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灵姝脸色煞白。


    匆匆从宫殿中出来,找了一处隐秘的地方,对着空气喊起来,“怎么回事,昨天到现在,他们几乎都没把我放在眼里,母后刚刚都不认识我了。”


    脑海中的声音发出冰冷的嘲讽,“呵,一口一句母后喊得真亲切,你真的是她的女儿吗?”


    “掉下去的那个才是人家生养了十多年的孩子,你算什么东西?可不要太执着于这些虚幻的感情。”


    “虚幻?”崔灵姝变得烦躁起来,摘下了头上的金簪,握在手中,“如果没有这些虚幻的东西,我和你怎么完成任务?”


    她来到这个世界,脑海中就跟随两条进度条。


    一条是他人对自己的好感度。


    一条是自己一路打怪升级,从这个世界各地收集的机缘和宝物。


    分别代表着感情线和剧情线。


    每一次她进入世界做任务,替主世界收集气运,系统都会将每个位面格式化一本书,以书中剧情为指引,她要做的就是走完剧情感情线,完成任务,将这两条进度条都拉满,才能携带所有气运离开。


    她一直努力在刷感情线,这个身体有着血脉优势,对于她而言,获得好感度比剧情线简单。


    本来,温宜笑出嫁之前,她“好感度”的进度条都已经过半,皇后的好感度几乎要抵达顶峰。


    但就在刚刚,好感度拦腰折断。


    “我早就跟你说过,感情是不稳定的东西,你得剧情和感情线两把抓,这下好了,剧情线一点进展也没有,感情线现在出事了吧?”


    “我知道出事了,”崔灵姝在走廊下踱步,“你净知道落井下石,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作为我的辅助系统,我要听你告诉我现在该怎么办?”


    先刷满感情线,将来可以利用别人对她的感情来驱使他人来为自己获取机缘,她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把剧情刷满,这是她惯常的方式。


    故而每次选择身体的时候,她都喜欢选择柔弱,美丽,无害的身体,这样的女子最容易获得人的怜惜。


    在经历过数个位面以后,从未曾失手过。


    脑海中的声音沉默了一下。


    “或许只是暂时的,你之前的气运大半是在女配身上获取的,女配死了,自然会暂时受到波及,也许过段时间会好些。”


    “你的意思是让我什么都不做白等吗?”


    崔灵姝嗤笑一声,把手中金簪狠狠钉入墙缝中,“没用的东西,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会和你合作。”


    ……


    她的眼睛好美。


    ——这是温宜笑第一次见到梁悦的感受。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


    她的眼眸如盈满的一汪清泉,波光潋滟。


    论姿色梁悦只能算得上是清秀,唯独双眸,为点睛绝笔。


    很难想象,以前她是个瞎子。


    她浅浅微笑,眼眸流转着谢意,“三位辛苦了,暂时在庄子上歇下吧。”


    “怎么会辛苦?”裴青岚温声道,“降妖除魔是我的本分,小姐客气了。”


    温宜笑默默将她打量了一遍,凡人如果招惹了邪祟,要么印堂发黑,精神气差,但她气息稳定,表面上看不出端倪。


    她大胆地上前一步,拉住梁悦的手。


    忽然的举动让梁悦一惊,不知所措地看着她,温宜笑眨眨眼睛,露出温和的微笑,小姑娘的笑意最具亲和力。


    “梁姐姐这些天被妖魔所困,一定不好受,放心吧,我一定帮你把那东西给揪出来。”


    梁悦笑容还是有点不自然,默默抽回了手,“那就谢谢这位妹妹了。”


    温宜笑若有所思地背过手去。


    掌心是她刚刚画下的验妖符,如果梁悦这几天有被附身过,身上一定会留有妖气,她的掌心的符咒必然发烫。


    一点反应都没有,真是奇怪。


    这只怪物藏得那么深吗?


    那只能等晚上再看看。


    夜里,才是妖魔活动的时间。


    ……


    余晖撒满城郊,天色渐晚。


    温宜笑捡起一根树枝,背着手在院子里漫无目的地游荡。


    比起梁家在镇上的家宅,郊野外的农庄荒芜而偏僻,屋檐下悬挂院子里空荡荡的,杂草生长。


    虽然梁悦是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小姐,但是沦落到这种境地,被孤零零丢在荒郊野岭中,身边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


    还守在农庄的都是些老妇和看院的家丁,壮着胆子才敢守在这个地方。


    远远望去,小姐的闺房落寞而又寂寥,四角屋檐,挂着残破的风铃,早已无法发出脆响。


    唯一与镇上梁府相似的,是无处不在的除妖阵法,狗血涂红的整片白墙,既血腥又不雅观。


    温宜笑感叹:“真丑啊……”


    余绥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能转移话题道:“小公主,你有什么想法了吗?”


    温宜笑已经转悠了半天,庄子里上上下下逛了不下十遍。


    余绥看不清她的思绪。


    她扔了树枝,“去看看那个姓裴的什么岚,他又在干什么。”


    裴青岚在画阵。


    他跪在地上,洁白的衣角脏得不成样子,一边翻书,对着上面的诛邪阵一笔一划地描摹着。


    旁边的朝曦双手抱胸,斜视着地上的裴青岚。


    这样看起来,裴青岚才想是个婢女而朝曦是他养尊处优的主子。


    裴青岚用的正是鸡血。


    向来朱砂画出来的阵法是最劣等的,其次是牲畜的血,最上乘的是画符者本人的血。


    一般来说,用自己的血容易遭反噬,而且浑身上下,哪一块不是肉,术士不会轻易取血画符。


    温宜笑不喜血腥气,画符只用朱砂。


    见了鲜活的鸡血,她微感不适。


    裴青岚画完阵法后衣服上蹭了不少鸡血,他看向温宜笑,道:“余姑娘……”


    温宜笑微微皱眉,“你叫谁余姑娘?”


    “我不就是在叫你,余绥姑娘?”


    真、余绥:“……你现在的名字叫余绥。”


    温宜笑有个缺点,就是她记忆有点不太好,老是会忘记一些东西。


    “哦。”


    温宜笑差点没想起来,“差点忘了。”


    她绕着地上巨大的一滩鸡血走了一圈,实在没看出来他画的是什么东西。


    “你杀了几只鸡?”


    裴青岚打了个哈哈,抱着那本书皮都要破了的《诛邪大法》,指着地上的阵法和她介绍:“这是诛邪符。”


    “和以前那些江湖骗子不同,这本书是我花了几百两银子在一个老术士那里收回来的,人家的祖传真迹,因为他要绝后了所以才给我的,这个是书上最强悍的诛邪阵。”


    “画于院落中庭,阵法便可覆盖整座庭院,庇护家宅,只要妖邪迈入其中半步,便会魂飞魄散。姑娘今夜大可安睡!”


    温宜笑若有所思,五行之法,各有不同,术士之间门道不通,常常会彼此间怀疑,认为自家方才是绝学,对方就是个骗子。


    同样的,来到梁府的一个又一个术士,他们兴许都觉得前人的阵就净是些鬼画符,对付不了妖魔,只有自己的阵法才是独一无二,最有用那个。


    ——真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自信。


    裴青岚也是一样的,和所有术士一样,刚刚来到这里,做的第一步就是先行布下属于自己的阵法。


    术士间的术法靠的是民间自己开创,口口相传,一生二,二生三,生生不息,衍生出无数脉络与分支。


    裴青岚画的阵法极偏,温宜笑看不个章法来,但她大抵能够预见,裴青岚的死因。


    她指了指院子,“大哥,这里是西苑,院子的中庭在那边,你都画错了。”


    阵法她看不出来,但是院落格局她了然于心,这院子兜兜转转了那么多次,她不可能认错。


    裴青岚惊讶地瞪大眼睛,“不可能吧,我按照书找的位置。”


    话罢,他理直气壮地将书上的图画指给温宜笑看。


    温宜笑上去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果然发现了些什么。


    她把书上下转了一圈,“书皮掉了可能看不太清,你拿反了,这样看才是正确的。”


    裴青岚笑容凝滞,从温宜笑手中夺拿书,重新回去摸索。


    不久之后,外面又传来公鸡“咯咯咯”的惨叫声。


    余绥大受震撼:“鸡做错了什么?”


    学艺不精,裴青岚用实力打消了温宜笑找他合作的想法。


    与其拥有一个脑子不太正常的队友,温宜笑还是不愿意拉低团队平均水平。


    夜色渐深。


    天边涌出的乌云漫过天际。


    温宜笑提着一盏灯笼,独自行走在荒野中。


    她一手拖着随地捡来的枯枝,眼前一望无边的黑暗。


    “小公主,已经很晚了,裴青岚还在守着梁小姐,你为什么这个时候出来?”


    温宜笑说道:“捉些东西,验证一下我的想法。”


    她漫不经心地扫过四周,今夜的风不算太大,四处的枯叶紧伏于大地,风中微微抖动,四面八方像是蛰伏着无数凶猛的野兽,一双双碧绿的眼睛于黑暗中点亮,深深地凝视着温宜笑,无声地张开血盆大口。


    少女的血肉,对于那些东西来说,是大补。


    到了秋冬之际,郊区最为不太平,常有行道之人死于妖祟。


    就算是个大男人,也不敢在大晚上独自一人跑出来。


    这无异于送死。


    到了晚上,温宜笑也有些困了,情不自禁打了个哈欠,“绥绥,我有些害怕,你和我说说话吧。”


    余绥:我看你可不像是害怕的样子。


    “别怕呀,小公主,打不过你还有我。”


    话音未落,突然停下脚步,与此同时寒风急转,卷起她的灯笼,火烛几乎在一瞬间熄灭。


    温宜笑嘴上说着害怕,身体和动作从容不迫。


    她嘴上念念有词,顷刻间灯芯再次复明,与其熄灭距离之短仿佛无缝衔接,看上去仿佛只是烛火一晃,火焰竟成了碧蓝色。


    以现形符为灯芯,是为照魂灯。


    灯火所照之处,妖魔无所遁形。


    冰蓝的灯火扫向四周,四处隐匿的妖魔,此刻全都暴露于她眼前。


    堆积如山的黑影,身上散发着浓浓的黑气,四面八方呲牙咧嘴。


    祟。


    这种最低级的妖物,由人死后的怨气化成,连游魂都比不上,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掩饰自己的欲望。


    温宜笑活动着手脚,一挥手中的树枝,目光横过四周,“都一起上吧。”


    ……


    不久后。


    温宜笑树枝上挂满了整整一串的祟回到了府中


    这玩意本来就是怨气化形,没什么重量,看起来一只有普通人体型大小,一串十来个,笨重庞大,温宜笑扛起来却一点负担都没有。


    她翻墙进了庄园,迎面碰上裴青岚用长长的竹子串了一长串的鸡,放在炉火上烤。


    不用想都知道,是为裴青岚阵法而光荣牺牲的倒霉蛋。


    温宜笑下午时看到一地鸡血还没感觉有什么,如今这么直观地看到长长的竹子居然挂满了赤身裸t的烤鸡,竟不下十几只。不由惊叹:鸡做错了什么?


    裴青岚杀了梁家这么多只鸡,梁家就一点意见也没有吗?


    裴青岚正专心致志地给鸡刷油,烤得其通体金黄,外皮微酥,香气飘开来。


    温宜笑拎着树枝上的一串祟,正好和他大眼瞪小眼,彼此之间,都有些尴尬。


    缄默许久,还是裴青岚先打破尴尬。


    轻咳一声,问道:“吃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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