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刚刚发生屠戮的山庄灯火通明,皇家禁军的聚拢下,妖邪避让。
两位皇子恰好收到信息,领兵前来,寻找失踪的公主。
温行舟下马后正好看见裴青岚,微微惊讶,“是你?你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又被你爹赶出来除妖了?”
“殿下?”
裴青岚也没想到大半夜会在这里碰上温家的两位孩子,一下子拘束了起来。
他怔愣片刻才想到要回答他的问题,“这次与我爹无关,这次是我自己出来的。”
显然他法术没学好,阵法画不好,梁家的事情,全凭那位小姑娘破解。
她说得对,他还真是不适合做术士。只是可惜,出生在裴家,他的未来不是他能选的。
故人重逢,温皓月却怕交谈过多耽搁正事,连忙打断,“我妹妹永徽是不是来过这里,她还好吧?她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永徽公主?”
裴青岚稍惊讶,然后忽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那位余姑娘,用桃木簪簪发,高高瘦瘦穿着白色裙子……”
“就是她就是她!”
温行舟好不容易有了点线索,连忙追问:“母后都快疯了,父皇这两天被她追着打,我们兄弟三个都没敢合眼,你是不是见到我妹妹了?”
“今天有人闹到官府说被纸人打了,那就是我妹妹的纸人,问了梁府的人还有那个名叫朝曦的姑娘,他们都说我妹妹来这里除妖了,她人还好吗?”
温皓月绕着院子看了一圈,触及地上的尸体,心中震撼。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裴青岚反应过来:“余姑娘…不对,公主殿下很好,至于她的伤……我并没有察觉到她身上有伤,刚刚她听闻官府的人要来,她就说有事要离开。”
当时他还觉得奇怪,以为她是害怕惹上麻烦所以才急着要走。如今看来,她化名为“余绥”,其实就是逃跑的公主。
“不过……”
裴青岚拿出一张纸:“如果官府来了人,她让我把这个交给他们,说的应该就是给你们!”
温皓月正想拿,却被温行舟一把夺了过去,他只好凑上去。
打开一看。
的确是温宜笑的字迹。
温宜笑的字迹很好认,她书法并不怎么美观,没读过什么书的小公主,除了画符能够勉强保持端正标致,写字的确有些潦草。
温行舟一看那不堪入目的文字,就知道这肯定是温宜笑的手书没做,她还是用给纸人点睛的朱砂笔随手乱画,两个人费了好些时间才看懂她写了什么。
上面只有寥寥几行字:“告知父母,在外一切安好,勿寻,待到时机合适,自会回去向二位请罪。”
“怎么能不找呀,母后就等着见她!她一个小姑娘在外面就不危险吗?被人拐卖了怎么办?”
温行舟读完纸条,急得要跳脚。
“她怎么可以这样子跑了,怕我们吃了她不行?”
温皓月却发现下面还写了一行字,“若是你们非要找我,请看后面。”
他连忙把纸拿了过来,翻到后面。
后面写的字比前面多了许多,笔走龙蛇,朱砂痕迹光怪陆离。
“你他娘的叫你别找就别找我,想要我回去嫁人,时悯他算是个人吗?非要我嫁,崔灵姝也是公主,她也可以和亲,她怎么不嫁!你们他娘%…#……的做梦,我@#……”
“他娘的傻x%?………”
温行舟:“……”
温皓月:“……”
好一阵子,温皓月轻咳一声,拍了拍温行舟的肩膀,找了那么久,总归是有个眉目了。
他们把最坏的情况都想过,如今得到的已经算是好消息了:“先回去禀告母后,永徽还活着,让她安心。”
温皓月看向裴青岚:“裴公子,实在没想到竟然会再次重逢,只不过我等如今寻妹心切,你和我相处了一日,有些事情,我得先问过你,还望你如实告知。”
话罢,推手朝裴青岚行礼,做出邀请的姿势。
……
温宜笑跑了整整一个晚上。
好在梁悦把自家灭口的时候没有连累到马房里的牲畜,温宜笑偷了一匹马就跑了。
因为害怕和来搜寻她的人碰上,她特地没有走官道,绕着小路一路往南边跑。
夜深山路崎岖难行,且又鬼魅拦路,那匹小马畏畏缩缩,踟蹰着不敢向前。
温宜笑唤醒了四个小纸人,让它们散布在自己身边,沿路清理妖祟。这下马终于敢跑了。
有个小纸人捉住了一盏鬼火,邀功似的提着那一撮瑟瑟发抖的绿色火光,在温宜笑前方引路。
鬼火微弱,几次想要从纸人手上挣脱都没能成功,只能用尽全力扩大自己的火光,将更大的范围照亮,希望温宜笑看在自己这么努力帮她照明的情面上能够放自己一马。
温宜笑骑马往前赶,今天晚上又是一个不眠夜。
她在山路上跑了整整一夜,到了第二天太阳升起前,温宜笑终于找到了城镇。
鬼火遇到阳光,吓得上下跳动,像是呜呜咽咽地求饶,想要温宜笑赶紧放了它,它得赶紧找个坑把自己埋进去,要是在阳光下待太久,它会消散的。
温宜笑看着那盏小小的鬼火,眯了眯眼睛:“你还挺好用的。”
“你这么好用,我可能以后还要用!”
纸人本就很温宜笑心意相连,秒懂主人的意思,张开口咕咚一声把鬼火给咽了下去。
鬼火惊恐在纸人肚子里撞来撞去,纸人雪白的肚皮像是有只绿色的光虫在乱动。
温宜笑朝纸人挥挥手,小纸人立刻缩小,变成一片轻飘飘的纸片,落在她的掌心。
温宜笑把纸人叠好放在自己的袖袋里,等着以后用。
夜里盲跑了一夜,她都不知道自己到了那里。
看上去,倒像是一座规模颇大的城池。
街上早市已经开了,人来人往,不少百姓已经起床,洒扫门前道路。
温宜笑不急于了解自己到了哪里,她在城门口直接把偷来的马卖了,物尽其用,换钱进城。
她的这件衣服都划破了,她直接找到最近也是最早开门的成衣铺子,买了几件现成的衣服,一件换好,另外几件包好准备赶路用,然后趁早在街边馄饨铺子里吃了一碗热腾腾的馄饨。
余绥趁着她吃东西休息的间隙问她:“小公主,你已经拿了碎片了,接下来你想去哪里?”
“已经拿到碎片了,那接下来我肯定得想办法拿到真正的神器。”
毕竟,那个小小的水滴只是神器遗落很小很小的一部分,力量和真正的神器相差太大。
原书中,那个水滴的存在相当于是一张地图,神器之间的力量遥遥感应,指引崔灵姝寻找到真正的神泽。
“然后,引天地雨露,福泽众生,去当神女,受众生供奉。”
书上写的崔灵姝的人生,简直就跟开了挂一样,她看了,真的会忍不住想要抢过来。
温宜笑咬着小馄饨,她和余绥的谈话都是在脑海中进行,这样的好处是她不用张嘴就能聊天,可以一边吃东西一边聊天,完美一心二用。
“好吧,”余绥说,“那你现在是打算去找神器吗?你会用碎片感知方位吗?”
“不,”温宜笑把最后一个馄饨吃完,把铜板留在桌子上,“我要先找个来钱的活干。”
梁家的酬劳她已经是要不得了,刚刚马贩子见她一个小姑娘容易被骗,本就压了价,而她急着用钱,最后被人砍到原价的一半才把马给卖了,要不是她也不大清楚行情,不然她高低得和那奸商算算账。
她数了数余额,买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再换了后,已经所剩无几。
出门在外,吃住都要钱。
买画符的纸要钱,朱砂要钱,什么都是钱。
她只要还活着,就脱离了不了五谷杂粮和铜臭味,路费都没有,她饿死了算了,还找什么神器。
温宜笑拍了拍裙子就要去城上溜达。
余绥继续说:“我有一个问题。”
“你的哥哥可能已经要到梁家了,你昨天为什么就不愿意见见他们?”
那样你就可以问他们要钱了,作为哥哥,他们肯定不希望看见妹妹捉襟见肘。
“不敢赌,”温宜笑说,“我保不准他们记挂着我当初陷害崔灵姝,可能还会把我捉回去被和亲南疆,我还要再逃出来一次,麻烦。”
“而且,还有一个不确定性因素——崔灵姝,梁家事发,她也许会猜到神器碎片被我拿了,我打不过她,要是将来东西落在她手上那我就白忙活了。”
“我发现,你好像对他们没有太多的感情?”余绥犹豫了一会儿,忽然间说道,“我曾经有一段时间,见过很多人,我发现大部分人都是感性的,拿捏不清自己的感情,尤其面对陪伴自己长大的亲人,总是犹犹豫豫,割舍不下。”
“能够像你这样,能够把和自己感情有关的事情剥离开来,完全理性思考,权衡利弊的人,很少。”
温宜笑愣了愣,脑海中忽然间闪过了一些画面,在宫中时,只有她和母后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母后曾经有一次拉着她,说着她们母女间的悄悄话。
她在感叹,“你为什么不能像小时候一样,母后发现,你年纪大了,却总是和母后不亲……”
其实她也不清楚,为什么年纪越大,对亲情的感觉变得淡漠。
她是家中最受宠的小妹,但是崔灵姝到来,横插一脚,她被误解,原本属于她的宠爱被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分走。放在别人身上,肯定没有那么容易释怀。
但是她很快就想开了,而且她更多地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为自己的利益谋划,她更多想到是“如何让自己过得好”“如何撇开崔灵姝”而不是“如何才能把爹娘和哥哥的注意抢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亲情在她心里的份量变得很轻,这也不是因为爹娘兄长对她不够好,其实他们在崔灵姝来之前一直对她很好,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她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
而且小时候,她似乎不是这样子,小时候,她会为了阿娘的一个眼神,开心和伤心很久,也会费尽心思给哥哥准备礼物,讨好他们。但是长大后,她更多顾及的是自己,自己的感受,自己的利益,对亲人吧……实话说,有感情,但并不特别深刻,在这样的感情中,她很容易就可以将自己抽身而出。
之前崔灵姝搞事的时候,她甚至将最多的失望和愤怒给了自己来往最少的宋如颜,而不是曾经禁止她画符的父皇、口口声声说相信她到最后亲自将她□□宫中的二哥,也不是和她来往最多的双生胎三哥。
她想来想去,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心里反而变得有些乱,“怎么,你也觉得我不近人情?”
“不不不!”余绥没想到她会这样想,连忙解释:“小公主,无论你做什么,我都站在你这边!”
温宜笑说:“其实我也有一个问题。”
她站定,忽然间很认真地问:“绥绥,你究竟是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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