这个月他随牙行掌柜到隔壁镇上去收账,家里没人。我晓得你忧心我的病,所以咳、咳所以进村来瞧你。”

    “你这到底是什么病?很严重么?大夫怎么说的?”唐恬蹙眉,拍背给他顺顺气。

    “病倒不是很严重,但我有件事,想求你帮帮忙。”

    “什么求不求的,咱们说这话就见外,只要能帮,我肯定帮你。”

    许愿面上闪过一丝纠结,他搓搓掌心,再抬起头来时眼眶弯了两团泪:“恬哥儿,你能不能借我三两银子?我向你保证,这银子我一定还,等我把身子调养好,我去镇上打零工,挣来的钱我连本带利全都还你。”

    “三两?”小夫郎一惊:“你是要拿这些钱去抓药调养身子?你若是着急要钱,我可以先借你几百文,但你得告诉我,你得的究竟是什么病?”

    唐恬这样一问,许愿眼里含着的泪就彻底收不住了,他哽咽道:“你答应我,这件事你千万不能告诉旁人,不然不然我就没法活了”

    “好,你放心!我绝对保守秘密,不让任何人知道!”

    唐恬见他这般模样,心里已然猜中了几分。

    果不其然,许愿拉过他的手,轻轻放在自己小腹上:“我有身孕了”

    “怎、怎么会——你不是没有定亲么?那孩、孩子的父亲是谁?”

    唐恬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小哥儿哪有不慌的,可他明白,许愿定是没有办法了才来找他。要是他先手忙脚乱起来,许愿就更加撑不住要崩溃了。

    “这样,你先冷静一下,这件事非同小可,咱们得好好商量着要怎么做。”

    唐恬握住他的手安慰,把人冰凉的掌心搓出点点温度。

    “除了我,这件事你还告诉谁了么?”

    “我没敢没定亲的小哥儿有身孕,传出去有损名声,只怕要被绑去吊死。恬哥儿,我该怎么办啊”

    “别慌,别慌。”

    小夫郎说是这样说,可其实他心里也没底。当世把小哥儿和姑娘家的名声看得极重,下溪里玩卷起裤腿都要受人非议,何况是未婚先孕这么要命的事。

    “没告诉旁人就好,孩子的父亲你知道是谁吗?”

    许愿抹抹眼泪:“知道出了这事后我去找过他,当时他似乎很高兴,让我别怕,说会对我负责。但但第二天他就不见了,人走房空,直到现在都没出现。我真后悔,要是我当初没贪嘴喝那杯酒就好了,都怪我不谨慎,相信了他的哄骗谗言”

    “汉子们只图一时的畅快,惹完事拍拍屁股走人,让小哥儿自己收拾烂摊子!像这种不负责任的渣滓就该被抓去阉割,叫他们一辈子都受人嫌弃唾骂!”

    就眼前的线索看来,愿哥儿是遇上了骗他清白的负心汉,唐恬心里一紧,又是气恼又是心疼。

    “算了现在不是抱怨他们不负责或自己不谨慎的时候,愿哥儿,你有没有想好?肚子里的孩子你打不打算留下?”

    第84章

    唐恬这样一问, 许愿不由愣了:“留、留下?我怎么留”

    “不论这件事是谁的错,总之孩子是无辜的,一条活生生的小生命, 你能狠得下心来不要了么?”

    唐恬这辈子都无法受孕,自然很羡慕愿哥儿有机会当小爹。可他能做的无非是帮人遮掩或者借钱抓药, 最终拿主意的人还得是许愿。

    “我也知道孩子无辜, 但孩子若生下来, 我们都难逃一死。这孩子的爹跑了,与其白受一遭枉死的罪, 不如先想法子让自己活下去。”

    许愿一低头就落下几滴泪, 他手捂上小腹, 满心都是对腹中孩儿的不舍。

    从他去医馆瞧大夫得知有孕, 到现在已经过去近一个月, 要不是真愧疚舍不得, 也不会拖到眼前这个光景。

    “你要不再好好想想?要是将这事缓一缓,告诉你外公,也许你们能去个没人认识的村落重新开始。反正那些村民不知你们的底细, 说是孩子他爹病亡之类的,权做个遗腹子?”

    这是唐恬一个未经人事的小哥儿能想出来最好的办法了。

    许愿凄怆的摇摇头:“就算生下来又能怎么样呢,我外公身子本来就不大好,若是知晓这件事没准会被气到一病不起。再者他年纪大了, 我怎么忍心看着他为我和孩子辛苦操劳。”

    愿哥儿的考虑也在理,他一个小哥儿挣不来多少钱,外公年纪渐大, 离了牙行去别的村落难寻到活干。一屋子四代人, 总不能眼睁睁等着被饿死。

    唐恬叹了口气:“你和孩子不能两全,要想两条命都保住, 看来只能从孩子父亲身上找找突破口了。愿哥儿,你同我说说,你和那负心汉是怎么认识的?”

    “他叫单成,原先也是牙行里的一个伙计,我在牙行时常受刁难,他给我解了几次围。一来二去我们就熟悉了,后来后来他过生辰,我图好玩儿偷了一壶外公珍藏的好酒,那天我们都喝的有点多,不知怎得,醒来就在床上了”

    许愿一说又要哭,唐恬忙拍他的背安抚:“那个单成,你对他了解多不多?可知道他是哪里人?家住什么村?”

    愿哥儿一个劲的摇头:“别问了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别急,我明白你现在很抗拒,不想提起他。但他惹出这么大的麻烦,理应出面和你一起面对。”唐恬拍拍他的肩,等人哽咽缓下来些才道:“我夫君认识衙门里的人,要不要请他们帮忙贴告示找寻一下?就说牙行里头的账目对不上,让他回来问问详情。”

    “别别别”愿哥儿眼睛都哭红肿了,看上去好不可怜:“万一他听到风声给吓住,把这事宣扬出去了怎么办?我外公最忌讳这些,到时没受邻里戳脊梁骨,我怕是先要被他拿绳子勒死了。”

    这么说来,贸然通缉也是条死路。孩子在肚子里不能揣太久,头两个月过去,等到三个月大的时候就该显怀了。

    “这些法子我都细想过,恬哥儿,我实在是没了主意,只能找你借钱抓服药送走他。我打听过了,前后加起来差不多要二三两银子,如果想尽快调养好身体以后再受孕,药得用最好的。”

    愿哥儿当真是怕,小哥儿没受孕的经验,这些日子他吃不好睡不着,脸色变得难看无比。

    唐恬不忍看他哭,又遗憾一条小生命要就此消亡,思前想后只得劝道:“你听我的,趁外公没回来先好好补一下气血,就算要送走这孩子,你也得保证身体不受损伤,以免到时候发生意外。钱的事我来想办法,最迟半个月,要等不来孩子父亲,我陪你上医馆。”

    从孩子的角度来说,唐恬当然是希望许愿能留下。可从许愿的角度,舍小保大是唯一,也是最好的结局。

    “是我对不住这孩子他托生为人,却连小爹面都没见过就要离开。恬哥儿,有时我会想,要是我不能受孕就好了,那样就不会白白伤害一条无辜的性命。若是这孩子留不下来,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许愿脸埋进手掌哭得伤心,这话倒让唐恬面上泛起苦涩:“不能受孕未必是件极好的事,孩子既然来了,那就说明你与他有缘。没有父亲算不得什么,他有小爹,有太公,你们照样能疼他爱他。日子是会过的拮据些,但只要你们齐心,那些吃糠咽菜的人家不照旧都过过来了。”

    没人愿意带着自己孩子吃糠咽菜,不过和白丢条性命相比,苦过之后日子总会越来越好。

    唐恬所说正是愿哥儿心里所想,亲生的孩子怎会不疼不爱,关键世风如此,那些难听的刻薄言词就足以凭空逼死数条人命。

    “也罢,眼下孩子父亲没露面,说什么都没用。这两百文你先拿着,去买点红枣、猪肉好好补补,等下你跟我回去一趟,我装点鸡蛋给你带回家吃。”

    许愿来时慌得人六神无主,幸而有唐恬陪他说了会子话,心头焦虑归焦虑,但状态比先前要好多了。

    小夫郎牵着他一路往家回,怕宋楚云看出破绽,愿哥儿便等在远处的树下。

    唐恬原想让大金骑骡子送他,愿哥儿不肯三番两次给人添麻烦,就花三文钱叫了个牛车,抱着鸡蛋抹着眼泪向他挥手告别——

    两人出去这半会儿,大金小金早已把晚饭摆上桌。

    煎得两面金黄的蒜香豆腐、叶杆脆嫩的呛炒菠菜、猪大骨炖土豆,筷子一夹就能看见粉糯的里芯。

    “还有道大葱炒猪肝,内货放凉了有腥味,我特意让大金等你回来了再炒的。”

    宋楚云见唐恬似是心情不好,以为他还在为不得趣儿的事生气,赶忙切来香瓜哄:“刚从井里拿出来,吃着有些冰,我给你放在小桌上去去凉意,等饭吃完啃两块解腻最好。甜甜,就算你生我的气,也不能不吃饭啊,饿着肚子等下哪有力气找我算账?”

    小夫郎被他转来转去的献殷勤,饶是之前那事惹人气恼,在愿哥儿遇到负心汉的对比下,也显得宋楚云是难得的正人君子了。

    “是我自己的事,与你不相干。”

    唐恬终于肯接话茬,宋楚云欢喜不已:“无妨无妨,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一会儿吃完饭我陪你在院子里乘凉。有什么烦恼给夫君说说,夫君帮你一起想办法。”

    “嗯。”

    愿哥儿有身孕这事堵在唐恬心口,因而晚饭吃的食不知味,没夹几筷子就说饱了。

    大金小金疑惑是不是主家欺负了人,刚要婉劝宋楚云不要仗着唐恬好性儿就屡屡把人关在屋里弄哭,让小夫郎红着脸一人塞了块玉米饼才没伸张正义了。

    唐恬饭吃一半就下桌导致这顿晚饭提早结束,小哥俩收拾碗筷的收拾碗筷,打水洗澡的打水洗澡。宋楚云则搬来两把藤椅,和小夫郎并肩坐着赏月看星星。

    他们的小院离山脚不远,七月盛夏,晚间还有凉风徐徐吹来。

    宋楚云拿了把蒲扇给人赶蚊虫,含笑看着唐恬埋头吃瓜,又看他吃撑了歇靠上自己肩头。

    “我、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可以吗?”

    半晌,小夫郎憋不住心里话,率先惴惴开口。

    宋楚云轻捏他的脖颈,语气比动作还温柔:“你说。”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有什么事必须要用钱,你准备拿来盖房的十几两银子,我能支一点出来用么?”

    唐恬问出这话时就想好了说辞,以便堵住他夫君关于银两去向的追问。

    不料宋楚云连犹豫都没犹豫,脱口便道:“你若有需要只管随时支取,缺的银两不必担心,我会设法补上。”

    “你你不问问我,要这些钱做什么?”

    “这些钱呢,从律法层面来说,有一半归你所有。怎样支取做何使用是你的自由,即便我是你夫君也没权力过问。”

    宋楚云莞尔一笑,握住小夫郎的手缓缓摩挲:“况且我相信你,既是要用钱那肯定有合理的去向,我得尊重你的隐私。”

    “你怎么——”

    唐恬话头一滞,神情里不禁涌上几分感动。

    “对我这么好呀。”

    “甜甜,你是我决定要过一辈子的人呐,对你好难道不应该吗?再说支取点银两用就算对你极好了?我要反省一下,以后得对你更好才行。”

    “这样我就很知足了。”唐恬吸吸鼻头,扭身钻进他怀里:“那你以后会不会抛弃我,一去不回,躲起来不见人影的那种?”

    小夫郎越说越不着边,宋楚云失笑,柔声宽慰:“不会。你那么乖巧可爱,又那么聪明贤惠,这么好的宝贝我不珍惜,一去不回的躲起来,什么品种的畜生才能干出这事儿。”

    “万一呢?”

    “万一甜甜,这么说吧,倘若有一天我执意要离开,一定是为了不妨碍你奔向更好的选择。”

    唐恬清明这是他对美好未来的承诺,便凑上头去吻他唇角:“不会有更好的选择了,楚云,你永远都是最好的那一个。”

    第85章

    楚云?

    宋老父亲被称呼逗笑, 要是没记错的话,这还是唐恬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再叫一声。”宋楚云怂恿:“连名带姓的叫。”

    “我不你比我大这么多,老夫少妻的, 我也得尊重你。”

    宋楚云:听上去像是好话,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小夫郎在他怀里蹭鼻子, 一蹭浅浅一笑:“学堂这阵子停课, 我想明日拎只老母鸡去看望下先生。咱们下个季度不用交学费, 这事总得表表心意,当面谢一下他老人家。”

    算起来一个季度的学费抵得上五只老母鸡的价格了, 虽说唐恬是靠自己争气好学才俭省这笔出项, 但拿点东西去拜谢下恩师也是应该的。

    宋楚云爱怜的亲他额头:“好, 明日我陪你去趟学堂了再回来干活。”

    “不用我和愿哥儿约好了一块去, 先前他病了, 没参加结业考试, 我得给他补补课。”

    宋楚云说是说了银钱随他自由支取,可唐恬有自己的想法。要是能不动规划好的银钱就尽量不动,他先想法子挣, 实在不够的再行添补。

    他知道宋楚云这房子是盖了成亲用的,不论如何,他都得顾全到这个属于他们的小家庭。

    小夫郎肯自个儿拿主意,宋楚云便不多加勉强。

    定下明日晚饭前到镇上接他回家后, 两人依偎相坐又闲聊了片刻。等唐恬心情好些,宋楚云才抱着他困极的身子进屋睡觉——

    唐恬向来是整间课室里最勤奋好学的那一个,是以朱夫子见他上门来拜访显得尤为欣慰。

    “这些个学生里啊, 只有你还惦记着来看看我。下次来别拎东西了, 让别人瞧见以为我评你做优秀学子是给你开了小灶似的。”

    不上课的时候朱夫子挺愿意和他们说说笑笑,看着能当孙子的崽们读书识礼, 他打心眼里高兴。

    “这鸡拿去叫师娘炖着吃,她每日都给我们做午饭,辛苦着呢。”

    唐恬一边说一边往书案上瞄,朱夫子深居简出,学堂放假了他没事做,就在家整理旧年的书册。

    “您白天抄书也得点只蜡烛,屋里暗,眼睛熬坏了可怎么好。”

    朱夫子笑笑:“岁数上来是比不得年轻咯,想当年我在翰林院任编纂时,满桌的书都归我一个人抄录,忙起来一天一夜不睡觉都不觉得累。”

    “那您年轻时真厉害。”唐恬乖巧夸奖,佯装不经意晃到桌前,看了看朱夫子抄录一半的书卷:“先生,您这里有这么多书啊?”

    “老学究就好这个,你是没看见里屋的书柜,那上边的书还多些哩。你夫子视它们为珍宝,轻易都不肯拿出来示人。”

    师娘得了只肥厚的老母鸡,心情甚好,接上两句茬顺便留唐恬吃午饭。

    “我把这鸡收拾了去,家里少有学子上门,你陪夫子多坐坐,午饭熟了我叫你们。”

    “肉记得炖烂乎点儿啊,我牙口不行,难嚼。”朱夫子笑着捋了把胡子,对唐恬低声絮叨:“你师娘气性大,上回光顾着抄书没吃她做的饭,气得她给我炒了一盆子豌豆,害我牙疼了好几天。”

    “师娘也是担心您的身子啊,天气越来越热,抄书愈加费精神。”

    唐恬抿唇一笑,将目光落回到书页上。

    “这些书太深奥,不容易读懂,下个季度你们要学千字文,闲时你可以在家先预习预习。”

    朱夫子瞧他总望着书,以为是好奇下个季度要学什么,遂拿了本新的千字文给他。

    “先生”

    唐恬摩挲书页,犹豫少顷,终于说出他此行前来的目的:“我看您抄书辛苦,不如您把那些字小难看清的,或者卷面旧了要重新誊录的交给我来代抄吧。这样您能轻松些,我也能练练笔法,多学认几个字。”

    “诶,这法子好啊。”

    听到唐恬乐意帮他抄书,朱夫子开心到胡子都抖起来了。

    “老夫竟没想到你有这份心,真不愧是我的得意门生,如此上进勤恳,让老夫心中甚慰啊!”

    唐恬(小小声):“嗯,要收钱的。”

    “收、收钱…啊,收钱也行,你抄书又耗时间又耗笔墨的,理应给你算薪酬。”

    朱夫子呵呵笑:“这样吧,抄一本书三十文,五本起付,你觉得怎么样?”

    翰林院退休老干部不差钱,况且他收藏的书大多都是绝世孤本。老学究没别的兴趣,就好这个,为此花再多的钱也不心疼。

    “三、三十文一本?”唐恬惊了下。

    “你要嫌少,那四十文。这些书是早几十年前的旧版,好些卷页残缺,抄起来确实很要点功夫。”

    “不我的意思是太多了,就、就三十文一本吧,谢谢先生信任我。”

    “你性子安静,能沉得下这个心。来,这几本你先拿去,等抄好送到学堂里来就成。”

    朱夫子挑的几本书册都不厚,这就是有照顾唐恬赚点花销的意思了。

    小夫郎心里感激,着急再去镇头探望下愿哥儿,便婉拒了师娘留他吃午饭的好意。推脱早点抄完早点送来,抱着书册先行礼貌告辞了——

    唐恬把书册放进布兜里,顺路又去了趟药坊。

    上好的阿胶和红枣只有药坊有得卖,巴掌大一块就要近百文,他勾着纸包,付账时不禁暗暗咋舌。

    愿哥儿说家住城头,在个鞋匠铺子旁,唐恬很快就找到了门。叩门轻敲,好半晌许愿才顶着张苍白脸颊来请他进屋。

    “在睡觉呢?午饭吃了没,要不我给你下厨做一顿?”

    “没事,天气热胃口不好,整个人懒怠的很。”愿哥儿似是很抱歉唐恬为他破费,强撑起精神要去给他倒茶喝。

    “身子不好就别忙活了,我不渴,你快去床上躺着。我瞧见院子里有口锅,刚买的阿胶,给你炖碗红枣阿胶粥吃。”

    唐恬一看愿哥儿屋里碎柴冷灶,就知给他的钱什么都没舍得买,不由数落道:“算是你问我借的,等这件事解决完再还我不就行了。你现在身子虚,不吃点好的回头得多遭多少罪。”

    愿哥儿眼望着唐恬忙叨,鼻头一酸,险些哭出声来:“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咱们关系那么好,还说这种话做甚。”唐恬扶他坐下,声量压低了些:“别哭了,怀着身孕呢,当心伤着孩子。”

    说起肚子里的崽,愿哥儿总算止住了抽噎:“钱的事”

    “我正要和你说,我接了给夫子抄书的活儿,每抄一本能挣三十文。你别太忧心,先把气血补起来,不够的钱我给你想办法。”

    唐恬这番作为可谓是仁至义尽了,愿哥儿无以为报,当即就一头跪下来:“我、我”

    “好了好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能当小爹。愿哥儿,我能顾得了你一时,却顾不了你一世,我不在的时候,你一定要珍重自身,切不可为了个负心汉就瞎作践自己。”

    “我明白的”愿哥儿抹了把脸,依他的话起身,也不再抽抽嗒嗒地哭了。

    唐恬说了好一番掏心窝子的话,给他煮上阿胶红枣粥,看着人吃完重新躺回去睡,这才拎起他的布包到巷子口等宋楚云来接。

    因着接下抄书的活儿,回去路上小夫郎便狠宰了他夫君一把,买的墨块和誊抄本都交由宋楚云出钱。

    “这笔帐我算着怎么不大对呢?你看啊,甜甜,你抄书我得买点心、切香瓜的伺候你吧?抄书挣来的钱算你的私账,可这买墨和本子的钱得我掏。拢共从大鑫那儿没攒下来多少小金库,还没捂热乎就都让你给搜刮走了。”

    宋楚云眯眼笑,迎上小夫郎清秀的眉眼,那笑愈加灿烂。

    “你是没捞到铜板的好处,但你有我啊,我天天在家陪你呢。”唐恬理直气壮。

    是,说的是没错,天天在家陪着宋楚云。

    可那就意味着小崽子吃的点心要翻倍买,宋某人要干的活也得翻倍增长。

    气人的是大金小金还有工钱拿,偏他钱没一分,想搂住人多啃两口肉偿都不行。

    “那、那给你亲呗”唐恬坐在宋初八背上晃脚丫,许是让自家夫君怨念的眼神给看心软了,红着耳朵哄他。

    “真的?”宋楚云一喜:“每天都能亲?”

    “嗯”

    “那我能伸舌头不?你不会又像上次那样咬我吧?”

    宋老父亲对此心有余悸,虽说的确是他欺负人在先,小夫郎忍无可忍才行报复之举的。

    眼下他们刚从书斋出来,站在提着‘清风雅堂’匾额的门廊下,实话说唐恬并不是很想跟他夫君讨论这档子事。

    “不咬你赶紧走吧,再不走老掌柜要出来听墙角了。我们等晚上天黑了,躲进被窝里说。”

    “那哪行啊,万一回去之后你不认账了呢?”

    宋楚云这会儿满脑子都是唐恬柔软好啃的唇瓣,压根理会不了其他。

    “甜甜,上回你兴头起来跟我说什么来着,说想试试角色扮演?趁着没走,要不我去书斋买把戒尺,今晚咱们就尝尝滋味?”

    老掌柜:“哟,又来生意了?”

    唐恬:“!”我不是,我没有,你胡说!

    第86章

    唐恬自从接了抄书的活儿, 一连几天,几乎连房门都没怎么出。每日从吃完早饭就开始,一直忙活到夜晚入睡前。

    沐哥儿在家休养一阵终于恢复健康, 他兴致冲冲来找人玩,不想自个儿倒陪着看了好几日的话本。

    还好他本来就不是那种极爱闹的性子, 见唐恬一个人埋头抄书辛苦, 便跟他作伴, 也找副纸笔帮着抄写起来。

    “不着急,我手头这本快抄完了, 等我抄完就接手你剩下的那本。”

    黄沐念过书, 只是字写的没有恬哥儿好, 为保证质量, 不得不一笔一划认真临摹, 将速度放慢些。

    不过有人帮忙终归会快很多, 唐恬原先预计三天抄完一本,现下才六天就抄完近三本。他算算能挣来的铜板,打心眼里觉得高兴。

    “等我从先生那里领到酬劳, 就给你开工钱,一本分你十文,你看好不好?”

    “不用了,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就当练练字,陶冶下情操吧。”

    沐哥儿一笑,抬手抹去额角上滑下来的汗。

    唐恬见状心有谦意, 忙端来西瓜给他吃:“用的用的, 现在天气热,闷在屋里写字本就耗精神。再说快到八月十五了, 到时候镇上开集,咱们可以拿这些钱上街逛逛,去淘买些有趣的小玩意儿啊。”

    “唔你说的好像有道理诶!”

    沐哥儿听他提起中秋逛集会的事,眼神都放光了:“那你多拿几本给我抄,我可喜欢集会上卖的手提花灯了!这次要多买几个,顺便给阿爹阿娘也捎带些寓意喜庆的回去!”

    “好。”小夫郎笑笑,招呼他吃西瓜。

    原本宋楚云是用菜跟村里人换来两个西瓜的,但柳丰村的地没有赵瑭村那么适宜产瓜果,所以汁水虽多,却不及李博轩给的黑皮西瓜甜。

    那小伙今年也支了棚子买瓜,可惜交不起集市的摊子租赁费,为图便宜,就干脆在村与村中间的马道旁做生意。瓜切成块卖给赶集或过路的商人,一天还能挣个二十来文的花销。

    他今年的第一筐西瓜没拿去卖钱,去年答应过再来柳丰村要大鑫给送一个,于是满满一筐皮薄汁甜的大西瓜就全数出现在了老宋家的小院里。

    唐恬和沐哥儿都喜欢这沙瓤西瓜的口感,宋楚云一个没动,甚至连篮筐都给搬到了他们书桌旁。

    惹得大鑫啃一口只脆不甜的瓜就嚎一嗓子,言词中无比怀疑宋楚云和大鑫是不是欺负他没小媳妇在跟前。

    盛夏时节没有什么比冰镇西瓜更能解劳消乏的了,唐恬和黄沐一人半个瓜吃的肚皮撑圆。不等肚子里的汁水消耗殆尽,小夫郎撑着从凉席上爬起来,人一晃便稳稳地扎进了书堆。

    “没剩几页了,留着待会儿我陪你抄吧。话说回来你夫君那样能干,家里又不缺钱用,大热天的,干嘛还巴巴的接这种活?”

    黄沐是真想不通,按理说唐恬主家管钱,想吃什么买什么从日常开销里支取就是。

    即便是在为逛集市提前攒些小私库,他喜欢的东西只要能说出名字的宋楚云都能给他弄来,压根犯不着这样辛劳自己。

    关于愿哥儿有孕的事唐恬不好直说,只得找个由头道:“我在书院里的一个同窗病了,看病、抓药、养身子开销大,他家境贫寒支撑不起,我接点活帮他筹些医药费。咱是小哥儿,到外边做工又热又累不说,关键是挣不到几个钱,想来想去,还是只有抄书最划来。”

    这话是实情,村里有些穷苦读书人也会接抄书的活儿挣点笔墨钱,因为是在村里,需求量比较低,所以一本挣得多的才挣十来文。

    像这样三十文一本,刨开笔墨支出,手里能落近二十文的买卖还是少。

    “你对你那同窗可真好,既然如此,我不要你开工钱了。家里的钱我在管,阿爹阿娘时不时也会补贴个几十文给我做零用。我可以免费帮你抄书,就是就是有点小忙,想请你帮一下。”

    “你说,我若能帮的一定帮你。”

    “也、也不是什么大事”沐哥儿见他答应的爽快,脸颊蓦地羞红。

    他扒到窗边往外张望片刻,瞧院里三个汉子忙得热火朝天没功夫注意他们,方贴到唐恬耳边轻轻耳语几句。

    小夫郎一听他说的内容,登时耳根比他还烫:“这这些事我也不怎么懂,怎得突然想起要问我”

    “我是听小金说的说你和你夫君常关起门来在屋里,有时大白天也关门。每回出去你都是满面红晕,神情倦怠。那小夫妻关起门来能做什么,不用猜都知道,好恬哥儿你就教教我吧,到底怎么做才能增进那种情趣啊?”

    唐恬遭他问的满面为难。

    这种事问他真没用——问问宋楚云说不定还有收获些。

    他好像每次就往那一躺,后边的事就不由他控制了。

    “每、每对夫妻都不一样的,你难道对大扬不满意?”

    “没有。”沐哥儿顶着张红脸摇头:“满意是满意,只是阿扬哥脾性憨厚,又疼惜我,生怕劲用大了我受不住,所以从来不敢折腾新花样。我是担心时日长久,没点新鲜的,他在这档子事上会对我厌倦呢。”

    唐恬听闻这话第一反应就是:他恐怕这辈子都不用担心宋楚云会厌倦了。

    因为他那大尾巴狼夫君有无数种新花样可以拿来欺负人,现在这些就够他受的了,老天保佑,暂时最好别来更新的。

    沐哥儿还不依不饶的在缠他,一车子好话说尽,总算让唐恬勉为其难地开了口:“这、这个你拿去吧,别说是我给的啊拿回去学一学,应该会有用。”

    小夫郎摸出本春宫图慌慌张张塞到沐哥儿手里,两个小哥儿大白天交接这种东西,像做贼似的,连掌心都沁出层细汗来。

    黄沐好奇心作祟,虚着眼睛翻了两页,边翻边咬紧下唇:“这画里画的好像都是夫君主导,要是阿扬哥不配合我怎么办?”

    “不配合那你就引导他嘛。”

    “可我不会啊你呢?恬哥儿,你平时,是怎么引导你夫君的呀?”

    这个问题唐恬无从解答,宋楚云那个老流氓还需要引导?不引导都不做个人,真引导起来那还不把他生吞活剥、拆骨吃肉了。

    小夫郎羞得很,穿裙子跳舞是独属他和宋楚云之间的小秘密,不方便透露给沐哥儿听。

    他垂眸想了想,踟蹰道:“我、我也没做什么,就洗干净,然后擦香膏,让身上闻起来香香的。衣裳的话能不系的地方就不系,收拾好早点上床躺着去。”

    “这样就行了?”

    “嗯”

    “那好,今晚我就试试。”

    沐哥儿把春宫图卷进怀里,还蹦跶了两下,确保书册不会在走路时掉出来。

    “恬哥儿,多谢你教我法子,等明儿我早点来,同你分享下今晚的心得。”——

    黄沐心里揣着事,不等吃晚饭就着急忙慌拉着大扬回家去了。

    小夫郎还等着他来开分享会,谁知等到翌日中午也没见着这对小夫妻的人影。

    “噢,你说沐哥儿啊,大扬早上来了一趟,说他身子不适,要卧床休养,怕是这几天都不能找你玩了。你说说,沐哥儿这身子骨也忒弱了点吧,受凉才好几天哪,就又病到不能出门了。”

    大鑫一面往篮子里捡鸡蛋一面和唐恬扯闲话。

    “这大扬也是,昨儿回去不还好好的?今早一瞧,好家伙,眼底乌青,走路没力,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半夜让人吸走精气了呢。”

    唐恬闻言不由砸吧唇瓣:“效果这么显著的吗?”

    “什么效果显著?”宋楚云从里屋出来,一甩装饲料的褡裢,向小夫郎笑问。

    “没、没什么。”唐恬避开话头,目光落在他身上时倏然一顿:“真好看咦?你今儿怎么换了身这么好的衣裳,是不是要去镇里办事?”

    宋楚云揉揉他的后脑勺,无奈一笑:“完了,抄书真抄成小傻子了,你不是才答应我吃完午饭和我一起去镇上定家具用品么?”

    唐恬光惦记沐哥儿的事,连宋楚云说的内容都没听清就胡乱答应了,这会儿被抓现行不禁脸红:“你去吧,自己看着拿主意就行,我还要抄书呢。刚抄完三本,得加把劲多存点钱。”

    宋楚云好笑:“甜甜哟,咱家还没到揭不开锅的地步,不必为了补贴家用这么辛苦。要是缺钱直接到钱庄去兑银子,不用担心不够,我会设法补上的。”

    “不是够不够的问题哎呀,不和你说了,你回来替我带串糖葫芦就好,记得要撒芝麻的那种。”

    唐恬说着就要往屋里去,偏偏宋楚云动作比他快,步子没迈出两步就被人一把抄到肩上扛了起来。

    “瞧你这几天抄书人都瘦了一圈,横竖那三本已经抄完了,不如休息一天吧?你要吃的糖葫芦我带你上店里去买。”

    唐恬原还想着挣扎,奈何这一阵抄书确实累人,胳膊胀痛发酸,手腕也磨得生疼。

    架不住他夫君扛上肩头的好哄和庆元斋的芝麻糖葫芦。

    小夫郎鼓着脸颊勉强同意:“那好吧但我还要一吃碗撒了花生碎的奶糖酥酪,才肯陪你多逛会儿街的。”

    第87章

    只要唐恬不守在书桌前和自己较劲, 说要吃什么宋楚云都没有不依他的。

    许久没有夫郎陪同一块上街了,宋楚云偶像包袱发作,换了套平常没穿过的好衣裳。

    孔雀绿的绣纹底色, 配上腰间一根浅金绦带,那两个缧丝团扣在颈前一系, 怎么看怎么有点大家少爷的富贵华气。

    小夫郎见他把自个儿拾掇的这样出挑, 不甘示弱, 从人肩头一蹦下来就溜进了屋,半晌才揪着月牙色的收腰长衫衣摆腼腆露面。

    “很好看。”

    宋楚云由衷夸奖:“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小哥儿。”

    “别胡说。”小夫郎得了夸奖很高兴, 不用人抱就爬上骡子背:“走吧, 早点回来说不定还能多抄两页书。”

    宋楚云扶额, 本来没这计划多逛会儿的, 听唐恬如此说那势必是要不到天黑不回家了。

    答应要给小夫郎买奶糖酥酪和糖葫芦, 宋楚云为了拖延时间, 买好这些便喊着说午饭没吃饱有些饿。找了家卖馄饨的小摊,坐下来慢慢吃慢慢喝。

    庆元斋对门就是小摊,宋楚云等馄饨放凉的空挡仔细观察了一圈周围环境, 顺带琢磨庆元斋挂在门外的点心招牌。

    小夫郎兀自啃着糖葫芦,见他夫君远眺放空,不由疑惑道:“你看什么呢?”

    “我在看哪家铺子的地段好,回头攒够钱, 盘下来给你开个甜品店。”

    宋楚云勾唇,指指街正中的一间闲置店铺:“那家怎么样?”

    唐恬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叼着糖葫芦一抬眼:“挺好, 镇上的点心铺子不多, 就开在庆元斋旁边,我们也分它一杯羹。”

    “抢人钱财的事做不得, 我开的甜品店可不分羹。”

    宋楚云笑着戳他鼓起来的腮帮子:“我上市即垄断。”

    “啊?”

    眼见宋楚云抬脚要去问盘铺子的价格,唐恬忙拉住他:“你、你认真的?”

    “那当然,开甜品店的事我早就有计划了,提前问问价格,才知道铺子盘下来要准备多少预算呐。”

    “可、可盘铺子很贵的,就算价格问好了,咱们上哪去弄这么多钱啊?现在家里又在盖新房,单靠四亩地的卖菜钱定然撑不够。”

    唐恬还怕他为哄自己开心去地下钱庄借什么高利贷,死拉着不让宋楚云走,非要跟他掰扯明白。

    小夫妻当街就拉拉扯扯,此举引来周遭一片掩笑注视。

    唐恬红了脸,却不松手里的劲:“反、反正你不许去,我不要那劳什子的甜品店,我只想跟你一起过安安逸逸的小日子。”

    宋楚云失笑:“甜甜,钱的事已经有着落了”

    “有着落也不许瞎浪费,你知道盘个铺子要多少钱么?这么好的地段,一间铺子少说都要百八十两,加上里头的陈设摆件,再加上请伙计的人工开销,还有食材用料、桌椅板凳、锅碗瓢盆,短时间内你上哪能挣来这么多?那些借高利贷的人没一个好下场,让追债的人抓住不是缺了胳膊就是断了腿,我不是怕你生意没做好亏了钱要还一大笔债,我是怕你辛辛苦苦投入那么多结果换不来同等的回报。你有这些钱拿来办场婚宴娶我难道不好吗?我还能不收利息天天让你抱着睡呢!”

    小夫郎头一回这么着急,一股脑的像是要把心底的担心全部都给说出来。

    宋楚云盯着他叭叭叭的唇瓣不作声,倒是唐恬说累了,气咻咻地望回去:“干、干嘛这样看我?”

    宋楚云:“我们甜甜想办婚宴了啊?”

    “没、没有的事!”小夫郎骤然咬唇,连糖葫芦都顾不上吃了,偏过头一个人生闷气。

    他们有县令大人亲自开具的成婚证书,就算不办婚宴,也没人敢不承认他们是对合法小夫妻。

    家里盖的新房就是为了成亲用的,宋楚云说过,他不能在原身简陋的破屋子里和唐恬做他最想做的事,这一点小夫郎心里一清二楚。

    他之所以这样说,还是为劝人别沾染高利贷。他不图家财万贯,荣华富贵,他只图身边每一天都有宋楚云。

    反观姓宋的,唐恬的这番慷慨陈词是他一个字没听进去,脑子里唯一闪过的念头就是:要不给小夫郎买条毛茸茸的尾巴系在腰上吧?这样生气时可以一甩一甩,肯定会更加可爱。

    唐恬这回是真不高兴了,看着半碗奶糖酥酪让宋楚云吃个精光都没肯说话。

    惹得做夫君的那个只能耐心安抚:“别气了,甜甜。你相信我,我的钱来路都正着呢,那些个违法犯罪的事我绝对不会碰。”

    “真的?你保证不借高利贷,还要保证大鑫大扬他们都不沾染这些。”

    宋楚云莞尔:“我保证。”

    唐恬脸色这才好看些许:“那你准备做什么活计?前前后后加起来要一二百两呢,难不成咱们那四亩地里能掘出金子来?”

    “说不准噢。”

    唐恬狐疑的看向他。

    钱只是有着落,还没真揣进口袋里。宋楚云怕说多了又惹他瞎想,于是卖了个关子:“后天孙掌柜要来收成第一批秋季的蔬菜,到时甜品店能不能顺利开起来,结果自然见分晓。”

    谈生意做买卖这档子事唐恬是不怎么管的,出于对宋楚云的信任,他率先止住话头:“那好吧,如果是合理合法挣来的钱,想怎样用我都听你的。但你不要瞒着我,好的要跟我说,坏的也要跟我说。”

    宋楚云抿去唇角沾的奶糖汁,笑容清晰明朗:“一定。”——

    在馄饨摊子上吃吃喝喝小半个钟头,两人撑得快走不动道了。要不是碰巧看见有拉木头的牛车从路上经过,唐恬差点都要忘记他们这趟出门是干什么来的了。

    木场在镇子的郊外,和明鹏砖厂隔门相对。

    好些看完砖的人会顺路转进木场,定个家具大件,或是买几张八仙桌、太师椅。一趟就能把屋里屋外全干齐活,可谓是十分方便。

    宋楚云上回就是在镇上这家砖厂里买的砖,老板很会做生意,结算时送了他一张名帖,凭此名帖到对门的木场去买家具能优惠。

    迎客的伙计见他们穿着不俗,就知是两位贵客。再见到砖厂老板给的名帖,愈发热情起来,一面朗声吆喝一面弓身把他们往里头让。

    “二位今儿来这儿啊就算是找对地方了,咱这木场开了可有些年头了,镇上的家私陈设铺那都是从咱家进的货。制物的木材产自青丘锋,全是生长十年以上的顶级松木。”

    伙计引他们进到里间,唐恬原以为里间是喝茶听介绍的地方,不想穿过门廊,入眼满是制作完成的桌椅柜台。

    大到整张的床,小到案柜上的雕花摆件,满目琳琅,应有尽有。

    “不知二位想看点什么?是为开店做装饰,还是自个儿家里要添器具呢?”

    唐·勤俭持家·恬:“我们想简单看个衣柜。”

    宋·败家子·楚云:“装点成亲要用的新房。”

    伙计接待多了这样的小夫妻,眼神在宋楚云和唐恬之间流转几瞬,精准找到目标客户。

    “既是为成亲做装点,那样式上就得大气,哥儿瞧瞧这个八开门的六层镀漆镶镜衣柜,这是咱家卖得最好的一款。容量大不说,以后有了孩子,一家几口人的衣裳都放得下。关键是门上就有铜镜,穿戴衣物无需再买镜子了。”

    伙计殷勤向唐恬推荐,也不知是看准了家里定物什得他说了算,还是拿捏了他好性子容易被劝说成功。

    小夫郎围着衣柜转了两圈,还伸手摸了摸上边刷的朱漆。

    宋楚云笑道:“喜欢么?”

    “喜欢是喜欢,可未免太大了些。八开门的六层衣柜放了它,咱们床放哪里去?”

    单看这衣柜大小,在大橱里铺上褥子都够两个人睡的了。宋楚云不仅不介意拿它当床,反而很中意那面落地铜镜。

    ——要是关上门在镜子前做点什么,以小夫郎容易害羞的脾性,必然会有出乎意料的效果。

    唐恬还没发现他夫君脑子里现在都是些难以启齿的画面,注意力被旁边一个稍矮些的衣柜吸引,步子便迈到那边去了。

    “啧啧,哥儿真是好眼光!这个衣柜在销量榜上排名第二,被广大顾客称之为姑娘小哥儿的梦中情柜!”

    伙计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是不是梦中情柜唐恬不清楚,但这衣柜是比旁的别致些。柜门不似寻常的开拉门,而是底下装了滑道,可供左右推拉。

    这样的衣柜节省空间,能让房间看上去更大。顶上还配套有两个顶柜和四个底柜,顶柜收纳厚被褥,底柜收纳袜子、鞋垫、针线包等小物件。

    其中一个底柜暗藏玄机,里头还有一层,带着烙花铁锁,能放珠宝钱盒等贵重物品。

    唐恬对这个衣柜很是中意,来回看了两转道:“劳烦问一下,这个售价多少?”

    “这衣柜原价三两八钱,二位是砖厂老板介绍来的,理应享有优惠,打完折之后的价格是三两二钱。”

    一钱银子就是一百文,相当于这个衣柜要三千二百文,而且还是打完折之后的。

    唐恬一听这价格心就凉了半截,衣柜是小,最大头的床还没买呢,一张圆床定做起来花的钱比衣柜只多不少。

    “那算了我们再去别家看看吧。”

    “怎么算了?”宋楚云揉他的头:“不是很中意么,中意咱就要这个。”

    “三两多有这钱拿来给我买零嘴不好吗?破柜子不会动弹,我还会给你叠衣裳呢。”

    宋楚云简直要被逗得笑出声,拉他到一旁悄声咬耳朵:“甜甜乖,咱不和木头衣柜比。我知道你是心疼钱,我们盖房子买材料花了八两,手上还剩五两,大鑫前一阵摆摊收益的一两也在我这里。孙掌柜后天来结菜钱,初步估计不会低于十两,一共十六两,买几样家具还是够的。”

    “那钱也不能全拿来买家具了啊,总得留一点办更重要的事。”

    “这就是头等大事,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了。”

    宋楚云哄他:“你放心,甜甜,该留的我会留。你只管花,怎么挣钱我来想办法。”

    宋楚云的保证一向都是有份量的,唐恬心里明白,想办法一说在他夫君这里从不是推诿托词。

    “你既这么说那好吧,衣柜就要这个。”

    “这才对嘛。”宋楚云牵他的手:“走啦,甜甜,夫君再带你去看看可以盖方被子的圆床。”

    第88章

    提到床和床上用品, 那可算是触及到了宋楚云的高度舒适区。

    唐恬一路被他牵过去,没到两柱香的功夫就彻底失去了话语权。全程只能做个满头问号的旁听者,以及一个不会说话的点头机器。

    宋楚云:“这床架子顶上能装挂钩不?就是那种能挂生绢, 还能挂点铃铛之类的小钩子?”

    木场伙计:“如果您有需要,咱家可以定制。”

    宋楚云:“好好好!”

    小夫郎隐约感觉到所谓的‘生绢’和‘铃铛’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但他没敢问出口, 以免宋楚云当众说出某种有伤风化的虎狼之词。

    宋楚云:“这床垫和床是配套的吧?承重力怎么样, 压的时间久了容不容易变形?”

    伙计:“咱家的床质量您放心,就算长时间把两个人的重量往同一个位置上压, 也不会产生变形或凹陷。”

    宋楚云:“行行行!”

    小夫郎从他的语气词里察觉到了一丝丝的不妙, 怎样睡才会长时间把两个人的重量往同一个位置上压啊, 简直细思极恐。

    宋楚云:“这方形靠枕是买床配套赠送的么?尺寸有点小了, 看在买大件家具的份上, 能不能免费进行个尺寸升级?”

    伙计:“您二位是贵客, 这点小要求当然要无条件满足。这两个方形靠枕您照样拿回去,小的再额外送您两个软枕,拿来垫腰垫背都很好。”

    宋楚云:“不错不错!”

    小夫郎看着那两个白胖胖软乎乎的枕头, 已经开始有点腰酸了。

    犹豫半晌,他还是惴惴不安的提出疑问:“枕头我们不缺呢,要不这两个就别要了吧?”

    “那怎么行,我们床榻上的枕头是睡觉用的, 有一面用荞麦填充,比较硬实。不比这个全是棉花的枕头,柔软点才不会把你腰上磨红。”

    唐恬:“”好贴心噢, 但枕头不拿去枕头, 为什么会出现在腰上?!

    宋楚云解决完这一系列的问题,最后付定金时那叫一个笑逐颜开。伙计被他这爽朗的笑意感染, 好事做到底,作主额外赠了一份新婚大礼包。

    “凡是在咱家定制新房用具的夫妻都会享受到礼包优待,不过您二位爽快,这礼包里的东西比赠给寻常夫妻的要齐全数倍,预祝您二位新婚快乐,百年好合。咱家还有给孩子用的摇篮和小型餐椅、学步车,欢迎下次光临!”

    “好说好说。”宋楚云一手拎礼包,一手牵夫郎,满面笑意那是遮都遮不住。

    除开买床和买衣柜两个大件,其他诸如床头柜、壁橱、碗柜,就都是小额开支了。

    手头的几两银子全交了定金,约好等衣柜门上安好铜镜,床顶安好挂钩,验货无差后再交付剩余尾款。

    宋楚云抖抖钱袋,一锭锭的银子花出去,留下的全是散碎铜板。数一数,竟还有一二百文。

    “甜甜,你还想吃点什么?咱买了带回家去慢慢吃。”

    小夫郎心疼那几锭银子,说什么都不肯买零嘴了,生怕赶不及在孙掌柜收菜前遇到要用钱的紧急事。

    宋楚云劝说无果,只得依他的话,揣好钱袋拢在怀里,不让家里仅剩的一点‘保命钱’掉半个铜子儿——

    原本孙掌柜约好了是后天来收菜,不料隔天一早一辆油布马车就停在了老宋家的小院门口。

    “哟,孙掌柜,来这么早?进屋喝杯茶先?您略坐一坐,等我洗把脸就和您一起去田里。”

    “不急。”孙掌柜笑笑,随便拉了张小板凳就坐下:“家里有夫郎就是好睡,这还算早啊,我来的时候已经到田上去转过一圈了。”

    “是么,您可瞧见田里的秋白菜跟搭架黄瓜了?这一季收成多,还没到正秋收时节呢,前边种的庄稼就都着急要收了。”

    小夫郎的金手指一直在持续性起作用,即便近来他没怎么上田里去转,收成速度和品质仍保持着前列。

    孙掌柜对此无有不满,连语气都带着欢欣:“那白菜一株株又嫩水份又足,黄瓜也是沉甸甸地挂在架上,我怎么能没瞧见。我本想着明日再来,赶巧今儿我那当讼师的外甥女有空,吵着非要来看看商户收菜,你可别嫌我叨扰。”

    “怎会。”

    宋楚云用绢帕抹了把脸,把盆里的水浇在三分小田里润土。动作与村里种田的糙汉子一般无二,只是举手投足间莫名有种不拘小节的洒脱之意。

    “您外甥女是讼师啊,这年头讼师可不好当,还是个姑娘家。那当真是女中豪杰,不让须眉了。”

    “宋小郎谬赞,她这会儿就在马车上等我们呢。你要是忙完一会儿去田里,不妨让她同你打个招呼。”

    孙掌柜听他夸自家外甥女,忙指了指马车的方向。

    宋楚云礼貌性的抬眼望去,果然见马车帘子后边半张朦胧侧脸:“要打招呼也该是我主动,哪能让她一个姑娘家受累。孙掌柜且再等等,我同夫郎交代一声,就随你去田里。”

    上回孙掌柜有意介绍自己女儿给宋楚云认识,让他不动声色的给驳了回去。这回又带个外甥女来,醉翁之意不要太明显。

    唐恬昨晚让人按着体验了下新婚大礼包里的几样小玩意,这会儿正撒娇赖床不肯起。宋楚云也乐意惯他,只给亲亲额头交代好去向。

    “你早点回来,我想吃烤鸡,别让大金烤,他会把鸡腿给我烤糊的。”

    小夫郎缩在被子里嘟哝,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无比可爱。

    宋楚云没忍住在他鼻尖上啄了一口:“行,等我把钱袋子装满,婉拒掉那个女讼师就回来给你烤鸡腿。”

    “那你把钱袋子装满一点,昨晚我怕买不起米,晚饭都没吃饱”

    和女讼师比起来,小夫郎的重点似乎全都放在了钱袋子上。宋楚云痛心疾首,你夫君都被人惦记了,这崽子怎么还能安安稳稳睡成一团的?

    不等他再度述说自己坚守男德,绝无二心的誓言,唐恬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甚至无意识的哼出两声诱人鼻音。

    宋楚云:也就是说,咱堂堂八尺会做饭会干活会疼老婆且容貌俊朗无不良嗜好的男儿,没有一只钱袋子有吸引力。

    呔,没有说骚话秀恩爱的机会,很伤心——

    宋楚云给唐恬掖好被角,对着他赏心悦目的睡颜好一番叹息惆怅过后,终于想起了还有正经事要做。

    孙掌柜借口油布马车太小坐不下,建议宋楚云去和他的外甥女凑合挤一挤。理由是‘没人会把做讼师的姑娘当女人看,带来的家丁小厮都是自己人,统共没二里地,瞧见了也不会说三道四’。

    宋楚云表示他考虑的很周全,而后毫不犹豫的骑上宋初八,证明除了夫郎他坚决与一切异性保持距离的良好态度。

    车马疾驰,很快就到了地里。

    收菜、称菜、结算菜钱,这些事都是做了好几回的了,现下有家丁小厮帮忙搬运,能用得上宋楚云的地方少之又少。

    孙掌柜闲来无事,索性一边拉一个,领着宋楚云和外甥女三个人站到田埂上去聊家常。

    “这次的菜收成不错啊,养了大半年,薄田也养成良田了,产量日渐上涨。宋小郎照料田地辛苦了,清荷,快把你带来的咸鸭蛋赠给宋小郎。”

    阮清荷闻言递上一方木盒,打开里面是九枚用红绸布包裹的咸鸭蛋,颗颗个头硕大,圆润饱满,不难想象里面的蛋黄有多细腻爽口。

    宋楚云却不接:“多谢孙掌柜好意,咸鸭蛋宋某和夫郎在家也制了,正吃着呢,味道极好,回头我送些去给您尝尝。”

    “家里土方法制的没有这种香,我那外甥女家就是专做腌货的,这蛋吃起来比腌肉还下饭哩。”

    孙掌柜一笑一脸的褶子,见宋楚云迟迟不伸手,也架不住尴尬,忙帮着接过来:“宋小郎啊,是这样你我相识也快近一年了,我知你是个靠得住的实诚人。我这外甥女呢,要不是早些年家里寒薄,逼得没办法才去做了讼师,她一个女儿家,不比男子那么容易寻到活儿,这些年是吃了不少的苦”

    “您有话不妨直说。”宋楚云无情打断,他来田里是为给夫郎装满钱袋子的,不是来听孙家直系亲眷过的有多不容易。

    孙掌柜被哽了一记,搓搓手涩声道:“快人快语既这样,那我就不兜圈子了。令夫郎不能生育的事我有所耳闻,为着宋家有后思量,我有意把外甥女许给你做二房。一来她家做腌货,我听说你在村里的集市上有个摊子,要是能成,他们家愿意把货物放在你摊子上售卖,不愁来日不能开成店面。”

    “这二来嘛两家结了亲,我们的供货合约还能继续往下续。过了这一季合约就到期了,你也知道,喜莱饭庄的生意刚好大半年,可不能断在这个节骨眼上”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稳住他这个菜品供应商。

    宋楚云心里暗笑,用妹妹家的外甥女换自家饭庄生意长久不衰,所谓无商不奸,便是孙掌柜这股清流也难逃此论。

    “孙掌柜是怕我供完这最后一季就不续约了是吧?我可以答应你,往下续约的事没问题。不止续约,我还可以白给你供菜,一分钱都不收。”

    “这”

    孙掌柜是做生意的人,自然清楚宋楚云不会这么简单就同意续约。况且菜品白供应,一分钱不收,那他辛苦一场图什么呢?

    果然,宋楚云笑笑,眼尾眯出道狡黠笑意:“我有个条件,你若答应,这些菜就分文不取,全都归你。”

    第89章

    孙掌柜提着心等他的后话, 宋楚云也不故意拿姿态,坦言道:“让我入喜莱饭庄的股,每个季度按饭庄的总利润进行分红。”

    原本他们之间是菜农与商户的单线供应关系, 宋楚云只负责提供菜,孙掌柜专管料理饭庄经营。

    喜莱饭庄是自家营生, 若是有外人参与, 这就不免让孙掌柜有点犯嘀咕了。

    “宋小郎可是对菜品单供我这一家不满意?怕生意做小了没有上升空间?这个你不必担心的, 我准备明年把隔壁的两间铺子盘下来,扩大饭庄的经营地盘, 店铺扩大, 菜量需求自然会上涨, 届时你也能从中受益。”

    “孙掌柜误会了, 我对单供你一家没什么不满意, 更没有担心生意会做小。咱们合作这么久, 相处的还算愉快,鉴于对喜莱饭庄日后的发展考虑,我想孙掌柜总不会和钱过不去吧。”

    宋楚云莞尔笑道:“我听说喜莱饭庄如今在镇上小有名气, 不少人慕名而来。孙掌柜与其守着一个小小的饭庄做死生意,不如再把名气打响些,把招牌做出去,最好做成个连锁品牌。”

    孙掌柜听不大懂连锁品牌的意思, 但他隐约觉得这是一个商机。出于一分钱不花白得菜的诱惑和对宋楚云的信任,他提出疑问:“宋小郎刚刚说的入股,究竟是怎么个入法?”

    “很简单, 我参与喜莱饭庄的收益分成, 饭庄一个季度挣多少银两,我按比例拿我应得的部分。而我提供给饭庄的好处, 就是无条件免费供应所有菜品,我再拿挣来的钱去买地招小工开垦,不管是盘一间铺子还是两间,我都按需求一斤不少的供菜。我虽说占了个名誉股东的身份,但实际上就是一个甩手掌柜,并不干涉饭庄内的任何经营。怎么样,孙掌柜,考虑一下?”

    宋楚云说完就乖觉踱步到一旁看伙计搬菜去了,充分给足时间让孙掌柜消化掉这些信息。

    孙掌柜则凝神思索,分析其中的利与弊到底哪个更大。

    诚如宋楚云所说,生意越做越好,饭庄扩建经营规模,那四亩地迟早会不够用。

    要是宋楚云入了股,表面看着是分去一部分利润。其实按原先那样算,菜品供应量上去了,用来收购蔬菜的支出也会水涨船高。

    他保证了饭庄的正常需供,饭庄规模大了收益就多,能以钱生钱,迟早把两层楼的小饭庄做成几进几处的大酒楼。

    还有就是那个连锁品牌,倘若喜莱饭庄保持生意红火,人传人把名气传出去,攒够钱不是能到淮昭镇以外的地方再开一家店么?

    到时候影响力增加,设法和当地的官员、富商们走动走动,躺着数钱的好日子几乎指日可待!

    孙掌柜脑子里闪过无数帧腰缠万贯的画面,不等宋楚云要卷裤腿子下地去帮忙,一手拦住他便道:“我同意了,不过我得先问问,你的占股比例怎么算?”

    有孙掌柜这句话,宋楚云就知事情已经成功了一半。

    他沉吟片刻,浅笑道:“我只供应了菜品,除开店面本身就有的投资、加上您一家子的人力,再算上这些年经营打出去的名声。我占不了多少股,每个季度拿纯利润的三层分红,年底一季四层分红。”

    没有上来就要五五开,孙掌柜表示这个分成他还是比较能接受。

    “好,且容我算算我算算啊。”

    孙掌柜让伙计拿来一方算盘,懒得找地方搁置,往膝盖上一架就噼里啪啦拨动起来。

    喜莱饭庄上个季度总收益共一百三十二两,按这个算法,他得给宋楚云分个近四十两。这数额乍一听是有点多,实则扣除本身就预计支付出去的菜钱,也就多了个小二十两。

    买地、开垦、招工人、种植打理这些事不需要他操心,等饭庄规模扩建完成,纯利润会翻倍甚至翻上好几倍,这样算起来是稳稳的能赚钱。

    孙掌柜略一合计,利落收了算盘:“成交。”

    宋楚云就喜欢和爽快的人打交道,抬手要问随行的家丁要纸笔,拟一份新的合作契约。

    “哎,不劳烦宋小郎,这不是有个现成的讼师么,让她来拟就好。”孙掌柜呵呵笑,挤眉弄眼地把阮清荷往宋楚云身边推了推。

    阮清荷这名字听上去是个温婉秀气的小姑娘,可不知是不是做讼师的原因,本人在面对开具契约的事情上严肃又认真。

    弄得宋楚云见她板着一张脸,怀疑双方不是在谈盘满钵满的生意,倒像是他在和孙掌柜处理劳务纠纷一样。

    “写好了,契约生效从下一季开始,也就是新一年的合作契约。”阮清荷把拟好纸页分别递给孙掌柜和宋楚云,等他们两个人签字按下手印再两方交换。

    “我打算明年一开春就扩修店面,你开垦培土还要花上几个月,我看占股的事不如从这一季就开始?你那盖着房子呢,手头宽裕些,早点买地也能早点供应啊。”

    饭庄夏季生意最萧条,反之年底生意最兴隆,需要的菜品是平常季度的两倍不止。孙掌柜等不及冬天再分出红利来让宋楚云去买地开垦,现下这个时节赶上秋收,有些收成不好的地愿意卖的也多。

    宋楚云正想着怎么旁敲侧击一下,让孙掌柜松口从这一季就开始分红,可巧对方主动说了。

    “孙掌柜所言极是,宋某没有异议。”

    他们两相商定好,阮清荷就把契约拿回去又改了改。宋楚云和孙掌柜看过没问题,头碰头签字按下手印,再交换契约各自保存。

    因着这个季度就要入股,那些菜也不必在田里称重算价钱了,等回头运到仓库,在门口称完登记入册就行。

    宋楚云作为东家之一,有权过目饭庄的账册。孙掌柜这趟出来没随身携带,就招呼他一同去镇上一趟,过目账册加领现银,大几十两银子,得走下帐房先生拨款的流程。

    横竖是去拿钱,宋楚云当然没有理由拒绝,腿一抬就要去骑宋初八,结果又被孙掌柜给拦下了。

    “宋小郎,我那外甥女为人的确不错,你真不给她个机会再相处相处?”

    宋楚云无奈,觉得有必要拿他那什么都吃就是不吃醋的小夫郎当个挡箭牌了:“孙掌柜的好意我心领了,不是我不愿给机会多相处,实在是家里夫郎管得严,不许我在外边和陌生女子说话。万一被他发现,搞不好要一哭二闹三上吊,跟我吵个三天三夜不罢休的。”

    “嚯,我瞧着令夫郎是个斯文性子,不想还有这样的一面?恕我说句冒犯话,这夫郎啊是该对他好,可也不能太娇纵,男子有个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么?况且他是吧,你还不得想想法子早日开枝散叶。”

    孙掌柜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土著,会说出三妻四妾的话宋楚云不认为很奇怪。

    但一码归一码,无意冒犯不代表他可以把唐恬不能生育的事情挂在嘴上当谈资。

    “道听途说的话信不得,我家夫郎身子好的很,无需孙掌柜操心。”

    宋楚云凉声把话头堵回去:“甜甜真心待我,怕我在外头受人非议,所以遮掩了我无法生育的事实,反而推说有恙是他。噢只是不能生育而已,其他功能都是正常的,孙掌柜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不礼貌。”

    “咳、咳原来如此,是老夫失言了。宋小郎和令夫郎可真是恩爱啊,甚好甚好那个,时候不早了,要不咱们先回镇上?”

    孙掌柜原先计划的就是把外甥女许给宋楚云做二房,一层生意,一层姻亲,保证能把合作契约续下去。

    此刻契约也签了,八卦也听了,宋楚云看不看得上他的外甥女就不那么重要了。

    只是孙掌柜心里还是有点子遗憾,宋楚云模样生得那般俊朗,将来不管是有闺女、小哥儿还是儿子,继承他老爹的眉眼一定都很出挑。

    唉,挺好一个四肢健全的青壮年,怎么偏偏就不行呢?

    宋楚云:你别太荒谬——

    去镇里的路上,宋楚云仍旧骑着宋初八。

    阮清荷是被孙掌柜哄来的,对于给人当妾并不很情愿。可看到宋楚云如此样貌不凡,言行举止比那些受过熏陶的富家子弟强上数倍,不禁也拨起心底涟漪。

    进了喜莱饭庄,宋楚云领着沉甸甸四十两银子笑得合不拢嘴,临走时孙掌柜感叹这桩姻亲有缘无份,非要阮清荷把人给送出门。

    阮清荷本就对他有层浅薄好感,闻言便半推半就的应允了。

    “辛苦姑娘挪步,我还要上街去给夫郎买点东西,自个儿到厩旁牵骡子就成,你请回吧。”

    宋楚云满心都在琢磨等下给小夫郎带点什么礼物回去,冲阮清荷摆手一笑,无意中流露出他身上的活泼少年气。

    阮清荷被这笑晃花了眼,脸颊有些发烫,僵硬的喊住他:“等、等等,这个给你”

    她递上一张名帖,低声道:“我在镇上的一家书斋做挂名讼师,若是日后牵扯到打官司,可以到这个地方来找我。”

    要打官司直接找纪思年多好,不用升堂就能把冤情向县令大人当面直诉了。

    老话说的好,多个朋友多条路,宋楚云秉着这个道理接过来细看:“白儒书斋,行,我记下了,回头有需要定然请你帮忙。”

    “嗯。”

    阮清荷略一抿唇,神色比之前要柔和不少。

    “告辞。”宋楚云把名帖塞进衣兜,两步一跨,细鞭一甩,生是把骡子骑出了马的架势。

    他纵骡远去,挺拔的腰背在晌午骄阳里愈发惹人悸动。

    阮清荷一路目送,直至宋楚云连人带骡消失在街转角,这才缓缓收回眼神进入饭庄。

    他们都没有发现,饭庄对面的甜汤摊子旁的竹凉遮阳伞下,蹲了一个清秀俊俏的小哥儿。

    唐恬两手捧着刚舀来的甜汤,气到鼓起脸颊。

    ——宋楚云竟然背着他在外边和陌生女子说话,不仅把人家姑娘给的东西贴身放着,还对那个姑娘笑!

    哼!

    姓宋的!!

    你完了!!!

    第90章

    离开喜莱饭庄, 宋楚云一门心思地找寻起了给唐恬带回去的小礼物。这回揣着的是货真价实的几十两银子,白花花,亮闪闪, 比那能敲出清脆声响的铜板可更吸引人。

    他在思绪里搜索了一番小夫郎说过的话,庆元斋的点心每样必不能少、答应给沐哥儿捎带的同款泥人福娃、书斋新上的胭脂砚和狼毫笔、还有替换澡室的洗脸方帕子以及一盏镂空雕花的琉璃灯罩。

    大大小小的家伙什装了一满褡裢, 宋初八对身上的重量有些许不满。回去路上一个劲地尥蹶子, 差点把最占份量的宋楚云给活活掀下去。

    一人一骡连甩带晃总算到了家, 宋楚云迫不及待要向唐恬献宝,却不料被告知小夫郎上午就出了门, 直到现在也没回来。

    “他说了要去哪里没有?外头太阳这么大, 你们怎么不拦着点?”

    “我们拦了, 可夫郎说他就是去镇上看望下生病的旧友, 嫌人多嘈杂, 叫我们不许跟着。”

    探望生病的旧友, 那就是去看愿哥儿了。

    知道大概的去向,宋楚云稍稍松了口气,把带回来的东西简单归置一番, 又重新骑上骡子。

    “晚饭你们哥俩自己拾掇就成,不必等我们吃了,我往镇上走一趟去接夫郎。”

    “哎!”

    大金小金应了声,各自在院子里忙活开。

    宋楚云上回去愿哥儿家接过唐恬, 记得那条有鞋匠铺的巷子,可惜到了那儿,四下打听半晌都没有寻到人。

    唯独只有个坐在树荫下补鞋子的老匠人说了只言片语:“噢, 一个多时辰前是有个瘦瘦的小哥儿从门前经过, 个子不太高,模样瞧着很清秀, 就从我这门口过去的。至于去了哪里,那我就不清楚咯。”

    一般来说唐恬不会独自一个人离家,就算是来镇上探望愿哥儿,也会和大金小金交代好详情,以免宋楚云回来找不到人着急。

    按小金所说,唐恬上午就出了门。算算时辰,一来一回加上看人的功夫,这个点早该到家了,没理由沿途大路和小院都不见人影啊。

    宋楚云心里隐约冒起些不安。

    他设想了几个唐恬有可能会去的地方,然而顺街找去,半只小夫郎都没出现。

    学堂大门紧闭,说是朱夫子被曾经的同僚请去赴清谈会,已经离家两天了。今儿家里没来客人,是以不知唐恬下落。

    庆元斋他买点心时就去过,眼下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辰,大街上行人甚少,一眼就能望清小半条街上的所有摊子。

    宋楚云满腔装满钱袋子的欢欣被找不到人的焦急替代,他眉头紧蹙,决定再度绕回愿哥儿家仔细询问下内情。

    牙行的老帐房提早从临镇回来,见外孙身子不好,便强拉他上医馆去看个究竟。

    愿哥儿有孕这事彻底瞒不住了,宋楚云去的时候听见院门内传来凄惨哭声,还伴随有摔砸东西的怒骂。

    他驻足片刻,最终还是咬牙放弃了敲门行为。

    镇上找不见人,说不定是擦肩而过,这会儿回去唐恬已经在家了呢?

    宋楚云兀自暗忖,主意打定,立刻头也不回的驰骡狂奔——

    天不遂人愿,小院里大金小金两兄弟在埋头做饭,看到他一个人回来,哥俩疑惑道:“您不是去接夫郎了么?怎得不见他人咧?”

    兜转这些时辰,宋楚云的焦虑程度直线上升。

    以前他出任务遇到命悬一线的危难时都没这么慌,但现下涉及小夫郎,他不得不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反复分析从村里到镇上主路的走向以及有可能会发生的任何情况。

    宋初八许是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任凭宋楚云驱使,从村里骑到镇上,再从镇上骑回村里。

    一个人找总没有四个人来的快,宋楚云言简意赅:“夫郎不见了,大金小金,你们哥俩一个去村东头一个去村西头,重点看看有溪有船的地方。大鑫,你上唐家去转一圈,带把铁锹,要是甜甜在那儿直接动手抢人,出了事算我的。”

    “那你呢?”大鑫依言扛起锹,薅上衣袖露出两条粗壮的臂膀。

    “我去镇上找帮手,无论如何,天黑之前务必要找到甜甜。”

    在找寻唐恬这件事上容不得半点玩笑跟疏忽,尽管他们三个都不知道小夫郎怎么突然就失踪了,但听宋楚云的安排肯定没错。

    大金小金出门前也一人往肩上套了捆绳子,怕唐恬贪玩跑去溪边,省得到时候人找到了不便施救。

    宋楚云交代好他们各自行进的方向,自个儿则骑上骡子,准备沿镇上的主街挨家挨户展开地毯式搜索。

    而就在此时此刻,让大家心心念念的小夫郎正拍着圆滚的肚皮在纪思年房间里鼓捣冰扇。

    他生了一整个下午的闷气,先是冲到卖冰镇西瓜的摊子上进行报复性消费(宋楚云担心他吃多了冰西瓜会胃疼,吩咐家里的西瓜不许放在井里冰镇)。

    之后又到茶楼听了几炷香的书,磕了半碟瓜子嫌没意思就走了(宋楚云和姑娘谈笑风生私相授受,他也要过把找姑娘搭讪的瘾。但茶楼没有姑娘,只有一个胡子花白的老说书先生)。

    从茶楼里出来唐恬还是生气,买给愿哥儿的甜汤让他一怒之下炫了。都走到人门口了,想着心情不好干脆临时改主意,等过两天再来探望。

    他闷头在大街上走着,外边太热,回去又不想看见宋楚云。恰好纪思年跑到武馆私会情郎,瞧见他径直就给捞上了马车。

    就这样,唐恬被纪小公子拐进了县令府。

    纪思年本着要给宋楚云吃顿教训的‘好意’,安慰唐恬说着人上门去通报过了,单等做夫君的那个来接就行。

    实则小公子背地里偷偷拦下家丁,蓄意制造出唐恬失踪的假象,打算让姓宋的好好着次急。

    不管方式方法如何,总之他的目的是达到了。

    天光将要擦黑的时刻,唐恬翘首以盼终于等到了来接他的人。

    和宋楚云一起来的还有一张小夫郎等身画像,他进门第一句就是:“快帮帮忙,借几个人,我家媳妇儿丢了!”

    纪思年:“”正常上衙门报官的流程好像不是这样的。

    唐恬:“”弱弱探出小脑袋。

    “夫君”

    宋楚云眼见纪思年身后露出半张熟悉的脸,脚下步子一顿,心跳似是漏了一拍:“甜甜?!”

    “嗯,我在这玩儿呢,你怎么才来啊——”

    宋楚云不由分说一把把人圈进怀里,上上下下看了一整圈,察觉唐恬除了肚子撑得圆了些以外没有任何变化,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吓死我了。”

    小夫郎原本还有点余气没撒完,瞧见他额角淌下来的汗不由止了话头:“我来镇上看愿哥儿,半路遇到了纪公子,他带我到府上做客,跟我给了好多好吃的点心呢。”

    “庆元斋的点心我也一样给你买了一份,咱回家再吃。”

    “哎哎,这就想领人走了啊?”纪思年侧身挡住去路,要不是打不过宋楚云,他都想把唐恬抢回来扣着了:“恬哥儿,别忘了他是怎么对你的。见异思迁,喜新厌旧,呸!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宋楚云:“?”

    “我什么时候见异思迁喜新厌旧了?”

    “就有我都看见了,你在喜莱饭庄门口对别人姑娘笑,还私藏她给的东西。”

    小夫郎低声分辨,连带即将被接走的欢喜也消去一大半。

    宋楚云十八核大脑疯狂回忆,顷刻间就找到了症结所在。

    他无奈失笑,单手把小夫郎扛到肩头,顺便把忍了大半天的烦躁无差别攻击在纪思年身上:“这事等我回去再跟你解释,多谢纪公子好心,款待的很好,下次别款待了,告辞!”

    好不容易找到人,哪能浪费时间在这里跟纪思年打嘴皮子仗。

    宋楚云懒得走门,扛着人也不耽误翻墙头,三蹦两跳就带着唐恬从院墙上翻过去,徒留满院被纪思年召过来的护院原地罚站——

    回去途中宋楚云向唐恬简略述说了一遍今日找人的心路历程,小夫郎这才知晓原来闹出了这么大的阵仗。

    心虚加愧疚,他便默默坐在骡子背上消食,连闷气也不好意思生得太明显了。

    宋楚云带人回来,找寻一圈无果的三个人忙迎上去问长问短。小夫郎瞧他们衣裳里外都汗湿了,更是结结巴巴的道歉,表示连累他们大热天还这样辛苦一回。

    “我们这都算不得多辛苦,老大今儿是遭了罪了,一整天滴水未沾,颗米未进。小嫂子,我看你还是好好慰劳下老大吧,不然惹恼了这尊菩萨,你只怕很要吃些苦头的哟~”

    大鑫挤眉弄眼暗示,不止如此,还抬抬下颌,方向直指里屋的床榻。

    唐恬脸颊羞红,既为宋楚云在意他而开心,又因憋着股子余气没地撒而愤懑。胆大包天的剜了他夫君一眼,率先跑进屋了。

    宋楚云好笑,晚间吹来的凉风扫去心头焦虑和马不停蹄的疲惫,小院众人在大鑫的调笑中恢复往日地松弛惬意。

    他就着没用完的半盆井水兜头一浇,也不等水干,胡乱捞过条手巾擦了擦,就预备回屋进行‘小夫郎街角偶遇抓包吃醋跑走’的扫尾工作了。

    第91章

    宋楚云进屋的时候, 小夫郎正在桌前埋头抄书。

    略显纤细的骨架在灯烛映照下越发单薄,去年冬天养起来的圆润经过一个盛夏消磨,反倒比刚被抢来当夫郎时更加消瘦了。

    宋楚云打从身后揉了揉他的脑袋, 哄孩子一般把笔抽走,换上七八样装了一盘子的点心。

    “还在生气呢?”

    “哼”

    小夫郎偏过头不予理睬, 挤出声鼻音儿表示此刻心情不佳。

    宋楚云让他逗的笑出声来:“我可早就跟你报备过了, 你只惦记钱袋子有没有装满, 都不在乎我被人惦记。甜甜,我好伤心呐。”

    恶人先告状这套对唐恬没用, 他气鼓鼓搓手指头。目光从他夫君脸上挪到点心盘子里, 又从点心盘子挪到宋楚云脸上。

    早上那会儿没睡醒, 仅剩的一点清明都放在解决家庭生计的大事情上了, 哪有精神听全宋楚云说的话。

    就算是提早进行过报备, 说好的是去地里, 怎得又出现在了镇上。这还是刚巧偶遇看到的,要是没看到呢,指不定和人姑娘把酒言欢谈笑风生了。

    ——亏得昨晚他那么听话, 那么配合,白让大尾巴狼占了那么多的便宜。

    宋楚云在哄小夫郎这档子事上有着消耗不完的耐心和千金不换的意趣,见唐恬自个儿胡琢磨不理人,索性凑过去亲他。

    细腻的亲吻是小夫妻之间绝佳的助兴剂, 以往这招百试百灵,唐恬纵使有再大的性子也会被亲的服服帖帖。

    但这次不一样。

    宋楚云刚要碰他,脸还没凑过去, 就被唐恬毫不留情的避开了。

    “怎么了, 甜甜?你乖乖的,别生气, 听我跟你解释”

    “你不用解释,我知道你和她什么都没有。”

    只要他想,宋楚云甚至能保证这辈子不再和那姑娘说半句话,这点自信唐恬还是有的。

    可他却不想。

    “夫君,我作主帮你纳个妾吧?”

    “嗯?”

    宋楚云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自家小夫郎这是钻进牛角尖了。

    “我们甜甜这么贤惠呢?还没圆房就想着给夫君纳妾了。说来听听呗,有合适的人选没有啊?”

    宋楚云这话一说生是把小夫郎的眼眶给逗红了,唐恬脸颊微鼓,强撑着不让水汽涌上来。

    “夫君说谁好就纳谁,我听你的。”

    “不是你作主帮我纳妾么,当然是我听你的了。”

    宋楚云含笑,一脸无条件接受安排的顺从模样。

    唐恬本以为他会变个脸色严词拒绝什么的,哪知这人压根就不带拒绝。观其笑意,说是早有期待也未可知。

    “我没你那么见多识广,身边没有合适的人选,还是夫君你自己作主吧。”

    “好嗷。”

    宋楚云笑笑,放松后腰倚在桌边,似是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还翘起条腿轻轻摇晃。

    “今儿孙掌柜给我介绍了他的侄女,那姑娘倒是个沉稳性子,在镇上做着挂名讼师。要是纳了她,以后遇上麻烦事不就有现成的人帮忙打官司了嘛。”

    “嗯”

    “或者孙掌柜的千金也不错啊,两家合作这么久,现下又结亲做生意。我那摊子大可以不摆,直接去喜莱饭庄当少东家就成。”

    “嗯”

    “算了,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村长前一阵还向我打听近况,言词间颇有点撮合我跟赵梓欢的意思。听说村长家的一个远亲在云枣镇当官,要是纳了他的小女,说不定能和官府攀上点子关系。”

    “嗯”

    宋楚云越说越像那么回事,惹得小夫郎憋不住泪,咬紧唇角偏头不肯看他了。

    没有什么比梨花带雨的美人儿更具诱惑力,相处一年多,唐恬性子开朗了些,个头长高了些,连那娇俏可爱的小动作也更多了些。

    宋楚云心都要被他的小声啜泣给哭碎了,又是心疼又是怜惜,本能的把人圈进怀里,动作轻柔的吻他脸颊。

    “瞧瞧,都是要成亲的人了,怎么比刚认识时还爱哭了呢?”

    “你欺负我”

    小夫郎缩在他怀里哽咽,指尖抓着衣襟,整个人看上去好不柔弱可怜。

    宋楚云失笑:“你就仗着我喜欢你,可劲儿的撒娇吧。”

    “那、那你会不会嫌我烦?”

    “我是你夫君,不对着我撒娇难道你还想对旁人撒?小崽子,不听话。”

    宋楚云就着抱他的姿势顺手拍了一记,小夫郎脸色顿红,支支吾吾:“你、你拍哪儿呢”

    “腰下面,腿上面,你说这是哪儿?”宋楚云得寸进尺,对着唐恬某个软软的手感很不错的地方来回摩挲:“还作主帮我纳妾,下回再敢胡说八道,我就把你按在腿上,裤子脱了给你长记性。”

    和无理取闹被抓现行比起来,唐恬似乎更在意他的威胁。

    下个月初三他就满十八了,哪有成了亲的小哥儿让夫君按在腿上脱裤子教训的。

    这又不是在床上

    不对,怎么就联想到床上了啊!

    “我、我你反正不行。”唐恬耳尖烫到要滴血,没好气扒拉他夫君不安分的手:“是、是你欺负我在先,咱俩的事还没完呢。”

    “行,事情没完就继续掰扯,你说我欺负你在先,咱们往前推倒推倒,要纳妾的话可不是你先说的?”

    “你、你都背着我收人姑娘的东西了,我说两句不中听的话怄怄你还不可以?”

    “可以可以。”宋楚云如今是快要争不赢他了,不禁扶额笑道:“牙尖嘴利,当初那个沉默寡言的甜饼小夫郎呢?你把我乖叽叽的媳妇儿弄哪去了?”

    “呸我一个好好的良家小哥儿夜夜让你糟蹋,这笔帐我还没找你算,你倒有底气问我要人。”

    听听,这是正儿八经的良家小哥儿能说出来的话?

    宋楚云莞尔:“入了我老宋家的门还想从良?看来是我过去对你太仁慈了,这样不好。”

    他手头上的劲极大,唐恬假意挣扎两次未果,很快就被人扒去外衣稳稳丢到了被褥上。

    “你干嘛我们还在吵架呢。”

    “嘴是用来亲的,不是用来吵架的。”宋楚云义正言辞,恶狼扑食一般扑过去,把闹腾的小崽子压的动弹不得。

    “甜甜乖,让我抱抱。”

    唐恬憋了一下午的闷气在这一句呢喃轻哄中烟消云散。

    他本来就没有因为宋楚云和姑娘说话而生气。

    他只是这一阵抄书很累,加上睡醒之后没有吃到香喷喷的烤鸡,再加上眼见自己夫君让人惦记。

    种种情绪堆积,他就想找最最喜欢的夫君无理取闹使小性子了。

    以前他从不敢将这些负面情绪夸张化,那样做并不能得到任何回应,只会平白给自己增添不必要的烦恼。

    可现在不一样,他有宋楚云,那个人会无条件无底线的包容他,接住他一切以想念、任性、吃醋为借口的撒娇行为。

    他用实际的行动在表明心迹——我已经把你全部包裹住了,不论你露出多少只爪牙,都休想逃过我设下的温柔牢笼。

    而这个无死角的牢笼,唐恬心甘情愿在里面待上一辈子。

    宋楚云提心吊胆大半天,在小院与镇上往返折转五六趟,此刻把人抱在怀里,才觉出点点身心放松的困倦来。

    他阖眼假寐了片刻,陡然想起什么似的,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在橱柜里找寻几瞬,取出他一路捧着回来的琉璃灯盏。

    “这东西禁不住压,稍有点磕碰就会碎,但着实是好看。甜甜,你看上边有只大蝴蝶,灯盏一转还会跟着动呢。”

    这琉璃灯盏是上回他们去定家具时唐恬随口说的,琉璃透光性强,镂空雕出花样,蜡烛往里边一放能就在墙壁上投射出纹案斑驳。

    宋楚云手指一拨,灯盏上面的部分就缓缓转动起来。里屋墙上几只蝴蝶翩跹起舞,配上窗椽投进来的月色,很有点流光幻影的感觉。

    小夫郎眼底也闪出熠熠星光,他自己都快忘了的话,可每一件宋楚云都会帮他记着。

    “你真好”

    唐恬扭身往他怀里扎,有温香软玉投怀送抱,宋大尾巴狼就不故作姿态当柳下惠了。

    两个人滚做一团,从亲到抱,再到身上的衣物离奇消失。

    宋楚云始终坚守着底线,绝不在正式圆房前行越界之举。反而是唐恬,遭他亲的浑身发软,羞红小脸任凭摆布。

    眼瞧小夫郎没有阻止的意思,做夫君的那个无奈苦笑,适当保持了一点安全距离。

    同时心内暗诽:当初当兵时接受组织的考验都没这么难,就剩最后一个月了。该死的日子就不能过得再快一点吗?

    这场嬉闹自然是以点到为止而告终,不过两个人都兴头正足,小夫郎真被‘欺负’的泪光粼粼时居然还有力气动嘴,调侃他夫君要是纳了妾还有没有这么好的劲头。

    宋楚云身体力行的告诉他答案,顺便分别检验了一下新婚大礼包里的种种玩意儿。以唐恬的反应来进行判断,哪样东西有资格出现在他们的新婚之夜上。

    每个美妙时刻都注定会有件不愉快的事情出现搅扰,这次也不例外。

    就在宋楚云落下这场欢愉的最后一个吻,准备抱上唐恬去洗个鸳鸯浴的时候,窗外蓦然探上颗不合时宜的脑袋:“不好了夫郎!上次来家找过你的那个小哥儿,刚刚跳河了!”

    第92章

    小金这话听的唐恬一惊, 鸳鸯浴都没心思洗了,衣裳一套就赶忙从床上爬起来:“怎么回事?”

    “这、这我也说不清楚,方才我正在洗碗, 准备洗完碗去洗个澡来着,抬眼就见那小哥儿站在在院子外边。我想着他必是来找您的, 碰巧您又和主家在屋里, 我犹豫了半晌要不要去通报, 万一打搅了您和主家的好事”

    “讲重点。”

    饶是唐恬这样的好脾气都架不住小金啰嗦半天,干脆出言打断, 让他省去那些杂七乱八的前缀。

    “噢那小哥儿来了也没说什么, 站了一小会儿, 见您和主家屋门紧闭, 说了声没事便走了。我瞧他那样子不大对劲, 就让我哥跟上去看看, 果然发现他径直去了河边,一个错眼的功夫,那小哥儿就跳河自尽了。”

    唐恬听到这里心猛地抽了下, 连说话声音都有些颤抖:“人呢救上来没有?”

    “我哥会水,当时就救了,人虽然昏迷不醒,但好歹命保住了。夫郎, 您这会儿要不要去河边看看情况?”

    人还活着就好,唐恬轻轻松了口气。

    “下回遇到这种事,直接说结果。”

    宋楚云也是无奈, 训完小金转而宽慰起唐恬:“命保住了就好, 别太担心,我陪你去看看。”

    他们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有好些村民围在那里了, 这种事在村里是大事,听到风声自然都跑来看热闹。

    村头的葛大夫正在给愿哥儿做检查,目前看起来是呛水昏迷,好在人没大碍,无甚性命之忧。

    愿哥儿一脸惨白,人事不省的样子。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几缕卷在颈侧,愈发显得他羸弱干瘦,倒引起几个汉子的啧声怜惜。

    “这小哥儿面生,似乎不是村里人吧也不知遇上了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年纪轻轻的就要跳河,真是可怜呐”

    “谁说不是呢,这个年纪怕是刚成亲,说不准碰上了不好相与的婆婆或是冷漠残暴的丈夫。唉好好的一个小哥儿,偏要受这么些无妄之灾。”

    “这哥儿的确不是咱村里的,我前一阵上牙行送木材,见过他两次。听说尚未婚嫁,我瞧他样貌端好,还想着给我家大虎说个亲事哩”

    这么说来,那就是没成亲的小哥儿了。

    愿哥儿衣裳被水湿透,原本有些隆起的小腹此刻经湿衣紧贴,轮廓更加明显。

    众人一听这话,登时风向偏倒。

    “吁没嫁人的哥儿就有了身孕,想来也不是什么正经好人。合该他受人戳脊梁骨,想不开要跳河了结自己。”

    “就是就是!咱柳丰村何时出过这么不检点的哥儿?呸!要死也不挑个好点的地方,白脏了咱们村里的溪河。”

    “嘁,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哥儿救他做甚,依我看不如把他再丢回河里去的好,省得连累败坏了咱村里小哥儿的名声!”

    村民们的闲言碎语起伏不休,刚开始众人还不敢说的太露骨,一旦有人应和起来,就什么恶毒的话都说得出口了。

    唐恬闻言冷冷瞪了声量最高的那人一眼。

    三瘸子是村里有名的窝里横,挑事惹非最为拿手。

    他被小夫郎一瞪原本还有点不满,想张嘴怼回去。可瞧见一旁的宋楚云在活动手腕,当即就哑声熄火,往人群里缩了缩脑袋,不敢再冒头了。

    “葛大夫,他人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醒来?”

    唐恬见葛大夫停下动作,忙询问详情。

    “肺里呛了水,能咳出来就没大碍,关键是动了胎气。得先找个平坦舒适的地方让他缓一缓,我再开几帖药稳住心神,动作要快,胎气稳得住则可保平安,反之则有可能一尸两命。”

    葛大夫常为村里人医治头疼脑热,他的医术有目共睹,因而这番话既是定心丸也是敲警钟。

    好在大金小金早去借了副担架来,两人合力抬起愿哥儿,就近先往老宋家安置下来——

    人往小院抬去了,村民们三三两两散去不少,却还是有几个闲得无聊的一路紧跟到院子里。

    宋楚云找来旧衣让小夫郎帮着替换,他和大金小金分头去烧热水煎药。愿哥儿始终昏迷不醒,只在唐恬给他换衣物时无意识咳了两口水出来。

    葛大夫是个极有善心的老医者,并没有因为愿哥儿未婚先孕就对他另眼相看。

    事关哥儿的隐私,他耐心在门外指导唐恬拍背、按摩穴位,直到愿哥儿把肺里的水全部咳干净,身上的湿衣物替换完成,这才推门进去给人号脉。

    愿哥儿咳出肺里的水,人虚弱到撑不起腰身,但总算是缓缓转醒过来。

    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摸上自己小腹,察觉到里面的小家伙还在,倏然淌下两行清泪。

    “别怕,大夫说你只是动了胎气,好好喝几副药,稳住心神就会没事了。”

    唐恬坐在床边轻声安抚,用热毛巾擦拭他冰凉的手掌。

    “为什么要救我我是个该死的人不如让我和这苦命的孩子一同去了”

    “傻话,只要人活着一切就都还有希望,要是命没了,让那些记挂你的人怎么办?再说你也该为孩子想想啊,折腾这么一遭孩子都没掉,说明他也想留下来呢。”

    愿哥儿听到这话忍不住泪,倚在枕上连连啜泣。

    从他的视角来看,单成那个负心汉一走了之,徒留他和孩子受人非议,终身抬不起头做人。拖累外公一把年纪还要陪他受罪,他的确是想一了百了死了干净。

    可孩子无辜,这么小一条生命,没听过他的第一声啼哭,没亲吻过一次柔软的脸颊。就这么随之去了,何尝不是为一种遗憾。

    愿哥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唐恬无措,清明安慰在这个境况下苍白无力,索性从源头开始刨析。看能不能找到法子让愿哥儿回心转意,断掉寻死的念头。

    “先别哭,你同我说说,你外公是不是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理应是知道了的,否则好端端的怎得突然想不开要跳河。

    愿哥儿抽抽嗒嗒,好容易才组织出话语,讲清来龙去脉。

    外公强拉他上医馆,得知愿哥儿有近三个月的身孕后被气得不轻,在家把他大骂一通。老人家古板,觉得孙儿做出这种事丢尽颜面,便在他父母的灵位前抱头痛哭不止。

    愿哥儿不忍看外公伤心欲绝的模样,想着身边唯一亲近的人就是唐恬了,所以来找他,想见他最后一面。

    可巧那时唐恬正和宋楚云在屋里浓情蜜意,他不禁想起逃走不见踪影的情郎,一时受了刺激,便打算投河自尽。

    “傻子,有什么难关是过不去的呢,为这样一个人白白丢了命不值当。”

    这道理愿哥儿当然懂,可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哥儿,何来底气跟勇气去抗击世俗的压迫。

    “你外公就你一个孙儿,他到底是心疼你的,若是怕孩子生下来难养,这笔钱我可以给你,你和外公去别的村落重新开始。没有丈夫没有父亲并不十分重要,重要的是你得明白,人这一生会遇到的难关有很多,只要你想活,就没人可以逼你去死。”

    唐恬与他交往这些时日,了然他没有真到一心求死的地步。他心疼无辜的孩子,憧憬那条小生命的到来,唯一想不通的就是被心爱之人抛弃,以及对未来日子的恐慌。

    然而这些怨愤和恐慌在这次的投河未遂之中演变成了另一种思路——死过一回的人,难道还怕死第二回吗?

    愿哥儿脑子一抽,不知怎么就情绪崩溃了,他不顾唐恬的阻拦,发了疯似的要往外跑:“别拦着我我给家里丢了这么大的脸,不配活在这世上!你让我去死吧,恬哥儿,求你了就算我生下这孩子,往后让我如何教养他我是个罪人啊”

    以唐恬一个人的力气根本拦不住愿哥儿,大金小金闻声冲了进来,只是他们哥俩站定未动。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过后,愿哥儿看清进来的第三个人,陡然失了力气,双腿一软倒地嚎啕大哭。

    来的这人正是单成。

    他许是一路风尘仆仆赶到柳丰村,泪水淌了一脸,顾不得放下背后的包袱,径直扑上去搂住愿哥儿消瘦的身子。

    “我来晚了对不住我来晚了”

    单成的出现让在场众人纷纷愣神片刻,唐恬率先反应过来,一把推开他道:“愿哥儿刚跳河呛水受了惊,还怀着身孕,你别用力碰他。”

    “是、是”单成听到身孕这两个字像是被烫着了一般,慌忙松开手,又舍不得移开目光,颤着声线连连追问:“你还好么?你好不好”

    “放心,托你的福,孩子没掉。”宋楚云凉凉怼他,牵起小夫郎往门口站了站,充分给这消失三个月不见的负心汉一点辩解时间。

    单成本就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情急起来更是说不出来话,憋得脸通红。

    他也知自己笨嘴拙舌,忙把背上的包袱取下来,劈里啪啦倒出里面的东西。

    唐恬粗略扫去一眼,发觉都是些散碎银两和几份卖房卖地的凭证。

    “对、对不住,我老家隔这远,往返有两千多里地愿哥儿,我答应过你会对你负责就决不食言。这是我全部的身家,拿来做娶你的聘礼”

    第93章

    担惊受怕三个月, 最后的结果竟是一场误会。

    愿哥儿体力耗尽,被单成扶着才勉强歪到了榻上。他两颊泛白,眼眶深红, 泪珠要落不落的挂在睫尾上,端地一幅忧戚伤神的样子。

    屋里众人见状纷纷散去——这俩人一别多日再度重逢, 定然需要点独处的时间把话给说清楚。

    单成不比宋楚云那样思维敏捷, 想说什么想解释什么言词逻辑清晰。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这些凭证来证明, 他真的没有想过要不负责。而这三个月的消失不见,纯粹是因为欢喜过头, 忘了回老家卖房卖地前先把心上人给安顿好。

    愿哥儿听了他磕磕绊绊的解释, 求死之心倒是消退不少, 但埋怨单成这脑子不够用也是真埋怨。想起这几个月自己忍受的害怕和委屈, 靠在枕上又淌起泪来。

    “对、对不住那时我听你说有了身孕, 高兴的一整夜都没合眼。我想着想着回头月份大了你身子重, 再摆婚宴怕是来不及,就、就连夜赶回了老家。”

    单成老家在距淮昭镇一千多里地的大山里,一去一回耗掉近两个月。老家的房子和废田不好卖, 他兜转大半个月才以低价便宜卖给了当地的乡绅。

    拿到银钱后他不敢多耽搁,几乎是没停歇就启程上了路。他兴冲冲拿着聘礼上门,却不想被外公拿笤帚给撵了出来,一番打听方知往日愿哥儿和唐恬关系最为密切, 他便一路追到柳丰村。

    赶来时正巧听见村民们在议论这个事,他慌了神,紧跑慢跑, 终于在愿哥儿情绪最崩溃的时刻出现在了小院里。

    单成自知榆木脑袋惹了祸, 再回来晚一点险些连心上人都要没了。也不敢抬头看愿哥儿,垂着头焦灼站着, 活像只在油锅上等候发落的傻狍子。

    两人就这么僵持。

    “唉”

    半晌,愿哥儿极轻的叹了口气,打破他们之间沉闷的僵局。

    “你过来坐吧。”

    单成得了允许这才往床榻边靠了靠,不敢靠得太近,就紧贴着床衔慢慢朝许愿身前挨蹭。

    “愿哥儿”

    “我问你,你当真没有想过要弃我于不顾?”

    “当真!当一万个真!我发誓,愿哥儿,你可一定要信我!”

    单成似是急于解释,腾的一下蹿起来,脸也慌得涨红。

    “坐下”

    愿哥儿没力气拉他,就抬抬手,示意让他别太激动。

    先前遇事惊措不止只会哭的小哥儿,这会儿仿佛越过心底的坎,变得沉稳冷静起来。

    既然单成能主动回来,那就说明他没有撒谎。过程是波折了一些,但两人相互喜欢并想厮守终生的本意都始终未改。

    “历经这件事,我想明白了很多道理,你有做的不足的地方,我也有。我不该拿自己和孩子的命胡闹,不管你是否回来,总之孩子是无辜的。他选择来到这个世上,我身为小爹,就应该对他负责,给他最强大的保护。”

    “你是我真心喜欢的人,即使你真的抛弃了我,那时候我对你的喜欢是真的,我便也要为付出的感情承担后果。”

    单成听他的肺腑之言,心拧得生疼,那颗不谙风月的脑瓜子可算是灵光了一回。

    “我不该话没说清楚就走,我以为那句让你放心会对你负责就是承诺了。愿哥儿,这几个月你受苦了,如果你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好好珍惜,这辈子都会疼你爱你,不管到哪都绝不离你半步。”

    心思单纯的糙汉子不懂怎么形容安全感,他所有的诚意都在那句‘不管到哪都绝不离你半步’里。

    愿哥儿与他视线交汇,那双眼睛波澜涌动,有愧疚、有心疼、有懊悔、有后怕、还有一种坚定不移的信念。

    “好”

    愿哥儿轻轻点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接下来该怎么做,就看你的了。”——

    屋里两个人哭一阵笑一阵,又是为爱赌咒发誓又是商议将来给崽取啥名字,这番哀戚过后的温馨美好不免让听墙角的小夫妻心里泛起别样滋味来。

    做夫郎的那个滋味是甜的——愿哥儿越过坎不再以泪洗面,也重拾对生活的热爱,决定好好的坚强的活下去。心心念念的情郎趁夜回归,不日将迎来正式的提亲和婚宴。

    做夫君的那个滋味是酸的——理由很简单,小夫郎听墙角听入迷,不肯跟他去洗鸳鸯浴。

    “甜甜,你是不是忘了咱们还有件什么事儿没做啊?”宋楚云试图拉走他往门缝伸脑袋的小娇妻,但小娇妻不干。

    “别吵大木头在听愿哥儿的肚子有没有动静呢,才三个多月大,就能伸胳膊伸腿踢人了么?”

    三个月的崽能不能踢人宋楚云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现在就很想踢人。

    两口子事说清楚了不能回家去腻歪嘛?占着大金小金的屋子谈情说爱,搞得小哥俩没处睡又来闹他。

    偏偏唐恬还点火不自知,撅着屁股认真扒拉门缝。

    宋楚云老流氓病发作,见人拉不走,干脆拦腰一抱,像扛布娃娃似的把小夫郎扛到肩上。

    唐恬双脚猛然离地,架不住宋楚云速度快,一声惊呼直接被拦在了澡室里。

    “你干嘛”

    “洗澡,我干嘛,墙角就这么好听?好听到和夫君鸳鸯浴都不愿意洗了?”

    宋楚云一面说着一面把自个儿扒拉干净,扒拉完身上的衣服又去扒拉唐恬的。

    他这一年多仍然保持着体能锻炼,原本就有的线条底子如今越发明显。却不同于当兵那会儿肌肉健硕,轮廓分明的腹肌不见一丝赘肉,比起单纯的精干强壮,现下更添了点诱人味道。

    小夫郎半坐在澡盆边,略一抬眸就是他夫君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

    他在床上和宋楚云打闹时没好意思细看,可此刻就摆在脸上,由不得他细不细看了。

    加之宋流氓还十分恶趣味的顶了顶他的腰。

    唐恬:“”这人是不是不知道羞耻二字怎么写?

    热水是先前就烧好的,夏季温度高,多放会儿也不会凉的很快。白色雾气在澡室弥漫,让眼前的景象染上一层朦胧,小夫郎清秀的面容在朦胧中变得无比夺目,尤其那双半抬着,闪烁无辜光芒的眸子。

    宋楚云仅仅只是望去一眼,小腹一热,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就随之起了反应。

    “咳甜甜,你别这样望着我,太无害了感觉像是在欺负小朋友。”

    “不、不好看么?”

    小夫郎抬头,清澈如水的眸子眨巴眨巴,无疑给旖旎氛围平添了一把火。

    还有三十天。

    最后三十天。

    七百二十个小时,两万一千六百分钟,六十四万八千秒。

    呔!宋楚云深觉再这么被唐恬看下去,他一秒都要撑不住了。

    小夫郎察出他在隐忍冲动,小心翼翼贴上去,手碰上触感有些滚烫的肌肤。

    宋楚云瞳孔倏然放大。

    “甜甜你!”

    小夫郎眼眸微阖,明明就羞的不行,却还强撑着动作,生涩而又认真的对宋楚云做了件以往他对自己做过的事情。

    这种感觉用奇异形容太夸张,因为那只是小夫妻之间的日常调情手段而已。

    用美妙形容又太单薄,和心爱的人紧密贴合,怎会只有区区美妙二字能概括。

    有那么一瞬,宋楚云在这个不适合思考其他的时机里跑了神。有股无法定义的暖流从心底淌出来,直冲向头顶,也蔓延至脚下。

    幸福。

    宋楚云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两个字。

    那是他在边境摸爬滚打时总结出的真理,他看过万家灯火,看过久别重逢,看过矢志不渝,亦看过白头到老。

    他以前并不能对幸福的定义完全感同身受,只有手握钢枪,带领小分队出生入死扫平动乱,在被保护着的人脸上看到感激和欢欣,才能领悟到一点点关于幸福的精髓。

    但此时此刻,他在一个陌生的朝代,和一段超自然旅程中相识的爱人,独处于一间温暖安静的澡室

    至于在做什么就先不详提了。

    身心同时带来的欢愉让他恍惚,更让他清醒。

    他爱着唐恬,也在被唐恬爱着。

    以前总是他护着小分队的成员,护着祖国的荣耀,护着身边那些人们的光明坦途。

    而现在,他有唐恬。

    诚如小夫郎所说,他把所有的爱慕和依赖都给了自己,在那个名为温柔的囚牢里,设下爱情陷阱的又何止只有他一人。

    “甜甜”

    极度的缠绵使得宋楚云声线有些喑哑,他缓缓抚过唐恬柔软的发丝,带着无尽的温存与眷念。

    适时小夫郎唇瓣微张,轻轻喘息,浅绯的面容映在宋楚云瞳孔里,堪比世间任何一幅绝妙佳作。

    “你不必为此感到不安。”唐恬说。

    “我是自愿的,换句话说,为你做任何事,我都愿意。楚云,你治愈了我对光明的胆怯畏惧,让我明白了我值得被爱。”

    “我很珍贵,可于我而言,当我望向你时就能看见所有的日月星辰。那个从光里走来的你,也一样珍贵。”

    第94章

    小夫妻的澡室欢愉时光止步在愿哥儿两口子叩门道别, 也幸而是敲门声阻碍了他们越靠越近的距离,否则关起门来的宋楚云真没法保证会对他香甜好吃的小夫郎再出做些什么事。

    “这就要回去了?你才刚喝了药汤,怎么也得先安稳歇上一晚吧?”

    唐恬担心的紧, 生怕还没彻底稳下来的胎气又引起旁的病症。

    “无妨,我让单成到村口去借辆牛车, 打扰你们这么久, 实在是心里过意不去。”

    跟情郎把事情掰扯清楚, 愿哥儿的状态要好多了,他示意单成去借车, 自个儿则把唐恬拉到一旁说悄悄话。

    “不必这样麻烦, 我家有现成的骡子, 牵去用就行。”宋楚云拦下单成往外走的脚步, 带他去牵宋初八。

    两个人汉子走远, 剩下两个小哥儿就方便咬耳朵了。

    “这阵子多谢你了, 要不是有你,我一个人恐怕撑不过去。”

    愿哥儿握住唐恬的手,在他掌心塞进一锭碎银:“钱不多, 你拿去买点好吃的,算是答谢你这几个月常来看望我的心意。买了东西的花销也不会少,等日后我一定还你。”

    “我当初给你买东西是为了让你还我的么?”小夫郎一口回绝,坚持不要银子:“只要你能想通, 不自己折磨自己,和单成一起好好过日子。做为朋友,你过得好我就很开心了。”

    “嗯我明白, 那样跳河寻死的傻事以后我不会再做了, 肚子里有个小家伙,无论如何, 我都要为他多考虑一点。”

    愿哥儿抿唇浅笑:“你也要好好过日子,和你的夫君一起。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他,他也很喜欢你。”

    唐恬和宋楚云对彼此的爱慕显而易见,不过经愿哥儿的口说出来,还是有些让人脸红。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哎呀,亏你还是个小哥儿呢,这样的话挂在嘴边说,不嫌羞啊?”

    “喜欢自家夫君又不犯法,管旁人怎么说,自个儿高兴不就好了。舆论逼死的都是那些心性软弱的人,只要知道自己做的事是对的,何须理会庸庸众口。”

    闻言唐恬略微惊讶的看了眼愿哥儿,短短半个时辰,他的变化不可谓之不大。但这种变化是良性的,作为这件事情的另一个参与者,唐恬打从心底里觉得欣慰。

    “好了,时辰不早了,我打算和单成一起回镇上,找家医馆把个脉开几副安胎药。这孩子跟着吃了不少苦,是时候该好好照料下他了。”

    “那你外公那边”

    唐恬其实能感觉到愿哥儿现在已经无惧这些世俗的干扰了,就算没有单成,或者外公不同意他未婚生子,出于对这孩子的喜爱和责任,他也会坚持将孩子生下来。

    “你说的没错,他到底是疼我的。我跟单成的事他多少知晓些,有正式的上门提亲,我想他不至于会太为难我们。”

    “好。”唐恬为他整理好衣襟,又在小腹上轻轻抚摸一阵:“我等你的好消息,别忘了给我留杯喜酒,到时我给你送贺礼。”

    唐恬这些日子对他照顾情谊千金,贺礼愿哥儿是断断不好意思要了:“我准备等孩子出世,就认你做干小爹,每逢年节带他上门来拜访问候,不知你愿不愿意?”

    小夫郎没法生育,被认干小爹对他来说相当于多了个崽,这他怎会不愿意。

    “真是太好了,他有亲爹和小爹陪伴,还有干爹和干小爹,你放心,我和楚云都会很疼爱他的。”

    “楚云哦”愿哥儿挤眉弄眼。

    小夫郎被调笑的脸红,睨了他一眼就要撵人走:“你身子骨本就弱,落水受凉又动了胎气,赶紧回去卧床调养着。怀着身孕别心疼钱,身子养好孩子才能健康。”

    说罢牵上骡子的单成也朝这边望过来了,愿哥儿含笑应声,任由单成扶他骑上骡子。

    这两口子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大金小金忙活一天困极,扎进屋子里就倒头大睡起来。

    剩下宋楚云和唐恬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儿,看着几近完工的新居所,双双面露柔和笑意——

    他们搭盖的两层小楼已然步入收尾工作,宋楚云用了八天时间加固好上下楼梯,并在每层木头缝隙处刷上樟木油,以防内里被虫蛀。

    时日一晃到了九月初,村里还没有谁盖起过两层的房子,尽管修建这几个月,村民们来来回回路过大致都发表了看法。但真等竣工时,还是有不少人围在旁边细观。

    “哟呵,两层小楼哩,和镇上有钱人住的一样,瞧瞧这红砖,姓宋的可真有点本事啊。”

    “嗐!不就是楼么,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吗?等我有钱了我也盖,盖三层,到时候请你们上家来吃饭。”

    “不是我说,三瘸子,请我们上家吃饭总得有个由头吧,你这都快四十了还没讨上媳妇儿,你拿什么请?请我们来给你办四十大寿迈?”

    叫三瘸子的那个被挤兑,白眼一翻,跛着他那条烂腿愤愤拐到一边儿去了。

    砖块和木头搭盖起来的房屋不需要放置,盖好当天就能住人,只是宋楚云这些天忙的很,几乎不着家,是以也没能参与进村民们的谈论话题。

    他说过要给唐恬八抬大轿,三书六礼,可这头一样就为难了人。

    “怎么说,要不是我和甜甜撮合,你们俩能有今天?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借张轿子的事而已,干嘛这么小气。”

    “你那是借轿子吗?你借的分明是我们全家上下几十口人的脑袋。”

    纪思年啃一口李子就数落一句,圆溜溜的核儿丢得满地都是。

    “八抬大轿那是三品官员才能乘坐的,连我爹出门都只能乘四抬。出去出去大白天的索命来了这是。”

    宋楚云气结,他查实过,这个架空朝代的确有严格的官职制度,八抬大轿不是一般人家能享用的。但他借的轿子一不用金黄轿顶,二不挂明黄轿幡,用于婚嫁也不是不可以。

    只要纪远开具一份声明证实是婚嫁之用,镇上好些有门路的员外家就有这样的先例。

    “这么着,你开个价,能力范围内的我绝不还价。”宋楚云嫌弃的看着豌豆射手一样的纪思年,打定主意要是这小公子敢张口要天上的星星之类不着边际的东西,他就当场把林青烜的脑壳给拧下来。

    兢兢业业满地给纪小公子捡核儿的林青烜:“你不要过来啊。”

    “钱我不要你的,想借轿子可以,把你家夫郎借我玩两天。”

    宋楚云:“?!”

    “敢问纪公子,一个大活人你想怎么玩?是你未来夫君满足不了你了,还是你的认知出了问题?听我一句劝,两个小受在一起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纪思年&林青烜:“”

    “我、我只是在家无聊,接他来府里住两天!不是说要知恩图报么?本公子向他传授点经验之道,促进一下你们俩的夫妻融洽度不行吗?”

    宋楚云:“我和甜甜本来就很融洽,床上床下都和谐的不得了,犯不着纪公子言传身教。再说你自己试过么?噢,怪不得要从外边借人了,当真是家花没有野花香嗷。”

    在扇阴风点鬼火这块宋楚云手拿把掐,林青烜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蓦然涌起一层黑,不由分说把纪思年给抵在软榻头。

    “我满足不了你?”

    “传授经验之道?”

    “家花没有野花香?”

    纪思年哪里挣脱得过当护卫的那个,两只腕子让人一只手就给钳制住了。

    他试图教唆腼腆害羞的小夫郎使坏让宋楚云在床上吃不到捞不着的计划还没开始就全面宣告失败。

    情急之下破口攻击向笑眯眯的宋某人:“呸!负心汉,恬哥儿脸皮薄性子好才纵着被你欺负,要是成亲后你敢对他不好,我就让我爹拿大铁链子把你铐了,用骡子拖着满镇上去游街!”

    不怪纪思年还在为上次强行抢走唐恬的事生气,他私自扣人,被宋楚云借由给新住所办房契‘不经意’在纪远那儿告了一状。

    害的这小公子被罚半个月不许出门,见不到情郎加消息不灵通,只以为是唐恬没拧过宋大尾巴狼的淫威,默默忍下了委屈。

    宋楚云被他嚎的耳朵疼,往后避了避方道:“更正一下,负心是不会负心的,我是流氓,有我的职业操守。另外,我觉得你还是先安抚下你家这位比较好,看到他脑袋没,再气下去好像要爆炸了。”

    林青烜当然不会为了几句挑拨之词就把他的小公子怎么样,所有的行为,都只是对深爱之人表达占有欲的小把戏罢了。

    不出意外,这轿子就算是借到了。要麻烦纪大县令开具声明,还得在成亲当日把林青烜召来当轿夫,宋楚云很是识趣的没打扰他们闭门调情。

    透窗远往,一顶青布软轿正停放在轿厅。

    宋楚云勾勾唇角,熬过仅剩的三个白昼黑夜,唐恬就能身穿喜服,头盖红纱,在敲锣打鼓的八抬大轿中,做他明媒正娶的宋家小夫郎。

    第95章

    解决掉八抬大轿的事, 接下来就该到三书六礼了。

    按照传统习俗,聘书、礼书、迎书被称为三书,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被称为六礼。

    唐恬和后娘划清了界限, 但与亲生父亲并未断绝关系。是以宋楚云还犹豫过,要不要象征性写份书笺向老唐家提个亲。

    小夫郎却拒绝了, 理由是当初他被恶霸强抢为妻时, 身为父亲的唐仁海不仅对此毫不关心, 甚至放任后娘用‘丧门星’、‘晦气种’等词汇进行侮辱。

    宋楚云听取了小夫郎的意见,只备下写有聘礼样单的礼书和有县令大人亲笔签名的成婚证书。至于迎娶夫郎进门时要给唐恬的迎书, 宋楚云决定等洞房花烛那晚再亲手交给他。

    不上门提亲就省去了纳采这道工序, 问名跟纳吉小夫妻双方早已商定好。唐恬的生辰八字宋楚云知道, 便把成亲的日子定在了九月初三, 唐恬生辰那天。

    之后的事情就是准备聘礼, 以及在当天挑个良辰吉时开宴拜堂。

    小夫郎扯回来的红缎子已经裁成喜服, 上边绣着一堆交颈鸳鸯——不是一对,宋楚云没忍住好奇偷偷看过,真就是一堆。

    小家伙一如既往的怕羞, 不敢绣太多在明面上,衣摆撩起,不显眼的地方随便一数就有八九十对。

    唐恬给自个儿绣了一身,没忘给他的亲亲夫君也备下一套。宋楚云看着那针脚细密的大红衣裳, 拎起往肩头一对比,尺寸竟是出奇的贴合。

    主家和夫郎要正式摆宴请酒,大金小金比谁都活跃, 一个劲的催促宋楚云去准备相关物什, 一连几天,家里的半分活计都不许他碰。

    宋楚云扶额, 笑着跑了趟大鑫家,又绕路去给大扬两口子递了请帖,最后在村口偶遇组建起新戏法班子的阿虎,两个人勾肩搭背说了会子调笑话,顺便给唐恬带回来另一个好消息。

    “真的么?这么快就有了?算算日子,就是前一阵沐哥儿在家调养时候的事吧?”

    黄沐有身孕了,刚过头两个月的危险期。

    “这还有假,大扬心想事成,欢喜的嘴都合不拢。我替你瞧了沐哥儿一眼,刚有身孕人是消瘦些,不过大扬说去了医馆,沐哥儿和孩子都很健康,等天气凉快点虚亏就能补起来。”

    愿哥儿有着身孕,现下沐哥儿也有了,小夫郎摸着自己平坦的肚子不免心底泛起丝黯然。

    但他知道宋楚云对孩子没有执念,也不在乎他是否可以生育。有夫君毫无保留的疼爱,这点黯然便在脑子里打了个转,很快就略过去了。

    “外面日头大,你别总出去转,我不要贵重聘礼的,给我准备一垛糖葫芦就好。”

    小夫郎隔着窗扇向他夫君讨要零嘴儿,要不是有纪思年的后脑勺挡着,屋里这个恐怕要馋虫大动,扒门缝去等投喂了。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规矩,夫妻成亲前三日不让见面。宋楚云抱不到小夫郎,只能夜夜屈居在曾给鸡鸭当窝棚的低矮房屋里。

    唐恬没甚玩伴,身边走得近的哥儿就是纪思年、许愿和黄沐。偏偏那两个安胎的安胎,有孕的有孕,就只剩了纪思年这个清闲小公子,被宋楚云抓来当喜娘。

    柳丰村的旧例,新人一向是由喜娘送上轿的。

    前边敲锣打鼓,引着喜轿在村里转一圈。路过家户门口要丢下一捧糖和一把红纸,称之为撒福。

    纪思年扮演的角色就跟后来的伴娘差不多。

    只是这小公子新仇叠旧恨的,哪能这么轻易就让宋楚云得逞。他在小院里待了三天,生是没肯放小夫郎露半张脸给人瞧。

    惹得思妻心切的宋某人上蹿下跳,就差没报复心极强的把林青烜给当驴使了。

    三个白昼黑夜短暂又漫长,九月初三这日清晨,宋楚云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要换上喜服去迎娶他的小夫郎了。

    村里有时日没遇到这种大型热闹事,加上宋楚云前有带着夫郎上衙门手撕后娘,中有县令大人亲笔书写成亲证帖,后有盖起显眼的两层小楼。

    村民们看在眼里,或多或少都乐意参与下这桩喜事。

    既为讨个吉利彩头,也为琢磨能不能趁此机会跟宋楚云拉拢下关系。

    天光刚破晓时唐恬就被纪思年从床上摇了起来,纪小公子比他还兴奋。又是给套喜服又是给梳头发,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成亲的人是他。

    唐恬头一日因为焦虑本就没睡太好,被摇醒后困意消散,就乖乖坐在镜前,边发呆边由他拾掇。

    要说纪小公子别的摆弄不来,可这吃喝玩乐、穿戴打扮是顶顶拿手的。他还从府里带来好些胭脂水粉,抬手就要往唐恬脸上抹。

    “不用不用随便擦点粉,让气色看起来好一些就行了。”

    “成亲是头等大事,怎么能随便糊弄?恬哥儿你坐好,我保证给你弄一套清水芙蓉的妆面,不会把你夫君吓跑的。”

    纪思年动作麻利,几样唐恬说不出名字的东西在脸上涂涂抹抹,间隔两柱香的功夫,铜镜里赫然浮现一张绝美面容。

    唐恬眉色浅淡,纪思年就用同样浅的石黛进行勾勒。秀气小巧的鼻头上抹点亮粉,显得鼻梁挺而翘。红度适中的胭脂点在两腮,再在柔软唇瓣上涂层薄薄的口脂。

    不得不说纪小公子在妆面这块拿捏得死死的,唐恬的眉眼经过修饰变得比先前更加精致了。

    亮粉和胭脂不但没有使他贴近姑娘家的柔弱感觉,反而迎光一望,整个人清秀又俏皮,端得惹人挪不开眼。

    “成了。”

    纪思年绾起他的长发,束成个结,用红绸系紧。在绳结处又嵌进一串挂了青玉铃铛的配饰,这样走起路来能听到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

    “不行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唐恬歪过头看到铃铛是用青玉雕琢成的,当即就要取下来。

    “成亲呢,当然得讨个好意头,哪有小哥儿出嫁身上不带点金银玉饰的?”

    纪思年轻轻拍掉他的手,重新给正了正发结。

    唐恬脸颊顿红,没好意思说宋楚云照姑娘家出阁的礼给他买了三金四银。因他嫌太招摇,就全拿匣子装起来锁在衣柜暗格里了。

    他身上没甚别的配饰,唯独宋楚云求婚时给他戴上的戒指,这几日从始至终都没舍得摘下来过。

    这边纪思年给他整理妆面,那边沐哥儿和愿哥儿也拿着各自的贺礼上门来了。

    “哟,哥儿是要嫁给意中人了,瞧这标致模样,保管让那姓宋的今晚魂儿都丢掉半条去。”

    “别胡说”唐恬莞尔嗔愿哥儿,手摸上他小腹道:“你身子好些了么?胎气可稳下来了?”

    “不用担心我,喝过安胎药已经大好了。今儿是你的好日子,我给你带了瓶新鲜玩意过来,这是单成回老家时寻摸到的,滴几滴在喜服上,一整天闻起来都是香香的。”

    愿哥儿打开瓷瓶盖,略晃一晃,里面就飘出阵兰花的清幽香味。

    这兰花味淡,却又萦绕在鼻息。不使人觉得反感,也不会轻易被风吹散,总之一闻就知是好东西。

    “之前那些事就不提了,这是我的贺礼,更是我的谢礼。恬哥儿,祝你与你夫君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多谢”唐恬接下瓷瓶,在掌心里来回转了转,以示对这份礼物的喜欢和重视。

    “还有我的。”黄沐适时把满满一整套话本递给唐恬:“我都在这站好一会儿了,也不见你同我说话,我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呢!”

    “你呀,身孕头三个月都没过怎么就跑来了,快,坐下歇一歇。”

    沐哥儿闻言跺跺脚:“哼就知道阿扬哥那个大嘴巴憋不住事,这下可好,惊喜也没了。”

    “你有身孕他高兴还来不及,一笑就露了馅,哪里能藏进心里?我瞧你人瘦了好些,真是辛苦你了,沐哥儿,大热天的还特地来一趟。”

    “说什么呢,你出嫁我自然是要来送的。我只是胃口不佳,吃不大进东西,可身子和孩子都好的很啊。”

    沐哥儿上下打量唐恬的喜服,眼底流露出浓浓的欣喜羡慕:“真好,这孩子来得巧,我们的婚期又推后了,打算等孩子出世时,满月酒和婚宴一起办。我还从没送过小哥儿出嫁呢,恬哥儿,你快多摸摸我的肚子,让我沾点你的喜气。”

    “我也要我也要!”

    唐恬被这两个有身孕的小哥逗得失笑,一左一右,两个人都挺起肚子来让他摸。

    “好了好了,再摸下去该耽误吉时了。你们谁帮我盖下盖头?待会儿都守着点门,可别轻易就让我被夫君接了走呀。”

    刁难宋楚云这事儿纪思年最为乐道,不等门外的喜锣敲响,他先一步就堵上大门口。

    彼时宋楚云一身赭红衣衫,肩背直挺,唇畔挂着令人心神荡漾的笑。

    他眸子似是有光,透过窗椽门扇,直达盖头下脸颊羞红忐忑期盼的小夫郎。

    “别紧张,我的甜甜。吉时已到,夫君这就来娶你了。”

    第96章

    喜锣敲响, 里屋大门顺应打开,首先露面的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纪思年,其次是两个抚摸肚子的小哥儿。

    “哎哟乖乖, 堵门这种事有一个就够了,你怀着身孕凑什么趣儿, 万一再伤着。”

    “没事没事, 伤不了。”沐哥儿冲大扬挑眉一笑, 指指事先备下的大碗:“新郎官准备好了么?准备好我可就要开始咯。”

    想接小夫郎出屋上轿也没那么容易,宋楚云早有筹谋, 拉来大扬和单成应付自家夫郎, 剩下个纪思年, 就交由林青烜去制裁。

    沐哥儿道:“夫妻二人最重同甘苦共患难, 请新郎官饮尽这碗酒, 一滴不剩才许接恬哥儿出门。”

    宋楚云抬眼朝碗一扫, 登时露出苦笑。

    好家伙,这哪里是一碗酒,先不说里边黑咕隆咚的玩意儿能不能喝吧, 谁见过比脸盆还大的碗呐?

    “要不要玩这么狠?”

    “你若不喝,那我们就只能认为你不是真心想娶恬哥儿的,连同甘共苦都做不到,何谈共度余生几十年呢?”

    纪思年疯狂打边鼓, 并且作妖的给宋楚云递上柄漏勺。

    这勺子还不是正常有洞的那种漏法,整个底部都被人剜掉了,仅能起到聊胜于无的作用。

    宋楚云捏着勺子失笑, 为着今晚就能吃到香香甜甜的小夫郎, 他不得不豁出去了。

    “来吧,哥几个, 考验我们组织内部团结的时候到了,谁先上?”

    大扬踮脚看了眼盆里的黑汁,十分友善的把这机会让给了大鑫。

    这是喜娘团独家调配出来的忆苦思甜酒,主料用了酸梅汤和桂花蜜,当然,其中诸如酱油、陈醋、腐乳汁、野菜汤之类的也加了不少。

    喝死人是不至于,不过味道没那么容易接受就对了。

    大鑫号称是宋楚云的首席迷弟,天雷都劈不开他追随自家老大的心。在这样急需好兄弟挡雷的时刻,由他第一个出面最为合适。

    卤蛋今儿特意把光洁的脑袋顶擦了层油,因而五官皱巴的表情更加明显:“第、第一个就第一个呗老大,一会儿我要是不中用了,你一定记得把我扛到院子外边去啊。你娶媳妇儿的好日子,可不能让我给糟蹋了。”

    他这哀怨的小语气惹得众人笑出声来,宋楚云拍拍他的肩:“能喝多少喝多少,别硬撑,实在喝不下就的交给我。”

    有一说一,兄弟伙都还挺肯为宋楚云拼命的,他又是这场婚宴的主角,说什么都不能把这口感奇怪的汤汁灌到他肚子里去。

    大鑫、大扬、阿虎三人轮番上阵,漏勺不好用,就直接把脸扎进盆里喝。连单成和林青烜也没得逃,一人被按着分担了几大口。

    等轮到宋楚云时,盆里的汤汁已然见底,他屏息忍着呛鼻酸苦味,一口气干完了余下的残汤。

    “好!”

    宋楚云把喝空的盆扬起来展示,换得沐哥儿一句我这关过了,请下一位堵门喜娘上场。

    这话听的组织内部人员纷纷面露苦涩:“怎么还有啊,娶个媳妇儿这么难的么?”

    愿哥儿才不理他们,兀自道:“夫妻同心相守,彼此相知,这里有十多样物件,请新郎官找出属于恬哥儿贴身的那几样,找对了方可接他出门。”

    宋楚云和唐恬同床共枕住了这么久,小家伙有哪些贴身物件他门儿清。

    “只管放马过来,甜甜贴身的衣物都是我给他穿上的,哪怕闭着眼睛也能找到。”

    “是么?”愿哥儿抖开条黑色绸布:“那就如你所愿。”

    宋楚云:“”所以多这句嘴干什么呢?

    黑色绸布透光性极差,蒙在眼睛上当真是只能纯粹靠手摸。好在宋楚云对小夫郎的贴身衣物下手不是一次两次了,摸索片刻,精准从一堆杂七杂八的物件中找到了属于唐恬的那几样。

    “一条长裤,一根腰带,还有半只袜子,猜的没错吧?”

    都是下半身穿戴的东西,压根错不了。

    “行,我这关也过了,最后一位堵门喜娘,你的关卡是什么?”

    纪思年眼巴巴等了好半天才终于轮到他,这小公子生性爱闹,鬼主意一大堆,可想而知压轴关卡定是不容易过。

    宋楚云正头疼要怎么应对,不想纪思年往侧边让了让,对他道:“你待恬哥儿之心天地可鉴,我们这些来讨喜的人便不过多为难你了。比起堵门时遇到的关卡,往后余生你们遇到的难关会更多。那么现在,就请你用所有的决心跟勇气,去牵紧你心爱之人,与他走上一条漫长而又美妙的新道路吧。”

    纪思年几乎是没给他设立这道堵门关卡,因为他知道真正的难关永远都在还没到来的时日里。而宋楚云也明白他的好意,颔首一笑,朝林青烜投过去个微妙眼神。

    截至此时,过了喜娘堵门这关,宋楚云才真正见到他穿喜服的小夫郎。

    唐恬面庞藏在盖头下,看不到神情,可那暗戳戳拧动的手指头充分暴露了他的激动与忐忑。

    宋楚云牵起他的手掌,果不其然,掌心里有层绵密的细汗。

    “甜甜别怕,第一次成亲,我也没有经验。”

    这句不像安抚的安抚倒真让小夫郎放松下来些许,他乖巧的让人十指相扣,另一只手提起喜服,跟随宋楚云出门上轿。

    门外锣鼓宣天,大把的剪红彩纸被高高抛起,伴着一声声喝彩欢呼,众人都衷心的祝福着这对新人。

    按照柳丰村的习俗,出嫁的哥儿上了轿之后喜轿得围村转一圈。宋楚云骑上脖颈扎了大红绸布花的宋初八,拎起一袋糖,在最前边引路。

    村里的半大孩子见有糖吃,纷纷追着喜轿鼓掌奔跑,欢笑声沿大路传出去老远。

    既要在村里挨家挨户的撒福给糖,那自然要经过老唐家门前了。自打周娘子上衙门做过公证后,她很是在家躲了一阵没敢出门。

    成亲的喜锣敲得这样热闹,不存在听不到的可能性。宋楚云路过门前时还特别注意了一下,大门紧闭的唯一解释,那就是没脸见人。

    挺好,周娘子很自觉,没在这样的幸福时刻里露头讨晦气。宋楚云懒得往唐家门口丢喜糖,拿去分给满地跑的小崽子们,引得骡子前后又多了几声甜甜的祝福。

    很快八抬大轿就在村里转了一整圈,这种规模的抬轿人员村里少有,围观的姑娘小哥儿们不免都投来羡滟的目光。

    宋楚云骑着高头大骡在新居门口停下,趁他出去的这个空挡,纪思年早已带领家丁在里外铺上红布,单等唐恬从轿子上下来就能行拜堂礼。

    小夫郎甫一被人牵出轿门,就听见他夫君清朗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盖头盖着闷不闷?要不我帮你摘下来?”

    一般只有姑娘家的盖头才会在新房里被揭开,小哥儿是不讲究这些的。唐恬脸在盖头下遮了半日,说不闷肯定是假话,可他还是有些害羞。

    架不住想早点看见穿喜服的宋楚云,他强忍脸红,低低应了声好。

    宋楚云便抬手揭下他的盖头。

    盖头下是一张夺人心魄的面庞,脸颊上的红晕和喜服交映相衬,愈发显得唐恬眉眼清秀,软糯可爱。

    宋楚云望之有一瞬间的失神。

    直到大鑫推搡了他一记方才有所反应,大尾巴狼敛下眼底的澎拜悸动,从怀里摸出一袋铜板,劈里啪啦洒在地面铺着的红绸上。

    唐恬牵着他的手跨过火盆,再走过铜板铺成的路,最后咬一口门楣上挂的苹果。

    这些都是讨吉利的玩意儿,跨火盆寓意除祟消灾,进门踩铜板寓意前途无量,咬苹果则寓意出入平安。

    经过一系列的流程,两人最终止步在里间的大厅中央,上首摆放了两位娘亲的牌位,还有宋楚云给自家老头画的一幅等身像。

    ——没办法,隔着好几千年的时间差,总不能找本书到二十一世纪把老头子给接过来吧。

    而唐恬的父亲唐仁海,本身就不怎么理会这档子事,加之被周娘子牵连,也没这个脸面以家大人的身份出席婚宴,那个位置理所当然就空了出来。

    大金小金充作拜堂礼的唱报官,小哥俩一边站一个,声音倒是整齐:“一拜天地!”

    宋楚云和唐恬闻言双双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向赐他们姻缘的老天爷磕了个头。

    “二拜高堂!”

    在场没有家大人坐上首,唐恬用不着敬茶,就跟宋楚云一起恭恭敬敬向牌位和画像伏地跪拜。

    “夫妻对拜!”

    这是宋楚云最期待的环节了,他侧过身,等小夫郎也转过来。

    两人眸子刚一对视,就都默契露出或欢喜或羞涩的笑。

    唐恬抬眸望他一眼,害羞低头,忍不住再抬头望他,又害羞低头。如此反复数次,让盯他不放的宋楚云笑意更甚。

    “甜甜”

    宋楚云亲昵唤他。

    “等入夜,我们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夫妻了。今晚你有可能会被我‘欺负’的很惨,还有可能会哭,你怕不怕?”

    唐恬:“其实不用非得等入夜。另外,你说过,我哭的样子,也很好看”

    宋楚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小夫郎一席话击中,他承认话音入耳时,他很想就这样扑过去堵住唐恬口出撩拨之词的唇瓣。

    “哎哎,拜着堂呢,怎么聊起来了?有什么悄悄话关起门来不能说,非在这关口上咬耳朵?”

    大鑫揶揄,手里的鼓槌按捺不住了,敲得咚咚直响。

    大金小金立马接上句:“夫妻对拜!”

    宋楚云和唐恬同时俯身,满心虔诚的拜向他们的此生挚爱。

    “送入洞房!!!”

    在一记嗓子喊劈的唱报声里,被簇拥着的新人携手共进,推开他们今晚就要在这历经某种不可详述事件的主卧大门。

    点燃的龙凤花烛跳动着翩跹光影,绣有鸳鸯的锦被铺在床榻正中。身后屋门未掩,宋楚云却再也顾不得有几颗好事的脑袋在伸进来看好戏了。

    他探手勾住唐恬细腰,轻轻一带,小夫郎就被他吻住了唇瓣。

    围观群众蓦然爆发出一道长久不衰的起哄声,唐恬羞到极致,可本能反应在作祟。

    他回身攀上宋楚云的肩头,加深了这个充斥甜蜜幸福的热烈亲吻。

    第97章

    这场婚宴来参加的人数众多, 尤其拜完堂开始吃席时,纪远还让府中衙役送来一扇雕刻春柳桃枝的屏风当贺礼。

    县令大人如此手笔,让整个柳丰村都觉得与有荣焉。

    那些凑热闹的村民们本打算吃完席就散的, 瞧见做工精致的屏风后纷纷找由头留下。或是对着屏风细赏赞叹,或是拉着宋楚云给介绍家里的叔侄弟妹。

    新郎官儿这会儿满心只有他等在里屋床榻上的小夫郎, 奈何围上来的村民热情太甚, 他不得不耐着性子胡扯周旋。

    “哎好了好了今儿是楚云的大喜日子, 要攀亲要叙旧都等明日的。他喝了这些酒又陪你们闲聊大半刻,晾着恬哥儿不管, 人在里头该等急了。”

    赵大成总算是仗着村长的身份做了件好事, 宋楚云闻言投去感激的目光, 顺便安抚了下还想找他深谈合伙做生意的几个汉子。

    “真心感谢大家伙儿前来捧场, 只是你们也看到了, 我这刚把夫郎八抬大轿娶回家。新婚燕尔的, 精力都往别处使了,实在腾不出空闲琢磨怎么发财致富。你们吃好喝好,缺什么少什么就到院里去找大鑫拿。”

    汉子里有几个才刚刚娶亲, 听他说‘精力都往别处使’,自然明白是使到哪里去了。

    “也好也好,今儿你大喜,的确不适合谈这些。”

    汉子们相互促狭一笑, 不约而同的冲宋楚云道了句保重。

    被鼓励的宋某人:听到没,甜甜,大伙儿跟你说话呢。

    打发走最后几个拉家常的汉子, 宋楚云又找来大金小金。交代小哥俩去给大鑫打下手, 安顿那些等着吃晚席的村民们玩乐解闷。

    不管玩什么总之得给他们找点事情做,别到里屋打扰他和唐恬温存就行。

    不必他特别叮嘱, 大金小金早一人支起几张桌子,招呼下棋的下棋,抹牌的抹牌。还将不参与这些活动的娘子老嫂专门带到一边,给她们开辟了一块清净的八卦角。

    宋楚云环顾小院一周,瞧众人都三五成群沉浸在自己的玩耍圈子里,不觉十分满意。

    他微笑颔首,撩了撩喜服衣摆,身形一晃,就稳稳扎进了有小夫郎的里屋——

    早上起得早,根本来不及吃点东西填肚子,唐恬原打算拜完堂在里屋偷摸啃两口糖葫芦来着。结果纪思年怕他一个人待着无聊,遂带了沐哥儿和愿哥儿来跟他作伴。

    被三个人一围,这种吃糖葫芦的小朋友行为唐恬就不好意思做了。他忍着饿和三个小哥儿闲话,直到宋楚云进来接班,他才腼腆钻到壁橱里去翻他藏起来的糖葫芦垛儿。

    “空着肚子别吃这么甜的东西,我刚去厨房端了点粥,吃完粥再吃零嘴。”

    小厨房里全是婚宴用的荤腥肉菜,这点清粥还是宋楚云抽空自己去熬的,就怕唐恬在屋里饿出个好歹来。

    小夫郎当真是饿了,一口气啃下三个山楂果。腮帮子鼓鼓囊囊,连糖霜沾了些在唇角都没发觉,看上去傻兮兮的又甜又可爱。

    宋楚云没忍住,捞过他来亲了亲,手也不老实的顺衣摆往里探。

    “唔你干嘛?”

    唐恬下意识望向里屋房门,三个小哥儿虽说被他夫君和颜悦色的‘请’出去了,可万一有好事者扒门缝看戏,他怕是要当场羞臊而死。

    “甜甜乖,别怕,新屋的房门都是拿整块厚木板制成的,我检查过,一条缝隙都没有。”

    宋楚云笑眯眯哄他,动作愈发大胆,几乎要把唐恬给原地剥干净了。

    小夫郎脸颊滚烫,紧捏着糖葫芦串似是在抗拒,可细细品味下更像是在无声问询——就这点时间,能做到哪一步?

    “放心,待会儿还有晚席,不会让你下不来床,没力气和我一块去给村民们敬酒的。”

    宋楚云午间被灌了大半坛子的喜酒,此刻脸色微红,俊朗面庞映在唐恬眼底,不可谓是不诱人。

    “胡、胡说八道,天还没黑呢,你就想耍流氓了?别扯我腰带我要吃糖葫芦。”

    “晚点再吃。”宋楚云一个手腕翻转,唐恬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零嘴就不知去向了。

    他控住小夫郎的身子,先结结实实来了记深吻。

    糖葫芦的甜抵不过小夫郎的美味,在不遗余力的进攻下,唐恬被他亲得浑身发热。上翻的衣摆露出一堆密密麻麻的交颈鸳鸯,丝线堆出来的质感有一下没一下刮蹭着他的脚踝。

    “痒”唐恬轻吟。

    宋楚云低低的笑出声:“这鸳鸯绣哪不好偏绣在衣摆上,这么大一堆,绣的时候不嫌麻烦?”

    “怎会鸳鸯是成双成对的禽类,意头好,绣一对就代表我们会相爱一辈子。上面有九对,代表每一辈子都长长久久。”

    “那我的喜服上怎么只有一对?”宋楚云对这个解释不满意,轻咬了下他鼻尖当惩罚。

    唐恬忍笑避开,眸子一眨一眨,说不出来的无辜好欺。

    “你身上那对鸳鸯是代表我们,你走到哪我就跟到哪,这辈子过完,下辈子还是。”

    “亏得你是个小哥儿,要是个汉子,那我这颗纯洁无暇的少男之心岂不是三言两语就被你给骗走了?”

    宋楚云说完纯洁无暇这四个字自己也没憋住笑:“好吧微瑕。”

    他舍不得脱自个儿的喜服,就专心扒拉唐恬的。不消几句话的功夫,原本穿戴整齐的小夫郎就被剥得不着寸缕,往同样赭红的锦被里一缩,哪哪儿都透着一股任人采撷的撩拨之意。

    宋楚云对他光洁的后背爱不释手,便用哑起来的嗓音贴人耳廓撺掇:“甜甜,夫君给你试个新玩法,好不好?”

    唐恬整不明白他夫君怎么永远都有新鲜玩法可以试,不过今儿是他们有夫妻之实的好日子。真·纯洁无暇的小夫郎想不到理由拒绝,只得相当配合的用枕头捂住半张脸,以免某种靡靡之音会从里屋传出。

    宋楚云爱极了他这副乖巧听话的模样,疼惜的在他额间落下一吻,随即卷起薄被,将两个人都裹进遮挡物里——

    他们在里屋消磨了一整个下午,晚席的喧闹传来前,唐恬刚顶着红扑的小脸拭去额间薄汗。

    “上菜还要上一会儿,要再来一次吗?”宋楚云勾唇,故意朝人晃了晃手指头。

    唐恬扫过他手指上沾着的某种难以言喻的东西,立刻疯狂拒绝:“不、不了”

    ——天知道宋楚云怎么单动了动手就能把他送上云端的,他可不想重蹈姿势都没摆好就缴械投降的覆辙。

    这种羞耻而又愉快的事,还是等到宴席散场,他和夫君长时间单独待在一起的时候再继续做吧。

    宋楚云也心疼他累,听闻这话便柔声道:“好,反正龙凤花烛得点一夜,我们有的是时间。”

    唐恬:“”总感觉这个房好像没那么容易洞完的样子。

    两个婚宴主角消失的时辰的确有点儿久了,宋楚云摸出门打来清水,简单的给小夫郎擦洗干净。

    等唐恬再度出门时,厚重的喜服已然换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身轻薄的赭红对襟长衣。

    整身衣料用的都是绸缎,贴身舒适并且非常丝滑透气。

    按照俗礼,新婚夫郎中午不必露面敬酒,但晚席得和夫君一同向捧场宾客道谢。因为吃头一顿的宾客往往都是些左右邻里,能留到第二场的基本就剩自家己亲了。

    宋楚云穿书到这边上没老下没小,亲戚旁支也因原身不务正业早断了往来。

    因而晚席除了两桌脸皮较厚来蹭饭的村民外,就只纪思年、黄沐、许愿三个小哥儿带夫君坐了一桌,还有大鑫、阿虎、大金、小金、李博轩坐了一桌。

    这卖瓜小伙一直记着跟宋楚云的交情,得知打官司的事后就打听过他什么时候摆婚宴。这回来柳丰村几十里路,还自个儿拉了一板车的黑皮西瓜当贺礼。

    携夫郎敬酒的环节当然少不了起哄,李博轩是个自来熟性子,凳子都没坐热就和大鑫他们混熟了,一起敲碟拍碗把气氛烘托得热热闹闹。

    宋楚云盛情难却,前前后后喝了近一坛子酒,连带唐恬也被灌了四五杯。脑袋晕晕乎乎,没夫君扶着几乎要倒进人怀里。

    “成成成我是不怕你们灌,但甜甜受不住,他喝不来这烈酒,回头胃喝坏了你们赔啊?”

    “这话说的,他喝不了你就代他喝呗。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到底能不能行?”

    宋楚云让纪思年嚷的耳朵疼,给林青烜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识趣的按下他不安分的小公子。

    “我到底能不能行这你得问甜甜啊,主要我家夫郎太好吃。他喝了酒胃受不住,撒起娇来直往怀里钻,这我也受不住啊。”

    宋楚云一本正经的跑火车,引得众人吁声不断。偏偏小夫郎醉得七荤八素,把头顶在他夫君胸前,嫌吵还拱开衣襟想钻进去藏起来。

    此举毫不意外点燃了围观群众的八卦乐趣。

    宋楚云才不想把唐恬这么娇软主动的一面展示给旁人瞧,当即将人拦腰一抄:“失陪了各位,洞房花烛夜,良辰美景时。你们吃你们的,我们,也该去吃我们的了。”

    第98章

    唐恬被人抱进屋时脑袋还晕着, 前后记忆混沌,发觉自己在床上后以为压根没出屋,挣扎两下就要下地:“放开我我要和夫君去敬酒, 今日我出嫁,谁也不准拦!”

    宋楚云失笑, 挑起他的下颌问道:“光着脚丫子要和你哪个夫君去敬酒?甜甜, 你好好看看我, 我是谁?”

    “管你是谁。”小夫郎嘟囔,头一扭就躲开了宋楚云的辖制:“让开, 我要去找我夫君!”

    不得不说酒醉的唐恬比往常还要可爱上十倍, 两只脚蹬掉了鞋, 就在床衔边盘腿坐着。

    他酒量不好, 脸红得像只烫手的番茄, 眸子却明亮。仿佛弯了一汪清泉, 滴滴淌淌顺目光流进宋楚云的心窝子里去。

    做夫君的真是那个忍了又忍,可终究对一只散发酒香的小夫郎没有抵抗力。

    宋楚云俯身亲他,也不叫人安稳待在床上, 一边啃唇瓣一边勾唐恬的腰,让他踩着被脱掉的喜服停步到镜子前。

    新制的衣柜外添了面铜镜,完完整整的落地式,能将人从头到脚照个一清二楚。

    唐恬醉是醉着, 可意识还留有几分清明,他透过铜镜倒影看到光溜溜的自己。当然,也看到了宋楚云翘起来的大狼尾巴。

    “别躲。”

    宋楚云危险的嗓音就贴在他耳廓:“我的意思是, 别浪费力气, 甜甜,你躲不掉的。”

    让人按在镜子前看了这样一幕, 纵使唐恬醉得再深,也因害羞而恢复了些许神智。

    他曾在宋楚云的言传身教□□验过数种不重样的玩法,唯独这一种,他还没有体验过。

    两只龙凤花烛彻夜燃烧,给主屋和主屋里交相缠绵的两个人添出一抹亮光。

    唐恬在镜前目睹了前半场的全部经过,或有害羞、或有悸动、或有泫然若泣的轻哝嗓音。

    他在被宋楚云吃干抹净好几回后消散了酒劲,抬眼望向镜中的人影。那张俊朗无双的面庞不管看多少次,都还是会让他为此而失半刻神。

    这场洞房花烛一直持续到两只龙凤蜡烛烧干殆尽,窗外隐隐泛起鱼肚白,村里响起几声鸡鸣。

    宋楚云意犹未尽,怜惜的揉他后腰,并且诚恳地向他道歉:“头一次娶媳妇儿,比较激动,折腾得是有些过火。待会儿我陪你好好睡一觉,养养精神。甜甜,你说咱们吃点东西睡一觉,两个时辰应该够了吧?真好,不用等入夜就又可以继续了,哎~婚后生活可真美好呀。”

    唐恬:“”

    成亲第一天就和离是不是有点残忍?

    算了保命要紧——

    为了招待好前来吃席的村民,宋楚云动用了所有现存能调配的人员。大金小金作为宋家人自然出力最多,其次是大鑫、大扬和阿虎,外带两个编外人员,单成跟林青烜。

    愿哥儿前一阵跳河落水,胎气虽然稳了下来,但还得多卧床静养。

    单成也要准备提亲用的物什,便婉拒了宋楚云单独请他们吃顿饭的好意,约定等过两个月,愿哥儿身子全然无恙后再聚。

    毕竟怀着身孕事大,宋楚云不好阻拦,于是放过这一对又去请纪思年两口子吃饭。

    可惜纪小公子被婚宴布置的红绸布晃花了眼,一个劲儿盘算林青烜的武馆收益,成亲日子还没定,各样价值不菲的聘礼单就罗列了七八页纸。

    “你是没看到林青烜给我瞧聘礼单子时的表情,真笑死我了那礼单比他的命都长。亏得纪思年只是县令大人家的哥儿,换成官阶更高的人家,没半座金山根本把这个小公子娶不进门。”

    林青烜忧愁聘礼的事,无心吃饭,是以这一对也婉拒了邀请。按纪思年的话,什么好吃的吃不着,有本事婚宴规格见高低。

    大鑫忙完这一阵着急去见表妹,阿虎的戏法班子刚组不久离不开人。大扬倒是有心带沐哥儿蹭饭,可唐恬不乐意了,好说歹说劝他赶紧陪沐哥儿回去养胎。

    这样一来,小院里仍是剩了他们四个人。

    先前为保留点神秘感,唐恬眼见新居盖起,却没往里头去细观。正好今日大金小金说要去集市上扯布做新衣裳,宋楚云便揽着他上下两层楼慢慢转一转。

    从洞房花烛夜算起,一连三天唐恬基本没下过床,连饭都是宋楚云端到床边喂的,更不提每回折腾完还要擦洗,唐恬深觉当初没在里屋单独修建个澡室真是失了大策。

    “一楼有两间屋子,是我专门留出来的。他们兄弟俩感情好,我问过他们,说还是愿意睡一屋。空下来的那间可以当客房,有时候大鑫来帮工或者往后有其他朋友来借宿,准备间空屋子比较方便。”

    宋楚云一面说一面给小夫郎揉腰,腕子架住力,使得唐恬能半挂在他身上。

    唐恬看了眼大金小金睡的上下铺,心里很是好奇,可着实没那个精神头去爬一爬感受一下了。

    “这床也少见,怎么想出来的?”

    “寻常人家的床都是用碎石块垒建,硌人不说,还占地方。我看那衣柜是分了好几个隔层,想来都是木制品,床也制成一上一下,他们哥俩睡着会更舒坦。”

    宋楚云不论什么时候对身边的人都很真诚,总能设身处地的为他人着想。

    唐恬听罢心里一暖,抛开大尾巴狼屡屡不要脸的臭流氓行为,这种心性善良品格贵重的汉子,永远都是值得托付终生的对象。

    宋楚云还没发现他在小夫郎心里的形象比起夜晚稍稍伟岸了些,牵着人走走停停,介绍这里是厨房,那边是澡室。

    “之前忙着弄婚宴,没来得及布置厨房,留下来的厨具都是旧的,我想等几天你能出门了咱们去买套新的回来吧?”

    新修的厨房比原来那个宽敞亮堂,还把旧锅碗瓢盆搬来用确实不合适。

    唐恬略一沉吟,点头道:“好不过婚宴买了那么多肉菜,还散出去不少瓜果点心糖块之类的,咱们手里的钱能够么?”

    “够呀,你忘记我们入了喜莱饭庄的股,手上还有几十两银子呢。”

    宋楚云拿到钱当时就向小夫郎报了帐,唐恬满心只有要嫁人的欢欣,倒浑然忘记这档子事了。

    “唉你夫君在外边为装了满钱袋子来回奔波,你不夸我厉害就算了,怎么连银子都忘了呢。甜甜,你不关心我,我很伤心。”

    “我没有”

    唐恬嚅嗫,这几天他对宋楚云真的关心的不能再关心了,随时提防着要被人按在床上、镜子前来回爆炒,那双往日灵动有神的眸子现如今被欺负的只剩下哀怨含恨。

    ——虽然他夫君活挺好,的确有被爽到就是了。

    宋楚云不依不饶,哪有让新婚夫郎忽视还不报复回去的道理?

    唐恬惊恐的注意到他这一变化,手死命扒拉着门框,不肯让人轻易拖进屋:“缓一缓、缓一缓咱新房子还没转完呢,夫君,让我陪你再转一会儿”

    “别挣扎了甜甜,这三天的下场你又不是没见到。四十两,一文钱一次,不过分吧?”

    唐恬:QAQ呜呜呜我果然嫁了个没人性的恶霸!

    第99章

    小两口刚体验开荤的快乐, 有点不节制是人之常情。

    只是在旁人眼里,宋楚云早该和唐恬迈出这一步了的,纵使是先过日子再补办婚宴, 也不存在新婚燕尔到把人折腾得下不来床的地步。

    “老大,这我可就得说说你了啊, 小嫂子那么贤惠体贴, 你这畜生行为多少得给人收敛点。你是个粗老汉禁得住造, 哥儿身子不一样,瞧小嫂子这饿疯了的可怜样子, 你难道就不心疼?”

    心疼肯定是心疼的, 否则宋楚云也不会‘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炖这十全滋补汤了。

    “这话说的, 盼了这么久才盼进宋家门的小夫郎, 我怎会让他忍饥挨饿, 你要不信不妨问问他。甜甜, 这小半个月我让你饿着没有?”

    那当然是没有。

    宋楚云从头到尾都没委屈过唐恬,连在床上,只要唐恬喊一声胃不舒服, 他都能让人挂着泪边吃边干正事。

    小夫郎闻言脸可疑的红了,不接他的话茬儿,就埋着脑袋和碗里的汤汁较劲。

    大鑫疑惑不已:“嘶既然没克扣吃食,怎得小嫂子一碗接一碗的喝汤, 这都第三碗了,饿成这样不应该啊。”

    “许是我手艺进步了,做的汤比较好喝吧。”

    宋楚云面不改色的胡扯, 揉揉唐恬后脑勺笑道:“好喝也不能一顿喝这么多, 当心胃撑坏了难受,喝不下的给我留一碗。”

    这本是句再正常不过的关怀闲话, 不想话音一落,唐恬立马端起刚放下的碗,把碗底最后一点汤汁都给炫了。

    大鑫:“”伸舌头舔碗就不必了吧。

    不怪唐恬馋这点滋补汤,剁成块的老乌鸡做底,其中加了天麻、白术、党参之类的药材,味道的确是鲜的。

    但关键在于他不想给宋楚云留,一滴都不想。

    宋大尾巴狼的新鲜花样层出不穷,这小半个月唐恬被迫打开了另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放纵过度的结果就是两个人都伤了元气,不得不采取一点外界手段进行续命。

    前几天唐恬身上累胃口不大好,宋楚云炖来的排骨汤没喝几口,为了不浪费食材,剩下的半锅汤便全进了宋大尾巴狼的肚子。

    宋楚云本来就精力旺盛,滋补汤一下肚,整个人生龙活虎,差点没把唐恬给弄晕过去。

    小夫郎敢怒不敢言,只能悄悄炫完所有的滋补汤,从根本上断绝重演过去五天恐怖历程的可能性。

    大金小金是隐约知道内情的,奈何这哥俩心有余而力不足。不敢劝宋楚云,就默默安慰唐恬:人这一辈子很短暂,再咬牙坚持坚持,男人过了四十就不行了。

    宋楚云今年二十六,离四十岁还有整整十四年,唐恬一想到这个就觉得腰酸腿疼,小脸皱巴得几乎快要变形。

    大鑫不明所以,以为是唐恬瞧宋楚云整天在屋里同他厮磨,无心致富而有怨言,遂道:“小嫂子别见怪,老大有时候虽说是挺不像个人的,但他疼你的心半点不假啊。为了让你过上好日子,他可努力着呢,就拿挣钱来说吧,入喜莱饭庄的股那几十两银子不都主动上交了?年轻人嘛,火气大点很正常,小嫂子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多加担待些昂。”

    大鑫觉着自己真是个解决家庭矛盾的小天才,殊不知他哪壶不开提哪壶,三言两语正扎在唐恬心窝子上。

    那四十来两银子宋楚云的确是没私藏半文,可钱要实打实落进他手里,整个过程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一纸荒唐言,满脸辛酸泪’。

    天知道他为还清那笔莫须有的欠债都忍受了些什么,偏偏宋楚云还借机逗他,寻摸来个精致匣子,在上边削出条铜板大小的细口。

    天天寻衅找他进行一文钱的交易!

    “怎么了甜甜,钱给你管着不高兴么?还是觉得四十两太少?那我再努努力,往后挣来的钱全都给你?”

    宋楚云忍笑忍得腮帮子疼,大鑫还在一旁帮腔:“哇,这就是传说中的神仙眷侣吗?呜呜呜真恩爱、真幸福、真感动”

    甜甜:不敢动不敢动——

    宋楚云对自个儿折腾人的手段门儿清,除却刚办完婚宴的那大半个月耕耘得有点勤奋外,随着日常致富工作展开,他也肯放小夫郎过上几天安生日子了。

    唐恬在家睡了整三个下午加夜晚,养足精神后觉得神清气爽,在屋里转来转去,把大金养在盆的花枝全给整修了一遍。

    过了九月份气候就凉爽了起来,只要不正中午站在太阳底下晒,一天当中至少有六个时辰都是让人感觉舒适的。

    学堂十月初开学,中间还有十来天的空闲日子。小夫郎每日除除花枝、温温书,再不就和宋楚云打情骂俏,偶尔做点成年人能做的快乐事情,婚后蜜月倒是别有滋味。

    “成天在家呆着也闷,今儿地里的活结束得早,我陪你去镇上逛逛吧?顺便去看下有没有合适的厨具,锅碗瓢盆什么的往家添置点?”

    宋楚云问是这么问,其实老早就套好了骡子,单等小夫郎撅着屁股往上爬。

    “你变了,以前还抱我上去的,现在扶都不扶我了。”

    唐恬翘着脚控诉,分明才过十八岁的生辰,那无意中散发出的成熟娇媚却和以前的腼腆可爱大不相同。

    宋楚云被他抬眸剜了一记,恨不得当场把人拉下来扛进屋做点什么以振夫纲,想了想,终究还是忍住了。

    “这可不是冤枉人了,甜甜,你腿软站不住的时候我没扶你着么?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的,我唔——”

    小夫郎经不住流氓调戏,脸颊一红,拿起褡裢顺手就往大尾巴狼嘴里塞。

    宋楚云躲得飞快,翻身上骡,两臂一紧就把唐恬给圈进了怀里:“甜甜乖,这个没你的好吃,下次换个别的塞,我保证不躲。”

    宋初八:“呼噜噜噜噜”

    骡子听了都摇头。

    唐恬好一阵没上街,镇里集市多添了几家卖新鲜玩意儿的铺子,他和宋楚云走走看看,尝了久违的甜汤,给愿哥儿、沐哥儿一人买了份补品跟孩子出生后要用的包片。

    纯棉花制成的小被子柔软又轻巧,浅蓝浅黄的底色上缀有花花草草,中间还有篆体绣的两行小字,一边是长命百岁,另一边是福泽延年。

    唐恬想着婚宴这两家人来帮了忙,要不要买两块金锁当满月贺礼相送。宋楚云建议可以等孩子出世后再买,要是个男孩儿送金锁正好,要是闺女或小哥儿就送手镯。

    这个在淮昭镇挺有讲究,生儿生女送的物什不一样。村里人大多盼儿子,而镇上大多人盼闺女,等知道孩子性别后再送是最稳妥的。

    唐恬觉得这建议很有道理,便打消了现在就买金锁的念头,转而拿了一大堆小鞋小袜子,

    两人逛了几家店铺,锅碗瓢盆是一个没买,褡裢里装得全是刚出生的孩子能用上的东西。半路碰上个推销的伙计,还追了半条街想给唐恬介绍相熟的奶娘。

    宋楚云让人缠的不耐烦,冷着脸对那伙计说他就是唐恬请来的奶娘。

    伙计自然一万个不信,嘟囔哪里有这么五大三粗像男人的奶娘。

    宋楚云一边撸起衣袖露出结实的肱二头肌一边挤着嗓子和唐恬贴贴:“奶娘里头也有长得高的呀,人家就是发育的比较好了啦~哥哥要是不信的话,问问我家夫郎好了,我是不是把孩子奶得白白胖胖,一顿吃不着就急得要哭呢?”

    唐恬没想到他还有这么一手,忍着胃里的翻涌强行点头。

    小伙计实在听不下去,哕着走了。

    “哼跟我玩洗脑那套,下次再敢来,我活活膈应死你。”

    宋楚云对着小伙计撒丫子逃走的背影哼笑,忘了收回去的兰花指戳戳唐恬肩膀:“甜甜,人家刚才的临场表现怎么样?”

    唐恬:“QoQ”又想哕了。

    中间出了个小插曲,等宋楚云带着唐恬进到卖锅碗瓢盆的店铺里时,已经快到打烊的时辰了。

    镇上的铺子除了买吃食的,旁余店铺晚饭后都会陆陆续续关门。这家掌柜饭吃得晚,这会儿丝毫不顾仪态,端着碗往嘴里哐哐扒饭。

    “二位客官,需要点啥自己挑,锅在这边碗在那边。小店一概不讲价,标多少卖多少,选好东西钱放账台就成。”

    说完,这个模样斯文的年轻掌柜又端碗到里头去了。他全程就在宋楚云和唐恬进门时抬了次眼,之后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他的饭上。

    没有掌柜的跟手跟脚做介绍,挑选起东西来也自在许多。宋楚云挑中了一口铁锅,沉手是沉手,但铁锅炒菜香。

    唐恬则选了四只花色不一样的碗,碗底用釉画了花样。兔子是他的,花猫给宋楚云,大脑袋细身体的猴给大金,小脑袋胖身体的猴给小金。

    宋楚云往架子上一扫,大部分的锅碗瓢盆都是正常样式。只有几个造型奇特的杯盏碗碟藏在后面,看样子有时日没用,上面都蒙了层灰。

    “掌柜的,这些卖不卖?”

    斯文青年懒懒从菜盘里抬头:“不值钱的玩意儿,当赠品的买五送一。你再挑个碗,我白送你一个。”

    第100章

    这些碗碟造型在宋楚云看来是新颖奇特, 在这个时代的人眼里看来就是无聊奇怪了。

    也是,不管村里人还是镇里人,填报肚子都是首要。碗碟能装菜装饭就行, 谁管你是圆的扁的还是能底下有尖能转起来的。

    “白送多糟蹋,这种里面有探头小熊的杯子能定制吗?后期我要的可能有点多, 价格好商量。”

    斯文青年似乎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话, 愣了须臾, 扒拉掉嘴边沾着的饭粒道:“您认真的?”

    “对啊,这么好看的杯子拿来当赠品多可惜, 装不了别的菜, 用来装甜品不是正合适?”

    宋楚云的甜品店提上日程, 目前店面虽然没有着落, 但迟早他都要将店子开起来, 提早寻摸点有意思的杯碟碗盏也不是不可以。

    “我、我叫孟吟秋, 您叫我小孟儿就成,嗐终于有人对我的作品感兴趣了,那什么, 别站着啊,您坐!嘿嘿嘿客官,这杯子您真想批量要啊?”

    “是。”宋楚云好笑,教小夫郎鼓捣小熊怎么向外探头。

    他手里拿的这个杯子外表倒没有很新颖, 新颖的是内里。里面这层是用掏空的竹筒做的,两边挖出洞,把熊头烧制好以后在洞外面装个活轴, 支出去的部分用粘土捏成熊掌当装饰。

    两只熊掌下压, 里面的熊就能向上探头。孟吟秋别出心裁,将熊头设计成了半张脸的样子, 要是往里面倒水,水压也会带动活轴运转,让半张熊脸浮在杯子中间。

    熊口处还有特意留出来的气孔,轻晃杯子,半脸熊就能一边抬头一边吐泡泡,很是生动可爱。

    别说唐恬一个小哥儿喜欢的紧,就连宋楚云也被勾起了少女心——试问哪个男人不想拥有一只边扛大刀边吐泡泡的暴躁小熊呢。

    孟吟秋见宋楚云紧盯着杯子不放,开心之余不免又有些悻然:“做了这么多就剩这一个了,还是我背着我老爹偷偷私藏的,您要中意那就送给您吧。难得遇知音,您能帮我善待它我就很满足了。”

    “怎么,令堂不许你做这些?”

    “可不是!我老爹瞧不上我做的东西,说华而不实,装水都喝不够两口的。能送人就送人,不能送的全砸了,他呀就希望我老老实实的烧圆碗烧圆盘,最好那些花鸟禽类都别往上画,说是影响食欲!”

    孟吟秋看着挺斯文,可说到兴头上时腿往藤椅边一翘,无端有种叛逆少年控诉老爹的既视感。

    宋楚云望之有一瞬间的恍惚,当年他不就是成天琢磨机车被老爷子拎着骂么?

    在他的顶配大黄蜂上画招财猫,并且是粉色的。让他被车队同伴嘲笑了好几个月,最后赢了比赛输了尊严,脸都丢到欧洲去了。

    他也算历经过梦被打碎的时光,往小了说,一个也许日后会有大成就的兴趣爱好被长辈无情扼杀,换了谁都会觉得遗憾和不满。

    为着这点子成全他人的报复劲儿,宋楚云笃定道:“不止这个抬头熊,你案架上所有老爷子不许你留的杯盏碗碟我全都要了,你开个价,我可以先付定金。”

    孟吟秋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好好的随口抱怨几句就让他的那些宝贝物件都有幸存理由了呢?

    “客、客官,我这里同类型的杯盏可有七八个呢,价格也比普通杯子要贵一些,您确定都要?”

    宋楚云看了看唐恬选中的四个碗,每个标价十文钱,价格很公道。推算下来,就算这些杯子要贵上一些,想必也不会离谱到哪里去。

    “这几个杯子制作起来工序繁琐,倾注了我很多的心血,原本是不舍得卖的。但客官您慧眼识英才,我孟吟秋也乐意结交您这个朋友,探头小熊就白送给您了。至于其他的嘛每只杯子二十文,您觉得怎么样?”

    宋楚云刚在想要是孟吟秋开个三五十文他都还能接受,毕竟在这个没有辅助工具的年代,纯靠手工做出这种有灵活组件的餐具,还是很要点想法和耐心的。

    不想他只开二十文,实实在在是良心价了。

    “甜甜,把钱袋子给我一下甜甜?”

    宋楚云才要向小夫郎申请拨款,扭头一瞧,刚刚还站在旁边研究小熊脑袋的唐恬不知什么时候跑到门口去了。他拽紧宋初八脖子上的缰绳,正朝宋楚云投来个无助的眼神。

    “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宋初八一个劲的拱那只骡子,给人家都拱到墙角去了。我怕它们打起来,就想拉走宋初八来着。”

    宋楚云接过缰绳拽了拽,这平时就不给他好脸色看的骡子此时更是不配合,梗着脖子任凭怎么拽,横竖就是不动弹。

    让宋初八拱的那只骡子身量还小些,一身的灰褐色短毛被养得很好,蹄子不住在地上吧嗒吧嗒,莫名有点像被堵墙角的姑娘,带着说不出来的羞怯娇愤。

    孟吟秋见状也拧眉一笑:“哟,怕不是看对眼儿了?喂!你小子有事说事别上嘴,我家孟十五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

    宋初八极通人性,听孟吟秋喊了一嗓子,还真收回脑袋去,不再拿嘴拱孟十五了。它呼噜两下嘴皮子,歪头叼住背上的褡裢,从里边晃出不少胡萝卜干。

    孟十五看到满地的胡萝卜干眼睛都亮了,矜持小半刻,十分优雅的叼起其中一块,细细咀嚼吞咽着吃了。宋初八见它爱吃,一褡裢的胡萝卜干都给抖了出来,还用蹄子东踢西挪,全给归置到孟十五面前。

    这一番殷勤求爱把唐恬和宋楚云都给看愣了。

    什么年头了这是,连骡子都会谈恋爱了吗?

    “它叫孟十五?”唐恬好奇发问,看骡子的眼神宛如在看自家儿媳。

    “对啊,八月十五那日生的,跟我同一天过生辰。”孟吟秋说起这个还颇有点骄傲:“它可是这条街上最好看的骡子,隔壁铁柱喜欢它喜欢的不得了。但我们家孟十五有心气,瞧不上矮矮胖胖好吃贪睡的铁柱,连它拱来的干草都不肯尝一口。”

    “呼噜噜噜噜噜”宋初八立刻原地转了个圈,四只蹄子一抬一落,露出满身被驯养精壮的腱子肉。

    唐恬&宋楚云:“”做骡不要太攀比。

    “你家的呢,才刚听着叫宋初八?”孟吟秋摸了把十五背上的软毛,那小姑娘一样的骡子忙娇羞躲到他身后,只拿半大不大的眼睛滴溜溜偷瞄送胡萝卜干的那个。

    问了生辰八字问了名姓,这活像家大人领着相亲的场景让在场三个人都没忍住笑。

    宋楚云先道:“你家十五似乎也很喜欢我们初八啊。”

    唐恬帮腔:“拿嘴啃都不拒绝,一定是喜欢的。”

    孟吟秋当然向着自己的崽:“明明是宋初八先拱我们十五的好不好?聘礼都没有,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抛弃传统糟粕,提倡自由婚配。再说怎么没有聘礼了,那胡萝卜干你家孟十五没吃啊?”

    “几根故萝卜干就想骗走我闺女,哪有这么便宜的买卖?我不管,要想讨媳妇儿,先准备一捆干草、五斤胡萝卜、十斤黄豆来,没有聘礼我家十五绝对不出这个门儿。”

    都是拿家禽当家里人养的主,头一回打交道因为两只骡子看对眼了的缘故,那嘴皮子仗打得丝毫不受熟悉度的影响。

    听说要聘礼,宋初八急得都快要说人话了,脑袋连拱直拱,把宋楚云一顶一趔趄。

    它往日没给宋主家好脸子看,这下后悔晚矣,只能在宋楚云抬手时屈辱的把短毛耳朵伸过去让人揉捏。

    “真乖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要是让你小子这么轻易就娶上媳妇儿,恐怕以后再没机会给我揉耳朵了。”

    宋初八一个甩头差点把宋楚云给掀飞出去。

    “好了好了,你别逗它了,碰到一眼就看中的对象不容易,难得十五对我们初八也有好感。我和夫君回去准备聘礼,过几天就上门来提亲。”

    唐恬一向和宋初八合得来,任摸任捏毫无脾气。小东西的聘礼有着落,人也不拱了,蹄子也不跺了,安安静静站在孟十五旁边,用堪称温柔的动作给心上骡投喂胡萝卜干。

    孟吟秋一捧草一碗水把孟十五拉扯大,见它吭哧吭哧啃着宋初八喂的胡萝卜干,不禁暗叹真是女大不经留。

    老孟家要了一定数量的聘礼,老宋家不甘示弱,也点名要了嫁妆。不过这嫁妆不是给宋初八的,是宋楚云报复被不孝子拱,故意折价减免了一只杯子的费用。

    他选定了四只杯子两个花瓣碗,最后出账共计一百文。

    宋楚云把褡裢里带来的吃食全数给了孟十五,换上锅碗瓢盆沉甸甸的挂在两边。

    宋初八许是知道看对眼的心上骡不日将称为自家小媳妇儿,罕见的没闹脾气。只依依不舍的望了孟十五片刻,而后安安稳稳的驼着人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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