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我娘说, 夫人下了死命令,不许大家再在府里提二公子的名字。国公爷也对外放话说,自己不再有这么个儿子。奴婢还听人说, 谁要是抓到二公子, 就可以去端王府领五百两赏银。而且端王说了,只要能抓到人, 死活不论……”
那是个阴沉沉的天,窗外乌云密布, 窗内崔灵嫣泪如雨下。她脸色煞白地抱着丫鬟从外头带回来的通缉文书, 听着她从外头打探来的消息,身上阵阵发寒的同时, 只觉得心如刀割。
她从没想过崔昂会出事。因为他心思缜密,行事谨慎, 她很相信他的能力, 所以也从不觉得担心。
可谁知这次他竟失败险些被抓, 还沦为了通缉犯……
都怪萧霁和那个姜芜!若不是他们把她害成这样, 子安哥哥也不会为了给她出气, 去做那样危险的事!
又听丫鬟说, 外头的人都在猜测崔昂要么是逃出京城不会再回来,要么就是逃亡过程中意外死了,崔灵嫣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痛与惊慌,猛地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在地, 放声大哭起来:“不可能!他不会丢下我,他绝对不会丢下我的!”
说是这么说, 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又想到自己向来准时的月事这个月却是迟迟没来, 崔灵嫣就更加崩溃害怕了。
自打住到这庄子里来后,她和崔昂夜里没少私会。虽然庄子里都是她娘派来看顾她的人, 但崔昂不知从哪儿弄来一种十分好用的迷香,每次他来之前,她都会给贴身伺候她的几个丫鬟用上一点,让她们昏睡过去。所以她和崔昂夜里幽会还有了夫妻之实的事,只有旁边这个表面上是她娘的人,实际上却早早就被崔昂收买了的丫鬟桃香知道。
想着自己很可能是怀了崔昂的孩子,崔灵嫣脸色更白了。她六神无主地掐着自己的掌心,过了许久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微颤地对桃香说:“你……你让人去请个大夫过来。别说是给我请的,就说,就说是你自己不舒服。”
桃香贴身伺候她,自然也知道她这个月月事迟迟没来的事。闻言她脸色同样发白地点点头,连忙照做去了。
很快崔灵嫣就在桃香的屋里见到了下人去附近村里请来的乡野郎中。她和桃香一起坐在垂着纱帘的床上,伸出一只手让大夫把脉。
大夫仔细把完脉后笑着说:“恭喜这位娘子,您这是有喜了,从脉象上,孩子已经快两个月大。”
虽然已经有所猜测,但崔灵嫣还是被这消息震得险些没忍住哭出来。
未婚有孕,这对她来说是要命的事啊。
桃香也很害怕——夫人知道这事一定会打死她的!她咽了咽口水,强压着心慌从床上下来,往大夫手里塞了一锭金子,而后声音极低地问:“可有什么药能把这胎给落了?”
虽然崔灵嫣尚未吩咐,但桃香知道这个孩子她是不可能留的。
大夫先是愕然,然后就飞快地扫了那依然垂落着的床帐一眼,收起笑容道:“有是有的,只是落胎一事对女子身体伤害很大……”
桃香飞快地说:“不要紧,您先开给我就是。”
大夫暗道造孽,但这种事他管不了,最终也只能收钱开药。
桃香亲自随他去拿药。
这天天黑之后,她把熬好的药端过来放在了崔灵嫣面前:“姑娘,她们都已经睡过去了,您快把这药喝了吧。”
外头的雨早就停了,被夜色笼罩着的庄子里除了夏日里特有的蛙叫虫鸣,再无其他声音。
崔灵嫣坐在昏黄的烛光里,看着那碗冒着热气和苦意的汤药,眼泪不停地从红肿的眼睛里流出。
她的手紧紧按着自己平坦的腹部,心里满是纠结不舍和痛苦。
这是她和她心爱之人的骨肉,若不是此时情况实在不允许,她一定会将它生下来好好养大……
只是对不起,子安哥哥,眼下的我实在没有能力护住我们的孩子。
还有,你到底去哪儿了呢?我真的好害怕啊……
“姑娘,再不喝就凉了,凉了更苦。”见她挣扎犹豫,生怕事情被人发现的桃香忍不住催促。
崔灵嫣这才深吸口气狠下心,咬牙朝那碗汤药伸出了手……
“嫣嫣!嫣嫣你睡了吗?”
就在她端起那碗汤药即将入口的时候,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人敲响。崔灵嫣吓得手一抖,碗里的汤药洒出了大半。
桃香也惊得一下转过了身:“谁?!”
“是我,顾少凌。”外人的人又轻敲了两下房门,“我回来了!”
顾少凌?崔灵嫣愕然回神。他不是在边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想着少年从前对自己百般维护的样子,崔灵嫣回神看着碗里剩下的汤药,脑中鬼使神差般生出了一个念头:这个孩子,她其实是有办法可以保住的。
“嫣嫣?你睡了吗?没睡就起来见见我吧。我听说你爹娘把你送到了这里来,家都没回就直接过来找你了……”
门外的少年还在敲门,崔灵嫣听着他虽有些疲惫,却难掩朝气与欢喜的声音,一半明亮一半阴影的脸上神色变幻几瞬后,终是定格在了破釜沉舟般的决然上。
“这大晚上的,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少凌,你稍等一下。”
说话间她飞快地脱去被汤药弄脏的外衣,扯松自己的头发,做出了一副刚从床上起来的模样,而后就一把拉过正在惊慌的桃香,对她附耳低语了几句。
桃香听完后震惊得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就摇头想要拒绝。
可这时已经打定主意,下定决心的崔灵嫣压根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直接捂住她的嘴道:“事成之后我会让他收你做姨娘。可你若不肯照做,害得我未婚有孕的事被人知道,我娘第一个就会打杀了你。”
桃香面色一白,犹豫几瞬,终是忍着心慌应了下来:“好,奴婢都听姑娘的。”
崔灵嫣这才松了口气站起身,另披了件衣裳走过去打开房门。
房门外站着一个风尘仆仆的少年将军,正是镇国公府的嫡幼子顾少凌。
他与崔灵嫣同岁,是个性格乖张桀骜,对谁都一脸不耐,唯独会在崔灵嫣面前放低姿态的人。
见崔灵嫣开门出来见他,顾少凌很高兴,直接上前一步,目光热烈地盯住了她:“两年未见,我家嫣嫣越发好看了,只是你这眼睛怎么回事,怎么肿成这样?”
说到最后,他笑脸一沉,“可是谁又欺负你了?”
别看两人自幼相识,但崔灵嫣其实不太喜欢顾少凌。因为这家伙行事霸道,性格乖张,脾气也不好,小时候还非常皮,经常恶作剧作弄她和他们圈子里的其他孩子。
所以在他情窦初开喜欢上她之前,崔灵嫣没少受他的气。只是碍于要维持自己温柔大气的形象,她都是找别人报复回去,从没当面和他闹过不快。谁知顾少凌竟因此喜欢上她,并在明白自己的心意后把她纳入自己的保护范围,不许任何人欺负她。崔灵嫣这才渐渐没那么讨厌他了。
但即便如此,她也从没想过要嫁给他。只是眼下这种情况,她没有别的选择,也只能暂时将就一下了。
这么想着,崔灵嫣没有像往常一样不动声色地找借口赶走他,而是摇摇头露出了欢喜的笑容:“只是一个人住在此处,颇感无聊,有些想家了……不说这个了,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我收到你写的信了,正好战事告一段落,我最近没什么事了,就赶回来看看你。”想到崔灵嫣信中所说,顾少凌收起笑容,目露凶狠,“萧霁他们是怎么欺负你的,你再仔细跟我说说。”
“好。你一路赶回来,定是饿了,我让你给你准备些酒菜,我们边吃边说。”
崔灵嫣柔声说完不着痕迹地看了桃香一眼,而后带着顾少凌去了旁边待客用的花厅。
桃香收到她的暗示后心中很是紧张,她强装镇定地去厨房让人准备了一些酒菜,然后趁崔灵嫣和顾少凌聊天叙旧之际,飞快地出府去先前那大夫家买了些壮阳药回来,悄悄倒进了最后端上去的茶饮里……
第二天,顾少凌被女子的尖叫声吵醒。
他头疼欲裂地睁开眼,看见了未着寸缕的崔灵嫣和满是狼藉的床榻。
床榻上有女子初/夜留下的元/红和他自己弄出的东西,红红白白混在一起,十分的让人面红耳赤。
顾少凌先是震惊,然后就想起了昨晚的事。
昨晚因为久别重逢的欢喜和见到心上人的兴奋,他在崔灵嫣温柔体贴的招待下喝了不少酒。后来崔灵嫣见他有点醉了,就让人送来了说是可以解酒的茶饮。喝完那茶饮后他本来打算去客房休息,谁知送崔灵嫣回屋时,崔灵嫣不慎在门口摔倒,他下意识去扶,却被同样喝多了的崔灵嫣哭着抱住了。
再后来……
顾少凌有点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自己的确是在黑暗中和一个女子颠鸾倒凤,荒唐了一场。
本以为这只是个梦,可谁知竟是真的,而且那女子竟然还是他心心念念惦记着的崔灵嫣!
顾少凌回神后心中暗喜,连忙对正在慌乱哭泣的崔灵嫣道歉,说自己会马上请人上门提亲。
崔灵嫣哭闹一番,将他赶了出去:“我拿你当知心好友,见你风尘仆仆回京,想着你定是一路疲惫,才会让人上酒菜招待你,可你竟然趁人之危,对我……顾少凌,我不想再看见你,你走!”
顾少凌本就喜欢她,眼下发生了这样的事,他当然更要负责,于是想方设法地求崔灵嫣原谅。
崔灵嫣一番拿乔后答应了他的求亲,同时提出了两个要求。
第一个要求是:她从前只拿顾少凌当好友,如今因为一个意外不得不嫁给他,心里很别扭。婚后顾少凌要给她适应的时间,两人从朋友做起,慢慢培养感情。
第二个要求是:她希望尽快举行婚礼,因为她怕昨夜的事一个不慎传出去,给她本就被人毁了的名声火上浇油。
顾少凌自是二话不说,全都应下了。
*
半个月后,崔灵嫣匆匆嫁给了顾少凌。
因为崔灵嫣已经被庆国公逐出家门,名义上不再是庆国公府的姑娘,顾少凌这边的亲人也基本都还在边疆没回来,所以两人的婚事办的十分低调,基本就只是简单走了个过场,把名分给定下来了。
对此顾少凌很不满意,承诺崔灵嫣等他爹班师回朝后,再给她补办一个盛大的婚礼。崔灵嫣却觉得这样很好,因为她本就不是真心想嫁给顾少凌。
和顾少凌一样不满的还有葛氏。虽然崔灵嫣如她所愿嫁给顾少凌一事,让她展露了久违的笑容,但女儿过于简陋的婚礼让她心中很是酸楚。为此葛氏私下又补贴了崔灵嫣许多钱财,还把自己最信任的申嬷嬷也送到了她身边照看她。
崔灵嫣没有拒绝,她腹中的孩子注定要“早产”,她需要申嬷嬷这样经验老道又聪明的人帮她。
就这样,崔灵嫣成功嫁进镇国公府,成为了顾少凌的妻子。
这期间崔昂一直没有出现。
萧霁因此推测出他人不在京城。因为要是人在京城,以那家伙的恋爱脑程度,他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崔灵嫣另嫁他人。
萧霁有点遗憾——白瞎了这么个好机会。不过他一直有派人在暗处盯着崔灵嫣,所以崔灵嫣私下搞的那些小动作顾少凌不知道,他却是一清二楚。
但萧霁知道了也没有管,因为这个顾少凌在原著里,也是个为了女主可以负尽天下人的脑残恋爱脑。
虽然身为男四号的他在原著里戏份不算多,但几乎他的每次出场,都是为了替崔灵嫣报复那些得罪过她的人。
其中有大半是喜欢崔昂的女配。
那些女配有的确实心肠歹毒害过崔灵嫣,但有的只是看不惯崔灵嫣平日行事,在言语上讥讽针对过她。可顾少凌却找来流氓混子,将她们全都侮辱至死。
对他来说,只要是欺负了崔灵嫣,让她不高兴的人都该死,至于那些人到底做了什么,他不关心,也不在意。
在这个过程中,他杀过某位女配身边完全无辜的丫鬟,也灭过偶然撞破他行动的普通百姓全家。萧霁看原著的时候就觉得这人也很有做原著男主的潜质,因为他和崔昂一样傻逼。
所以听手下回来禀报说崔灵嫣疑似有孕,还找顾少凌做了接盘侠的时候,萧霁除了让人把那个大夫接走藏起来,别的什么也没做。
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让他们内部消化,狗咬狗去,挺好。
*
如此过了两个多月,萧霁和姜芜的婚期到了。
第42章
第42章
承天十九年腊月十八, 大吉,宜嫁娶。
萧霁穿着大红色亲王喜服,骑着高头大马, 带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 在锣鼓喧嚣中迎亲去了。
那天阳光明媚,天气极好, 就是临近年关了,天寒地冻的有些冷。但听说那位长得跟神仙公子似的端王要成亲, 百姓们都蜂拥上街看起了热闹。
端王府也准备了两大筐喜钱, 一边走一边洒,引得众人争相冲萧霁喊喜庆祝词, 更有孩童追着迎亲队伍玩耍嬉闹。
萧霁高坐在马背上看着一切,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因为是假成亲, 今天之前, 他没怎么对这场婚礼上过心, 也不曾认真细想过今日的场景。反正亲王的婚事都是交由礼部操办, 他这个新郎官什么都不用管, 只需在婚礼当天跟着礼部派来的礼官, 一步一步按流程走就是了。
直到今天早上起床后,看见自己挂满红绸,贴满喜字的房间和铜镜里穿着大红喜服,看起来和平时完全不一样的自己, 听见一句又一句充满喜气的恭喜,萧霁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虽然他和姜芜是假成亲, 但这场婚礼是真的。
不管是他和姜芜的亲朋好友, 还是今日前来参宴的诸位宾客,亦或是路上跟他们素不相识, 只是来沾沾喜气的普通百姓,他们都在发自内心地地祝福他和姜芜,希望他们能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而他和姜芜,虽然他们不会像真正的夫妻一样同床共枕,生儿育女,但他们也会正儿八经地三拜天地,结发合卺。
未来的两年时间内,他们也要在人前假扮恩爱夫妻,日夜相对,彼此扶持。包括今晚的洞房花烛夜,他们也得一起过……
这些突如其来的发现让萧霁莫名开始紧张,心里也生出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恍惚感。
这种恍惚感一直到他对上贺定弘那张不怀好意的脸,才一下散去不少。
“我们承恩公府的姑娘可不是那么好娶的,兄弟们上,别让他轻易过关!”
皇帝让承恩公认姜芜做妹妹,就是为了抬高姜芜的身份,让她配得上萧霁,所以姜芜今日是从承恩公府出嫁的。
承恩公府得了皇帝旨意,对这门亲事也十分看重,早早就准备妥当,只等着这天的到来。
也是因此,贺定弘今天是作为姜芜的娘家人出场的。
这让他又是心酸又是郁闷,不过自从那天去端王府找萧霁发过疯后,他就已经接受现实,因此很快收拾好心情,拉来了一大帮堂兄弟表兄弟还有狐朋狗友什么的,让他们一起帮忙在萧霁前来迎亲时多出些难题,好好为难一下萧霁,也算是给自己报仇了。
姜家那群小萝卜头们也在旁边嘻嘻哈哈凑热闹。
不过萧霁也带了一大群侄子侄孙来帮自己闯门。所以很快,双方人马就在承恩公府门口上演了文斗武斗各种斗。看得围观群众们哈哈大笑,场面愈发热闹。
萧霁也被这群活宝逗得心里的恍惚感彻底散去,变成了某种从未有过的愉悦。
然后他就直接使用“钞能力”,让姜家那群小孩儿和贺定弘的小伙伴们纷纷倒向了自己。
“叛徒!你们这些叛徒!”和往常一样打扮得花枝招展,风骚无比的贺定弘气得直翻白眼。
萧霁见此嘴角一翘走上前,也往他怀里塞了一个红封:“来,叫姑父。”
贺定弘:“……”
贺定弘在众人的哄堂大笑中,气急败坏地把他怀里的红包全抢了:“姑父就姑父,以后好好对姜……我小姑!不然我跟你没完!”
他恶狠狠地说完后,自己也绷不住笑出了声,“娘的,我辈分怎么这么小,天天得对着年纪比我小的人叫姑叫叔!”
众人又是一顿笑,萧霁也忍不住乐了一句:“回头我帮你问问大舅哥。”
他的大舅哥就是他爹,贺定弘:“……”
好气哦!
“新娘子出来了!”
这时有人兴奋大喊,萧霁抬头一看,就见和他一样身穿大红色喜服的姜芜被喜娘和宝香搀扶着,从承恩公府高大的朱门后面款款而出。
她头上盖着绣有龙凤呈祥图案的红盖头,萧霁看不清她的脸,但依然被她身穿嫁衣朝他走来的模样看得再次恍惚起来。
直到宝香满脸兴奋地把姜芜的手放到他手里,他才倏然回过神。
“新娘请上花轿!”喜婆声音嘹亮,满面笑容地大喊。
萧霁握着姜芜微凉的手,带着她拜别一路将她送出门,这会儿正在承恩公的安慰下不停抹眼泪的岳父姜柏川和其余娘家人,动作有些僵硬地扶着她上了花轿。
这是他两辈子第一次握同龄女孩子的手。虽然只握了一会儿就分开了,但那种陌生奇异的感觉,还是让萧霁耳朵有点发烫。
她的手怎么这么小这么软……
姜芜倒是没什么感觉。虽然这也是她第一次跟男子牵手,但这是婚礼的必备流程,她早有心理准备,所以虽然也不太习惯,但并不在意。
见萧霁似有不自在,她还低声宽慰了他一句:“王爷放心,我既收了您的银票,就有责任陪您演好这出戏,您不必有所顾虑,只管按礼官说的做就是。”
顿时就什么不自在都没了的萧霁:“……哦。”
*
迎亲队伍绕城一圈后在端王府门口停下。
萧霁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将姜芜抱下花轿,随即牵着她的手进府拜堂。
堂上孙太妃早已满脸期待地等着。皇帝也亲自出宫观礼,坐在了另一边的主位上。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完成拜堂仪式后,正式成为夫妻的小两口被送入新房,按照规矩掀了盖头、喝了合卺酒、互相剪了一缕头发打结放在锦盒里。姜芜还吃了生的饺子,在喜婆问她“生不生”时,脸蛋微红地低下头说了句“生”……
萧霁见此耳根又开始发热。他故作镇定地移开视线,没再看今日盛装打扮,妆容明艳,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会闪光一样的姜芜,说了句“你先休息,不必等我”,就先出去接待宾客了。
姜芜没发现他的异常,微笑着目送他和房中其他人全都离开后,才软下身体舒出一口气,摘下了头上那顶缀满了珍珠与宝石,快把她脖子压断了的凤冠。
这一天折腾下来好累……
王妃不好当啊。
好在东家善解人意,允许她早点休息,不然她还得戴着这沉重的凤冠,顶着这一脸黏糊糊的大浓妆,静坐在喜床上等他回来。
姜芜暗暗庆幸,而后将凤冠放在铺满红枣桂圆花生莲子的喜床上,对一旁随她陪嫁而来的宝香说:“让人打点水来,我要洗脸。”
“啊?”宝香正兴奋地四下打量,听见这话迟疑了一下说,“这样是不是不太好?虽然姑爷心疼你,让你早点休息,但我跟人打听过,新妇刚进门这晚,最好还是等夫君敬酒回来一同洗漱就寝,这样更吉利……”
姜芜知道她一心盼着自己和萧霁和和美美,才会这般在意这些细节。她心虚地眨了两下眼睛,微微偏开了视线,声音软软道:“没事,王爷都不在意呢。而且我脸上的脂粉太厚了,一会儿王爷碰到怕是也会觉得不舒服。”
宝香一想也是,就不再阻拦了。
姜芜在她的伺候下洗去脸上脂粉,拆下高盘的发髻,把身上繁复华丽的嫁衣也换了下来,又吃了些摆放在床边炕桌上的糕点,这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之后她就让宝香去休息了。
宝香走得很干脆,但临去前她飞快地往姜芜怀里塞了本画册,还红着脸冲她挤了挤眼睛:“这是我特地找玉娘姐帮忙弄来的好东西,趁王爷还没回来,你那什么,赶紧好好看看。”
姜芜:“……”
姜芜一看就知道那是什么,她无奈地接过宝香的“好意”,宝香这才嘿嘿嘿地走了。
屋里终于只剩下她一个人,姜芜拿着那本画册走到喜床边坐下,随手翻开了一页,结果冷不丁就被里头那些堪称是栩栩如生的精美画面看得脸蛋一红,差点呛到。
姜喻的生母王姨娘和她名义上的嫂子承恩公夫人,都在她出嫁前给她准备了许多出嫁时会用到的东西,其中就有教导人事的春/宫画册。但姜芜自觉用不到,都只看了个封面就放下了。
这会儿她也是没事干觉得无聊才会随手翻开,谁知这里头的内容竟是如此直接……
她赶紧把画册合上了,可还没找到地方把它藏起来,外头就传来了脚步声。姜芜心下一跳,下意识把手里的画册扔到了床底下。
“行了,我要……我要去找我家王妃了,你们都走……走吧……”来人自然是萧霁。他大着舌头说完这话后,砰的一声关上房门,把前来闹洞房的人都挡在了外头。
姜芜听他的声音像是醉了,赶紧起身走了出去。
“王爷……”刚走到外间,就见少年飞快地转过头冲她挑了一下眉毛。姜芜瞬间意会,抬高了声音说,“王爷怎么醉成这样了?快,快进屋躺下。”
萧霁一下就笑了。
他懒洋洋地靠在门上,嘴角单边勾起,一双平日里总是带着点漫不经心和拽意的丹凤眼里,漾出了水波一样的笑意。
这个笑莫名带点勾人的意味,姜芜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就意识到他应该是真的有点喝醉了。
要不然他是不会笑成这样的。
她不由有点新奇,下意识多看他了几眼后,才吩咐外头候着的丫鬟仆从去煮醒酒汤。
“不用醒酒汤,我没醉。”萧霁这才回神似的开口,有点踉跄地往屋里走了两步。
姜芜:“……”
姜芜见此不得不上前扶他。
萧霁被她带着走到八仙桌旁坐下后,揉着胀痛的脑袋叹了口气:“好吧,我有一点点醉了,但只有一点点。我还是知道你叫姜芜,我叫萧霁的。”
姜芜猝不及防被他逗笑。
这人平日里看着酷酷拽拽,挺难接近的,没想到喝醉酒之后这么有趣。
萧霁确实有点醉了,但确实如他所说只有一点点,没有很严重。
今日宾客众多,他这个新郎官免不得被灌酒。不过他叫了好几个侄子替他挡酒,自己也在喝酒时偷偷倒了一些,所以其实没喝多少。只是原主这具身体酒量太差,他这才晕晕的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嘴。
但他意识还是清楚的,眼睛也没花。
这会儿看着换了身大红色的寝衣,黑发长长披散下来,雪白的脸微微发红,杏眸弯弯笑得开怀的姜芜,萧霁呆了呆的同时脸上一阵发烫,心脏也怦怦怦地跳了起来。
她看起来……好可爱啊……
姜芜不知道萧霁在想什么,见他直愣愣地看着自己,一副有点呆也有点茫然的样子,更想笑了。
这人醉酒之后真的和平时很不一样。
没一会儿千流送醒酒汤来了,姜芜忍下笑意道:“王爷喝点醒酒汤醒醒酒吧。”
萧霁这才耳朵红红,心慌意乱地回过神:“嗯,喝,你也喝。”?她又没喝酒,喝什么喝呀。姜芜再也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来。
萧霁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蠢话。
“……”他脸上耳根连带着脖子都烫了起来,飞快地端起那醒酒汤一饮而尽,捂住了脸,“姜芜同学,你别笑了,再笑本王要恼羞成怒了。”
姜芜:“好、好的。”
然后笑得更大声了。
萧霁:“……”
萧霁起初有点窘,但被她带着带着,不知怎么也跟着笑了出来。
两人莫名其妙地傻乐了好一会儿,姜芜才率先不好意思地停下来轻咳道:“王爷的酒,醒了吗?”
“……醒了。”萧霁确实比刚才清醒了不少。回想起自己刚才说的所言所为,他身体一僵,有种突然社死的羞耻感。但事情已经发生,懊恼也没用,他只能强装无事地转移话题道,“那个,你怎么还没睡觉,我不是让你别等我,先休息吗?”
这会儿已经很晚了,但一旁的案桌上点着两根粗壮的龙凤红烛,照得屋里很是亮堂。
姜芜摇头笑了下:“我还不困,而且哪有夫君还没回房,新妇就先自己睡下的?这不合规矩。”
先洗漱更衣不要紧,可丈夫还没回来自己就先躺下睡了,这就有不敬夫君之嫌了。她自然不能刚来就做这样会落人话柄的事。何况屋里就一张床,姜芜也不知自己该睡在哪里。
萧霁也想到这个问题了,他抬头在屋里扫了一圈,压低声音说:“现在可以睡了,你进去睡床吧,我睡那边那个小榻。”
他的寝屋很大,分为外间和里屋。里屋摆放着一张很大的黄花梨木拔步床,床边还有一张长长的书案。外间摆放着八仙桌和博古架等物件,南边的窗户下还放了张平时喝茶待客用的贵妃榻——这会儿他口中的小榻,指的就是那张贵妃榻。
“还是我睡小榻,王爷睡床吧。”姜芜却是起身道,“您是东家,哪有您把床让我的道理。”
见她说着就要往那边走,萧霁下意识抬手抓住了她的胳膊:“不行。”
姜芜一愣,萧霁也一愣。他心跳乱乱地收回手,故作镇定道,“知道我是东家,你还不听我的话?反正我不可能让你一个姑娘家睡外边,你赶紧进屋去睡吧。”
这人真的很好。姜芜回神笑了一下,又见他实在坚持,便想了想说:“那要不,我们还是一起睡床吧?”
萧霁:“行……啊??!!”
第43章
第43章
嫁过来之前姜芜就知道, 萧霁找她假成亲是想拿她当挡箭牌,免得皇帝另赐女子给他。所以成亲之后,他们是要在人前扮演“恩爱夫妻”的, 这样一来他们就不能分房睡, 也不能被人发现他们是分床睡。所以她早就做好了成婚后可能要跟他同睡一床的准备。
这会儿见萧霁一脸吃惊,像是被自己吓到了, 姜芜解释道:“如今天冷,屋里又只有一床被子, 若是叫人再拿一床, 怕是会引来不必要的猜测。而且我们已经成婚,王爷总不能往后每天都睡小榻, 那样既不舒服,也容易被人发现我们是假成亲。所以既然早晚都要适应, 那不如就从今晚开始, 反正王爷的床够大, 你我各睡一边, 互不干扰便是。您放心, 我睡相很好, 不会影响到您休息的。”
萧霁:“……”
这是睡相的问题吗?
不过她说的话很有道理,他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回神后也只能用玩笑来掩饰自己的莫名紧张:“虽然但是,你就不怕我趁人之危, 对你做点什么啊?”
姜芜笑了:“若王爷是那种人,我今日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她对萧霁放心, 可萧霁对自己不放心……也不是, 就是他毕竟是个男人,再说人心隔肚皮, 她怎么能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
想到这萧霁忍不住皱眉:“你爹没跟你说过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吗,万一我之前都是装的呢?”?怎么还有人自己骂自己的?
姜芜愣了一下,忍不住揶揄:“就冲王爷您这狠起来连自己都骂的样子,我就知道自己定是没看错人的。”
无法反驳的萧霁:“……”
他今晚好像一直在说蠢话……算了,还是闭嘴吧。反正他肯定是不可能对她做什么的,既然她都不担心,他一个大男人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睡觉睡觉!
这么想着,萧霁就快速结束话题,往隔壁净房洗漱去了。
等他洗漱完换好寝衣回来,姜芜已经收拾好洒在被褥上的红枣等东西,将那张可以睡下四五个人的超大拔步床规规整整地分成两个区域。
她问萧霁是想睡里面还是想睡外面,萧霁胡乱选了外面,两人就一先一后地上床躺下了。
屋里烧了炭火,其实并不冷,但姜芜没有脱去那件材质较为厚实的红色寝衣,萧霁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只穿贴身衣物睡觉。
他们各自躺在床的一边,中间远得还能再躺下两个人,但上床躺下之后,刚才还挺轻松的气氛,不知怎么就渐渐古怪了起来。
萧霁就不说了,他自躺下那一刻起就变成僵尸了。至于姜芜,她倒是没那么紧张,但毕竟是第一次离开亲近的家人,来到一个从前并不十分熟悉的男子家里,她哪怕是提前给自己做过心理建设,这会儿也难免会因为陌生的环境和“同床共枕”这件事,生出些本能的忐忑。
若是能把烛火吹灭,可能还好些,偏偏按规矩,桌上那对龙凤喜烛是要一直燃至天明,不可中途灭掉的。
虽然萧霁上床后放下了床帐,将大部分光亮都挡在了外头,但他们隐约间还是能看见彼此的身影,也没法忽略对方的存在。
两人都闭上了眼睛,希望自己能快点睡着。可萧霁刚喝了醒酒汤,这会儿一点困意都没有。姜芜倒是很累了,但她这会儿也不太想睡。
“那个(王爷)……”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开了口。
姜芜一愣,重新笑起来:“王爷先说。”
萧霁被她那因为躺在被窝里,听起来软糯糯的笑声听得心里一痒,身体更僵硬了,他轻咳了一声,不甚自在道:“我就是想问问你明早你想吃什么……你呢,刚才想说什么?”
“我吃什么都可以。”姜芜不挑食,她回答完之后说,“我方才是想问王爷,那个崔昂,是不是至今都还没有消息?”
……?
大好的晚上为什么要聊那傻逼?
萧霁眼皮一抽,心不痒了,紧绷的身体也松下来了。他重新闭上眼睛,语气变回正常说:“是还没有消息。那家伙比老鼠还能躲,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不过崔灵嫣还在这里,他肯定会想办法回来。”
姜芜其实也只是没话找话,随口一问。她想了想,又问了个自己早就想问的问题:“这个崔昂从前只是庆国公府一个不受宠的庶子,如今又成了一无所有的通缉犯,即便侥幸逃出升天保住了性命,按说也没法再掀起什么风浪。可我观王爷似乎很忌惮他,这是为什么呢?”
如果不忌惮崔昂,萧霁就不会在崔昂逃走之后,特地问皇帝要女暗卫来保护她。可如今的崔昂只是一只纵然满心仇恨,也只能在暴风雨下东躲西藏,以求活命的丧家之犬罢了,萧霁为什么会觉得他会有能力回来找他们复仇呢?
萧霁没法实话实说,只能用“直觉”来解释:“那家伙有点邪性。我也算是布下了天罗地网去抓他,可他孤身一人,不但成功逃脱,还藏到了至今都没有被人发现。普通人可没有这样的运气。而且他向来狂妄自负,不然也不会做出刺杀我母妃的事,所以我觉得他不会甘心做个逃犯,肯定会想方设法回来找我报仇。”
姜芜听了这话觉得有些道理,但心里还是有种哪里不太对的感觉。不过萧霁不愿多说,她也就识趣地没再多问。
“那不如我们想个法子把他引出来?不然我们在明他在暗,总是不能安心。”
萧霁也是这么想的。他心里也早有主意,只是时机未到。这会儿见姜芜提起,他就把崔灵嫣和崔昂私通怀孕,为了把孩子生下来,找了顾少凌做接盘侠的事告诉了她。
姜芜听完很惊讶。崔灵嫣前阵子匆匆嫁进了镇国公府一事,她也听说了,但她不知道这件事里竟有这样复杂的隐情。
听完萧霁的话她有些同情被崔灵嫣蒙骗了的顾少凌,可萧霁却说那也不是个好东西,还把顾少凌曾经做过和未来可能会做的事都告诉了她。
“以后你要是见到他,尽量离他远点。崔灵嫣肯定会跟他说你的坏话,让他来找你的麻烦。”萧霁想到这,下意识睁开眼看向姜芜叮嘱了一句,“反正你要是出门,一定要记得带上凤英,她会保护你。”
凤英就是那个他从皇帝那要来保护姜芜的女暗卫。她如今和宝香一样都是姜芜身边的大丫鬟。只是她不如宝香和姜芜熟悉,又沉默寡言不爱说话,所以刚才一直守在外面。
姜芜应声说好。
然后萧霁才把自己的计划告诉她:“我已经让人把崔灵嫣嫁给顾少凌的消息往京城之外传播,姓崔的应该快听说了。等过阵子镇国公府传出崔灵嫣怀孕的消息,他肯定会忍不住回来见崔灵嫣,到时我们再看看能不能瓮中捉鳖。”
崔灵嫣是崔昂的逆鳞。他能暂时忍下仇恨和不甘,但绝对忍不下被心爱之人戴绿帽这种事。
姜芜听着他的话,也无意识地侧过身看向他:“好。但万一他能忍住……”
萧霁冷不定对上她水灵灵的,像是蕴着星光的眼睛,心跳又开始失序。他赶紧把头转回去说:“那他也会回来找他的顶头上司陆九峥,让他帮自己洗脱罪名的。”
原著里崔昂利用一对不知道和陆九峥是什么关系的母子,踩着陆九峥上位还害死了他。现实中他也肯定会想办法接触陆九峥。所以除了崔灵嫣那,陆九峥那他也安排了不少人暗中盯着。
“殿前司指挥使陆九峥?”陆九峥恶名满京城,姜芜也是听说过的。听见这话她忍不住蹙眉,“他和崔昂关系很好?”
如果是这样,那这事就麻烦了。因为陆九峥是皇帝的心腹,位高权重,深得帝心。有他帮忙,崔昂极有可能成功翻身。
好在萧霁摇头否认了:“他们不熟,但崔昂手里可能有陆九峥的把柄。”
“原来是这样……”
两人又就着这个话题聊了几句,然后心跳已经恢复正常的萧霁才说:“时候不早了,你快睡吧,明天还得进宫谢恩呢。”
姜芜对他内心各种起伏的事一无所知,她确实有些困了,便客气地说了句:“好,王爷您也早些休息。”
然后就转身背对着他睡了。
因为累了一天,又和萧霁聊了会儿天缓解了尴尬,她很快就呼吸均匀地睡着了。
留下萧霁脑子有点纷乱地瞪着床顶,过了许久才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结果刚睡着没多久他就开始做梦。
梦里他和一个看不清脸的女孩儿结婚了。女孩儿穿着白色婚纱,肤色很白,气质很好。他跟她在教堂里交换对戒,互相亲吻,然后亲着亲着,场景就变成了一张铺着大红喜被的拔步床,他抱着那女孩儿倒在床上,他们身上的大红喜服交叠在一起……
后面的事不必多说,反正就跟他以前做过的春/梦差不多。就是梦境快结束的时候,萧霁突然看清了身下女孩儿的脸。
“王爷,我好喜欢你……”
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如同藤蔓一样攀附在他身上的女孩儿突然气息乱乱,声音娇娇地叫他。然后那张原本雾蒙蒙的看不清的脸,就一下变成了姜芜。!!!姜芜!怎么会是她?!
萧霁猛然睁开眼,心跳得差点从嘴里蹦出来,喉咙也干得像是要冒火。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的身下……
草!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的那个瞬间,少年全身的血液一下全冲上了脑袋。他满脸通红地僵在那,好一会儿才心惊肉跳地去看姜芜。
姜芜气息均匀,睡得很香。就是……
看着不知什么时候从床的最里侧滚到了他身边来,一条腿还压到了他身上,睡得十分放肆的姜芜,萧霁脑袋一嗡,差点没忍住跳起来。
说好的睡相很好呢???
又见她的腿马上就要压到不该压的地方,他顾不得自己有可能会吵醒她,心慌意乱地坐起身将她往床内侧一推就跳下床跑了。
跑到一半萧霁又折回去给姜芜盖了一下被子,然后才顶着满脸滚烫,逃也似的去净房换裤子了。
幸好净房里备有干净的衣物,也幸好这会儿天还没亮,不然被姜芜知道,他在她心目中的形象,怕是立刻就要从“值得信赖的好人”变成“虚伪下贱的禽兽”了。
又想到自己刚刚做过的那个梦,萧霁一边心乱如麻地蹲在净房里用早就已经冷了的水搓裤子,一边红着脸暗暗唾弃自己:你可真臭不要脸啊你,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第44章
第44章
这天晚上姜芜睡得很好。
她本来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或是睡不安稳, 但可能是太累了,竟然一觉睡到了天亮。
醒来的时候她没看见萧霁,宝香说他天刚亮就起床晨练去了。
“姑爷不许我们叫你, 说让你多一睡会儿。”宝香是在姜芜起床之后进来的, 所以她没发现姜芜昨晚是穿着那身厚实的寝衣睡觉的。
这会儿她一边端来温水伺候姜芜洗漱,一边小声问道, “今早进屋的时候,我看见姑爷手里拿着的元帕上全是血, 还有姑爷也是两眼青黑, 瞧着像是一夜没睡,你们这……他昨夜该不会是折腾了你一宿吧?”
姜芜那时正在漱口, 闻言猝不及防,一口水喷了出来。
“哎呀, 快擦擦! ”宝香连忙拿洗脸的巾帕给她擦嘴, 然后才皱起眉头不太放心地念叨道, “你别不好意思回答, 你出阁前我悄悄跟咱们巷子里的胖婶她们打听过, 她们都说成亲之后, 这夫妻敦伦之事不宜太少,但也不宜太多。说是太少了不利于夫妻感情,太多了对身体不好。尤其姑爷从前不近女色,这一朝开了荤, 怕是会食髓知味,索要无度。若真是这样, 你可得以自己的身体为主, 不能全由着他……”
姜芜母亲早逝,家中没有女性长辈教导这些, 宝香唯恐她什么都不知道地嫁进王府,会吃某些不能对外人言的暗亏,所以事先找相熟的邻居妇人们做了不少功课。
姜芜听得哭笑不得,等她念得差不多了才重新漱了口说:“放心,我有分寸。昨夜……我们很快就结束睡觉了,没有折腾很久。王爷没睡好,应该是因为床上多了个人,还不太习惯。”
至于那元帕,应该是萧霁为了交差,在上面做了手脚。
“什么?很快?”宝香听了这话眉头却并没有松开,反而一下停住手中的动作,眼神惊疑地压低了声音问,“有多快?到没到一炷香的时间?”
“……?”姜芜没有经验也不太懂,但又不能露馅,于是一脸淡定地胡说道,“没有,也就半炷香不到吧。”
把时间说短一点,这丫头应该就不会担心她会累到了吧?
结果宝香脸色大变:“什么?!半炷香都没有?!那你岂不是——”
被她吓了一跳的姜芜:“岂不是什么?”
岂不是嫁了个中看不中用的银样镴枪头!
宝香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可想着住在她们家巷口的胖婶说过男人第一次都会比较快,她还是把这话咽了回去:“没……就是,就是胖婶说过,男人要是在这种事上时间太短,说明身体不太行,平日里得多进补。不过姑爷可能是第一回比较紧张,说不定过两日就好了。”
不管怎么说,她家姑娘都已经嫁过来了,就算姑爷真是个银样镴枪头,她也不能说出来扎姑娘的心。大不了……大不了她再去问问胖婶她们,看看有没有法子能叫姑爷支棱起来!
姜芜听了宝香这话才知道自己无意间坏了萧霁的风评。她顿觉心虚,连忙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嗯……王爷现在在哪儿?时候不早了,我该跟他一起去给太妃娘娘请安敬茶了。还有你,往后不要再叫姑娘姑爷,这里是王府,你该叫王爷王妃。”
感觉自己责任重大的宝香心事重重地回过神:“这我知道,我就是私下叫叫……”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梳妆打扮,没多久姜芜就收拾完毕,出门去寻萧霁了。
*
姜芜出门后没走几步,就在抄手走廊处看见了晨跑回来的萧霁。
萧霁那时正心不在焉地走路,冷不丁看见盛装打扮立在长廊尽头,见到他后微微一笑的姜芜,身体顿时变得僵直。
好不容易被冷风吹跑的某些片段,再次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萧霁触电般移开视线,耳根再次火烧似的烫了起来。
春/梦什么的都是正常的生理现象,没什么好在意的……
你会梦到她,只是因为你身边没有其他走得比较近的女生,这不代表什么……
反正她也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赶紧忘掉,忘掉就没事了……
嗯,就是这样,萧霁你他妈争气点!
如此反复自我暗示了一番后,萧霁失控的心跳终于平静下来。
而这时姜芜也已经走到他面前,笑着冲他行礼:“妾身给王爷请安。”
妾身……
草,傻逼心跳你为什么又开始加快!
萧霁一边在心里暗骂,一边强作镇定地开口:“以后见了我不用行这些虚礼。”
“是。”姜芜温顺点头,见他神色似有疲惫,眼下也果然如宝香所说有两片青黑,不由出言关心道,“王爷看起来精神不太好,可是昨晚受妾身影响,没休息好?”
“不是,跟你没关系!”顿觉心虚的萧霁脱口说完后,才又努力保持冷静地表示,“是我喝多了酒头有点疼,所以没睡好。”
其实是因为他昨晚偷摸洗完裤子后,没敢再回床上,而是裹着外袍躺在外间贵妃榻上,翻来覆去地折腾到天亮,一直没再睡着。
后来他看天快亮了,索性就起床晨跑去了。
在冷冽的寒风中跑了几圈后,萧霁精神了不少,心里也不怎么乱了。谁知一看见姜芜,他整个人又开始不对劲。
萧霁只是没有经验,不是傻子,他这会儿已经有点明白过来,自己可能是喜欢上姜芜了。只是他活了两辈子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所以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
直接表白?
怕是会吓得姜芜把他当成居心叵测的臭流氓,马上收拾东西走人。
而且他现在也还不能确定,自己对姜芜的这点喜欢,是不是就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万一他只是生理上到了思/春的年纪,身边又恰好只有她这么一个符合他审美的对象,才会产生喜欢她的错觉……又或者他对她只是单纯的荷尔蒙上头,那这表白对人家姑娘来说就太不负责了。
可是不表白的话,他又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继续自然地跟她相处……
姜芜不知道萧霁正在脑内风暴,听了他的话后她继续关心道:“那王爷现在头还疼么?需不需要先回屋休息一会儿?”
想着自己适应适应应该就不会那么不自在了,萧霁决定顺其自然。他无视自己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强行把刚才不敢往姜芜脸上看的视线转了回来:“不用,等我们从宫里回来我再去休息。现在我回屋换身衣裳,我们先去给母妃请安。”
“好。”姜芜没察觉出他的异常,笑着跟上他说,“那妾身帮您更衣。”
萧霁知道她说这话只是在认真履行自己作为端王妃的职责。可她眉眼弯弯对他自称妾身的样子,看起来好可爱……
她还说要帮他更衣。
虽然只是说给附近的丫鬟仆从们听的,进屋后肯定还是他自己换,但萧霁还是忍不住,飞快地翘了一下嘴角:“好。”
*
两人相携回屋,萧霁自己进里屋换了身衣裳,然后他们才又一起出门,往孙太妃住的馥香苑去了。
馥香苑里孙太妃心情很好地接过了姜芜敬上的茶,还笑容满面地给了姜芜一只水头极好,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白玉手镯作为见面礼。
她原本是有些不满意姜芜的出身,觉得她人虽然挺好,可给自家儿子做王妃还是有些不够格的。但经过上次姜芜和萧霁演的那出“非卿不娶”的戏,皇帝又让承恩公认了姜芜做妹妹,抬高了她的身份,加上近来与姜芜越发交好的萧锦珠也时时在她耳边念叨姜芜的好,孙太妃心里的不满就基本散得差不多了。
又见小两口站在一起宛如一对璧人,孙太妃心里更是欢喜得不行。她拉着姜芜的手就满眼殷切地表示,自己期盼大胖孙子已久,希望他们小两口婚后多多努力,生他个八个十个。
“???什么八个十个,这也太多了,”姜芜还没说话,她身边的萧霁就下意识接了句,“最多两个。”
生孩子很辛苦的好么,他才舍不得让他媳妇生那么多。
“两个?那也太少了!”时下讲究多子多福,孙太妃当即不依道,“你看看你皇兄,膝下皇子皇女加起来都有几十个了。”
“就两个,多了没有。”萧霁啧了声,“母妃不也只生了我和珠珠?”
“……”本来只是表达一下美好期望的孙太妃收起笑容瞪着这倒霉儿子,“我是我,你们是你们,反正我不管,我就要最少……最少六个!孙子也行,孙女也行,反正不能少于六个!”
萧霁无语:“生孩子,您以为是生蛋呢,要几颗就能有几颗。”
反正生几个,生不生,都看他媳妇的意思,如果她不愿意……
萧霁下意识看向姜芜,结果冷不丁就对上了她有些意外的眼神。
他一下僵住了,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竟然正儿八经地考虑起了跟她生几个孩子的事……
草!萧霁你太特么不要脸了!
心虚不已的少年脸皮一烫,猛然别过了头不敢看她。
姜芜见此有点纳闷,不明白他是怎么了。不过这时候被倒霉儿子气到了的孙太妃转而看向了她,满脸期盼地问她愿不愿意多生个几个。
姜芜回神羞涩一笑,回了句愿意——演戏而已,又不是真要她生,她自然要顺着东家娘的意思哄她高兴,免得她心中不满,给她未来两年的工作增加难度。
萧霁:“……”
萧霁不想胡思乱想的,但他控制不住。
第45章
第45章
就在萧霁无法自控地胡思乱想时, 依然是富贵天真的模样,但看着比前段时间更圆润了些的萧锦珠气喘吁吁地跑来了:“对不住对不住,我来晚了!”
她是萧霁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按规矩今日得来跟新进门的嫂嫂认个亲。虽然她和姜芜早就认识, 不用别人再做介绍,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
“你这丫头, 不是跟你说了早点来吗?怎么现在才到?”看见女儿,孙太妃的注意力终于从姜芜身上转开。
萧霁也终于可以控制住自己的脑子了。
“本来我早就到了, 但是临出门的时候, 府里……府里有几人打架了,我去……去处理了一下, 所以才耽搁了一会儿……”萧锦珠跑了一路累得很,说话间一屁股瘫在了孙太妃旁边的座椅上。
姜芜见她喘得厉害, 就亲自倒了杯茶水递给她。萧锦珠也不跟她客气, 接过咕噜咕噜喝完后, 笑嘻嘻地凑过去拉住了她的手:“谢谢嫂嫂。等了这么久我终于等到你正式成为我嫂嫂啦!”
自那日生辰宴后, 两人就常有往来, 姜芜跟她也已经很熟了。闻言她笑着把自己早已备好的见面礼送给萧锦珠, 然后才道:“你府上有人打架,那可有人受伤?你自己没事吧?”
萧锦珠摇头:“没事,我好着呢,我就是去劝了个架, 然后把该罚的人给罚了。”
孙太妃是个思想很传统的人,虽然也生气谢明宵和崔灵嫣的事, 心疼女儿受了委屈, 可并不赞成她养面首的行为。为此她还跟萧霁闹过一阵,觉得萧霁给萧锦珠送男人的事是在坏萧锦珠的名声, 是在害她。
萧霁没办法只能吓唬她说,萧锦珠为了谢明宵要自杀,他是不得已才想出这么个办法转移她注意力的。
名声和性命一比,那自然是女儿的性命更重要,孙太妃这才勉强消停下来不闹了。但尽管如此,她还是很反感女儿养面首的事,所以这会儿萧锦珠没敢把话说的太明白。
因为那几个打架的人,就是她阿兄送给她的那几个面首和谢明宵。
他们打架的原因萧锦珠没完全弄明白,反正她听下来,觉得大概就跟后宫妃子们争风吃醋差不多。唯一能确定的事,先动手的人是谢明宵,但因为他跟那七人是一对七,所以他的下场比较惨,脸都被打歪了。
萧锦珠回想起他鼻青脸肿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改往日高冷疏离地与那七人互相指责,愤怒吵架的样子,心里有些恍惚的同时只觉得索然无味,也再不能泛起半点波澜。
她终于意识到从前被自己视为天神的谢明宵也不过如此。
为此她更感激将她从迷障中点醒的姜芜了。
若不是姜姐姐,不,现在该叫嫂嫂了,若不是嫂嫂,她这会儿只怕还处在对谢明宵求而不得的痛苦中无法挣脱,哪能像现在这般看得清楚,想得明白。
嫂嫂,当世大善人呀!
萧锦珠这么想着,就拉着姜芜叽叽喳喳地说起了自己近来听说的京中八卦,还非常快乐地邀请姜芜去她的公主府玩耍。
姜芜自是欣然应下——虽然萧霁说成亲之后,她可以和以前一样回家照顾家里的小萝卜们,但刚成亲这阵子,她肯定不能天天往家跑,所以应该是有空去公主府做客的。
旁听的萧霁本来没什么感觉,可想到便宜妹妹的公主府里别的特色没有,只有那七个他亲自挑选出来送到妹妹府上的,不仅能歌善舞,还能说会道,各有特长的美男子,他顿时就有点听不下去了:“行了,时候不早了,我们得先进宫谢恩了。”
萧锦珠是个和她母妃一样神经大条的人,闻言笑嘻嘻冲他和姜芜挥手说好,一点没感觉到不对。
姜芜却隐约察觉到了萧霁的不快或者说警惕。
走出馥香苑后,她有些迟疑地低声问他:“王爷可是不希望我去公主府做客?”
萧霁没想到她这么敏锐,顿时心下一惊,一脸真诚地表示:“不是,就是她那府上乱糟糟的,我怕你去了会不自在。”
“原来是这样。”姜芜放了心,她还以为萧霁是不愿意她跟萧锦珠走得太近呢。又想到萧锦珠刚才偷偷跟她说美男环绕的感觉快乐极了,她不由失笑,同时也有些好奇,便下意识问了萧霁一句,“听说长公主府上那几位面首,都是王爷命人寻来,还亲自过了眼的,不知他们是否都真如传闻中那么俊美?”!她怎么开始对那几个男的感兴趣了!
心中危机感顿生的萧霁沉默片刻,开玩笑似的转头对着她:“还行吧,也就比本王差点。”
姜芜对上他那张确实深受上天偏爱的脸,微微一怔,继而发自内心地恭维道:“只比王爷差一点,那定然都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见她这话说的真心实意,眼中也满是对自己这张脸的赞赏,萧霁放心了点,然后他才不经意似的动了动指尖,低声对她说道:“你要是喜欢长得好看的男人,两年之后我也可以帮你找一个。不过除了好看,你对自己未来的夫君,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要求?”
姜芜不知道他问这话是别有用心,闻言只觉得自己这东家当真是十分贴心。她想了想,也压低声音与他开了个玩笑:“没有别的要求,就是与王爷一样,长得好看,待人贴心,然后不用我真的与他做夫妻就行。”
萧霁:“……”
萧霁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高兴。但姜芜话中对他的肯定,还是让他忍不住翘了一下嘴角:“看来你对目前这份工作很满意,那两年后我要是还需要你配合我……”
姜芜立即眼睛一亮地表示:“只要东家需要,不管几年,哪怕是一辈子,我都愿意为您效劳。”
这样的婚姻模式对她来说太过完美,如果可以的话,她很愿意跟萧霁合作一辈子。只是萧霁肯定不需要,毕竟他找她合作只是为了解一时之急,日后肯定是要另娶自己真正喜欢的女子做王妃的。
萧霁:“……”
萧霁心情更复杂了。他想再说点什么,但又不知该说点什么,最终只能小心试探道:“你就没想过找个自己真正喜欢的人,跟他认认真真,恩恩爱爱地过一辈子么?”
姜芜想过的,但她不觉得自己能遇见那样的人。而且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情爱,她更想把自己的精力和心思放在照顾自己的家人和赚钱做更多想做的事情上。
再说所谓的情爱也不见得是好东西——看看那个崔昂,为了他和崔灵嫣之间所谓的爱情,做了多少坏事,害了多少人。还有崔灵嫣,她也并不无辜。所以如果所谓的爱情就是他们那样的,那姜芜别说是这辈子,就是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宁肯一个人孤独终老。
听完她的回答后,萧霁无言以对。因为在他喜欢上姜芜之前,他也觉得爱情这种东西一点卵用没有,还很容易让人失智。所以他对它也是毫无期待,甚至可以说是嗤之以鼻。
可现在,已经开始尝到个中滋味的他不得不承认:这东西的存在,还是有其必然性的。
*
姜芜不知道萧霁在想什么,随口与萧霁闲聊几句后,她就坐上马车与他一起进宫去向皇帝谢恩,顺便认亲了。
这也是他们必须要走的流程,因为皇帝很看重自己的血亲和家庭。
皇帝后宫妃子不少,儿子女儿众多,孙子孙女都有了十几个,姜芜跟着萧霁大概认了一遍,得了不少礼物,也送出去不少礼物——当然这些礼物都是萧霁提前让人备好的,她只负责送一下。
等认亲流程结束,他们也没有马上出宫,因为皇帝正好想借这个机会跟平日里不常见面的儿女们孙孙们一起吃个团圆饭,所以早早就让人备好了宴席。
宴席设在傍晚,快开始前,孙太妃和萧锦珠也奉诏进宫了。
因是皇家家宴,没有外臣在场,皇帝表现得十分随意。他本就是个性格爽朗豪迈,不拘小节的人,这时候太子父子都还健在,他也还没开始发疯,所以底下的皇子公主,皇室宗亲们在他面前都很放得开。
大家吃喝说笑,好不热闹。
宴席期间有不少人来向姜芜示好,还有好几位以太子妃为首的公主王妃对她发出宴会邀请,表达了善意。姜芜提前对皇室成员做过了解,也问过萧霁哪些人需要结交,哪些人需要避着,所以应对起来游刃有余。
这让原本以为她出身不高,会怯场甚至是出丑的众人十分惊讶,继而纷纷夸赞萧霁娶了个好王妃。
萧霁年纪不大但辈分高,包括太子太子妃在内的诸位皇子王妃,公主驸马都得恭恭敬敬叫他一声皇叔。他又是个不涉朝政的闲散之人,性格也一向和善好相处,所以在皇室中人缘很好。
在场大部分人都是真心祝福他,真心想跟姜芜交好。
不过也有那么一小部分人,或觉得姜芜出身太低看不上她;或因为亲朋好友中有人喜欢萧霁而讨厌捷足先登的姜芜;或与萧霁有怨,想拿他新娶的王妃让他难堪,所以姜芜也听到了一些不怀好意,暗藏陷阱的话。
但姜芜脑子转得快又早有准备,听到这些话时,全都在不动声色间一一挡了回去,没让自己吃到一点亏。
众人见此越发不敢小觑她,萧霁则是忍不住勾唇。
这姑娘聪明的很,这些人几句话就想让她吃瘪,那是做梦。
不过他们竟敢当着他的面欺负他的王妃,他自然也不会惯着。所以萧霁在心里默默暗赞完姜芜后,就抬起眼皮挨个怼了回去。
“老三听说你家小二前些天在杏香楼吃醉酒跟人打起来了?我记得他才十四岁吧,这年纪正在长个子呢,你这当人家父王的得多让他注意身体,别年纪轻轻的就把自己给掏空了。”
“老八媳妇你最近伙食不错啊,瞧着胖了有整整两圈吧。”
“十五听说你府里的侧妃跟人私通被你给抓到了?别太生气,生气伤身,凡事想开点。”
“老六家的大丫头,我记得你已经许人了是不是?许的哪家来的……哦,想起来了,是陈家那个还没成亲就背着你搞出了三个私生子那个老二是不是?”
“还有十三家的三丫头……”
原主在人前向来是宽仁温善,没有棱角的软和性子,即便遇到什么不快,也通常是皱皱眉头,不予理会地走人,何曾这样看似关心,实则狠踩对方痛点地说过话?
众人,尤其是被他点到名的那些人都是又惊又怒。
偏偏萧霁辈分高,他们就是气得想跳脚也不能说什么,只能顶着一张五彩纷呈的脸在众人各种各样的视线中,忍气吞声地用傻笑或尿遁之类的手段应付过去。
萧霁见傻逼们都闭嘴了,这才神清气爽地看向姜芜,往她碗里夹了一只鹅腿:“来,多吃点。”
姜芜:“……”
谢谢,但这鹅腿有点大,她现在不太方便啃。
想是这么想,姜芜回神后不知怎么有点想笑。她也亲自拿起酒壶,动作优雅又不失亲昵地给他添了一杯清酒:“王爷也多喝点。”
萧霁本来不想喝酒,但看着她赏心悦目的动作,听着她轻柔含笑的声音,他的手不自觉就拿起了酒杯,将里头带着辣意的清酒一饮而尽。
喝完之后他才耳根热热地在心里啧了声:萧霁你完了你。
皇帝不知道弟弟在想什么,见新婚的小两口怼完不识趣的讨厌鬼之后,甜甜蜜蜜地挨在一起,你夹给我吃,我为你添杯,看起来好不恩爱,不由得想起了自己与已故贺皇后之间的过去。
他有些欣慰有些羡慕也有些怅然,于是喝了一会儿酒,叮嘱了萧霁和姜芜几句诸如要彼此扶持,好好过日子之类的话,就提前离场,去灵堂对着已故贺皇后的牌位怀念往昔了。
皇帝不在场,大家更放得开了,也没人敢再找萧霁和姜芜的不痛快。
于是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外头突然有小太监声音尖细地通报:“庆平长公主到!”
庆平长公主?萧霁一顿,下意识朝殿门处看去。
“哟!今儿宫里热闹得很嘛!”
人未到,声先至。紧接着一个年约四十五六,画着吊梢眉,长着三白眼,颧骨高高,面相尖刻,但衣着打扮很是富贵的中年妇人就下巴高仰,满脸傲然地从殿门外走了进来。
众人看见她相继行礼请安,可她却理也不理地径自走到萧霁身边的姜芜面前,表情很是轻蔑地上下打量了她两眼,口出鄙夷道:“你就是霁哥儿刚娶进门的媳妇儿?长得确有几分姿色,难怪能把这小子迷得晕头转向,连你卑贱的出身都不在意了!”
原本热闹嘈杂的大殿内顿时一静,萧霁带笑的脸也冷了下来。但他还没开口,太子萧世承已经先替他出言道:“大姑姑此言不妥,小皇婶乃是小皇叔的救命恩人,父皇感念其忠勇贤德,才会将她赐婚给小皇叔做王妃……”
庆平长公主语气稍软地看了他一眼,打断道:“长辈说话,大宝你这个小辈不要插嘴。”
已经三十多快四十了的“大宝”萧世承:“……”
他温和白胖的脸上浮现一抹无奈,正想再说点什么,就见他那年纪不大,但性情比许多年长之人都沉稳的新晋小皇婶轻轻拉了一下他黑着脸要开口的小皇叔,而后从容不迫地站起身,冲他那让人头疼的大姑姑行了一礼,微微一笑道:“多谢长公主夸赞,您也很是美貌,当夸一句国色天香。”
萧世承一顿,被这明明是夸赞,但放在他大姑姑身上就很像是骂人的话听得差点呛到。
殿内其他人也是在一瞬呆滞后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这反击,既叫人挑不出错,又能狠狠羞辱到对方,实在是妙啊。
第46章
第46章
众人都听得出姜芜这话是反击, 庆平长公主自然也听得出。
她的母亲是已故太上皇还只是个地里刨食的贫农时娶的妻子。那是个容貌平平,身材普通的农村妇人,庆平长公主长得和她有八分相像, 所以姿容也非常平庸, 甚至可以说一句不太好看。纵然做了长公主后,她耗费无数心力想要让自己变得美貌, 可也难以改变与生俱来的模样。
这事成了庆平长公主的心病,她也因此格外无法容忍别人拿容貌刺激她。虽然姜芜这话听着是在夸她, 说话时表情也很真诚, 可庆平长公主还是在一瞬怔愣后,跟只被踩中尾巴的猫似的炸了毛:“你这个小贱人, 你竟敢嘲讽本宫——”
仗着自己是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她行事向来骄横, 此时不顾周围还有那么多人看着, 抬手就想扇姜芜漂亮的脸蛋。
却不想被眼疾手快的萧霁一把抓住胳膊, 用力甩了出去:“我家王妃真心实意地夸赞皇姐, 皇姐不感谢她就算了, 怎么还反过来要打人?莫非你自认是个丑八怪, 所以才满心阴暗地觉得我家王妃这是在嘲讽你?还有,这门亲事是皇兄亲定的,皇姐却一口一个贱人,这对皇兄不满吗?”
庆平长公主完全没想到萧霁会跟她动手, 猝不及防之下被甩得往后连退了三步,险些没站稳摔倒在地。
她回神后先是不敢置信, 而后指着萧霁就又惊又怒地骂了起来:“好你个不知长幼尊卑的东西, 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对本宫动手?!”
虽然是一家人, 但庆阳长公主向来不待见萧霁和萧锦珠。因为她觉得自己和皇帝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萧霁和萧锦珠不过是她爹后来养的小妇生的,根本不配与她相提并论。
另外皇帝打天下花了十几年时间,这十几年时间里她作为皇帝唯一的妹妹,跟着皇帝东奔西跑吃过不少苦头,还历经了丧夫丧子的痛苦。
可同为太上皇的儿女,在皇帝登基后才出生的萧霁和萧锦珠兄妹俩却是生下来就可以享福,成长过程中也一点苦没吃着。
这让庆平长公主心里很不平衡。她嫉妒萧霁和萧锦珠的幸运,怨恨上天的不公,所以每次见到萧霁和萧锦珠都没什么好脸色。
不过她比萧霁兄妹俩大了二十多岁,萧霁兄妹出生的时候,她已经再嫁出宫,所以彼此不常见面。
几年前庆平长公主再嫁的驸马死了,她觉得京城这地方克她,就搬去了位于京城附近的老家沧州居住,很少回来,所以萧霁穿来后没有见过她。
因为这人在原著里也没什么存在感,萧霁就完全没想起来原主还有这么个姐姐。
这会儿见这便宜姐姐一脸的来者不善,显然是要找事,萧霁懒得跟她多费口舌,直接让人去把皇帝请来评理。
皇帝一来,庆平长公主嚣张的气焰就消下去不少。她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皇帝这个兄长,因为她深知自己这一身荣华富贵都是皇帝给的。
庆平长公主收起方才那张牙舞爪,蛮横无礼的模样,满脸委屈地对皇帝说,自己不是来找事的,她只觉得萧霁娶的王妃出身太低,怕他会受委屈,所以才“一时激动,言辞直接”了些。可萧霁却不领她的好意,还不顾长幼尊卑地对她这个姐姐动手。
皇帝本来正抱着已故贺皇后的牌位诉说思念,突然被人打断,心情很是不快。又见惹事的是自己这一向只长年纪不长脑子,还特别喜欢用当搅屎棍的方式来彰显自己存在感的妹妹,他顿时就更没好气了:“你觉得这话朕会信?”
当他不知道她向来不待见大壮和珠珠吗?
“是真的,我没骗你皇兄。”为了证明自己真是来关心萧霁的,庆平长公主扭头把自己带来的四位美人叫了进来,“你看,这是我为大壮准备的妾室,我怕他这新娶的王妃不懂规矩,不会伺候人,这才特地准备了这么一份大礼来送他呢……”
“???你管这叫大礼?”皇帝愕然之余被她气笑,“人家小两口刚成婚一天,你就迫不及待地往他们中间塞人,这叫关心吗?这叫不安好心!”
萧霁也无语了。这位大姐是不是觉得别人都是傻子?
姜芜的注意力却被“大壮”二字吸引了。
看起来神仙公子一般的东家居然有个这般土气的小名……这应该是他的小名吧?
噗,好想笑。
庆平长公主不知道两人在想什么,见萧霁盯着自己叫进来的那几个美人不说话,她还以为是他是心动了,眼中不由得闪过得意之色:她就知道这世上没有不爱美色之人!
“皇兄你好歹先问问大壮的意思,这礼物是送给他的,没准他就很乐意收下呢。”
虽然是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但皇帝真的很烦庆平长公主没事儿总干蠢事,还蠢而不自知的样子。他无语地看向萧霁,果然就见萧霁回神冷笑了一声:“我不缺美人,但很缺银钱养家,皇姐既这般关心弟弟,不如送我些金银吧?也不用太多,有个万儿八千两就行。”
笑容一下僵住了的庆平长公主:“???”
万儿八千两,你怎么不直接去抢!!!
皇帝以前也烦这妹妹,但碍于是一个娘生的,又是一起苦过来的,多少会在人前给她些面子。可今日他心中十分不耐,懒得再给她擦屁股,便直接拍板让庆平长公主把美人换成一万两银子送给萧霁,也算是全了她对萧霁这个弟弟的“关心”。
庆平长公主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当即就傻眼了。
要死了!一万两,这不仅是生生割她的肉,还是要她的命啊!
她震惊恐慌之余,也不管当场反悔会叫人耻笑,直接往地上一坐就哭起了自己死去的爹娘,撒泼打滚地说皇帝不疼她了。
皇帝:“……”
皇帝顶着周围晚辈们震惊无语的视线,感觉非常的糟心和丢人。他气得大骂这滚刀肉一样的妹妹厚颜无耻,没有长辈模样,并直接叫来侍卫想把她扔出去。
可就在这时,萧霁说话了:“我可以不要皇姐的‘关心’,只要皇姐愿意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一个问题。”
庆平长公主听了这话耳朵一竖,立即就不哭了:“什么问题?你只管问!”
……还真是能屈能伸。萧霁无语道:“谁给你出的主意,让你来找我家王妃麻烦的?”
这话一出,周围其他人都是或若有所思或恍然大悟。
是啊,庆平长公主这些年一直住在沧州,很少回京城。她又向来不待见萧霁,不可能会主动关心他的事,那么,她怎么会突然跑回来“关心”萧霁的婚事呢?
这背后十有八九是有人暗中搞鬼。
可庆平长公主听了这话,却是满脸茫然:“什么出主意?没人给我出主意啊。我就是听人说起你娶了个卑……平民女子做王妃的,觉得你这么做不太妥当,又担心你被人迷惑,做出什么败坏皇室声誉的事,这才想着回来看看,再给你带几个乖巧懂事的美人作为新婚贺礼罢了。偏你们一个个的都不领情,还这般欺负我……罢了罢了,只当是我多管闲事了,呜呜呜,我可真是命苦,年轻时候丧夫丧子,受尽苦楚不说,老了还要受这样的冤枉气……”
她真是这么想的,所以也是真的觉得委屈。
萧霁没想到这大姐不是装蠢是真蠢,不由得整个人都沉默了一下。
他旁边的姜芜也是眼皮微微一抽,有些不明白当今圣上这般英明神武的人,怎么会有这样一个的妹妹。
不过想想这位长公主本就是个乡野村妇,快三十岁了才当上长公主,便也能够理解了。
倒是皇帝已经很习惯倒霉妹妹的蠢,闻言他颇为无力地换了个方式问她:“那是谁跟你说起大壮的婚事,让你生了回京管这事的念头的?”
按说萧霁成亲,庆平长公主这个做姐姐的昨日就该赶回来参加婚礼。可人人都知道她不待见萧霁和萧锦珠,皇帝又非常了解她搅屎棍的性格,怕她在婚礼上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给弟弟添堵,索性就没派人通知她。可没想到婚礼都结束了,她自己跑回来了。
这次庆平长公主没再茫然。她眼神闪烁地支吾了一下说:“就……就是个在我身边当差的下人……他也是随口跟我聊起这事,并没有什么目的……”
皇帝懒得多说,直接让她把那人的名字报上来,还说她要是不配合,就把她身边的丫鬟仆从全抓来拷问。
庆平长公主吓了一跳,犹豫纠结半晌,到底还是在皇帝威严不耐的注视下忍下心中不舍,老实交代道:“那人……那人名叫林江,是我身边的一个……侍卫。”
其实不是侍卫,是男宠。但庆平长公主虽然一把年纪了还贪恋男色,私下养了不少年轻美男子,却并不敢大肆宣扬,所以知道这事的人不多。
皇帝倒是知道,但他懒得管这些,等庆平长公主把对方跟她说的话大概复述了一遍后,就马上派了人去抓这个明显对萧霁夫妇心怀恶意,还敢胆大包天地拿皇家长公主当刀使的林江。
据庆平长公主所说,这人眼下就在她的公主府里——既是庆平长公主心爱的男宠,庆平长公主回京自然要带着他。
可皇帝派去的人却扑了个空。公主府的人说,庆平长公主出门后没一会儿,这个林江也出门了。
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皇帝派去的人因此搜查了他目前暂住的房间,但却什么都没发现,只从公主府下人口中问出,这个林江是三个月前才出现在庆平长公主身边的。
因为长相十分俊美又善解人意,庆平长公主很喜欢他,所以这次回京才会把他也给带上。
可这个林江是什么来历,众人却并不十分清楚。只说他自称是个寒门书生,因家中老父去世前欠了一大笔债,生活十分落魄拮据,幸得长公主出手相助,这才甘愿到公主府来“做事”。
皇帝听了来人的汇报觉得这个林江十分可疑,让人严查此事。
萧霁听了这些话,心里却已经有了个猜想。他让人找来一张崔昂的通缉文书,把他的画像给庆平长公主看:“皇姐口中的林江,可是长这个模样?”
庆平长公主疑惑地看着那画像,觉得有点眼熟,但仔细看了看,还是摇了头:“不是。”
虽然画像上这人长得也挺俊俏,但她的林江不长这样。
竟然不是?
萧霁拧眉和同样若有所思的姜芜对视了一眼,没再说什么。
可他心里却有股很强烈的直觉:庆平长公主身边这个林江,就是消失了将近半年的崔昂。
因为原著里说过,崔昂的生母就是姓林。而且这个林江是三个月前才到庆平长公主身边的,时间上跟失踪的崔昂也能对的上。
至于这人为什么要利用庆平长公主做这种虽然可以给他和姜芜添堵,但并不能真正伤害到他们的事……
萧霁想了想,觉得他应该是忍不住想报复他们,但又不敢暴露身份,这才用上了这种不起眼的后宅手段,想让他们跟庆平长公主结仇,好让庆平长公主自发地出手对付他们。
他唯一不太确定的是那人的脸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易容?
虽然那玩意儿一般出现在武侠小说里,但这个世界也不是正常的世界,会出现易容术也很正常。
不过只要崔昂回了京,不管他易容成了什么模样,他都有办法逼他现身。
想到这,萧霁眉头一松,暗暗冷笑了一声。
第47章
第47章
庆平长公主的出现让原本还能再继续一会儿的宴会提前结束了。
萧霁说话算数, 没再追要她那一万两,因为他不想如了那个“林江”的意,被她这样又蠢又无赖的人缠上。
庆平长公主好不容易保住了钱财, 也不敢再惹他。不过她心里很舍不得那个林江, 走之前还试图向皇帝作保他是无辜的,被烦死她了的皇帝一句话堵住了嘴:“你再多说一句, 朕让人把你养的那群小白脸全抓起来杀了。”
庆平长公主:“!!!”
不说了不说了,她再舍不得林江也做不到为了他一个人放弃整片森林啊!
遂连忙咽下其余还未出口的话, 表示等林江回公主府了, 她亲自把他抓起来送到端王府去让萧霁处置。
皇帝:“……”
这种时候她又聪明起来了,那平时为什么不能也正常一点?
其实庆平长公主只是本能地会趋利避害罢了。另外她对那个林江也不是什么真爱, 不过是贪恋他的男色又还没玩腻,还有些舍不得。可这点舍不得, 哪比得上她自己的幸福生活重要呢?
所以第二天早上, 见林江出去后竟一夜未归, 显然真如皇帝说的那样有问题, 庆平长公主心下一慌, 当即就不管他死活地启程回沧州去了——林江是林江, 她是她,他要真的作死犯了什么事,那跟她可没关系啊!
当然,这是第二天才会发生的事。
说回到这天晚上, 萧霁带着姜芜出宫回府之后,立马叫来叶飞吩咐了一番。
叶飞很快领命而去, 而后一直在萧霁旁边没有说话的姜芜才开口:“王爷可是怀疑那个林江就是崔昂?”
萧霁回头看她:“是, 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姜芜点头说:“是有这种直觉。但庆平长公主见了那画像,却说两人长得并不像……”
萧霁接话道:“可能是易容或者乔装打扮了。再说这年头的画像也只能看个大概, 和真人还是有不小差距的。”
“这倒是。”姜芜想了想才又说,“以王爷的安排,如果这个林江真的是那个崔昂,想来短则三五日快则十天半个月,他就会落网了。”
萧霁道:“嗯,希望顺利……”
天已经黑了,天上星月朦胧,有稀薄的云雾飘荡。但王府里的灯笼都已点亮,在夜色中散发出莹莹光晕。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穿过垂花门步入内院,而后拾阶而上,推门进入了寝屋。
然后萧霁才回神想起昨晚的糗事。
“……”他一下僵在了那,原本都是正事的脑子里也开始浮现某些让他脸红心跳,耳根发热的画面。
姜芜没发现他的异常,因为得知他们回来了的宝香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汤水进来了。
“外头天冷,王爷王妃喝点热汤暖暖身子吧。左边这碗是王妃爱喝的红枣莲子汤,王妃快喝。右边这碗是花生猪腰汤,王爷也趁热喝,对身体好的。”
宝香笑容满面,眼含期盼,看起来热情极了——她曾听邻居胖婶提过花生猪腰汤有壮阳补肾的功效,所以吃过晚饭后亲自去厨房炖了这么一碗,用小火煨着等萧霁回来。
萧霁不知道在宝香眼里,自己脑门上写着“中看不中用”五个大字。他下马车后顶着夜里的寒风走了一段路,这会儿确实有点冷,就在回神后没有多想地接过那碗汤喝了两口:“味道不错,多谢。”
宝香见此很高兴:“王爷客气了,王爷若是喜欢喝,往后奴婢天天给您炖!”
“?那倒也没那个必要……”再好喝的汤也不能天天喝啊。
宝香看出他的意思,连忙表示:“不是天天都喝一样的汤,我每天换着花样给您炖不一样的!”
萧霁终于发现这丫头热情得有点过分,而且看着自己的眼神隐隐有点不正常。他愣了一下,想着这年头很多女子在出嫁后,都会把自己的陪嫁丫鬟给丈夫做姨娘,而这个宝香还不知道他和姜芜是假成亲,不由得眼神一凝,语气也冷了下来:“不用了,我不爱喝汤。”
不管她是不是存了那样的念头,他都不会给她接近自己讨好自己的机会。
宝香没想到会被拒绝,顿时急了:“可是多喝汤对身体好——”
你要是不好好补身体,不支棱起来,怎么给我家姑娘幸福啊!
萧霁不知道宝香在想什么,闻言更觉得她不老实。只是她毕竟是姜芜的人,他不好越过姜芜处置她,便只能忍着不快打断她:“我身体很好,用不着喝汤来补。行了时候不早了,我和王妃要休息了,你出去吧。”
宝香:“……”
宝香很失望,但她不敢勉强萧霁,这会儿也只能忍着“半炷香的时间都没有,你身体好个屁好”这样的反驳,勉强维持笑容离开了。
萧霁等她走了之后,才看向姜芜犹豫道:“你这个丫鬟……”
他和宝香说话的时候,姜芜正默默喝汤,不敢吱声——萧霁不知道宝香为什么给他炖汤,她却是知道的。但她没法阻止宝香,也不敢让萧霁知道自己无意间毁了他的风评,便只能悄悄装死。
谁知萧霁突然不怎么高兴地赶走了宝香,还朝自己看了过来。姜芜难得地有些紧张:他不会是察觉到什么了吧?
结果刚这么想着,就听萧霁说出了下半句话:“她看着年纪不小了,定亲了吗?”
“?”姜芜一愣,抬眼看他,“王爷怎么突然问这个?”
萧霁没法实话实说,只能想了个借口说:“就是突然想到我身边还有很多侍卫没成家。比如叶飞,他年纪和宝香差不多,人也很不错,如果你想给她找个靠谱的夫家,可以看看叶飞他们。”
没想到他看着对谁都淡淡的,竟有拉纤保媒的兴趣。姜芜很意外,随即才笑起来说:“多谢王爷好意,但宝香有喜欢的人了,那人是住在我家斜对面的一个镖师,与宝香也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如今正在守孝,但我们两家已经说好,等半年后他出了孝,就来迎娶宝香过门的。”
萧霁这才知道自己误会宝香了。只是她如果不是想接近他,为什么对他的态度这么古怪呢?
因是姜芜在意的人,萧霁纠结了一会儿后,还是忍下尴尬选择了直接问。
姜芜听完他的疑惑和他之前对宝香的误会后,简直是哭笑不得。她放下手中的汤碗轻咳两声,拿出了帕子擦嘴,然后也在几瞬迟疑后,选择了坦白:“她可能是误会了王爷在夫妻敦伦一事上……不太行,怕我会因此受影响,所以才想着给王爷补身体的。”
万万没想到的萧霁:“什么???”
什么叫误会他在夫妻敦伦一事上不太行?他怎么就不太行了?!
见他满脸呆滞地瞪着眼睛,姜芜更心虚了。她红着脸小声把事情的缘由告诉了他,然后才满是歉意地看着他道:“都怪我一时不慎,说错了话,这才令宝香误会了王爷。王爷放心,明早我定会与她说王爷其实很行的。”
萧霁:“……”
萧霁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心,因为她最后这句话,又开始疯狂地跳了起来。他脑袋有点发晕地看着烛光映照下她清水芙蓉般的脸,心里又是恼羞又是窘迫又是哭笑不得,还有些无法控制的冲动和荡漾,总而言之就是复杂得跟一团乱麻似的。
“你……”过了好半晌,他才动了动有些发干的嘴唇开口,“以后不要在男人面前说这样的话。”
“嗯?”姜芜有些好奇,“为什么?”
她在其他事情上很敏锐很聪慧,可对这方面的事是真的不太懂。
因为我会想直接身体力行地证明给你看,我其实很行。萧霁回神叹了口气,一边暗骂自己禽兽,一边认真地与她解释道:“因为但凡是个男人,都不愿被人说不行。而且有句话叫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你跟男人讨论这种事,很容易引起对方的兽性。万一对方一个冲动,想对你做点什么,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姜芜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柳眉微微一挑,没觉得害怕,只觉得想笑——哪有人这样形容自己的。
“王爷放心,我自然不会与王爷之外的男子说这些。”
少女笑吟吟的一句话,堵住了少年的未尽之言。他又是心动又是无奈地移开视线,不敢再看她那张像是会发光的脸蛋,声音也不自觉变小:“我也是男人,你就不怕我……”
“我相信王爷是磊落君子。”姜芜眨眼笑道,“若王爷真想对我做点什么,就不会出言提醒我了。”
萧霁:“……”
他可不是什么磊落君子。自从发现自己喜欢她后,他就和所有正常男人一样,心里各种荡漾,满脑子不可说的画面。但她都这么说了,他就是装也得装一下,不然她得多失望?
这么想着,萧霁就强迫自己在心里背起了八荣八耻。
还别说,背了两遍后,他心里就没那么痒了,人也从之前那种迫切地想要靠近她的冲动挣脱了出来。
“……”
行吧,君子就君子吧,他做就是。
这天晚上萧霁依旧和姜芜同睡一床,也依然被熟睡之后的姜芜当成了抱枕。但他没再失眠,也没再梦到少儿不宜的画面。因为他睡前在脑子里循环播放了几百遍八荣八耻,梦里全是伟大的国旗和党徽。
*
虽然睡觉不太老实,但姜芜也不是一直抱着萧霁睡,所以第二天早上姜芜醒来的时候,发现她和萧霁是背靠背紧贴着对方的。
只跟睡相比她还差的宝香一起睡过,所以一直觉得自己睡相很好的姜芜对此有些惊讶,随即就不好意思地对萧霁表示:要不今晚还是让人多拿一床被子进来,他们各自盖各自的,这样就算睡觉的时候不小心靠得近了,也不至于会冒犯到对方。
萧霁答应了。
虽然他挺享受被她当成抱枕抱着睡觉的,但那滋味甜蜜之余也有点煎熬。再说他虽然不是什么君子,但也没想过要偷偷摸摸占她便宜,所以同床不同被,这主意挺好。
两人起床后各自洗漱穿衣,没叫别人帮忙,之后就一起出门去向孙太妃请安。不过他们刚走到半路,就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姜芜的好友玉娘,竟然一大早的前来求见。
萧霁有些意外,但还是马上对前来传话的仆从表示:“请她进来。”
仆从领命照做。没一会儿,步履匆匆,神色憔悴的玉娘就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阿芜……不,见过王爷,见过王妃。”
看见姜芜身边的萧霁,玉娘下意识就要向两人行礼,被姜芜阻止了:“不用多礼,先说说出什么事了?”
玉娘这会儿是真的很着急,所以顾不得萧霁还在旁边,眼睛一红就说了句:“阿芜,烨哥儿,我的烨哥儿他不见了!”
“什么?”姜芜吃惊拧眉,拉过她的手凝重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仔细跟我说。”
第48章
第48章
烨哥儿就是玉娘的儿子凌烨。他今年十岁, 被玉娘送去了家附近的私塾上学。
私塾离胭脂铺不远,凌烨每天早上去傍晚回,生活很规律。
可昨日下学后, 他却迟迟不见人影。玉娘去私塾里找过, 也去凌烨相熟的同窗家找过,私塾的夫子和凌烨那些同窗都说下学后就没再见过凌烨了。
玉娘心急如焚, 沿着儿子回家的路线一路寻找,可却一无所获。
没办法, 她只能去报官。可那时天色已晚, 官府接了案子后没有马上行动,只让她先回家等消息。
因那时已经快到宵禁时间, 又想着儿子或许已经在家等她,玉娘就忍着心焦照做了。
可回家一看, 凌烨仍是不见踪影, 只有女儿凌雪惴惴不安地守在铺子里。玉娘因此一夜没睡, 今早天没亮就出门往端王府来了。
“我本不想来麻烦你, 你刚嫁进王府, 定有许多事要忙。可烨哥儿……烨哥儿是我十月怀胎, 在鬼门关里走了一圈才生下来的孩子,我这大半条命都系在了他身上,他不能有事!所以阿芜,你和王爷, 你们能不能帮我找找他?”
飞快地与姜芜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玉娘再也忍不住哽咽着落了泪。
她是个乐观坚强也很要强的人, 姜芜认识她这么多年, 从没见她在人前哭过。这让她心中发紧的同时也跟着难受了起来。她握紧玉娘的手道:“当然能!烨哥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定会竭尽所能帮你找到他!”
一旁的萧霁也眉头微拧地接话道:“那小孩长什么样子?身上有什么特征?还有失踪时穿什么样的衣裳?你仔细跟我说, 我马上派人去找。”
“多谢王爷!多谢阿芜!”玉娘顿时连眼泪都顾不得擦,忙把儿子的相关信息仔细说了一遍。
姜芜也感激地看了萧霁一眼:“我会画画,我来画烨哥儿的画像。”
萧霁遂带着她和玉娘快步往自己的书房走去。
路上萧霁边走边问玉娘:“你平时有没有什么仇家?那小孩……凌烨,他这阵子有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或者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玉娘说没有。
她为人爽利仗义,从不与人结仇。虽然因为长得美艳,偶尔会招来一些不怀好意的男人觊觎,或是某些妇人拈酸碎嘴,可因为性格够泼辣,人也聪明懂进退,又时常花重金打点家附近巡逻的衙役们,所以不曾真的跟人结下过什么仇怨。
凌烨也很正常。他是个活泼开朗,爱笑爱闹,藏不住心事的孩子。真要有什么不对,玉娘一眼就能看出来。
“我都怀疑那孩子是不是遇到拍花子了。可他一个已经十多岁的男孩儿,又不像是拍花子会下手的对象……”玉娘确实是一点头绪都没有。要是知道儿子为什么会失踪,她就不会急成这样了。想到这,她忍不住再次落泪,“我就这么一个孩子,若他真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想活了!”
就这么一个孩子?
姜芜一愣,下意识安慰:“你还有雪儿……”
“雪儿?”玉娘怔住,然后才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哑声叹道,“她自然也是我的孩子,只是她并非是我亲生,而是我收养的。”
“什么?雪儿并非你亲生的孩子?”姜芜认识玉娘这么多年,从不知道这事,是以表情很惊讶。
萧霁跟玉娘不熟,不知道她的过往,对此倒是没什么反应。不过姜芜和玉娘的这几句对话,还是让他脑子里隐隐闪过了点什么。
但具体是什么他一时间没抓住,直到玉娘擦去眼泪,神色歉意地对姜芜说:“对不住,我并非故意瞒你,只是顾忌雪儿的心情,这才从不跟人提起。其实那丫头是我捡来的,那年我家乡容州遭了旱灾,家家户户都颗粒无收,饿死了不少人……”
“等等,你说什么?容州?你是容州人?”
见萧霁突然面露愕然地停下脚步,话说到一半被打断的玉娘迟疑地看向他:“我是容州人,这有什么不对吗?”
萧霁没有马上说话,他终于知道自己脑子里刚才闪过的那点东西是什么了。
母子。
玉娘和凌烨是一对母子。
陆九峥的弱点也是一对母子。
崔昂就是利用那对母子把陆九峥拉下马,自己取而代之,还一不做二不休弄死了陆九峥的。
虽然原著对这个剧情只是一笔带过,并没有具体写出那对母子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和陆九峥又是什么关系。但萧霁从崔昂和他手下的对话中提取出了一个关键词,那就是“容州”。
“那对容州来的母子”,崔昂的手下是这么跟崔昂形容的。
玉娘和凌烨来自容州,他们就是一对“容州来的母子”。而且凌烨是昨晚失踪的,那个疑似崔昂的林江也是昨天才到京城,且昨天傍晚出门后就不见了踪影……
这事太巧了,巧得一直在查那对母子是谁,但从没往玉娘和她儿子身上想过的萧霁回过神后,忍不住就打发走身后所有的丫鬟仆从,目光紧紧盯住了玉娘:“你是不是认识陆九峥?”
玉娘眼神有一瞬凝滞,但她立即就一脸茫然地回了句:“这人是谁?我不认识。”
同样停下了脚步的姜芜听见这话,也有些惊诧地看向了萧霁:“王爷怎么会这么问?”
萧霁没有回头看姜芜:“如果她认识陆九峥,那我就基本能确定她儿子为什么会失踪了。”
这话叫姜芜皱了眉,玉娘也在怔了一瞬后脸色不受控制地变了变。
一直紧盯着她的萧霁没有错过她这点变化。这让他心里那六七分的猜测顿时就变成了八九分。
“你认识陆九峥。”这次他没再用疑问的语气,而是目光肯定地盯着玉娘道,“不仅认识,你们母子还跟他关系匪浅。所以有人抓了你儿子,想要用他来威胁陆九峥。”
玉娘握紧双拳,努力保持平静:“我不知道王爷在说什么……”
“你知道,你只是不确定我想做什么,对你们母子和陆九峥有没有恶意。”萧霁是个不喜欢绕弯子的人,作为队友的姜芜和作为受害者玉娘也都不是他需要防范的人。所以说完这话,他直接把自己知道的事全说了出来,“如果我猜得没错,抓了你儿子的人应该就是原来的庆国公府二公子崔昂,你应该听说过他。”
“这人曾在陆九峥手下做事,一直想踩着陆九峥上位。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你们母子和陆九峥之间的关系的,但我知道他早就盯上了一对从容州来的母子,想要拿他们对付陆九峥。只是还没来得及行动,他就因为刺杀我母妃和阿芜成了通缉犯,被迫逃出了京城。”
“但就在昨天,崔昂疑似通过我皇姐庆平长公主避开官府的追捕,顺利回到了京城。那么你如果是他,你下一步会怎么做?”
玉娘还没回答,一旁的姜芜已经反应过来沉下脸道:“我会去找陆九峥,逼他帮我摆脱眼前的困境。因为陆九峥是天子近臣,陛下心腹,有这样的能力。而我如今一无所有,他是我唯一能翻身的希望。”
“没错。”萧霁点头,“我知道崔昂回京之后肯定会去找陆九峥,但我一直不知道他要找的那对母子到底是什么人,和陆九峥又是什么关系,所以没有贸然去提醒陆九峥。其实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查这件事,只是众所周知,殿前司指挥使陆九峥是个孤儿,这么多年来一直孑然一身,没有任何羁绊也没有任何弱点……”
萧霁说到最后,看着玉娘的目光里带上了没有掩饰的好奇和探究。
他很想知道玉娘这样的普通老百姓,怎么会和陆九峥那样的特务头子扯上关系。
姜芜也很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认识玉娘这么多年,从没听她提起半句跟陆九峥有关的话。可萧霁的这一些列分析和怀疑合情合理,玉娘的反应也确实不太对……
她看向玉娘,再次握住了她的手:“这其中的内情姐姐若不想说,可以先不说。你只需要回答我们,你是不是跟陆指挥使认识就可以。如果你们当真认识,那烨哥儿的失踪就极有可能如王爷猜测的那般是崔昂搞的鬼,那我们接下来就有行动的方向了。若不然这人海茫茫又不知缘由的,要如何才能把烨哥儿找回来呢?”
她的声音很轻很软,也很平静,玉娘听得心里终于没那么乱了。
这时萧霁也点了一下头表示:“我只跟崔昂有仇。至于你和陆九峥,我对你们俩没有恶意,这个你可以放心。要不我早就把陆九峥有弱点的事捅出去,让那些天天琢磨着怎么弄死他的人去找你们母子了。”
玉娘这才彻底回神。她压下心头纷乱惊惧的情绪,终是回握住姜芜的手开了口:“我确实认识陆……”
“王爷!属下有要事禀报!”
玉娘的话还没说完,被萧霁派去盯陆九峥的其中一个侍卫就匆匆来报,说就在刚刚,有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乞丐在陆家家门口拦住陆九峥,给了他一封信。
陆九峥看完之后面无表情地撕掉那信,照常上朝去了。但因为萧霁吩咐过,只要有人给陆九峥送信,或是有陌生人找他,就一定要马上前来汇报。所以那侍卫不敢耽搁,立即就跑回来传信了。
萧霁听完后打发走那侍卫,看向玉娘和姜芜道:“现在基本可以确定我猜的没错了。不过你们别太担心,崔昂要拿凌烨威胁陆九峥,陆九峥现在还没上钩,凌烨不会有危险。我现在马上进宫去找陆九峥跟他通个气先。至于怎么把小孩儿救回来,我心里也差不多有个计划了,等回来再跟你们详说。”
姜芜闻言点点头,神色郑重地朝他行了一礼:“那便拜托王爷了。”
玉娘也立即跪下来冲他行了个大礼:“只要能救回烨哥儿,往后我这条命就是王爷和阿芜的了!”
第49章
第49章
萧霁进宫去找陆九峥了。
原主是个闲散王爷, 身上没有官职,所以不用上朝。但他是皇帝的亲弟弟,随时都能进宫, 今日又是小朝会, 散朝得比较早,所以进宫后没一会儿, 萧霁就顺利见到了陆九峥。
而端王府里,姜芜见玉娘神色憔悴, 脸色苍白, 嘴唇干燥得都起皮了,显然是一夜未眠也一夜未吃喝进食, 便拉着她去了待客的花厅坐下,让人给她上了些热乎的吃食:“我们就在这里等王爷回来。你早起赶了一路, 定是又冷又饿, 快吃些东西暖暖身体休息一会儿, 这样才能有力气应对接下来的事。”
玉娘没胃口, 但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的她还是点头捧起一碗热粥, 逼着自己全喝完了。
喝完后她整个人暖和了不少, 苍白的脸上也有了一丝血色:“谢谢你阿芜,要不是有你,我……”
“你我之间无需这般客气。”姜芜一边软声打断她,一边又给她夹了个还在冒热气的猪肉汤包, “即便做了端王妃,我也还是你的妹妹, 你再这样客气生疏地跟我说话, 我要生气的。”
玉娘这才露出些许往日的笑容:“好,我不说了。”
因这会儿待着没什么事可做, 也为了不让自己继续心慌,她强打起精神,问起了姜芜的新婚生活。
姜芜自是说自己过得很好,然后才反问玉娘:“你自己来了这里,那雪儿呢?她还好吗?”
“她在家呢。昨夜那丫头陪着我等了大半宿,后来实在撑不住,靠着椅子上睡着了。我把她抱到床上去了,出门前跟她说今日铺子不开门,让她乖乖在家等我消息。”玉娘说到这有些担心,“你说她一个人在家会不会有危险?先前我不知道烨哥儿是被人抓走的,要是知道,我肯定会把雪儿带在身边……不行,我还是回家看看去,烨哥儿已经出事,雪儿不能再出事了!”
她说着站起来就要走,被姜芜拦住了:“事情若真是王爷猜测的那般,你家现在怕是不安全,我派一队王府侍卫去把雪儿接到这里来,他们骑马,比你走路快。”
玉娘这才松了口气:“好。事到如今,我也不跟你客气了,等这件事过去,我带他们兄妹俩来给你和王爷磕头。”
姜芜点头起身,去门外叫来一个侍卫吩咐了几句,然后才回到玉娘身边坐下:“你先前说雪儿不是你亲生的,那她是……?”
“她是我意外捡到的孤儿。”
这花厅不算特别大,里头放着炭盆,点了炭火,比外面暖和很多。玉娘坐在垫了绣花软垫的红木太师椅上,眼神有些复杂地把自己的过往徐徐道来,“我出生在一个商户之家,家中原也有点薄产,可父亲好赌败光了家产,还欠了不少外债。十岁那年,家中实在揭不开锅了,父亲就说服母亲,把我卖给了一户姓凌的农户人家做童养媳。”
“那户人家只有一个儿子,名叫凌河,他从小体弱多病,常年缠绵病榻,是个据说活不过二十的药罐子。凌家夫妇希望他能给凌家留点香火,所以才花钱买了我。十五岁那年,我搬进凌河的房间,正式成为他的妻子。十六岁那年,凌河病逝。他病逝后的第二天,我半夜起床如厕,听见凌家夫妇暗中商量要弄死我——他们怕儿子一个人在地下孤单,想让我下去陪他。”
“什么?!”花厅里伺候的人已经全被姜芜打发出去。听见这话她眉头猛然一皱,冷声说了句,“这简直就是草菅人命!”
“是草菅人命,可乡里乡下的,多的是这种事。”玉娘苦笑道,“女人的命不值钱,有时候甚至都比不上家里一只鸡,一只鸭。就算悄无声息地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更不会有人帮忙伸冤。”
姜芜心疼地看着她:“那后来呢?你是怎么脱险的?”
“我啊……”回想起当年往事,玉娘神色有些恍惚,“我那时非常害怕,下意识就想逃走。可我一个弱女子,手里没钱,身上也没有路引,就算能逃出凌家,又能去哪儿呢?”
“娘家吗?不行的,他们会追过来的。就算不追过来,等待我的怕也是再被卖一次的下场,所以我只能想法子留在凌家。凌家夫妇虽然愚昧狠心,但他们只在凌河的事情上这样,往日里待我其实还算不错,至少我能吃饱饭,也不会像别家童养媳一样,时常被打骂羞辱。”
“那晚我惶惶不安,一夜没睡,第二天我跟凌家夫妇说,凌河病逝前几日我们曾有过夫妻之事,所以我肚子里,可能已经怀了凌河的孩子。”
姜芜听得难受,柳眉紧紧蹙起:“那个孩子就是烨哥儿吗?”
“不是,“玉娘摇头叹道,“那话是我为了活命,故意骗他们的。凌河久卧病榻,根本不能人道,我们虽然夜夜同床,可其实从未圆房。”
姜芜吃惊:“那烨哥儿是……”
“他是我偷偷找别人圆房怀上的,”玉娘把自己最大的秘密说了出来,“那个人就是陆九峥。
姜芜:“……”
什么!!!!
“不过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玉娘被姜芜瞪圆了眼睛说不出话,没了往日从容的样子看得莫名有点想笑,人也放松了不少。她继续把自己和陆九峥之间那段不为世人所知的缘分说给她听。
姜芜这才知道,原来十一年前,还是殿前司副指挥使的陆九峥曾去过容州,并且因为被人追杀受伤,意外躲进了玉娘夫家的柴房,被每日都要洗衣做饭伺候凌家夫妇的玉娘给发现了。
玉娘见陆九峥浑身煞气不像好人,还以为他是山匪,害怕之余本不想救他,可那天是她撒谎骗凌家夫妇自己可能有孕了的第三天。
因为她的谎言,凌家夫妇虽然暂时没杀她,可他们知道自己儿子的病情,心里并不完全相信她。玉娘偷听到他们说,如果两个月后她被大夫诊出有孕,他们就不送她下去陪儿子。如果两个月后她并未怀孕,那她还是要死。
玉娘不想死,所以她必须尽快找男人圆房,怀上一个孩子。
然而凌家夫妇怕她跑了,每日出门都会把院门锁死。玉娘出不去凌家院子,也找不到愿意帮她还不会露出破绽的人,心里本来已经绝望。谁知这时天上掉下来一个陆九峥,刚好能解她的燃眉之急。
为了活下去,玉娘顾不得其他,忍着害怕跟陆九峥做了个交易。那就是她可以让他留下来养伤,不去报官抓他,但他要跟她做半个月的夫妻作为报答。
陆九峥原本是不肯的,玉娘软硬皆施地磨了他五六天,使出百般手段,他才终于松口。
因玉娘把陆九峥藏在了自己和凌河的房间里,那时又正值农忙时节,凌家夫妇每日都要外出下地,他们除了凌河也只有两个已经出嫁的女儿,所以陆九峥在凌家住了快一个月都没有被凌家夫妇发现。
一个月后陆九峥伤好离开了。
玉娘没有留他,也没有问他的身份来历。
又过了一个月,玉娘被诊出有孕。
凌家夫妇非常高兴,没再对玉娘起杀心。第二年玉娘生下了一个儿子,她给他取名为凌烨——玉娘没读过书,不识字,烨这个字是陆九峥告诉她的,他说这个字是明亮灿烂的意思。玉娘觉得寓意很好,就拿来用了。
凌烨两岁的时候,天降旱灾。常年劳作,身体不好的凌家夫妇相继离世,玉娘只能带着儿子和村人们一起往北边逃难。
“也是我命不该绝,逃难途中我再次遇到了他。”玉娘说到这眉眼舒展地笑了一下,“他认出了我,也猜到了烨哥儿的身世,所以暗中给了我一大笔钱和一些能防身的东西。”
“那时他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还跟着一大群属下,我还听见有人称呼他为指挥使,便猜到他是个来头很大的官爷。所以我拿着那笔钱,带着烨哥儿来到了京城,想着离他近一点,或许能得一二庇护。”
“至于雪儿,她是我在京城郊外一处破庙里捡来的,我发现她时她身边无人,又饿得奄奄一息,我心中不忍,便把她也带上了。”
姜芜听到这里已经彻底明白了。她心疼地看着命运多舛的玉娘,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能在几瞬沉默后握住她的手问:“那这些年你和陆指挥使……”
“他没来找过我们,我也没去找过他。我从前不知道他的身份,到了京城之后才知道他是殿前司副指挥使。那样一个威风凛凛,深得圣宠的大人物,哪里是我这样的普通村妇高攀得上的呢?”玉娘眼神清醒,语气平静地说道,“再说我与他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烨哥儿的存在也只是一桩交易,只要能得他暗中一二庇佑,令我和烨哥儿不用再颠沛流离,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姜芜明白了,但同时也有些想不通:“既然你们这些年素无往来,过去的事情又如此隐秘,那那个崔昂,他是怎么知道你们母子和陆大人之间的关系的呢?”
这一点玉娘也想不透。
而就在玉娘和姜芜不解猜测的时候,萧霁从宫里回来了。
听着外边隐约传来的请安声,姜芜迟疑了一下,压低声音问玉娘:“你和陆大人的事,我可以向王爷透露吗?因这后续救烨哥儿的事还要他帮忙,所以有些东西不好瞒着他……”
玉娘点头:“王爷愿意帮我,我心中很是感激,且他是你的夫君也是你信任的人,我自然也信任他。只是不要叫外人知道,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就好。”
姜芜便有数了。
这时萧霁也进门了。姜芜连忙站起来迎了上去:“王爷,陆大人那边如何了?”
“跟我来。”萧霁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示意姜芜和玉娘跟上。
姜芜和玉娘对视一眼,很快照做,三人一起去了萧霁的书房。而后没一会儿,一个身材十分高大,身穿玄黑色圆领袍,脸上蒙着黑布的男人就悄无声息地从萧霁特地打开的窗户外翻了进来。
“这位是?”
姜芜被这人的突然出现惊了一下,确保外面已经没有人的萧霁走回来对她说:“他就是陆九峥。我跟他说了凌烨的事,他不太信我,我让他亲自来跟玉娘求证。”
两人说话间,黑衣男人已经摘下脸上的黑布露出全貌。
他长了一张十分刚毅英武的脸,但脸带刀疤,眼如鹰隼,一身从鲜血与刀锋中淬炼出来的煞气,森森迫人,令人畏惧。
这便是那位恶名可止小儿夜啼的殿前司指挥使陆九峥了。
姜芜本以为他会如画上的阎王爷那般眼如铜铃,长相凶煞。没想到这人只是气质吓人了点,脸长得还是很俊朗的。
因有些意外和好奇,她不由盯着陆九峥多看了几眼。萧霁见此危机感顿生——从没见她这么盯着异性看过,她该不会是喜欢陆九峥这种类型吧?
想着陆九峥刚才从窗外翻进来时那个连他都觉得贼拉帅的动作,还有他身上那股刀锋般迷人又危险的硬汉气质,萧霁感觉更加不妙了。他状似淡定地拉过姜芜,带着她往书房的另外一角走去:“那个,他们俩故人相见,应该有挺多话要说,我们先到那边去等一会儿。”
突然被拉走的姜芜:“……?”
见她终于回神看向自己,萧霁下意识挺直脊背,用自己最帅的角度对着她。
姜芜一点没发现。因为她点点头后,又转回去看陆九峥和玉娘了。
萧霁:“……”
萧霁决定假装不经意似的用身体挡住她的视线,但他刚要动,那边的玉娘就说话了。
“民妇柳玉娘,见过指挥使大人。”
“……?”
虽然还不知道玉娘和陆九峥之间的事,但看玉娘和陆九峥的反应,萧霁心里大概也有了点猜测。这会儿见玉娘看到陆九峥态度这么官方,他不由有些意外,眼睛也和姜芜一样朝那边看了过去。
“不必多礼。”陆九峥的态度也很官方。他是个冷静少言,不爱说话的人,言简意赅地说完这四个字后就没有下文了。
倒是玉娘闻言态度急切地朝他跪了下来:“想必大人已经听王爷说了烨哥儿失踪一事,王爷说的都是真的,求求您救救烨哥儿——”
话还没说完,跪到一半的身体就被一只宽厚有力的大手稳稳扶住了。玉娘只觉得身体一轻,就重新站直了身体。
“你放心,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把他找回来。”男人声音低沉冷静,看着眼前女子的眼睛幽深得望不见底。
玉娘对上他的视线,不知怎么就有些心慌。
而那厢,萧霁低声问了姜芜一句:“玉娘跟你说了吗,她和陆九峥到底怎么回事?”
姜芜点头,低声把玉娘和陆九峥的事大概跟他说了一遍。
萧霁听完很震惊。那个凌烨居然真的是陆九峥的儿子!
虽然他心里也有过这样的猜测,可像陆九峥这样孤冷锐利的人,萧霁还是很难想象他会跟感情和孩子这样柔软的字眼扯上关系。
还有他和玉娘之间的缘分,那么狗血戏剧,该不会他俩也是哪本书的主角吧?
见萧霁一脸的若有所思,姜芜还以为他也在疑惑,为什么玉娘和陆九峥之间的关系这么隐秘还会被崔昂发现。正好这时玉娘也回神问了陆九峥这个问题,她便再次转头看了过去。
萧霁:“……”
虽然但是,还是不希望她看陆九峥。
而陆九峥面对玉娘的疑惑,也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垂下眼睛,移开视线说:“不是一直没有往来……”
他偶尔会去她开的那家胭脂铺对街的茶楼喝茶。
那家茶楼一共两层,从第二层最右边的那个雅间,正好能看见她在铺子里忙碌的样子。有的时候他去的晚,也能看见凌烨蹦蹦跳跳回家的样子。
另外几年前有泼皮无赖想夜里撬他们家的门,也是隐在暗处的他把他们处理掉的。
事实上自从她带着孩子来到京城,他就一直在默默注视她,只是碍于身份,不敢靠得太近。虽然他已经尽量克制自己,几个月才会去一次,每次也是喝三杯茶就走,可雁过多少会留痕,再厉害的人也有懈怠的时候。如果那个崔昂真如萧霁所说,已经暗中盯了他很多年,那么他会发现点蛛丝马迹,走投无路时以此来冒险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想到这,陆九峥握紧双手,声音低沉地向玉娘道歉:“这些年我曾暗中去看过你们几次,或许就是那几次,不慎被人发现了什么。对不住,是我害了你们。”
玉娘一脸惊诧。
她没想到陆九峥会暗中关注她和凌烨,但想到世人都重血脉,凌烨是他的骨血,他会来看他也正常,便又不觉得奇怪了。
想到无辜受他牵连的儿子,玉娘心里酸疼,很想骂他几句,可看着陆九峥收起浑身煞气,下颌紧绷,垂首道歉的样子,她又不知怎么有些开不了口。
“你……”玉娘心乱半晌,终究还是转过了头不去看他,“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先想想怎么把烨哥儿救回来吧。”
想到萧霁之前说他心里已经有主意,玉娘目光希冀地朝他望去,“不知王爷先前说的办法是什么?”
陆九峥一怔,跟着看向长相俊美,气质舒朗,和常年行走在阴暗血腥中的他一点都不一样的萧霁,身上的煞气不受控制地慢慢重现。
然后他就对上了萧霁也很不爽的目光。
陆九峥:“……?”
第50章
第50章
虽然不爽陆九峥吸引了姜芜的注意力, 但眼下正事要紧,萧霁也只能在心里默默醋一下。
他收起眼中不爽,把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
陆九峥跟萧霁不熟, 原本因为他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事, 心存疑虑和警惕。
但萧霁这计划不是今天才想的,他部署已久, 且昨晚就已经吩咐叶飞动手,现在只是在之前的基础上稍作一点改变, 所以陆九峥听完萧霁的话后思索几瞬, 决定暂时忽略那些他觉得怪异的地方,先配合萧霁行事。
因为萧霁这个计划不仅能把凌烨平安救回来, 还能彻底解决掉崔昂这条喜欢藏在暗处行卑鄙之事的毒蛇,让玉娘母子再无后顾之忧。
萧霁对此很满意。
陆九峥本就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之前他一直查不出那对母子的身份, 对说服陆九峥配合他行事没有十足的把握, 现在是不用担心了。
两人又商讨了几处细节, 姜芜和玉娘也在旁边补了几句。
这时得了姜芜吩咐的侍卫把凌雪带回来了, 姜芜怕玉娘和凌雪再出什么事, 就问萧霁能不能让她们母女俩在端王府暂住几日,等事情解决了再让她们回去。
这种小事,萧霁当然不会反对。
但玉娘坚强独立惯了,不想麻烦他们。毕竟姜芜才刚嫁给萧霁, 两人新婚燕尔,正该是享受甜蜜的时候, 她哪好意思带着女儿在这里影响他们。
“你们借几个侍卫给我就行, 我自己会多加小心的。”
姜芜就拉着她的手劝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王府守卫森严,不管是崔昂还是别的什么歹人,都无法轻易把手伸到这里来。可你们住的地方位于闹市,人来人往,情况混杂,你家地方也不大,住不下几个人。就算我们借侍卫给你,在各方条件受限的情况下,也未必能保你和雪儿万无一失,所以姐姐还是听我的吧。”
萧霁也表示:“都是朋友,用不着这么客气。我这王府里别的没有,院子多的是,你们可以挑喜欢的住。正好阿芜刚来这里也还有些不习惯,玉娘姐就当是来陪她适应新环境了。”
玉娘心性坚韧,为人侠义,又是姜芜很看重的朋友,萧霁对她印象不错,所以这声“玉娘姐”自然而然就叫出来了。
玉娘对此受宠若惊,她只是个平头百姓,哪当得起堂堂亲王一声姐啊,连忙表示不敢。
萧霁便又说:“我是跟着阿芜叫,玉娘姐要是觉得不好意思,住进来之后多跟我说说阿芜的喜好和小时候的趣事。我跟阿芜虽然已经成亲,但对彼此的了解还不太多,我想尽快知道她的一切,这个你正好能帮上忙。”
姜芜以为他只是想说服玉娘留下来,闻言虽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多想。倒是玉娘听了这话,终于生出了些犹豫。
她不愿给姜芜带来麻烦,但若能帮姜芜尽快地和萧霁培养出夫妻感情,甚至是让萧霁爱上姜芜,那她就很乐意了。
“答应吧。”说完正事后就一直没开口的陆九峥也突然看向她开口,“不然我们都会担心。”
他的目光幽暗深邃,似乎藏着很多很多别人看不见的东西。玉娘对上他的视线,莫名有些心慌。又听他说“我们都会担心”,显然这个“我们”里也包括了他自己,她那张美艳妩媚,充满成熟女子风情的脸就忍不住热了一下。
这个人……
从前怎么不知道他这么会说话啊。
*
玉娘最终还是答应住下了。
陆九峥见此放了心,跟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翻窗走了。
他是皇家暗卫出身,武功非常好,是少有敌手的高手。萧霁见他翻出窗后三两下就没了身影,不由有些眼馋。
他也想练这种能飞檐走壁,凌空而起的功夫,太帅了这。
看过金庸古龙的现代人谁还没个武侠梦呢,萧霁当然也不例外。他决定回头问问陆九峥,看看能不能拜个师什么的。
姜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很高兴玉娘答应住下,这会儿已经拉着玉娘去外头找凌雪说话了。
萧霁回神之后也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镇国公府,长丰院。
“姑娘这手艺是越来越好了,瞧瞧这小蝴蝶,绣的真是栩栩如生。”
见母亲葛氏的心腹申嬷嬷笑着放下手中的木托盘,凑过来看了看她手中已经快绣完的图案,正坐在临窗软榻上给肚子里的孩子做小衣裳的崔灵嫣笑了一下,眉眼温柔道:“也不知道这是个男孩儿还是个女孩儿。”
“只要是姑娘生的,男女都好。”申嬷嬷天生一双笑眼,看起来很和善。她笑着说完后看了看崔灵嫣已经显怀的肚子,“不过以我的经验看,姑娘肚子里这十有八九是个小少爷。”
崔灵嫣下意识点头:“我感觉也是,它近来可皮了,老踢我……”
“嘘!”申嬷嬷低声打断她,飞快地看了看门外,“才三个月大的孩子是不会踢人的,姑娘不能这么说。”
崔灵嫣笑容一僵,手中的针不慎扎在了指腹上,疼得她“嘶”了一声。
“姑娘没事吧?”申嬷嬷忙低头看她的手。
崔灵嫣摇头表示不碍事,但脸上的笑容却已经消失。她低头看着自己被扎出血珠的手,心里莫名生出了一种心惊肉跳似的,不太好的感觉。
其实崔灵嫣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五个月大,但顾少凌以为她怀孕才三月。
而她之所以能瞒天过海,一是顾少凌的亲人大多在边疆,京城的镇国公府里只有镇国公两个妾室和几个年幼的孩子,她嫁进来之后不用跟他们打交道,所以不怕被看出来。二自然是因为有她娘葛氏的帮忙。
葛氏知道崔灵嫣和崔昂私通,还打算怀着他的孩子嫁给顾少凌时,惊怒得差点晕过去。但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女儿,当时崔灵嫣又已经把该做的事都做了,葛氏阻止不了她的计划,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她去死,便只能一边哭肿眼睛喊冤孽,一边把自己最信任的申嬷嬷送过来帮衬她。
申嬷嬷是个很聪明也很有手段的人,她一来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那个代替崔灵嫣和顾少凌圆房的丫鬟桃香除掉,替崔灵嫣抹除了那件事的一切痕迹。
有她帮着崔灵嫣,顾少凌一点也没察觉到不对。得知自己竟一次就让崔灵嫣怀了孩子,他非常高兴自得,对崔灵嫣也更加上心了。
而顾少凌对崔灵嫣的好就是把所有他认为好的东西全弄来送她,把所有让她感觉到不开心的人全都处理掉。所以崔灵嫣这几个月过得非常舒心,因为只要她开口,不管什么事顾少凌都会顺着她。
这让前阵子名声尽毁,还被亲爹逐出了庆国公府,因而心神大伤,痛苦不堪的崔灵嫣彻底振作了起来,人也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唯一让她有些烦恼的是,顾少凌虽然答应会给她时间让她适应,也因为她怀了身孕不曾真的碰她,可他对她有极强的渴望,夜夜都要和她同塌而眠不说,还时常亲她抱她,甚至还在某次喝醉酒后,半哄半强迫地逼她用手帮他……
他又是个虽然爱意热烈,但并不怎么温柔体贴,在那种事上甚至可以称得上粗鲁的人,崔灵嫣被他折腾得难受,心中很是抗拒他的靠近。
但现在她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也不得不依靠他过日子,所以她只能忍耐。
又想到等自己腹中的孩子“早产”出生后,顾少凌早晚会强迫她真正委身于他,崔灵嫣原本挺好的心情彻底消散。
她有些烦乱地将手中的绣架扔到一旁,心里忍不住地想崔昂。
也不知道子安哥哥现在在哪里,还会不会回来,她多么希望他可以回来带她走……
正这么想着,外头传来丫鬟请安的声音,申嬷嬷低声对她说:“是姑爷回来了,姑娘说话小心些。”
崔灵嫣回神点点头,心里却并没有很在意。
就算不慎说漏嘴,以顾少凌那她说什么就信什么的蠢样,她也有的是法子把话圆回来,反正他一个大男人也不懂妇人怀孕的事。
刚这么想着,一身靛蓝色圆领袍的顾少凌就和往常一样推门走了进来。崔灵嫣下意识扬起嘴角,冲他露出了温柔的假笑:“少凌你回……”
话还没说完,就见顾少凌身后还跟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崔灵嫣愣了一下,扶着腰起身道,“这位是?”
顾少凌逆光而立,崔灵嫣看不太清他的面容,只能听见他平静的声音:“这位是宫里的林太医,我见你这几日胃口似乎不太好,特地请了他老人家来给你调理调理。”
什么?!
因为太过意外,崔灵嫣差点没忍住叫出声来,还是申嬷嬷眼疾手快暗中掐了她一下,她才猛然咬住舌尖忍下了。
但随之而来的就是锣鼓般紧促的心跳。她浑身僵硬地站在那,好一会儿才掐着掌心强笑着开口:“只是寻常的孕期不适,哪里需要你这般紧张。陈大夫已给我开过方子,我喝完之后也已经没有不适,所以,不必再劳烦林太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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