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掳
“殿下!”
护国寺里, 常文惊恐地看着躺在床上还在睡梦中的男人竟张嘴吐出了一口血来,只惊得三魂去了七魄,情不自禁大喊了一声。
边扑向床边, 想要叫醒床上的人。然任凭他怎么呼唤, 殿下都没有睁开眼睛, 反倒是脸色急速苍白了下去, 眉间皱得极紧, 像是遭遇极大的打击,陷入了可怕的梦靥中。
常文的心都揪了起来。
跟随殿下这么多年, 他何曾见过殿下这般模样,一时慌了神,急得眼泪都要掉了下来了。
“慈惠大师,这到底是怎么了?殿下怎会……怎会吐血!”陈文业与顾决也急得不得了, 立刻去把慈惠大师请了过来,急声问, “您快看看,我们怎么也叫不醒殿下!”
若非慈惠是高僧,陈文业与顾决等人都忍不住要对他用粗了。不就是睡一觉,做个梦吗?怎会变成这样?
明明没有人伤害到殿下, 但殿下的气息竟一点点虚弱下去,这让几人如何不急。
陈文业是大夫, 比其他人更清楚殿下的身体情况。方才他为殿下把了脉, 那脉象直让他心惊肉跳——殿下明明正值壮年,平常身体也极为康健, 然只这短短片刻, 竟有衰败死亡之相!
这变故实在太突然了,完全超过了陈文业的能力。他是大夫, 但不是神仙,找不到症结,便不能对症下药。
如今这样的情况,自然只能请慈惠大师来看了。
幸而慈惠没有推脱,即刻便来了。看到床上面色苍白、眉头紧锁的男人,慈惠长叹了一口气:“逆天而行,无非是果报而已。”
“大师这是什么意思?”顾决冷声道,“我们请您来,是希望您救太子殿下,不是来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
顾决到底是暗卫首领,与陈文业和常文都不同,他身上煞气满满。平常都是风雨里来刀剑里去,他是最不信什么因果循环的。
如今听慈惠大师这般说,心中自然不满,面色便冷了下来。
慈惠没说什么,只是坐到床边,伸手为晏长裕把了脉。片刻,又摇头放下了。
见此,常文心头咯噔一声,忙问:“慈惠大师,殿下如何了?能否把他唤醒?”
“此药一旦用了,便必得耗尽药力才能醒来。”慈惠摇了摇头,“强行唤是唤不醒的,甚至还会严重损害他的身体,除非……”
“除非什么?”
三人齐声问。
慈惠沉默片刻,到底还是说:“除非是他心中所念之人。”
他看着床上面色灰败的储君,又是一声轻叹:“既然新生,又何必强求?缘分已尽,何不随缘?”
只不过这一次,无人来反驳他的话。
晏长裕还陷落在前世的梦靥中。
陈文业三人也没有注意慈惠大师说的话,而是开始商量了起来。他们三人是殿下最看重的心腹,常常伴在他左右,自然清楚殿下心中所念之人是谁。
若是平常,没有殿下的允许,他们自然不会打扰。但如今,殿下危在旦夕,他们哪里还能顾忌那么多!
于三人来说,此刻最重要的自然是殿下的安危。
顾决紧抿着唇,深深看了一眼床上脸色越发惨白的殿下,终于下了决心,沉声道:“我亲自去一趟瑞王府。”
常文与陈文业都明白了他的意思,面色沉重,却是说不出其他的话。如今,于他们而言,最重要的是救回殿下。
至于其他,在殿下的生命之下,已然不重要了。
“日后殿下醒来,若是怪罪,我一力承担便是。”顾决吸了口气,“你们好好照看殿下。”
话音未落,他已经转身快步出了房间,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护国寺,朝京城而去。
虽是深夜,但顾决有东宫特令,自然畅通无阻入了城。不过他没有直接向瑞王府而去,而是去了城中一处据点。
半个时辰后,邻近瑞王府的几座府邸都闹了起来。
“走水了!”
“有贼人!”
又是走水又是有贼,这动静闹得很大,一时间半个京城都被惊动了。瑞王府离得近,自然是最受影响的。
况且,虞晋如今身上还领着皇城军统领的职务,京城治安自然也归他管。如今出了这些事,他当然不能再睡,而是立刻换上了衣裳。
元朝也被惊醒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本就睡得不沉,外头动静一响,她当然就醒了过来。刚睁开眼,便见虞晋已经穿好了衣裳,不禁眉头微蹙:“外头发生什么事了?师兄,您这是要出去?”
她隐约听见是进了贼,又走了水。
进贼是小,走水是大。这里可是京城,火势若是蔓延开来,那可就大不妙了。不知为甚,元朝心头隐隐有些不安稳。
虞晋点头回道:“不用担心,我出去看看。天还黑着,你好好消息,我很快就回来。”时间紧急,虞晋也没时间多说什么,只安抚地揉了揉元朝的头,便快步出了房间。
这般大的动静,元朝哪里还睡得着。
况且,她今夜本就睡得不安稳。有虞晋在身旁时还好,如今屋里只剩她一个人,她已经没了睡意,只觉得屋里空旷得厉害。
不仅如此,听得外头的吵闹声,她心中还不自禁地生出了许多烦躁和不安。
这股子烦闷消不下去。
元朝深吸口气,索性披上衣裳,也想跟出去看看。然她刚穿好衣裳,不等她打开门,便听后方的窗户那里传来了隐约的动静。
她心头一惊,忙回头看去,却惊讶地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顾……”
只可惜,不等她说完,来人便已经快步上来,手上拿着一块手帕捂住了元朝的嘴。
霎时,元朝只觉一股奇怪的味道袭来,立时有些头晕目眩。
“郡主,得罪了。”来人正是顾决。他歉意的向元朝道歉,但出手没有半分犹豫,“属下也是迫不得已。待到事成,郡主要杀要剐,属下悉听尊便,绝无二话。”
话音未落,元朝便觉身体一轻,竟是顾决直接带着她从窗户出去,几下便出了瑞王府。
瑞王府的守卫森严,按理,便是顾决武艺高强,也不可能这般轻松就能掳走府中主母。
偏偏此刻附近都闹了起来,虽然瑞王府没有招贼,也没有走水,但这一片都是连在一起的,瑞王府自然不能干看着。
是以,不少人都被派去隔壁救火了。
因着火起得突然,一时间,瑞王府中也有些混乱。而且,也无人想到竟然会有人胆子这般大,直接夜闯王府,把王妃掳走。
这便是顾决的计策。
他很清楚以自己一人之力,是根本不可能把郡主带走。莫说王府的守卫,只说瑞王,便绝不可能任由他带走自己的妻子。
再说,他也不能泄露太子殿下的情况。
况且,即便他说明了内情,瑞王也决计不可能同意。不仅如此,想来或许郡主也不会同意。
顾决不敢冒险。
所以,他未想过用寻常法子,而是剑走偏锋。只要能救殿下,他不介意手段是否下作。
至于后果如何,顾决已经没有心思多想了。
早在做下这个决定后,他便没有想过自己还能活。
是以,因着之前的安排,顾决带着元朝顺利的出了瑞王府,又出了城,直往护国寺而去。
元朝当然是不愿意任其摆布,然被用了迷药,虽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但身上也使不上力气。
昏昏沉沉间,到底被带到了护国寺。
此时,天色已经起了亮白。
然而晏长裕依然未醒,还陷落在梦靥中。常文与陈文业守在一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殿下的气息越来越弱,并且时不时地吐出一点血来。
每隔一刻钟,陈文业就把一次脉,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差。他也让人煎了药来,给太子殿下喂进去,然而并没有什么作用。
最后只得找来了百年人参,切了一片让殿下含着,绕是如此,情况还是越来越糟。
两人心急如焚,此时,只能寄希望于顾决那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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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而,顾决没有让人失望。
当晨曦照映进来时,顾决终于带着元朝郡主回来了。
顾决并未给元朝用多重的药,如今,药力已过,元朝已然恢复了气力。她知道自己跑不掉,便也没有白费力气。
此前,元朝本以为是晏长裕吩咐顾决来的,此刻,瞧着躺在床榻上面色灰白的男人,她微微愣了愣。
“郡主,请您见谅,属下也是迫不得已才如此冒犯。”屋里,顾决与常文、陈文业都跪在地上,“实在是殿下的情况太危急了,我们无法,才只能出此下策。待到事后,任凭您处置!”
元朝抿紧了唇,不言不动。
她没有靠近床榻,只站在屋中,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看上去似乎无动于衷。
见此,三人心中有些失望。
常文忙道:“郡主,请您救救殿下吧。奴才知道,此次是大不敬,然殿下情况太危急了,我们如何也唤不醒他,唯有您能救他。我们并无伤害郡主之意,只求郡主能施以援手。”
“闯进王府,深夜掳走主母。这就是你们的无意伤害?”闻言,元朝终于看了他一眼,淡声冷笑,“我倒是不知,我什么时候成了大夫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有找错人。”常文道,“慈惠大师说了,唯有殿下心念之人才能唤醒他。”
他仰头看着静默不言的元朝,眼带哀求:“郡主,便是殿下心心念念之人。请郡主救殿下一次吧。”
说着,他用力叩首。
元朝还是未动。
只除了进来时,她扫了床榻上一眼,随后,便再也未看一眼。
正这时,房门被推开,一道轻叹在身后响起。元朝转身,看见了走进来的慈惠大师。
“今日之事,大师也知?”
元朝面色有些冷,“什么时候,连大师也成了东宫之人?”
“此事确实与贫僧有关。”慈惠大师又是一叹,不过短短日子不见,他竟是苍老了不少,“女施主,缘起缘灭,终究需要你自己亲手解决。你与他纠葛甚重,是无法立时撇清的。”
“我与他有何纠葛?”元朝冷着脸,声音更凉,“我们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如今我已嫁人,与他自然更无任何关联。东宫不想要名声,我还要!”
只要晏长裕不来纠缠,元朝并不觉得他们之间还会有什么纠葛。
便是这一次,她也并不觉得真的是顾决自作主张,也不认为晏长裕的情况有多么危急。
还未登上皇位,晏长裕怎会放弃?
他这个人算无遗策,如今想来,或许又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谋划罢了。
“太子殿下自来身体康健,又未生病受伤,如何就情况危急了?”元朝强压着怒气,“便是危急,也该寻太医才是。我不过是个普通女子,可没那个能耐帮得上忙。”
说罢,她抬步便想要朝外走。
“郡主!”
身后,常文三人焦急不已。
元朝不理,眼见着就要踏出房门。慈惠大师忽然又开了口:“女施主,你可知你缘何能回来?”
元朝倏然顿住脚步。
“殿下!”
恰时,后方又传来了常文等人的惊呼声,“大师,您快来看看,殿下又吐血了。这血……血怎么止不住啊!”
元朝下意识转身看去,入眼的是一片鲜红,以及男人那张惨白无血色的脸。不过是片刻,那张俊美的面庞已然失了所有神采,眉目间的死灰加深了几层。
——那是死亡即将来临的征兆。
晏长裕……真的要死了?
元朝定在了那里。
恍然以为进入了一场幻梦之中。
“卫知知。”
她似乎听见有人在唤她,一声又一声,敲击在她的心上,让她烦躁难安,心郁难平。
“……不要死。”
他说:“卫知知,我还你一条命。”
冷情
元朝没有走成。
那点恍惚一闪而过, 耳际那句话也如烟般飘散,仿若只是一场幻听。但元朝都是重生归来的人了,再结合慈惠大师说的话, 她当然不会真的只把这当成是一时的恍惚幻觉。
不过她也没问, 只在原地站了片刻, 转身朝床榻走去。
直至走到了床榻旁, 她才停了下来, 淡声问:“我要怎么做?”走得近了,她才看得明白床上的男人此刻是何种模样。
全然没了平常丰神俊朗的样子, 面色惨白如雪,薄唇浅淡,眉心隆起,淡色的唇角还沾着点点鲜红, 衬得他的脸色更加苍白,整个人衰弱得不可思议。
若非他胸腔处还有微微起伏, 仿佛就是死了一般。
元朝怔然看着。
心中无甚悲伤难过之意,只觉得空乏,以及惊讶、奇怪、疑惑……种种思绪复杂的交合在一起,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为何会变成这样?”
明明两人才见过, 那时,晏长裕还是那般精神的模样, 还不到一天, 怎得大变了一个样?
“心神俱伤,不足为奇。”
这时, 慈惠大师走了过来, 叹息着说,“并非身上的痛才会伤人, 心病也能使人肝肠寸断,痛不欲生。太子陷落在前尘过往之中,以为死亡,才是解脱。却忘了,如今已是新生。”
元朝紧抿了唇。
沉默片刻,才又问:“我要怎么做?”
不等其他人回答,她补充道:“先说好,我非大夫,他能不能醒,能不能好,我可无法保证。”
若非被顾决掳来,便是听说了此事,元朝也不会管。她自来是个目标明确之人,既然做了选择,当不会反悔。
既决定了向前走,她也不会再回首过往。
拿得起,也要放得下,这是卫家人必然要做到的准则。她是女子,无法征战沙场,建功立业,但这一点上,也不必卫家的男儿差。
晏长裕说喜欢她,那便该清楚她的性子。当初说喜欢,便是真的喜欢,哪怕面对艰难险阻,她也不会轻易放弃。如今说不喜欢,也是真的不再喜欢。
所以她不会原谅,也不会回头。
但元朝也清楚。
今日这事,她碰见了,便不能不管。一来是因为慈惠大师所说,二来却是因为晏长裕的身份。
洪文帝膝下几个皇子,她都有几分了解。真论才智品德,其他的皇子都比不上晏长裕。
晏长裕虽在感情一事上对不起她,有千般万般的不好,但平心而论,在治国一道上,他做得很好。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即便为了自己的利益,也未真的损害过百姓和大周的利益。
是以,倘若他真死了,大周皇室必定大乱。夺嫡之争若是闹大,于国于民都只有害无利。
而且,剩下的几位皇子,可都不是明君之相。
因此于公于私,晏长裕不能死。
——虽然直到此刻,元朝也并不认为晏长裕变成这般模样是因为她,因为那曾经于他而言微不足道的感情。
不过她信不信不重要,至少其他人是这般想的,所以她必要做一番样子出来。
元朝不由在心里权衡利弊,等到分析完了,她才恍然发觉自己的改变,心头不禁有些复杂。
曾经的她,哪里会考虑这么多。尤其是面对晏长裕的事。
她脸上没有了什么表情,只看着床榻上的男人,看着他唇角还断断续续溢出的鲜血,心头竟有些凉。
其他人心神都放在了晏长裕身上,自然没有注意到她这一丝异样。听到元朝愿意留下,常文三人都喜不自禁,忙看向慈惠大师。
元朝亦看了过去。
“太子殿下如今是陷入了前尘梦靥之中,忘记了回头之路,须得有人为他指引,他便能寻得正确之路回来。”慈惠大师道,“这指引之人,非女施主莫属。”
元朝没多问为何一定要是她,她现在不想听他人说晏长裕对她有多么重的感情,闻言,便干脆道:“大师请说吧。”
“法子很简单,只要女施主一直唤太子殿下的名字即可。”慈惠的目光在元朝冷淡的面色上扫了扫,心中叹息更浓,只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太子听到你的声音,自然便会从梦靥中清醒过来。”
“好,我会照做。”
元朝没有推脱。只是在做之前,她看了顾决一眼,冷声道:“我在府里失踪,必然让我夫君担心,顾侍卫还是派人回去通知一声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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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决被那冷漠的目光看得心头一跳,他吸口气,忙躬身道:“请郡主放心,属下这就派人去通知瑞王殿下。”
“唤我瑞王妃。”
元朝点了头,随即又淡淡补充了一句,“以后,还请诸位不要唤错了。”
闻言,顾决三人心中都是一沉。
但到底身份有别,之前夜闯瑞王府强掳郡主过来已是极大的冒犯,如今郡主发了话,他们不能不应。
三人心中都蒙着一层忧虑,无奈应了一声:“是。”
见他们应了,元朝这才收回了视线,坐在了床边。看着床上还陷落在梦靥中的男人,须臾,终于唤了一声,
“晏长裕。”
*
生来丧母,即便是贵为皇子,起初晏长裕的日子也不算好过。小陆氏面慈心狠,虽不敢真的要了他的命,但有无数种法子和机会让他不好过。
偏偏小陆氏表面工作做得极好,又担着嫡母与姨母的名,无人认为她会伤害晏长裕。
洪文帝亦然。
对比五皇子,在外人面前,小陆氏对他更好。但凡是各种好物,几乎全都送到了晏长裕那边,这一点,便是亲生的五皇子也比不得。
不仅如此,在方进宫时,小陆氏甚至夜夜都要来哄那时还是婴儿的小长裕睡觉。
若只是几日便罢了,小陆氏却是日日如此。即便由太医诊断有了身子,她也没有丝毫懈怠。据说,直到临盆前一刻,她都还在陪小太子玩耍。
这番表现,自然为她赢得了许多赞誉,也让几乎所有人都相信了她。
晏长裕记事很早。还不到三岁,他便已经朦胧的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有了比较清晰的记忆。
在此前,还尚小的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生母,甚至当真把小陆氏当成了自己的母亲。
所以他粘着她,满心濡慕唤她:“母后。”
倘若小陆氏能装一辈子,那便罢了。只可惜,无人能套着伪装过一生。况且,小陆氏的目的可不仅仅是皇后之位。
皇后之上还有皇上,到底受桎梏,她要得是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而她成为比皇后还要尊贵的太后娘娘!
即便过去多年,晏长裕也记得那一日。
那是他三岁生辰。小儿的生日不宜大操大办,免得压不住这份福气,即便他是皇子,也是不能大办。
但小陆氏为他精心准备了很多东西,早从一月前就开始为他的生辰忙碌。
吃的用的穿的,无一不操心,甚至为此还累得晕了过去。
宫中上上下下都夸皇后娘娘一片慈心,洪文帝处也赏赐了不少,还把晏长裕叫去,嘱咐他以后一定要孝顺母后,莫要辜负了母后的一片慈母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晏长裕当然应了。
因着小陆氏累晕了,他也很是愧疚,便想着要回馈母后。只是他太小了,即便身份尊贵,但能动用的东西不多。
而且,小陆氏已经是皇后,自然能享用无数珍宝,自也不缺这些。
是以,小太子便想着亲手做一份礼物。
他想了许久,想到小陆氏喜欢花,便特意去摘了好多花,把它们精心扎成漂亮的模样,兴冲冲的想要去母后跟前献宝。
因这是他特意给母后准备的惊喜,所以他都是偷偷在做,无人知道。
三岁生辰那日,小陆氏还在屋子里养病,只偶尔出去放放风。
趁着小陆氏出去的时候,小太子偷偷进了屋,抱着花,藏在了床后。他小小一只,正好能挤进那丝缝隙。
等了没多久,一阵脚步声传来,房门被推开了。
是小陆氏回来了。
小太子心中一喜,本想着等其他人出去了,他在出去给母后一个惊喜。然而,这份惊喜终究没有送出去了。
“娘娘真是好计策,如今,宫中朝野上下,谁不赞娘娘贤惠大度,赞您一声慈母?”那是母后身边嬷嬷的声音,小太子记性很好,一下子便认出来了。
嬷嬷笑着奉承:“待到过几年,等五皇子长大,娘娘的好日子便要来了!奴婢瞧着,诸位皇子中,陛下最喜欢五殿下呢!”
小陆氏轻笑一声:“此时说这话还早,莫要得意。”
“娘娘就是比奴婢们想得周全。不过,让奴婢说,娘娘也不必如此小心。”嬷嬷笑道,“太子如今可是示您为母,对您亲近得很。况且,他就是个小娃娃,与他生母一般,都是个愚钝之人,不足为患。”
“小孩子都很脆弱,只要一阵冷风,便能收了那个小祸害,不会引得他人怀疑。现在五殿下也懂事了,娘娘也坐稳了这皇后之位,为何不干脆解决了这个麻烦?”
须臾,小陆氏才开口说:“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等等。”
小太子虽然年纪小,但他不傻,他听懂了这个嬷嬷话里的意思。她嘴里的祸害与麻烦,指的是他。
嬷嬷是想要让母后杀了他,给五弟腾位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听懂了。
而母后……没有反驳,只是说时候未到。
明明是暖春,那一刻,小小的太子忽然觉得很冷,情不自禁地蜷缩成一团,抱紧了自己的双臂。
那一日,他在床后藏了许久,直到怀里的花都恹了,他才找了个机会跑了出去。他出了慈元宫,在外面待了很久,直到天黑了人来找,他才装作无事回去。
许是他本就是个冷心冷情之人,比起被欺骗的难过,更多的是愤怒和恨意。即便,那时,他才不过三岁。
没有人想死。
晏长裕自然也是。
那一日,晏长裕的童年至此结束,他的记忆也从此开始。他的成长,也超出了小陆氏的预料,让她的慈母表象越来越不稳。
察觉不对后,小陆氏想了很多法子,对他越发的好,可惜,她低估了晏长裕。
她把他当作普通的小孩看待,把他当成一只可以随意摆弄的小狗,但实际上,他不是狗,而是狼。
一只随时会暴动会吃人的恶狼。
直到很多年后,晏长裕才明白,原来他不是没有爱恨,不是无动于衷,而是爱恨太过浓郁和极端。
能恨到极致,自然也能爱到极致。
只是那时他不懂。
他所有的温情都被彻底打碎,他不再放心的去信任任何一个人,即便是得用的属下和心腹,他心中也至始至终存着一分防备。
直到,他遇到了卫元朝。
直到……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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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益永远比感情更坚固。
这是自三岁后, 晏长裕二十多年的认知。他其实不是没有意识到对卫元朝的感情,只不过是下意识忽略,从未正视。
他知道于他来说, 卫元朝与其他女子是不一样的。
——这一点, 其实在未成婚前, 他便已经有了模糊的认知。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太子殿下不喜元朝郡主, 以为他对她无动于衷, 当真认为他是个不为美色所惑的男人。
唯有晏长裕自己清楚,卫元朝成功了。
但凡她出现, 他的目光总是控制不住追随她而去。即便是在人群之中,他也能一眼看到她。
晏长裕不喜欢这样的失控。
他的记性向来很好,自然记得到他曾无意中救过的那个小姑娘。当然,那时他们的年纪都还太小, 他对她自是不会有其他心思。
只不过在此后的很多年里,那个全心依赖他, 唤他大哥哥的小姑娘会时不时的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的心神几乎全在夺位之中,但偶尔也会被那个小姑娘牵走一点一点。
在卫元朝追求他之前,无人知,其实他早已关注了她很久。那时, 或许还不是喜欢,但那么多年来, 在那条危险的夺位之路上, 唯独出现了卫元朝一个例外。
她是他偶尔的分神,是唯一能牵动他心神的平常人。
……许是意识到了她的“危险”, 所以他本能的远离她。
是以, 在外人看来,便是她热情的向他追来, 而他,避她如蛇蝎,待她冷若冰霜。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人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却难以控制住自己的思想。
只有晏长裕自己清楚,每当卫元朝向他靠近时,他非但没有一丝一毫厌恶,相反,她的每一次靠近,都让他心潮涌动。
从最初的轻起涟漪,到后来的疾风骤雨。
唯有她,能撩动他的心湖。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不能娶她。
所以太子妃可以是任何女子,唯独不能是卫元朝。他告诉自己,不能有软肋。即便那时的他并未深刻的意识到卫元朝对他的重要性,但他习惯于把危险扼杀在摇篮之中。
所以即便只有一丝可能,他也不能放纵。
只可惜,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她对他的影响力。他以为自己能从她织的那张温柔网中清醒的远离并保全自己,却不知,其实早就失去了逃离的能力,并早已深陷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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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向他靠近,又何尝不是他的放纵?
若非如此,他有千万种法子可以让她对他彻底死心。
成婚前,他百般抗拒;成婚后,他自以为清醒,一切都不过是他的自欺欺人罢了。
陆瑾从不是他们之间的问题。
他也从未把陆瑾放在心上。
他以为自己能掌控这段感情,掌控自己的心。一系的胜利,让他的内心急速膨胀。
五皇子死了,身为五皇子妃的陆瑾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即便不死,也只能空耗一生。
倘若她不姓陆,晏长裕或许还会网开一面,可惜,她不仅是五皇子妃,还是陆家的人。
陆家的人,无论男女,都是利益熏心之辈。
包括陆瑾,自然也包括流着陆家血的他。
所以他没想过放过陆家任何一个人。斩草不除根,吹风吹又生。他之所以还留着陆瑾,当然不是因为喜欢,只因陆瑾身上还有利用价值。
小陆氏从不是个蠢,相反,她聪明异常,小心谨慎。便是在占据绝对优势时,她也没有被冲昏头脑,竟然还留着底牌。
外界都以为洪文帝是重病而亡,确实如此,但真相又不仅如此。洪文帝确实生了病,但还未到死亡的程度,好好养一养,或许还能多活两年。
是晏长裕,亲手送了他的亲生父亲一程。
他的心狠手辣,一部分源于陆家,一部分自也来自于晏家,源于他的生父。除了少数人知道,大部分人都以为元后是难产而亡。
但元后身体向来康健,临盆之前,太医也细细检查过,都说无碍,怎会突然难产?
当然是因为她受了极大的刺激。
——嫡亲的妹妹与自己的丈夫趁着她生病搞在了一起,甚至珠胎暗生。不仅如此,她之所以会生病,也是因为这两人害怕事情暴露,于是给她下了毒。
毒是小陆氏下的,但堂堂皇后,如何会轻易地中了毒?自然是因为皇帝的放任。
姐夫与小姨子背地里私通,倘若元后死了还好,若她活着,那这件事便只会是皇室的丑闻,只会让其他人质疑两人的品德。
所以她曾经疼爱无比的妹妹与同床共枕的夫君都想要她死。
恰好,那时她有孕在身。
妇人生产本就是九死一生,想要出点意外实在太容易了。
旁人都以为洪文帝早早册封他为太子,是因为最重视他,是因为对元后念念不忘。无数人都在夸赞皇帝的情深似海,但知道真相的晏长裕明白,这无非是凶手的一点愧疚和怜悯罢了。
这些秘闻,晏长裕本不该知道。只可惜百密一疏,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凭是洪文帝与小陆氏两人极力想要遮掩这件丑事,也还是有漏网之鱼。
元后死时,他还在襁褓之中,自然对这位生母没有什么感情。这些年来,他在危机四伏的皇宫中长大,也从未体会过什么慈母之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过,她到底生了他一场,身为人子,自然要为自己的母亲报仇。
——当然最重要的是,是他想要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他身上流着晏家与陆家的血,从一开始便注定,他也会是一个利欲熏心之人。他野心勃勃,为了达到目的,不惜弑父杀亲,与晏家与陆家的人无甚不同,都是这世间的最令人厌恶的至恶之人。
表面光风霁月,实际肮脏又虚伪。
他想,他与他的生父至始至终都是同一种人。
最终,他胜利了。
只不过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这皇位本就是晏家从前朝皇室手中抢来的东西,在改朝换代时,便有一事流传,便是前朝皇室还留下了一个宝藏,里面收藏了前朝皇室数百年的积累。
常人只把此当做玩笑听听,听过便罢,并不当真。但事实上,此事为真。这些年来,晏氏皇族一直在暗地里追查这前朝宝藏的下落。
幸运的是,在洪文帝这一代,他们找到了。
可惜,晏长裕动手太快,待他知道时,已经晚了。洪文帝到死都防着他,竟是把这消息告诉了五皇子晏长启。
只不过晏长启被他杀了,如今知道这宝藏下落的便只剩下五皇子妃陆瑾了。
陆瑾要用这个宝藏与他做交易。
“只要陛下娶了阿瑾,阿瑾自会把这宝藏双手奉上。”陆瑾含情脉脉看着他,“陛下不也不喜元朝郡主么?如今,您成了九五至尊,卫家也早就没了人,普天之下再也无人能够桎梏您了。”
陆瑾的意思很简单,她想要做皇后。在她看来,晏长裕之所以会娶卫元朝,都是因为顾忌卫家。
而今,镇国公卫震已死,卫家徒留名头,事实上再无任何威胁。
不仅是陆瑾如此想,外界很多人都如此想。
“元朝郡主霸道跋扈,逼得陛下竟然废弃了选秀,已经惹得朝野上下不满。阿瑾知道陛下顾念夫妻情谊,但也莫要委屈了自己。”陆瑾全然为晏长裕着想的模样,“自古以来,哪位帝王不是三宫六院?陛下身上本就承担着为皇家开枝散叶的重任,况且身为女子,本就该贤良淑德,绝不能心生妒忌。”
这般识大体,与当今皇后卫氏相比,实在是贤惠至极。
但外人以为是卫元朝逼他废了选秀,殊不知,这个决定是他主动定下。
晏长裕无意解释,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曾享誉京城的才女。
“你要做朕的妾?”
听到妾字,陆瑾面色微变。
只不过不等她开口,晏长裕已经不顾她难看的脸色,直接道:“不用肖想皇后之位,若你想入宫,此生只能为妾。你该知道自己的身份。还有,既为妾,那便该对主母尊敬。往后,朕不想再听到任何诋毁皇后之言。”
皇后二字,他微微加重了语气。
从成婚那时起,晏长裕便从未想过要与卫元朝分开。无论是休弃还是和离,都绝无可能。
生同衾,死同穴。
他们是拜过天地的夫妻,便是死亡也不能把他们分离。
讽刺的是,都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他还不愿承认自己对卫元朝的感情。似乎只要承认了,便是他输了。
可是,既为夫妻,输赢又有何重要?
所以在陆瑾找上来与他做这个交易时,他还是选择了以利益为先。他当然不是没有其他法子寻到前朝宝藏,只不过他做事,习惯于用最小的代价、最快的方式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一个贵妃之位,与前朝宝藏相比,自然不值一提。
况且,他本就不是真心要纳陆瑾为妾。他没有欺骗卫元朝,那场册封贵妃典礼看似盛大,其实只是一场虚假。
他早就安排好了,根本就没有想过让这场册封大典完成。
他既废除了选秀,自然不会真的纳妾。答应她的事,他自也会做到。
也是因此,他才认为告不告诉卫元朝并不重要。起初倒是有意告知,然而一场争吵也让他生了气,便故意瞒了下来。
那时他多自信啊。
他认为他对卫元朝已足够好,认为自己是一个合格的丈夫。正如陆瑾所说,自古以来,哪位帝王不是三宫六院?登基之后,他没有纳妃选妾,甚至还直接废除了选秀。
卫元朝该明白他的意思,也不该再得寸进尺。
她不愿他要其他人,他也满足了她,她还要什么?她搬进冷宫的行为,更是让他愤怒无比。
所以哪怕思念入骨,他竟也忍住了,没有选择去看她,更不愿低这一次头。
身为男人,身为帝王那愚蠢的尊严让他狂妄自大,被蒙蔽了双眼,高估自己,也低看了其他人。
所以她死了。
因为他的自负,他的妻子死了。
死在了寂凉的冷宫。
死在了他纳新人的那一日。
她那么娇气,那么骄傲,胆子又小,当她独自躺在简陋的床上等死时,该有多害怕?
晏长裕不敢再想,却又忍不住去想。
刺眼的白挂满了整座皇宫。
他守在他的妻子身旁,看着她惨白无色的面庞,握着她冰凉的手,一遍一遍地说:“卫知知,我喜欢你。”
直到死,她都不知道他的感情,都以为他爱得不是她。直到死,她也没有听他说过一句喜欢。
她想要的时候,他不给。
他一遍遍说的时候,她却再也听不到了。
多么讽刺啊。
不过是一句喜欢而已,为何如此吝啬?他不清楚这是对她的抗拒,还是对自己的惩罚,明明于万千人中,他只能看得见她,也只想要她。
他曾示她的满心期许不顾,如今,终于体会到了无望的痛苦。他一遍遍唤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的重复那句喜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从白日到黑夜,从今日到明日,却是再也等不到她的任何回应。
她不再对他笑,也不再对他生气,更不再骂他,只安静地躺在那里。她再也不会他说:“晏长裕,我喜欢你!”
丧乐响起时,晏长裕才如梦初醒。
两世记忆糅杂,他已分不清是梦还是真,唯彻底的意识到一点——
他的妻子死了。
他最爱的姑娘被他害死了。
恍惚间,他似有看到他心爱的妻子。
她向他招手,笑着对他说:“晏长裕,我喜欢你,我们要一辈子都在一起。”曾经,他刻意忽视了她的期待,从未正面回应。
这一次,他终于应了一声,
“好。”
生同衾,死同穴。
她死了,他本就该去陪她。
他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朝她走了过去……
他的伪装
晏长裕不知道自己在那漫长的黑暗中待了多久, 他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也无暇去顾及其他,眼里只有前方的那道倩影。
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 哪怕用尽全力, 结果还是追不上她。
很累, 很累。
每走一步, 似乎都能耗尽他的气力。
身体很疼, 心脏更疼。
不过即便再累,他也没有生过放弃的心思。在他的人生中, 也从未有过放弃。于他而言,唯有迎难而上这一条路。
这一刻,他的心中只有一个目标。
“晏长裕,晏长裕……”
况且她还在笑着向他招手, 他又哪里舍得离开?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过她了,更别说是她的笑……自从那一次争吵之后, 直到死,他也未曾再看到过她的笑靥。
哪怕是再梦里,也未曾有过。
即便思念成狂,他也触碰不到她了。
具体是多久呢?
晏长裕已经记不清楚了。
她该是还在生他的气。
所以便是在梦里, 也吝啬一见。不过没关系,她不见他, 他去找她便是。
曾经是她追着他跑, 如今,换他来。
这一次, 他有足够的耐心。
终有一日, 他会等到她回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一瞬,晏长裕只明白, 他不能退不能逃,只能朝前走。只有朝前走,才能离她越来越近,才有可能重新拥有她。
“卫知知,我不会放弃的。”
哪怕粉身碎骨,哪怕有千难险阻,他也要跨过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太好了,殿下的脉象越来越平稳了!”
护国寺里,陈文业把着脉,片刻,惊喜的道。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距离元朝来此已经又过了差不多两个时辰。元朝按照慈惠大师所言照做,一直在旁边唤着晏长裕的名字。
期间,晏长裕的脉搏甚至有瞬间的停滞。其中凶险,一言难以道尽。
幸而很快便转危为安。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晏长裕的脉象越来越稳定,眼看着是脱离了危险。
听着陈文业惊喜的声音,元朝不语,脸上没什么变化,只是依言徐徐唤着晏长裕的名字。
不想,陈文业话音未落,便见床榻上的男人纤长的睫毛竟是微微颤了颤。@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元朝离得近,自然注意到了这一点,心头一动。
不等她反应,下一刻,男人眼皮动了动,终于睁开了眼睛。许是刚醒,那双平常清明淡然的眼睛中似微微带着一层薄雾,竟似有几分茫然之色。
“殿下,您终于醒了!”
其他人也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几乎都是狂喜。
然屋里几人,晏长裕的目光却只落在了床前的女子身上。
当看清人的瞬间,那双墨黑的眼睛亮的吓人。
“……知知!”
他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抓她的手。
然而还未碰到,元朝便躲开了,并立时站了起来,平静地说:“既然太子殿下醒了,那就无我什么事了,我先回去了。”
话音未落,她转身就要走。
她的背影与梦里一样决绝。
晏长裕心头一慌,来不及多想,已经猛然从床上下来,速度极快,用力抓住了元朝的衣袖。
“不……不要走!”
他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刚醒的喑哑和几分虚弱,听在人耳里,极易让人心疼心软。元朝却无动于衷,只停下脚步,偏头,看着那只拽住她衣袖的手。
她秀眉微蹙,声音冷淡:“太子殿下,还请自重。”
太阳早已升起,温暖的曦光照映进来,驱散了屋子里的几分阴冷,带来了几分暖意。
“殿下,您……您先喝药吧?”
这时,常文硬着头皮上前。身为奴才,他自是不敢直说,只能委婉的提醒自己的主子。
此次殿下能醒来,多亏了元朝郡主。于情于理,常文都不想两人起冲突。而且他瞧着,此刻的殿下与平常有些不同,仿佛还未彻底清醒过来。
晏长裕确实还未彻底清醒。
睁开眼睛,看到卫元朝的那瞬间,他还以为自己在梦里,以为他终于追到了她。所以他迫切的想要抓住她。
直到听到那声冷淡的拒绝,看到她脸上冷漠与抗拒,他才彻底醒来。
晏长裕扫了一眼周围,看到熟悉的屋子,立时明白了此时的情况。他到底非常人,一时的茫然过去,瞬间恢复了清醒。
他看着自己拽住的那截衣袖,低垂着眉目,须臾,轻声说了句:“抱歉,是孤失礼了。”
话音落下的时候,他松开了手。
元朝微怔,倒是没想到晏长裕竟然这般好说话。
“是郡主救了孤?”
正这时,晏长裕又开了口。
那双墨深的眼眸已经恢复了往昔的清明淡静,冷静沉稳、彬彬有礼的模样与方才的失态判若两人,几乎难以联系到一起。
元朝垂首,看着面前的男人,恍然似回到了从前——男人的脸色虽然还有几分苍白,但已无了之前的死灰之色和虚弱之态,已然恢复了精神。
他俊美的面容上无悲无喜,一片平静清冽。
即便此刻他还坐在床上,处于下方,但也不会让人小觑。
这才是晏长裕本来的样子。
清冷疏离,镇定稳重,与人淡淡,全然没了不久前的焦躁阴郁,也没有所谓的为情所困。
这幅样子,才是元朝记忆中最熟悉的模样。
看到这样的晏长裕,元朝甚至怀疑慈惠大师诓了她。
——或许晏长裕只是生了病而已,而不是所谓的沉浸在梦靥之中,只能由她来唤醒。
是啊,那可是晏长裕,是即便面对生死也处之淡然的男人,又怎会可笑的为情所困?甚至……为此殉情?
无论事实如何,总之,看到这样的晏长裕,元朝心头松了口气。
“太子殿下言重了,臣妇并未做什么。救您的是慈惠大师。”见此,元朝自然不会居功。当然,她也不屑要这份功劳。若非顾决突然掳走了她,她本是不会掺合这事的。
她客气的回道。
只要晏长裕不做那些不可理喻的事,她自是不介意与他保持这种平淡冷疏的君臣关系。
晏长裕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抬眸打量了元朝几眼。
顾决掳她时太突然,当时元朝虽然套上了衣裳,但并未怎么休整。身上的衣裳不复平常的整齐,漂亮的脸上也未着妆,素着一张小脸,鬓发散乱。
不过饶是如此,她看上去依然带着一股惊人的美。
因为嫁了人,身上少了少女的青涩,多了几分成熟,衬得她越发明媚动人。
晏长裕目光平淡,没了之前那种让人焦躁烦闷的炽热和执着,似乎只是随意的看看,眼里无波无澜。
如此,倒是让元朝还能接受。
“无论如何,孤还是要谢过郡主。”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还要向郡主道歉。往后,再不会如此唐突了。”
显然,方才几眼已经让他猜到了发生的事。
说着,不等元朝回答,他忽然唤了一声:“顾决。”
“属下在。”
顾决忙上前一步,应了一声。
晏长裕沉着脸,冷声道:“是你把郡主带到这里来的?”
“……是。”
顾决垂首,沉声回道,“是属下关心则乱,请殿下责罚。”
话落,他已单膝跪地请罪。
“你冒犯的不是孤,是郡主。”晏长裕面色淡淡,“去向元朝郡主请罪吧。”除了醒来的那一句知知,待他彻底清醒后,他再未唤过这名,而是客气有礼的唤着郡主,仿佛回到了从前。
难以想象,半刻钟前,他还虚弱的躺在床上,几乎要断了声息。如今才刚从鬼门关回来,就恢复了平常的冷静理智。
若非他面上残余的病色,元朝甚至以为方才只是一场幻觉。
“是顾决冒犯了郡主,请郡主责罚。”顾决干脆的面向元朝,伏首请罪。
对于顾决夜闯瑞王府掳走她一事,元朝自是气愤的。不过她不是顾决的主子,自然不好越俎代庖。况且,她现在最不想的便是与晏长裕有更多交集。
眼看着天色不早,想必师兄已经等急了。
元朝无意再在这些事上拖时间,只道:“顾侍卫是太子殿下的人,臣妇没有处置的权利。只希望再没有下次了。”
这话,元朝是对着晏长裕说的。
说话时,她直视晏长裕,目光不闪不躲。以晏长裕的聪慧敏锐,自然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从晏长裕醒来到现在,两人都未提前生之事,但不提不代表此事不存在。相反,经过此次,两人之间的矛盾已经摆在了明面上。
倘若慈惠大师没有骗她,那么晏长裕此刻应该已经记起了前生所有。
晏长裕也看着她,半晌,应了一句:“郡主放心,再不会有下次了。”
他自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人。
元朝了解他这一点,闻言,心上笼罩的那层阴影总算散去了不少。看来,方才刚醒时的失态,应该只是一时的恍惚。
如今晏长裕已然清醒,自然明白什么才是对他更重要的东西。
“时辰不早了,臣妇的家人想必已经等急了,便不叨扰殿下了。”说罢,元朝行了一礼,便转身毫不犹豫的出了房间。
这一次,晏长裕没有拦着她。
元朝顺利的离开。
刚出了小院,便碰到了带着人疾步赶来的虞晋。见到她,虞晋忙快步向前,急忙问:“知知,你可还好?”
一夜忙碌,他身上的衣裳不仅有脏污,还破损了不少,看上去极为狼狈。俊雅的眉目间带着几分疲倦和沉郁,眼下有些青黑之态。
顾决放得火其实并不算大。
只不过因为在那片地区居住的人家都是世家贵族,所以动静才闹得大了许多。虞晋忙碌了一番,以最快的速度平息了混乱。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当他回到府里时,却发现自己的妻子不见了!
那一瞬间的恐慌,便是虞晋自己也无法描述。
直到东宫的人来告知,那份恐慌惊惧也未曾消失。他看着面前的女子,再也无法自持,不顾其他人的目光,猛然把人抱进了怀里。
元朝感受到了虞晋的颤抖。
师兄在害怕么?
那一刻,她似乎也能感同身受。她伸出手,回抱住了他,脸在男人胸前安抚的蹭了蹭,轻声说:“师兄,我没事。抱歉,让你担心了。你放心,再不会有下次了。”
虞晋没有回答,只是越发用力的搂紧了怀中人。他很清楚,此次并不怪元朝。正因为太清楚,胸口间的火才越烧越旺。
再不会有下次了吗?
虞晋抿紧了唇,温润的眸间早已盛满了冰霜。
恰此时,开门声响起。
虞晋抬眸,看见了从屋里走出来的晏长裕。隔着一段距离,两人目光相撞,那一瞬间,似有火光。
不过只是片刻,晏长裕便先移开了目光,面容平静,淡淡唤了一声:“瑞王殿下。”
分离
元朝感觉到虞晋抱着自己的手臂倏然一紧。她想了想, 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算作安抚。
这里到底是在外面,而且以他们的身份, 确实不好把事情闹大。
一旦闹开了, 对他们双方都没有任何好处。
况且, 晏长裕还与她一样重生归来, 有了一世的历练, 这一世,皇位想必更是唾手可得。
所以元朝不想虞晋与他闹起来。
君臣君臣, 终究是君在上。
“师兄,我累了,我们回家吧?”她从虞晋怀里出来,轻声说。
元朝确实很累了。
这一夜, 她几乎未曾休息,眉目间隐隐带着几分疲倦, 脸色似乎都没了平常的红润。见此,虞晋哪里还有心思管其他事,立即便道:“好,我们这便回家。”
到底是心中有气。虞晋并未回应晏长裕的问候, 甚至连招呼都未打一声,竟是直接打横抱起了元朝, 转身便朝回走。
他动作突然, 元朝小小惊呼一声,却是未曾拒绝, 而是更加依偎进了虞晋的怀里。
对于虞晋的行为, 元朝非但不生气,心里还挺高兴的。她本就不是那等循规蹈矩的女子, 也不稀罕遵照礼教,否则,当初她也不会那般大胆的追爱了。
只不过虞晋平常很是规矩,虽然对她非常好,但在外时,他大多数时都是一本正经,少有这般亲密孟浪的动作。
今日,怕是被昨夜的事刺激到了。元朝心中清楚,如此,自然更不会抗拒了。
……她喜欢师兄这般模样。
“师兄,你放心,我现在只喜欢你。”她靠在虞晋怀里,嘴角一弯,抱着他的脖子,小声说,“只喜欢你。”
她又重复了一次。
虞晋脚步微顿。
片刻,方才绷得极紧的身子终于缓缓松弛了下去。
“……这里是外面。”虞晋声音微哑,“让人听见了不好。”
元朝看见了他微红的耳尖,忍不住抿唇笑:“你才知道是在外面?那你还抱我?”
见虞晋不答,元朝眼珠子转了转,故作不满道:“你既不想被外人看见,那便放下我吧,我自己可以走。”
闻言,虞晋本能地收紧了手臂。
非但没有放开元朝,甚至抱得更紧了一些。
良久,直到上了马车,又被男人拥进了怀里,元朝才听见了一声低哑的回答:“我不想放。”
话音未落,男人已经骤然吻了下来。他吻得很用力,还带着一股急迫,仿佛是迫切的想要证明什么。
元朝的唇甚至感受到了一丝疼痛。
她所有的声音与喘息全都被堵了回去。
那一瞬间,她似乎也能感受到男人的焦躁与害怕。她仰着头,没有回避,双手攀上了他的脖颈,坚定地迎了上去。
*
“殿下,我们先进屋吧?”护国寺里,常文看了看还站在门前,望着前方的殿下,默了默,还是小心提醒,“外面风大。殿下您的身子还未好,吹久了风,恐会头疼。”
常文也只是试探的一说。
此刻小院里很是安静,几乎无人敢发出声音。毕竟方才谁都看到了元朝郡主与瑞王旁若无人的亲密。
所有人都看得心惊胆颤,唯恐殿下受不住。
却不想,晏长裕只又看了空无一人的前方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淡声道:“回屋吧。”
说着,竟然当真回了房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见此,常文与陈文业等人都有些震惊。
他们本以为殿下接受不了,结果似乎与他们所想不通,殿下看上去竟然甚是平静。众人没觉得欣喜,反倒更是担心。
相比殿下隐忍,经历过之前的惊心动魄,他们更希望殿下能发泄出来。
毕竟这身体的病容易治愈,但心伤难愈。
殿下本就心神俱伤,如今可实在不能再出意外了。
思及此,常文等忧心地跟着一起进了屋。
进了屋后,便见晏长裕径直端起桌上温着的药一口饮尽,随即平静道:“孤饿了,传膳吧。”
常文一时没动。
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殿下,您当真没事吗?”
一问出口,不仅是他,顾决与陈文业也紧张地看了过去。三人面上又是担忧又是忐忑,简直称得上是如临大敌。
晏长裕抬眸扫视了三人一眼,须臾,才淡然道:“孤现在很清醒。”
是两世以来,从未有过的清醒。
他自然明白常文等人在担心什么,见三人还是一脸担心的模样,便淡声补充道:“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这句话,不久前他对卫元朝说过,如今又对心腹手下说了。两次,都是实话。
已经完全恢复了前世记忆的他,自然不可能再如之前那般沉不住气。他很清楚,如今的他,没有让卫元朝回头的筹码。
既如此,便是把人暂时抢回来了也无甚用处。
他要得从来不是一时,而是一生一世,甚至是生生世世。
所以他才会对卫元朝做出这番承诺。
“孤不会放弃,但时机未到。”常文三人都是他的心腹,晏长裕当然不用掩饰自己的目的,“总有一日,孤会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接她回来。”
是以,他现在不能着急。
不过是忍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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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再痛苦,即便嫉妒得要发了狂,他也会用尽全力忍下去。
“孤要与她长长久久,自然不会再损耗自己的身体。”晏长裕垂眸,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又思及方才那一幕,缓缓收紧了手。
听到这话,常文三人反而松了口气。
经历之前的凶险,他们现在已经不怕殿下对郡主执着了,只怕殿下被情所伤。如今瞧着,殿下重新振作了不说,看上去似乎已有了计划。
“退下吧。”
晏长裕淡声说着,“都下去领罚。顾决再加二十鞭。”
“奴才/属下遵命!”
三人行了礼,便都退了下去。
待到他们离开,屋里便只剩下了晏长裕一个人。他微微闭了闭眼,脑海中两世的记忆循环往复,尤其是上一世发生的事,更是如烙印一般,深深刻在了里面。
卫元朝已经不喜欢他了。
即便再不愿承认,这也已成事实。彻底恢复记忆之前,晏长裕还会自欺欺人,如今却不会了。
嘴里血腥味越浓。
是方才看到卫元朝与别的男人抱在一起时,他不受控制咬破了舌尖。
很痛。
却比不上心脏的滞闷和疼痛。
“没关系,再等等……终有一日,她会回来。”
他这样告诉自己。
只有如此,才能抵御心头的剧痛与嫉妒。
他已经失败了一次,自然要吸取教训。晏长裕很清楚如今卫元朝对他的排斥和抗拒,尤其他还是从前世而来,以她的性子,定然会对他更加警惕和防备。
但凡他表现出一点激狂,必然会把她推得更远。
也是因此,在醒来,弄清情况后,晏长裕才会做出那番模样。在卫元朝心中,他应该是一个利益分明之人。
他会以利益为重,会审时度势,会分清利弊,所以在她心里,他定然不会做那等无利于自身之事。
是以,只要他表现得淡漠疏离,便会让她放下戒心。她会以为……他是真的放弃了。
思及此,晏长裕扯了扯唇角,却是勾不出一抹浅淡的笑意。
如果她前世未死,那确实如此。
可惜……这世间没有如果。
所以她注定是要失望了。
她既然了解他,便该知道,他这一生从未有过放弃。他想要的,无论是什么,都会想方设法拼尽全力去拿到。
无论是抢还是夺,只要能达成目的,他不介意用的是什么手段。
这一世,皇位他要,卫元朝他更要。只不过,他再也不会犯前世的错误了。
她没有看错,他从不是一个大方的好人,而是满腹心计,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至恶之人。
晏长裕从怀里拿出了那个还未绣成的鸳鸯香囊,放到唇前轻轻吻了吻,半晌,缓缓笑了。
再等等。
他必须再耐心一点。
*
这一夜的事,就这样过去了。
无论是东宫,还是瑞王府,都未再提起过。双方都意刻意淡化这件事,所以此事并未传到外面去。
接下来的几日,元朝过得很平静。
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变化,又似乎变了。
比如,如今的虞晋比往常更霸道了一些。不过元朝不讨厌这种改变,而是乐见其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因着此事,两人感情更好了几分。
只不过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虞晋便要出征了。尽管很是不舍,但元朝也明白此事改不了。
为了不让虞晋担心,她必须更坚强一点。
“我会尽快回来。”
虞晋离开的那一日,元朝亲自去送。这一次,虞晋没有克制,哪怕有很多外人在场,他还是用力把妻子拥进了怀里。
只是这个拥抱并不长久。
元朝乖顺的依偎在他怀里,闻言,坚定地回道:“我知道。”她相信师兄,他从来没有骗过她。
“师兄,我在家等你回来。”
家这个字,让两人心中都是一软。
“王爷,时辰不早了。陛下怕是等急了。”一旁,刘长辛上前,小心提醒了一句。
这次出征,皇帝亲自来送,阵仗很大。虞晋身为主帅,自然不能因为自己的私事耽误这等大事。
闻言,虞晋与元朝这才分开。
“师兄,你去吧。”元朝强扬起笑颜,“你放心,我会好好保重自己的。倒是你,定要保护好自己。”
说到此,元朝顿了顿,最后说道:“一定要活着回来。”她没有说不要受伤之类的话,因为在战场上,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哪怕是主将,也不一定安全。
况且,元朝清楚虞晋的性子。
她的师兄从来不是贪生怕死之辈,相反,他向来是身先士卒的那一位。作为主将,他非但不会躲在后面,还会以身作则,奋力杀敌。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这般年岁,就立下那么多的功劳,取得这番成就。
在成为瑞王的那条路上,不仅有着敌人的血,还有虞晋自己的血。
“好。”
虞晋应了一声,再次深深看了她一眼,终于转身大步离去。这一次,他没有回头。他怕一回头,心头的不舍就再也压不住了。
身后,元朝抿了抿唇,终究还是忍不住红了眼。
她不想哭,所以仰着头,试图把眼泪逼回去。只是这一回她没有如愿,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想要朝外冒。
后来,望着虞晋越来越远的身影,她终是没忍住用力擦了擦眼睛。
眼泪如水一般,落了下来。
“师兄,早点回来!”
她忍不住,向着那道越来越模糊的身影大喊了一声。
虞晋当然听不见了。
她的声音再大,也传不了那般远。风声带着这声呼唤传到了其他地方,落入了他人的耳中。
不远处,晏长裕缓缓摩挲了几下指腹。
他没有朝元朝的方向看,面色平静地说:“回宫。”话落,他已经转身朝宫门而去。
这一次,他目不斜视,未曾回头看一眼。
流言
接下来的日子, 元朝过得很是平静。
虞晋离开后,她心情郁郁了几日,待到调整过来时, 已是七八日过去了。日子如常的过, 除了府里冷清了一些, 与平常无甚不同。
元朝本还挂心晏长裕那边, 如今数日过去, 无事发生,她提起的心便慢慢放了下去。看来她预料的不错, 忆起前世全部的晏长裕应当是彻底放弃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回归了他本该走的正途。
也是,于晏长裕而言,一个女子从来都不甚重要。但凡他想, 这世间有无数女子愿意追随他。
待平静安宁的过了一月余,元朝总算彻底放了心。
她本就是待不住的性子。如今虞晋出征了, 她一个人待在府里,反而还要胡思乱想,弄得心情郁闷。
是以,在家休整了几日, 元朝便开始忙起了正事。
如今在京中,她是镇国公府与瑞王府唯一的主子, 其实要处理的事情有很多。纵使有管事们帮衬, 她还是要过问不少事。
两府家底都不薄,尤其是镇国公府, 几代的积累是非常庞大的。再加上她母亲留下来的庞大嫁妆, 总之,接下来的两月, 元朝也算是忙得团团转。
待到把事情都理顺之后,竟已过了快五个月,晃眼竟是已入了冬,眼瞧着,年关将近了。
这几月里,虞晋只头三个月来了几封信,后来开战去了海上,交通不变,已是两个月没有来私信了。
好在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不仅是她,朝野上下都很关注这次的战事。毕竟这是罕见的海战,在此前,本朝在海上的军事实力并不算强,否则也不会任由那些海寇那般猖狂。
如今虽然改进了战船与武器,又是虞晋带兵出战,但众人依旧不甚放心。
这海战与陆战可不同。
虽然虞晋从无败绩,但到底是正儿八经第一次海战,难免让人担忧。这些日子来,元朝出去参加宴会,时不时便会听到大家谈论此事。大部分是看好,但也有小部分人在唱衰。
尤其是如今两月未曾有消息,便是洪文帝都有些坐不住了。
为了此次战事,朝廷可付出了不少金钱和精力,光是之前改建战船的花费便是巨大的一笔,还不提其他的花费。
朝堂上本就分为主战派和保守派,因着洪文帝支持,前段时间自然是主战派占据了上峰,然因着虞晋那头迟迟不来消息,保守派气焰越来越重。
在不少人看来,大周幅员辽阔,地大物博,实在不必花这么多的心思与人力物力财力在海上。
便是要开战,也应该专注陆战,毕竟大周边境还有蛮族虎视眈眈。
是以,这场海战开始之前,便有不少人反对。只不过洪文帝支持,所以反对之声才被压了下去。
但皇帝也无法一手遮天,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反对的声音越来越多。
尤其当不久前北方传来雪灾时,那些反对的声音更是一下子大了起来。越是临近年关,京中的局势便越乱了。
处理完杂事,元朝便减少了出门的次数,开始深居简出的日子。她是瑞王妃,身份敏感,如今这个时期最好是待在家里,免得被人找到错处,用以来抨击镇国公与瑞王。
元朝虽不参与政事,但多年的耳濡目染,再加上前世为储妃皇后的经历,她对这些事并不迟钝。
她敏锐的察觉到有人在背后故意搞事。
如今朝堂乱得很,几乎每次上朝都会吵起来,弄得乌烟瘴气的。元朝虽不出门,但也派人关注着朝堂上的风向。
“今日有朝臣提出要收了王爷的兵权。”
瑞王府中。元朝端坐在正堂,卫一站在她前方禀报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说到有人提出要收了王爷的兵权,元朝眉头微微蹙起。
卫一脸色凝重:“王爷那头一直没有传来消息。这半个月更是彻底断了联系,便有人编排王爷一行要么有了二心,要么……已全军覆没。”
最后一句话,卫一不禁放低了声音,小心看向上首的郡主。
自从虞晋那头断了信件后,元朝心里其实便对如今的情况有了几分预感,只是没有想到那些人比她预想中的更要毒辣。
“从今日起,王府闭门谢客。”元朝沉思半晌道,“没有我的允许,府中上下不能无故离府!”
“是!”
卫一等人立时应道。
元朝又问了一些细节,一刻钟后,便让卫一下去了。
她自是不信虞晋输了,当然更不信虞晋会起反心。因为虞晋乃是洪文帝的义子养子,自襁褓时,便被带进了宫中,一应待遇都与宫中皇子公主无甚区别。
更何况,洪文帝还力排众议,给他封了王。
这份待遇,可是连那些真正的皇子都没有。可以说,洪文帝对虞晋恩重如山。于虞晋而言,洪文帝是君更是父,倘若他想要反,必将被人人喊打,遗臭万年。
所以宫中其他皇子龙孙都可能反,唯有虞晋绝无可能。
元朝与虞晋认识多年,如今又是亲密夫妻,当然清楚枕边人的性子。在虞晋心中,洪文帝占据了非常重要的位置,是恩人更是亲人。
虽说如今他在外都是唤“陛下”,但元朝知道,师兄一直都示洪文帝为父的。
她的师兄向来是有恩必报,这一世,便是有人把刀架到他的脖子上,他也不会背叛洪文帝。
若非如此,洪文帝也不会许出王位,并把兵权给了虞晋。
这一点,不仅她明白,想来其他人也清楚。
但为了把这一池水搅得更混,那些人自然不介意编造这些可笑的流言。
毕竟虞晋的存在确实碍了很多人的眼。
首先便是宫中的几位皇子,怕是早就看虞晋不顺眼很久了。毕竟,直到如今,便连大皇子都还只是个光头皇子。
正经的皇子们还在苦熬着,一个养子却已经轻易得到了他们想方设法想要得到的东西。
不患寡而患不均,那些皇子殿下自然会心生怨怼。
最重要的是,据说,倘若虞晋此次得胜归来,洪文帝还有意封虞晋为亲王。这让其他皇子们如何不嫉妒?
便是公主们也得不满。
想到这些事,元朝心头有些烦躁。
这些阴谋诡计,她不是太担心。只要虞晋没有那些心思,那些人便奈何不了他。她只担心虞晋的安危。
尤其是想到上一世虞晋在海上失去了生命,元朝的心便无法安定下来。
被强压下的担忧如洪潮一般翻涌而来。
眼看着年关将至,她也开始急了。即便她相信虞晋的能力,再加上如今已由晏长裕改进的战船和武器,这一场战事失败的可能性很低,但是她还是有些无法冷静。
那些人的话虽然难听,但有一点没有错。
陆战与海战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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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作战太看天意了。若是海上起了风浪,那么便是他们的战船武器再厉害,虞晋再优秀,面对那等天灾,也无能为力。
在天灾之下,人力实在太微弱了,人类也太渺小了。
“郡主,王爷定然不会有事的。”因着焦躁担忧,元朝这几日都没怎么睡好,也吃不好,脸色便有些难看,多了几分苍白。
袭月等人见了,自然急在心里,只能规劝。
“王爷走前可仔细叮嘱了,要您好好保重自身。您现在这番模样,若是王爷回来看到了,岂不是要心疼坏了?”袭月劝道。
“对啊,郡主还是要保重身体才好。”
元朝深吸口气,终于还是多用了些吃食。袭月等说得对,她应该好好保重自己,不能再让师兄担心。
她帮不了师兄打仗,那也不能给师兄增加麻烦。
“让卫一仔细注意着外面的风向,一有风吹草动,立即来报我。”勉强把心绪调整好,元朝便决定给自己多找一点事做,“还有,马上就要过年了,两府里该做的准备都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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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是我与师兄成婚的头一年,虽然父亲与师兄都未归,但也不能敷衍了事,必得更加尽善尽美才是。”外界估摸着都在关注他们的动向,她可不能让那些人看了笑话。
思及此,元朝总算恢复了一些动力,“这样,明日你们随我先回国公府,好好布置一番。”
闻言,袭月等都笑了起来,忙开心的应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起来,这些日子来,除了海战一事备受关注,东宫发生的事也颇受关注。据说太子的腿疾已经大好了。
如今走起路来,已然与常人无疑。
不仅身体的伤病好了,最近以来太子堪称锋芒毕露。此前,他本就因改进战船与武器一事受了赏赐看重。
现在身体大好,行事越发凌厉了几分。
之前东宫势弱,局势虽混乱,但表面上还算平和。如今东宫忽然强势,自然打破了这岌岌可危的平衡,引得了其他皇子的警惕。
这与前世不同。
前世晏长裕羽翼未丰,此时自然韬光养晦,行事很是低调。今生却与前世完全相反。
虽然知道晏长裕是重生归来,但不知为甚,元朝心头莫名有些不安稳。
那种超出预料的发展让她无法彻底安心。
即便上一世她与晏长裕做了五年夫妻,从十七岁到二十二岁,他们几乎是朝夕相对,亲密无限,然元朝还是看不懂他的行事和布局。
便如现在,她虽然能够猜到应是晏长裕想要提前登上皇位,但除此之外,却是猜不到其他了。
幸而这样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
在年节即将到来的前几日,虞晋那头终于传来了消息。
大捷!
然元朝不及开心,另一道消息与战事大捷的消息一起传播了开来。
“听说了吗?据说瑞王殿下不是陛下养子,而是亲子……”
大军还未回来,不过短短几日,这消息便如浪潮一般传遍了京城。
疯狂
一石激起千层浪。
起初这消息传出时, 并未有多少人在意和当真,毕竟虞晋的身世清白。他的生父乃是洪文帝身边的一位侍卫,因为救驾而亡。
虞晋是遗腹子。
生父亡故三月后, 生母便诞下了他, 只不过因着大出血, 没有活过孩子百日。按理, 这种情况下, 虞晋该被交予生父族中抚养。
只可惜,他的生父亲族很少, 父母早亡,也是因此,洪文帝才把他带进了宫,收作了义子。
因着他生父的功劳, 所以洪文帝对他颇为重视,待他如亲子。外界都只赞君上仁德, 倒是无人怀疑过虞晋的身世。
虽说洪文帝给予了这个义子很多偏爱,但虞晋本身也足够争气,是以,便是有人曾私底下嘀咕, 却未曾传开来。
然这一次,像是背后有一只推手一般, 流言如狂风很快便席卷了京城, 让人措手不及。
瑞王是皇帝亲子的消息仿若滴进热油里的水,瞬间打破了那岌岌可危的平和假象。若说之前, 其他皇子只有些嫉妒虞晋得了君父的宠爱, 如今便是全然的警惕和防备了。
便是太子,也没有虞晋给他们的威胁大!
毕竟洪文帝对虞晋的爱重人尽皆知。如此一来, 由不得他们不多想——倘若虞晋当真是皇子,洪文帝是否会把皇位传给他?
至于太子,更像是为瑞王挡灾的挡箭牌一般。
这种猜测很是合理。
况且此次瑞王还大胜而归,恰在这种时候,他是皇帝亲子的消息传开,自然难免不让人多想。
若消息为真,那么瑞王可就又有功勋又有身份,胜过其他皇子多矣!这让人不得不防。
“到底是谁这般歹毒,竟然传播这种谣言!”元朝一直派人关注着外界风向,自然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不对劲。但不等他们反击,流言已经飞快传播开来,根本堵不住!
文嬷嬷脸色沉沉,眼里是止不住的焦虑:“如今王爷刚打了胜仗,这谣言传开,王爷势必会成为众矢之的!那些皇子龙孙可不会放过王爷!”
元朝脸色也很凝重。
前世并未发生过这样的事。直到虞晋死去,他都只是洪文帝的义子,并未有这样的谣言。
今生为何不同?
这一刻,元朝只能想到一个人。
这一世唯有两个变数,一是她,二便是晏长裕。这消息不是她传出去的,那必然与晏长裕有关。
说不定便是他一手策划!
思及此,元朝只觉心头蓦然生起了一把火,不过片刻,便已燎原。她猛然站了起来,冷声道:“嬷嬷准备一下,我要进宫一趟。”
闻言,文嬷嬷有些担忧:“郡主,如今宫里乱得很……”
“我必须去一次。”
元朝打断文嬷嬷的话,面色沉凝,“有些事,我必须要问明白。”
说到这,她顿了顿,又叫了卫一进来说:“王府的守卫再增加三成,比如把府门守牢了!府中若有下人谈论此事,无论是谁,一律抓起来,严加看管。”
卫一立时应是。
元朝又做了一些布置,没有耽搁,便直接坐上马车直往皇宫而去。此去,她的目的是东宫。
结果她刚进了宫门,便听说了太子中毒,如今危在旦夕的消息。
……怎么会这般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以晏长裕的谨慎敏锐,会中毒,甚至奄奄一息?便是没有前世记忆,她都不信,何况现在的晏长裕已经历了两世。
前世,他可是笑到了最后。
所以,元朝不信这是巧合。
按理,如今她与晏长裕早就没了婚约,而她也嫁了人。男女有别,她应该避嫌。
但既然来了,她必然是要弄清楚才甘心。所以元朝想了想,到底没有打道回府,而是直往东宫而去。
正好,此刻洪文帝与小陆氏都到了东宫。
元朝借着要给皇帝皇后请安的理由,倒是勉强合理。
东宫已经乱成了一团。
元朝到时,还未进门,便听见了洪文帝的怒斥声:“你们这些太医是干什么吃的?!不过是中毒而已,怎么就命不久矣了?朕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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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命令你们,必须把太子治好,否则,便提着人头来见吧!”
下一刻,便传来了太医们请罪的声音。
听到这话,元朝脚步微顿。
洪文帝话里的怒意不像是作假,难道晏长裕真的中毒了,而且还很严重?不等元朝多想,便有宫人去通报洪文帝了。
“瑞王妃到!”
元朝压下繁杂的思绪,向洪文帝行礼:“臣妇参见陛下,请陛下安。”
又见一旁的小陆氏,她也行了一礼。
见到是她,洪文帝微微收敛了怒气,沉声道:“起身吧。你怎么来了?”说着,洪文帝目光沉沉的看了元朝一眼。
元朝面色不动,恭声回道:“回陛下,臣妇是为民间流言而来。只不过方才听闻太子殿下出了事,便赶了过来。不知太子殿下现今如何了?臣妇家中曾有幸得了一支三百年的人参,不知是否用得上。”
闻言,洪文帝面色缓和了几分,叹道:“你有心了。只不过怕是无甚作用。”至于再具体的事,洪文帝没再继续说。
“至于外界的那些谣言,你不用理会。”说到谣言,洪文帝眸光冷了冷,“朕会处理。”
见元朝脸色有些苍白,眉目间还带着几分忧虑疲倦,洪文帝的声音更柔和了几许,温声道:“这些杂事你都不用管,只好好保重自身便是。与那些杂事相比,还是你的身体最重要。若是怀思回来看到自己媳妇瘦了,怕是要怪朕。”
“回府去吧。莫要担心,再过几日,怀思便回来了。”
元朝便道:“听陛下这般说,臣妇便放心了。那臣妇便不叨扰陛下了。”她向洪文帝行了一礼,欲要转身离开。
不过不知想到了什么,顿了顿,又补充道:“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定不会有事的,陛下也不要太过忧心。”
提到太子,洪文帝又轻叹了一声:“但愿如此吧。”
元朝也没再多说。
如今以她的身份,自然不可能进屋看晏长裕。今日冒然到此,已足够惹人注意。元朝并不想引来太多关注,福了福身,便带着人走了。
方走不远,便听身后又隐约传来惊呼声。
“不好了,殿下又吐血了!”
顿时,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元朝脚步微顿,片刻,还是径直离开了这里。看来晏长裕的情况怕是真的不大好,所以,当真是巧合?
直到出了宫,元朝心里也没有确定答案。
没有亲眼看到,她总是无法相信,即便洪文帝的表现不像是假的。回到王府后,元朝便派了人时刻关注着宫中的消息。
太子中毒病危一事瞒不过,没多久,便传了出来。只知道那毒似乎很是厉害,太医们都束手无策。
据说,太子殿下已经昏睡不醒,怕是难以熬过去了。
派出去的人带回来的也是同样的消息。
“陛下已经下旨在民间征召大夫了。”卫一道,“事情闹得这般大,想来,太子中毒病危一事是真的。”
闻言,元朝没有立刻回应。
沉吟了许久,她才问:“如何中的毒?”
“请郡主恕罪,这些事还未查清。”卫一面色凝重,“只查到,这毒似乎是冲着陛下而去。太子是阴差阳错下中的毒。”
当真如此吗?
“继续盯着,一旦有任何进展,立刻来回我。”元朝到底还是不放心,又叮嘱了一句,“再派人出城,去接应王爷。”
她的心中总萦绕着一丝不安,让她难以安稳。
“属下遵命。”
卫一应声后,便立刻下去准备了。
战事大捷,虞晋自然要班师回朝,算算时间,估摸着最迟五六日,便能回到京城了。但偏偏在他回来前,发生了这么多的意外,元朝担心出意外,当然得亲自派人去接应。
此次虞晋并不会与大军一同归来,而是带着一小队人马先行一步。
如今虞晋乃是洪文帝亲子的谣言已甚嚣尘上,难保不会有人起坏心思。若晏长裕不是此事的幕后主使,而是另有他人,那虞晋便危险了。
还有晏长裕……他当真病危了吗?
是夜,元朝站在院中,望着天上如弯刀的明月,有些出神。
*
东宫。
“当真没办法?”
洪文帝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太医们,脸色阴沉至极。
为首的院正只能硬着头皮回道:“启禀陛下,太子殿下中的毒太过奇诡,恕臣等无能,暂时想不到解毒的法子。”
“朕不想听这些话。”洪文帝冷声道,“朕的话放在这里了,若是太子有个万一,那你们就给他陪葬吧!”
洪文帝在东宫守了许久,直到天色暗下来,才带着人离去。在此期间,晏长裕一直未曾醒来过,并吐了不少血,身体急速衰弱下去。
如太医所说,命悬一线。
若非诸位太医们联手,极快用药,怕是人就真的不在了。但即便勉强暂时留住了命,依然无法解了这种毒。
若五日内还找不到解药,太子的命怕是就真的保不住了。
起初洪文帝也是半信半疑,但所有太医都这般说,而且太子确实几度没了脉搏,他这才信了。
这般看来,谣言一事应是与太子无关。
如此,便是另有其人了。
“给朕仔细的查,便是挖地三尺,也要把凶手揪出来!”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
背后之人不仅要害瑞王,还要害他这个皇帝。此次若非太子代他受罪,那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便是他了!
这让洪文帝如何能忍?
所以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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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宫中上下的气氛都很是沉重僵冷。打了胜仗的喜悦荡然无存,几乎是人人自危。
又是三日过去,太子依旧未醒。不仅宫中太医没有法子,民间征召的大夫也无能为力。
三日过去,京中上下都知道太子危在旦夕了。若无意外,这一次,太子估计是真的熬不过去了。
“太子依然没有恢复意识。”瑞王府,卫一向元朝禀报道,“短暂醒来过一次,却未曾有清醒的意识,反倒是吐了不少血。那些太医和大夫想遍了法子,依然无果。”
虽然如今宫中戒严,东宫更是被围得密不透风,但以镇国公府与瑞王府的能力还是能得到一些外人无法查到的事情。
现在不仅是宫中气氛凝重,便是京中也因为太子的事冷清了不少。
晏长裕名声不错,在民间颇有几分名望。此次虞晋能得胜,一部分原因也是因晏长裕改进了战船与武器,所以百姓们都挺关注太子的安危。
据说,这几日,京城附近的寺庙香火都旺了几分。
不少百姓自发去庙里为太子祈福。
事情已经闹得这般大,晏长裕不可能是装病——他可以收买一个两个或者几个太医,却不能让所有的太医和民间大夫都如此。
所以,他真的中了毒,也是真的快要死了。
不是她猜测的苦肉计。
意识到这一点,元朝有些怔然。
心头没有喜悦,也没有难过,更多的是茫然和不解。
……他不是也重生了吗?他不是很厉害吗?上一世都能成功登位,为何这一世竟会早死?
这太可笑了一些。
元朝还是无法相信。
她设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想过,晏长裕会死在她之前。
他那么聪明,运筹帷幄,怎么可能轻易就中了毒?
但消息也不可能是假的,至少此时的晏长裕没有那么大的能量让所有人都说谎——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若是假的,那也太疯狂了。
“郡主?”
袭月小心唤了一声,“这汤都冷了,奴婢给您重新盛一碗吧。”
元朝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手里的汤已经冷了。
“不用了,撤下吧,我吃饱了。”元朝放下碗,望着满桌的佳肴,却是没了半分食欲。
袭月张了张嘴,本是想劝,然看着郡主的面色,到底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只内心有些忧虑,郡主难道是在担心太子么?
元朝当然不是担心晏长裕。
她只是觉得前路忽然变得很缥缈,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如今的发展已经与前世完全不一样了。
“派人再去看看,师兄到哪里了。”元朝垂眸,忽觉心头的思念更深了,“若是见到了师兄,便告诉他,”
“我想他了。”
*
东宫,太子寝殿。
短短几日,常文就瘦了一大圈,脸色苍白,眉头紧锁,眉目间满是忧虑,整个人看上去哪里还有东宫大太监的威风。
“殿下,三日过去了,还不够吗?”
他蹲在床前,一边细致的为床上的人擦着身,一边小声说着。
看着晏长裕瘦得几乎脱相的面容,他的眼眶终是红了。
“哭什么?”安静的屋里,男人嘶哑的声音忽然响起,“该笑才是。”
常文抬头,看见床上的男人睁开了眼睛。
他面色惨白如雪,一双眼睛却是亮得惊人,明明病得那般重,脸上却是挂着笑。
“孤赢了。”
将死
然听到这话, 常文隐忍的泪却是瞬间掉了下来。
“殿下,何至于此啊?”他看着殿下的眼中满是心疼与不赞同。他们分明早有计划,极是稳妥, 何至于让殿下铤而走险?
而且还是以伤及自身的代价来换取。
常文心中自是一百个不赞同, 只不过他为臣为仆, 自然无法置喙主子的决定。他心中只是有数不清的后悔, 早知如此, 当初在殿下回避郡主时,便该多劝劝, 如此便不会走到现今这般地步了。
相比常文内心的懊悔和难过,晏长裕平静许多,闻言,甚至又笑了一声:“只要能达到目的, 只是付出一些代价而已,孤心甘情愿。”
他的声音比方才还要喑哑, 不过短短一句话,便越发气虚,脸色越加苍白。话音未落,唇角竟已然又溢出了一丝鲜血。
“殿下!老奴这就让人去煎药。”
“不用。”
晏长裕却是摇了摇头, 伸手无所谓的拭去了唇角的血迹,淡声道:“现在还不到时候, 不急。”
常文急道:“可是您的身体……”
“放心吧, 还死不了。”晏长裕不以为意的勾了勾唇,又是一丝血溢了出来。他并未理会, 只依然镇定淡漠道, “接下来按照计划行事。倘若有人自作主张,休怪孤无情。”
说话间, 他目光淡淡的看着常文,那双墨黑的眼中无波无澜,又似乎盛满了千年寒霜。
常文张了张嘴,终是无奈地应了一声好:“老奴遵命。”
闻言,晏长裕眉目间的冰雪才仿佛消散了几许。他的呼吸微微加重,长呼了一口气,几息后,眼皮终于还是沉重的合上了。
此次为了真实,他是真的中了那剧毒,生死也确实在一线之间。每时每刻,都将经受着剧痛。
便是以晏长裕的身体,也最多支持五日。倘若五日过去,还未解毒,那便真的无药可医了。
如今三日已过。
不仅外表看上去消瘦苍白了不少,他的身体内部更是已经千疮百孔。这毒极其烈性,中毒之后,多拖一刻,身体的伤害便多一分。
直至第五日,哪怕是服用了解药,身体的损害也已经造成,再不可逆。即便活了下来,但也可能成为一个病秧子,甚至有可能于寿数有碍。
身为殿下心腹,又全程参与此事,常文当然清楚这些。
他既清楚,殿下自然更清楚。
结果殿下还是不顾所有人的反对,一意孤行,哪怕明知危险,依然选择这个计划。思及此,常文心头更是难受。
尤其当他看到殿下那般虚弱无力的模样时,心里更多了一丝不安。
只是再不安,也无济于事。殿下决定的事,无人能改变。他们只能尽己所能,尽心完成自己的任务,助殿下一臂之力!
想到此,常文抿了抿唇,眼里闪过一丝坚定。
正好这时,叩门声传来。
门外,一个内侍的声音响起:“常公公,殿下现在可好?奴才奉陛下之命来伺候太子殿下。”
听到这道声音,常文立刻恢复了平常的模样,只红着眼,打开了门。见到门外的内侍,他便叹息道:“吴公公请进吧,太子殿下方才又吐了血,但还未恢复意识。”
一边说,他一边把吴公公迎了进来。
这位吴公公乃是陛下跟前伺候的内侍,地位不凡。表面上是奉陛下之命来照顾太子,实际上,也起了监视之用。
常文心头有些发寒。
果真如殿下猜测的那般。即便到了这种时刻,陛下竟然也还在猜疑,并未真的信了殿下。若非殿下早有所料,怕是就要前功尽弃了。
嫡亲的儿子如今躺在床上命悬一线,他们这位陛下竟然还能想得这般深,还如此谨慎,不愧是陛下。
这便是天家的父子亲情,在帝位和利益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想到外界传言陛下对元后娘娘的痴情以及对殿下的爱重,常文只觉讽刺。他垂眸,掩下眼底的冷光,恭敬地把吴公公迎进屋里。
“不知太医那里可研究出了解药?”常文满是忧心的说,“殿下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不过短短三日,便成了这番模样。若……再无解药,殿下怕是……”
余下的话,不用常文说出口,那吴公公也清楚。
他走到床前,近看着床榻上的太子,再想到不久前这位太子意气风发的模样,心头也有些唏嘘。
“常公公无需太过担心。太子殿下有真龙保佑,定能逢凶化吉。”吴公公仔细打量了床上的人一会儿,安慰道,“况且陛下还特意下旨召集了民间神医,集众多神医之力,定然能够研究出解药的。”
常文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借吴公公吉言了。”
吴公公又在屋里守了一会儿,直到天色黑沉,他才起身道:“时辰不早了,陛下怕是等急了,老奴得回去复命了。”
闻言,常文自然亲自把吴公公送出了门。
待到把人送走,常文便收起了脸上虚假的笑意,冷着脸回了屋子。
这头,吴公公自是回了洪文帝的寝宫。
虽是天色已晚,但洪文帝还未歇息,似乎特意等待什么。吴公公一回来,便得到了召见,畅通无阻的进了内殿。
“老奴参见陛下。”
“起来吧。”洪文帝放下手中的奏折,面色淡淡,看向下方的吴公公,问,“太子如何了?”
吴公公恭声回:“启禀陛下,太子殿下怕是有些不好。老奴在一旁守了三个时辰,殿下共吐了六次血,一次比一次多,那血也越来越黑,想是……那剧毒怕是已经毒入肺腑了!”
话落,殿中一片安静。
微微有些压抑。
吴公公躬身垂着头,不敢抬头,只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就连呼吸声都不敢重了。
“太子有醒过吗?”
许久,洪文帝才再次问。
吴公公摇头:“回避下,并未。殿下一直沉睡,除了中途吐血,便是药汤也只能用其他法子喂进去。”
闻言,又是一阵沉默。
上方,洪文帝面色沉沉,良久才终于长叹口气,沉声道:“传令下去,着太医院尽快想出法子。太子绝不能死!”
说到这,洪文帝脸色更沉,目光冷凝道:“还有这下毒一事,必须查清楚。今日敢谋害当朝太子,来日便能害朕!”
事实上,那毒本就是冲着他而去,只不过是太子代他受了。
起初洪文帝还有些怀疑此事是太子自导自演,毕竟太过巧合了一些。然此刻,那些怀疑在知道太子的身体状况后,终于尽数消失,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怒火和杀意。
帝王之怒,伏尸百万。
有人把手审的这般长,若非意外,遭难的便是他,这让洪文帝如何能忍?他开始思考哪些人有嫌疑。
听到这话,吴公公心中一紧,忙跪下应了一声,便快速退了下去。瞬间,宫中上下气氛更是越发紧张。
两日时间,匆匆而过。
直到第五日,太医院依然还未研究出解毒的法子,眼看着太子的命就将逝去。而就在这时,又传来了瑞王遇刺的消息!
*
“你说什么?有人刺杀师兄?!”瑞王府,得到消息的元朝大惊,急声问,“那师兄现在如何了?”
卫一忙安抚道:“郡主莫慌,王爷无甚大碍,只是受了一点小伤,所以耽搁了一些时间。”
然听到这话,元朝的眉头依然紧皱。没有见到人,她自然无法安心。只不过她到底不是以前天真无知的少女,再焦急,也不敢再任性妄为。
如今局势不明,她便是再担心虞晋,迫不及待想要看到他,也不能在这时出府出京。
再急再忧心,也只能在府里等待。
“郡主,这是王爷给您的。”幸而这时,卫一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看到信上熟悉的字迹,元朝这才压下心底的焦急,拿过信,立刻打开。
信不长,只有短短几句话,都是虞晋对她的安抚。
信上说他虽受了伤,但并无大碍,最迟明日便会回来。看到此,元朝提起的心这才稍稍放下。
“再派一些人去接应师兄,若有人胆敢再来袭,”元朝目光冷厉,“全部诛杀!”
“你亲自去。”
闻言,卫一也未推脱,干脆的应了是。
这一夜,元朝睡得很不安稳。虽则虞晋说让她不要担心,并保证了明日便回,但元朝还是控制不住心底的忧虑和不安。
为何有人刺杀虞晋?
元朝首先便想到了那则谣言。直至如今,那谣言已经传出了京城。便是洪文帝下旨斥责并严查了,但谣言依旧未曾停息。
……毕竟在此之前,洪文帝对虞晋的爱重实在太过了。再加上有心人的推波助澜,自然无法轻易平息。
无论谣言是真是假,在太子将死之时,虞晋将成为那些皇子最大的敌人和威胁,所以派人刺杀实在太过正常。
那个位子的诱惑实在太大了,于那些人来说,自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况且如今虞晋还立下了大功。
所以这一次,师兄怕是不能晋为亲王了。不仅是这一次,为了撇清关系,洪文帝都不可能再大肆封赏师兄。
不仅如此,说不得还要削了师兄的王位。
除非……
除非什么,元朝并未再想下去。
她活了两世,哪怕是死,都是尊贵至极,所以其实她并不太在乎虞晋能不能保住王位。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无论谣言真假,师兄已然入了局。
*
京城百里之外的驿站。
驿站里的无关人等已经全都被请了出去,如今能留在这里的皆是瑞王府与镇国公府的人。
身着盔甲的精兵们把这小小的驿站围得密不透风。
驿站内,军医正在为虞晋处理伤口。
“王爷,您背部这伤口太深,便是加了药力,估摸也得至少一月才能慢慢恢复。”烛光下,虞晋拖下上衣,露出了背部狰狞的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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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医仔细的为他上药,边有些为难的说。
闻言,虞晋顿了顿,片刻后,才启唇问:“会留疤吗?”
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
须知身为武将,身上难免都会有疤。何况王爷十来岁便上了战场,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可是不少。
往常王爷可从未在意这些事。
毕竟对于武将来说,只要能活命便行,会不会留疤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不值一提。
有些兵将甚至以身上的疤痕为荣——这可代表着他们的功勋,自然让他们自豪。
军医愣了一下,才如实回道:“这伤口有些深,便是痊愈了,怕是也会留下一些痕迹。”
听到这话,虞晋抿了抿唇,眼中似有些在意。军医瞧着,忽然福至心灵——王爷为何这般在意会不会留疤?所谓为悦己者容,想必定是因为王妃吧!
军医虽未见过王妃元朝郡主,却是听过她的美名以及一些传言,据说他们这位王妃娘娘不仅自己生得花容月貌,也爱美喜美。
王爷珍重王妃,自然在意王妃所在意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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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觉想明白后,军医想了想,便试探道:“据说太医院有位刘太医极其擅长养颜之道,王爷若是想去除这疤痕,倒是可以问问这位刘太医,说不定有法子。”
虞晋面色淡然的点了点下颌。
恰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刘长辛的声音:“王爷,卫侍卫带人来了。”
他口中的卫侍卫,指的便是卫一。
听到是卫一来了,虞晋立刻恢复了平常,沉声道:“让他进来。”不过是瞬息,他眉目间已然没了失落之色。
卫一很快便来了。
一进屋,便立刻向虞晋行礼:“属下参见王爷。”
“无需多礼。”虞晋扬手让他起来,直接问,“知知如何了?”
卫一自是如实回答:“郡主很担心王爷,特意派我等前来接应王爷。”
虞晋又详细问了一番近日王府和京城发生的事,卫一都一一回了。只不过说到谣言时,微顿片刻道:“王爷,您认为此次刺杀与哪位皇子有关?”
如今想要虞晋命的自然只有那几个示他为眼中钉的皇子。除了他是洪文帝亲子的谣言,还有消息传出,据说此次他回京后,洪文帝会正式认回他,承认他的身份。
如此一来,谁不着急?
“既是谣言,自然是假的。”提起京中谣言,虞晋面色极冷,“本王只是陛下养子。那些谣言都是无稽之谈。至于这次是谁动的手,本王暂时不知。不过,”
烛光下,男人的目光寸寸冷了下来,“无论是谁,都与一人脱不了关系。”
“谁?”
卫一不禁脱口问道。
虞晋望着窗外,冷冷吐出了两个字,
“太子。”
归来
话音一落, 屋里顿时一静,其他人都有些难以置信。
“王爷为何认为此事与太子有关?”卫一更是皱紧了眉头,“据属下所知, 太子如今还昏迷不醒。过了今日, 太医院再未寻到法子, 太子必死无疑。”
闻言, 虞晋冷冷勾了勾唇, 面如凝霜:“他不会死的。这便是他的目的。”
其他人不解。
虞晋解释道:“正如你们都未怀疑太子,这就是太子中毒的目的。说得直白一点, 这无非是一出苦肉计罢了,目的便是洗清自己的嫌疑,并且祸水冬引,或者准确的说, 是一石二鸟。如今所有人都以为太子将死,谁又会把这些事与太子联系在一起?”
能在这屋里的人都是聪明绝顶之辈, 自然清楚虞晋这说法合乎逻辑,但——
“可是我们的人已经反复调查过了,太子中的毒是真,并且真的无药可解。”卫一凝眉, “以太子的能力和地位,犯不着如此铤而走险。还是王爷以为太子他们其实早有解药?”
这也是如卫一等没有把此事与太子联系在一起的原因。
毕竟太子确实几次在生死中徘徊。如今便是有了解药, 怕也会对身体有极大的损害。在外人看来, 是得不偿失的。
毕竟谁都看得出太子腿疾恢复,风头正盛, 又有功绩和名望, 地位十分稳固。所以他实在没有必要以伤害自己的代价走这一步。
虞晋摇了头,唇角的冷意更甚:“是啊, 谁能想到他竟能做到如此地步?做到这一步,又当真只是为了皇位吗?”
最后一句,犹如呢喃,却是充满了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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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都是习武之人,便是虞晋声音再低,也听得清这句呢喃。卫一面色登时就是一变,不知为甚,他莫名想到了自家郡主。
陛下膝下几位皇子,只除了五皇子,因为背后有皇后支持,所以有一争之力,其他皇子几乎不可能威胁到太子。
便是五皇子,以那位太子的才智,估计也能搞定。
既如此,皇位自然早晚是他的。
所以他何必如此做?
王爷再受陛下看重,终究只是义子,而不是亲子,破例封王已是极限,根本不可能威胁到太子的帝位。
卫一一直跟随在元朝身边,自然清楚更多的事。他想到了那位太子对郡主的莫名关注,心中极快的划过一丝不安。
“时辰不早了,卫一,你下去安置吧。”正思索间,虞晋忽然出声,“本王的伤并无大碍,明日一早,我们就启程回京。”@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闻言,卫一立刻回过神来,忙应了一声是,退了下去。
待到他离开,虞晋却是没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
他的伤势其实没有他说的那么轻松。这次刺杀虽然没有对他造成致命伤,但他刚从战场下来,身上本就有伤,如今自是加重了伤势。
幸而这不是什么不可修复的重伤,只要修养一段时间便好了。
这一次他打了胜仗,又有了那流言,想来能卸任身上的职务休息一阵了。
“王爷,快把药喝了吧。”刘长辛听到他咳嗽,立刻把一旁温着的药端了过去。虞晋没拒绝,接过一口喝了。
为了不让知知太担心,他还是要快点养好伤才行。想到接下来两人就能重逢再见,虞晋眉目间的冷霜霎时散去,一瞬间柔和得不可思议。
刘长辛坐在一旁,看了他一眼,须臾忽然问:“王爷,那流言可要管?”
他其实更想问的是,那流言是真是假。不说外人,便是他们跟随王爷的人其实也被那流言影响了不少。
——毕竟陛下确实极为看重王爷。
须知,自本朝建立以来,除了开国时封的三位异性王,便是他们王爷了。此等厚爱,自也难免让人生疑。
听到这话,虞晋抬眸淡淡看了他一眼。
被那冷冽的目光扫到,刘长辛忍不住干干咳了一声。他知道,王爷这是看出他心中所想了。
不过这也怪不得他吧。
好在虞晋也没训斥他,只淡声道:“不用管这些流言,成不了气候的。本王只是陛下的义子,与陛下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闻言,刘长辛松口了气,心里说不出是放松还是遗憾,只得道:“既如此,属下便也不管了。”
虞晋淡淡嗯了一声,边喝了一口茶水,边道:“此次回京,我会卸下兵权,并请陛下废除我的王位。”
听到这话,刘长辛立刻正了脸色。
“如此,太子的打算估摸是要落空了。”刘长辛笑了一声,眼里有些冷意,“他想王爷入局,咱们自然不能如他的意,不是所有人都对那位置有意的。”
至少他们王爷便从未生出想望。
虞晋抿了抿唇,低垂着眸,掩下了眼底的深色。
刘长辛以为太子是为了皇位才设计了此事拉他入局,以此坐山观虎斗,但唯有虞晋清楚,晏长裕的目的不止于此。
或者说,他最重要的目的根本不是皇位,而是……他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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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此,他的手缓缓收紧,眼底是化不开的冷意。
*
翌日一早,虞晋便带着人朝京城而去。他们的速度很快,还未到中午,便已入了城。
洪文帝早便得到了消息,自派了人在城门等候。是以,虞晋回了京城,却不能先回家,而只能先进宫面圣。
“臣参见陛下。”
到了宫中,见到洪文帝,虞晋立刻要行礼。
“你还受着伤,何必在意这些虚礼?”不等他拜下,洪文帝已经亲自扶住了他,满是不赞同的道,“这里只有你我父子二人,随意便好。”
虞晋只好低头谢恩。
洪文帝却是紧紧看着他,仔细地打量了他好一会儿,才又是欣慰又是心疼地叹道:“吾儿更加优秀了,不愧是大将军!朕以你为傲!”
不等虞晋说话,他又心疼地说:“可惜,又瘦了。”
他目光和语气都极为真诚,任谁瞧着,都能看出他对虞晋这个义子的疼爱和自豪。
虞晋心尖颤了颤,却还是垂着头,恭敬地说:“这都是臣应尽之责,当不得陛下如此夸赞。”
见他如此疏离客气,洪文帝却有些不满。
“朕都说了,这里就你我父子二人,怀思何必如此?”洪文帝轻叹道,“如今你是连一声父皇都不愿唤朕了吗?朕可还记得,你幼时会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父皇。”
提到这事,洪文帝语气里充满了怀念。
“你是不是也听到了外面的那些流言?”不等虞晋开口,洪文帝忽然主动提到了那流言。
虞晋没有回答,但沉默便是默认了。
见此,洪文帝又是一叹:“人人都想要朕坐下这个位置,为了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更是不惜编造这些离谱的谣言。怀思不用在意这些流言,朕会处理的。是朕疏忽了,让他们伤害到了你。”
虞晋却是立刻单膝跪在了地上,恭声道:“陛下对臣的大恩,臣没齿难忘。此事如何能怪的了陛下?该是臣的错才是,是臣让陛下的名誉受损,遭受了此等非议。”
“哪里就是你的错了?”洪文帝冷哼一声,“便是错,也是朕膝下那几个逆子的错!”
提到膝下几位皇子,洪文帝声音冷了不少,全不如方才面对虞晋时的温和。
他如今年纪渐大,近来身子又不大好,便对这些事更加敏感,对几个儿子自然也起了更深的防备和疑心。
“太子如今中毒不起,性命岌岌可危,那几个逆子怕是要高兴极了!”这已经是极其不满了,否则,洪文帝也不会当着虞晋说这些话。
但也从另一方面证明,太子成功了。
不仅打消了自己的嫌疑,博得了洪文帝的信任和心疼,也成功让其他皇子失了圣心。
果真是好心计。
虞晋心中冷冷一笑。
“也不知太医院那帮废物能否想出解毒的法子,今日若还是不行,太子……”洪文帝没有再说下去,只眼眶红了。
虞晋垂首道:“太子吉人自有天相,陛下放心,太子殿下定会无事的。”
“这些话,这几日来,朕已经听了不知多少了。”洪文帝轻轻摇头,叹气,“朕如今只能期望梓潼在天之灵能够保佑永宁逃过此劫。”
“行了,不提此事,怀思你还跪着作甚,快起来。”洪文帝忙道,“地上凉,你身上还有伤,可莫要再着凉了。”
虞晋却是没起,不但如此,还深深叩首。
“你这是作甚?”
洪文帝蹙眉。
“陛下,臣是来向陛下请辞的。”虞晋沉声道,“请陛下收回臣手上的兵权和职务,废除臣的王位。”
“胡闹!”洪文帝顿时冷喝一声,“你说的是什么话?朕不是说了吗,那流言朕会处理,你何必如此在意!假的就是假的,永远也成不了真,过几日,便会平息了。”
“臣知道陛下的心意,但臣不想连累陛下。”虞晋抬首,肃然看向洪文帝,“父皇,允了儿臣这个要求吧!”
这声父皇让洪文帝眼眶又是一红。
“这王位本就不该是臣该得的。”说到这,他顿了顿,才道,“自大周建朝以来,不知有多少能臣干将立下汗马功劳,便是他们也未曾封王,臣不过是小建寸功,又何德何能坐这王位?”
听到这话,洪文帝良久未出一言。
许久,洪文帝才淡淡开口:“你想好了?”
虞晋坚定道:“臣想好了。”
“不后悔?”
“绝不后悔!”
“好!”半晌,洪文帝终是长叹一声,“既如此,朕便允了你。不过你也不能妄自菲薄,没有王位,也至少得有个公爵。”
闻言,虞晋面上沉凝散去,笑了一声:“那臣便先谢过陛下厚恩了!”
“……是朕亏了你。”
洪文帝却是摇了摇头。
直到陪洪文帝用了午膳,虞晋这才被允许回了府。他刚立了功,洪文帝当然不能现在就降了他的爵位,否则便显得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
所以这夺爵一事,需要虞晋自己请旨,如此,才不会惹人非议。
这些暂时不急。
虞晋几乎是归心似箭,出了皇宫后,迫不及待地回了府。刚到府门,便看到了在府门口等待的一行人,其中站在最前方的女子最是耀眼夺目,几乎吸引了他所有目光和心神。
那女子生得艳如朝霞,着了一身红衣,在寒凉的冬日里犹如朝阳一般闪耀,像是在发着光一般,让人情不自禁想要靠近。
“师兄!”
虞晋方下马,还未站稳,那艳丽夺目的身影便如一团火一般扑进了他的怀里。虞晋下意识伸手抱住了那柔软的腰肢。
那一瞬间,他心头火热,唇擦过那玉色的脸庞,低哑着声音说:“知知,我回来了。”
算无遗策
新婚之后, 两人便分别了许久,聚少离多,这让元朝与虞晋都很珍惜相聚的时间。在府外到底不方便, 两人说了两句, 便一起进了府。
至于其他下人和属下, 早就很有眼色的退了下去。
因着虞晋已经提前进了宫, 而且为了避嫌, 接下来的日子倒是可以清闲了。
“知知,我已经请求陛下废除了我的王位。”到了府里, 虞晋便轻声道,“估计过两日,圣旨便会下来了。”
他一边说着,边握住了元朝的手, 有些愧疚:“抱歉,这次连累你了。接下来, 要委屈你了。”
听到这话,元朝瞪了他一眼。
“师兄,你这是在与我见外吗?”元朝不满,“夫妻一体, 我们已经成亲了,无论遇到什么事, 自然该一起面对。”
夫妻一体四个字让虞晋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每次听元朝说他们是夫妻, 他的心情就会情不自禁飞扬——他喜欢听她这般说,百听不厌。
“再说了, 我能受什么委屈?”元朝轻哼一声, “是不是王妃都没人敢给我委屈受!”
说话间,她微微昂着头, 一脸骄傲。
虞晋脸上的笑意不自禁更浓了几分。
“不过,”不等虞晋说话,元朝忽然眨了眨眼,哼笑着说,“如果你觉得愧疚,那就对我更好一些,多哄哄我,我开心了,就不与你计较了!”
话音刚落,没等虞晋回答,元朝自己就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看到她的笑,虞晋眼里也禁不住盈满了笑意。正好屋里只有他们两人,他再无克制,伸手用力一拉,便把元朝拥进了怀里。
温热的唇情不自禁地贴在怀中人柔滑的额尖,轻声呢喃:“那你要我怎么哄?知知,我心悦你……”
缠绵的话音最终消散在了两人贴合的唇瓣间。
屋里的气氛在一瞬间忽然变得炽热无比。
心跳犹如擂鼓。
元朝忍不住乖顺的闭上了眼,仰起了头。
*
虞晋所料没错。
从宫中回府不久,宫中便传来了喜讯——太子的毒有救了!太医院虽然没有研究出彻底解除这毒的解药,却想出了缓解压制的法子。
总而言之,太子的命暂时被救回来了。
待到入夜,宫中就传来消息,太子醒过来了。虽然身体还很虚弱,但至少如今性命无忧。
听到这个消息时,元朝与虞晋正用晚膳。
卫一进来禀报:“据宫中传来的消息,太子如今已然恢复了清醒的意识。太医院研究出来的法子虽然过程艰难,但至少还可保太子三个月的寿命。”
至于三个月后,说不得解药便研究出来了。
“此次中毒一事,陛下大发雷霆,命大理寺与宗人府从严调查。根据线索,此事目前指向了五皇子与六皇子一系。”
六皇子年纪虽小,还是个孩子,但他母妃很是受宠,家世也不低,自然也会生出一点想法。
况且皇家从来没有真正天真无邪的孩童。
至于五皇子,他乃继后嫡子,本就是皇位的有力竞争者。
此事涉及了多位皇子,皇帝自然要暂时先压下消息,毕竟洪文帝也不可能真的杀了两个儿子。
至于具体的处理法子,暂时还未表露。
说到太子醒来时,卫一的目光不由落在了虞晋身上,他没想到,王爷竟真的猜对了。所以,此次之事当真是太子自导自演?
若是真的……只要这般一想,卫一有些不寒而栗。
从他得到的消息,太子此次身体受了极大的损伤,便是最后成功解了毒,也会影响寿数。
假如当真是太子的计谋,自然让人害怕。
能够对自己这般狠,面对别人时,自然更不会手下留情!最重要的是,倘若王爷的猜测完全正确,那太子的目标岂不是郡主?
卫一乃是卫家侍卫,自幼生长在卫家,由卫家培养,受卫家大恩,自是对卫家忠心耿耿。
如今将军膝下唯有郡主一女,他自然要竭尽全力护持郡主。
但太子行事太过狠戾,又足智多谋,他实在是心下不安。如今将军又不在京中,卫一能够借助的便只有瑞王。
况且,有人觊觎自己妻子,想必,这世间没有一个男人能够忍受。
听完,虞晋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很是平静。见此,卫一心中的慌乱和不安倒是少了几分。
王爷的才智不必太子差。
“……他真醒了?”
倒是元朝听到这个消息,微微怔了怔。倒不是意外,反而是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晏长裕那样厉害的人,怎可能这般轻易被人算计,更何况是如此轻率的丢了性命?
如今看来,果然只是假象。
“回郡主,消息无误。太子确实于一个时辰前醒来。”卫一回道。
元朝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而是让卫一回去休息。待到卫一离开,她便让下人上晚膳了。
“知道你今天要回来,所以我特意让厨房做了师兄最喜欢吃的。”待到菜上齐,元朝笑着拉着虞晋坐下,“快多吃一些!”
说着,她又有些不满,“你都瘦了。”
虞晋顺着力道坐下,没有立刻用膳,看着元朝的笑颜,到底还是忍不住问道:“知知,你似乎对太子能够醒来一事并不惊讶?”
元朝看了他一眼,随意的回道:“为何要惊讶?”
“难道师兄认为太子是那般轻易被人算计的人?”说到此,元朝轻哼一声,“祸害遗千年,他可有的活呢。”
倒是她与虞晋,上一世可都是英年早逝,对比一下,上天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师兄快别愣着了,现在天冷,菜很快便冷了,快吃饭。”元朝道,“可不能让这些无关紧要的杂事占据我们用膳的时间。比起担心太子,我们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许是分别太久了,元朝有说不尽的话与虞晋说。
她抬头仔细打量着虞晋的脸,有些心疼:“军中伙食可比不上家里,你瘦了这么多,可要尽快补回来才行!”
即便虞晋是主帅,但资源有限,他能享受的也不多。况且,元朝了解她师兄,知道他不是一个喜好奢侈享受之人。
在行军打仗时,他通常都是能简就简。
知知说得对,他们好不容易团聚,是不应该让那些无关紧要的杂事占据他们相处的时间。
虞晋心头发软,笑着应了一声好。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并不觉得自己会输给太子。收起这些繁杂的思绪,虞晋沉下心,终于放松与妻子一起享用这暌违许久的晚膳。
*
东宫。
这些日子以来,洪文帝每日都要来东宫看晏长裕,至少都会待上半个时辰。今日因着太医院说想出了缓解压制毒性的法子,所以洪文帝早早便放下朝务来了东宫,守在一旁。
幸而,这一次太医院没有说谎,在经过半个时辰的努力后,太子果真睁开了眼睛,醒了过来。
“永宁,你觉得怎么样?”
见此,洪文帝目光微闪,立刻垂首问道。
许是刚恢复意识的缘故,晏长裕的眼中还有几许迷茫懵懂之色,看上去比平常多了好些脆弱。
“……父皇?”
多日未说话,他的声音沙哑至极。
洪文帝心间一软,眼底的怀疑之色散去,握住晏长裕的手,轻叹一声:“是父皇,吾儿终于醒了!你可知,此次可是吓坏了朕。”
“是儿臣的不是,让父皇担心了。”只几息间,晏长裕眼中的茫然之色便已褪去,恢复了平常的清明。他撑着身子,欲要坐起身,看那模样似是要起来行礼。
洪文帝自然是忙亲手扶住了他,不赞同道:“你身子还虚弱,才刚醒来,可莫要乱动,好好躺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儿臣失礼了。”
晏长裕没有拒绝洪文帝的帮助,顺着他的力道,慢慢扶坐了起来。不过几下动作,他脸色就更白了几分,身上更是冰凉。
“都这种时候了,还计较什么失礼不失礼?你能活过来,朕就满意了。”洪文帝眼眶微红,“这一次,吾儿受苦了。你放心,父皇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晏长裕垂眸,没有应答。
洪文帝轻拍着他的肩膀,沉声道:“你是朕亲立的太子,朕不会让任何人威胁到你的地位!”
晏长裕扯了扯唇角,露出了一抹虚弱的笑:“儿臣多谢父皇厚爱。不过,儿臣的身体,儿臣自己清楚……怕是不中用了吧。”
说话间,他看向了候立在不远处的太医。
洪文帝立时看过去,冷冷瞪了那些太医一眼。太医们心中暗暗发苦,谁都不敢得罪,只能低下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警告了那些太医,洪文帝才又缓和了神色,温声对晏长裕道;“你不用担心你的身体,父皇定会让人治好你的。吾儿只要安心养病即可。”
“多谢父皇。”
晏长裕垂首,乖顺应道。
洪文帝又嘱咐了几句,眼见着天色黑了,他才起身离去。临走前,他还特意叮嘱了东宫伺候的宫人侍卫,做足了慈父的姿态。
从始至终,晏长裕都很温顺配合,神色很是恭谨。即便洪文帝说了不用,但晏长裕还是在宫人的搀扶下,向洪文帝行了礼,恭送他离开。
看上去,他们仿佛真的是一对父慈子孝的父子。
待到洪文帝带着离开,直到人走远了,晏长裕才缓缓站起身,收起了脸上的恭顺之色。
“殿下,外头冷,还是先回屋吧。”
见外面吹风了,常文忍不住道。
他可是清楚殿下现在的身体有多脆弱。
晏长裕嗯了一声,回了屋里,淡声道:“告诉顾决,继续下一步。”即便此刻他面色惨白无血,身体消瘦得可怕,但他看上去依旧气势惊人,更甚比之前还要多几分阴厉和锋锐。
常文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应了一声是。
不久,陈文业也来了。
为了不惹人怀疑,这些日子以来他虽参与了太医院的研究,但一直藏拙,在他人眼中医术普普通通。
“殿下,解药……”
“瑞王那头是什么反应?”
陈文业本想劝晏长裕早些服用解药,结果不等说完,就被打断了。他看着殿下似带了一分阴郁的眉目,心中微叹,只能恭声回:“如殿下所料,瑞王已经主动上交了兵权,并请陛下废除其王位。陛下同意了,估计过两日,旨意便会下来了。”
这些还是秘事,还未传到外界,但东宫自有知道的渠道,一切都与殿下所料相同。
陈文业一边佩服殿下料事如神,一边又忍不住心惊。他悄悄看了端坐在桌前的男人一眼,本以为他会问他有关郡主的事,却不想,片刻后,只听殿下淡淡嗯了一声:“退下吧。”
冷清的烛光下,映得男人脸上的神色越发清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当夜,洪文帝处收到了一封来自边关的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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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震次子卫重山,未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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