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因为要去参宴, 这天一大早,姜芜就起床梳妆了。
她是个敬业的人,早早就想好了今日该穿什么样的衣裳, 做什么样的打扮。还通过多方打听, 把今日参宴的宾客,也就是京中有名的权贵们全部提前了解了一番。
另外赐婚圣旨一下来, 她就主动问萧霁要了一个教养皇室礼仪和规矩的嬷嬷,希望自己能尽早适应即将到来的皇室生活。
所以尽管是第一次正式参加这种规格的宴会, 姜芜也并不觉得紧张。倒是宝香兴奋又担心, 拿着匣子里的首饰在她头上不停比划:“姑娘,你头上那支碧玉簪太素了, 要不还是换成这支金镶玉的芙蓉簪吧?这是夫人留给你的嫁妆,看着更富贵大气……不对, 这支芙蓉簪的颜色好像和你的衣裳不太相配, 那要不咱们还是换这支金丝蝴蝶簪?”
姜芜正在给自己画眉, 她画好后放下手中的螺子黛, 拿过一旁装口脂的玉盒打开, 轻轻在唇上擦了点, 之后才看拿着铜镜里的自己摇头道:“不换了,就这样吧,那几支都太隆重了。”
“就该隆重些才好,我们姑娘长得如此美貌, 合盖盛装打扮,叫所有人都知道你与未来姑爷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才是。省得总有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小人, 背地里嘀咕你出身微寒, 配不上姑爷。”
有羡慕姜芜的人,自然也有嫉妒姜芜的人, 宝香这些天没少听人说酸话,她因此心中忿忿,这才卯足了劲儿要把姜芜打扮得艳冠群芳。
姜芜见她这般在意外人的话,心里有点发虚,也更不敢告诉她自己和萧霁是假成亲了。
要不这丫头肯定得日日发愁哀叹,在她耳边念叨。
“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你家姑娘我又不是银子,如何能做到人见人爱?”姜芜眨眨眼睛,赶紧安抚,“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可我出身如此,世人皆知,难道靠着一身华丽的装扮就能堵住那些人的嘴,叫他们不再背地里议论我了吗?更何况今日是清河长公主的生辰,她才是宴会的主人,我一个客人,若真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去,岂不有夺她风头,踩她扬名之嫌?”
对啊,她怎么把这个给忘了!清河长公主可是未来姑爷的亲妹妹,她家姑娘的小姑子,姑娘若是还没进门就把她给得罪了,那可就是得不偿失了。
宝香反应过来后,不敢再念叨了,连忙帮着姜芜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问题后就陪着她出门等萧霁了。
等了约莫一刻钟,萧霁就来了。
只是宝香也不知是昨晚太兴奋了没睡好,还是早上太匆忙吃坏了肚子,竟突然开始肚子疼。
姜芜见她疼得脸都白了,不得不赶她回家休息。
“可是姑娘一个人去赴宴,我不放心,那可是公主府……”宝香说到这,本想让姜芜把家里的双胞胎姐妹带上,也好有个伴儿。可想到双胞胎姐妹才十二岁,去了也什么忙都帮不上,反倒会让姜芜操心,就又把这话咽了回去。
正好这时萧霁掀开马车帘子下来了,她无奈之余,只能忍着腹痛请求萧霁,“那就只能劳烦王爷,请您多多看顾我家姑娘了。”
萧霁那时正在看姜芜。
姜芜今日打扮得和平时不太一样。
平时她都是穿款式简单素雅的衣裙,脸上不施脂粉,身上也很少能看见佩饰。可今天为了赴宴,她不仅穿了套烟粉与鹅黄相间,看起来端庄秀美又不会太高调的葡萄缠枝纹衣裙,还正儿八经地梳了发髻、簪了与服饰相配的珠钗发饰、戴了风格一致的耳坠璎珞、禁步荷包等首饰配件。
除此之外,她脸上还化了时下流行的桃花妆。清新雅致又带些少女娇艳的妆容,与她的整体搭配相得益彰,有种把她整个人都点亮了的感觉。
……就还,挺好看的。
下马车看到姜芜的那个瞬间,感觉自己的眼睛被什么东西倏然撞了一下的萧霁不自觉地想。然后他才在宝香的请求下有些心不在焉地回了句:“嗯,我会安排人照顾她。”
宝香这才放心地回家去了。
姜芜有些担心她,但因有事要办,也只能先看向萧霁:“王爷,那我们走吧。”
少女肤白红唇,乌发漆黑,一双杏眸水亮亮的像是闪着光,萧霁冷不丁与她对上眼,心跳漏了一拍。
“……嗯。”他莫名感觉不自在,视线也下意识从她脸上移开了,“你坐后面那辆马车。一会儿到公主府后,我会让珠珠安排人照顾你,你不必担心自己没有经验会出差错。另外,如果宴席上有人敢对你不客气,你只管怼回去。要是怼不过,就让人来找我……或者找珠珠也行,她会护着你。”
萧霁不是话多的人,可这会儿不知怎么就语气有点干巴地叮嘱了起来。
姜芜以为他是怕自己出什么岔子丢他的脸,很认真地点头记下了。
*
很快清河长公主府就到了。
一身水青色轻纱衣裙,舍弃了往日富丽装扮,走起了清新雅致风格的萧锦珠见到姜芜很高兴,拉过她的手就亲亲热热地叫了声“姜姐姐”。
姜芜也笑着与她见礼,夸她今日佩戴的南珠头面好看。
“嘻嘻,这是我家驸马送给我的生辰礼。”萧锦珠被夸得心花怒放,忍不住与她咬耳朵,“早半个月前他就送我了,我特地等到今日才戴出来的。”
姜芜很喜欢这个率真可爱的小公主,见她这样开心,便又笑着说了句:“驸马真有心。”
但其实在她看来,这套南珠头面并不适合萧锦珠。因为萧锦珠长得珠圆玉润,又是个天真娇憨的性子,适合做富贵华丽的打扮。这套南珠头面虽然也很精致,风格却过于清雅,与她不是很配。
萧锦珠不知道姜芜在想什么,听见姜芜夸谢明宵对自己有心,她笑得更开心了。
“阿兄你放心地去吧,我肯定会照顾好姜姐姐,不会让她被人欺负的。”
这年头的正经宴席都是男女分席,萧锦珠笑嘻嘻地对萧霁说完这话后,就亲自带姜芜去女客那边入座,还叫来了自己的贴身丫鬟照顾她。
萧霁也跟着依然一脸高冷,让人看着就忍不住想抽他两个大嘴巴子的谢明宵去了与女宾区隔湖相对的男宾区。
大概是因为上次被萧霁坑了三千一百两,心里还有些不痛快,谢明宵对萧霁的态度比平时还要冷淡。
萧霁本来就看他不爽,见他还敢当着自己的面装逼,当即就在众人面前状似关心地问了他一句:“妹夫脸色不太好,可是痔病又犯了?”
痔病就是痔疮。他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刷的一下齐聚在了谢明宵的臀部。
谢明宵:“……”
谢明宵:“???”
他反应过来后脸色一下变得青红,高冷的样子也维持不住了:“王爷说笑了,在下并没有此病!”
“哦对,是我记错了,你没得痔病。”萧霁一脸包容地给了他一个“没事我理解”的眼神,就转头去跟别人寒暄了。
留下谢明宵在众人若有似无的打量中气得面色发僵,却没法发作。
……好端端地突然针对他,萧霁,他是不是有病?!
“太子殿下到,皇长孙到——”
这时不远处传来太监尖细的喊声。萧霁抬头望去,看见了一个年约三十七八,长得白白胖胖一脸富态,看起来很是面善的中年男人。
这就是当朝太子萧世承了。他身后还跟着个长相俊秀的少年,就是皇长孙萧炎。
到目前为止,皇帝膝下共有十二子六女一共十八个孩子,但孩子虽多,皇帝真正看重的却只有已故贺皇后为他所生的三子一女。
尤其是他们的嫡长子萧世承,那对皇帝来说才是真正的好大儿。他不仅自己一登基就封萧世承为太子,还把跟随自己开国的文武勋贵全安排给萧世承做老师,全然没有普通皇帝对太子的防范之心。
贺皇后薨逝后,皇帝更是把萧世承当成了心头肉,恨不得把这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他。所以萧世承的太子地位十分稳固,其他皇子从一出生开始就知道自己无缘大位,目前也都很安分。
可惜萧世承再有一年就会病逝,他那和他一样被众人寄予厚望的长子萧炎,也会和他一起离世。
父子俩同日而亡,大周连失两代储君。
皇帝因此悲痛得发了疯,不但血洗东宫,把萧世承身边伺候的人全都以护主不力之罪杀了,还因怀疑萧世承父子的死不是意外,把其他已经成年的儿子全抓过来严刑审讯了一遍。
好在萧世承是个处事公正,性情宽仁,很有能力的人,在世时也十分友爱兄弟,在兄弟们中威望很高,所以没人敢在他活着的时候觊觎太子之位。
但也有两个跟他关系不太好的皇子,因在他死后私下说了几句幸灾乐祸的话,被皇帝下令杖杀。
皇帝还当朝斩杀了好几个急着推举新太子人选的官员,将他们举家流放。
朝中因此变得人心惶惶,而从前称得上是一代明君的皇帝,也自此进入了狂暴发癫模式,再也不复过去的英明。
之后的几年时间里,他因为悬而不决的太子之位,屠杀了数以万计的人。这里头有皇子有后妃,有大臣有內侍,还有数位开国功臣和他们的家眷以及附从者……
在这场可怕的动荡中,只有原著男主崔昂得到了好处,并且是巨大的好处。
因为那时已经是殿前司指挥使的他,在朝中一片混乱的时候悄悄勾搭上了太子良娣文氏,并想方设法地让当时神智已经不太清楚的皇帝把文氏年仅六岁的儿子立为了太子。
后来皇帝驾崩,崔昂手持圣旨扶幼主继位,自此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
萧霁觉得这剧情很扯,但原著就是这么写的。
也是因此,为了不让原著剧情发生,他早就决定想办法护住这大侄子,不让他这么早挂掉。只是他平时不怎么进宫,所以直到今天才正式见到萧世承。
而就在萧霁想起这些事的时候,萧世承已经带着萧炎走到他面前,笑呵呵地向他行礼道:“见过小皇叔。”
看着这比自己大了十几岁,都能给他当爹了的大侄子,萧霁感觉有点尬。不过表面上,他还是学着原主的样子淡定地和他聊了起来。
——进一步交好萧世承,帮助他们父子俩避开即将到来的死劫,就是他接下来准备要做的事。
可谁知只聊了几句,萧世承就很有兴致地把话题转到了诗词歌赋上,还问他近来有没有新作。
纯纯理科生萧霁:“……”
算了,还是下次再聊吧。
*
萧霁身份高,辈分高,就连当朝太子都得叫他一声叔,自然不会有人敢惹他不快。
姜芜那边的情况就不是很和谐了。
因为在场的贵女中有不少人都是萧霁,或者准确地来说,是原主的恋慕者。
虽然碍于这门亲事是皇帝所赐,今日宴会的主人萧锦珠也摆明了态度要护着姜芜,但仍有几人忍不下心中的酸涩和嫉妒,明里暗里地嘲讽姜芜,试图给姜芜难堪。
好在姜芜早有准备,不卑不亢地一一化解了。
这让许多人对她另眼相看。
比如承恩公夫人。因为皇帝下令让承恩公认姜芜做妹妹的缘故,承恩公夫人也成了姜芜的嫂嫂。所以姜芜被人为难的时候,她虽然因为宝贝儿子贺定弘哭着闹着非要娶姜芜的缘故,对姜芜有几分不喜,但还是碍于嫂子的身份,打算出言帮帮她,免得影响自家名声。
可谁知还没来得及开口,姜芜自己就该软软,该硬硬,该怼怼地把那几人堵了个哑口无言。
这让承恩公夫人很是意外,之后再看姜芜,心中就多了几分释然和喜欢——这般聪慧灵巧的姑娘,难怪能让她那浪荡成性的儿子收心。
当然也有许多人因此更不喜姜芜。比如那几位欺负她不成反被她打脸的贵女,还有,崔灵嫣。
是的,崔灵嫣今日也来赴宴了。
自那晚在静心庵见到崔昂,和他有了肌肤之亲后,她就从之前的打击中振作起来,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不过表面上恢复了,不代表心里也放下了。相反,崔灵嫣如今是彻底恨上了萧霁。
还有姜芜,萧霁宁肯娶她也不肯娶自己这件事,也让崔灵嫣每每一想起就心如火焚,难受得厉害。再加上那日在端王府,姜芜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侮辱她是萧霁的侍妾,崔灵嫣就忍不住连她一起恨上了。
今日为难姜芜的那几位贵女中,就有一位是崔灵嫣的闺中密友。崔灵嫣用几句话挑起对方的怒火,让对方替她冲锋陷阵。
可惜那姑娘的嘴皮子不如姜芜厉害,竟是没说几句就铩羽而归了。
崔灵嫣表面不显,心里很是失望。
这个时候,承恩公夫人带头出言夸赞姜芜,还说难怪皇帝会将她赐婚给端王。众人纷纷应和,随即目光就若有似无地朝崔灵嫣看了过来。
崔灵嫣面色一僵,心中更添恼怒。
萧霁以前喜欢她的事京中人人皆知,在场大部分人都曾以为会是她得到端王妃之位,可谁知到头来,萧霁竟然要娶一个除了容貌之外,处处都不如她的平民女子,端王府里还传出了许多关于她被萧霁羞辱的流言。
这让崔灵嫣自打今日现身起,就收获了许多明里暗里的打探和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安慰。她本就因此憋屈恼怒,这会儿见众人再次朝自己看来,就更有种这些人全在心里嘲笑自己的感觉。
这让她终是忍无可忍地找借口离开了宴席。
崔灵嫣的离开引起了很多人的小声议论,姜芜也看见了她离开的背影,但这个时候她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直到半刻钟后,有人假装来找姜芜敬酒,却故意把杯中酒水洒在了她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那是个长得怯生生的,看起来很文弱的姑娘,姜芜还没开口,没想到会有人蠢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对她未来嫂嫂动手的萧锦珠就先发作了。
“是不是故意的你自己心里清楚!来人,送陈二姑娘出府,日后但凡是本宫在场的宴会,都不许她再出现!”
萧锦珠看着天真可爱,真生气起来脾气可不小。那姑娘当即惊慌失措,后悔不迭地跪地哭叫起来,说自己当真不是故意的,求萧锦珠和姜芜恕罪。
但萧锦珠答应过哥哥会照顾好姜芜,怎么可能轻拿轻放?便理也没理地亲自拉着姜芜起了身:“姜姐姐走,我带你去换身衣裳。”
姜芜自然不会拂了她的好意,轻声谢过后,同样没看那苦苦哀求的姑娘,起身跟她走了。
结果没想到的是,两人刚离开宴席没一会儿,就在某个长廊拐角处,看见了萧锦珠的驸马谢明宵孤身一人左顾右盼,动作极快地闪进了一条通往湖畔花园的小径。
第32章
第32章
因为离得有点远, 姜芜第一眼没认出那个形容鬼祟的人是谢明宵,还是萧锦珠脚步一停,神色愕然地说了句“明宵哥哥去那里做什么”, 她才意识到那人竟是萧锦珠的驸马谢明宵。
姜芜认识萧锦珠不久, 还不知道萧锦珠和谢明宵之间夫妻感情如何,但只看萧锦珠对头上这套南珠头面的重视, 她就知道萧锦珠是很在意谢明宵的。
而谢明宵……
姜芜回想了一下,发现这位驸马爷对包括萧锦珠在内的所有人都是冷冷淡淡, 没什么表情, 也不知是天性如此,还是另有原因。
因为不知全貌, 她没有贸然开口。倒是萧锦珠身后跟着的丫鬟下意识说了句:“驸马这,许是在席上喝多了酒, 想出来吹吹风醒醒酒?”
姜芜本能地觉得不是——只是去吹风醒酒, 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
萧锦珠也是这么想的。女人的直觉让她有些不安, 又想到崔灵嫣不久前也孤身一人离了席, 至今还没回来, 她更是心神一乱, 下意识就拉着姜芜朝那边跟了过去。
姜芜有些意外,但见萧锦珠神思不属,脸色明显有些不对,便在一瞬犹豫后选择了沉默。
两人带着那丫鬟悄悄跟上谢明宵, 最后七拐八拐地来到了一处隐于两座高大假山之间的小石缝里。
从这小石缝里望出去,就是一片临湖而生的小竹林。小竹林不大, 只有小小一片紧挨着湖水, 中间一小点空地,可供约莫四五人站立。但这地方前面是波光粼粼的湖面, 后面靠着颇有江南风韵的奇山怪石,位置十分僻静,很适合做私下幽会之用。
此时此刻,就有一男一女正在这里私会。
男的高大挺拔,面容俊美清冷,正是萧锦珠的驸马谢明宵。
而那女子……
姜芜定睛一看,心里有些愕然:怎么竟会是崔灵嫣?
又见萧锦珠在看清楚那二人的面容后,一下就身体僵硬地红了眼,显然是早知这二人有关系,她不由皱了眉,而后就在几瞬思索后,凑到一直跟在她们身后的丫鬟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丫鬟听完面露犹疑,下意识去看萧锦珠,但见萧锦珠一脸恍惚和伤心,就还是下定决心似的点点头,悄声离开了。
*
谢明宵不知道自己的踪迹已经被人发现,此时的他正满眼温柔地与崔灵嫣说着话。
崔灵嫣没想到谢明宵会突然出现,乍见到他时有些惊诧,也想过要走——上次那株百年人参带来的教训太过深刻,她可不想再为了谢明宵这么个无足轻重的爱慕者,给自己带来麻烦。
可谢明宵为了留住她,竟是不顾自己尊严地放低了姿态求她:“我只是有几句话想跟三姑娘说,求三姑娘稍稍停留片刻,可好?”
一个出身高贵,长相俊美,且平日里对所有人,包括他身为当朝长公主的妻子都是冷冷清清,高傲疏离,不见多少温情的男子,竟唯独愿意对她展露温柔卑微的一面。这大大满足了崔灵嫣的虚荣心,所以一瞬迟疑后,她还是停下脚步,神色为难地说了句:“你是珠珠的驸马,若珠珠知道我们私下见面,会不高兴的。”
“她不会发现的。”提起妻子,谢明宵语气变回平日的冷淡,“即便发现了也不要紧,我与她的婚姻本就是皇权之下的利益交换,与感情无关。”
在外人看来,崔灵嫣与萧锦珠关系很好,毕竟是自幼一起长大的表姐妹,平日里也经常往来。
就连当事人之一的萧锦珠也是这么以为的。可只有崔灵嫣自己知道,她其实一点儿也不喜欢萧锦珠。
因为萧锦珠皇室长公主的身份,小时候她每次与萧锦珠一起玩,她娘都会提前叮嘱她:珠珠是妹妹,你要让着她。
崔灵嫣不想让着萧锦珠,也不愿意处处哄着这除了身份比她高些,别的什么地方都不如她,整日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小丫头。可两人的出身差别摆在那里,她再不愿意也得去做,是以日积月累,这些不愿就汇聚成了隐藏在亲近笑容之下,无人能察觉的厌烦。
也正是因此,对于萧锦珠恋慕多年的谢明宵喜欢的却是她这件事,崔灵嫣虽然面上不显,可心里多少是有些享受和得意的。要不然她也不会明知有可能会被萧锦珠发现,还纵容谢明宵一次又一次地给自己送东西。
这会儿见谢明宵对萧锦珠不屑一顾,深邃的眼眸里只有自己的倒影,崔灵嫣心中愉悦之余,满心的烦闷散去不少。但面上她还是蹙起柳眉,柔柔地说了句:“可是珠珠很喜欢你,你这样,她会伤心的。”
“我已经尽到自己身为驸马的责任。其他的,我给不了,她也不该想要。”谢明宵知道崔灵嫣今天会来,早早就派了心腹盯着她,所以才能及时出现在这里。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见心上人,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跟萧锦珠有关的话题上,所以淡声说完这话后,马上就转移了话题,“不提她了。自打端王的亲事定下来后,京中就传出了不少跟你有关的流言,我一直想问问你,你……没事吧?”
想起萧霁带给自己的羞辱,和今日宴席上众人打量自己的目光,崔灵嫣心情再次变差。她抿唇忍下心中恼怒,神色黯然地低下了头:“还好。”
见她嘴上说着“还好”,表情却十分难过,谢明宵心情又是酸涩又是怜惜。他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问她:“你想嫁给端王吗?你若是想嫁,我可以想法子帮你。”
他和外面那些人一样,都以为崔灵嫣早晚会嫁给萧霁为妻。
却不知崔灵嫣现在是听到萧霁的名字就又恨又憷。闻言她眼皮一跳,连忙摇头:“多谢谢世子的好意,但霁哥哥与那位姜姑娘的婚事是陛下做主定下的,你不要乱来,免得惹祸上身。”
谢明宵一怔,向来面瘫的脸上露出明显的惊喜:“你这是在担心我?”
……不,我只是担心你真的想办法把我和萧霁凑做堆,让我继续遭受他的羞辱。
崔灵嫣心里这么想,面上却只是不承认也不否认地蹙眉轻声:“这事本就与你无关,你还是好好与珠珠过日子,别再惦记我的事了。至于我和霁哥哥,我跟他已经没可能,我也永远不会再回头看他了,所以,你真的不必帮我做什么。”
明明是撇清关系的话,可谢明宵听了不但没有死心,反而心里越发火热不舍。他盯着眼前姑娘美丽如花的面容,忍不住就想:她会不会其实心里也有我,只是碍于我和萧锦珠的关系,所以才不得不一直拒绝我?
这个念头一起,就再难打消,谢明宵贪恋地盯着崔灵嫣,恨不得马上甩脱驸马的身份和肩上担负着的家族重任,与她化作一对比翼鸟,双宿双栖而去。
只可惜,他心里再想,也没法付诸行动。
这让谢明宵感觉十分痛苦。他握紧双拳深吸口气,强行将心头翻涌的冲动压下去,之后才眼含万般柔情地说:“好,那此事我们就不提了。你可还有什么其他的事需要我帮忙的?如果有,尽管说,我定全力帮你做到。”
这话听着很受用,但崔灵嫣并不信任谢明宵,也生怕他会再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神色感激地婉拒了:“多谢谢世子,我眼下一切安好,并没有什么需要劳烦你帮忙的事。不过有一件事,我心中有些疑惑,不知世子可否替我解答?”
谢明宵当然是立即点头。
“珠珠说她今日所戴的那套南珠头面是世子所赠,这,我能不能问问,这套头面世子是从何得来?”崔灵嫣今日一见到萧锦珠,就认出了她头上的南珠头面,是萧霁先前买来送她,后来又派人要回去的那套。
见萧锦珠与众人炫耀这是谢明宵送她的生辰礼,崔灵嫣心中很是不快,因为她很喜欢这套头面,也自认只有自己才配得上这般清贵雅致的物件。谁知这东西却被半点清雅气质都没有的萧锦珠糟蹋了去。
同时她也有些疑惑,这套头面不是被萧霁要回去了吗,怎么萧锦珠却说是谢明宵送给她的?所以这会儿才忍不住问了一句。
想起那套头面,谢明宵剑眉一拧,心情也变得不太好:“是萧霁硬要卖给我,让我送给萧锦珠的。”
他说完有些遗憾地补充道,“其实看见那套头面的第一眼,我就想到了你。那东西虽说算不得十分贵重,但也称得上雅致,与你十分相配。然而那毕竟是从端王处得来的,我怕给你带去麻烦,这才没让人给你送去。不过我已经暗中命人以你的名义,去琳琅阁新定制了一套粉色东珠头面,过几日你直接去取就是。”
粉色的东珠可比南珠更为罕见。崔灵嫣意外之余有些心动,但嘴上还是连连拒绝说:“这如何使得?如此贵重的礼物,我不能随便收下,珠珠知道了会生气的……”
“此事我办的极为隐秘,她不会知道。”谢明宵却直接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玉玦,直接拉起崔灵嫣的手,强行放在了她手里,“这是取货凭证,你拿着吧,只当是我提前送你的生辰礼物了。”
要是没有上次人参的事,崔灵嫣早已欣然接受,可如今她却多少有几分顾虑。
不过最后,她还是因为对那套南珠头面的遗憾和不甘,还有对萧锦珠兄妹俩的怨愤,勉为其难似的收下了那块玉玦:“那……那这样吧,世子若是不介意,我认你做兄长可好?”
她抬起头,颇有些苦恼似的说,“日后我们私下里就以兄妹相称,如此对于兄长的心意,我便不能再推辞了。否则这无功不受禄的,我实在是不能受你这般贵重的礼物。”
谢明宵不想做她的兄长,可也知道以自己如今的身份,能得她一声亲近依赖的“兄长”,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他当即点头应下,而后就忍不住心动地喊了她一声:“嫣儿妹妹。”
崔灵嫣也看似不好意思,实则敷衍地冲他行了一礼:“明宵兄长。”
她当然不是真心想认谢明宵做哥哥,不过是不好直接收下他那么贵重的礼物,所以随口找了个由头,好让自己收礼收得更理直气壮一点罢了。
往常她对萧霁和其他的爱慕者也是这么做的,所以崔灵嫣完全没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问题。
可这一幕落在萧锦珠眼里,却不亚于五雷轰顶。
因为听到前面那些话,她还能忍着眼泪拼命安慰自己,是明宵哥哥忘不了嫣姐姐,主动来找嫣姐姐。嫣姐姐是惦记着她,不愿与她的夫君扯上关系的。
这样想着,早已知道谢明宵心意的她纵然难过想哭,也还能告诉自己,日久见人心,她相信自己早晚有一天能让明宵哥哥忘了嫣姐姐,转而看见自己的好。
直到这会儿,崔灵嫣一边说着拒绝的话,一边收下了谢明宵的礼物,还主动提出要认谢明宵做兄长,萧锦珠才难以置信地意识到,崔灵嫣压根就不是真心想拒绝谢明宵。
甚至,她根本就是在故意吊着谢明宵!
这来萧锦珠来说等同于双重背叛,她心神俱裂的同时泪如雨下,而后再也忍不住拨开石缝外生长着的草木冲了出去。
她本来在听到谢明宵说,他是被迫送她这套南珠头面,还曾想把这套南珠头面送给崔灵嫣的时候,就伤心得想冲去的。是姜芜以“再等等,说不定崔姑娘会帮你骂醒他”为由拉住了她。
可谁知她伤心欲绝地等了半天,等来的不是崔灵嫣的帮助,而是她的背叛!
萧锦珠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她像只负了伤的小兽,大哭着冲到谢明宵和崔灵嫣面前,一把拽下头上的发簪和步摇就重重砸在了二人面前:“好一个哥哥妹妹,你们!你们太过分了!!!”
第33章
第33章
“珠珠?!”
崔灵嫣被萧锦珠的突然出现吓了一大跳。她反应过来后暗道不好, 连忙甩开谢明宵要去安抚萧锦珠,可不等她碰到萧锦珠,紧随萧锦珠而来的姜芜就一把推开她, 将萧锦珠护在了身后:“住手, 你想对长公主做什么?”
“???我没有!我没想做什么!”没想到姜芜竟然也在这里,崔灵嫣彻底变了脸色, 而后顾不上她,急忙就要对萧锦珠解释, “珠珠你信我, 我与谢驸马什么关系都没有!我是出来吹风的,我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他!还有我、我之所以认他做兄长, 只是希望能以兄妹名分能断了他对我的情意,好让他安安心心地跟你过日子……”
谢明宵原本也惊了一下。他回神见崔灵嫣吓得脸都白了, 心里十分不舍, 而后忍不住就上前护住她, 一脸冷然地对萧锦珠说:“此时与嫣……崔姑娘没有关系, 是我一厢情愿喜欢她, 长公主若是要怪, 就怪我吧!”
“??!!”崔灵嫣差点被他气死,这个时候还来裹什么啊乱他!不知道越这么说越会让她遭人恨吗!这个蠢货!
她眼前发黑地想要推开他,可不想就在这时,那假山后面又闪电般冲过来一个人, 抓住正挡在她身前的谢明宵就重重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好你个不要脸的王八蛋,竟敢如此欺辱本王的妹妹!”
谢明宵一时不察, 被来人这一记重拳打得整个人往后一倒, 连带着他身后的崔灵嫣也一起摔在了地上,险些跌落湖中。
崔灵嫣猝不及防, 疼得惊呼一声。然后不等她反应,那本该空无一人的假山后面就呼啦啦涌出一堆人,震惊不已地盯住了她和半压在她身上的谢明宵。
“天呐!这、这不是崔三姑娘和谢驸马吗?他们怎么会——”
“嘘,这还有什么好问的,你看长公主,都哭成什么样了!”
“啧啧,这可真是想不到啊。谢驸马先不说,这位崔三姑娘可是长公主的表姐,平日里看起来也温柔大方得很,怎么竟会做出这种事……”
“难怪端王以前那么喜欢她,如今却突然不肯娶她了,定是发现了她跟自己的妹夫有染吧!”
“哎哟这可真是作孽啊,可怜了长公主……”
骤然吃到大瓜的众人顿时两眼放光,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起来。
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的崔灵嫣听着这些一句比一句可怕的话,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整个人如置冰窖。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这是个误会,这是个误会!
她张开颤抖的嘴巴想解释,可却因为过度惊悸,一时竟有些发不出声音来。而她身边的谢明宵也被这些突然冒出来的这些人惊得脸色猝变,再也没法维持往日的高冷。但他也没有机会解释,因为一出场就给了他一个大逼兜的萧霁正趁机把他按在地上摩擦。
“不要脸的东西!娶了本王的妹妹竟还敢朝三暮四,心存二意!”
“狗胆包天的玩意儿,我妹妹是当朝长公主,凭你也敢对她不敬!”
“偷偷摸摸的算什么男人!你要敢当着皇兄的面说,你不想做这个驸马了,想娶这姓崔的女人为妻,本王还能高看你一看!”
“废物!孬种!杂碎!”
这具身体虽然还有点文弱,可萧霁上辈子学过几年拳击,初中叛逆的时候也没少跟人打架,打人还是很疼的。
而谢明宵,作为一个典型的世家子,他自然也算得上是文武双全,可一来他被先发制人又出其不意的萧霁打懵了,二来他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萧霁还手啊,这会儿便只能面色青黑地咬着牙抱着头,任由萧霁往死里揍他。
萧霁知道自己这点本事打不死人,最多就是让谢明宵在床上躺几个月,所以下手没有留情。
其他人也不敢上前劝架——谁让谢明宵自己作死?
最后还是正靠在姜芜怀里崩溃大哭欢迎来君羊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追雯雯的萧锦珠,被谢明宵痛苦低吟,鼻血直流的样子吓到,哭着扑过来抱住了萧霁的胳膊:“阿兄,阿兄别打了!再打他就要死了!”
毕竟是自己深爱着的男人,就算气恨他对自己无情,萧锦珠也没法眼睁睁看着他被兄长打死。
萧霁本来没太生气,故意引来这么多人,当着他们的面怒骂狠揍谢明宵,也只是想把事情闹大,好借此机会断了便宜妹妹这桩孽缘。可这会儿一看萧锦珠这恋爱脑发作的样子,他是真有点来气了,直接黑着脸将她往旁边一甩就怒斥道:“这贱人都这样糟践你了,你还护着他?!蠢死你得了!”
萧锦珠这会儿心乱如麻,难过得厉害,根本没办法冷静下来思考。见兄长这样生气,她无措又茫然地僵在了那,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一旁的姜芜见此有些不忍,她走上前对萧霁使了个“交给我”的眼神,而后拉过萧锦珠就假意没站稳似的,往后踉跄两下,撞在了终于反应过来要起身的崔灵嫣身上,把崔灵嫣和萧锦珠一起“撞”进了湖里。
“……”
“??!!”
这湖虽然不大,却很深,猝不及防落水的两人顿时呛水尖叫起来:“救命——”
萧霁见此瞬间明白了姜芜的用意,他马上放开谢明宵朝岸边扑去:“珠珠!”
被打得鼻青脸肿,头晕眼花的谢明宵见此也是一下慌了心神。见崔灵嫣惊恐呼救,他想也不想地扑过去大喊了一声:“灵嫣!”
正在水里挣扎的萧锦珠愣住了。
她呆呆地望着于她而言也是近在咫尺,可眼睛里却只看得到崔灵嫣,半分她的影子都没有的谢明宵,心头一阵刺骨的冷。
她终于意识到,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就算她付出再多,心里已经有人的谢明宵也不可能会爱上她。
恍惚间,有人把她从水里拉了上来,萧锦珠本能地咳嗽起来。
“长公主,对不住!我方才太着急了没站稳……你没事吧?”有人急切地抱住她,不停地向她道歉,萧锦珠晕晕乎乎地抬起头,看见了姜芜满是怜惜和歉意的脸。
“不要紧……”她终于从一种很漫长的恍惚中回过了神,颤抖着落下泪来,“姜姐姐,我该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看清,也让我学会了死心。
*
这件事闹得很大。
因为萧霁在听完姜芜派去叫他的那个丫鬟说的话后,当即就故意以萧锦珠前些天在院子里种了一株奇花,邀请大家前去品鉴、作诗为由,把当日赴宴的大半宾客都引去了事发现场。
所以不过半天,谢明宵和崔灵嫣在萧锦珠生辰宴上“偷情”一事,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皇帝也在这天下午知道了此事,他勃然大怒地把三个当事人和旁观的萧霁和姜芜都叫进了皇宫,挨个询问了一遍。
萧锦珠、萧霁和姜芜三人,自是实话实说。萧霁还拿出了谢明宵送给崔灵嫣的玉玦作为物证——这东西原本在崔灵嫣手里,是姜芜在把崔灵嫣撞下水时,眼疾手快地从她手里抢过来的。
崔灵嫣见此气得要死,却不能对姜芜做什么,只能拼命解释,说自己只是出来透透气,并不知道谢明宵会来找她。还说见到谢明宵后,她一直在跟他保持距离,也再三拒绝了他的礼物。可是谢明宵非要送,她担心闹出动静来让萧锦珠知道了会惹她不开心,这才想着先答应下来,之后再找机会把那玉玦还回去。
皇帝阅女无数,见过不少她这样的女子,当即就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了。他当即面色不喜地说崔灵嫣品行不端,斥责听闻消息后匆匆赶来为女求情的庆国公教女不严,令他将崔灵嫣带回去严加管教。
虽然没有其他处罚,但皇帝亲口说她“品行不端”,这对崔灵嫣这样的贵女来说已然是极大的惩罚。因为此话一但传开,还有谁敢与她往来,又还有谁家敢冒着被皇帝不喜的风险娶她为妻呢?
因此崔灵嫣当即就面色煞白地瘫软在了地上。
谢明宵见此十分心疼。他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挽救,便顶着一张被萧霁打成猪头的脸,再三向皇帝磕头说崔灵嫣确实是无辜的,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他一厢情愿,崔灵嫣只是碍于亲戚情面才不不对他保持基本礼仪。
皇帝被他那副深情不悔的模样气笑,直接当堂打了他三十大板,革了他在大理寺的官职,废掉了他的侯府世子之位,还把他们家原本可以平级世袭五代的侯爵爵位也贬成了只能降级世袭三代的伯爵。
“珠珠可是朕的亲妹子,朕都对她如珠如宝,舍不得叫她受半点委屈,你一个区区驸马,竟敢如此欺她!要不是看在你父亲在朕登基之初从龙有功的份上,朕今日非得贬你全家为庶人,流放琼州不可!”
皇帝说完这话后,又令萧锦珠休夫——是的,是休夫,不是和离。
这是一丁点体面都不想留给谢明宵了。
谢明宵见此整个人都不敢置信地愣住了。
他知道皇帝会生气,可这毕竟只是他和萧锦珠夫妻之间的私事,没有影响到朝堂政事和天下大局。再说,他只是心里喜欢崔灵嫣,又没真的和她发生什么,做出对不起萧锦珠的事。皇帝就算是皇帝,也不能这么霸道,连他心里喜欢谁都要管吧?
所以,在谢明宵的设想中,就算皇帝会生气,也顶多就是打他一顿,令他与萧锦珠和离,不会惩罚太过。毕竟他们家不止是早早就投靠了皇帝,帮助他起事的开国功臣,还是当世七大望族之一,家中有百年底蕴,在关中地区有着不可撼动的影响力。
皇帝……他竟因为这样一点儿女私情就如此对他!他难道不怕寒了其他世家的心,令这天下不稳吗?!
一旁大概猜到了他在想什么的萧霁在心里呵呵。
这逼天天自傲于自己世家子的身份,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的,却不知皇帝早已对他们这些个自恃开国有功又底蕴深厚,整日拉帮结派跟他对着干的世家不满,正愁抓不到他们的小辫子,对他们大宰特宰呢。
谢明宵他爹淮阳侯要是识趣,愿意出血割肉保平安也就算了。要是不识趣,今日这事才只是一个开始,日后还有他们受的。
“此事全是臣一人之过,不关臣的父亲和其他人的事!陛下,求陛下开恩,不要罪及臣之家人与崔姑娘!臣愿一力承担罪责!”谢明宵回过神后终于有些慌了,被那顿板子打得皮开肉绽的他狼狈不堪地趴在地上,艰难地向皇帝求情。
可皇帝并不理会。
没办法,谢明宵只能忍着满心的屈辱与和怨愤,目光希冀地朝一旁眼睛红肿,神色呆愣的萧锦珠看去:“珠珠,你我之事,是我有负于你,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只是求你,不要牵连无辜……”
这是他第一次软下语气对她说话。
也是他第一次在面对她的时候,收起那副高冷傲然,拒人千里的表情。
他还第一次叫了她珠珠……
萧锦珠含着泪,心头酸疼难忍的同时,突然就想起了进宫路上姜芜对她说的话。
姜芜说:“很多人都不太珍视自己轻易能得到的东西,觉得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这是他的错,不是东西的错。长公主,你很好,你也值得更好的人。那样一个有眼无珠,贪心不足的男人,不值得你再为他掉半滴眼泪。但是,你若真的很喜欢他,舍不得就此放手,那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那时她茫然地问姜芜是什么办法。
姜芜拉着她手,语气轻柔淡然地说:“我若是长公主,我会以权势逼他低头,令他不得不讨好我、哄着我。即便他是装的,那又如何呢?只要我能令他装一辈子,是真心还是假意,又有什么重要?反正他也不敢在我面前表现出来。如此我看到的他,就都是我想看到的样子了。这不比天天放低身段哄着他、讨好他,却换不来他半个笑容来的舒坦?”
萧锦珠那时听得泪眼瞪大,吃惊不已,有种突然看见了新世界大门的恍惚感。但因为心情太过纷乱,没有往深了去想。
直到这会儿看着和往日大不相同的谢明宵,她才终于真正意识到:她用真心换不来的东西,原来是可以用权势轻易得到的。
从前她对谢明宵百般讨好,百般体贴,他却不屑一顾,不肯正眼看她。而当他终于意识到她长公主的身份所代表的权势后,他终于肯转头看她,也愿意对她放低姿态了……
多可笑啊。
他可笑,她也可笑。
早知今日,她就该像姜姐姐说的那样,从一开始就以权势欺他,令他不敢不从自己的命令!如此就算依然得不到他的心,她也不会像今日这般伤心!
萧锦珠想到这,整个人犹如醍醐灌顶,眼前迷雾顿散。
她心想,从前做错了不要紧,现在改正也来得及。
她也想明白了,让她就此放开谢明宵,她还是有些舍不得的。毕竟她喜欢了他那么多年,在他身上耗费了那么多心思。这般半点快乐都没得到就放手,实在是有些亏得慌。
可让他继续做自己的驸马,萧锦珠心里也有些堵得慌……
既如此,她想了想,心里终于有了决定。
“我可以替你向皇兄求情,也可以不休夫,但是你已经不配做我的驸马了,所以往后,你就做我的面首吧。”说出这话后,萧锦珠感觉整个人都轻快了。她也不等谢明宵反应,转头就看向了龙椅上的皇帝,带着浓重的鼻音,泪眼朦胧,语气天真地问,“皇兄,男子可以贬妻为妾,我是长公主,应该也可以贬驸马为面首吧?”
她这话一出,谢明宵当场傻眼,崔灵嫣等其他人也呆住了。
只有萧霁眉毛一挑,嗤地一声笑了出来说:“皇兄,这个可以有!”
还有就是姜芜了。她见萧锦珠性子单纯执拗,原本还有些担心劝不动她。没想到这心性单纯的人钻出牛角尖后,竟是这般的孺子可教。
她也忍不住弯了一下嘴角,而后就在不经意对上萧霁的目光时,与他相视一笑。
那一笑笑得萧霁整个人怔了一下,而后耳根就莫名烫了起来。
今天这事多亏了她,想要不是她及时派丫鬟来给他传话,事情也不会进展的这么顺利……
嗯,回头得给她发点奖金才行。
萧霁转头盯着皇帝身下的龙椅,眼神有些发飘地想。
第34章
第34章
皇帝同意了萧锦珠的请求。
本来他是有点犹豫的。因为他是个男人, 还是个封建男权社会下的一国之君,所以他和这时候的绝大多数人一样,都认为女子应该要恪守妇道, 从一而终。
养面首这种事太过离经叛道, 思想封建的皇帝刚开始有点接受不了。
但这个时候,看出他在想什么的萧霁说话了:“皇兄, 历朝历代,多的是公主养面首, 这并不是什么稀奇事。而且, 普通男人有了钱都可以三妻四妾,珠珠贵为皇室长公主, 地位远高于他们,为什么不能和他们一样?”
皇帝听了这话, 觉得有点道理——普通妇人是得守妇道, 可珠珠是他这个皇帝的亲妹妹, 就算行事出格了点, 又有什么关系?他累死累活打天下的初衷, 不就是想让自己的家人过上衣食无忧, 随心所欲的好日子吗?
正好这时,终于从打击中回过神来的谢明宵脸色铁青地表示,士可杀不可辱,让他给萧锦珠做面首, 他宁愿去死。
就很有世家风骨的样子。
可皇帝最讨厌的就是有人摆出这样的姿态来跟他对着干。因为登基这些年,泥腿子出身的他没少受世家的气。
这些世家自诩高贵, 眼高于顶, 连他这个皇帝都看不太上,觉得他只是个粗鄙的莽夫, 还到处拉帮结派,妄图左右皇权。皇帝看他们不爽很久了,不然也不会特设殿前司,提拔陆九峥,磨刀霍霍向世家。
谢明宵犯了错还敢以死威胁他,皇帝心中很是恼怒,直接不再犹豫地将他从正经的驸马爷贬成了上不得台面的面首,还表示:你爹应该教过你“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吧?你好好做面首反省,要是敢寻死反抗朕的旨意,那说明你爹教子无方,朕只能送他下去陪你了。
谢明宵:“……”
谢明宵挨了萧霁一顿胖揍,又被打了三十大板,本来就有些撑不住了,听了这话,顿时气血翻涌地吐出了一口血来。
旁边同样赶来替儿子求情的他爹淮阳侯——不对,现在是淮阳伯了,见此场景,也想吐血了。
结果皇帝打一棒子给一颗枣,转头就封了他的嫡次子做淮阳伯世子,还暗示只要他愿意花钱消灾,他可以把他们家的爵位升回去。
淮阳伯:“……”
淮阳伯在心里破口大骂皇帝忒不要脸,可面上却只能哭丧着脸领旨谢恩。
他是个很聪明也很有眼力的人。要不然也不会成为世家中第一批倒向皇帝的人,还给自己挣了个侯爵的爵位。
这样的他自然能看出来,今日之事的真相如何,皇帝其实并不在意,皇帝只是想以此事作筏,进一步打压包括他家在内的关中世家罢了。
这说明皇帝已经彻底不想再容忍他们,也不怕跟他们翻脸了。要是这次他的表现不能令皇帝满意,只怕皇帝转头就得把他家当做那只儆猴的鸡拎出来杀了。
谢明宵虽然是淮阳侯很看重的长子,可并不是他唯一的儿子,想通这些关节后,淮阳伯只能壮士断腕,舍小保大。
若不然,难道要为了这么一个儿子赔上全家吗?
又想到自己曾再三叮嘱谢明宵收起那身傲气,好生服侍萧锦珠,可谢明宵就是不听,淮阳伯恨铁不成钢之余也是气得厉害——这蠢儿子以为尚主和普通娶妻一样吗?尚主尚主,那尚的是主,是君!偏他仗着清河长公主性子软又喜欢他,就不把这君臣之别放在心上。如今踢到了铁板,也着实是活该!
这么想着,淮阳伯就彻底狠下了心,不再替谢明宵求情了。
“是老臣没教好儿子,才令他做出如此糊涂之事。今日之事,全凭陛下做主。”
淮阳伯咬牙说完这话后,又转头斥骂谢明宵,“陛下对你已经是网开一面,你还不赶紧谢恩?你想死,为父还不想死呢!”
万万没想到会被亲爹背刺的谢明宵:“父亲??!!”
淮阳侯:“闭嘴!再敢要死要活地反抗陛下的旨意,别怪为父再不认你这个儿子!”
他们这些世家之所以能成为世家,是因为家族里每一代都有人高居庙堂,在朝中掌握话语权,这才能保证家族荣华富贵延绵不断。
若是没了手中这些权力,世家又算得了什么?
尤其当今天子还是个英明神武的开国之君,不是那等会被他们掌控的蠢货。他若铁了心要灭掉他们谢氏,那是轻而易举的事。偏他这蠢儿子自幼被人捧得太过,只看得见谢氏表面上的风光,却看不穿家族繁荣的本质。
经此一事,叫他长长教训也好!
谢明宵:“……”
谢明宵受不住亲爹的无情,终于悲愤至极地晕了过去。
*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在萧霁的建议下,皇帝还指了个宫里负责教新入宫秀女规矩的老嬷嬷,去教导谢明宵怎么成为一个合格的面首。
谢明宵自此开始了水深火热的苦日子。
萧霁对此十分满意,这天出宫送姜芜回家的路上,忍不住就把自己随身携带的钱袋拿出来递给了她。
彼时正与他同坐一辆马车的姜芜有点意外,问他:“这是什么?”
“奖金。”与她面对面而坐的萧霁嘴角一扬,说,“今天的事多亏了你。”
坐姿端庄,气质沉静,看起来很是赏心悦目的少女眨了下眼,客气地笑了:“举手之劳而已,王爷客气了。”
“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对珠珠来说却足以改变她的一生。你不知道她有多喜欢那个姓谢的。”想起糟心的原著剧情,萧霁摇摇头,直接把钱袋扔进了姜芜怀里,“这里头也就装了两张五十两的银票,还有一点碎银,你拿着吧,算是我这做兄长的替妹妹向你道谢。”
一百多两还不多……
哎呀呀,这样大方豪爽的东家,真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哇!
见萧霁是真心想给,姜芜眼睛一弯,不再推拒。她心情极好地收起那钱袋,工作态度越发积极地问萧霁:“王爷似乎早知道谢驸,不,谢面首与崔三姑娘的事?”
萧霁也没瞒她,点头说:“我早告诉珠珠了,但那丫头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所以我才要谢谢你开导了她。”
姜芜了然,而后想了想说:“既是这样,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萧霁看她:“你说。”
姜芜先是开玩笑似的表示:“我这话有些离经叛道,王爷听完若觉得不妥,可不能怪罪于我。”
萧霁挑起眉毛:“那是当然。”
姜芜这才笑了一下说:“那我就说了。既然王爷说长公主恋慕谢面首已久,对他感情颇深,那未免长公主缓过神后再次对谢面首心软,王爷不妨多给长公主选几位品貌出众,乖巧听话的面首,随侍长公主左右。如此既能分散长公主的注意力,叫她知道这天下多的是比谢面首优秀的男子,也能让谢面首好好学学,日后该如何伺候长公主,免得他又恃宠生娇。”
萧霁:“……”
萧霁被这番果然很“离经叛道”的话听得差点呛到。
虽然他也跟皇帝说了男人可以三妻四妾,萧锦珠为什么不可以这样的话,但他那么说只是为了折辱谢明宵,并不是真想让萧锦珠“三妻四妾”——毕竟是个习惯了一夫一妻制的现代人,他脑子里没有这种概念。
可是姜芜,她是真敢往那方面想啊!
她甚至让他这当哥的给萧锦珠送男人!
见萧霁一脸震惊地盯着自己不说话,姜芜长睫闪了下,淡定微笑道:“当然,这只是一个让长公主尽快放下谢面首的计谋,等长公主彻底从这段感情中走出来了,王爷再让她遣散那些面首,另择佳婿便是。”
虽然她觉得以萧锦珠的身份,真像男人一样左拥右抱养一堆面首娱乐自己,也没什么不可以。
萧霁不知道怎么就从眼前少女水亮清澈的杏眸里,看出了她藏在端庄贤惠外表下的未尽之言。
……这姑娘,看着挺循规蹈矩的,没想到内心这么“胆大包天”。
这发现让萧霁感觉很惊奇,也有点说不上来的高兴。
当然这不是说他觉得三妻四妾是好事——对于感情,他始终觉得像他上辈子的姑姑姑父一样,找一人从一而终,彼此恩爱,互相扶持,没有任何第三者的插入,才是最优解。
他只是觉得,这样“胆大包天”的姜芜看起来很顺眼——比平时一举一动都很规矩守礼,看起来也是温温柔柔,没有半点棱角的那个她,更顺眼。
又想到姜芜在事发时那一系列聪明果断的反应,萧霁心情更好了。他回神想了想说:“这主意很好,一会儿我就让人去找合适的人选。”
虽然豢养面首这件事可能会影响萧锦珠的名声,但名声又不能当饭吃。帮助便宜妹妹彻底放下谢明宵那个死渣男,远离原定的悲惨命运,才是最重要的事。何况萧锦珠贵为长公主,也没几个人敢跑到她面前叽歪。
至于萧锦珠会不会真的因此尝到左拥右抱的快乐,从而走上“三妻四妾”的不归路,萧霁觉得无所谓。
反正这里不是现代,便宜妹妹就算真养一堆面首,也是合理合法的事。
虽然他自己无法接受三妻四妾,但他是他,萧锦珠是萧锦珠,他不会拿自己的准则来要求萧锦珠。
姜芜知道自己方才那番话,这世上绝大多数的男人听了都会觉得荒唐。见萧霁只是震惊了一小下就接受了,她虽然已经通过他之前在宫里的表现,知道他和别的男子不太一样,但还是有些意外地顿了一下。
随即她就笑容越发真切地夸了他一句:“王爷真是个好兄长。”
马车正在不疾不徐地往三水巷驶去,姜芜说这话的时候,外头大街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突然一阵嘈杂。萧霁没听清她这话,闻言下意识往前倾了点身体:“你说什么?”
姜芜见此也往他那边靠了靠:“我说,王爷是个好兄长。”
少女含笑的声音落下时,清淡好闻的幽香伴随着温热的气息,一下扑了萧霁满鼻。萧霁愣了愣,脑子里不知怎么就浮现了那日他去救姜芜,却被中了药神志不清的姜芜紧紧抱住,乱亲乱摸的场景。
“……”
少年白皙的脸一下烫了起来,身体也猛地往后一仰,重重撞在了车厢壁上。
姜芜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王爷怎么了?”
萧霁:“……”
萧霁忍着龇牙咧嘴的冲动,故作镇定地撩起马车窗帘看向外头说:“没事,刚腿抽筋了一下。”
不是很信的姜芜:“……”
腿抽筋,你脸为什么红?
第35章
第35章
那天之后, 萧霁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没见到姜芜。
因为天越来越热了,习惯了现代空调房的他实在是懒得出门。
这年头没有空调电风扇,还不能穿短袖短裤, 他多走几步路都会汗流浃背, 感觉太煎熬了。好在王府里挖有冰窖,存有冰块, 可以人为制造些凉意,不然这日子真是没法过。
另外这段时间, 萧霁也有正事要忙。
那就是找机会跟太子萧世承拉近关系, 想办法弄清楚萧世承和他儿子萧炎为什么会在一年后“病逝”。因为他得努力保住这爷俩的命,避免皇帝发疯, 引起天下动荡,让崔昂那家伙钻空子上位。
不过这是个周期长达一年的长线任务, 不用急于一时, 所以他也只是隔三差五地去。
除此之外, 萧霁这段时间比较关注的, 就是便宜妹妹那边的情况了。
——那天把姜芜送回家后, 他就听从姜芜的建议, 让人从京城的各大戏楼里找来了七个帅得各有千秋的美男子,把他们送去了清河长公主府。
这七人都是萧霁花钱雇来的,萧锦珠刚见到他们时惊得小肉脸通红,连连摆手拒绝说自己不需要这么多面首。
可这七人不仅长相俊美, 还都多才多艺,什么唱戏舞剑, 弹琴作曲, 说书杂耍,下厨按摩, 全都不在话下。萧锦珠被他们求着体验了两天后,就晕头转向,心花怒放地表示真香了。
就,被一群美男环绕其中,争相讨好的感觉,真的很让人上头……
难怪男人们都喜欢三妻四妾!
心思单纯好忽悠,又是个颜控的萧锦珠难以抵抗地迷失在了新鲜的美色中。而这确实有效转移了她从前一直放在谢明宵身上的注意力,也大大缓解了她内心的伤痛。
当然,她只是享受这七人的讨好与陪伴,并没有真把他们当做自己的面首,让他们夜里侍寝。
与此同时,谢明宵的日子就很不好过了。
皇帝派来管教他的老嬷嬷是个非常严苛的人,不顾他还在卧床养伤,天天拿着根藤条,逼他学宫里秀女们该学的规矩,还写了整整十几页的“面首准则”要他一字不落地背下。
谢明宵起初自是不肯照做。
他乃百年清贵的谢氏子,让他弯下世家脊梁,舍去男人尊严,去做个不得不向女子卑躬屈膝,谄媚讨好的低贱面首?
绝不可能!
不仅性格严苛,长得也很严厉刻薄的老嬷嬷见此三角眼一斜,什么话都没说地饿了他三天,期间一口水都没给他喝。
谢明宵本就挨了板子受了不轻的伤,连自己起身都做不到。这三天饿下去,他差点直接一命鸣呼。
期间他不堪受辱想要反抗,可老嬷嬷却一脸冷漠地告诉他:“陛下说过,你若敢死,你爹也得跟着死。你若敢反抗,那死的就不止你爹,还有崔家那位三姑娘了。”
瞬间被掐住七寸的谢明宵:“……”
他脸色惨白地躺在那,终于真正意义上地明白了什么叫巍巍皇权。
第四天早上,喉咙干疼,腹如火烧,眼前都出现了重影,几乎是出气多进气少了的谢明宵终于还是咬紧牙关将心中愤恨藏起,颤抖着低下了自己高贵的头颅。
老嬷嬷满意地让人给了他一碗白粥。
从没想过一碗白粥会如此美味的谢明宵:“……”
罢了,萧锦珠闹这么一出,不就是怨恨他不肯回应她的感情吗?
既如此,他就顺了她的意,做个她想要的温柔夫婿,省得她再发疯牵连无辜。
只是就算她能以权势相逼,令他不得不低头,她能得到的也只有他的身体和他的虚情假意。
他的真心,永远都只为崔灵嫣而留!
这么想着,谢明宵就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心态,压下心中痛苦,忍下满腔屈辱,踏上了成为一名面首的不归路。
一个月后,养好了伤也学好规矩了的他,终于在老嬷嬷的允许下,再次见到了萧锦珠——是的,在这之前,老嬷嬷让人把谢明宵关进了一个偏僻的小院子,并劝服了萧锦珠等他伤好再来看他。所以这期间,谢明宵每天能见到的人,除了那位教规矩的老嬷嬷,就只有给他换药和送饭的老婆子了。
“……”
见到萧锦珠后,谢明宵忍着心中厌恶,努力调动脸上肌肉,做出经过训练的温柔表情,轻声向萧锦珠道了歉,同时还上前两步,想要抬手去抱她。
在他的预想中,萧锦珠应该早已消气,并且会因为他的改变欣喜若狂——毕竟她是那么喜欢他。而且她这般折腾,为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结果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萧锦珠的时候,一旁的老嬷嬷突然一藤条抽了过来,语气严厉地呵斥道:“放肆,长公主允许你这么做了吗?!身为面首,不得在长公主没有命令时以下犯上,轻薄长公主,这条规矩你既没记住,回去罚抄一百遍!”
谢明宵:“……”
谢明宵脸色瞬间变得青红。虽然过去一个多月他没少被这老虔婆呵斥,可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萧锦珠面前受辱。
或许是因为从前都是萧锦珠追着他跑,他在萧锦珠面前一向是高冷清贵,需要她仰望的,所以在萧锦珠面前,他格外无法容忍老嬷嬷的呵斥。
若他还是驸马,他早已让人把老嬷嬷拉下去打杀。
可现在他只是一个面首……
谢明宵用力咬紧牙关,抬头朝萧锦珠看去。
他希望,也觉得萧锦珠肯定会替他惩戒这老嬷嬷,毕竟她最喜欢他了不是吗?
萧锦珠也确实一脸惊讶地看向老嬷嬷,像是想说点什么。可就在这时,让谢明宵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一旁通往内殿的梨花木苏绣屏风后,突然珠帘哗啦啦作响地走出来一二三四五六七……足足七个长得各有特色,但都十分俊俏的男子,围住萧锦珠就或温柔或宠溺,或风趣或可爱地说起了话。
“长公主,这是咱们府上刚进的新人吗?我怎么没见过他?”
“瞧着倒是有几分姿色,就是看着不太讨喜。长公主,一会儿还是让小人伺候您用膳吧?”
“小的也可以伺候长公主用膳!我可以一边伺候您用膳,一边给您说书听。”
“长公主,午膳过后我陪您去花园里玩游戏,您不是还想玩昨日的老鹰捉小鸡吗?这次我当母鸡,我保护您……”
“不行,长公主说了午膳后要听我唱曲儿的!你一边儿等着去,长公主定是要先陪我的!”
萧锦珠本来确实有点心疼谢明宵挨训后一脸屈辱的样子,也确实有些为他展露出来的温柔心动。可不等她多想,她的七个小伙伴就来了,还七嘴八舌地围着她说起了话。
萧锦珠这段时间被这七人带着开了不少眼界,跟他们玩的也很好。再加上他们说的这些事,确实都是她之前答应过的。她是个说话算数的好姑娘,做不出随便毁约的事,所以这一时间手忙脚乱的,就分不出心思在谢明宵身上了:“好好好,我知道了,你们别急,一个个说。明宵哥……呃,谢明宵,你先回屋去吧,等我办完手上这些事再来找你!”
还等着她给自己出气,并且完全没想过她眼里会再看不见自己的谢明宵:“……”
他人傻了。
*
以上就是萧锦珠那边的情况。萧霁听手下汇报完后乐了好几天,也终于能彻底放下心来了。
因为谢明宵也不知是不甘心白受了那么久的屈辱,还是被那七人刺激的,几天后竟也开始跟那七人“争宠”了。
虽然他自恃身份,不屑像那七人一样时时围着萧锦珠转,想方设法地讨她欢心,可终究还是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把从前一直被崔灵嫣占据的目光转向了萧锦珠。
也是因此,他开始看见萧锦珠的好,并在日积月累中不受控制地陷了进去。
可当他终于发现自己已经爱上萧锦珠,想要与她再续前缘,好好过日子的时候,萧锦珠却已经彻底将他放下,甚至连个面首的身份都不愿再给他了……
谢明宵追悔莫及,此后一生都活在痛苦和悔恨中。
当然这些都是后来才会发生的事。说回到眼前,萧霁这段时间除了关注便宜妹妹那边的情况,还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挑了几个身手不差于叶飞的侍卫,让他们日夜轮休地盯着崔昂,免得这逼心疼崔灵嫣,又在暗中出阴招。
因为崔灵嫣这回的下场,没比谢明宵好多少。
虽然皇帝没有正经处罚她,可背着表妹和表妹夫“偷情”的传言,和皇帝亲口说出的那句“品行不端”,对身为女子的崔灵嫣来说,已经是山崩地裂般的打击。
她苦心经营多年的好名声被毁,不过几天,她就从人人称赞的贵女典范,变成了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狐狸精”。
崔灵嫣拼了命地跟人解释,可没有人相看完介文加Qq裙,幺五二二七五二爸以信她说的话。因为她和谢明宵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抓奸”的。她和萧锦珠同时落水时,谢明宵眼里只有她的样子,也是当时在场的那么多人亲眼目睹的。
就连崔灵嫣的亲爹庆国公在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也有些怀疑女儿是不是真的跟谢明宵有什么——如果没有,她干嘛明知道谢明宵喜欢她,还给他机会靠近,甚至是收他的东西,而不是第一时间就远远避开呢?
因为这点猜疑,也为了保护家里其他女孩儿的名声,庆国公回家后不顾夫人葛氏的哭闹哀求,硬是跟崔灵嫣断绝了父女关系,把她送去了城外庄子上“养病”。
——庆国公从前很宠爱崔灵嫣,可他不只有崔灵嫣这么一个女儿。而且他是个极其在意名声和脸面的人,如果出事的是其他不受宠的女儿,他早就已经一根白绫让她“病逝”,直接把这个“污点”抹去了。
所以他自认已经保护了女儿。
可崔灵嫣却无法接受父亲的无情,葛氏也无法接受丈夫的冷酷。
为了女儿,葛氏在家里几乎是闹翻了天。可这时代的妇人是没有当家做主的权力的,所以最终,她还是拗不过丈夫,哭着接受了现实。
不过这不代表她就放弃女儿了。
为了给崔灵嫣洗清污名,葛氏花钱请人到处传言,说当日之事崔灵嫣是遭人陷害,还故意扯出好几个可疑人选,想以此引起众人好奇,从而扭转舆论。
可惜崔灵嫣和谢明宵之间的狗血绯闻更受八卦者们的欢迎,她花了许多钱也没达到预计效果。
无奈之下,葛氏只能考虑将女儿嫁出京城,让她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可是这女婿的人选却不好找……
直到这日,边疆传来大捷,说一直替皇帝镇守大周西北边疆的镇国公父子一月前大败西戎大军,还俘虏了西戎太子,葛氏心里才终于有了主意。
她去到城外的庄子对女儿说:“镇国公府顾家的嫡幼子顾少凌,娘打算把你嫁给他。”
镇国公是皇帝的发小,两人从小相识,一起吃过苦,一起享过福。他能征善战,战功卓著,是当朝武将中的第一人,也是皇帝最为信任的心腹大臣。
从前崔氏觉得他家是杀猪匠出身,顾少凌又是家中幼子,配不上她女儿。可如今环顾一圈,却是没有比顾少凌更好的女婿人选了。
“镇国公虽出身不高,可毕竟是当今武勋之首。你若能嫁去镇国公府,一来地位不会下降太多,二来随夫去边疆待几年,等此番风波平息之后就可以回来,不必一辈子都离开京城去别处吃苦。”葛氏耐心地对崔灵嫣分析道,“而且这顾少凌从小就喜欢你,还曾放话非你不娶,两年前,他也是为了给你出气得罪了宁王,才会被他爹拎去边疆磨砺。你若是嫁给他,别的不说,至少不会被欺负。”
最重要的一点是,镇国公常年驻守边疆,镇国公夫人又早已去世,如今还住在京城镇国公府的,就只有镇国公两位很少出门的两位妾室和几个年幼不知事的小孩儿。
他们没去萧锦珠的生辰宴,就算听说了外头的风言风语,也没法影响顾少凌对她女儿的看法。因为顾少凌是个乖张叛逆,我行我素的人,一旦认定了什么事,就不会被别人的三言两语影响。
所以葛氏说完这话后,又让人拿来了纸笔,让崔灵嫣马上写信给顾少凌诉说委屈,好在他听见那些流言之前赢得他的信任。
可崔灵嫣听了半天,什么反应都没有。
因为打击过大,被送来庄子的第一天她就病倒了,至今还没痊愈。
葛氏见女儿眼下青黑,下巴尖尖,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人也木木呆呆的像是失了魂,心疼得红了眼眶。
她又软着声音哄了她几句,可崔灵嫣还是躺在那不说话。
葛氏没办法,只能流着泪给了她一巴掌:“一时的低谷算得了什么?你这一辈子还长着呢!前朝王皇后二嫁进宫之前,也只是个名声狼藉的小寡妇,可她进宫做了娘娘,手中有了权力之后,哪还有人敢在她面前嚼她的舌根?”
“孩子啊,世人都是健忘的,对你来说今日这事犹如天塌,可过个三年五载的,你看还有谁记得!你放心,娘会为你筹谋,绝不会让你被这件事毁了一生!你自己也努力努力振作起来,好不好?”
“你想想,你这般折磨自己,除了让为娘心疼,让你自己难受之外,还有谁会在意?活着,只有好好活着,才有机会让那些污蔑你,笑话你,欺辱你的人付出代价啊!”
崔灵嫣被母亲打醒了。
她呜咽一声后,扑进葛氏的怀里放声大哭。
哭完后她擦干眼泪,听从母亲的话,写下了那封寄给顾少凌的信。
不过她并不是打算听她娘的话嫁给顾少凌,她只是希望顾少凌回来帮她复仇,替她出气。
因为她本来指望的崔昂现在自身难保,她身边的其他追求者也因为各种原因远离了她,所以如今,她能依仗的人只有哪怕远在边疆,也不忘时时给她送礼写信的顾少凌了。
见女儿终于想开振作起来,葛氏很高兴。她陪着她待了许久,又再三叮嘱庄子里的下人好生伺候她,这才依依不舍地带着随行妇仆走了。
葛氏走之后没多久天就黑了。
而这天夜里,自崔灵嫣出事后就一直没找到机会来见她的崔昂,终于顺利潜入了崔灵嫣的房间。
“子安哥哥!”
崔灵嫣一看见崔昂,就像是找到了精神支柱,又惊又喜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可崔昂却没有像平时一样,上来就将她拥入怀里温柔安慰。
他神色阴鸷地站在烛光照不到的角落里,好一会儿才阴沉沉地开口:“你和谢明宵的事,不先解释解释吗?”
崔灵嫣面上喜色一僵,整个人都愣了一下:“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也和外头那些人一样,怀疑我和谢明宵有染吗?!”
崔昂眼神晦暗地盯着她,嘴角紧抿,没有说话。
第36章
第36章
众所周知, 流言这种东西,向来是三人成虎,越传越夸张的。
尤其是男女之间的桃色流言, 更容易被人添油加醋。所以当当日不在现场, 如今住的地方又偏的崔昂终于听说清河长公主府上发生的事时,流言内容已经从最初的谢明宵和崔灵嫣在萧锦珠的生辰宴上私会被抓, 变成了两人背着萧锦珠偷情被捉奸在床。
传话的人还有鼻子有眼地说出了两人被抓时,场面有多香艳刺激。还说两人为了逃走, 衣服都没穿就跳进了湖里, 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演了一出“鸳鸯戏水”。
更有甚者,连崔灵嫣当日穿什么颜色的小衣, 谢明宵身上有什么胎记,都似模似样地编造了出来。
那些话实在是过于难听也过于逼真, 崔昂听完之后暴怒, 就算理智上知道崔灵嫣不是那种人, 心里也无法自控地生出了猜疑。
所以这会儿见到崔灵嫣后, 被嫉妒心和占有欲控制了心神的他才会忍不住出言质问。
而崔灵嫣, 她本来很欢喜崔昂的到来, 可谁知崔昂竟如此不信任她。
这让她又是伤心又是愤怒,气得扑过去一边捶打崔昂,一边大哭了一场。
“为了和你在一起,我连端王妃这样高贵清白的身份都不肯要, 谢明宵不过是个侯府世子,还是个有妇之夫, 我又不是疯了, 怎么可能会跟他有什么?!可你却不信我,你竟然不信我!我在外头被人欺辱陷害时, 心里一直想着等你来了就好了,等我的子安哥哥来了,就有人给我做主,替我报仇了。可我千盼万盼总算将你盼来,你却是如此对我……崔子安,你扪心自问,你对得起我吗?!”
她大病未愈,身体正虚弱着,这般情绪激动地大哭大闹了一场后,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
崔昂终究是在意崔灵嫣的,见她哭得如此伤心,所言也是字字在理,被嫉妒和怒意冲昏的头脑终于恢复正常。
“是我不好,我不该这样问你,可你不知道外头那些人说的有多难听……”他把崔灵嫣抱回到床上,脸上的阴沉之色褪去,变成了心疼和愧疚,“嫣儿,我只是太在意你,也太害怕失去你了。我保证,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好不好?”
崔灵嫣哭着别过头不理他。
崔昂抱着她又亲又哄了许久,才终于哄得她破涕而笑,愿意与他和好。
小别胜新婚的两人又顺势亲热了一回,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
只是两人之间的信任,终究还是因为这天的事情出现了一条小小的,连他们自己都尚未意识到的裂缝。
事后崔昂抱着崔灵嫣,问她当日在清河长公主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崔灵嫣依偎在他怀里,眼眸微闪地隐去某些崔昂知道了会生气的细节,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崔昂听完后眼神再次变得阴鸷:“谢明宵,萧锦珠,萧霁,还有那个姜芜,你放心,这几个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崔灵嫣如今也是恨极了这几人。听完崔昂的话后她抿着唇点点头,只当自己没听出他话中的杀意。
崔昂之前就想对姜芜动手,只是还没来得及行动,崔灵嫣就出事了。这晚听完崔灵嫣的话后,他对姜芜杀心更重,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决定先拿她给崔灵嫣出气——另外那三人身份贵重,身边都有守卫,他当然要柿子挑软的先捏。
可让崔昂没想到的是,萧霁对他早有防备之心,也早早就派人盯住了他。
起初崔昂不知道这事,因为他前阵子被迫告假了在家休养,萧霁派去的侍卫大部分时间都是蹲守在他家外头监视他。
可这晚过后的第二天早晨,他从崔家庄子离开,准备顺路去姜家附近看看,找机会对姜芜动手的时候,负责盯他的那两个王府侍卫因为路上行人太多,稍微跟得近了点,被他给察觉了。
崔昂因此心生警惕,随即就冷眼一眯,没再亲自往姜家去,而是转道去了京城最大的青楼,杏香楼。
*
两日后,姜芜好友玉娘的胭脂铺里。
“娘,阿芜姐姐来了!”
听见女儿的叫声时,玉娘正坐在柜台前打算盘珠子。
她抬起头,见姜芜和往常一样穿着身素雅的水青色衣裙,胳膊上挎着个半新不旧的竹篮,一边与正在门口扫地的女儿打招呼,一边带着双胞胎妹妹走进来,不由面露无奈。
“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跟你说过,你已经是未来端王妃了,这平日里得注意点形象,不能再和往常一样总往我这儿来抛头露面吗?”
看着忙停下手中动作,神色嗔怪地上前拉过她的玉娘,姜芜先是对身后的双胞胎姐妹说了句:“不是想雪儿和大胖了吗?去找他们玩吧。”
然后才将手中的竹篮放到柜台上,笑着对玉娘说,“只是来送东西而已,算不上抛头露面。”
她口中的雪儿全名凌雪,是玉娘的女儿,今年十二岁。姜芜的双胞胎妹妹姜菀和姜茹与凌雪年纪相仿,兴趣相投,彼此间很玩得来。
大胖则是住在这附近的一只狸花猫,因凌雪时常会投喂它,所以常常会跑来胭脂铺找凌雪玩。双胞胎姐妹很喜欢大胖,隔三差五就会准备些小鱼干拿来和凌雪一起喂它。
这会儿姜芜说完后,双胞胎姐妹高兴地与玉娘打了声招呼,就拉着凌雪去后院找贪吃的狸花猫大胖了。
目送三个叽叽喳喳的小丫头离开后,玉娘接过姜芜递来的竹篮,掀开盖布看了一眼,见里头全是姜芜带着弟弟妹妹们新做出来的胭脂,表情更无奈了:“你啊,都是要做王妃的人了,怎么还做这个,若是叫端王府的人知道……”
“端王知道的。”知道她是担心自己,姜芜笑眯眯地安抚她,“放心,王爷是个很开明的人,他早就与我保证过,不会干涉我这些事的。”
自打知道了皇帝给姜芜赐婚的消息后,玉娘就又是替姜芜高兴又是替姜芜担心。
高兴自然是因为姜芜的婚事终于有着落了,且这门亲事还是皇帝亲赐,荣光无限。担心则是因为端王府的门第实在太高了,且皇家规矩多,她实在是有些担心姜芜嫁过去之后会不自在。
不过她知道姜芜是个心有成算的人,这会儿见她笑得从容,显然是真的一点都不担心。玉娘放心了些:“那就好。只是女子嫁人,犹如投胎重生,慎重些总是没错的,尤其你要嫁的不是寻常男子……”
她是个性格很利落的人,这会儿却忍不住又絮叨了好一会儿,才看着姜芜苦笑道,“你别嫌我啰嗦,实在是我这个过来人吃过不少苦,不忍看到你与我一样。”
玉娘姓柳,是个寡妇。她的丈夫姓凌,早已去世多年。姜芜与她认识已有七年,但也只知道她原是容州人氏,八年前因家乡遭了旱灾,带着一双儿女前来京城投亲。可到了京城才发现亲戚也已经故去,玉娘这才不得不自立女户,用手里全部盘缠盘下这件小铺子,靠卖胭脂水粉为生。
至于她的夫家是什么样的人,她从前都经历过什么,玉娘从不跟人提起,姜芜也没有问过。
这还是玉娘第一次在姜芜面前提起自己的过去,姜芜听得顿了一下,但依然没有多问,只是收起脸上笑容,很认真地握住她的手点了点头:“我会把姐姐的话仔细记在心里。”
看着眼前少女温柔澄净的双眸,玉娘眼底的苦意渐渐褪去。她点点头,充满成熟女子美艳风情的脸上,再次浮现妩媚中带些爽利的笑容:“那就行!姐姐希望你过得很好很好,比谁都好,如此往后我们娘仨在京中,也能有靠山可以依靠了!”
除了凌雪这个女儿,玉娘还有个儿子名叫凌烨,今年十岁,被她送去附近的私塾上学了,这会儿不在铺子里。
姜芜也笑了起来:“好。”
七年前的某天,她在街上被喝醉酒的混子调戏,是路过的玉娘挺身而出,拿刚买的擀面杖将那混子狠揍了一顿。
自那以后,姜芜和玉娘就成了虽然相差十岁,却能无话不谈的好友。
别说她和端王是假成亲,早晚有一日会离开端王府,重新回到眼前这样的生活里来。就算她和端王是真成亲,姜芜也不可能一朝富贵了,就疏远自己的友人,不再与她往来。
两人又聊了几句闲话,之后姜芜就准备去对街的糕点铺,买点家里小孩儿们爱吃的糕点回来。谁知刚跟玉娘说完,原本因为天色还早,没什么客人的铺子里就突然来了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身上香气浓烈的青楼女子。
“掌柜的,你家的胭脂有问题!你看我们双姐姐这脸,擦了你家的胭脂后,都红成什么样子了!”
“是啊是啊,我们楼里的姐妹们都说你家的胭脂好用,可我姐姐才用了一回,这脸就成这样了!这事儿你可得给我们个说法,若不然我们可就要去报官了!”
玉娘看见她们先是意外,随即就眉头微微一皱,低声对姜芜说了句:“是杏香楼的姑娘们,你只管去买糕点吧,没事,这里我能应付。”
杏香楼是京中最大的青楼,姜芜自然也是听说过的。她也知道玉娘让她避开,是怕她和这些姑娘们同处一室,会影响她的名声。
但她往常在这铺子里帮忙时,也曾接待过青楼女子。加上眼前这群姑娘明显是来者不善,她哪能让玉娘一个人面对,是以摇摇头就走上前,看向为首那个据说是因为脸上起了红疹,不得不戴着帷帽出行的粉衣女子:“这位姑娘,可否摘下帷帽,让我仔细看看你的脸?你放心,若真是我们的胭脂出了问题,我们一定会负责到底。”
粉衣女子像是愤怒又像是紧张地顿了一下,末了才生气地说:“看就看!我的脸的确是用了你家的胭脂才变成这样的,你若是不信,大可去请个大夫过来,我们当面对……哎哟!”
话还没说完,她就像是因为人太多被挤了一下似的,踉跄着朝姜芜扑去。
姜芜下意识扶了她一把,谁知却被她一把甩开了:“不需要你假好心!”
她说完就一把扯下自己头上戴着的帷帽,露出了一张原本很是清秀,可这会儿却密密麻麻全是红疹的脸。
姜芜一怔,跑上来欲将她护在身后的玉娘也惊了一下。
可不等两人说话,她们身后连接铺子和后院的门帘处,就突然闪电般扑来一道黑影,冲着姜芜的腰间就是“喵呜”一爪子。
第37章
第37章
事发突然, 姜芜吓了一跳。随即就发现袭击自己的“不速之客”,是只看起来圆滚滚胖嘟嘟,动作却很灵活的狸花猫。
不过它虽然来势汹汹地给了姜芜一下, 但并没有伤到她, 反而是一爪子将她腰间的什么东西拍飞了出去。
因为它动作太快,姜芜没看清飞出去的是什么, 只觉得眼前闪了一下,随即就有姑娘放声尖叫:“啊——蜘蛛!!!”
是站在粉衣女子身后一个穿草绿色衣裙的姑娘。只见她满脸惊恐地将什么东西甩在了地上, 随之就哀嚎起来, “我的手!我的手好疼!这蜘蛛它咬了我——”
“蜘蛛?哪里有蜘蛛?!”
“在那在那!啊——好像在你裙子下面!”
“救命!快走开!我最怕蜘蛛了!”
她身边的姑娘们纷纷花容失色尖叫起来。
与此同时,玉娘的女儿凌雪和姜家双胞胎姐妹也追着小胖猫出来了。
“大胖你做了什么?!”
“是啊大胖!这些都是店里的客人, 你不得无礼!”
三个小姑娘动作没小胖猫快,出来时铺子里已是尖叫声连连, 乱作一团。她们以为是小胖猫闯了祸, 说着就一脸急色地跑上来想把它捉走, 被已经反应过来的姜芜拦下了。
“不关大胖的事, 它应该是想保护我。”
她的表情很凝重, 三个小姑娘顺着她的目光一看, 发现人群中有个身穿草绿色衣裙的姑娘满脸痛苦地倒在了地上。而她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一只慌乱中不知被谁踩扁了的花斑蜘蛛。
那花瓣蜘蛛约莫有成人指甲盖大小,体型不算很大,但通体紫黑, 背上长有红色花纹,被人踩扁后流出的粘液竟是血红色的, 看着和平常的蜘蛛很不一样。
名叫大胖的狸花猫刚才显然就是冲它而来的, 因为虽然这蜘蛛已经死了,但大胖依然在弓着后背冲它呲牙, 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不好,这蜘蛛怕是有毒!”
说话的玉娘,她是第一个发现草绿色衣裙的姑娘情况不对的。姜芜定睛一看,果然看见那姑娘方才拿着团扇在摇的右手手背已经整个儿肿起来,且皮肤发紫,很是渗人。
姜芜见此眼皮一跳,心中莫名不安。她来不及多想,立即转身道:“我去请大夫!”
可话音刚落,那像是被吓呆了的粉衣女子就猛然回过神似的扑过来挡住了她的路,放声大哭道:“你们卖无良胭脂害我毁容在先,如今又放毒蜘蛛咬我柳枝妹妹!你们、你们草菅人命,别想就此跑掉——”
“双菱姐姐说的是,你别想跑!今天这事你们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对,这家店太黑心了,姐妹们拦住她,去报官!”
在场的杏香楼姑娘们群情激奋地拦住了姜芜,完全不给她解释和说话的机会。
姜芜被她们吵得头疼,又见那躺在地上的绿裙姑娘已经不再喊疼,而是翻着白眼吐起了白沫,当即瞳孔一缩,什么都顾不得地抄起一旁柜台上装着胭脂的木质托盘,重重砸在了地上:“都给我闭嘴!”
砰的一声巨响,骇住了在场众人。
因为情况混乱,不得不先护住三个小丫头的玉娘见此,也是立即一脸怒色地站起身道:“不必你们去报官,我这就让我女儿跑一趟,去请官差大人过来!你们想要说法,莫名其妙惹一身腥的我比你们更想要说法!”
她独自一人抚养一双儿女长大,见过不少风浪,面对这样的场景并不畏惧,说罢就当真吩咐女儿凌雪去请官差。
“我、我们陪雪儿一起去!”双胞胎姐妹回过神后不放心凌雪,拉着她的手一块儿去了。
趁杏香楼的姑娘们被唬住,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姜芜紧接着冷声道:“这蜘蛛明显有毒,你们若不想这位姑娘出事,就赶紧让我去请大夫,否则一会儿官差来了,你们就都是杀人凶手。”
她长得一副温柔和善的模样,一朝冷下脸来说话,竟有些叫人不敢直视。又见她用上了“杀人凶手”这样吓人的词,那些姑娘们终于在面面相觑后,神色讪讪地让开了。
*
胭脂铺斜对街不远处就有一家医馆。姜芜用最快的速度带着坐堂大夫回来了。
坐堂大夫是个留着短须的中年男子。一看见地上的蜘蛛尸体,他就脸色一变说了句“不好”。
而这时,那位草绿色衣裙的姑娘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神智也不怎么清晰了。
“这种蜘蛛名为嗜血蛛,毒性十分强烈,咬上一口就能要人性命。若伤者被咬之后马上割肉放血,挤出毒液,兴许还能救得回来。可这位姑娘的情况,显然是耽搁了不少时间……这,哎,这就是华佗在世,怕也无能为力了啊!”
大夫替那草绿色衣裙的姑娘检查完没多久,那姑娘就悄无声息地没了气息。
这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姜芜猜到了这蜘蛛有毒,可没想到它的毒性这么烈,更没想到会出人命。
她身体微僵地站在那,大热天的,后背竟一阵发寒。
同样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的玉娘脸色也有点发白:“怎么会这样?方才还活生生的人,怎么会说没就没了……”
“是你们……是你们害死了柳枝!”
“对,对,是她们害死柳枝的!我们、我们只是想替她讨回公道,不是故意耽误时间……”
“对,不关我们的事,是她们杀了人!是她们要给柳枝偿命!呜呜呜可怜的柳枝,她还这么年轻啊!”
杏香楼的姑娘们见此场景,更是或惊恐或害怕或无措地哭叫了起来。
此时铺子外已经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姜芜听着他们嘈杂的议论声,深吸口气回过神,猛地往后退了几步,远离了那个不知何时竟靠近了她的粉衣姑娘:“那毒蜘蛛你是想放在我身上的吧?你想杀的人,是我。”
玉娘听了这话先是一愣,而后也反应过来了。她脸色猝变地冲到姜芜身前,一把将她护在了身后:“我就说我这铺子日日打扫得一尘不染,怎么会莫名其妙出现只蜘蛛,原来是有人带来的!还有,寻常人脸被毁成这样,怕是早就报官处理了,可你竟只是带着一群姐妹来我这讨要说法。我当时就觉得奇怪,只是不曾多想,却原来你是故意这么做,想以此来吸引大家注意力,好趁着我妹妹扶你之际,把这毒蜘蛛放到她身上的!真真是好歹毒的心思,若不是我家这猫儿及时发现不对,冲出来将这毒蜘蛛拍飞出去,意外落在了这位可怜的姑娘身上,眼下躺在这的,怕就是我妹妹了!”
“什么?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粉衣女子先是惊愕,随即就面露愤怒地辩解道,“且不说我跟这位姑娘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如此费尽心机地害她!就说这蜘蛛,这么吓人,还会咬人,我一个弱女子,连多看一眼都不敢,如何敢把它带在身上?!”
“就是,你们不要太荒谬!”
“为了甩脱自己身上的罪责,竟如此含血喷人,实在是太过分了!”
其他杏香楼的姑娘们纷纷义愤填膺,跑上来维护她。粉衣姑娘很快就委屈无措似的哭倒在了她们怀里,看起来十分可怜。
姜芜冷眼看着这一切,没有再说话。
这时凌雪和双胞胎姐妹带着几个官差回来了,玉娘抢先一步上前道:“官差大人你们可算是来了,此处有人行凶,欲刺杀陛下亲赐的端王妃!”
“端王妃”三字一出,那些并不知道姜芜身份的杏香楼姑娘们全都脸色大变地惊呆了。那位粉衣女子也是哭声一滞,紧紧握住了双拳。
官差们已经从双胞胎姐妹口中得知姜芜的身份,闻言快步走到姜芜面前,恭敬行礼道:“姜姑娘受惊了,小的已经派人去端王府传话,王爷应该很快就会赶来。只是这里毕竟是死了人,按照咱们的流程,怕是还得先请您和在场所有人一起,随我等回一趟府衙……”
姜芜这才开口:“好。”
官差们谢过她,又转头对那群杏香楼的姑娘们道:“你们也都跟上,不许跑啊,谁敢跑谁就是杀人凶手,我们有权就地处决的。”
杏香楼的姑娘们都已经吓傻,闻言个个乖得跟鹌鹑似的不敢再吭声。
姜芜见此像是有所倚仗似的松了口气,从玉娘身后走了出来。
“是谁派你来的?你若现在肯坦白交代,一会儿在公堂之上,我可以替你求情。”
见她说着就走到了粉衣女子面前,玉娘心下一凛,跑上来拉住了她:“小心些。”
“没事,有官差大哥们在,她不敢再做什么。”姜芜说着在粉衣女子面前站定,神色颇为倨傲地盯住了她,“像你这样的弱女子,怕是受不住公堂上的刑法,所以眼下是你最后的机会,我劝你还是老实交代,免遭皮肉之苦。”
看着她居高临下,成竹在胸,显然是笃定到了公堂之上,当官的一定会护着她这位皇帝亲赐的端王妃的模样,粉衣女子布满红疹的脸有一瞬僵硬。
这确实她最后的机会……
不过是完成任务的机会!
公子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她,是对她的信任,她绝不能让他失望!
这么想着,粉衣女子漂亮的眼睛里就闪过了一丝豁出去似的狠绝。她不顾周围还有那么多人在,猛然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匕首就不顾一切地抓住姜芜,用力扎向了她的心口。
她本以为姜芜没有防备,自己有很大几率一击得手。可谁知姜芜早有准备,不仅在她抓向自己的那个瞬间,迅速一个侧身躲开了她的手,还大喊了一声:“大胖!挠她!”
大胖本来在盯地上的蜘蛛,可盯了半天发现那蜘蛛已经不会动了,它就收起了戒备。听见姜芜的喊声,正有些无聊的它顿时“喵呜”一声跳起来,狠狠给了粉衣女子一爪子,把她手中的匕首打飞了出去。
粉衣女子猝不及防失去武器,很快就被大惊失色的官差们蜂拥而上拿下了。
“娘嘞!还真是个刺客!”
“幸好没让她伤到姜姑娘!快,快把她绑起来带走!”
围观群众们也很震惊,但比他们更震惊的是杏香楼的姑娘们:“双菱姐姐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名叫双菱的粉衣女子没有回答,因为她已经被官差们五花大绑堵住嘴巴,说不出话。
姜芜见此用力吐出一口气,而后才手脚有些发虚地弯腰抱起围着她喵喵直叫求夸奖的大胖:“干得漂亮,一会儿奖励你小鱼干。”
玉娘却是被她这冒险行为吓出了一身冷汗,冲过来就忍不住掐了她一把:“竟敢以身做饵,你简直就是胡闹!”
姜芜也是没办法。因为她虽然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可手上并没有证据。那毒蜘蛛又已经死了,若粉衣女子咬死了此事与她无关,即便是大理寺的官员,在没有其他证据的情况下,也只能先放她回去。
如此一来,不知自己是谁被盯上了的她怕是要日日防贼,难以安睡。所以姜芜只能趁这情况混乱之际,引这显然也有些紧张害怕的粉衣女子当众出手,如此才能顺利将她关押,再通过她查出幕后之人。
“玉娘姐说得对,阿姐你吓死我们了!”
双胞胎姐妹俩也白着脸跑过来,一人一䧇璍边紧紧抱住了姜芜的胳膊。
姜芜放下大胖,摸了摸她们的脑袋,然后就有些意外地看向了匆匆拨开人群向她跑来的萧霁。
他怎么来得这么快?
第38章
第38章
萧霁是骑着马一路飞奔而来的。
也是巧, 报信的官差上门的时候,他正出了门准备往东宫去刷脸,谁知乘坐的马车刚走上大街, 就有一位官差骑马而来, 说姜芜出事了。
因那人也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是奉命前来报信, 萧霁一时情急,就不顾上天气太热, 直接弃了马车骑马而来。
这会儿见到姜芜, 他大步跑过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确定她安然无恙之后才松了口气问:“发生什么事了?”
姜芜见他喘着气流着汗, 脸也被热辣的太阳晒得有点发红,就在一瞬迟疑后拿出随身携带的帕子递了过去:“王爷先擦擦汗。”
“谢谢。”萧霁下意识接过擦了把脸, 结果冷不丁闻到了一股清淡的幽香。这幽香让他一下变得不自在起来, 不过随着姜芜的讲述, 他很快就顾不上这点小别扭了。
“……事情就是这样了。”姜芜言简意赅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萧霁听到一半就知道这是崔昂干的“好事”了。
因为杏香楼也好, 毒蜘蛛也好, 这个名叫双菱的粉衣女子也好, 都在原著剧情里出现过。只不过原著里没有姜芜这个人,所以这只毒蜘蛛是被双菱用在了别人身上。
那个人是崔昂的政敌,在杏香楼取乐时被这种名为噬血蛛的毒蜘蛛所咬,当场就一命呜呼断了气。
因为那毒蜘蛛当场就被人拿东西砸死了, 没有人知道它是从何而来,现场也没留下任何可疑的线索, 所以官府的人来查过后, 只能将此事当做意外来结案。
可是萧霁看过原著,拥有上帝视角, 他知道那只毒蜘蛛是眼前这个名叫双菱的杏香楼姑娘在伺候那人喝酒时,偷偷放在他身上的。
而她之所以这么做,纯粹是受命于崔昂。
原著里说,这个双菱是个被父母卖进杏香楼的可怜女子,某日不幸遇上个有特殊癖好的客人,险些被折磨致死,是那时恰好在隔壁的崔昂听见她的求救声,闯进去将她救下,她才活了下来。从此以后,双菱就视崔昂为主,替他在杏香楼里搜集达官显贵们的情报。
崔昂踩着陆九峥上位之前,手底下可用的人不多,因为他只是庆国公府里一个不受宠的庶子,手里什么资源都没有。即便费尽心思入了殿前司,开始有人讨好贿赂他,所得到的也不过是有限的银钱和几句好话。
但他毕竟是原著男主,身上有男主光环,所以即便前期的他什么都没有,还是有那么几个人愿意无条件替他卖命。
双菱就是其中之一。
因为那次英雄救美,她爱上了崔昂,但又自知配不上他,所以心甘情愿地替他做事,来换得他偶尔的一次光临。
她是个很聪明也很能干的人,虽然长相只是清秀可人,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在杏香楼里地位不算特别高,但因为性格好情商高,会来事会说话,所以人缘很好。杏香楼里的姑娘们都爱跟她分享八卦,所以她时常能为崔昂收集到一些有用的信息,也时常能接触到一些寻常人接触不到的东西。
比如这只名为嗜血蛛的毒蜘蛛,就是她从一个小姐妹的客人手里弄来的。
她那小姐妹的客人是个走南闯北的商人,手里有不少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她听小姐妹提过一嘴后,就在崔昂的示意下乔装打扮成男子找上门,跟那人买了些市面上不常见的毒药和这只罕见的嗜血蛛养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因为原著里这个双菱是崔昂上位之后才出现的,且相关剧情基本都是几笔带过,所以萧霁在听见“杏香楼”三个字之前,都没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人。毕竟原著大概有百来万字,出场的人物大大小小加起来得有好几百个,他不可能事无巨细全都记住。
这会儿听完姜芜的话,确定她刚才经历的一切都能和原著对得上号后,萧霁的脸整张黑沉了下来。
他本以为自己让人日夜不间断地盯住崔昂,就能防止他再出阴招,或者抢在他出阴招之前提前做好应对措施,把他抓个正着,谁知他还是低估了对方的下流程度和阴险程度。
天天就知道对老弱妇孺下手就算了,这回居然连动手的人都找了女人,崔昂,这傻逼是真他妈不要脸到极点了!
又想到要不是这店里刚好有只猫在,那猫又颇有灵性,这会儿冷冰冰躺在地上的就是姜芜了,萧霁心头突突直跳,用力握紧了手里的帕子。
“……她是冲我来的。”他咬牙看着姜芜,在现代法治教育下,对生命有着最高的敬畏之心的心里,第一次对一个人生出真切的杀意,“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但你放心,绝对不会再有下次。”
刚开始他只想远离原著男女主,避开脑残原著剧情和原主凄惨的命运,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可崔昂一次又一次对他身边的人下阴毒死手,他不可能再放过他。
——其实上次孙太妃遇险一事发生后,萧霁就知道井水不犯河水是不可能了,但那时他初来乍到,需要时间适应眼前这个陌生的世界,加上毕竟是个法治社会来的现代人,脑子里没有杀人的概念,所以只想到利用葛氏和陆九峥来对付崔昂,让他失去作恶的能力。
可现在……
那王八蛋必须马上死,尽快死。
对于萧霁的话,姜芜并不意外,因为她已经猜到了——她平日里向来与人为善,从未有过什么仇家。她爹虽然不着调,也是个朋友满天下,跟谁都能和谐相处,不会轻易得罪人的人。所以,除了端王妃这个新晋身份带来的麻烦,她想不到今天这事还能是因为什么。
想着方才的惊险,她心情有点复杂——三千两虽然多,但她可没想过要将自己置于险境。
可眼下这银票已经收了,赐婚圣旨也已经下了,她即便是想反悔也反悔不了,所以这会儿看着萧霁,姜芜也只能无奈轻叹了声:“我就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
别人听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萧霁听得懂。他心里歉意更深,但事已至此,无法更改,他只能一边压下对崔昂的杀心,一边凑到她耳边,声音小而干巴地说了句:“回头给你补偿,五百……不,一千两。”
姜芜一愣,对上了他装着懊恼歉疚又夹杂着些黑沉杀意的复杂眼神。
说不上来为什么,那个瞬间她忽然有点惊奇也有点想笑。
这人怎么回事啊?作为一个花钱雇人做事的东家,他难道不应该理直气壮地表示“应付这些事也是你的职责”吗?
这么大方好说话……让她都有点忍不住想“打蛇随棍上”了。
想到这,姜芜心里那点淡淡的后悔散去,嘴角也忍不住弯了起来。
“不必了。”她侧过头,也学着眼前少年的样子低声跟他说悄悄话,“王爷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不是么?”
她虽然爱财,但也是取之有道的。
众目睽睽之下,两人交头接耳,小声密语的感觉,让萧霁耳朵有点发痒的同时,心里也像是被什么东西轻挠了一下,有点说不上来的痒意。
不过这会儿还有正事要做,他顾不上思考其他,很快就回神轻咳了一声:“那回头再说。”
他说完走到被官差们五花大绑堵住嘴的双菱面前,打量了她两眼说,“我知道派你来的人是谁,他已经被殿前司的人带走,也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你再替他瞒着也没用,不如老老实实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这样还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狼狈不堪的双菱瞳孔一缩,满是红疹的脸上闪过惊疑之色,但随即她就紧紧闭上铱驊了眼睛,一副“既然被抓了那随你们处置,反正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的模样。
萧霁见此眼睛一闪,飞快地凑到她耳边,说出了崔昂的名字。
双菱猛然瞪大眼,脸色也不受控制地变白,但还是咬紧了牙关不肯开口。
萧霁又故意拿崔昂刺激了她几句,之后就对押着她的官差们吩咐道:“把她带去大理寺,严刑拷问。”
“是!”官差们应声,末了看向杏香楼其他姑娘,“那这些人……”
萧霁回头扫了那群瑟瑟发抖抱作一团的姑娘一眼:“都带过去,挨个盘问,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
“是!”
萧霁这才又看向姜芜:“我让叶飞送你回家,后面的事你不用管了。”
本以为自己也要跟着去一趟的姜芜有点意外,随即才说:“我也去吧,既然对方盯上的是我,那我应该也有权知道真相?”
她对萧霁的隐私没有兴趣,但既然已经上了萧霁的船,短时间内无法下来,她就不能不把事情弄清楚,免得日后再遭遇同样的事。
萧霁本来是觉得她受惊吓了,想让她早点回去休息,见她状态挺好,就点头同意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他本来也想找个时间把原著男女主那点破事,还有他们跟自己的恩怨告诉姜芜,好让她有所防范。
姜芜于是把双胞胎妹妹拜托给玉娘照顾,自己跟着萧霁出了门,准备往大理寺走一趟。
可谁知刚走出胭脂铺没多久,意外就发生了——那个被官差们五花大绑堵住了嘴,看似动弹不得的双菱,竟然偷偷用不知什么东西割破了绑她的麻绳,随即趁负责押送她的两位官差不备,猛地蓄力挣开了两人的钳制,继而做出攻击的姿态,狠狠撞向了其余几个因为受惊,下意识拔出了腰间佩刀的官差。
“不要!别拔刀——”
萧霁第一个察觉到她的意图,他脸色大变地冲上前想要阻拦,可双菱是铁了心求死,即便他飞速冲上前拽了她一把,她还是拼尽全力迎上其中一位官差的刀,让它狠狠扎进了自己的胸腹部。
“双菱姐姐!!!”后面的杏香楼姑娘们吓得尖叫。
姜芜也在反应过来后柳眉一拧,扬声大喊了声:“快去找大夫!”
那几个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变吓傻眼了的官差们这才哆哆嗦嗦地反应过来,照做的照做,请罪的请罪。
但大夫来了之后,双菱还是死了。大夫说她求死意志太强,且伤得太重,救不活了。
断气之前,双菱看着萧霁露出了满足的笑容,她吐着血断断续续地说:“我知道你……你是骗我的,公子……公子很厉害……才不会被你们抓住……就算……就算他真的被你们抓住了,我也永远……永远都不会背叛他……”
萧霁脸色难看极了,他无法理解地看着双菱,咬牙问她:“他的心根本不在你身上,你这么为他,值得吗?”
“值得的……我爱他,哪怕在他眼里,我贱如……贱如尘埃……”
双菱说完这话就断了气。
萧霁没忍住,气得怒踹了一旁的台阶一脚。
他知道崔昂是幕后黑手,可手里没有可以拿出来的证据,所以本来是想想办法让双菱认罪,再从她那儿找到证据指控崔昂,堂堂正正地将他绳之以法。
可双菱死了,他就没办法再这么做了。
……妈的,真的好气!这些个该死的恋爱脑!
姜芜见他气得不轻,心情也有点沉重。她蹙着柳眉静静地看他发泄了一会儿,然后才走上前低声说:“前面有家茶楼,我陪王爷去那边坐一会儿吧?”
萧霁这才深吸口气转过头:“嗯。”
此路不通,那就换一条路走,反正他肯定得把那傻逼弄死。
第39章
第39章
双菱和那位绿衣姑娘的尸体官差们会处理, 剩下那些杏香楼的姑娘也都被官差们带回去问话了。
萧霁知道他们处理这种事自有一套流程,也知道没了双菱他们一时半会儿不可能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就没再多说地跟姜芜去了她说的那家茶楼。
“两位客官里边儿请, 可要尝尝本店新推出的冰镇果子饮?”
两人在小二热情的招呼下上了二楼雅间。萧霁在小二的推销下随便点了壶时下流行的冰镇果子饮, 随即让叶飞守在了门外。
“王爷似乎知道方才那行凶的女子是谁派来的,也知道对方为什么想要杀我?”姜芜坐下后没说别的, 直接一脸正色地进入了正题。
萧霁也很干脆地点了头:“是庆国公府的二公子崔昂。”
姜芜不认识庆国公府的二公子,也没听说过崔昂这个人, 但她认识崔灵嫣, 也大概知道点崔灵嫣和萧霁之间的恩怨。闻言她有些意外地蹙起了柳眉:“他是恨我从他妹妹手里抢走了王爷,想替她妹妹出气?”
雅间里摆放着冰鉴, 比外头要凉快些,但萧霁刚坐下没一会儿, 还是觉得很热。他说完倒了杯酸酸甜甜, 冰冰凉凉的果子饮一饮而尽, 这才感觉舒服了点。
“是也不是。”他继续道, “他派人杀你确实是为了崔灵嫣, 但他不是恨你把我从崔灵嫣手里抢走, 而是恨我们‘欺负’了崔灵嫣。如果我猜得没错,他最想杀的人应该是我,只是我出门总带着侍卫,不好杀, 他才退而求其次地选了你这颗软柿子来捏。”
萧霁这会儿已经气过头冷静下来了。他说完这话后给姜芜也倒了杯果子饮,然后把崔昂和崔灵嫣的关系、崔昂另有身世还是个不择手段的法外狂徒, 以及他曾对孙太妃下手的事全告诉了她。
姜芜没想到里头的内情如此复杂。她听得满脸惊诧, 端起桌上的果子饮抿了好几口,才把萧霁说的这些事梳理清楚。
“所以那位崔三姑娘是明明心里已经有人, 还因为某些不知名的原因来接近王爷,难怪王爷那般不待见她……”
姜芜说着放下手中的瓷碗,神色变得冷然,“还有那个崔昂,为了自己喜欢的姑娘,一次又一次地不择手段去残害无辜之人,如此草菅人命,自私自利,实在是可恨。只是王爷既然知道他是罪犯之子,太妃娘娘受伤之事也是他做的,那为什么不直接向陛下告发他的身份,请陛下为您和太妃娘娘做主呢?”
姜芜这么问并不是怀疑萧霁那些话的真实性,因为以她和萧霁的关系,萧霁完全没必要编出这些话来骗她,所以她只是单纯地感到疑惑。
萧霁说得口干,又倒了一杯果子饮灌下才说:“因为我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姜芜怔了一下,抬眼看他,“没有证据,王爷如何肯定自己所说的这些就是事情的真相?”
“……我亲耳听到的。”这个问题萧霁没法照实跟她说,只能一本正经地瞎编道,“要不是亲耳听到,我也想不到那家伙会为了阻止崔灵嫣她娘把她嫁给我,丧心病狂地去刺杀我母妃。不过那时只有我一人在场,我虽然听见了真相,却没有找到可以指证他的实证,所以才想着先暗中查找证据,再将他绳之以法。”
“那崔昂的真实身份王爷又是如何得知?”
“是崔灵嫣有天不小心透露了点,我觉得疑惑,就派人去查了查。”
萧霁这些解释乍听说得通,姜芜也不觉得他有必要欺骗自己,所以即便觉得他说的这些事有些过于巧合,她还是信了。
但她信了,不代表皇帝也会信。
因为皇帝是个英明的君主,以他的为人,是不可能因为弟弟几句话,就在没有任何实证的情况下杀人的。所以如果萧霁告诉他谋害孙太妃的人是崔昂,皇帝一定会追问他“你是在哪里听说的,当时是什么情形”,让他把详细的过程说清楚。
萧霁倒是也可以瞎编,但皇帝不是好糊弄的人,万一他哪个地方没说好被皇帝发现了漏洞,怕是会影响皇帝对他的信任,甚至惹来其他不必要的麻烦——毕竟是个借尸还魂的外来者,面对原主的亲哥,萧霁心里多少有点发虚,更别说那亲哥还是个人精老狐狸。
另外就算他成功用瞎编搞定了皇帝,皇帝真把崔昂抓过来下狱了,也会按照律法对他进行审讯。到时崔昂肯定会死不承认,也十有八九会拿出亲爹的冤案来转移皇帝的注意力。
萧霁知道崔昂为了给他亲爹翻案做了不少准备,但不知道他现在做到哪一步了。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一旦崔昂替他亲爹翻案成功,皇帝就不可能在没有实证的情况下继续关押审讯他——那家伙的全家都是蒙冤受屈而死,这会儿就剩下他这么一根独苗了,皇帝就算心里相信弟弟的话,也不能不暂时宽待于他,以示自己的英明公正。
再说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崔昂也完全可以反咬萧霁一口,说他是因为嫉妒他和崔灵嫣在一起了构陷于他。
所以,如果萧霁想在那样的情况下弄死崔昂,就只能在他爹的冤案上做手脚,让他伸冤失败。
这样皇帝就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这个自己跳出来承认身份了的“罪犯之子”和“孙太妃遇刺一案的嫌疑人”。
但萧霁做不了那样的事。
他可以阻止崔昂伸冤,让那桩冤案一直沉寂下去。可让他在明知道那些人是冤枉的情况下,主动编造证据,继续把他们往莫须有的罪名上钉,这太缺德了,他做不到。
而且原主只是个天天醉心琴棋诗画,手里没有任何实权的闲散王爷,他就算能抛弃良心去做,也很难把这种事做得天衣无缝。到时候万一一个不慎被皇帝发现点什么,惹来皇帝的厌恶和忌惮,那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萧霁之前才想着,通过双菱找到崔昂行凶的实证,以此来锤死他。这样就算那家伙想办法给他爹翻案成功,他也得为他所犯的“刺杀皇家太妃和未来亲王妃”之罪付出代价。
可惜双菱死了,不然他一定能想办法让她变成人证指正崔昂!
萧霁想到这,心情再次变得郁闷。
姜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拧眉沉思了一会儿,才又问:“那王爷接下来,是打算继续以静制动,暗中查找线索吗?”
“不能再等了。”萧霁臭着脸摇头,“那孙子连你这个只是跟我定了亲,还没正式进门,也完全不知道我跟他们之间恩怨的局外人都要下手,谁知道他还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他知道崔昂是个脑子里只有他和崔灵嫣那点事,为了女主“宁可负天下人”的傻逼,也猜到了自己引来众人撞破崔灵嫣和谢明宵私会,害得崔灵嫣名声扫地,大受打击,这傻逼肯定会恨得想杀了自己。
可他没想到他会无耻到对无辜的姜芜下手。他也不可能在这件事发生后,还放任他蹦跶下去。
姜芜也是这么想的。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既然知道了如此大费周章想要害她的人就是崔昂,那她肯定不能坐以待毙。
她点头问萧霁:“那王爷可想好要怎么做了?”
“那个双菱是他的手下,替他办了不少事,我本来是想想办法撬开她的嘴,从她那找到那孙子作恶的实证,再把他交给皇兄处置。可眼下双菱死了,这计划就行不通了。所以,我打算直接派人杀了他。”
刚才来茶楼的路上萧霁就想好了,既然明的来不了,那他就只能以牙还牙地用刺杀、下毒等阴招弄死崔昂,彻底把这麻烦解决了。
姜芜没想到他的方法如此简单粗暴,她惊了一下后连忙直起身道:“不可!且不说王爷没必要为了那样一个人渣弄脏自己的双手,就说此事万一一个不慎被人发现,到时这死无对证的,王爷该如何自处?”
萧霁当然也不想弄脏自己的双手,可眼下他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为了日后的安稳冒一次险。闻言他扯着嘴角摇了一下头:“没事,只要能杀了那家伙永除后患,就算被人发现我也认了。反正我是我皇兄的亲弟弟,皇兄再生气也不可能让我给那家伙偿命。”
一次冒险换来从此安宁,这生意很值得做。他唯一担心的是那傻逼身上可能会有男主光环之类的东西,他派出去的人不一定能杀得了他。
不过这事儿得试了才知道,所以不管怎么样,萧霁都打算先试一次。
姜芜本以为那是他一时愤怒下的冲动想法,听了这话才知道他是认真权衡过的。这让她松了口气,随即才又想了想道:“我方才也想了一个主意,不知王爷可愿一听?”
萧霁当然愿意:“你说。”
“我是这样想的,既然王爷十分肯定崔昂就是那个幕后黑手,原本也是打算利用那个叫双菱的女子来指证他,用堂堂正正的手段将他绳之以法,那不如我们……”姜芜微微倾身上前,与萧霁低语了一番。
萧霁听完后眼睛猛然一亮,没忍住抬手拍了一下姜芜的肩膀:“这主意好!姜芜同学你真是个小天才,回头给你加鸡腿!”
冷不丁被他拍得呛了一下的姜芜:“……?”
加鸡腿她听懂了,同学和小天才是什么?
本来正在惊喜的萧霁被少女难得眼露迷茫的样子看得心里莫名一痒,很想再揉一下她的脑袋。与此同时他想着姜芜方才跟他说的话,心里也有种类似玩游戏时发现极品装备的惊喜。
就……跟聪明人做小伙伴,真的是一件很让人愉悦的事啊。
萧霁看着眼前的少女,本就高高翘起的嘴角又忍不住往上扬了一下。
*
姜芜在胭脂铺遇刺,但因为运气好逃过一劫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一直让人盯着现场的崔昂也在第一时间知道了双菱刺杀失败,自尽身亡的事。这让原本以为此事会万无一失的他很是恼怒,一脚就把身前的椅子踹飞了出去。
“这么一件小事都办不好!废物!”
一旁前来报信的小厮连忙道:“公子息怒!虽然计划失败了,但好在那双菱还算识趣,知道自尽了事,不然咱们还要另外派人去处理她……”
崔昂阴着脸“嗯”了一声,眼中没有半分对双菱之死的波动,只有计划失败带来的烦躁和恼恨。
小厮又问他需不需要派人去杏香楼盯着,以免双菱在她居住的屋子里留下什么跟他相关的线索。
“不用,”崔昂回神冷哼,“我跟她往来从不留痕迹。那女人虽然无用,但在这方面还算听话。那些官差就是把她的房间翻过来,也查不到我身上来。”
他每次吩咐双菱什么事,都是跟她面谈,从不会留下任何实质性的物件。他也从没送过双菱什么礼物,因为那女人喜欢他,他只需要说几句她想听的话,让她知道自己是在意她的,她就会心甘情愿地听他差遣。
所以虽然计划失败的事让他十分恼怒,但崔昂并没有想过自己会在这件事上栽跟头。
谁知第二天早上,萧霁竟亲自带着一大队官兵围了他家,以“谋害皇室太妃和亲王妃,目无王法,藐视圣恩”之罪,将毫无准备的他抓了起来。
崔昂:“……”
崔昂:“??!!”
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能抗争,只能压着满心惊怒,努力保持冷静地问萧霁:“臣没做过王爷说的那些事,王爷如此行事,可有证据?”
“当然有,要不然我怎么知道是你干的?”萧霁是骑马来的,他没有下马,只是居高临下地坐在马背上看着被官兵们从屋里押出来的崔昂,懒洋洋地挥了挥手里拿着的几封信件,“这是从那个叫双菱的青楼女子房中搜出来的信件,上面清楚详细地记载了你是如何指使她谋害本王的未来王妃的。这信中提到的那个卖她嗜血蜘的商人,本王也已经让人去找了,相信很快就能找到。还有你暗中刺杀我母妃一事,这信上也明确提及了……呵,你以为你写给双菱的这些信她都已经毁了,才敢这么有恃无恐吧?可惜她太喜欢你,喜欢到连你的字迹都没舍得扔掉,所以偷偷将这些信件藏了起来。”
崔昂被这番话听懵了,好一会儿他才脸色大变地抬起头:“不可能!我从没写过什么信给王爷说的这位姑娘!这些信是有人伪造的!”
这些信确实是有人伪造的。
伪造者是小天才姜芜——她有一项不为人知的技能,那就是擅长模仿别人的字迹。昨日两人商定好计划后,萧霁就让人从殿前司弄来一份崔昂写的公文交给了她。
姜芜很顺利地模仿崔昂的字迹伪造出了这几封信。之后萧霁让叶飞悄悄把这几封信藏到双菱的床底,又故意引人去发现,这才有了眼前这一出。
这会儿看着崔昂,萧霁冷笑着抬了一下眼皮:“本王来之前已经找人对比过你的字迹,这些信的的确确就是你亲笔所写。铁证如山,你还敢狡辩?”
萧霁眼睛里的冷意和讥讽太过明显,原本还在想是谁伪造了这些信件的崔昂电光石火间,猛然反应了过来:“是你!是你伪造了这些信件陷害我!”
可他自认行事十分隐秘,萧霁是怎么知道孙太妃和姜芜遇刺之事与他有关,还以此伪造证据来对付他的???
崔昂不敢置信的同时,心中惊疑不已。
萧霁却是看着他,笑意不达眼底地嗤了一声:“拒不认罪还反过来污蔑本王,来人,先掌嘴一百下,让他清醒清醒。”
第40章
第40章
萧霁刚说完那话, 崔昂脸上就挨了一记重拳。
打他的人动作极快,力道极狠,像是早就在等着这一刻了。崔昂连挨了他好几下, 才在牙齿都松动了的剧痛中反应过来。
“你!”他狼狈地躲开那人发疯似的攻击, 既惊又怒地瞪向萧霁,“王爷这是想滥用私刑, 屈打成招不成?!”
结果刚说完,就被押着他从屋里出来的那两位官差一脚踹倒在地, 用力压住了四肢。
“还敢在王爷面前放肆!”
“就是, 老实点!再敢对王爷出言不逊,那可不只是掌嘴那么简单了!”
以崔昂的身手, 挣开这两人逃走不是难事,但他心有顾虑又失了先机, 那对他动手的人又紧接着欺身而上, 重重给了他两拳, 打得他头晕目眩, 阵阵耳鸣, 他这一时间就更难以反抗了。
“让你谋害太妃娘娘, 让你害死我娘!”
“杀人凶手!卑鄙小人!”
“还敢算计我们王妃,你简直就是死不足惜!”
一句句咬牙切齿,充满恨意的话,伴随着狠劲十足的拳头一下又一下打在他脸上。崔昂想躲躲不开, 一张原本俊美的脸很快就肿成了青红交加的猪头。
锥心的疼痛和满嘴的血沫让他说不出话,恍惚中, 崔昂有种自己会被活活打死在这里的可怕感觉。
他开始不顾一切地挣扎。但萧霁, 尤其是对他动手的叶飞是带着满腔恨意有备而来,怎么可能让他在自己手下逃脱?
所以崔昂的挣扎只换来了叶飞更狠的力道。
对此萧霁没有任何要阻拦的意思, 因为他本来就没打算要把崔昂带回去交给别人审讯——直接借着叶飞的手在这里弄死崔昂,才是他亲自带人来抓他的目的。
反正世人都知道叶飞的母亲赵嬷嬷是在孙太妃遇袭时,为了保护孙太妃而死。那叶飞作为赵嬷嬷的儿子,在面对自己的杀母仇人时一时冲动,不慎下手重了些,直接把人给打死了,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
至于崔昂,虽然没经过审讯就把他弄死不太合规矩,但萧霁有手上这些信件作为他犯罪的证据,皇帝知道了也不会怪罪,顶多就是说他几句,再轻罚一下冲动的叶飞以示公正,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如此一来,崔昂就不可能借着他爹的冤案翻身,或是想什么别的招儿替自己辩解脱罪了。
这么做可以省去很多麻烦。最重要的是,萧霁也不用担心自己会被人抓住尾巴。因为除了他手里这几封只有他和姜芜叶飞知道是怎么来的信件,他所做的其他事都是光明正大,有理有据的。
而这也是他和姜芜商量出来的计划中最关键的一步。
这会儿眼看时机差不多了,萧霁才懒洋洋地开口说了句:“好了叶飞,别真把他打死了,虽然已经证据确凿,但这人毕竟还没认罪画押,先把他带回去走个流程吧。”
这话听着是劝阻,实际上却是他和叶飞提前对好的暗号。
叶飞听完深吸口气,直接情绪上头停不下来似的,猛然蓄起全身的力量,狠狠一拳砸向了崔昂的脖颈。
以他的身手和力道,这一拳下去崔昂的颈椎十有八九得断。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们所在的位置突然“砰”的一声大响,同时白烟四起。
叶飞惊了一下,被感受到杀意后,迸发出强烈求生意志的崔昂找到机会躲开了他的拳头。
“公子快走!”
浓烈呛人的白烟阻挡了众人的视线,兵荒马乱中,有人拿刀砍伤压着崔昂的那两个官差,成功救走了崔昂。
萧霁知道崔昂作为原著男主,身上可能会有男主光环之类的东西,所以特地多带了些人把崔昂住的院子里团团围住了。他甚至还带了弓箭手以防万一。
这种情况下,就算崔昂的小厮用烟雾弹帮崔昂摆脱了叶飞等人的钳制,两人也是很难突围逃走的。
可崔昂还是跑了。
因为生性谨慎的他发现陆九峥似乎盯上了他之后,就命人在自己的房间里挖了条逃生用的地道,以备不时之需。
虽然萧霁带来的人从这院子里的其他下人口中问出这条地道的存在后,立马就追了过去,但他们还是只抓到了那个对崔昂忠心耿耿的小厮。
小厮穿着崔昂的外袍,奋力反抗间被官差们杀了。
而崔昂,按说那家伙被叶飞打成那样,就算跑了也应该跑不远。可地道出口在一片临近荒野的贫民区,这里屋舍老旧,环境脏乱,鱼龙混杂,萧霁亲自带人找了大半天也没找到他的踪迹。
萧霁:“……”
生气,但也没有很意外。毕竟就那样一个目无王法,手段极端的人,身上要是没点主角光环,早就被人逮住送去吃牢饭或是直接打死了。
“王爷,每个角落都找遍了,还是没有!”
“那就走吧。狡兔三窟,没准那家伙挖了不止这一条地道,已经跑出这片区域了。”
眼看太阳快要落山,一无所获的萧霁只能先带人离开。
他们一行人离开后没多久天就黑了。等天彻底黑下来之后,被叶飞打得鼻青脸肿,几乎已经看不出本来面容的崔昂才无比艰难地从地道口附近的一处猪圈里爬了出来。
那猪圈与茅厕相连,里头极脏极臭还全是人粪和猪粪,加上地方小猪却多,看着很是拥挤。所以没人想到崔昂会躲到那里去,毕竟他再不受宠也是个公府少爷——一般这样出身的人是想不到这种招儿,也没法这么豁得出去的。
事实上崔昂也确实不是自愿躲进那猪圈里的,是他那曾做过乞丐的小厮发现情况不妙后,强行将他推进去的。当时崔昂就受不住吐了一场。吐完之后他下意识就想出去,可就在这时,萧霁一行人从地道里追出来了。
没办法,崔昂只能死死捂住口鼻,强忍着内心翻涌的恶心,逼自己躺下来藏进猪群里。
期间不停地有猪拱他踩他,还有直接拉在他身上甚至脸上的……
呕!不能再想了!再想又要吐!
爬出猪圈后又大吐特吐了一场,都快把胆汁吐出来了的崔昂无比崩溃地瘫坐在了某个黑暗无人的角落里。
他现在只想马上找个有水的地方把自己泡上三天三夜!
还有萧、霁!今日之辱,来日他必百倍,不,千倍奉还!!!!!
*
虽然没有被抓,但崔昂的反抗和失踪在世人眼里就是承认了自己的罪行。所以从那天起,他就失去官职成了一名见不得光的通缉犯。
庆国公也受他连累,被皇帝迁怒革职大骂了一通。
葛氏为此又跟庆国公大闹了一场,哭着骂他活该。这次庆国公臊眉耷眼的没再吭声,因为崔昂那些事都是瞒着他做的,他什么都不知道却受了连累,心里也很不痛快。
但尽管如此,碍于崔昂生母的关系,他恼怒过后还是派出了人去找崔昂,想暗中再帮他一把。
结果他前脚刚派了人出去,后脚萧霁就让人送了封信给他表示:崔昂做那些事都是为了和你女儿崔灵嫣在一起,你要是不想被我皇兄知道你私藏罪犯之子,不想你女儿再背上个“兄妹乱/伦”的臭名,进一步败坏你全家的名声,就别再管崔昂的事,否则你全家都得给他陪葬。
庆国公看完那封信之后,脸色青白地出了一头汗,半晌终究还是咬咬牙,把派出去的人都叫回来,不再插手此事了。
他不能为了崔昂一个人置全家人于不顾。而且眼下端王知道了崔昂的身世,以此来要挟他,他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实在是没法再护着他了。
许是知道他靠不住,崔昂也没有寻求他的帮助。他也没去找任何自己相熟的人,包括崔灵嫣。
萧霁派人在所有他可能会出现的地方盯了很久,官府的人也一直在全城搜捕他,他的通缉文书更是贴满了大街小巷,可这人就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始终没再出现。
有人猜测他已经顺利逃出京城,也有人猜测他是出了什么意外,已经死了,不然面对这样的天罗地网,他不可能一丝痕迹都不留下。
对此萧霁有点烦,因为他知道那个挂逼不会这么轻易嗝屁,也知道他肯定是暗中躲起来养伤去了。
为此他加强了自己和孙太妃及萧锦珠身边的安保、派人把姜家院子护了起来,还问皇帝要了个女暗卫贴身保护姜芜——他知道那家伙养好伤后一定会回来找他复仇。虽然他占了先机,不怕他回来搞事,也想好了后续要怎么应对,但该做的准备还是得做的。
可崔灵嫣不知道这一点,所以她非常惊慌害怕。
因为一直住在庄子上,消息不如从前灵通,起初她并不知道崔昂出事了,是一个多月之后见他迟迟没再来找自己,忍不住派贴身丫鬟进城打听,才知道他竟然成了下落不明的通缉犯,正在被官府全城搜捕。
而那天,正好是她发现自己的月事迟迟没来的第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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