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
画风怎么突然变了?
意识到不对, 她几乎大喊出声:“不用了,真不用!”
青年绝美的侧脸,不紧不慢地转过来, 沙哑着嗓音道:“不用什么?”
苏晓身子一颤, 几乎僵在原地, 动弹不得。
她弱声道:“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我们现在在驿站里…你还是凉朝的帝王…方才那么多人, 免不得传出不好的话…”
崔青尘嘴角勾了勾, 左手拽出苏晓身后, 被褥的一角,认真地盖在她身上, 凑到她耳边, 悄声道:“原来,晓晓以为是那样…”
说完, 他直起身子,背对着她,径直走到屏风外。
独留下苏晓一个人红着脸, 在榻角凌乱。
她还反应不过来,意识仍停留在, 崔青尘酥麻的嗓音中。
他只是…想为她盖被子?
苏晓血液加速流动, 脸颊的红晕久久不能散去。
听到外边门扉开合的声音,她才敢卸下防备,捂住胸口,浅浅地喘了口气。
待心绪平复,苏晓倏然惊醒, 崔青尘同她暧昧,她为何面红心跳?
甚至…甚至有那么一丝小期待?
莫非?她喜欢他?
不对不对!绝无可能!定是原主残留的爱意作祟。
嫁去大域前, 原主的怦然心动也出现过几次。
这一次,肯定也是原主经不住诱惑,绝不可能是苏晓自己。
她垂下脑袋,在心底反复暗示,她断情绝爱,不可能爱上这个时代的任何男人。对,就是这样!
同潜意识沟通完,她失魂落魄地卧在被衾里。脑海中一遍遍回放着,方才崔青尘的眉眼。
淦……
忘不掉啊,怎么办?
苏晓鲤鱼打挺,干脆下了床榻,卸去女子钗环,欲想溜出驿站,自己一个人冷静冷静。
她是这么想的,可刚推开门,两侧便有人守着。
她装作没看见,默默阖上了门。
这个想法,可能不太行。
正当她凑在门前,打算转身回到榻上时,木门猛然被人打开,崔青尘凄美的脸倒映在她瞳中。
清风拂过他的脸颊,袖间的衣褶,显得青年的身躯格外高大,苏晓心脏骤然一紧,眸光不停闪烁,试图躲开崔青尘的目光。
“晓晓,你要去哪?”
他问得很温柔,话语中带着低沉的磁音。
苏晓绯红着脸,他的话犹如巨雷,击中她心里乱窜的小鹿。
她连忙小跑着回到榻上,用被褥蒙住脑袋说:“你别过来,我哪都不去。”
崔青尘停下脚步,冲着屏风后的影子道:“晓晓,我得回宫一趟,你若是累了,便让暗卫送你回苏家。”
她慌乱扯下蒙住头的褥子,急切地问:“这么快便要回宫了吗?”
此话一出,她便后悔了。这么心急干嘛?他回他的王宫,你着急个什么劲?
崔青尘赧然一笑,抿唇道:“是啊,王宫里有很多事等着我处理,你若是答应随我去王宫,我们相见便容易多了。”
苏晓不语,她接不下这话。
崔青尘倒也没逼她做决定,只是说完,便出了房门。
她本想留他,抻出的手顿在半空,却没张口去留。
想了想,她以什么身份去留呢?是苏晓还是原主?
留下他,又能做什么呢?
留下他,他的心也不在她身上。
不是她的,她不稀罕。
待崔青尘走了一段时间,苏晓才走出驿站,回到苏府。
府上的家丁侍女见到她,唯恐避之不及。
她的柒枫阁,卧房已简单修葺出来,房顶的瓦片都捡好了。
苏晓来到屋内,望着严丝合缝的天花,心里想,这下能睡个好觉了,至少下雨淋不到了。
正欣赏着屋子,她听到一阵熙攘的谈话声,声音很轻,像是不想他人听到。
苏晓屏住呼吸,缓缓挪动步子,朝着声音的来源寻去。
来到窗前,那几道声音稍明显了些。
她定在原地,探出头往檐上看去,人没看到,但她确定,声音是屋顶发出来的。
起初苏晓不以为意,想着匠人们捡瓦枯燥,闲叙罢了。
谁知,她刚转身,便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赶忙回到窗前,细细听着檐上人的谈话。
“这家的二小姐,就是苏晓?那个嫁到域朝的皇后?域朝皇后不是死了吗?你听谁说的,可别乱说,这是要杀头的。”
“我骗你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咱们修葺的院子正是那域朝皇后曾经的闺房,我可不是骗你,是真的。这些话还是苏家大小姐说的呢,就刚才,我去茅房的时候,亲耳听到的。苏家大小姐说,这个苏晓不知天高地厚,逃回家来想瞒天过海,根本不考虑首相一家人的死活。”
“真的?那你可得跟我说说,她是怎么逃回来的?她不是大域的神女吗?怎么还逃呢?难不成那传言是假的?”
神女?这个词苏晓好像在哪听过?
她想起来了,刚入大域皇宫,那出蚁巢戏,皇宫里的人好像是在暗地里,叫她神女来着。
可是,她在苏丁兰口中,也听过这话,这其中还有别的渊源?要不然,一出蚁巢戏,也不至于让人流传到凉朝吧。
“她怎么逃回来的我不知道,我也不敢多听呀。那传言是不是假的,这可不好说,不过大域确实烧了大半个皇宫,我听来往的商贾说的,这可错不了。”
“那你说说,怎么就错不了了,神女都逃回家了,还错不了?”
“要我说,你这人就是楞,人家王室间的秘密,你看得明白吗?再说了,你不也听到传闻了吗?怎么不自己打听去?连自己修的是哪家的屋子都弄不明白,敢质疑我?”
此人笑了笑道:“哥,王室都是姓苏的,进府的时候我也没特意去看牌匾啊。传闻这事,小弟知道得少,你神通广大,就跟小弟唠唠呗!”
“呆子,听好了,大域坊间都传疯了,他们的皇帝死了。那夜的火烧了大半个皇宫,还有不知道哪的倭寇屠了城,那倭寇倒也奇怪,他们像是有消息,直奔皇宫去的,掠了财宝放了火就跑了个无影无踪。至于那神女的称呼啊,说是域朝的皇后不翼而飞,半个皇宫都烧没了,偏她的寝宫一点事没有,神的就在这,她周围的宫殿烧成灰烬,皇后寝宫的墙皮都没掉。”
“真有那么神?她周围都烧没了,就她的宫殿没事?会不会是皇后的宫殿,跟其他的不一样呢,防火的?”
“防火?我看你是异想天开,什么房子防火?你傻了?就算真有那防火的,也该给皇帝用啊,怎么可能只有她皇后防火?”
窗棂下的苏晓,也是一脸震惊。
放火这事,可能是后边的凉兵做的。
可她的宫殿完好无损,这有些诡异。
“哥,我错了,说错话了,你接着往下讲。”
“火势太大,皇宫里的人根本救不过来。后来没了办法,宫女太监们能躲的,都挤在皇后的宫殿里,才免去一死。他们捡了一条命,就传是神女牺牲自己,眷顾了他们。一传十十传百,神女的故事,就传到了凉朝,域朝皇后也成了那帮无根人的神。”
“原来是这样,没意思,我还以为什么惊天的大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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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话,苏晓没再听。
毕竟,她不是救人的神女。
若大域的人知道,一切都是她造成的,不仅不会传颂她,还会将她就地绞杀,首级当街示众。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大域,历修远,余生不复相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这日夜里,苏晓早早地歇下了。
她睡得很沉,像是抛开了心里的包袱。
就连崔青尘,深夜靠在她床头,她都不知情。
恍惚间,她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她想回应,却怎么也张不开嘴。
她拼命挣扎,艰难看到了一束光。
耳边的喊声愈来愈近,苏晓猛地坐起身,还没来得及喘气,便撞到了人。
她睁着恐惧的眼,定睛一看,她正在一个男人的怀里。
“晓晓你怎么了?我怎么叫你都叫不醒,你是不是身子不适?”
本想推开男人,听到是崔青尘的声音,苏晓松了一口气,平静从他怀中脱离,擦了擦额间的汗道:“只是一场噩梦,不碍事。”
她根本没做梦,这样说,只是不想同崔青尘争辩。
“你怎么在这?”苏晓下了床,来到桌前就座。
孤男寡女在床前私语,总不太好。
“正午都过了,晓晓你真的没事吗?你不知道,我喊了你一刻钟,你都没反应,我生怕你…”崔青尘跟来桌前,红着眼眶道。
“一刻钟?你没说错?”苏晓半眯着眼,看了看窗外,说是正午她倒是信的,她本就是现代人,睡到正午也正常,只是这几个月遭遇离奇,她没心思好好休息罢了。
崔青尘眼中挟泪,脸色严肃地看她:“晓晓,你身子不适,一定得告诉我。”
看着他的脸,苏晓挑逗道:“你别说,我还真有不适。”
“是什么?我马上去请女医。”
苏晓抓住他的手,笑吟吟道:“我又困了,你回宫吧,我还想再睡会。”
崔青尘还想说什么,却看到苏晓已回到榻上就寝。
他叹了声气,无奈出了房门。
回宫前,他怕苏晓醒了饿着,又到妙坊间买了菜肴,悄声回到房中,摆放到桌前。
见苏晓睡相安稳,他也回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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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她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只感觉眼前一黑,不知是醒了还是没醒。
缓和片刻,她走下床,点上烛火,望着桌上的饭菜发呆。
她最近总爱盯着一样东西,坐上一整天。
兴许是事情少了,所以有些呆滞。
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夜深了,她也懒得叫人去热菜,便自顾自拾起筷子,吃起了凉透的菜。
她想,苏丁兰倒也沉得住气,她都吃上冷的饭菜了,苏丁兰还不来找她麻烦。
她不来,那苏晓搬进首相府还有什么意思?
苏海病了是吗?这么久了还躺着?她是不是得去看看?
想当初,苏海为原主洗脚,只求她嫁去域朝。
可他珍爱的涂姨娘,她的女儿杀了原主的亲娘。
这件事没人知道,苏海知晓苏丁兰所做的一切,却还是对原主打感情牌,求原主体谅他。
可真是,想起来就让人憎恨。
抛开这些,她身为域朝皇后时,跟崔青尘着手计划之初,便是他苏海阻止了凉兵,她的计划险些全盘尽废。
这些仇,她都得一笔笔还回去。
往事再演
苏晓随意吃了几口眼前的菜, 没坐多久,困意再次袭来。
天还没亮,她也回到榻上就寝, 只等白日来临, 好去拜访她那位“慈父”。
不出意外, 她这一躺,又睡过了头。
恍惚间, 苏晓耳边响起一道不熟悉的男声。
“嘿, 醒醒!未来的王后娘娘, 这都什么时辰了,还歇着呢?”
她茫然睁开眼, 便看到儒生正立在她床头。
苏晓猛然惊醒, 随即坐起身子,厉声道:“谁让你进来的?男女授受不亲, 这个道理你都不懂吗?还不赶紧…”
话没说完,她的余光里闪过其他人的影子。
苏晓扭头看去,苏丁兰坐在轮椅上, 目光如淬了毒一般,死死盯着她。
“是, 男女授受不亲, 但你长姐行动不便,我带她来你房中寻你,这没错吧?”儒生回到苏丁兰身后,趾高气扬道,“这里是苏府, 苏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丁兰她来你房中走动, 即便是告到主上那儿,他也不便袒护于你。”
听着他的话,苏晓只觉脑袋发昏,身上没有半分力气,就像是没睡醒一般。
“说说吧,你来苏府想干什么?”苏丁兰也不废话,踏入柒枫阁都脏了她的眼,“主上不在这,你跟我没必要演戏。”
苏晓拍了拍沉重的脑袋,她看向二人,内心笃定了什么,道:“是你们,你们给我下了什么药?”
她还想着待天光大亮,自己亲自去见长姐。没想到,苏丁兰倒先她一步,还给她下了药。
即便她再能睡,也断不可能,连着两日都到这个时辰才醒。
苏丁兰到底是什么时候给她下的药,她竟然没有察觉?
苏晓捂着头,一时间脑袋好似要裂开一般,痛得人心里发毛。
“哟,已经开始演了,真是天生的贱种。”苏丁兰嗤笑一声,眸中满是不屑。
“丁兰问你话呢,问你来苏府究竟是何意图?”儒生不耐烦道,“谁会给你下药啊?你这副卖惨的样,怪不得谁都讨厌你。”
苏晓半抬眼皮,扫了儒生一眼,烦闷道:“你不是一口一个娘娘叫得心安理得吗?怎么?现在又不怕了,这么跟我说话,就不怕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说罢,苏晓也顾不得两人,她头疼欲裂,想透透气,便立即下榻,快步推开房门,瘫坐在门边,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儒生见她神色慌张,还以为苏晓要生事,他没挡,但嘴却不饶人:“你干什么?是不是要出去找人,说我们欺负你?我可告诉你,你这套不管用,苏府没人会信你。你这个贱种,竟敢生出这样的心思?主上信你,他只是一时被你迷惑,你且等着,他日主上定会看穿你的真面目,将你就地诛杀,不留全尸。”
来柒枫阁之前,苏丁兰已经跟他说了,苏晓和苏府的恩恩怨怨。
他听来听去,就听出一句话,都是这个苏晓兴风作浪,还对外宣称是丁兰欺负她,自小打压她。
偏巧这话主上听了去,并对此坚信不疑,只因苏晓大肆宣扬自己委屈的时候,主上还是个不得势的皇子。
儒生越听越气,他为丁兰感到不值,有这么一个妹妹,可真是伤神。不过话说回来,要是苏晓没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他也没机会遇到苏丁兰。
这次他可是在苏丁兰面前发了誓的,绝不会轻而易举地饶过苏晓。
上次吹捧苏晓,就被自家夫人冷落了许久,即便那是权宜之计,可女人就是难哄。
他千方百计才得来,这个让夫人消气的机会,不会再随随便便就跪下喊人娘娘了。
儒生接着说:“你既住在苏府,就该遵守苏家的规矩,岳丈卧床不起,都是因为你不孝顺,他才气病的。眼下你回来了,不管他老人家再怎么生你的气,你也该去看看他,守在他床前,好好孝顺孝顺他,你不但没有,反而睡到日上三竿,你真是,岳丈生养你一场,你就是这么待他的吗?”
“还有,丁兰就算是庶女,你也不该端着嫡女的架子,欺负她,还打骂她,她是你姐姐,你的长姐,你怎么忍心把她伤成这样?”
“府上的姨娘们,你可曾去请过安?难不成,你要等姨娘们来给你请安?你的两位兄长,你又熟知多少?即便你不喜欢丁兰,那又何必一竿子打死一船人,家里的人你一个都不愿见?你两位兄长,总没惹你吧?”
儒生想来想去,觉得就是苏晓的错,她招惹了整个苏府。一个人说她有错,两个人也说她有错,整个苏府都说她有错,那她铁定就是错了。
听儒生唠叨的功夫,苏晓也缓过了神。
她的两位兄长,苏晓都差点忘了。这两个人,原著中一笔带过,她多少有点印象,但不多,同原主也没什么交集。
苏丁兰与儒生相视一笑,那两人是什么孽种,在后背如何议论二妹妹,她可是知道得清楚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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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苏晓不为所动,苏丁兰冲儒生使了个眼色。
儒生了悟,继续拱火道:“怎么?你心里在盘算什么?还在想着到主上面前告我们一状?说我们给你下药?不会是没脸见人吧?在大域死了,现下又诈尸苏府,怕你两位兄长骂你?还是怕姨娘们看不起你?”
苏晓心里烦得紧,这人叭叭说了一大堆,全是在阴阳怪气指责她,黑的说成白的,她是有理也说不清。
下药这事,还得细查,公然同这些人争执,不仅落不着好,是非也会被颠倒。
正好,她也想去会会苏海:“父亲在哪呢?我去见见他。”
儒生哑言,丁兰笃定苏晓不会去看望岳丈,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手指推了推苏丁兰的后背,寻求丁兰的指示。
苏丁兰哼了一声,别过头去:“我来是问你留在苏府的企图,不是给你带路的。”
苏晓眉头一挑:“行,不劳烦你,我自己找。你问我留在苏府的企图是什么,我现在告诉你,就是为了见父亲一面,好尽尽孝心,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见苏丁兰冷着脸,不回答她,苏晓也不再多说。
时机成熟,儒生反应迅速,他推着苏丁兰便往外走,嘴里还假意喃喃道:“还算你有点良心。”
苏丁兰嗓音凶狠,跟儒生打配合道:“不说话你会死吗?”
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苏晓轻笑一声,苏丁兰想骗她,还嫩了点。
她那位绝不示弱的长姐,性子断不能这般冷静。
苏晓倒要看看,长姐准备了什么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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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正房的路上,下人们还是躲着她,一步都不敢靠近。
她从未去过正房,也不知苏海是否住在那。
苏海生了一场大病,现在定然在苏府养着。
崔青尘给她安排的两名暗卫,也不见了踪影,她只能自个摸索着去。
来到一方庭院前,她隐约听到侍女们透露出的信息,这是涂姨娘的住所,也就是苏丁兰她娘的院子。
侍女们讲的话她听不太真切,只大概得知两位公子正在里边侍疾。
既是侍疾,那苏海应当是歇在了涂姨娘处。
苏晓正欲抬步,里边便传来了两道男声。
“大哥,爹都病了这么久了,身子还撑得住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呸呸呸,爹好着呢,他只是病了,你别乱说。”
“唉!大哥,我们还是去祠堂上上香,祈祷爹渡过难关吧。”
话音落下,苏晓探出脑袋往里看去。
二人相貌平平,面上愁容尽显,举手投足间颇有风度,倒也不像坏人。
苏晓踏入院内,侍女们看到她来了,纷纷退到角落,不敢跟她接触。
侍女们的态度,她也不作理会,迈出步子,走到房门前。
她抬手,还没来得及推开门,门扉便从里打开了。
涂姨娘立在门前,见苏晓来了,她脸上挂起惯用的假笑,嗓音柔和道:“晓晓,早就听闻你回来了,没想到竟是真的。”
涂姨娘牵起苏晓的手,激动道:“快进来快进来,姨娘我呀,这一阵子忙得晕头转向的,也没好好招待你,你不会怪姨娘吧?”
对上她的笑,苏晓差点就信了。若不是跟涂姨娘打过交道,苏晓还真会,因为她慈爱的外表,便误以为涂姨娘是个好人。
涂姨娘曾经,挡她的去路,还想要她的聘礼。
苏晓都牢牢记住了,她甩开涂姨娘的手,冷声道:“姨娘,我的聘礼不知还剩下多少?”
涂姨娘嘴角抽动,僵硬笑道:“什么聘礼呀,姨娘不清楚,这得问问老爷。”
苏晓:“你不记得,我可记得清楚。现在我回来了,姨娘是不是该物归原主?他病了,府上大小事务应当归姨娘管吧?找个东西而已,很难吗?”
涂姨娘敛回笑容,也不再同苏晓装下去:“物归原主?说得好听,老爷养你这么大容易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聘礼即便是我收了,那又如何?不应该吗?你既嫁到大域,便不再是苏家的人,哪有姑娘回娘家要聘礼的说法?”
真是好笑,她算哪门子父母?
“姨娘是妾,我娘早就死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姨娘未曾生养我,怎能心安理得收下聘礼?”
听到妾字,涂姨娘恼羞成怒:“你嚣张什么?从大域皇宫逃回来的妃子,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我是你的长辈,丁兰是你的长姐,你侮辱长辈,又殴打长姐,这就是你娘教出来的好女儿!”
涂姨娘脸色一变,嘲讽道:“我忘了,你娘她早就死了,你就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贱种。”
真凶
苏晓手心攥着劲, 面上却随和笑道:“你说什么?敢不敢再说一遍?”
涂姨娘气昏了头:“有何不敢?我说你是有娘生没娘养的贱种,怎么?圣上能助你回凉,可管不了苏家的家事, 你嫁到域朝没被域朝皇帝打死, 姨娘我真是没想到。你说你能活着回来, 干嘛非往枪口上撞,你以为你仗着圣上爱慕你, 就可以来苏府耀武扬威了吗?我告诉你, 没门!”
“说得好!”苏晓依旧笑着, 她要的就是这样。若是苏府的人都改恶从善了,她想报复回去, 还有些棘手。
“呸!真不知道圣上看上你什么, 明明丁兰这般好,圣上却瞎了眼, 看上你这么个…”
“咣当——”
苏晓旋身一转,一脚踹在了涂姨娘的小腹上。
涂姨娘头向后仰,一屁股跌坐在地。
“哎哟——”
涂姨娘双手捂着腹部, 一声声哀嚎时,还不忘斜视苏晓。
“你…你…你好大的胆子…哎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怎么?骂不出来了?”苏晓悠闲倚着门框, 鼓弄着纤细的手指道, “姨娘嘴皮子这么溜,我还真是小瞧了。”
“你…苏晓,你…你疯了…”涂姨娘面色煞白,嘴上倒半刻不消停。
“我是疯了,你能拿我怎么样?你说的没错, 我就是仗着主上的喜爱,来苏府耀武扬威的。”苏晓扬着轻蔑地笑, “姨娘明知道圣上心悦于我,还往枪口上撞?难不成,是看到我来了,所以害怕了?怕你们从前做的恶,被我挑破?怕我仗着这份喜爱,报复你们?”
“等…等老爷醒了,有你好果子吃。”涂姨娘痛得直打滚,恶毒的话也一句句往外冒。
“你以为你真能成做得了王后?大妃娘娘肯定不会放过你。从前我们能阻止你,现在也能,你休想骑在我们头上。”
角落里的侍女们,想上前搀扶涂姨娘,却又不敢。
她们原地踱步,额间豆大的汗,打湿了衣襟,两面为难。
苏晓也懒得再跟涂姨娘争执,她探出头,往屋内看了看。
榻上之人一动不动,像具死尸一般,躺得安详。
她越过涂姨娘横在门槛打滚的身子,想进去瞧瞧首相大人是否还活着。
不料,没走几步,她的脚踝便被人死死攥住。
“你想干什么?我不允许你过去。”涂姨娘眉头紧蹙,汗浸湿了面庞,却还想着苏海的安危。
倒也稀奇,原来恶人也有想保护的人。
“不允许什么?我看望自己的爹,还需要你这个后娘同意吗?”
“你…你不准过去,苏晓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放过你爹,他身子不好,受不得吓。”说着,涂姨娘眼眶发红,声音中带着哭腔。
“良心?什么是良心?我娘怎么死的,你不可能不知道,你们联手杀了她,还把我蒙在鼓里,让我给你们的女儿当牛做马,受尽委屈,你们的良心去哪了?”
苏晓言辞激动,恨不能提剑杀了地上的人,一了百了。
“苏丁兰让外男闯进我的闺房,辱我名节,想断绝我跟崔青尘的来往,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这是你女儿做的。那时候,你们想的是什么?闯闺房的外男不知所踪,我倒被你们关进了柴房,你们有过良心吗?”
涂姨娘嗓音发抖,她拽住苏晓的手愈来愈紧:“我…姨娘…姨娘错了,姨娘给你道歉,你有什么怨冲我来,不要伤害老爷跟丁兰,算姨娘求你了,求你了。”
“冲你来?我娘的命,杀了你,她就能活吗?”
原主这一生,来的委屈,去的委屈,苏晓早已同她共情。
“苏晓,姨娘知道,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都弥补不了你,可老爷他,他是你爹啊!你不能做出大逆不道之事。”涂姨娘脸色青紫,面庞附满了汗珠,“还有,还有丁兰,她做的恶已得到了报应,你不是把她打废了吗?姨娘求求你,求求你放过他们,一切冲我来,姨娘知道你有圣上当后台,姨娘斗不过你,姨娘愿意给你当牛做马,只求你网开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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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了。”苏晓眸中覆上寒霜,嗓音低沉阴冷,“该杀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涂姨娘柳眉上扬,似被逼急了:“苏晓,你若敢伤害老爷,定遭千夫所指,天雷也会劈死你的。众人唾骂,你也当不了王后,即便当了,你也没命享!就似你嫁去大域,却丧父丧子,这都是你的报应,报应!”
苏晓身子一颤,报应?
她那未出生的孩子,当真是因为她行事毒辣,招来的报应吗?
不对,不是她的错,她的孩儿明明是被人杀害了,苏晓也为那未出生的孩子报了仇。
这不是报应,是人为。
她冷眼朝裙下的姨娘看去,这样的人触碰到她,苏晓只觉得恶心。
“圣上袒护你这个妖女,命也不会长久,肯定会像大域皇帝那般,横死王宫,这都是因为你,因为你!”涂姨娘情绪激动,嘴里没了忌惮,什么都敢说。
角落中一言不发的侍女们,听到这话,纷纷跪倒在地,身子瑟缩,额间的汗簌簌往下落。
看着作恶的人发疯,苏晓心中痛快,她冷静下来,调侃地问:“我看姨娘是糊涂了吧?姨娘敢诅咒圣上,果真是糊涂了。”
“来人,把涂姨娘带下去好生歇息,姨娘年纪大了,做不来侍疾这种操劳心神的事儿。”苏晓嘴角勾笑,瞳中泛起邪魅的光。
侍女们显然吓傻了,都愣在原地,将头埋得极低。
“苏晓,苏府上下是不会听你号令的,别费力气了。”涂姨娘嫌自己死得不够快,仍恶狠狠瞪着苏晓,“别以为你将我踩在脚下,便能报你娘的仇,你这是痴心妄想!”
说着,涂姨娘桀桀发笑:“你只知,你娘死于丁兰之手,却不知,她临死前,还在唤着你的名字。晓晓,晓晓,一声声一句句,听得人断肠,连我都为之感动呢。”
苏晓:“你什么意思?”
涂姨娘放开苏晓脚踝,平躺在地,双手捂住痛处,脸上却张扬笑着:“以你的聪明才智,能查到丁兰杀了你娘,难道就不明白我话中的意思?”
“当初,确是丁兰推了你娘一把,才致她溺亡,可你不知道,我也在现场。她求我救她,我为什么要救?我想她死,我女儿推了她,她要是活着,我女儿便会臭名远扬,等到及笄,又有谁敢娶我女儿?所以,杀了你娘的人是我。”
苏晓半眯着眼,不愿相信她的话:“你在为你的女儿开脱?你想把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求你女儿活?”
涂姨娘大笑:“你不是很聪明吗?是不是为我女儿开脱,你心里应当清楚才是。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告诉你,当年的真相。”
“那日在湖边,我看到你娘独自赏花,她可真美啊,美得我生气,一双看破红尘的双眸,可真让人妒忌。老爷从未明说他厌恶我,可我能感觉到,老爷他更爱你娘,所以那日,丁兰受到我的挑唆,上前狠狠地推了她一把,然后,她就死了。”
涂姨娘笑声骇人,像是有感而发,脸上都写满了高兴。
“呵呵,你什么都不知道,老爷也不知道。外男闯进你的闺房,这伎俩,当年我还用在了你娘身上,我让丁兰告诉老爷,她是看见你娘在湖边私会男人,丁兰气不过才推了她,老爷信了。”
“你猜老爷为什么会信?”涂姨娘说到兴奋的地方,更是坐直了身,嬉笑着说:“因为我在你娘死后,又把她尸体捞了上来,还找男人玷污她的身体,仵作来验尸的时候,那脸色真是青一阵白一阵的,可好看了。”
苏晓双瞳染上杀意,手背青筋暴起,拳头裹挟着强烈的愤怒。
“无耻之徒,今日我便杀了你,祭奠亡母。”
她迅速转身,拿起桌上的茶盏,摔碎在地。而后捡起瓷片,手心死死握住尖利的瓷片,回到涂姨娘身前,只是片刻,她的手心便被划破,瓷片上沾满了她的鲜血。
苏晓睁着猩红的眼,扬手便将瓷片,递到了涂姨娘脖颈处,她刚想从血管处划下去,便有人大喊:“住手!”
此刻,她因仇恨迷失了心智,再听不见他人的话。
苏晓眸中坚定,手上动作快速划过。
“铮——”
一根烧火棍刺破空气,结结实实砸在了苏晓手腕上。
苏晓闷哼一声,手心的瓷片垂直砸在涂姨娘衣裙上。
她顾不及手腕的痛,抬眼便看涂姨娘死没死。
涂姨娘薄弱的皮肤,只擦破点皮,离死差得甚远。
苏晓气不过,她眼疾手快,再次拾起瓷片,想再来一次,便被人猛地拽了一把。
“晓晓,你这是做什么?你可知,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她,我要如何向天下人交代,我还怎么娶你为妻?”崔青尘红了眼,将她牢牢拥在怀中。
“你放开我,她杀了我娘,我要她死,我要她死。”苏晓眼前看不到一丝光线,身子也被崔青尘制住,她拼命挣扎,却起不到丝毫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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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状,崔青尘将苏晓打横抱起,快步往外走,想带她脱离这个伤心地。
怕苏晓挣脱,他走得极快,不过一会儿,便将苏晓送上了马。
苏晓本可以挣脱开,可被崔青尘甩上马背那一刹,她脑袋倒立,被震得有些发懵。
待她反应过来,马儿已跑离了苏府。
苏晓不知怎的,心里泛起委屈,眼眶不由发酸,哭着喊出声:“你干什么?要是你不来,我就可以杀了她,你为什么来?为什么阻止我?”
崔青尘眉头紧蹙,只字不语。
他心里也难受,可他不得不这么做。
杀害晓晓亲娘的人,他自会处置,他不要晓晓背负骂名,更不想晓晓手上沾满鲜血。
他明白,晓晓面对仇人,是有多想亲手为亲人报仇,他明白,他明白的。
入中宫
当日刺头死在母亲的刀下,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
刺头跟他那位冷漠的母亲相比,刺头更像是他的亲人。
而他当初,也是那么的想杀了自己的母亲, 为刺头报仇。
他知道弑母会被天下人诟骂, 他不怕, 可他怕再也见不到晓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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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以后,崔青尘埋没心里的怨, 收起脸上的表情, 扮成一尊活菩萨, 事事以母亲为先,只有这样, 他才能讨母亲欢心, 才能做万人敬仰的皇帝。
晓晓心里的苦,他都明白。
“崔青尘, 你放我下来,你救她便是与我为敌,你想清楚了吗?快放我下来, 我只差分毫,只差分毫, 便能杀了她。”苏晓满面泪痕, 心中的剑仿佛已刺了涂姨娘千百遍。
“晓晓,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谈。我知道你恨她,直截了当杀了她固然痛快,痛快完了, 你可曾想过接下来会如何?”
苏晓的哭声,在崔青尘心尖划刀子, 他鞭挞马儿,想让马儿跑得更快些。
苏晓:“我不冷静,我怎么冷静?她杀了我娘,还将她尸体捞出,竟…竟做了那般无耻之事,你要我怎么冷静?我要杀了她!”
她的脸绯红一片,脑袋即便充血,她也奋力挣扎,完全没了理智。
苏晓哭喊了一路,崔青尘也伤心了一路。
待到竹屋时,苏晓早已累得没了声。
崔青尘翻身下马,将苏晓搂在怀中,心疼地看着她:“晓晓,你没事吧?对不起,把你横放在马背上,我也是无奈之举。”
苏晓半抬眼看他,有气无力道:“你带我回去,晚了,他们就有所防备了。”
远处过来两匹马,马背上是姗姗来迟的暗卫。
他们迅疾下马,单膝跪在崔青尘身前道:“主上,苏首相醒了。”
苏晓疲软的身子一震,猛地仰起头,无力地问:“什么时候醒的?”
“就在主上带二小姐走后。”
“许是,许是二小姐跟苏家姨娘争吵激烈,苏首相回光返照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崔青尘“嗯”了一声,他不想晓晓再为苏家的事烦心。
暗卫们不肯走,支支吾吾道:“主上,首相醒了,即便他身子不适,对您也是个祸患呐,您得多多堤防,要不…要不卑职回去,将苏首相给…”
“朕知道了,退下吧。”崔青尘满眼都在苏晓身上。
暗卫们叹了口气,悻悻离开。
苏晓脸色苍白,抓住崔青尘的手问:“他对你是个祸患吗?让我帮你除掉他。”
崔青尘怔然,晓晓何时成了这样?
喊打喊杀,苏家姨娘他还想得通,可苏首相,是晓晓的爹。
他为晓晓做了这么多,就是不愿看她变成这样。
他自己可以受千夫所指,可晓晓不行。
他希望晓晓纯洁无垢地活着,不想让浮世的尘土沾染她半分。
“晓晓,你听着,我不要你做什么,只要你活着,比什么都好,其他的交给我,好吗?”崔青尘肃然道,“苏府你别再去了,若你不想进宫,可住在竹屋,等我把一切都解决完,再来找你可好?”
“可是你…”
崔青尘宠溺般打断苏晓的话:“好啦,你就安心享受,闷了也可以去城中游玩,我多派些暗卫跟着你,那些不好的事,别去想它,好不好?晓晓,答应我。”
话已至此,苏晓深知同崔青尘商量,根本没戏。
她浅叹气,心里一沉:“我知道你事事以我为先,我也想帮帮你,我不愿看着你一个人承受这么多,仅此而已,既然你不想我掺和此事,那便罢了。”
“你能想通,自是好的。今夜你回苏家收拾收拾,连夜搬来竹屋吧。”
苏晓撑开沉重的眼睑,认真地说:“青尘,我想好了,我要入宫,做你的妃子。”
她在这世上,已是活死人,入不入宫又有何差?
崔青尘:“你,当真想好了?不是为了手刃仇敌,才答应我的?”
“不是,时移世易,我在竹屋也免不了你担心,今日之事已经发生了,我不去找他们,他们也会来找我,倒不如待在你身边,还安全些。”苏晓莞尔一笑,“入了宫我便是你的妻,我与你夫妻连心,有商有量,你做什么我便跟随你,你要我安心待着我便安心待着。”
崔青尘面露喜色,心里却似明镜。
晓晓是为复仇才应下他,他明明知道,却难掩雀跃。
他等晓晓与他结为夫妻,已等多年。崔青尘从未想过,他苦等多年,竟是敌人帮了他。
罢了,只要晓晓能待在他身边,其他的都不算什么。
“好。”他温柔地说。
*
回到城中,崔青尘斟酌许久,最终没让苏晓再回苏府,而是去了王宫。
崔青尘打点好一切,光明正大迎着她,来到中宫。
凉朝的中宫,与域朝的大衍宫相比,确实逊色不少。
不过,苏晓要的不是繁华富丽的木头,而是中宫带给她的权利。
同崔青尘说了一会儿话,苏晓便明里暗里赶人走。
崔青尘本想留下来,护她今夜周全,可还是拗不过苏晓,终究还是不放心地走了。
望着飘曳的烛火,苏晓愣神。
她本意远离宫廷,却换了个名义回来。
世事无常,为何机关算尽,反倒回了原地?
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权利?复仇?
一切像是尽在掌握,又像是被人戏弄?
是天意注定她离不了宫廷,还是时光逆流,刻钟尽坏?要她拼命挣扎,却总是摆脱不了命运。
“大妃娘娘,您不能进去!”
“让开!哀家的路你也敢拦?”
“求大妃娘娘恕罪,奴婢…奴婢们…”
“哀家知道让你拦哀家的人,是皇帝。”大妃娘娘看向身后的老妪道,“房容,把她拖下去斩了!”
“大妃娘娘饶命啊!奴婢知错了,求大妃娘娘饶奴婢一条贱命!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
门外传来喧嚣声,苏晓敛回心神,猛地站起身,一把将房门推开。
“大妃娘娘,许久不见您,您还是这般威风。”苏晓嗓音中带着几分轻视,“夜深了,不知大妃娘娘来找我,所为何事?”
房容冷哼一声:“怎么说话的?见到大妃娘娘,还不赶紧跪下行礼?”
苏晓凝笑:“我跪下,大妃娘娘便不想要我的命了?”
“你…”房容气急,话音未落,便被大妃伸手拦下。
“苏晓,半年不见,你胆子愈发大了。”大妃阴沉着脸,越过苏晓,来到殿内就座。
苏晓倚靠着门框,身子慵懒地打哈欠。
“真是没规矩,主上怎么就对你用情至深……”房容紧随大妃踏入殿内,嘴里喃喃自语。
大妃端着架子,冷冷开口:“哀家看你不单是胆子大,心思还深。陶氏都成了你的手下败将,哀家从前真是小瞧了你,大域皇帝死了,你还能煽动我儿,助你返凉。你就没想过,要是落入哀家手中,到底会死得多难看。”
最后一句,大妃言辞中带着十足的威胁。
苏晓对上大妃鹰隼般的瞳,仍是不怯场。
“想过,怎么会没想过呢?”她来到桌前,大妃的正对面就座,“可那又如何?不过是个死,不惧死亡,自然不必怕你。”
说罢,苏晓同样以阴狠的目光,直勾勾盯着大妃。
气氛降至冰点,周围只听得到树叶的沙沙声。
见苏晓不好对付,房容立马站出来,指着苏晓的鼻子,凶巴巴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就凭你方才说的话,就够死上千百回了。”
“那好啊,不如现在便将我就地诛杀,也省得日后麻烦。”苏晓唇角勾笑,右手托着下颌,满脸的不在意。
就是如此,才叫人生气。
大妃拍案而起,没了进门时的端庄,她咬牙问苏晓:“哀家问你,与公主一道返凉,为何只有你回来了?是不是你在返凉途中,将公主杀害了?”
公主?苏晓有些迟疑。
她竟忘了,凉兵能去到域朝,也有大妃一份功劳。
不知崔青尘同大妃是如何说的,她只能试探般搪塞:“我从未想过杀害公主。”
房容才不信,苏晓迟疑那一瞬,刚好被她尽收眼底:“大妃娘娘,她说谎,方才她犹豫了,定是她害了公主,就连主上都被她的谎话给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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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晓抓住话茬,迅速接上话追问:“房尚宫,你口口声声说我诓骗了圣上,你倒是说个明白,我是怎么骗的圣上?”
“哼,你做的恶,你心知肚明。说什么公主是被域朝的追兵杀害的,依我看,那追兵就是你搞的鬼。”
刚出大域时,苏晓是遇上了追兵,可这件事儿,她从未跟崔青尘提过。
凉兵自不敢在大妃面前乱说,若说了便是同时得罪大妃跟圣上,没人会这般蠢,将自己的性命白白丢出去。
“大妃娘娘您看,她又犹豫了,公主的死肯定跟她有关,您不能轻易放了她。”房容站在大妃身后,话倒飞出了三米之外。
大妃双瞳染上血丝,听着二人的话,她心里的恨愈来愈盛。想起她那命苦远嫁的女儿,她的心好似刀绞。
“苏晓,别以为哀家不敢杀你,即便是跟我儿断了母子之情,哀家也要为我的女儿报仇。”大妃眼角流着泪,心里滴着血,“来人,将苏晓押去慎刑司,不得有误。”
敞开的殿门外,人人明哲保身,跪倒一片,谁都不敢上前一步。
“都聋了吗?大妃娘娘的话,你们岂敢不听?”房容立在门前,大声训斥殿外的宫人。
“既活腻了?那便同她一起去死!”大妃额前青筋遍布,愤怒到了极点,甚至不顾天子母亲的形象,上前拽住苏晓的胳膊,大步往外走。
抉择(一更)
“朕看谁敢动?”一道沉闷空灵的声响, 震慑住大妃一干人等。
见此,苏晓立马挣脱开大妃的手,小跑着来到崔青尘身后。
王宫暗卫们乌泱涌至大妃身前, 面不改色抽出腰间的刀。
房容反应过来, 指着暗卫们的脸道:“反了你们, 这是王宫,你们这群狗奴才, 竟以刀对着大妃娘娘?”
说罢, 房容表情变换, 噙着笑,看向人堆后的崔青尘:“主上殿下, 大妃娘娘听闻, 您对王后人选有了定夺,故深夜至此, 想来瞧瞧儿媳,也给主上您把把关,免得有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狼子野心,不可不防呐。”
大妃对上眼前的刀, 失神一瞬, 听完房容的话,她敛回心神,摆出大妃该有的威仪:“皇帝,你选的人,目无尊长, 哀家不同意她入主中宫。”
苏晓装出害怕的模样,躲在崔青尘身后, 静静地看着。
“母亲,您不如跟朕说说,她如何目无尊长?”崔青尘紧紧牵着苏晓的手,温柔看向她,“晓晓的性子,朕很清楚,若是无人触她逆鳞,晓晓自是温柔贤淑,大方得体。”
“温柔贤淑?”大妃怒哼一声,“皇帝的意思是,哀家凭空捏造,比不得你选的人识大体?”
崔青尘轻叹:“是不是凭空捏造,母亲心如明镜。”
“皇帝想护她?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生母?”
“朕便是要护她,母亲又当如何?”崔青尘转身,“大妃娘娘定不想朕与您兵戎相见,今日之事就此作罢,朕可当作没看到。若大妃娘娘不肯罢休,那朕也不会手下留情。”
说罢,他大步往外走,全然不顾大妃的颜面。
房容一时语塞,见大妃脸气得隆起,她弱弱退到一旁,大气也不敢喘。
“好,真是哀家的好儿子,要对哀家兵戎相见,哀家等着。”这话,大妃似从喉间嘶喊出声。
暗卫们跟随崔青尘一一退下,大妃望着皇帝远去的背影,眸中布满了恼怒的血丝。
房容身子一颤,她许久未见大妃如此动怒,就连得知公主已死时,都未曾……
大妃生气发抖的背影,吓得房容后背生出寒意,她双睫翕动,脑中闪出一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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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妃娘娘,主上既想护她周全,您倒不如成全他们。”
见大妃睥睨着自己,房容连忙道:“下官的意思是,您成全苏晓入主中宫,再为主上挑选几位合适的人,您看……”
大妃眸中一转,面上怒色褪去几分:“这件事交由你去办,入宫的女子,须得选识时务的。”
“下官明白。”房容松了口气。
*
宫道上,崔青尘面色凝重,很是不悦。
他忆起儿时种种,心中不免失落成结。
崔青尘身为先皇嫡子,虽是次子,却比其他妃嫔所生的皇子公主们,尊贵千百倍。
可他的生母,却生生剥夺了他做人的权利。
苏晓觉察到崔青尘低落的情绪,她偏头看他:“怎么了?是不是方才的事儿让你为难了?”
崔青尘摇头,嘴角僵硬扯出一抹笑,想让苏晓别担心他。
她岂是那么容易糊弄的,苏晓嘟了嘟嘴,停下脚步,直勾勾盯着崔青尘。
见苏晓不肯走,崔青尘轻拍她的手,似叹气又不像叹气般,温柔道:“晓晓,我与你相守多年,却从未跟你提过王宫的事儿,你可曾怪过我?”
苏晓摇头,笑了笑说:“怎会怪你?你不说自有你的道理,许是王宫日子无趣得紧,你不愿提及呢。”
崔青尘自顾自道:“幼时,我被皇子公主们欺负,母亲她向来不管,眼里只有我那无才无德的二哥。”
他轻笑出声,算是自嘲:“我在王宫的地位,甚至比不上有主子的狗。”
“宫里的人见到我,都躲得远远的,他们说我身上有异味,就连母亲也避之不及。这样的话听得多了,我便信了。后来,我日日浣洗衣物,生怕遭人厌弃,又给他人带来麻烦。”
苏晓眉间微颦:“你怎么说都是王宫里的皇子,即便衣物有异味,浣衣这事儿也不会轮到你啊?”
苏晓觉得奇怪,他知大妃偏心,可没想到,崔青尘出生如此尊贵,却没享受这道身份的尊荣。
“那是因为,我身旁无人伺候。”崔青尘虽然在笑,可脸上却满是苦色,“不得母亲看重,身边的人自然不会费心照顾。”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边走边轻声细语讲述过去:“这样的话,在二哥死后,便没人说了。前些日子,我才得知,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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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谣言,都是二哥散播出去的。至于母亲,完全是为了讨二哥欢喜,所以避着我。”
“二皇子死后?”苏晓愣了愣,“怪不得,原来是他搞的鬼,我还说呢,和你相处这般久,我怎么闻不到你身上的异味。”
“是啊,人云亦云,是非颠倒,身在其中总是会被外界的声音所牵制。”崔青尘眸光不见,比方才更加愁苦。
苏晓:“你不怪他是吗?你怨的是大妃娘娘。”
和崔青尘相处以来,苏晓知道他是一个重情义的人。
要不然,这么些年二皇子欺辱他,他早就反击回去了。
要不然,他也不会为了苏晓的承诺,公然跟苏海作对,调遣兵马前往大域,接她回来。
她明白,是那一夜让崔青尘成长了。刺头死的那晚,他同时失去了两位至亲好友,那是他的全部。
崔青尘扭头看苏晓,瞳中淬上星星点点的光芒:“晓晓说的没错,我恨的是她。”
“你恨她,是因为她是你的生母。一个母亲,不仅成为欺负孩子的帮凶,还总是站在孩子的对立面。”苏晓现代的父母待她很好,她不敢想象,偏心的娘对孩子来说,是有多么的窒息、无助。
“对。”崔青尘像吐出心中怨气般,说出这个字。
“方才暗卫们提刀对她,你并不想看到这一幕对吗?”苏晓问。
崔青尘颔首,无语凝噎望着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可曾打听过,她是否有苦衷?”苏晓顿了顿道,“她若是没有苦衷,只是偏心,那你又何必难过至此呢?”
崔青尘:“此言何意?”
“你与她,比旁人不过多了一层血缘。她怎么待你,你便怎么待她。谁规定的,有血缘就必须忍耐,不作为的人所做的一切恶行呢?想当初,二皇子可是要杀了你的,这难道只是二皇子一个人的错吗?大妃她就没错吗?这都是她做的恶,是她的纵容无度,才让你差点丧命。”
苏晓余光一瞥,看见一个园林,她挽上崔青尘的手臂,大步往里去。
待坐上园中石凳,她再次开口:“她对你不闻不问,放任流言扰你心神,这么些年过去了,流言仍在你心里,你忘不掉,它便会追随你一辈子,你若是不在意,那流言便始终是流言,终有散去的一天。”
“况且,你本身就没有异味,你怕什么?青尘,你若想和她好好相处,摒弃从前的恩怨,便去和她好好谈谈,把你内心真实的想法告诉她。”
崔青尘听得入神,面上愁容减去几分:“可若是她不愿与我好好谈呢?”
“你都没行动呢,怎么就知道她不愿意和你谈?”苏晓挑眉看他,“要是你和她谈完,她还是不理解你,或者说固执己见,不想和你商量半分,那你便立马远离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远离她?”崔青尘不是很明白苏晓话里的意思,“大家都在王宫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我要怎么远离?”
苏晓尬笑一瞬:“你…你怎么那么傻?我的意思是,她若是以自己为中心,不想理解你的感受,那便趁早放弃与她和平相处的念头。”
崔青尘困惑不解,五官几乎扭成麻花,都想不明白,此话何意。
苏晓叹了气,她脑中灵光一现,想起现代的话:“大妃她要是没有苦衷,还不愿与你和平相处,她的行为就叫做,道德绑架。说白了,就是你的行动和想法都被她绑架了。”
崔青尘眸中迷茫:“道德绑架又是何意?”
苏晓给了他一记白眼:“不管了不管了,反正就这个意思,你自己慢慢琢磨吧。”
虽然听不懂,但崔青尘知道,晓晓是好心劝他:“晓晓,多谢你留在我身边,有你在,我也不那么烦了。”
而苏晓此时脑中想的是:他怎么就听不明白呢?我说了那么多,他怎么都不懂呢?真是跨越百年的鸿沟,时代的眼泪啊。
“晓晓,你没发现,这是当年二哥死的地方吗?”崔青尘小声说,“方才进来时,我便想告诉你了,这是原来的翠江园,现在的翠安园。”
闻言,她转过头扫视周围环境。
完了,翠江园什么样,她没见过啊。
还好,崔青尘接着说:“这里有了些变化,你认不出来也不奇怪。二哥死后,父王下令,将这里的湖填上了,并更名为翠安园。”
崔青尘顿了顿:“晓晓,你怕不怕?”
苏晓和他目光对上的一刹那,崔青尘眸中波光流转,煞是好看。
她像是被勾了魂,下意识娇羞道:“不怕,有你在我便不怕。”
此话一出,苏晓立马后悔了。
她怎么老是因崔青尘脸红心跳?就不能矜持一点吗?忽然娇羞,显得她是个色批。
崔青尘顺势将她揽入怀中,有些顿悟道:“晓晓身为女子都不怕,我一个男人更不该惧怕,我没有晓晓看得开,真是惭愧。”
他说的是和大妃的纠葛,苏晓听的是,害怕亡魂。
苏晓:“你要是怕的话,我保护你啊。”
……
苏晓,你又在说什么让人误会的话?
意识到方才的话过于羞耻,她眼下桃红,从崔青尘怀里挣脱开。
“好啊,晓晓成了女中豪杰,便一直保护我吧。”崔青尘以为苏晓在跟他打情骂俏,所以这话是凑在苏晓耳边说的。
耳边灼热的气息吹过,苏晓像是被雷电击中一般,身子一颤,骨头酥麻。
她实在难为情,便径直站起身,独自往外走,余下崔青尘和一句结结巴巴的话:“我…这里太冷了…我…我要回宫歇息。”
崔青尘笑得开怀,赶紧跟上苏晓。追上她时,崔青尘嗓音沙哑地说:“大妃兴许还在中宫,不如晓晓同我回宣德殿吧。”
经过园中发生的事,苏晓现在听什么,看什么都觉得太过暧昧。
她赶忙摆手,找了个借口:“不去不去,去了大妃只会更加懊你,你还怎么跟她和解?”
崔青尘仿佛听不到她的话,自顾自拉着她,往宣德殿方向去。
苏晓推辞了一路,崔青尘便“聋哑”了一路。
待到了宣德殿,她歇在侧殿之中,脑子还有些迟钝。
她在想,古代最重女子贞洁,而她早已成了他人的妻,还曾有过一个孩子,虽然腹中的孩子……
她值得崔青尘的爱吗?况且,这份爱还是冲原主的。
她到底该不该,该不该接受崔青尘无瑕的爱?
正当她冥思苦想之际,崔青尘早已悄悄踏入殿内:“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苏晓吓得一噤,她敛回心神,随口道:“没什么。”
说罢,她的眼前,便出现了好几道菜。苏晓抬眼,宫女们将菜肴一一呈到桌上,还备了好酒。
看到好酒,她有些嘴馋,可她不敢喝。喝完了酒她清醒也不是,不清醒也不是,因为崔青尘现在是凉朝皇帝,也确实救了她,还是原主的青梅竹马,她若是醒着拒绝,总有些说不过去,可她若是不醒,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不敢想。
崔青尘夹起菜,放到她碗里:“这些菜平时可吃不到,我特意让人备着,只等你来。”
苏晓看着碗里的菜,斟酌半晌,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做。
见她不用膳,崔青尘说:“你在大域肯定吃过比这更好的,若是吃不惯,我让人撤下,重新做几样你爱吃的来。”
崔青尘放下筷子,刚想开口唤人撤菜,苏晓立即大声制止他:“不用撤,菜看起来很好吃,我只是没有胃口,不是吃不惯。”
她拾起筷子,夹起碗里的菜,吃了下去,脸上还僵硬地笑着:“好吃好吃。”
不是菜不好吃,是面临抉择,难以消化。
看着苏晓不自在的神情,崔青尘还是问了那句,憋了很久的话:“晓晓,你真的,对大域皇帝没有丝毫感情吗?”
大婚?(二更)
苏晓毫不犹豫:“没有。”
她又一次听到崔青尘问这句话, 苏晓有些生气,但没显露在脸上。
登时,气氛变得沉闷, 崔青尘不悦地垂下头, 苏晓也侧过身去。
殿内安静半晌, 直到菜肴的热气尽散。
崔青尘试图打破僵硬的局面,他偷瞄苏晓一眼, 见其髻上留有翠安园中的落叶, 便扬起手欲帮苏晓拂去。
他右手触碰到她右耳时, 苏晓猛地弹起,面露恐慌。
那一瞬, 苏晓真被吓到了, 就仿佛历修远没死,正在她的房中, 胁迫她……
看到崔青尘诧异的表情,苏晓慌张解释:“我…方才…方才有风…吹得我发寒…”
崔青尘已然误会了,他心想, 晓晓和他接触竟这般抗拒,莫非她的心, 早就给了别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了, 都是他自作多情,晓晓回到凉朝却始终不愿踏足王宫,成为他的王后,他的妻子。她入宫,也是因为想为亡母复仇……
崔青尘咬牙, 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你心里是有他的对吧?你在姻缘庙做的小动作,足以证明他才是你心中所想。”
闻言, 苏晓一时间绷不住,她失落地问:“青尘,你便是这样看我的?”
“是又如何?你难道不是这般想的吗?”崔青尘眼尾泛红,眸光坚毅地问,“既如此,又何必回来?你心里念着他,他的心可曾有过你,若非他心里没你,你又怎会回来……”
他的话,彻底激怒苏晓,她情绪失控,愤怒摔桌,眼眶湿润道:“原来,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堪?什么情深意笃,青梅竹马,全是骗人的。你可知,在域朝我是怎么过来的?你以为我入了大域的后宫,就如其他妃子般只会争风吃醋吗?他,域朝皇帝,他就是只恶鬼,深宫里的人全是恶鬼,包括我。我只能像只吸血的水蛭,藏在污水里,等人进来,将他们身上的血全吸干净。”
不知何时,她脸上挂满了泪,声嘶力竭道:“你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明白,我还以为,还以为你是我在这里唯一的后盾,小莲她死了,我的孩子也死了,我什么都没有了,就连你也这般看我。”
她用力擦去脸颊的泪,恶狠狠道:“你只想着和苏晓的情爱,你可曾想过,皇宫是怎样的凶恶之地?那里吃人不吐骨头,我只能拼命地吸血,想尽办法让要杀我的人,都死干净,才能活下来,你知道吗?”
崔青尘明显因,苏晓突来的愤怒吓到了,他缓和半刻,才后知后觉明白晓晓心里的苦。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想挽救,故站起身,将苏晓揽入怀中,绯红的眼,潸然泪下:“晓晓,我错了,我不该那样说,对不起,都是我心胸狭隘。都怪我,都怪我粗心大意,竟不知你在域朝的遭遇,我早该,早该派人去大域的,对不起…对不起……”
二人涕泗横流,将心里的苦都哭了出来。
然他的话,苏晓不想听。
她从他怀里挣脱开,压住哭腔,冷声道:“你走吧,你不信我,也罢了。这世间多是大好的女子,你是皇帝,多我一个,少我一个又有何差?”
崔青尘上前一步,还想再说什么,便听到苏晓这般说。
他双手停在空中,心里十分懊悔。
懊悔说了恶毒的话,伤了晓晓的心。
他收回迈出的步子,落下横在半空的双臂,失意地走到殿门前。
临出门前,他回过头说:“晓晓,我对你的情意绝无虚假,今夜的话是我说错了,日后我不会再提。你早些歇息,别因为我这个蠢材的话伤神烦心。”
他想说的话有很多,可再多,也无法挽救方才做的错事儿。
是啊,他本就是王室中人,宫廷种种,他再清楚不过,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反而糊涂了呢?
殿内开合,崔青尘走了。
他走后,苏晓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伤痛,她身子疲软瘫坐在地,埋头痛哭。
过了良久,她哭累了,便从地上爬起来,像没事人一般躺到榻上,一夜无眠。
***
她以为她会失眠,可最后,还是沉沉睡了过去。
待她醒时,已入了黄昏,她睁开眼,掀开被褥,翻身下榻。
这一夜,她睡得很不舒服,心里烦闷,身上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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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开窗,望着昏黄的阳光,心头泛起莫名的孤独感。
殿外的人听到动静,连忙端着铜盆推门进来。
“二小姐,让奴婢们为您梳洗。”宫女们依次来到她身旁,恭敬地福了福身。
她点头,走到妆奁前坐下。
苏晓失魂落魄望着镜中的自己,忽然发现,今日的妆有些许的不同。
“今日是有宫宴吗?”
宫女们摇头:“回二小姐的话,今日并无宫宴,这是眼下最时新的妆容。”
“宫里若是无事,便无须大费周章。”苏晓有气无力道,“擦了吧,简单便好。”
见苏晓伸手拭去妆面,宫女们急忙道:“二小姐,这不能擦,奴婢们也是按规矩办事,宫里的主子都化了此妆,您别为难我们。”
“是啊,二小姐,这是王宫里的规矩,眼下盛行什么妆容,主子们便化什么妆容,这也是为了彰显娘娘们的威仪。”
“果真如此?”苏晓停下擦脸的动作,叹气道,“既如此,我也不愿为难你们,化吧。”
宫女们齐齐点头,继续为苏晓描眉上妆。
待一切弄完,她对镜一看,一袭红衣,实在艳俗,她不喜欢。尤其是头顶压人的发冠。
看着看着,她便觉得不对劲,这套衣裳她好像在哪见过?
还没来得及猜想其中的端倪,宫女们便急切般同她说:“二小姐,昨夜您去了翠安园,按照规矩,你得在天黑之前,再到翠安园烧香祈福,驱除身上的邪气。”
“什么意思?”苏晓一知半解,翠安园是凉朝王宫的禁地吗?为何还要驱除邪气?
宫女们没回应她的话,只推搡着她往外走,嘴上仍然急切道:“二小姐,快走吧,再不去来不及了。”
“等天色一暗,祈福便不起作用了,邪气也会留在您身边。”
“二小姐,赶紧走吧。”
“二小姐,赶紧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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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嘴八舌的吵闹声,念得她脑袋疼。
“好了好了,别催了,走吧走吧!”
也确实是她睡过了头,要不然宫女们也不会这般着急,催促她赶紧去,苏晓心想。
*
出了宣德殿,一顶域朝样式的轿子出现在她眼前,她茫然看向身旁的宫女。
宫女会意,同她解释道:“二小姐,祈福仪式是按照域朝的规矩来的,这样能更好的驱除邪气,还请您入轿。”
这……
苏晓不懂,但苏晓照做。
轿子行至中宫,宫女们又匆匆忙忙喊她下轿,不给她半点反应和抵抗的时间。
宫女们推开殿门,纷纷退到一旁,垂下头,装作无事发生。
苏晓茫然一瞬,便看到殿内的摆设。
放眼望去,简直一片红。梁上、木桌,乃至执壶都挂了红绸。
这是?大婚?
她倏然惊觉,怪不得她看着身上的红衣如此眼熟,原来这是曾经在域朝大婚的装扮。
与域朝皇后册封典礼的穿着,有些差别。难怪她想了这般久,都没想起来在哪见过。
苏晓心有余悸,斟酌半晌才踏入殿内。她来到床前,看到撒帐那一刻,她确定了,这就是大婚之礼,而且是她的。
她下意识转身,想逃出中宫。却不知,崔青尘何时立在了她身后。
看到晓晓茫然慌乱的样子,崔青尘也不气恼,他嗓音润玉道:“晓晓别害怕,我只是想给你个惊喜,顺便向你道歉。”
苏晓脑子一片空白,眼神呆滞望着崔青尘。
昨夜的事儿,她不计较。方才醒来时,她也想明白了,崔青尘与那人不同,他的为人如何,苏晓很是清楚。
崔青尘说出那样的话,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她不是他,也不是原主,换作谁苦等一人,都会发出那样的疑问。
苏晓愣神的功夫,崔青尘指着床上的红枣花生说:“这些是按照域朝民间大婚的习俗办的,域朝百姓大婚拜天地,拜父母,请天神为大婚之人做见证,我觉得甚好,所以便将中宫弄成了这样,你不会生气吧?”
苏晓摇头,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她还没想好。
崔青尘严肃地说:“晓晓,昨夜的话对不住,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竟问出了那样的话,你别怪我,我脑子抽筋了,对不起,我们都去了姻缘庙,还立了誓言,我相信你绝对没有那样想。都怪我,昨天烦心的事太多了,我…我真是笨,我不该那样说。”
见晓晓没有开口,他脸上认真,眸中深情道:“晓晓,初见你时,你被苏府的侍女欺负,那时我便在想,我一定得阻止那些欺负你的人。后来,我果真赢了她们,却发现你只是一个小女孩,和我一样遭遇的小女孩。”
“救下你,回到宫中,我还在想,我若是没出生在帝王家该有多好,若是生在平民百姓家,我便可以一直护你周全,那样便没人敢欺负你了。”
“中元节宫宴上,你一曲伽琴,弹得很是哀伤,别人听了只会赞扬你的琴技,可我却听到了琴声里的不甘。二哥欲将我除之而后快,是你,冒着杀头的风险救了我,可你的琴声里明明这般隐忍,这般凄凉,你却敢为我以身犯险,这是恩,崔青尘理当牢记一辈子的恩。”
“再后来,我与你相熟,我明知你心意,可你总在意他人,不愿与我有过多接触,我多么想你忘却那些人,那些让你不开心的人。苏丁兰设计外男一事,你让小莲来找我,你不知道,我听完小莲的话,我有多么开心,你终于,终于肯和我分享你的苦难,让我帮忙,晓晓你不明白,你向我开口求助,我比任何时候都要开心。”
“按照你以往的性情,外男一事,我以为你会瞒着我,可你没有,你跟我透露一切,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你是信任我的,真的,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崔青尘愈说愈激动,苏晓只静静听着,不忍打断他。
“苏首相和母亲联手,让你嫁去大域,听到这个消息,我头顶的天都塌了。母亲将你困在宫中,你也让我帮忙,去大域前,你还让小莲传话于我,我带着刺头去苏府找你,你也愿同我私奔,你让我体会到,我们俩的心是一起的,是想要走向好结果的,而不是你一个人承受所有。”
“虽然刺头死了,你也嫁到了域朝,可我的心里始终有你那句话,你说让我去大域把你抢回来,晓晓我喜欢这样的你,喜欢你有事儿不藏在心里,把我当自己人,你明白吗?我们遭了那么多磨难,你也终于肯对我吐露心声,这是情,就像我应下你的那句承诺一般,你的情意在,我便能一直坚持,坚持到你回来。”
“晓晓,做我的妻子可好?我想与你长相厮守,想与你永不分开,我的脑子里都是你,这个世上如果没有你,我便没了方向,没了归属,只是一具行尸走肉。我不想强迫你,昨夜你说的话我仔细想过了,若是宫廷,或是姻缘让你抗拒,那我也不愿逼迫你做出决定,只要你不离开,怎样都好,真的。你想住在竹屋,那便留在竹屋,你想复仇,只要你开口,我便助你复仇。”
苏晓眼含泪水,为之动情,她嗓音稍颤,问:“你说,你喜欢的是,什么都让你帮忙,讨你烦的我,这句话是真的吗?”
苏晓,再做一次坏人吧,答应他,接受他的爱。
崔青尘深情款款看着她:“对,我喜欢这样的你,活色生香的你,我不要你委屈自己,像个没有感情的木头,你什么都不愿跟我说,我感到很是不安。我要的是全部的你,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我都喜欢。”
苏晓,答应他吧。她的心底深处,总有这道声音传来。
她脑子如同浆糊,一时间丢了方寸。
她思忖片刻,脑子一热,心想,做个坏人,他喜欢的是吵吵闹闹的你,不是原主,把他抢过来,抢过来呀!
“好,我答应做你的妻子。”
眼中钉(三更)
听到这句话, 崔青尘笑逐颜开,像个顽童般将她打横抱起,开心地大喊:“从今往后, 我也是有家的人了,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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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晓还有些放不开, 她害羞地垂下头,靠在崔青尘肩上。
她意识到自己的心, 不知从何时起, 早已印下了和崔青尘的种种。
正如他所说, 苏晓和他是一样的人,一样在这个世界苟延残喘, 一样身不由己的人。
众人欢欢喜喜见证了一段姻缘, 可有人高兴有人愁。
大妃来了。
“皇帝,这么热闹啊?怎么不叫上哀家也热闹热闹?”大妃径直来到床前, 她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双手用力将喜被拽下床榻,扔到地上。
房容则带着数十名小太监守在殿外, 不让任何人进出。
崔青尘凑在苏晓耳边,温柔道:“别怕, 有我在。”
说罢, 他放下苏晓,将人挡在身后。
“母亲,你可愿听朕一言?”崔青尘平静道,“若母亲愿跟朕谈谈,说不定能解母亲心里郁结呢?”
大妃指着苏晓生气地说:“谈?她杀了哀家一双儿女, 还怎么谈?难道他们不是你的亲人吗?还是说,这个祸患给你下了迷药, 你离她不得?就连至亲血缘都比不上她?”
听到里边的动静,房容赶忙和大妃打起眼色,像是在说:大妃娘娘,小不忍则乱大谋啊,您可不能着了苏晓的套。
崔青尘两人没看到这一幕,还在心平气和,试图和大妃讲道理:“母亲,这么些年来,朕和你从未好好说过话,也从未似寻常母子一般吃过团圆饭。二哥他是母亲的儿子,皇姐是母亲最疼爱的掌上明珠,可朕也是母亲的孩子,朕想跟您谈谈都没资格吗?”
看到房容的眼神,大妃也沉下心来,顺势道:“好啊,谈,哀家也想和你谈谈。”
苏晓跟崔青尘互相对视,随即退到殿外,将门扉阖上。
“人都走了,皇帝想跟哀家怎么谈?”大妃说。
崔青尘:“母亲,二哥的死,跟晓晓无关,她是为了帮朕……”
他刚开口,还没说什么,便被大妃无情打断:“你当哀家老了,瞧不见也听不见了?当年的事儿到底如何,哀家一清二楚。皇帝不就是想说,是你的二哥要杀了你,刚好她苏晓碰巧了,撞见你被欺负,她看不过,所以便帮你杀了你二哥?皇帝,你说哀家说的对不对?”
崔青尘讶异一瞬:“母亲既知事情原委,又为何执迷不悟,跟晓晓不对付呢?”
“哀家执迷不悟?呵,倒成了哀家的不是了?皇帝,哀家看你是被她迷住了,说话都不着边了。”大妃站起身,似有对崔青尘恨铁不成钢的意思,“皇帝就不想想,哀家该如何处置你?你口口声声说,苏晓是为了你,才失手杀了你二哥,可动杀心的人是她,不是你,哀家不想听什么原因,她杀了人就得以命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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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青尘似有不懂,还想劝谏大妃:“母亲,以命抵命,您若真要如此,便将儿子的命拿去。”
大妃皱眉,语气提高了几分:“你替她?你是凉朝的皇帝,竟然为了一个女人,放下身上的责任,真是不像话!不像话!哀家不敢想,你竟真是哀家一手教出来的儿子。”
“儿子的命,母亲是要还是不要?”崔青尘眸中坚毅,像是下定了决心。
大妃气恼,她一时间站不稳身,踉跄跌坐在圆凳上:“你…你…孺子不可教也……你怎么就不明白哀家的心思呢?你是哀家身上掉下来的肉,哀家怎么舍得让你去死。”
崔青尘语若寒霜,平静地说:“母亲既不愿朕以命相抵,那依朕看,此事便可就此作罢,母亲心里的结,已成死局,只有您肯让步,才能解开多年的恩怨。”
“尘儿!”大妃怒发冲冠,脸色极为难看,“你是哀家的儿子,你得站在哀家这边!”
大妃身子气得发抖,不得已双手撑着木桌道:“即便哀家不计较当年的种种,可你姐姐她……尘儿又想如何为苏晓开脱?”
大妃料定,苏晓便是杀害公主的罪魁祸首。
崔青尘嗓音清冷道:“母亲有所不知,朕不想母亲伤心,所以误报了皇姐的死讯。皇姐她,早在朕逃出宫,去到大域时,便已经死了,死在了荒野。”
大妃嗤笑:“为了她,你什么话都能说?你皇姐都死了,你还想让你皇姐为那个祸水开脱?尘儿,这么多年,哀家都没看出来,你竟是这般狠毒的心肠。”
崔青尘面不改色,完全无视大妃的话:“朕在大域皇宫救下了皇姐,可在逃出大域城门后,才发现我们中了大域皇帝的埋伏,他根本不想让皇姐活着离开域朝。我们被域朝的兵马,围在断崖之上,百人的箭矢蓄势待发,我们只是待宰的羔羊。”
崔青尘从怀里掏出一支发簪,放到大妃身前的桌上:“这是皇姐最爱的东西,母亲应该记得。朕侥幸活了下来,却没告诉母亲皇姐真正的死讯,如若您因为此而怪罪晓晓,那也当是怪朕,是朕有心欺瞒,才闹出这么多事儿。”
大妃紧紧握住那支簪,金簪很是扎眼,看得她睹物思情:“怎会不记得,这是你皇姐及笄那年,我送给她的,她一直留在身边,谁也不许碰。”
崔青尘说:“母亲既认得此簪,那朕的话您可信了?若是母亲还不愿相信朕说的话,还认为朕是为晓晓开脱,那朕也可以拿出证据,让您心服口服。”
“不必了,皇帝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大妃声泪俱下,她的女儿出身娇贵,没吃过半点苦,竟死在了荒无人烟之地,“尘儿,把你皇姐的尸身送回家吧,哀家想见见她。”
大妃心里懊悔,懊悔将女儿嫁去了域朝,更厌弃自己蠢笨如猪。
尘儿同她说,公主死在行军路上时,她怎就没有半分怀疑?怪不得皇帝总不让她看看女儿的尸体,原来,原来乐儿她,她早已死了,哪来的尸首?
大妃擦干泪痕,冷静后问:“尘儿,你为何瞒哀家这般久?哀家理解你不愿看哀家伤心,可乐儿她在那冷冰冰的地方,哀家又曾能放心?算了算,也有半年了,这半年你的心里在想什么?你皇姐的尸身便一点也不重要吗?比不得你诓骗哀家,去攻打大域,借着你皇姐的幌子,光明正大接苏晓回来?”
崔青尘薄唇翕动,嗓音柔了下来:“皇姐的尸身,朕已葬在凉朝风水之地。至于诓骗母亲,实乃朕之过错,朕也是无奈之举,晓晓她不能留在大域,域朝皇宫不是她该待的地方。”
大妃彻底动怒,她站起身,扬起手,给了崔青尘一巴掌:“你…你真是好大的胆,拿着凉朝所有人的命,去赌她回来。崔青尘,哀家又错了,你不是孺子不可教,你是狼子野心,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母亲和你皇姐,还有这宫里一众的兄弟姐妹,在你眼里,都比不上她一个苏晓。”
崔青尘脸颊辣辣地疼,像是有蚂蚁在爬。
他眸中意味不明,半晌才开口:“那母亲呢?从前二哥还在时,您可曾正眼瞧过我?现在,我不需要您了,我想要的自己可以争取,也不再奢求您施舍的母子情,这样不好吗?”
殿内的争执,苏晓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
她只能干着急,毕竟这是他们母子二人的事,她一个外人,不该插手。
苏晓明白这个道理,可别人不明白,房容急得上蹿下跳,恨不能踹门进去。
苏晓的视线也随着房容左右移动,她在想,房尚宫为何这般猴急?
“房尚宫,你能不能别晃了,走来走去,看得我脑袋疼。”
房尚宫眼下没心情跟苏晓争辩什么,里边的情况紧急,她怕她再不进去,事情就全都搅黄了。
她一闭眼,心一横,竟直接踹开了门。
苏晓:……
殿内的争吵暂时停歇,崔青尘二人齐齐将目光移到房尚宫身上。
房尚宫脸色煞白,额间布满细汗,她强装镇定,不紧不慢地说:“大妃娘娘,姑娘们都准备好了,只求大妃娘娘一个恩准。”
闻言,大妃压制住心里的气,调整心神,下命令般对崔青尘说:“要哀家放过苏晓可以,哀家有一个条件,皇帝你应是不应?”
崔青尘:“只要大妃不再记恨晓晓,不找晓晓麻烦,朕便答应。”
“好。”大妃走出几步,目光落在苏晓身上道:“哀家为你选了几位嫔妃,你得照单全收。要不然,哀家今夜便将皇帝,捧在心尖上的人乱刀杀死,哀家说到做到。”
说罢,大妃和房尚宫悠悠出了中宫。
大妃下的死命令,逼崔青尘如此做。
苏晓听了,倒也不觉得什么。她知道,大妃不会轻易放过她,不过是或早或晚而已。
只是崔青尘他……
苏晓走来他身旁,嘻笑着说:“没关系的,你可以不选,不要大妃塞给你的人,我去宫外竹屋,只要我们心是在一起的,即便天塌了,那也无碍。”
崔青尘面容愁苦,看了苏晓一眼:“晓晓,你真这样想吗?大妃若是不来,方才我们便已拜了天地,晓晓我不甘心。”
苏晓:“别不甘心啦!没事的,不过是不能时常见面而已,只要你想见我,便可到竹屋找我,我随时都在。你也不用担心我的安危,我乃是女中豪杰,一般人奈何不了我。”
崔青尘苦笑看她,没再说话。
二人的大婚之礼也不欢而散,崔青尘只字不语,坐在圆凳上,沉思良久。
苏晓卧在榻上,看着满屋的红,心里既开心又失落。
开心的是,她直面了自己的内心。
失落的是,她果然还是摆不脱命运。
*
时光匆匆流逝,天色渐暗,苏晓困意袭来,不知不觉她便睡了过去。
夜深时,崔青尘见她睡着了,便独自回了宣德殿。
眼下,他必须得处理大妃给他下的命令,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也极为要紧。
那便是晓晓的嗜睡。
这些日子,晓晓总睡得很沉,他怎么叫也叫不醒。
崔青尘在苏晓熟睡之时,悄悄让女医给她把过脉。女医告诉他,晓晓中了毒,女医一时间也想不明白,晓晓中的是什么毒。
女医还说,这毒已深入骨髓,须得尽快医治。难的是,女医对此毒不熟悉,不能轻易用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晓晓中毒这事儿,也是他急着让苏晓进宫的原因之一。
崔青尘叹了声气,他素爱烧香礼佛,却换不来和晓晓的一刻安宁。
他走在宫道上,迎面跑来一个急匆匆的身影。
崔青尘身后的大太监提起灯笼,怒声呵斥道:“谁在那?如此不懂规矩,慌慌张张像个什么样?哪个宫的,站出来!”
黑夜中,一位医女装扮的人,径直冲向崔青尘。
“快,快拦着她,护驾!”大太监尖声大喊,连忙将其他太监推到崔青尘身前,“来人,擒住她!”
余下的太监听令,上前押住女医。
烛火恍惚一瞬,崔青尘也看清了“刺客”的脸,他推开身前的太监,将地上的人扶了起来。
他焦急地问:“是不是你找到了?”
女医眸中欢喜,重重点头道:“是,下官找到了,找到了医治王后娘娘的方法。”
毒药
“太好了, 是什么?”崔青尘面上阴郁一扫而空,激动地问。
女医道:“下官还得向王后娘娘确认一遍。”
“好,好。”崔青尘顿了顿道, “我带你去中宫, 你再仔细看看。”
话罢, 一行人再次返回中宫。
殿内,女医走到榻前, 拉起苏晓的手, 眉头稍蹙, 又舒展开来:“主上,下官判断的没错, 毒药便是从娘娘手上的伤口侵入的。”
女医看了苏晓一眼, 随后跪倒在崔青尘脚下,言辞兴奋道:“主上, 下官根据娘娘手上的伤痕来看,按理说不应该恢复得这般快,伤痕也注定会留下, 可娘娘手上的伤痕不仅没有留疤,还长成了桃色神似树枝的图案, 下官猜测, 这是娘娘用了神药的原因,且这药毒性极强。”
崔青尘:“可有解药?”
女医直起身子,眸光意味不明:“此毒应为子柃香,用此香者,伤口恢复速度极快, 身上也会散发出浅浅的异香。此香常在邪-教盛行,书中记载少之又少, 下官得见到娘娘所用之药,方可下决断。”
“朕明白了。”崔青尘不放心追问道,“此毒若解,你有几成胜算?”
女医:“回主上,若娘娘所用之药,确为子柃香,下官有七成胜算。”
崔青尘松了一口气:“好,你且先行回去,等朕传唤。”
女医站起身,行礼后退出了中宫。
崔青尘望着苏晓熟睡的脸,瞳中有心疼有愧疚。
若不是他,晓晓当初也不会被大妃夹上了手,更不会用那子柃香。
他坐在床头,手指抚上苏晓的脸颊,眼尾泛起红。
只静静看着,便过了半晌。
思忖许久,崔青尘下定决心,晓晓的毒不能再等了,必须尽快。
他温柔呼喊着苏晓的名字,想把她叫醒。
苏晓像是屏蔽了五感一般,像个沉睡的活死人,根本听不到外界的声响。
这一次他唤醒她,用了半个时辰。
听到耳边空灵的声音,苏晓懵懂睁开眼。
“晓晓,你醒了。”崔青尘暂时不想告诉苏晓中毒一事,“是不是我吵到你了?”
苏晓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你这么还没休息?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崔青尘憋回眶中的泪,柔声道:“晓晓,你手上的伤,是那时候的吗?”
苏晓打了个哈欠,随口道:“算是吧,后来也受了些伤。”
她直起身子,伸出手,翻转着看了一遍手心手背:“怎么啦?是不是留疤的样子太丑,你嫌弃啦?”
崔青尘摇摇头:“怎么会?这道疤痕长得很漂亮,很像树梢的枝干,还是粉的,若是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这是一道疤痕,还以为这是你自己画的小心机。”
苏晓笑了笑:“你这么笨,使这些心机,都过于繁琐了好吧?我即便是不洗漱,都能被你看上,你说说,你有多笨?”
崔青尘也笑着回应:“我这可不是笨,我是对你情有独钟,其他人跟你站在一起,他们瞬间黯淡无光,因为我的眼里只有你,也只能看到你。”
苏晓羞红了脸,用被褥捂住头,露出眼睛,悄悄地看崔青尘:“不害臊。”
崔青尘目光坚定,肃然道:“我说的是真的。”
闻言,苏晓脸颊绯红一片,倒下身子,背对着崔青尘:“我才不信呢。”
她背过身的刹那,崔青尘嘴角向下,泪水在眶中打转:“晓晓啊,你这伤怎么恢复得这般好,是什么神药能达成这样的效果?”
苏晓笑道:“你说这个啊?”
她再次直起身子,崔青尘也赶忙收回情绪。
“这伤药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她是我一个好友送的,效果可好了,只可惜,我那位好友她没了…”
说起方宛雅,苏晓也想起了那个,性格执拗的小姑娘。
崔青尘内心激动,目光迫切道:“那药在哪呢?能不能给我看看,我想让你的手恢复如初。”
苏晓没察觉到,崔青尘脸上细微变换的神情:“那个药在苏府,我没带进王宫。恢复如初就算了吧,这伤我也不在意。”
“我在意!”崔青尘语调高了几分,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控,他抿唇,温柔看她,“晓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话没说完,崔青尘眼角的泪便流了下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见此,苏晓恍神一瞬:“怎么了?青尘你怎么哭了?”
崔青尘低噎道:“你的伤是因为我,因为我才这样的…我…我心里过意不去。”
苏晓潇洒一笑:“这有什么呀?不过是几道疤而已,我都不在意,若不是你说,我都不知道手背有伤痕呢。而且你不是说,这疤痕很漂亮吗?我也觉得很漂亮,你别往心里去,这不是好了吗?你看。”
她将手伸到崔青尘眼前,崔青尘也拭去眼角的泪,打起精神道:“晓晓,你说得对,谁也不往心里去,过去的苦难我们都忘了吧。”
苏晓颔首:“好,都忘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见苏晓没有怀疑,崔青尘道:“晓晓,我们去苏府吧。”
“为什么去苏府?这么晚了?”苏晓诧异问,“是为涂姨娘的事儿吗?今夜你没有休息,待明日我们再去也不迟。”
崔青尘:“今夜便去,我要跟首相谈一笔交易。”
崔青尘眸光坚毅,苏晓也不再拒绝:“好,走吧。”
***
到苏府时,已是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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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装的太监上前敲响苏府的大门,过了半晌才有家丁来开。
“谁呀?这么晚了,找我家老爷有何事?”家丁不耐烦地打开门,“不能等明天再说吗?”
“不能。”太监强硬道,“圣上要见首相,还得提前通禀吗?”
圣上二字,家丁一听,睡意全散去,他弓起身子,褶子堆满笑:“哟,您看我,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快请圣上入府。”
太监趾高气扬哼了一声,回到马车前,跟崔青尘禀告。
崔青尘听后,跟苏晓一同下了马车,来到府门前。
太监紧跟其后,到门前时,立马跟家丁交涉:“主上来了,还不赶紧把门打开。”
家丁道了声“是”,随即府门大开,让崔青尘等人进去。
三人踏入殿中,家丁巴巴追上来道:“圣上,小人带您去堂屋,您稍坐片刻,我去叫老爷。”
苏晓说:“我带圣上去,你只管去叫人,其他的不用管。”
“这…”家丁犹豫片刻,见崔青尘同他点头,他才放心地说,“好,那便劳烦二小姐您带路。”
话罢,家丁急匆匆往后宅跑去。
苏晓则领着崔青尘来到堂屋就座。
没一会儿,侍女们上来斟茶。
待侍女们走后,太监多嘴问道:“娘娘,苏府的人为何叫您二小姐?你成王后这件事儿民间都传开了,虽说没有正式走礼仪,可已是中宫的正主了,他们这也太不懂事了吧?”
崔青尘闭目,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晓还没来得及回话,那太监又说:“这首相大人也是,圣上来了,还这般慢吞吞的,丝毫不知道紧张。他虽是病了,可眼下也好了不是,还这般怠慢,分明是官做得太大了,反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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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监说这话的时候,苏晓仔细打量着崔青尘,见崔青尘没有恼怒,才接上话:“他们唤我二小姐,就像你说的,我并未走正式礼仪,所以不算中宫正主。至于你,即便你知道什么,也不能直说,这个道理你都不懂吗?我与父亲不和,可这是我的家事,今日也是我跟圣上听了这话,若是他人听了,你少不了挨板子,能不能有命活还是另说。”
遭了批评,太监气焰也褪去几分,他垂下头,规规矩矩道:“奴才知错了,娘娘说的是,一切都听娘娘的,奴才一定改。”
太监说话的间隙,苏晓看到往这赶的人:“好了,别贫了,人来了。”
苏海踏入堂屋,恭敬地冲崔青尘行礼:“臣见过圣上,圣上突然驾龄寒舍,臣惶恐。”
苏海两颊似刀,面色蜡黄,身子消瘦不少,也不怪他人说苏海回光返照,就连苏晓见了本人,也这般觉着。
崔青尘抬眼,冷声道:“不知苏首相惶恐什么?是有朕不能知道的事儿吗?”
苏海:“臣不敢,圣上多虑了。”
“是吗?”崔青尘眼眸似冰,谁人瞧了都觉得可怖,“那怎么不向王后行礼?晓晓她从前是你的女儿,可现在,她是凉朝的王后。”
听到这,苏海脸色一转,有些不服气道:“圣上此言差矣,苏晓既是臣的女儿,即便她是圣上的王后,在臣这,那也得是先孝后国。”
“大胆!”太监呵斥道,“苏首相,怎么跟圣上说话的?先孝后国,你怎么敢说这样的话,就不怕掉脑袋吗?”
苏海眯起眼,嗓音沉闷道:“你是什么东西,一个阉人,也敢来教训当朝首相?宫里的规矩,便是这样管教下人的吗?人人都说王宫最重礼仪,依老臣看呐,还不如臣府上的下人呢。”
太监气得说不出话,脸色涨红望着苏海,紧接着又将目光投向崔青尘。
“够了,李内官你退下,苏首相也是你能指导的吗?”崔青尘胸前起伏,脸上平静道,“首相请坐,朕来是想跟首相论事的,一个内官,苏首相不会同他计较吧?”
碰壁
苏海就座于崔青尘右侧, 咧嘴轻笑道:“老臣哪敢同您身边的李内官计较?老臣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岂能真随便和人置气。”
崔青尘面上挂不住,他闭目一瞬, 缓和心绪后冷静道:“晓晓, 你先下去吧, 去你房里,把该收拾的东西都收拾好, 尤其是那伤药。”
苏海跟崔青尘二人气氛怪异, 苏晓也不便多待, 只怕她在崔青尘便施展不开“拳脚”。
她点点头,退出了堂屋。
待堂屋只剩下两人, 崔青尘开门见山:“首相, 朕想让你同朕站在一条线上,晓晓注定是朕的王后, 她成了凉朝的国母,对首相您来说,利大于弊。”
苏海不屑一笑:“老臣愚钝, 还请主上明示,利在何处?”
崔青尘忍得极为辛苦, 却不能动怒, 他微笑道:“若你能助朕和晓晓事成,朕愿保你首相之位坐得稳当。”
“哼!”苏海说,“没有她苏晓,老臣依旧是凉朝的首相,即便圣上您真要因此事, 卸去老臣一身职权,那老臣也等着, 等着看您这事能不能成。”
崔青尘咬唇,脸上极为不悦。
见此,苏海轻慢开口,似委婉又不委婉道:“圣上,不是老臣不愿意助您成事,只是老臣心有余而力不足,您看看,老臣年事已高,没几日可活了,首相之位对老臣来说,不过是过眼云烟,圣上在此对老臣好言相劝,倒不如干脆换一个首相,让新的首相替你办了这事。”
苏海敢如此说,只是笃定他在朝中的地位,崔青尘不敢随意拿捏他罢了。
崔青尘深吸一口气,最后再问一遍:“首相,你想好了?确定不愿助朕?将来,朕会有自己的皇子皇孙,首相你的后代们,你就不愿意为他们考虑考虑?”
即使他身为新皇,手无大权,可他依旧是皇帝,若此事露了怯,才真真是将自己的命丢出去,拱手让人。
***
苏府后宅。
苏晓还未走到柒枫阁,便看到耀眼的烛火光亮。
她停下脚步,立在宅院外,抬头扫视宅院的建筑。
这是涂姨娘的院子,她记起来了。
苏晓屏退身后跟随的侍女,悄悄躲在墙角窥视。
庭院中,有三人把酒言欢,乐不思蜀。
苏晓认得出,那是涂姨娘和府上的两位公子,她前些日子见过。
望着三人谈笑的模样,苏晓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们不像正常长辈和晚辈间的嬉笑,倒像是玩乐……
涂姨娘笑得风-骚-淫-荡,举手投足都透着狐媚子样,苏晓看了都觉得辣眼睛。
两位兄长背对着她,苏晓暂时看不清二人脸上的表情,也听不到里边谈话的内容。
大致看了一遍,两位公子很是牵强,像在拒绝涂姨娘手中的酒盅。
苏晓难以判断自己的想法,只得踏入院中一探究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迈出步子,刻意冲里大声喊:“哟,姨娘好雅兴啊!前些日子受的伤,这么快便好了?莫不是美酒佳肴在旁,连这是哪都忘了吧?”
三人一噤,登时扭头,将目光落在苏晓身上,脸色煞白,唇角颤抖。
涂姨娘想到方才种种,定被苏晓看了个干净,她酒意散去大半,强忍着对苏晓的惧怕,结巴道:“你…你来做什么?主上…主上来寻老爷,竟带着你?”
“是啊,很失望吧?”苏晓大步一跨,挤在三人中间,围着圆石桌落座,“姨娘和两位兄长方才在干什么呢?我瞧着不像是喝酒啊,我年纪小看不太懂,还请姨娘指教。”
此言一出,两位兄长瞠目结舌,没了方寸,纷纷挪动座位,想远离苏晓。
涂姨娘眸光闪烁,身子稍颤道:“你…你看错了,姨娘就是跟你两位兄长喝酒呢。今日…今日老爷办了宴席,祝贺他摆脱病魔,现在…现在宾客散了,我们…我们在吃团圆饭呢。”
“对对对,我们在吃团圆饭。”二公子连忙附和道。
苏晓眸光一瞟,一眼便看到二公子面色亏虚的脸,他眼下凹陷,说话着急却有气无力。
这…这是为何?前些日子他的脸没有这般虚弱,苏晓心想,莫非……
她吞下口水,立即抹去脑中不干净的想法。
除此之外,她的余光里,还有一人。
上次见到的大公子,样貌虽平平无奇,却风度翩翩,脸上也确实有关心苏海的愁容。怎的,现在又变了样?
苏晓看到他,一时间觉着滑稽。
大公子唇角哆嗦,连看苏晓一眼都不敢,手里却捧着一块金丝楠木,宝贝似地雕刻着什么。
她忍住笑意,装腔作势道:“方才的种种,我可都看在眼里了,想要我不说出去,那也行,这顿团圆饭我要同你们一起吃。”
涂姨娘为人圆滑,也不管苏晓前几日打了她,听到苏晓愿意保密,她随即恭恭敬敬地说:“好,这有何不可?晓晓本就是苏家的人,吃顿团圆饭也没什么的。”
涂姨娘也不想那么累,跟苏晓这个悍妇演戏,只是人家愿给台阶下,她自然不敢拒绝,生怕拒绝了,又遭一顿揍,还没处说理去。
苏晓笑着点头,自顾自吃着眼前的菜。余下三人只敢偷瞄她,不敢做太大的动作。
没一会儿,涂姨娘便找了个借口,说菜凉了要下去热热,便跑了。
席间剩下苏晓和她的两位兄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苏晓抬眼,随口问:“大哥,你这是雕的什么?”
大公子猛地直起身子,组织语言半晌,才开口:“这…这是一支笛子。”
苏晓:“大哥是喜爱雕刻吗?”
“对,若大哥此生不能刻东西,那比死了还难受。”大公子激昂地说。
两位公子也放下心中戒备,跟苏晓聊了二人此生之喜好。
苏晓听下来,总算明白,为何苏海非要将原主嫁去域朝不可。原来,是这两个儿子不争气。
大公子喜好雕刻,二公子不学无术,常年游荡在赌坊,对学业一窍不通。且两人不爱回府,一年能见上几面,已是幸事。
怪不得原著对这两人一笔带过呢,想来是没什么用。
二公子认为他俩和苏晓算合得来,所以壮起胆子,大胆开口:“二妹,哥听说你要搬去王宫,做圣上的王后?若你飞黄腾达以后别忘了我,你多跟圣上说说,让他给我弄个凉朝的官当当,听说他们做官的俸禄高,若我能有个官当当,爹肯定会大加赞扬我的。”
闻言,苏晓夹菜的手顿了顿,装作没听见,继续吃着菜。
大公子放下手中的金丝楠木,表情耐人寻味道:“二弟,悠着点吧!你跟二妹什么交情,凡事靠别人,怎么能靠得住?”
说到此处,大公子心里是有些不服的。他的想法很简单,二妹一个女子,竟比他们两个兄长还过得好,荣耀更是不用说,他气不过,气不过二妹以身子上位。
他们两个男儿,本该报效国家,可科考如此之难,女子却能不走科举,轻轻松松获得母国之位。
二公子身子实在太虚,他指着大公子的手,都在发抖:“二哥,你这话不对,二妹怎么说都是咱家里人,不该帮衬着咱们哥俩吗?她一个女子,好不容易能有些价值,我让她为咱们的前途出点力怎么了?”
大公子轻蔑一笑:“你还是照顾好身子再说吧。别等二妹发达了,你倒咽气了。”
苏晓眸光一转,她想,平日不接触的兄长们,原是这般看她,女子有了价值,就该帮衬家中兄弟吗?
帮衬这件事说难不难,说简单也简单,可她失望的是,这两人完全没考虑过苏晓的难处,莫说她现在不是正儿八经的王后,即便是,这两人不学无术,如何做得了百姓的父母官?
二人的争吵还在继续,苏晓也懒得再听。
涂姨娘先行回了府,她现在和崔青尘站在一条线上,她不能随意给崔青尘惹麻烦,报仇之事,只能往后再议。来日方长,没有她报不了的仇。
她站起身,什么也没说,便往院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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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公子诧异一瞬,脸色立马黑了下来。
苏晓还未走远,便听大公子扬声高喊:“你看吧!我就说靠别人靠不住,没有半分礼仪规矩,说走便走了,真把自己当人看了还。”
二公子见苏晓没有提携他的意思,也冷言数落苏晓:“叫你一声二妹,那是给你面子,忘恩负义,不就是个官嘛,你随口就能跟圣上提,真是白眼狼,连亲哥哥都不帮。我呸!什么狗屁王后,我看早晚死在冷宫。”
苏晓一听,齿间登时发出咬合的声响。
她眸中染上一丝戾气,拳头也攥得极紧,指甲嵌进肉里,唇角打颤,生生咽下了这口气。
亡母的仇,她不仅要报,还得让仇人生不如死。
身后两人见苏晓有反应,恶意嘲讽地笑声此起彼伏,巴不得苏晓气不过自尽而死。
苏晓松开拳头,长吁出一口气,两个废物不值得她生气,她的理智回笼,大步往外走。
大公子说:“我就说她不敢回头跟我们吵,二弟,你输了,你现在差我一顿酒了。”
二公子对着苏晓,远去的身影指指点点:“臭婆娘,害我少了明日下注的钱。话说回来,这婆娘运气真好,小时候有长姐欺负她,我们便没管她,让她逃过一劫。现下她长成大姑娘,既勾搭现任新皇,又攀上域朝皇帝,小浪蹄子,都二嫁了还不安分,姨娘跟爹都不向着她,她刚才要答应了给我官的事儿,我还能去宫里帮帮她,这婆娘真是有眼无珠,成不了大事。”
大公子打了个哈欠:“咱这位妹妹可真是了不起啊!”
胁迫
苏晓未能听到后面的话, 两人在她眼中犹如蝼蚁,渣滓只会互相撕咬,冲着强者的身影怒怼。
人心便是这般阴恶, 谁都改变不了一个人的心性, 唯有强者才能主宰一切, 苏晓心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堂屋内。
苏海身子不适,咳嗽两声, 右手撑着椅凳, 脸上堆笑道:“圣上下定决心, 势必要将小女捧上王后之位,那老臣的子孙后代们, 不也是未来王后娘娘的子孙后代吗?既如此, 老臣又何须为他们担忧?”
崔青尘垂了头,首相的意思他明白了。
“好, 苏首相对此事已有考量,朕也会多加斟酌。”
苏海抿着干涩的唇,面色苍白道:“望圣上恕罪, 老臣身子不适,只得先行离开, 礼数不周, 圣上勿怪。”
说罢,苏海抖着身子站起,咳嗽声愈来愈响。
崔青尘赶忙站起身,来到苏海身前,搀扶了一把, 嘴上虚与道:“首相病得这般重,还坚持下榻来见朕, 这本便是朕强人所难,首相何罪之有?”
见苏海额间渗出层层薄汗,崔青尘手上用力,将人拽在原地,接着往下说:“朕已知晓首相难处,还望岳丈养好身子,以待来日见证朕与晓晓双宿双栖。朕若早知岳丈病得如此重,今夜便不会贸然来访,扰首相清静。也怪朕,怪朕考虑不周,连岳丈病入膏肓都不知情,朕这个女婿可真是不称职。”
崔青尘摇了摇头,还想继续说,但苏海实在撑不住了。
苏海唇色寡白,脸上笑得极为扭曲:“岳丈一词,老臣实在不敢当,圣上乃万民之福,老臣只是一介凡夫俗子,岂敢将不称职的罪名,扣在您的身上?”
崔青尘炙热的目光留在他脸上,苏海手臂被崔青尘牢牢拉住,他不得不软下话来:“小女顽劣,能得圣上抬爱,是老臣祖上积福。这不,这女儿又不知去了哪?老臣一身病气,属实不宜靠近圣上,还请圣上回去稍坐,老臣定让府中管家去寻她。”
说完这一通话,苏海已精疲力竭,堂屋里响彻着他的咳嗽声,将崔青尘说话的嗓音都盖了下去。
霎时,苏晓拿着包裹来到堂屋前,对堂屋内二人的亲密举动表示不解。
她大喊:“青尘,我都收拾好了。”
苏海抓到救命稻草,也不管其他,用尽力气将崔青尘的手甩开,连忙转身,来到苏晓身前,丢下几句话便颤颤巍巍地“跑”了:“你啊你,你怎么那么慢?还让圣上等着?真是,眼下我是管不了你了,你这性子去了王宫,可真是苦了圣上啊。”
苏晓茫然无措,她眨着懵懂的眼,视线落在苏海走的方向。
她在想,这苏海不是病了吗?脸色这般难看,还能走这么快?
崔青尘忍着笑,走到苏晓身旁,柔声道:“走吧。”
她被崔青尘搭着肩,转身走向苏府大门,她疑惑地问:“你跟他说了什么?怎么他脚步走得如此之快?而且,你们刚刚实在太亲密了,这是为什么?他怎么可能呢……”
崔青尘抢着话说:“没什么的,你别多想了。诶,我让你拿的东西,你带了吗?”
此行,不过是他的噱头,首相助他也好,不愿也罢,崔青尘本来的目的也就是这伤药。
苏晓:“带了,你不就是让我拿伤药嘛,我肯定记着。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带去宫里,这药可真是稀奇,没用几次,我的手便好了,也不疼了。”
她心里知晓这药的效用,若真能让疤痕无所遁形,苏晓用了这般久,手上定不着痕迹,崔青尘亦不能看出来。
她取这药,一来是为留念,此药是故人相赠,她不能弄丢。
二来,是为抚青尘的心。
崔青尘没有言语,他眼神闪躲,赶忙搭着晓晓出了苏府。
山峰之上,黑幕压顶,星云覆盖。
现在是三更天,苏晓再度起疑,既是同苏海谈交易,为何深夜相谈?
莫不是怕白日里人多口舌?或是苏海不愿见人,将探病的人拒之门外?
她去后宅时,俩人明明合不来,怎么最后要走时,苏海跟青尘亲密无间,却有些惊惶?
苏晓想不明白,她抬眸看向崔青尘。
崔青尘眉宇间有哀亦有愁,跟方才翩翩公子的形象完全不同。
察觉到苏晓在看自己,崔青尘转头看她,脸上愁容倏然散去,温柔地说:“晓晓怎么了?是不是困了?”
苏晓摇头,她竟不知,崔青尘面对她,总是掩藏着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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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满脸认真道:“青尘,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崔青尘心里一怵,表情有些不自然:“怎么会有事瞒你?我…我只是有些困了…”
苏晓直勾勾望着他,她的目光那样执拗,崔青尘忙回过头,不敢看她。
一定有事瞒着她,苏晓心想。
不告诉她,她也有办法自己查到。
苏晓别过头去,二人僵硬坐在马车里,谁也不去看谁。
没多久,他们便到了王宫。
苏晓气呼呼下了马车,回了中宫。
崔青尘想解释却没办法解释,他浅叹,纵身下了马车,沉步往宣德殿去。
他的影子在宫灯的照耀下,拉得格外地长,仿佛一道孤寂的游魂,对前方的路充满迷茫。
*
回到宣德殿,他再度打起精神,立即将女医唤了来。
崔青尘手握晓晓给他的伤药,心里惴惴不安。
“嘎吱——”
木门开合,女医踏入殿内。
“圣上万安。”女医行礼道。
崔青尘从椅凳上弹起,脸上欢愉地走到女医身前:“快请起,朕将药寻来了,你赶快看看。”
女医神色肃穆,她站起身子,重重点头。
崔青尘将伤药递在女医手上,满眼期待地注视着女医的神情。
医女打开药瓶,凑到瓶口嗅了嗅,她眸光大变,激动道:“主上,是,这便是子柃香!下官判断的没错,王后娘娘便是用了此药,才嗜睡不醒的。”
崔青尘也同样兴奋地问:“既找到致晓晓昏睡的原因,医女你可有办法解毒?”
“有。”女医颔首,“此伤药中,子柃香的药量下得极重,可致人昏睡不醒,且与宿主共生,子柃香在中毒人体内待得越久,便会让人神志不清,身子乏力,最后油尽灯枯而死。”
崔青尘眉头微蹙,担忧地追问道:“那这毒在晓晓身上,时日是否长久?”
女医说:“回圣上,王后娘娘身上的子柃香已深入肺腑,下官不敢欺瞒。不过,幸好发现及时,下官有方可解,不过需要娘娘配合。”
女医顿了顿,她垂思一瞬,随即道:“下官得出宫采药,此毒唯有子柃香的枝叶能解。下官入宫前,曾在城外以东的山脚下居住,那里常年生长子柃香,下官会在明日酉时回宫,在此之前,望圣上安抚好娘娘。”
“好,好。”崔青尘眶中晶莹,眼角泛红,“一切便交由你了,朕等着你采药回来的好消息。”
女医颔首,她带着伤药,行礼退出了宣德殿。
崔青尘声泪俱下,他脸上扬起笑意,心中生起希望的种子。
过了许久,他歇在榻上,心头无比紧张,手心全是汗。
此夜,注定是个无眠夜。
越日,苏晓睡得死沉,外边发生的一切,她都不得而知。
崔青尘来到中宫看她,见她面色红润,呼吸匀称,心里的滋味也变了。
今日过后,晓晓便再也不受毒药折磨,也没了性命之忧,崔青尘心想。
他咧嘴笑着,眼泪不可抑制地往下落。
“谁在里面?给哀家让开,宫里的人都越发不懂规矩了。”殿外传来吵闹声。
崔青尘抹干脸上的泪,从榻尾起身,推开殿门:“母亲,您的脾气也见长不少,朕看规矩还是规矩,只是有不守规矩的人罢了。”
“哼。”大妃拂了拂袖,走向崔青尘,“依哀家看,皇帝是有了美人儿,便住在了这中宫,连朝政都不顾了,自古红颜祸水,哀家今日便要将这祸水铲除干净。”
崔青尘伸出右臂,眸中覆了寒霜一般,挡住大妃等人的路:“朕在这,朕看谁敢踏入中宫一步!”
房容身子一颤,凑到大妃耳边悄声道:“大妃娘娘,今日便算了罢,您已跟圣上说了条件,眼下再找苏晓,只怕更遭圣上厌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大妃瞳中阴森,与往日气焰差别甚大,她腮帮隆起,用力打掉崔青尘的手臂,语气里满是愤怒:“皇帝,哀家跟你说的事,也该考虑清楚了吧?若你不满哀家的意,哀家也不会让那女医平安踏入王宫半步,皇帝也休想解开那妖女的毒!”
崔青尘手臂刺痛,却不及大妃口中的话伤人。他眉间阴翳,嗓音犹如猛虎下山般凶恶:“大妃,朕望你将女医交出来,别得寸进尺!”
“若今日哀家便是不愿交呢?皇帝又要如何?杀了哀家?皇帝不敢吧?”大妃垂眸讥笑,幽幽转过身,身后的宫女似安排好一般,不知从哪搬出来一张椅凳,搁在大妃身后,让其高贵落座,“尘儿,选吧,是要她,还是选哀家的安排?哀家都随你。”
大妃目光聚焦,眼睛眯成一条直线,蚀骨般望向崔青尘,语气又加重几分:“不过啊,可千万别选错了,哀家耐心有限,机会只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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