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顾远琛:“……!”
祖孙两人的性子太像了。
就连老国公爷自己都觉得, 他的所有儿孙里面,只有这个老四最像他。
老国公爷曾想过,要让老四按着他原本的真性情, 潇洒过一世。
家族重担,有他的父兄们、叔伯们顶着。
可谁知……
思及种种, 老国公爷忽然眸色冷沉了下去。
他多看了几眼顾远琛,仿佛又看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彼时, 他也同样是被赶鸭子上架。
“还真是祸害遗千年啊。”他自己活到如今,但那些优秀的至亲们都死了。
老四也是如此, 最是顽劣不堪的人, 也成了顾家嫡系一脉最后的子孙。
顾远琛愣了一下:“老爷子,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孙子大婚, 老人家自是欢喜,又笑道:“我是说, 你我都是家族祸害,偏生活得最长。”
顾远琛:“……!”
老爷子自己是祸害就罢了,不要拉上他!
祖孙两人对视了几眼,其实,他二人很能明白彼此的心思, 但寻常时候的相处模式就是这般。
“是个祸害也行,你小子能活久一些就成。”
老爷子抬手拍了拍顾远琛结实的肩头,又说:“老夫还没正式恭贺你成婚呢, 即便你还没弱冠,但今后就是大人了, 我也该将顾家交给你了。”
顾远琛颔首,后脊椎无意识的挺直, 嗓音有些喑哑:“老头子,你休想享乐!想退居二线,你还早着呢!”
顾家的男子,好似从没有人真正闲下来过。
只有死了,才是真的退居后方。
顾远琛不想听到老爷子说这种话。
老国公爷只笑了笑,言归正传:“看得出来,你与宁丫头是两情相悦,卫家的血脉错不了的,宁丫头必定会是个了不起的女子,你二人好好过日子,早生贵子,给我顾家延续香火。”
对簪缨将门而言,生育子嗣已经不仅仅是为了香火了,更多的是精魂的传承,是一个顶级家族的延续。
顾远琛没有拒绝。
他只是缄默着。
前路未知,他不能笃定的事情还太多。
这时,管事疾步走来,神色不对劲。
祖孙二人见状,对视了一眼,皆是眉目深沉。
“大将军,公子!宫里派人送来皇上口谕,让公子与少夫人即刻启程入宫,给皇上与容妃娘娘敬茶。”
闻言,老国公爷当场气到须髯颤抖。
今天本该是镇国公府的认亲宴。
康元帝此举,无疑就是让顾远琛认贼作父啊。
容妃虽位份高,但宫里的嫔妃皆只是康元帝囊中的收藏之物,没有任何实权。
康元帝执意如此,容妃若是提出反驳,反而会给顾远琛带来灾祸。
故此,容妃只能平静的看着一切,甚至还要附和康元帝。
“哼!欺人太甚!真当顾家都死绝了么?!”老国公爷气焰不已。
若非他年事已高,不像年轻时候那般鲁莽了,不然,定会当日挥兵杀去宫廷。
顾远琛当然不会蠢到抗旨不尊:“祖父息怒,既然皇上想喝茶,那我就入宫给他敬茶。”
他装了这么久的纨绔了,继续佯装做戏,算不得难事。
仅此一夜之间,顾远琛发现,他的心胸莫名宽广了些,也更加能够隐忍。
好像……人只要明确知晓自己为什么而活,便能忍受一切。
夫妇二人离开之前,老国公爷已恢复理智,神色肃重的交代:“逐风,切记,万事隐忍,你眼下已是有家室的人了。”
顾远琛薄唇微张,看了一眼乔宁。
他心事重重,乔宁却对他展颜一笑,主动拉住了他的手:“夫君,你不是一个人。”
顾远琛:“……”
是啊。
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从此,无需独自一人忍受孤枕寒夜,也有人问他粥可温。日后,他还会有四个可爱聪慧,且还容貌不凡的孩子。
“嗯。”
夫妇二人手牵手上马车,顾远琛要与乔宁同行,自是不会再单独骑马。
老国公爷亲眼目送小年轻夫妇二人上了马车,肃重的面容上逐渐浮现出笑意。
真好啊。
他看见了无限生机。
或许,黑暗之后,黎明将近。
***
顾远琛鲜少乘坐马车出行。
这辆马车是回事处专门给少夫人准备,里面布置精细,暗阁还摆有琉璃装饰,日光从车窗斜射而入,暗阁则发出七彩微光,构造十分精致。
乔宁多打量了几眼,觉得很是新奇。
顾远琛眼角的余光扫向了乔宁的手,他准备了片刻,暗暗搓搓伸手过去,看似无意间握住了对方的手。
乔宁一愣。
顾远琛却看向了车窗外。
新婚夫妇二人之间,只有一个眼神,亦或是一个小动作,都会让对方心跳如鹿。
乔宁改成双手握住了顾远琛的手,又摊开他的手掌,看着他掌心的茧子、伤疤、纹路,忍着酸楚,笑着哄道:“夫君,我会看手相呢,观之你这手相,是大富大贵之人,将来必定儿孙满堂,寿终正寝。”
前世,夫君孤苦一人,死在了刚好而立之年,一生无子嗣,还背上了谋逆造反的污名。
这一次,她一定要彻底更改夫君的命数。
顾远琛被乔宁的话所吸引,看着她温婉的眉目,问道:“是么?那你自己的手相呢?”
乔宁哪里会看手相?
不过就是哄郎君开心罢了。
她摊开自己的手心,看了看,笑道:“我是天生的富贵命,用不了多久,也会成为京都城数一数二的贵人。”
这些话,都是她对他们此生的期许。
顾远琛眸色沉了沉:“阿宁,你说这话,我可当真了。”
乔宁点头如捣蒜:“我所言皆是真的!错不了,你我皆是有福气的人,还能长寿。”
她与他上辈子都死地太早。
这一世,自然想要长寿些。
夫妇二人对视,顾远琛眉目间的阴沉愁绪,消失了大半,他猛然惊觉,或许,他当真可以搏一搏。
届时,鹿死谁手,还当真未必可知。
“阿宁……”顾远琛喉结滚动,手掌包住了乔宁的小手,稍一用力,想将对方拉入怀中,与他更亲近一些。
而就在这时,忽然一阵疾风而来,顾远琛眼梢的余光瞥向一侧,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一根箭矢从外射入马车内时,顾远琛拉着乔宁的手,将她摁在自己膝上,确保万无一失。
这个动作发生的太快,亏得乔宁足够镇定,她趴在顾远琛膝头,侧过脸看向顾远琛:“夫君,你定要小心!”
顾远琛比任何时候都惜命。
他与阿宁还会有四个孩子,他们孩子无论男女,皆将是大殷的肱骨大将,会是令蛮夷闻风丧胆的将军,他与他的孩子们即将会改变一切局势。
他更要和阿宁共赏繁华万千!
他的命,变得前所未有的重要起来。
须臾,马车外面传来兵刃相击的声音,顾远琛按捺住了性子,没有离开马车。他的黑甲士可不是吃干饭的,有人想杀他,绝非易事。
厮杀持续了没多久,茂生便在马车外抱拳道:“公子,杀手已经全部处理干净,留了两名活口,现已点了这二人的穴道,免得他们自尽,属下这就命人压回去严刑拷问。”
茂生与白晓风二人,皆是顾远琛亲自训练,办事素来令人放心。
“好。”顾远琛淡淡一言,听不出什么情绪。
其实,这才是真实的顾远琛。
从前那个纨绔顾四,不过是他的一层皮囊。
皮囊之下,是一个阴鸷蛰伏的顾家少将军。
几名黑甲士压着活口折返镇国公府,而马车则继续驶向皇宫的方向。
这场变故看似结束了。
乔宁重新坐好,她暗自思量:
是谁要杀他们?
陆云卿不至于这么疯狂。
帝王既然宣见顾远琛,便不会暗中命人杀他。
难道是那人……
乔宁知晓一个天大秘密,她若是轻易揭露那人的身份,只怕会给顾远琛带来杀身之祸,但眼下,她不得不说了。
“夫君,我想告诉你一桩事,你或许不信我,也定会诧异我是如何知晓,但此事至关重要,我一定得告诉你。”
顾远琛的手,依旧被乔宁拉着。
他可太喜欢这滋味了。
他故作深沉:“你说。”
顾远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到底是多么郑重之事?
阿宁还小,她在乔府的这些年委实算不得好日子。
亦不知,她还经受过哪些他不知道的灾祸。
乔宁直言:“少傅大人,他其实就是霍家后人。”
上辈子,那位少傅其实是关键人物,乔宁也是成为魂魄之后,才在顾远琛身边获知,少傅试图搅乱风云,他的目的,就是让整个皇朝陪葬,为霍家报仇。而卫、顾两家也成了牺牲品。
因着,只要没了卫、顾两家,大殷就如同断翅的鹰,只余苟延残喘。
顾远琛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便是错愕,但他并不怀疑乔宁,反而对她的话坚信不疑。
“可是定远侯府霍家?”
当年的霍家惨案还历历在目,西市口的血流了三天三夜,凄惨无比,霍家未满十二岁的孩子皆流徒三千里,到如今,已无处可寻。
乔宁点头。
顾远琛流露出心疼之色:“阿宁,你怎知晓?”如此可怖之事,他家阿宁到底经历过什么?
事到如今,乔宁只能对顾远琛扯谎,她自是不能说自己重生了一次,那种光怪陆离的事,无人会相。
“我……我就是在茶楼闲逛,无意间听见的,我亦不敢对旁人说。”
顾远琛缄默片刻:“阿宁,此事暂不好告诉旁人。”
他得寻了机会去见卫靖,将此事告知他。
如今,顾、卫两家算是又联盟了。
顾远琛不知起了什么心思,忽然长臂用力,圈住乔宁的腰肢,将她抱在了膝上。
嗯……
他的双膝立刻感知到了那不可思议的柔软。
“夫君?”乔宁不解的看着少年,她的手则很自然的圈住了顾远琛的脖颈。
四目相对,眼神之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拉扯。
顾远琛渴望进一步的接触,好似仅仅拉个小手已完全不够。
但他同时又不敢轻易迈出第一步,因着他心里很清楚,一旦开始了,他就不可能及时刹住。
顾远琛没有应话,目光缓缓移到乔宁粉色的樱花唇瓣上,薄唇微动。
乔宁仿佛明白了什么。
她等了片刻,对方没有动静。
乔宁:“……”
她的将军到底还是太过含蓄了啊。
乔宁再不犹豫,凑了过去,直接亲上了顾远琛的唇。
蓦的,顾远琛一腔的燥郁,仿佛被瞬间抚平。
他像得了一味解药,足可慰藉平生一切苦楚。
顾远琛一动未动,乔宁也只是亲了一下就拉开了距离。
下一瞬,顾远琛握着乔宁腰侧的手,忽然往上移,改成握住了她的后脖颈,迫使她再度挨近自己,且无处可躲。
他是生涩的,粗鲁的,不带有任何技巧的心急。
可当撬开唇齿,他又像是早就熟稔的高手,自然而然的知晓下一步的动作。
过程是摸索的、多变的。
同时,也是漫长的、令人心跳加速的。
二人都渴望彼此。
也皆不知餍足。
都在试图更进一步的探索、练习。
待马车停在宫门外,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时间仿佛转瞬而逝。
顾远琛的反应足够快,但还是愣了一下。
他怎么……
和阿宁一路亲到了宫门外?
两人分开,乔宁面色涨红,一双眸子水润潋滟,她并不羞涩,还笑意灿漫的看着少年。
“回去再继续?”
顾远琛哑然。
他此前好似答应过卫靖什么事来着……
***
顾远琛遇刺的消息已经传入了宫廷。
康元帝勃然大怒。
“谁这般大胆?!给朕彻查!”他都没下手,谁敢先一步对顾远琛不利?
就仿佛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动了他的猎物。
何况,今日是他邀了顾远琛夫妇入宫,若是顾远琛死在了半道上,他这个帝王只怕会被史官记上一笔。
顾家立族已有几百年之久,顾家军只会顺从顾家人。
顾远琛不能就这么死了。
他是顾家少主,他若是死在了京都,那数十万大军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康元帝眸色微眯,胸膛微微起伏。
他自是不会留下顾家。
但眼下不是杀顾远琛的时候。
他要将顾远琛养废了,再架空了他,让他成为自己手中的牵线傀儡。
今日无论是谁要杀顾远琛,其心可诛!
兵马司的人领旨退下。
宫奴垂首,疾步迈入内殿:“皇上,顾四公子与少夫人入宫了。”
康元帝这才收敛眸中异色:“嗯,朕这就去御花园。”
为让更多的人目睹顾远琛给他敬茶,康元帝特意在御花园设宴。
容妃等人已经到场了。
容妃是顾远琛的母亲,那么,康元帝也算得上是顾远琛的继父。
顾远琛虽不认他,但康元帝却是心中隐隐狂妄。
他就要让顾远琛认贼作父。
今日一定要喝上顾远琛亲手所敬的茶。
***
容妃与卫贵妃皆准备了见面礼。
她二人对帝王的目的心知肚明。
昏君卑鄙无耻,故意要让一对新人今日给他敬茶,她二人虽是气焰,但也可以趁此机会见到自己的至亲。
顾远琛与乔宁双双走来时,皆是面色涨红,唇瓣的颜色更是明显殷红。
容妃倒是一脸欣喜。
卫贵妃则讪了讪,有些不安。
这便是养姑娘与养儿子的区别?
弟弟已暗中告知她,阿宁与顾家老四只是假成婚呐。
卫贵妃倒是很想与乔宁私底下说会话,但眼下还不是时机,小不忍则乱大谋。
可怜的妹妹还不知自己就是她的长姐呢。
“皇上驾到——”
康元帝步履如风走来。
他极为自爱,也不纵情享乐,身子骨甚好。
是个让人寻不到明显软肋的昏君。
乔宁的指尖故意挠了挠顾远琛的手心,侧过脸看着他,试图告诉他,定要沉住气。
顾远琛原本还一腔怒意,可经历过马车上的亲密后,他好似完全变了一副心性。
他当然可以沉住气。
他已有更大的夙愿要实现。
所以,眼下的一切耻辱,皆算不得什么。
康元帝落座,目光在顾远琛身上扫过,又看了一眼乔宁,若非那日宫宴的变故,乔宁已是他后宫的秀女。
区区一个乔家养女,当真算不得什么,对帝王而言,不过就是一颗尘埃。
但,乔宁是陆云卿、顾远琛皆想要的人,于是,她的身份也不一样了。
康元帝并没有彻底打消对她的念头。
这时,顾远琛握住了乔宁的手,拉着她一道行礼,漆黑瞳仁中的神色不明,面上挂着风流笑意,神情看上去天衣无缝。
“皇上,臣携新妇前来敬茶,皇上可一定要出手阔绰些。”
康元帝看向跪在御前的一对金童玉女,莫名艳羡。
他也想重返年轻,也再度体验一遭年轻人的洞房花烛。
好似即便身为帝王,还是有诸多的限制。
康元帝敛了眸中异色:“哈哈哈!就小子真是嘴贫!来人,厚赏。”
宫人已将茶水备好,顾远琛与乔宁双双磕头敬茶。
容妃大大方方赏赐,她没必要对自己的儿子儿媳苛刻,那样的话,反而会引起康元帝的疑心。
康元帝抬手:“平身吧,朕把你当做亲儿子了,这今后,朕还需要你守卫边陲,建功立业,你不可让朕失望。”
“皇上,臣领旨!”顾远琛朗声应下,好像没有任何异议。
在场诸人皆神色各异。
康元帝的昏庸,害死了顾远琛的父亲,又夺了他的母亲,此刻又说将顾远琛当做亲儿子,委实是杀人诛心。
当然了,各位娘娘们也都是身不由己才入宫的,至今无人主动争宠,更是不会对帝王的任何事提出置喙。
后宫每年都会消失几人,后来才被人知晓,那消失的几位娘娘都被制成了蜡人。皇上若是彻底厌倦了谁,谁就会沦为蜡人,永远被摆置在宫廷最黑暗的地方,永世不能入土为安。
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但也没人敢轻易嚼舌根子。
宫里的认亲宴办的甚是隆重。
康元帝是恨不能昭告所有人,他就是顾远琛的继父。
***
宴席处的歌舞进行到了一半,顾远琛带着乔宁一道离席,名义上是要去净房,却在远离了宴席处后,直接将人摁在了一株玉兰花树下。
乔宁愕然。
但下一刻,见少年眼中噙着泪光,她便明白了一切,抬手触碰少年面庞:“我家夫君真厉害,方才表现的极好,咱们终有一日就不用再忍。”
顾远琛贫瘠的内心,被乔宁一点点浇灌,开出了一朵朵花儿,他垂首低低道:“阿宁,我心里难受,我……我需要你。”
乔宁不知该如何安抚他,唯有道:“我在,我会一直都在。”前世即便她死了,也照样留在了他身边。
我会一直都在……
这大抵是最动听的情话。
顾远琛一手摁着玉兰花树干,一手掐住乔宁腰侧,一低头吻了上去。
今日这算是两人真正意义上的初次亲吻,虽是生涩,也毫无经验,但两人的契合度极高。
无论轻、重、缓、急,乔宁都可以很自然的接住。
有了马车上的经验,这一次更是水到渠成。
绿荫匝地,头顶鸟鸣啾啾,乔宁垫起脚,愈发热忱直接。
此刻,从几丈开外的地方看过来,就仿佛是顾远琛将乔宁完全罩在怀中,极尽可能的采撷。
而这一幕,刚好被乔婳瞥见。
乔婳入宫有一阵子了,却迟迟不得宠,她已经快要坐不住了。
她可不想当一辈子无名无分的秀女。
她看得真切,甚至能感觉到顾远琛迫切的渴求,让她忽然也对男子产生了兴趣。
原本,乔婳对顾远琛这号人物很是无感,也轻视乔宁与顾远琛的婚事,但此刻,她却鬼使神差的渴望,想象着被顾远琛摁在怀中的人是她自己。
旁人不要的东西,她也不会要。
可旁人珍视的东西就不一样了,她也想抢占。
乔婳往前走出几步,怒喝:“你们在作甚么?好大的胆子,这里是宫廷!岂容你们惑/乱/宫闱?!”
顾远琛与乔宁分开,前一刻,眼神还是无尽缱绻,他将乔宁挡在身侧,当转过身时,那双幽眸中的情意绵绵瞬间消失,转为阴沉:“你又算个什么东西?小爷的事,岂容你置喙!”
顾远琛到底是在战场上杀过人的将军,即便还年轻,但气势不容反抗,给人无形威压。
乔婳气急,但无话可说:“你……”她尚未被册封,如今依旧只是被选中的秀女,无权无势。
顾远琛牵着乔宁离开,二人没有给乔婳一个眼神。
乔婳站在原地,怒视了过去,那种感觉又冒上来了,觉之委屈、愤恨。就仿佛全天下人都亏欠了她的,所有人都应该好好补偿她,将她视作掌上明珠,皆围了她一人转!
乔婳立在原地,厌恶极了这种被人轻视的滋味。
她一定要得宠,要得到一切!
她甚至在想,干脆学着帝王,将辜负她的人也做成蜡人。
***
这厢,顾远琛牵着乔宁在宫廷闲逛。
方才虽是闹了小插曲,但也不妨碍小夫妻你侬我侬。
顾远琛斜眸看向身侧小妻子,抿唇一笑。
他好像上瘾了……
“方才是我唐突了。”
乔宁却不以为然,她真想告诉顾远琛,彼时,她有多想触碰他,但不可能办到。如今,她半点不介意与他胡来。
老天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她怎么能辜负老天呢?
那肯定得事事顺心,为所欲为呀。
乔宁故意撩拨,道:“无妨的,你我是夫妻嘛,回去再多试试。”
闻言,顾远琛耳垂逐渐热了起来。
小径两侧的兰花正绽放,一簇簇的蓝,煞是惹眼,顾远琛锦袍下摆从兰花上拂过,他憋着笑意,仿佛甚是羞涩。
***
夫妇二人重新回到席上时,太子萧九洲也来了。
萧九洲不免多打量了几眼乔宁,看似无意间道了一句:“孤怎觉之,顾家少夫人的容貌,有几分像贵妃娘娘?”
太子此言一出,原本没有留意到此事的人,也纷纷打量起了乔宁的眉目五官。
卫贵妃面不改,心却狂跳。
她不能让狗皇帝知晓,阿宁是她的妹妹,天知道,这昏君会干出什么荒唐事。
卫贵妃妩媚一笑:“长得好看的人,皆有几分相似,本宫与容姐姐也挺神似。”
一言至此,卫贵妃看向了康元帝:“是吧,皇上?”
相似的人,就不必再弄入宫了!
卫贵妃这是明摆着告诉康元帝,宫里已经有了她,乔宁再像她,也无需收集入宫。
康元帝就喜欢卫贵妃这股劲儿:“哈哈哈哈,爱妃所言甚是。”
此刻,顾远琛捏着乔宁的手,总算是松了几分。
乔宁望向卫贵妃,打量了数眼。
贵妃娘娘可真好看啊,雍容华贵,气度不凡,她哪及娘娘好看……
***
今日算是一波三折,但好在有惊无险。
奇怪的是,顾远琛今日本该十分不悦,可当他牵着乔宁的手入府,听见守门护院高喊“公子、少夫人”这两个称呼时,他的心情又莫名好转。
只要乔宁待在他身边,与他一条心,无论面临任何事,他都可以泰然处之。
乔宁娇弱,又是个小女子,但只要她存在,顾远琛就觉之,他拥有无穷力量。
回到别苑,顾远琛很快就觉得流云几人有些碍事,想找个合适的理由屏退了她们,但此刻又是光天化日之下,他没有合适的借口。
“喜欢你、喜欢你……”
廊下八哥又开始嘀咕起来。
乔宁出阁时,乔宏毅命人将这八哥也给她送来了,免得她在镇国公府会不适应。
乔宁这才想起这家伙的存在,想也没想道:“阿云,将八哥提到外面去吧,赠予你了,今后我不养它了。”毕竟是陆云卿所赠,她不想要。
顾远琛却不舍:“它嘴甜,阿宁为何不留下它?”
乔宁眨眨眼,本不想将此事告诉顾远琛,可既然他问了,自己就没有理由瞒着他。
“是陆云卿所赠,我不想要了。”
顾远琛剑眉倏然拧紧:“……那,阿宁可曾教它说过话?”
乔宁摇头:“我从未教过,大抵是陆云卿教的。”
顾远琛:“……”
甚么?!
他一直以为,乔宁那时为了蓄意撩拨自己,这才借助八哥的嘴,向自己表白。
原是他一厢情愿了一场?!
是陆云卿所教?!
少年僵在原地,看着那只八哥的眼神,忽然就凛冽了起来。
而这时,八哥被人提了下来,它还扑腾着翅膀,继续叽叽喳喳:“喜欢你!你最好……”
第五十二章
流云倒是极为喜欢这只八哥, 她提着鸟笼子,笑道:“多谢小姐,那这只八哥今后就跟着奴婢了。”
不知是不是流云的错觉, 她将八哥提走时,无意瞥见姑爷眼神不善的盯着八哥。
那眼神啊, 当真凛冽,杀气凌然。
流云缩了缩脖颈,提着八哥很快离开。她虽对姑爷有所改观, 但对姑爷的印象,还停留在之前。
乔宁根本不知少年郎君的一腔九曲十八弯的错综复杂的心思。
待流云一离开, 顾远琛沉声道:“你们都出去。”
婢女自是不敢违背顾远琛的话, 很快悄然无声的消失。
等到乔宁察觉到异样,房门已经被顾远琛合上。
乔宁一侧过脸, 就看见顾远琛眸色沉沉的朝着她走来,须臾, 就将她堵在了桌案与他的胸膛之间。
“夫君?”乔宁纳闷。
顾远琛的眉目生得十分深邃,他专注的看人时,仿佛轻易就会望入对方的灵魂深处。
“阿宁,来,告诉为夫, 你还收过陆云卿哪些东西?”
少年郎君的嗓音低低沉沉,磁性低醇,已完全变成了成年男子的音色。
其实, 顾远琛虽还没行冠礼,但无一处不彰显出成年男子的特质。
乔宁:“……”
怎么?
夫君他是吃醋了?
若非因为重生, 乔宁大抵还会嫁给陆云卿,他们毕竟是从小就认识, 乔宁这些年陆陆续续收过陆云卿不少东西。
她重生归来后,将陆云卿所赠的一切东西,皆整理在了一块,就放在了乔家的私库里。原本,她打算寻了机会还给陆云卿,但因着婚事太过仓促,她一时忘却了。
她并不想占陆云卿的便宜。
也不会留下他的任何东西。
乔宁老老实实交代:“都放在了乔家的私库了呢,我这里有一份单子,纪录了陆云卿赠送的所有东西。”
见小妻子如此坦白从宽,顾远琛一手摁着桌案,一手放在了她的腰侧,不轻不重的摩挲,眼底神色不明:“为夫亲自去一趟乔府,将东西都整理好,再帮你还给陆云卿。今后,你是顾家的少夫人,与陆云卿毫无干系了。可听见了,阿宁?”
总感觉夫君怪怪的。
“……我自是明白。”
她心里门儿清,也从未想过与陆云卿不清不楚,可顾远琛这般态度,有些可怖呀。
乔宁问道:“夫君,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顾远琛俊脸一绷。
他是吃醋了。
可他不想承认。
总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他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么?
他当然会包容自己的妻子,又岂会咄咄逼人?
顾远琛正打算寻个合适的理由,门外传来茂生的声音:“公子,已经审问出结果了,那两名活口都招了。”
茂生探头探脑的望向房门。
也不知,他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公子昨日才大婚,今天也难免会与少夫人如胶似漆啊!
但饶是如此,茂生还是特意过来“叨扰”一番。
门扇忽然被人从里打开,顾远琛大步迈出屋子,面沉如水。
茂生立刻跟上,却见顾远琛似是不悦。
“公子,你怎的不高兴?可是与少夫人闹罅隙了?属下听闻,男子就应该多哄哄女子,尤其是成婚后的女子,最需要哄着,亏妻百财不入啊!”
少夫人是个娇娇弱弱的女子,自家公子则是五大三粗的野蛮人,茂生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提醒一下公子。
“闭嘴!”
顾远琛只觉得心烦意乱。一想到乔宁与陆云卿先结识,还心悦过彼此,他这心里头的滋味就像是打翻了一坛子陈年老醋。
酸的很!
***
镇国公府设了专门的地牢。
今日从长安街带回来的两名活口刺客,已经看不出人样。
顾家立足数百年之久,有一套专门的酷刑,只要是活人被抬进来,没人能熬到活着离开。
阴暗潮湿的地牢,腐朽霉味充斥在空气里,血滴落在青石地面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地牢回音阵阵,还有尚存的苟延残喘的动静。
顾远琛眼神冷凝,毫无温度,踏入地牢那一瞬,他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仿佛又回到了战场,那个纨绔子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杀伐狠绝的顾家少主。
“公子,这二人意识正当薄弱,喂过迷/药后,基本没什么抵抗力,什么话都能问出来。”茂生如实交代。
顾远琛眼神淡漠的睥睨着绞刑架上的人:“你的主人是谁?”
刺客已是气若游丝,却像是最后的回光返照,竟还看着顾远琛笑了笑:“少傅大人,属下在!”
顾远琛:“……”
本朝只有一位少傅。
如阿宁所言,还真是穆枫眠啊!
定远侯府霍家。
曾经钟鸣鼎食的忠良之辈,而今,霍家后人却改头换面,试图在京都搅乱风云。
穆枫眠要暗杀自己的目的是什么?
答案已是昭然若揭。
看来,京都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浑。
顾远琛没什么心思继续审问。
很多事无需再问。
“杀了。”
“是,公子。”
从地牢出来,顾远琛没回别苑,而是直接出府,去了一趟乔家。
他手里还攥着乔宁给他的单子,上面一笔笔皆记录下了陆云卿所赠的东西。
按理说,顾远琛与乔宁是三日后回门,故此,顾远琛突然登门造访时,乔大爷略有些吃惊,他亲自过来招待顾远琛。
又见顾远琛是独自一人前来,他更是纳罕。
这纨绔……
到底是什么意思?
乔大爷只是心中腹诽,面上倒是客客气气,免得惹了顾远琛不悦,会影响了阿宁。
“贤婿啊,你这是……”
顾远琛双手作揖,还算待人有礼:“岳丈,这份名单是阿宁交给我的,她让我去私库取走一些东西,皆是需要还给陆云卿的冗重之物,今日叨扰到岳丈了,是小婿的不是。小婿后日再携带阿宁回门归省。”
乔大爷:“……”
这个女婿成婚次日就登门,便是因为……吃醋了?
乔大爷按捺住内心诧异。
镇国公府给足了阿宁出阁的体面,在乔大爷看来,至少顾远琛是在意阿宁的。
这小子竟然会吃醋?
看来,他当真喜欢阿宁。
如此,甚好!
乔大爷亲自帮衬顾远琛去私库整理东西,又亲自送了他离开乔府,直到目送了镇国公府的马车消失不见,他这才折返乔府,笑着自言道:“或许阿宁有好福气,也说不定呢。”
但愿另外一个女儿在宫廷,也能顺风顺水。
***
镇国公府的马车驶入巷子时,已是暮色四合,天际玄月高悬。
顾远琛命人直接登门隔壁的陆家。
茂生与白晓风对视了一眼,多少有些寻思不明白。
非要这个时辰登门陆府么?
难道明天见陆云卿就迟了?
无非就是将陆云卿送给少夫人的东西还回去,这种事,用不着公子亲自出面吧。
陆府小厮见来人是顾远琛,立刻就去通报。
陆府众人对这位混世小魔王,没有任何好印象,何况,他还抢走了陆家大公子的未婚妻!无论乔宁身份是否矜贵,她原本就是陆云卿名义上的未婚妻,故此,这几日,陆府众人脸上总觉得没光。
若是陆家主动退婚,那倒是没什么。
可事实上,是顾四抢走了这桩婚事,这就对陆家颜面造成了极大的损害。
不多时,陆家管事亲自过来相迎:“顾四公子,我家大公子就在堂屋,四公子里面请。”
顾远琛抬手轻挥,让自己人将几只木箱子也一并抬入了陆府。
陆府众人面面相觑,并不知木箱子里装着什么东西。
当顾远琛迈入堂屋,见到陆云卿时,在对方脸上看出了明显的敌意。
顾远琛也照样没有好脸色。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陆云卿没有起身,他的面容较之此前,更为清瘦,幽眸萧瑟。
顾远琛言简意赅,不欲过多废话,从袖中取出单子,摊开后递给了陆云卿。
“这是阿宁特意备下来的单子,你所赠她的东西都在这里了,还望陆大公子过目。”
茂恒与白晓风二人将木箱子抬入堂屋。
主仆三人这又直接离开。
来时匆匆,走时更是匆匆。
似是根本不欲逗留片刻。
堂屋内陷入了片刻诡谲的安静,就在几名下人不知所措时,陆云卿手中茶盏忽然掷地,一口鲜血碰了出来。
“大公子!大公子,你怎么了?!”
“滚!”陆云卿嗓子喑哑。
外面天色已黑,到了华灯初上的时候,但此刻,无人敢上前掌灯。
昏暗中,陆云卿一双漆黑的眸子仿佛闪着异样的光。
阿宁为何会移情别恋?!
难道,阿宁也重生了?!
她到底还是恨他啊!
不然,又岂会这般心狠决绝,宁可嫁给顾远琛,也不欲与他破镜重圆!
***
乔宁在静等顾远琛归来用饭。
镇国公府除却她之外,没有旁人的女眷,如今还是老国公爷亲自操持着府上中馈。
乔宁才嫁入国公府,即便她想毛遂自荐去承担少夫人的责任,也还不是时候。
“小姐,姑爷回来了。”流云笑道,“姑爷成婚后果然变了,不像以前那般花天酒地了呢。”
乔宁往屋外望去。
她的将军,从不花天酒地。
从前,不过只是为了自保,而佯装出来的。
须臾,就见顾远琛从廊庑下,款步迈入屋内。
乔宁迎上前,很自然的拉住了顾远琛的衣袖:“夫君,该用晚膳了,你今日去哪儿了?”
她倒不是盯着顾远琛,而是担心顾远琛会像前世一样行差踏错。
京都城处处都是危机。
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康元帝早就盯上了顾家的兵权。
眼下又多了一个可疑的少傅。
顾远琛幽眸微眯,看着小妻子清媚的眉目,竟然第一反应就想亲她。
狠狠亲……
他早就知晓乔宁与陆云卿的事,没有成婚之前,他并不吃醋。
可今日获知那只八哥是陆云卿所赠之后,他心里的醋意就不曾消散过。
他与她,从结识到成婚,也才不到三个月的时间。
阿宁不会只是新鲜感作祟吧?
万一她将来后悔呢?
顾远琛闷闷不乐,眼神都是冷的,他兀自走向桌案,端起茶盏一饮而尽,这姿态仿佛不是饮茶,而是借酒消愁。
乔宁纳闷:“夫君,你怎么了?”
这样的少年,与白日马车里的热忱郎君,截然不同呀。
顾远琛随口应了一声:“嗯。”
他脑子里想入非非。
乔宁与陆云卿算是青梅竹马一块长大,他又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后来者罢了。
乔宁与陆云卿一定在一块经历过诸多事,而他对他们的过往细节一无所知。
一想到乔宁时常登门隔壁的陆府,他酸意难掩。
“夫君,你到底怎么了?”
“我能有什么事,你又不是很了解我。”
区区三个月不到的感情,如何能及十几年的青梅竹马?
顾远琛这才猛然惊觉到了此事。
仿佛美梦一下就碎了,他成了一个笑话。
乔宁:“……”
“夫君,我哪里不够了解你?你是指你的身子?还是心理?”
顾远琛斜睨了一眼乔宁,诸多话都难以说出口。
但胸口堵闷又无法消散。
委实别扭的很。
阿宁现在是喜欢自己,那今后呢?她的喜欢能维持多久?
小姑娘家的心性不定,过一阵子,可能就会意识到陆云卿的好,而他呢?不过就是一介粗糙的武将。
第五十三章
顾远琛的别扭实在明显。
乔宁不可能察觉不到。
老国公爷会与几位副将一道用饭, 所以,小夫妻两单独在房中用晚膳。
饭桌上两荤两素一汤,五个菜刚好合适。
算不得奢靡, 也并不寒碜。
乔宁并不奢求大富大贵的日子,她拉着顾远琛落座, 见顾远琛一个劲的吃他面前的糖醋鱼,不免纳闷:“夫君,你慢些, 小心刺。”
此刻,顾远琛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鱼刺。
他心头的刺, 还没彻底拔出。
他也不想如此小心眼, 但情难自控。
若非亲自体会一遭,他也不会相信, 他竟是如此心胸狭窄之人。
“呃——”
顾远琛忽然一怔,捏着竹箸的手也顿住。
他喉结滚动, 不敢再轻易吞咽,因着,喉间的刺痛感委实明显。
他吞了一根刺。
乔宁:“……”
“阿云,取镊子过来。”乔宁后知后觉,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流云火速找来药箱, 递上竹镊。
乔宁来到顾远琛面前,笑着哄道:“夫君,你张嘴, 先把刺取出来,你我再商谈其他事。”
小妻子的情绪始终平缓温柔。
顾远琛鬼使神差的十分听话, 顺从的张开嘴。
流云端着烛台走来,乔宁借着亮光, 很快就看见了顾远琛喉咙间的那根大刺,不消片刻功夫,就将鱼刺取了出来。
看着寸许长的刺,顾远琛自己也难堪。
这么粗长的鱼刺,便是傻子也不会直接吞下去。
而他却吞了。
乔宁有些哑然,无奈只能先表态:“阿云去采些花瓣,晚上准备花瓣澡,今晚我与夫君圆房。”
流云:“……”她抿唇窃笑着退出屋子。
她家小姐当真主动啊。
顾远琛看着乔宁,眸中有一抹羞色一闪而逝。
乔宁娇嗔了他一眼:“这样你总该能相信我了吧。”
顾远琛:“……”
少年郎君忽然握住了乔宁的手腕:“我……我并非不信任你,我是……嫉妒陆云卿。初次成婚,我经历太少,还望阿宁多体谅。”
有些话始终不好意思说出口,他这样的人,岂会轻易沉迷儿女情长。
可他已经沉迷了……
乔宁依旧很直接:“夫君,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顾远琛颔首,无意识的吞咽了几下,年轻人的耳朵与体魄一样,根本经受不住太多的撩拨,尤其面前小妻子,还是他此生第一个喜欢的女子。
他这是情窦初开。
顾远琛缄默着用饭。
饭菜吃进嘴里,好似感觉不到味道。
他满脑子都是“圆房”二字。
扪心自问,顾远琛拒绝不了乔宁的盛情相邀,也不想拒绝。
他扒着碗中米饭,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在外面倒是雷厉风行,可此刻,与乔宁独处之际,却只觉得万般紧张。
顾远琛:“……”他这是怎么了?
晚饭过后,乔宁去净房沐浴,顾远琛则就站在茜窗前,负手而立。
廊下光线迷离,净房的玫瑰花香飘了过来,搅得顾远琛内心不宁。站在道义的立场上,他应该兑现对卫靖的承诺。
可他也答应过乔宁,他们将来会有四个孩子。
即便两年生一个,也需八载。
时间紧、任务重呀。
顾远琛又给自己寻了合适的借口,他不能辜负了乔宁,也需得以大局为重。顾家必须要有子嗣,他也不想与旁人生孩子。
所以,他还在等什么?
理由似乎又充分了,故此,顾远琛就待在屋内,哪儿也没走。
乔宁从净房出来,清浅光线下,美人长发及腰,一袭及脚踝的睡裙,刚好露出清冽雪腻的锁骨,因着刚泡浴的缘故,她的面颊酡红,一双水润的眸子氤氲淡淡波光,她看了过来,仿佛无声邀请。
顾远琛浑身一紧。
尤其是后脊椎骨,仅被乔宁看过一眼后,就遍布酥酥麻麻之感,让他一阵施施然。
“我好了,夫君该去洗了。”乔宁催促。
她也不含蓄,更不矫情。
既然成婚了,那就该圆房。
她说过,想要四个孩子,那就生四个。
饶是她身为女子,也知晓天下事,顾家这样的门第,嫡系血脉不可断了,否则,大殷也不剩下真正的簪缨将门了。一个国家若无将门英雄,谁来保家卫国?
美人往前走出几步,站在顾远琛面前,从顾远琛的角度往下瞥,一眼便看见引人无限遐想的深邃丘壑。
顾远琛的眸色暗了暗,嗓音喑哑:“好。”
乔宁目送着顾远琛去净房,看见他通红的耳垂,不禁窃笑。
她的将军,真会害羞啊。
乔宁去了妆奁前,揽镜自照,她也发现了自己脸上的端倪,如染胭脂。其实,她也是慌张的,只不过尚且可以承受。
不多时,顾远琛就从净房出来,乔宁望过去时,就见男人鬓角水珠都不曾擦干,绫罗亵衣上沾了水渍,映出里面的修韧肌理。
乔宁往前迈出几步,来到顾远琛面前,四目相对,两人的眼神已经不可谓不赤忱。
乔宁的手放在了顾远琛的胸膛,掌心感受着他修韧的体魄。
她仰面看着顾远琛:“夫君,我能看看你么?”
她从前自是可以轻易盯着他看,毕竟,无人可以察觉到鬼魂的存在。
彼时,乔宁会在顾远琛沐浴时,细数着他身上的疤痕。
他受伤的次数多了,她就心疼不已,想要伸手去触碰。
但一直不得机会。
顾远琛不说话,她就当是默认了,这便扯开了对方身上的衣襟,看着漂亮结实的肌理上布满伤痕,乔宁葱白的指尖轻触上去。
她小心翼翼,就仿佛即便顾远琛已经康复了,她也总觉得会弄疼了他。
乔宁不知该如何呵护她的将军,在顾远琛的凝视之下,她往前凑了凑,亲在了他心脏位置的那道伤疤上。
彼时,该有多危险!
他是不是差点就丧命了?
顾远琛身子一紧:“……”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
乔宁方才的举动,并没有让他觉得撩拨,反而甚是虔诚,是赞誉他在战场的功绩。
除却母亲之外,乔宁是唯一一个如此亲近他的女子。
顾远琛再没有犹豫,弯腰将乔宁打横抱起,放在臂弯里掂了掂,这便大步迈向床榻。
乔宁被放在喜榻上,随后两人十指相扣,顾远琛前一刻还神色肃重,这便忽然冒出几分风流韵味。
“这可是你自找的。”
乔宁半点不惧:“嗯,是我主动,也是我自找的。”
她就是喜欢他,也是她非要嫁他,更是她想让顾远琛当自己孩子的父亲。
两人拥在一块,远比今日在马车上时还要失控。
原来这种事根本不需要多多练习。
过了片刻,一切就更加熟练。
顾远琛好胜心极强,很会融会贯通。
他的手不得空,又不愿意继续耗下去,遂用唇齿去解开就亵衣上的系带。
见状,乔宁脸色涨红,面若夹桃。
薄纱幔帐并没有完全落下,有光泄入。
雪丘红梅映入眼前时,顾远琛怔了好片刻,他双眸痴痴,忽然呆住了。
不知盯着看了多久,乔宁睁开眼瞪他。
灯火如豆,屋内浮香氤氲。
顾远琛忽然觉得,他应该提前娶了乔宁……
十指相扣,乔宁像回溯的鱼儿,她侧过脸,望向几丈开外的铜镜,刚好可以瞥见一切,她看见顾远琛因她茫然,又因她失控。
好一会,顾远琛才抬首,漆黑瞳仁中的神色,染尽旖旎之色。
“阿宁,你看着我,记住今天,记住我。”
顾远琛笑着说。
此刻,什么醋意都没了。
他满脑子都是风花雪月。
乔宁稍稍收拢神志,点了点头,墨发倾泻玉枕,嗓音看上去有些游离:“嗯、嗯……我看着你。”
第五十四章
情迷意乱中, 顾远琛有些无奈的长叹了口气,嗓音喑哑到了极致,被气笑了。
他盯着乔宁如芙蓉绽放的娇颜, 无奈说:“阿宁不是一直很主动么?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这就不行了?”
乔宁也不想如此。
更没料到自己会在这种场合梨花带雨。
可她当真受不住啊。
顾远琛前世不曾娶妻, 身边也没有莺莺燕燕,上辈子她待在他身边十载,不曾见过他身边出现一个女子。
她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总之,就是没法继续下去。
“我、我……我尽力了。”乔宁泪眼婆娑。
顾远琛与她十指相扣, 手背青筋凸起。
他没有任何经验, 亦不知晓旁人是否也像他与乔宁这般,阻碍太大。
顾远琛陷入沉思。
到底是他的能力不足?
还是小妻子太过羸弱?
但他心里很清楚, 乔宁表面看似柔弱,实则颇为顽强。
她又那么心悦自己, 若非当真承受不住,理应不会拼命推搡他。
顾远琛埋首,深吸了口气,发狠似的咬了美人耳珠,有些愤愤然:“阿宁没点真本事, 就别整日撩我!如此这般,四个孩子几时才能出来?”
顾远琛故意发狠话。
他哪里舍得继续。
他甚至觉得是自己没有做足功课。
乔宁竟一度哑然:“……”
她从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事。
直到前一刻,差一点就要大喊救命, 才明白人与人之间的区别……
好片刻后,顾远琛豁然起身, 目光从乔宁脸上掠过,这便迅速下了榻, 又直奔净房。
随后,顾远琛一人在净房待了许久。
乔宁支起身来,穿衣时,自是看见了身上错落的红痕。
她下榻去饮茶,又一直注意着净房的动静,虽是猜到了什么,但不敢去查看。
怎会这般?
她也太过无能了。
可方才当真一丝丝也熬不下去啊。
乔宁在桌案旁落座,托腮沉思。
直到半个时辰后,净房才传来哗啦水声,又过了片刻,乔宁就见顾远琛从净房款步迈出,他身上亵裤沾了水渍,赤着上半身,一双幽眸似子夜寒潭,也直勾勾的望了过来。
乔宁眨眨眼,不知该说些什么。
顾远琛一手抬起,挠了挠后脑勺,一边走向乔宁,他兀自拾起乔宁手中的茶盏,连喝了两盏凉茶,这才眸色幽幽的看向小妻子。
“阿宁自己想要四个孩子,那既是如此,你这个当母亲的人,是不是应该更积极主动些?”
“双生子的可能性不大。一年生一个会伤身。也就是说,四个孩子,可能需要八年十载。”
“阿宁,如此艰巨的任务,你我需得更加努力一些才是。”
乔宁:“……”是她不够努力?
她想了想,目光在顾远琛的身上扫过,尤其看向他的腰身,提出关键一问:“那,会不会是你的问题?”
顾远琛:“……”
他能有什么问题?!
乔宁的确怕疼,不久之前也当真受不住,她想了想,道:“若不,还是改天再试试吧。”
顾远琛:“……”
改天?
到底是哪一天?
小夫妻两人不置一言,很默契的上了榻。
乔宁睡不着,刚要侧过身来面对着顾远琛,对方却忽然翻了个身,用后背对着她。
“阿宁,你不能再招惹我。”
乔宁:“……”
她怎么招惹了他?
***
第二天,尚未到回门省亲之日。
但顾远琛带着乔宁出门了,去了一趟安定公府。
这也是顾远琛的小心思。
即便乔宁还不能认亲,可他至少要亲自带着她登门一趟,算是回门归省吧。
老太君欢喜至极,赏了丰厚的见面礼,卫靖亦然。
顾远琛有事与卫靖相商,二人去了上院书房。
乔宁得了自由,被卫娇拉去一旁说闺中密话。
卫娇是个话痨子,又总觉之与乔宁“同命相连”,故此,话匣子一打开,她根本刹不住。
“乔四,你从安定公府出阁前日,我大哥就亲手杀了白婉,她竟不是卫家的女儿,而是旁人安插来的细作!因着你要大婚,所以,那日我就没告知你。你说可不可怖?”
乔宁:“……”
竟有这种事?
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安定公府的地盘上撒野?
乔宁又想到了乔婳,她倒是乔家的亲生女儿,与陶氏模样很像。
卫娇又说:“可惜了,大哥先一步杀了她,不然……她落入我手中,定让她好看!乔四,你在乔家受了那些委屈,就没想过报复么?”
乔宁哑然。
她报复什么呢?
乔家对她有养育之恩,从前待她极好。何况,她也知晓乔婳的下场。哪里需要她自己动手报复。
陶氏母女对她的所作所为,刚好抵消了养育之恩。
从此,她与陶氏不亏不欠。
如此甚好。
她的首要任务,就给自己改命,也让顾远琛改命。
“卫二小姐,我现在是顾家少夫人,无暇再计较之前的事了。”她只想往前看,不必要的人与事,皆不值得浪费精力。
卫娇拉着乔宁的手臂晃了晃:“乔四,你可太像我的大姐姐了,可惜,你不是卫家的亲生女儿,不然,我又能得到一个漂亮的姐妹。乔四,你……”
卫娇忽然瞥见了乔宁脖颈上的痕迹。
乔宁肤色白皙,是那种陶瓷的白,一点痕迹也能看得正确,更何况,那一朵朵红梅委实夺目,即便乔宁有意遮挡,但还是被卫娇看见了。
“乔四,你悄咪咪告诉我,顾四那方面是不是很厉害?他是武将,又生得高大,你能受得住他么?”卫娇窃笑,“我看话本子里写,女子第一次多半会遭不住,那你呢?”
乔宁:“……”
卫娇性子大大咧咧,又是被骄纵养大,博览话本,满脑子的废料。
“乔四,你快说呀,你们头一晚叫了几次水?”
“书上说,男角儿一般都是叫七次水。”
“你家顾四可不是一般人物,我偶尔有一次听兄长与广寒提及,顾四曾经在战场,以一己之力杀了上千人呢。”
“乔四,你怎么还能好端端的出门?按话本上所说,你应该下不了榻才合理。”
乔宁:“……”
她又哑然了。
话本上杜撰的故事,岂能当真?
她虽弱,可她也有一颗变强的心呐!
祖父已经给她物色了一位女先生,教她习武读兵法,看来,她得尽快操练起来。
想起昨晚半途而废,乔宁有些心有余悸。
她之前从未想过,圆房竟然会是一桩难事。
“乔四,你怎么不说话?!你不把我当闺中好友么?”卫二急煞了,实在太想打听。
乔宁羞于说出口,模棱两可道:“尚、尚可。”
卫二一脸失落:“什么?只是尚可?难不成顾四中看不中用?!”
乔宁:“……”
这让她如何解释?
***
上院书房,顾远琛没有任何隐瞒,将少傅的身份告知了卫靖。
“此事不知真假,但倘若属实,你我务必要提防此人。”
卫靖剑眉紧拧:“你的意思是,霍家后人是回来报仇的?目的是搅乱皇朝,可惜……”
可惜,他卫靖也没打算守着萧氏皇朝啊。
卫靖一直有一个想法,他不曾对任何人提及。
顾远琛是他看中的同盟者。
他不会让顾远琛成为他的对手。
故此,他一定会拉着顾家下水。
卫靖抬手搭在了顾远琛肩头,一眼就瞥见了可疑的痕迹,男人眸色一眯,手掌突然握紧。
顾远琛吃痛:“……卫哥哥?”
卫哥哥这个称呼倒是喊得好听。
但卫靖知晓,眼前这人就是一头孤狼,他若是狠起来,自己未必是他的对手。
卫靖知晓乔宁心悦顾远琛,他为了让乔宁避免入宫的灾祸,只能让顾远琛娶了乔宁,可卫靖早就悔了。
“哼,说吧,你与阿宁是不是来真的?”
顾远琛心虚的很。
可男人大丈夫,敢作敢当:“卫哥哥,我与阿宁情投意合,将来不打算和离。”
卫靖料到了这一出,唇角猛地一扯,掌下更是用力,似要将顾远琛的肩头捏碎。
顾远琛没动作,忍到面色发白,卫靖才突然松手,话音一转,道:“既是如此,那便是一家人了,从今日起,你需得听我的话。”
听话……?
顾远琛脑子里就没有这两个字。
他狐疑的打量了几眼卫靖。
这些年,镇国公府的确被打压的厉害,但安定公府也不好过。
顾、卫两大将门的处境,皆是岌岌可危。
顾远琛有所保留,肃重的脸忽然露出憨笑:“你是大舅哥,自然是一家人。”
卫靖薄唇一抽:“……”
他倒不是看不上顾远琛,而是将门的不确定性太大。
奈何,乔宁就喜欢眼前这个臭小子。
卫靖提出一个要求:“届时,你二人过继一个孩子给卫家。”
顾远琛:“……!”
他和阿宁想要四个孩子,已经是任重道远,眼下,孩子都没影儿,卫家还想抢走一个?!
“大哥为何不成婚?你自己难道不能娶妻生子?”顾远琛虽敬重卫靖,但有些底线不能碰触。
他连孩子的影儿都没瞧见,岂能允许旁人夺走自己的孩子?!
谁能懂一个父亲的心?!
卫靖面色冷沉,没将顾远琛当做外人了:“我未必能活太久,但在我死之前,我定帮你与阿宁谋一个太平盛世!”
顾远琛一下就缄默了。
他明白了卫靖的意思。
卫靖是打算豁出去,与康元帝同归于尽。
书房出现片刻的安静,针落可闻。
顾远琛神色肃重,问道:“大哥,接下来,你有何计划?”既然是一家人,他喊一声大哥,也实属正常。
卫靖言简意赅:“暂时静观其变,但用不了多久,我会设计,让你与阿宁离开京都,届时你便带着阿宁去边关,等到我在京都传出消息,你再杀回来。”
这是要拉着他一块造反。
“那……在那之后呢?”
卫靖眼神坚毅:“你无需知道太多,按着我的计划来便是。”
顾远琛:“……”
可他这样的人,不可能完全轻信旁人啊。
即便对方是卫靖,也同样如此。
***
顾远琛与乔宁在安定公府用了一个便饭,离开时,已是晌午过后。
马车缓缓驶出巷子,顾远琛单手撩开车帘往外望去,幽眸微眯。他看见了躲在墙角鬼鬼祟祟的探子。
落下车帘时,顾远琛看向了乔宁。
乔宁也看着他。
四目相对,二人各怀心思。
不过,乔宁很快就让自己从繁杂的情绪中抽离,思及正事,她忽然握住了顾远琛的手。
“夫君。”
“嗯。”
一个焦灼至极,一个故作深沉。
其实,顾远琛的父亲还在世,却早就被蛮夷所掳,当做困兽养着。用不了多久,蛮夷会带着其父入京。因受辱太多,镇国公试图在宫宴上刺杀康元帝,却被反杀。容妃认出了夫君,当场殉情了。而老国公爷为了救下镇国公府,只能选择替儿子谢罪,被砍首西市,以儆效尤。
从那之后,顾远琛彻底坠入深渊,远赴边关。
乔宁无论如何也要阻止前世悲剧。
顾远琛已经太苦,他不能再经受那种重创。
可乔宁无法告诉顾远琛,她是如何知晓这一切的。
但眼下,她不得不将事情告知他。
“夫君,我昨夜做了一个梦,梦见……你的父亲还活着,眼下,人即将被押往京都,就在南蛮使臣的队伍里。”
“……”
乔宁此言一出,顾远琛怔了半晌。
他反手握住乔宁的手,剑眉紧蹙,突出的喉结滚了数下。
南蛮使臣的确即将入京。
但这桩事没什么人知晓。
阿宁这两日皆在他眼皮子底下,她是如何获知?
父亲的尸首一直都没寻到,的确还有尚在人世的可能。
“阿宁做梦梦见的?”顾远琛自是不信。
乔宁也明白,自己的理由太过牵强。
但救人才是最首要之事。
乔宁憨笑了两声:“要不夫君先派人去探一探?万一属实呢。”
顾远琛对南蛮深恶痛绝,即便乔宁的梦境荒唐至极,他也会命人去给南蛮使臣一个重创。
但,无疑,乔宁方才给出的讯息太过强劲。
他不可能不怀念自己的父亲。
他幼时顽劣,父亲对他并无过大的期待,只让他吃喝玩乐,时常让他骑在肩头,带他逛遍京都城的大街小巷。在顾远琛的印象中,父亲的模样依旧清晰可见。
他自己也想当父亲,是因着,他也想那样对待他将来的孩子们。
顾远琛忽然长臂一伸,将乔宁抱上了双膝,一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索着乔宁的细腕。
他探了她的脉,似笑非笑:“阿宁的脉搏跳得可真快,是不是紧张了?阿宁又在担心什么?倘若父亲当真还在世,那阿宁就是我的恩人了,更是镇国公府的贵人,我该把你捧在手心里才对。”
乔宁:“……”
她怎觉得有些害怕呢。
乔宁催促:“那……事不宜迟,夫君尽快安排人手前去探查。”
“好。”
顾远琛喉咙干涩,说不紧张是假的。
若是真能救回父亲,他此生都甘愿沦为阿宁最忠实的奴仆!
第五十五章
乔宁的话, 信息量太大。
镇国公对顾远琛而言,是父,也是信仰。
他曾为了寻找镇国公的下落, 前往那尸山之地,翻找了数次, 从白帝谷出来后,长达数月无法正常进食。饶是他如今已经回京,但依旧暗中派出人手在寻人。
他没法完全信任卫靖, 但他相信乔宁。
回到镇国公府,顾远琛将乔宁送回别苑, 这便去召集了黑甲士, 连夜乔装出城。
城门守卫森严,但对黑甲士而言, 想要顺利出城并非是一桩难事。
甚至于,顾远琛可以动用一些藏在暗处的势力。
总之,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前往一探究竟。
顾远琛这么大的动静,老国公爷自然察觉到了。
暮色四合,夜幕笼罩,廊庑下的风微热, 拂在年轻郎君的脸上,他自成婚束冠后,脸上少了痞态, 眼神更是坚毅。
见他望着庭院中的玉兰花树发呆,老国公爷知道这小子又想他爹了。
这株玉兰花树, 是顾远琛出生那年,镇国公顾行舟亲手所植。便是期盼着这个儿子, 能如同玉兰花一般,君子雅量。
但顾远琛却完全长偏了。
“臭小子,你在发什么呆?”
顾远琛没回答,也没告知老国公爷真相,免得没有寻到父亲,会是空欢喜一场。
顾远琛侧过脸:“老爷子,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谁说顾家男儿皆活不过四十?!
老爷子能定寿终正寝。
而他自己也一定会与阿宁长相厮守。
老国公爷哼哼:“你小子阴阳怪气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顾远琛岔开话题,忽然风流一笑:“我与阿宁会生四个孩子,你若得空,先给孩子们取名吧。”
老国公爷:“……”
顾远琛转身离开,往别苑方向而去。
老国公爷看着臭小子离开,这家伙的背影竟变得莫名伟岸高大了几分。
老爷子捋了捋花白须髯,会心一笑,总觉得来日可期,之前他可当真是万念俱灰啊,宁丫头必定是顾家的福星,不然,臭小子怎会在结识了宁丫头之后,顾家一切都顺利了起来。
***
黑甲士虽行动迅速,但也不会这么快就送来消息。
顾远琛回到房中,见灯下美人正埋首看着兵法,他走上前,一把将人拽起,又拥入怀里。
他需要什么东西来安抚烦躁焦灼的心。
而解药就是怀中人。
乔宁被他勒得太紧,仰面看向他:“夫、夫君,你怎么了?”
其实,顾远琛前世那些军旅生涯的日子,甚是缄默深沉,与年少纨绔时,判若两人。
他萧索、沉寂,让人心疼。
乔宁倒是希望,顾远琛可以尽可能的保持少年心性。
但她更知,顾远琛身为顾家少主,他不可能当一个浪荡风流的纨绔。
顾远琛垂眸,眼底无意间流露出来的神色,尽是溺宠。
“你说,倘若当真寻回我父亲,我该怎么报答你?”
乔宁不想要报答,她此刻,很好奇一桩事:“……夫君为何不问问,我是如何知晓的?”
正常人都会怀疑吧。
她一个深闺女子,岂会知道南蛮的私密?
顾远琛却说:“阿宁爱我至深,又不会害我,你若不说,我便不问,你几时若想告诉我,我就洗耳恭听。”
乔宁愣了愣。
顾远琛这般信任她啊……
这时,顾远琛的长臂又紧了几分,嗓音更是喑哑:“阿宁,你我再试试看,嗯?”
乔宁:“……”
她当然听明白了顾远琛的意思。
男人的眼神已经十分明显。
乔宁还能说什么呢。
她虽害怕,但也是期盼的。
她家郎君,当真俊美无俦啊。
她从前只以为男子爱美色,但事实上,女子也是同样。
又恰好这美貌郎君,是自己心悦之人,她也想整日与他贴近。
乔宁被放在了檀木桌案上,后背贴着光滑桌面,但并不觉得冷,京都城今年的盛暑来得格外早,外面虫鸣啾啾。
顾远琛端来一盏灯,就放在乔宁身侧。
“你、你做什么?”乔宁赧然。
她衣裳半褪,就这么躺在桌案上,已经很是窘迫了。
顾远琛却眸色沉沉,态度强硬:“我想更加看清楚你。”
乔宁:“……!”这是什么癖好?!
顾远琛上辈子宛若一个出家人,洁身自好不说,也从无邪念,只会行军打仗,他是三军统帅,但也始终孤独一人。
但在乔宁看来,顾远琛至少眼下还是十分沉迷风月的。
好片刻,乔宁从迷糊中瞬间清醒,一声惨痛尖叫:“啊——”
顾远琛噎住:“……”
只能堪堪在关键节点上刹住。
又见乔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梨花带雨,他欲言又止。
年轻郎君俊脸微红,烛火下,高挺鼻梁溢出明显的薄汗。
顾远琛就这么错愕的看着身下人。
真是奇怪。
不久之前,小妻子分明也很喜欢,但一旦开始正题,她就这般……惨烈。
难道当真是他自身的问题?
两人休战,亦无战果。
乔宁被抱上了榻,顾远琛独自去净房。
这一待就是大半个时辰,比昨晚待的时间还要长。
乔宁:“……”
为何会如此?!
顾远琛过来时,乔宁小心翼翼提议:“夫君,你要不要去找个郎中看看?”
顾远琛俊脸一沉:“我需要看什么?”
语气听上去甚是埋怨。
他若是还需要看郎中,那普天之下的大多数男子都该是废物了。
乔宁哑然,不知如何应答。
顾远琛上了榻,背对着乔宁,闷闷道:“睡吧,别吱声。”
乔宁:“……”还不准她说话了……
这事也怨不得她吧?
片刻的安静后,乔宁嘟囔:“书上说了,贤者都从自身找问题。”
顾远琛:“……!”
他不是贤者!
“再不睡,我就让你今夜都睡不了。”
乔宁:“……”
***
翌日天光才刚破晓。
护院握着一只信鸽,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庭院外,立于月门处,求见顾远琛。
顾远琛有早醒的习惯,他无论前一夜睡多迟,鸡鸣声起,他就会醒来。
起榻之际,顾远琛回头看了一眼正酣睡的小妻子,薄唇与眼梢的笑意渐浓。
有阿宁在侧,他苏醒的那一瞬,也觉之,余生可期。
顾远琛轻手轻脚走出卧房,待一眼扫过黑甲士传来的消息时,他脸色骤然冷沉,低喝:“来人,备马,立刻出发!”
众人行动有速,不消片刻,一行人已经策马离开。
顾远琛所骑的赤电,本就是纯种战马,警觉性极强,奔出巷子时,它甩了甩马头,顾远琛立刻警觉,眼角余光射向身后,这又吩咐了几名黑甲士:“你们几个留下,处理掉那些探子,一个不留!”
“是,公子!”
不消片刻,顾远琛已经带上几名高手消失不见。
***
直至傍晚十分,暮色倾笼之际,顾远琛一行人才潜入一处客栈。
顾远琛的眸子极为敏锐,如猎鹰般精准,他一眼就认出了关在囚车里的所谓的兽人。
隔着数丈之远,那兽人虽蜷缩着身子,也背对着顾远琛的,但不知为何,顾远琛却能笃定,这人就是父亲。
即便还没挨近囚车,但那股腐烂的恶臭气味还是飘了过来。
兽人看上去骨瘦如柴,浑身褴褛。
顾远琛瞳孔一缩,眼底诸多情绪交织,有愤恨、杀戮,恨不能灭世。但也有心疼、痛心。
他的父亲,也曾是风度飘飘的逸群之才。
也曾在长安街受掷果盈车的待遇。
此刻,顾远琛内心一阵恶寒。
他的手紧握着腰间的软剑剑柄,蓄势待发。
“公子,迷药已经下了,不出意外,南蛮使臣皆已中招。”
原本,顾远琛没打算直接杀人,一旦南蛮使臣死在大殷境地,会对边陲安稳不利。
但他忽然改了主意。
“全部杀了,一个不留!”
他顾及朝廷与天下,谁来顾及镇国公府?
他守卫着的,到底是谁的江山?
在萧氏皇族掌控江山之前,顾家就已经立族于世,是史书上都要浓墨重彩纪下一笔的簪缨将门!
区区萧氏皇族,又算个什么?!
此刻,顾远琛骨子里的野性、倔傲,统统冒了出来。
他体内住着两个人,一个忠君爱国,另一个戏谑纨绔,随时想要颠覆一切。
“是,公子!”黑甲士听令。
一阵刀光剑影后,血腥味漫入夜色,南蛮人的血也格外令人恶心,浓稠到令人干呕。
顾远琛支起身来,拔剑出鞘,他的腿在轻颤,一步步走上前,挨近囚车时,亲自一剑挥开囚车上的锁链,劈开后,他撩袍跪地,声音雄厚有力,但细一听,微微轻颤。
“父亲!儿子来迟!是儿子不孝,让父亲遭受数年之灾!”
黑甲士怔住须臾,但很快也纷纷跪在顾远琛身后,有人已经嗓音干涩,“属下等人,恭迎国公爷!”
“恭迎国公爷!”
那蜷缩在角落的兽人终于有了动静。
顾行舟以为自己幻听了。
他转过身来,缓缓挪了出来。
他是顾家家主,是老国公爷最满意的一个儿子,是一品爵公,是三军统帅。
顾行舟的名字,曾经令得无数敌军闻风丧胆。
他是顾家的传奇,也是大殷的英雄。
可这位英雄,此刻却是身型佝偻,他行至顾远琛面前,手轻颤,搭在了顾远琛的肩头,腰身颤颤巍巍,看上去便是长时间身子骨蜷缩在狭小之处所致。
这些年,他听南蛮人故意提及过数次顾家人战死的消息,他知道,自己仅剩下老四一个儿子了。
所以,眼前人,是老四?
数年未见,他的小儿子,已完全是成年男子的体格。
顾行舟嗓音沙哑不成词,“好……好孩子!”
顾远琛无声落泪,他抬手摸了把脸,站起身时,一把将顾行舟抱住:“父亲,咱们回家。”
回家……
顾行舟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有生之年,竟还可以回家。
落入蛮夷之手的汉人,几乎没有全尸回到故土的。
这时,一名黑甲士疾步走来:“公子,火油已备好,大火过后,毁尸灭迹,朝廷与南蛮的人都查不到咱们头上。”
“嗯。”顾远琛应了一声,却又说,“哼!查到了又何妨?!”
他此刻的表情肆意狂妄。
再不济,他便调动三十万顾家军,与朝廷鱼死网破。
离开时,顾行舟无法上马,一眼便让人看出腿疾。
顾远琛鼻头发酸,直接将父亲抱上了赤电。
父亲,太轻了……
父亲足有七八尺身段,曾经身强体壮,可让他骑在肩头逛一整日的街市,而今,竟是被他轻易抱上马背。
顾远琛也上了马,踢了马腹,“驾——”
这一刻,他心里很清楚,他需得担起一切担子了,祖父与父亲都老了,这今后,他才是顾家家主!
***
顾行舟被安顿在了他原先的上房宅院。
屋内的陈设与多年前一般无二,却能看出长时间无人居住。
顾行舟一下就明白了。
妻,不在了。
但他没有询问,也不敢问。
下人第三次换了澡水时,他才安心的泡浴。
多少年没洗澡了,他已经不记得了。
这是药浴,导致他浑身刺痛,因着身上伤口太多。
顾行舟不吱一声,下人给他剪发,剃了须,已能看出原本的轮廓,但从前那个英伟俊朗的大英雄,已是满目萧索、沧桑。
房门被人推开,来人步子轻晃,像是故意克制住了情绪。
当老国公爷站在浴桶前时,顾行舟彻底失控,双眸赤红,嗓音依旧沙哑:“父亲——儿子无能啊!”
如非他在白帝谷一战失利,不会害了那么多人惨死,更是不会被敌军所掳。
老国公爷素来严厉,此刻,却笑了笑,岔开话题:“逐风成婚了,你那儿媳,是卫家丢失的嫡亲血脉,但碍于暂时不能认亲,那丫头自己还不知身世呢。不过,一想到她是卫家的女儿,我老头子心里就十分心安。”
顾行舟愣了。
老四成婚了,真好!
还是卫家女!
要知道,顾家走到今时今日的地位,早就经历过起起伏伏,而每次当顾家跌入谷底时,只要能与卫家联姻,必定用不了多久又会让家族重新恢复昌盛。
卫家女已经好几代不曾嫁入顾家。
老四却娶了卫家女。
这难道是天意!
父子两人默了默,老国公爷终于开腔,眸光闪烁,像是有些害怕,问道:“你五弟,和老二当真没了?”
白帝谷一战中,顾五爷,以及顾家二公子皆在战场。
此刻,老国公爷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顾行舟闭了闭眼,有泪涌出:“朝廷有人送去密旨,向蛮夷悬赏黄金万两,残杀所有顾家人。五弟和老二都没了!”
老国公爷怔了一下,没说话,他还想问问,尸骸在哪里。
但终是没问出口,他转身离开,待迈出屋子,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乔宁与顾远琛皆在庭院中候着,见状,立刻奔上前。
“祖父!”
“祖父,你怎么了?!”
老国公爷随意抹去了唇角的血渍,像打定了某个主意,笑了笑:“逐风啊,想法子将你母亲从宫里救出来,咱们不忍了。”
第五十六章
容妃算是康元帝的战利品。
康元帝年少时, 最不得宠,亦无任何冒进之处。
顾行舟,曾与原太子交好, 少时当做原太子的伴读,只差桃园结义了。而今, 原太子早就死在了康元帝的手里,而顾行舟也被害得妻离子散。
但……
得知妻子被迫入宫,而非与他阴阳两隔, 顾行舟心中只有庆幸。
幸好,阿容没有意气用事。
至少她还活着。
他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她。
从药浴中出来后, 顾行舟就听着老国公爷与顾远琛说了半晌的话, 几乎将这些年的事都告知了他。
顾行舟的身子骨依旧虚弱,常年食不果腹, 导致他方才一盏参汤下腹后,出了一身的汗。
他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 彼时的衣裳穿在身上,显得宽敞不合身,持盏时,露出的手腕上,骨节分明, 如同枯竹。他盖上茶盏,茶盖与杯沿碰触,发出哐当声响。
显然, 是手掌不稳。
老国公爷与顾远琛皆留意到了这一点。
乔宁也发现了。
但无人蓄意提及。
英雄不需要怜悯。
哪怕英雄走到了强弩之末,但他的忍受力也非寻常人可以企及。
能从蛮夷手上活着归来, 就已经是英雄!
顾行舟数年没见过老四,今日多看了他几眼, 但儿媳妇倒是更惹人注意。
“好孩子,你看上这臭小子哪一点了?”
顾行舟纳闷一问。
他泡了长达一个时辰的药浴,这期间叫了下人进屋,给他讲了不少事。
得知是儿媳妇先追求老四,他略有些吃惊。
要知道,卫家对女子的教/养,不输于男子,每一代卫家女都会出传奇。
卫贵妃卫蛮,便是曾经砍杀过北狄大将军首级的奇女子。
顾远琛:“……”
乔宁:“……”
公爹这叫什么话?
夫君分明甚是俊美,又武艺高强,喜欢他的女子比比皆是呢。
她也是个花痴呀。
乔宁莞尔:“父亲,夫君哪里都好,他是世间最好的郎君。”
顾远琛被夸的有些不适应,小妻子每次都恨不能把他夸上天。
老国公爷朗笑一声:“哈哈哈!臭小子定是前世修来的福气,才娶到宁丫头。”
乔宁甚是不解。
她一介孤女,也没什么大本事,更是没给镇国公府带来多少好处,可祖父与公爹未免太高看她了吧。
顾远琛也笑了笑,虽说心中还藏着诸多事,但这一刻,三世同堂,他十分欢喜。
父亲……
当真寻回来了!
他的信仰回来了!
已是子夜,小夫妻行礼告退。
顾行舟身子还太弱,老国公爷特意肃重交代:“我已命人封锁了消息,外界不会有人知晓你回来了,在正式露脸之前,你定要养好身子,我与逐风会尽快想法子,将阿容从宫里接出来。她是为了保住镇国公府才被迫入宫,你万不能嫌弃她。”
顾行舟捏紧了茶盏,唇齿发颤:“父亲,我岂会舍得嫌弃。”
阿容那样的性子,素来风风火火,刚毅持重,她必定是忍辱负重,才能待在后宫啊!
顾行舟对发妻唯有心疼。
他敬重她、感激她,都来不及!
顾行舟时隔多年后,第一次睡在床榻上,竟是十分不适应了,他辗转反侧,想了太多事。
谁又能料到,曾经那个最不起眼的宫女之子,会成为如今的康元帝,也是所有人的噩梦。
早知如此,他定会在年少时就杀了那人!
***
乔宁是个聪明人,既得知顾家要救出容妃,她当然也想出谋划策。
她倒是记起了一桩事,遂在榻上翻了个身,趴在了顾远琛修韧的胸膛。
“夫君,我记得,宫里每年都会让得道高人入宫做法事?”
这已经是宫里见怪不怪的事,就仿佛所有人都默认了,宫中有太多见不得光的魑魅魍魉。
顾远琛睁开眼来。
他胸口的衣襟略敞开,露出结实光洁的肌理。
乔宁心悦顾远琛这个人,也同样喜欢他的身子。
这两者并不冲突。
就像是顾远琛喜欢乔宁,同时也对她有最原始的渴望。
因为发自内心心悦,所以,身体上才更想碰触到彼此。
乔宁知道自己身上的睡裙岌岌可危,她也不遮遮掩掩,就这么挨近顾远琛。
“嗯。”
顾远琛看似漫不经心应了一句,狭长凤眸扫向身侧美人清冽的锁骨上,眸色幽幽。
乔宁此刻想到了一人。
那便是乔婳。
以乔婳的性子,必定会想方设法争宠,任何挡在乔婳面前的人,都会被她清理。
或许,她也可以利用一次乔婳。
此时,乔宁附耳,低低道了几句。
须臾,顾远琛眸色一凛,忽然一个翻身,将乔宁压下,年轻男子笑起来风流好看,尤其是他唇角的似笑非笑,让乔宁很是着迷。
“阿宁这个主意甚好,为夫都听你的。”
顾远琛倒是没有想到那一层。
乔宁方才的提议,让他茅塞顿开。
他看着身下的娇俏美人,愈发觉得,自己不仅仅是被/色/所迷。
无疑,他喜欢乔宁的热忱、美貌。她的曼妙身段,娇俏面庞,悦耳嗓音,皆是他所爱的。
然而,顾远琛忽然又发现,他可能逐渐深陷其中了,更是好奇,小妻子将来会给他带来多少惊喜。
乔宁感觉到了对方的炽热,她有点发憷:“时辰不早了,不如早点睡吧,反正……也很难成事的。”
她总觉得,她与顾远琛难以圆房。
顾远琛却不依,他埋首深吸了一口楚楚幽香,宛若醉酒微酣:“阿好宁,你就行行好,我实在难受。”
乔宁:“……”
可她当真能力有限呀。
她也想对他好……
两人相拥,在榻上滚了两圈。
顾远琛总想看清楚乔宁,特意撩开半边幔帐,眼神痴痴了半晌。
乔宁被他盯着面红耳赤,催促说:“你好了没有?”
顾远琛幽怨至极:“你总是不配合,我如何能好?女先生不是已经教你兵法了么?你应当知晓,任何难事都应该多多操练,习惯之后就能适应。”
“就这么定了,每日多学习操练一会。”
乔宁:“……”
***
宫廷。
每逢荷花开始绽放的时候,宫里就会大办一场法事,以消除每年莫名其妙失踪的那些人的亡魂。
这一日,乔婳又在想方设法挨近帝王。
与她一道入宫的秀女们,整日哭哭啼啼,不是病了,就是闹着出宫。
皆是胸无大志。
但乔婳不同。
她有野心、有抱负。
她要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直到见过帝王与卫贵妃等人后,她才意识到,嫁给凡夫俗子是多么可悲的一桩事。
相夫教子,可不是她所憧憬的日子。
陶氏倒是相夫教子,结果呢?
下场还不是令人唏嘘?
容貌终会老去。
任何人的宠爱也会消散。
但掌控在手的实权却不会!
听闻宫里做法,皇上有可能会露面,乔婳便买通了宫奴,去了做法事的场地。
尚未见到帝王,乔婳就听见有宫婢在私底下窃语。
她竖起耳朵窥探。
“你们听说了没?这道士乃高人,当初贵妃娘娘便是得到他的点化,这才数年荣宠不衰。”
“何止是贵妃娘娘,皇后也是得此人相助,当年才诞下了皇长子!”
两名宫婢知晓乔婳在偷听,故意释放出不少讯息。
直到将道士吹捧成了神人,她二人才悄然离开。
乔婳自是按捺不住了。
在入宫之前,陶氏给她备了不少银钱,刚好可以派上用场。她虽并不是完全信任道士,但只要有捷径,她就一定会去尝试。
有钱能使鬼推磨。
乔婳十分顺利的单独见了道士。
她以为,是自己运气足够好,必定得天庇佑,所以,也没有多想,更没有怀疑道士的身份。
待言明来意,又奉上不菲的银钱后,乔婳的野心几乎写在了脸上。
“仙人,只要你能帮我,将来我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道士捋了捋乌黑须髯,看似高深莫测,又查看了乔婳的手相,这才赐了一枚金丹给她。
“贵人天生凤命,假以时日,必定扶摇直上啊。”
乔婳狂喜,也不问金丹对身子有何损伤,直接接过丹丸,这便服用了下去:“仙人,那皇上几时会宠/幸我?”
道士甚是笃定,道:“只要皇上见到了贵人,便是贵人心想事成的时候。但切记,过了十二个时辰,就不管用了。”
乔婳已经等不及了。
从法事现场回去后,便开始沐浴打扮。
她废了大力气才终于入了宫,万不能就这么苦等下去。
万贵妃与容妃娘娘的荣华富贵,她也想享受。
***
顾远琛亲自见了道士。
那道士见是顾家人,双手作揖,行了大礼。
所谓入宫做法事,不过是坑蒙拐骗。
但昏君的银子,不骗白不骗。
道士原是一可怜流徒之人,被顾家老爷子所救,后来师徒二人就在京都城郊开了一家道观,因着被顾家庇佑,道观逐渐扩大,背地里虽时常坑骗富贵人家,但也明面上救助了不少苦寒百姓。
世间并非只有黑白,有些人、有些事,便是介于黑白之间,不论善恶。
道士如实禀报:“四公子,您交代的事,贫道已经办好了。那位秀女已经服用下七香丸,半个时辰后就会开始散发出体香,挨近她的男子定会/欲/罢不能。即便皇上再怎么洁身自好,也会被短暂迷惑。”
帝王珍重龙体,喜好收藏美人,但并不重欲。
想要争宠,当真不是一桩简单的事。
顾远琛颔首:“嗯,有劳了。”
道士笑了笑,打量了几眼顾远琛,他是真心敬重顾家人,这便由衷道:“四公子,贫道上次见你时,观你印堂发黑,似有大灾,可今日观你面相,又见你即将福运顺遂啊。”
“恭喜四公子,贺喜四公子!”
顾远琛:“……”
他近日来的确好事连连,娶到了心爱的乔姑娘,还寻回了父亲。
难道,真有改命一说?
顾远琛略有诧异。
不过,他倒是盼着一切顺遂,他现在已经开始惦记着自己将来的四个孩子了。
***
月影婆娑,夜风温热,拂在人身上,引来一阵燥热。
康元帝疑心甚重,且容不下任何功高过主的臣子。
他本人亦是勤政,对朝政亲力亲为。
与历代昏君更加不同的是,他身为帝王,也禁欲修身,每月踏足后宫的次数不会超过三次。
即便后宫美人如云,京都城最美的女子皆被他搜罗来了,但依旧不能让他纵/欲。
他无比爱惜自己的龙体。
康元帝还在静等南蛮使臣的到来。
因着顾远琛命人毁尸灭迹了,朝廷暂不知晓南蛮使臣已尽数归西的消息。
从御书房出来,需得路经御花园。
帝王鲜少去后宫,所以,掌事太监根本不多过问,是否去哪位娘娘的宫里。
而就在帝王刚迈入御花园的小径时,就见月下一美人正挥袖起舞,美人身着薄纱长裙,挽了飞天髻,随着她舞动的姿势,天鹅颈刚好展露了出来。
康元帝一眼看穿小把戏。
然而,他刚要继续迈步离开,一股似有若无的奇香荡了过来。
让原本没什么兴致的康元帝忽然止步。
他虽喜欢收集美人,但实则,只爱江山,不爱美人。他的心里,没有任何女子。他从小就怯弱,不受宠,他嫉妒原太子与顾行舟一行人!
尤记得当年,原太子与顾行舟,乃京都城最受追捧的少年郎君。
无数女子,因为他们红鸾心动。
贵女们的眼睛里,仿佛只能看见原太子与顾行舟几人。
而康元帝,则像是一只不起眼的丑小鸭,永远活在灰暗处。
他登基后就开始收集美人,其实,又何尝不是一种报复?!
他要报复那些有眼无珠的女子们!
所以,康元帝其实极少对女子动情。也只不过在年轻时候为了繁衍子嗣,才在短短几年内让后宫生育了几名皇子。后来,再也不热衷后宫。
他已是帝王,也在常年的养尊处优之下,修得伟岸俊朗,但骨子里的自卑与怯弱还在!
故此,他总想毁灭一切功高过主的荣誉。
也不自觉的搜罗美人们。
康元帝朝着乔婳走了过去,那已十分陌生的悸动涌了上来,让他异常兴奋。
他对乔婳倒是有些印象。
是个极有野心的女子。
康元帝抓住乔婳的手腕,毫不怜香惜玉,将人拉拽过来的同时,另一只手扯下了她身上碍事的薄纱。
月下美人,羞涩又胆大,康元帝的兴致已经燃起,遂将人打横抱起,往寝殿方向而去。
掌事太监觉得诧异,深吸了几口气之后,似是明白了什么。
但这个时候,自是不能前去打扰帝王。
“都机灵点!不是什么人都能挨近皇上的!”掌事太监警告一众帝王扈从们。
“是,大督主。”
掌事太监眯了眯眼,心想着,乔家寻回来的亲生女儿,当真不是寻常女子。
敢直接勾搭皇上就罢了,还手段百出。
也不知日后造化如何……
***
帝王寝殿奢靡无度,龙榻足可容纳五六位成年人。
似有若无的檀香,让人联想到佛堂的禁忌,也正因为这份禁忌,榻上相拥的两人更是亢奋。
乔婳从前与贾清时常躲在被窝私会。
她什么都懂。
故此,十分配合康元帝。
而康元帝也太久没有碰见这样的女子,后宫的嫔妃们皆像牵线木偶,是他完美的作品。
但乔婳不同。
她勾得康元帝仿佛回到了年轻刚登基那会。
一时间,素来谨慎的康元帝放任自己失控了一次。
动静一直闹到后半夜。
掌事太监也震惊了。
皇上从来不会在床/笫之事上耗费精力,今晚却是叫了三次水。
看来,乔家三姑娘会有大前程。
翌日,无早朝。
康元帝醒得迟了些,意识到昨夜荒诞,他怔住。
他不喜欢自己有任何软肋与弱点。
康元帝侧过脸,看向正熟睡的乔婳,年轻女子并未着衣,昨晚灵活得像个妖精。
他无疑是满意的。
所以转念间,康元帝又释然了,全当是弥补年轻时候的缺憾。
他年少时,太过匮乏,不受宠,无权无势,生母是宫里最低贱的宫女,他自己喜欢的女子,也嫁给了旁人。
年轻的体魄就是好,让他沉迷上瘾,像回到了年富力强的时候。
当日,康元帝直接册封乔婳为贵嫔,这册封的速度,堪比直接飞上枝头。不过,康元帝在册封女人这方面,早就让人叹为观止,庙堂与后宫,皆已见怪不怪。
然而,从这一日开始,乔婳就再没有见过帝王。
康元帝不踏足后宫,她也没机会去御前。
就仿佛,那日康元帝只是对她一时兴起。
乔婳哪里会知晓,她服用的那颗丹药,只能起到一次作用。
香气散发结束后,她对康元帝也就没了任何吸引力。
像康元帝这样的人,也绝无可能对任何女子上心。
册封过后,她也像旁的嫔妃一样,成了康元帝收集的作品之一。
如此这般过去几日,乔婳按捺不住了。
她还记得被册封当日的畅快。
也正因为经历过,她才真正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她要权势!要地位!
能给她无上权贵的人,只有帝王!
“不行!本宫不能坐以待毙!本宫要去找那道士!”
乔婳又使了不少银子,让心腹出宫去见了那位道士。
那道士得了好处,也甚是大方,直接指明了一条路。
“贵嫔娘娘本该是凤命,但宫里东南方向,有一将门之星,压制住了贵嫔娘娘。”
心腹回宫后,将原话告知了乔婳。
乔婳已将后宫摸得一清二楚。
后宫的东南方向,不正是容妃的朱翠宫所在之处么?
而容妃又恰好出自将门。
乔婳得知消息,在内殿来回踱步。
“也就是说,本宫要除掉容妃!”
乔婳美眸忽闪。
康元帝并不吝啬,册封她之后,也给了不少赏赐。
但眼前的奢靡繁华,完全不能让乔婳满足。
她还想要万人瞩目。
要所有人跪拜在她面前。
她望着雕花镀金边的铜镜,里面的女子雍容华贵,眉心一朵描金花钿熠熠生辉。
她忽然心生一计。
***
乔婳那边的动静,顾远琛皆一清二楚,心腹过来禀报时,乔宁也在场。
乔宁就知道,乔婳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她上辈子接连数次,险些被陶氏母女害死。
她后来才明白,这世上有些人是不具备“人性”的,他们眼中唯有目的。
只要可以达成目的,一切都可以牺牲、利用。
此次,乔宁与顾远琛试图利用乔婳的手,将容妃弄出宫外,计划还算顺利,一切皆按着想法进行。
但小夫妻之间的圆房大计,却一直磕磕绊绊,直至今日也没能大功告成。
乔宁犹豫了一下,待心腹离开,她问顾远琛:“那种药丸,我能服用么?”
顾远琛斜睨了她一眼,似是有些无奈:“那是蛊惑男子的东西,我还需要你蛊惑么?”
乔宁:“……那,可有蛊惑女子的药?不如夫君来蛊惑蛊惑我?”
必定是她不够渴望啊。
要不然,怎么总是不行呢?!
顾远琛一度哑然:“……”
他想生孩子,还需得对自己的妻子下/药?!
“不必!”
“那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顾远琛眼神幽怨极了,张了张嘴,到嘴的话又吞咽了下去。
“且等母亲顺利出宫再说。”
乔宁“哦”了一声,又盛情相邀:“夫君今晚要与我一道看避火图么?”
“不。”顾远琛闷闷道了一个字,这便起身去了净房,嗓音格外阴沉。
乔宁:“……”
第五十七章
顾远琛嘴上说不急, 次日就去约见了周锦川。
此人虽还未娶妻,但房中已经收了两名美貌通房,他年少时体弱多病, 少时一直在养病,也因此被同龄的孩子孤立。周家起初不敢逼着他进学, 免得伤及了身子,久而久之,他的身子骨虽强健了, 但性子也愈发离经叛道。
顾远琛之所以愿意与他走近,如非是调查过此人, 知晓他并非大奸大恶, 所谓的纨绔不化,也只是一层保护色。
没有人被常年孤立欺压着长大, 还能待人和善。
周锦川对顾远琛也十分敬佩。
毕竟,顾远琛打架的本事, 可是有目共睹,也当真会在外人面前维护着他。
周锦川摇着折扇,笑着打趣说:“顾四,你已娶了美娇娥,怎么还有心思来寻我吃茶?这阵子, 你可是过着神仙日子?小弟委实艳羡呐!对了,陈二上次被你揍过之后,已经可以下榻了, 得知你娶了乔宁为妻,他还愤愤不平, 破口大骂,又被陈大将军揍了一顿, 正关禁闭呢。”
顾远琛冷哼了一声。
陈大将军还算有点脑子。
陈二若再敢对阿宁不敬,他就彻底废了他!
顾远琛一个凛冽眼神射向周锦川:“我夫人的名字,不是你能直接喊出来的,以后喊顾少夫人。”
周锦川:“……”
得了,自己在顾远琛眼里,必定比不得顾少夫人。
周锦川忙改口:“顾四,你与少夫人怎么没一道出门?”
大殷民风开化,新婚夫妇自是应当如胶似漆,一同出门游玩也是正常。
顾远琛不是一个优柔寡断之人,且此事涉及子嗣,实在太过重要。而更重要的是,他好似不能继续等下去了。
遂将事情言简意赅的阐述了一遍。
闻言,周锦川愣是僵住,目瞪口呆,随后又蹙了蹙眉,一脸不可思议。
“顾四,你也太过怜香惜玉了吧!女子头一遭就是会难以忍受,挨过去就好了。”
顾远琛的眼神,幽怨深沉:“不要废话!”
周锦川立刻正色,他敬重顾远琛,但也是真的怕他。
他混迹风月场,见多识广,很快就命小厮送来一味香料。
贼眉鼠眼道:“顾四,这香料最能迷惑女子,再烈的女子,只要闻了片刻,就毫无招架之力。”
顾远琛却更担心另外一桩事:“对身子可有害?”
周锦川犹豫:“这……这就不知晓了。”
顾远琛:“……”
接过香料,顾远琛揣进了怀中,他也并非一定要出此下策,无非只是为了不时之需。
离开茶楼时,顾远琛回头看了一眼周锦川,见他一身碧绿色锦缎袍服,手持一把破扇子,故作风流,其实瞧上去有些可怜。顾远琛难得善心大发,提醒了一句:“不要和太子一党走太近,否则,后果自负。”
康元帝自诩命比天高,岂会允许成年的太子四处拉帮结派?
康元帝任由太子暗中活动,也是为了让太子有犯错的机会,如此,才方便将太子一网打尽。
周锦川怔了一怔,待顾远琛离开厢房,他脸上神色骤然转为深沉。
他眉目轻蹙,大概明白了顾远琛的警告。
可他要如何说服父亲,与兄长们?
“公子,顾四的话当真可以听?”
屏风内走出一男子。
这男子话音刚落,周锦川一巴掌过去:“混账!你以为你藏在后方,顾四就没发现?顾四能出言提醒我,便是看得起我。他的名字,岂是你有资格喊的?!日后在我面前,也得恭恭敬敬喊他一声四公子!”
被掌掴的男子立刻垂首:“是!属下知错了!”
***
顾远琛这几日不会外出,因着,他还在静等宫廷的一切变故。
容妃一日不离开皇宫,他也不能轻举妄动。
康元帝将容妃困在身边,又何尝不是用来拿捏镇国公府的人质。
回到府上,顾远琛从怀中取出香料,但犹豫再三,还是没点燃。
按理说,眼下刚好清闲,又是时光正好的盛暑,夫妻二人共卧凉席,岂不是一桩美事。
他立于茜窗旁,看着乔宁在庭院中,正与猫儿玩耍。这座紫藤花架仿佛就是替她打造,原本是极为寻常的紫藤花架,可因着乔宁正蹲下面戏猫儿,这花架也被衬得诗情画意了起来。
日光婆娑,落下斑驳日影。
少女撸着猫儿,笑靥如花。
有风拂过,吹来悠悠花香。
枝头有蝉鸣,时光刚刚好。
顾远琛的内心,仿佛在这一刻平静了下去。
祥和、安宁。
他唇角扬了扬,忽然觉得,是否圆房也不是很重要……
但前提是,小妻子莫要招惹他。
这时,乔宁注意到了顾远琛的目光,她望了过来,展颜一笑,这便抱着猫儿一道过来了。
猫儿很老实的待在她怀中,这是一只橘猫,琥珀色的眼,十分乖巧。
乔宁迈入屋内,她倒是很直接:“夫君,你今日去见周公子,问到解决法子了么?”
顾远琛:“……”
小妻子看着比他还着急,可一到关键时候,又哭得实在厉害。
顾远琛抬手摸了摸她的发心:“不急,你还小。”
乔宁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有些难为情:“真的还小?”
她意有所指。
顾远琛目光落在了粉白色衣襟包裹之处,鼻头一热,撇过脸去,故作深沉:“嗯。”
乔宁:“……可是,我的小衣都紧了,卫二小姐也说,我这……”
“阿宁!”
“嗯?”
“慎言!日后,也不准去与卫二小姐讨论此事。”
那卫二小姐也真是无法无天,对女子也喜动手动脚。
乔宁觉得莫名其妙:“可我与卫二小姐相谈甚欢,她也是个实在人,从不虚伪做作。另外,你将来也需要卫国公的助力,咱们需得与卫家走近。”
顾远琛倏然蹙眉。
他抓住了话里的重点:“你怎知我以后会需要卫国公?”
乔宁:“……”
她登时哑然。
自是不能告诉顾远琛,她重活了一世,也绝非小姑娘家,她可一点都不小了啊。
夫妇二人正僵持,猫儿叫了一声,一双柔软的爪子搭在了乔宁衣襟上的绣花苞上。
顾远琛只觉得十分不顺眼,抬手提起这只橘猫,还试图看看对方是公是母。
乔宁:“……!”
顾远琛的眼睛十分锐利,辨别公母后更是如此,随手将橘猫往外一扔,幸好小家伙浑身软骨,不然定会被摔了个半死。
“喵——”
猫儿一声惨叫,落地后,飞快找了个地方躲起来。
似是畏惧顾远琛。
这个动作发生的太快,乔宁根本来不及阻止。
见状,她怒嗔顾远琛。
两人婚后一直琴瑟和鸣,感情甚笃。乔宁的心悦之心,自是坚若磐石,顾远琛对她也动心了。
夫妇之间还不曾闹过任何罅隙。
此刻,算是乔宁这辈子第一次对顾远琛甩脸子。
“夫君!你这是做什么?”
顾远琛理所当然:“那是只公的!”
乔宁:“……”
不让她挨近卫二小姐就算了,连只猫儿也不行?!
乔宁不是一个耍性子的人,她也明白,眼下的夫君还未真正成人,她活了两世了,理应包容他。
“下回不准如此,夫君可听见了?”
顾远琛比乔宁高出了太多,垂眸俯视着她,大概是这阵子一直压抑着情/欲,情绪一点就炸:“听阿宁这语气,像是在教训我?你那么羸弱,动不动就会哭,又凭什么训我?”
乔宁:“……”
这家伙,是在与她争家庭地位?
前世,是谁三更半夜抱着她的牌位,默默眼红的?!
乔宁哼了一声,拎起裙摆,踢了顾远琛一脚,这便跑了出去,头上的流苏簪子左右摇晃。
顾远琛张了张嘴,终是没能唤出声来。
他方才是怎么了?
岂能对阿宁那般态度?!
顾远琛自己都诧异。
他大抵还是急了,总想着彻底占为己有。
顾远琛又触碰到怀中的那包迷香,剑眉轻蹙,眼底一抹异色一闪而逝。
***
乔婳坐立难安。
一日不铲除容妃,她便以为容妃压住了她的凤运。
但容妃出自将门,又在妃位上,想要直接杀了基本没有可能。
况且,容妃的前夫是那位大殷的传奇人物。
帝王将容妃纳入后宫,又何尝不是一种心理补偿?
所以,乔婳思来想去,只有一条路可走。
那就是设计陷害容妃。
让容妃从朱翠宫的主宫搬出去,也能消除压在她身上的困咒。
乔婳自诩年轻美貌,容妃即便位份高,但朱颜逝去,还曾是镇国公之妻,只要略施小计,定能让皇上惩戒容妃!
乔婳开始盘算的同时,朱翠宫也收到了镇国公府送来的密信。
容妃尚且不知自己的夫君已经归来,她看出儿子给她送来的秘语,上面的符号,只有顾家几位主子才能看懂。
“逐风,他竟让我挨近乔贵嫔,还让我一切皆配合乔贵嫔,并且很快就能将我弄出宫去。”
容妃喃喃自语。
忽然,她红唇扬起。
一定是顾家开始谋划什么事了,不然,不会这么突然就要将她救出宫去。
心腹闻言,道:“娘娘有所不知,那位前不久被册封的乔贵嫔的确有些狂傲,时常带着人在后宫转悠呢。”
容妃是个聪明人,稍作思量,便再不犹豫:“收拾一下,我也出去走走。”
容妃少时熟读兵法,也曾与夫君并肩作战,她绝非是什么寻常女子,故此,得了儿子送来的消息后,容妃当机立断行动。
她从不是一个有优柔寡断之人。
容妃身边的宫奴,只有一个是从镇国公府带入宫的心腹,其他宫婢寻常时候皆在殿外侍奉。
容妃的仪仗队并不隆重。
但乔婳则是众星捧月。
她是贵嫔的位份,但不妨碍她提前享受上位者的尊荣。
权势就像是五石散,令人上瘾沉迷。
当容妃款步走来时,乔婳故意没有行礼,反而趾高气昂,她的身量自是不及容妃,但胜在年轻。十几岁的光景,是刚好绽放的年纪。
盛暑已至,此处是后宫最凉快的地方,旁边就是连通着宫外护城河的荷花塘。
若是平时,容妃不会轻易与后宫女子接近,但既然儿子给了她暗示,她便径直朝着乔婳走了过去。
容妃对乔婳可没什么好印象。
乔家亲女儿,欺负过她的儿媳!
容妃也是个护犊子的,乔宁已是她的儿媳,也算是她的闺女了。
所以,容妃开腔时,故意夹棍带枪,她是武将出身,如今这般年纪,气势更盛:“本宫还当是谁呢?原来乔家那位刚寻回来不久的千金。”
容妃压根不将乔婳视作宫廷嫔妃。
她已经听说,是乔婳主动勾搭了康元帝。
在容妃看来,这位乔三姑娘委实愚蠢。
后宫是吃人的地方,这里的女人们做梦都想逃离。
乔婳倒好,偏向虎山行。
乔婳最是厌恶被人轻视的感觉。
她往前迈出一步,与容妃面对面站着。
不愧是帝王喜欢过的女子,即便这把年纪,竟还风韵犹存。
乔婳已经坚信自己就是天生凤命。
她岂会甘心让容妃压制了她的气运?!
今天这样的好时机,她怎么也不会错过。
她已经想过无数法子,但都不太容易实施。
眼下,可真是老天都在帮她。
乔婳没有行礼,红艳的唇勾了勾:“容……容姨呀,日头这样大,你这般年纪还是在内殿歇着才好。瞧着容姨这般年纪,与我母亲差不多呢。”
闻言,容妃丝毫不愠怒。
很快,容妃在乔婳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丝熟悉的神色。
这表情……
怎么有点像狗皇帝?!
不知是不是容妃的错觉,她总觉得,眼前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与康元帝是同
依譁
一种人。
容妃脸上笑意不达眼底,她在静等乔婳下一步的动作。
这女子不会平白无故找茬。
果然,下一刻,乔婳就抓住了容妃的手,随即,原本秀丽的面庞上露出惊恐之色,大喊:“容妃姐姐!容妃姐姐不要啊!嫔妾错了!嫔妾这就给容妃姐姐磕头行礼!啊——”
乔婳歇斯底里的惨叫出声,随后,她便兀自身子倾斜,朝着一侧的荷花塘栽了下去。
她在小镇长大,幼时就会凫水,也时常与贾清在水底玩闹。
所以,落水对她而言,根本造不成任何威胁。
容妃站在原地,顿时悟了。
原来……
是闹这一出。
此刻,乔婳身边的宫婢们,纷纷下水捞人,一时间,荷花塘的水愣是被搅浑了。
心腹走上前:“娘娘,咱们该怎么办?”
方才乔贵嫔分明是演戏。
容妃却笑了:“无妨,咱们依了她。”
很快,康元帝闻讯而来,被捞上的乔婳柔弱不能自理,身上被宫人裹上了披风,趴在帝王胸膛,低低哭泣。
“皇上,嫔妾错了,不该对容妃姐姐不敬,容妃姐姐可是妃位,嫔妾方才却是怠慢了容妃姐姐,一切都是嫔妾咎由自取。”
容妃:“……”
呵,好一朵会演戏的山茶花啊!
难怪儿媳妇会被她欺负。
康元帝心情不悦,南蛮使臣无故失踪,原本要押运回京都的顾行舟也不见了,康元帝打算利用顾行舟的恨意,进一步触碰镇国公府的逆鳞,不成想,计划只能暂时搁浅。
他心中不爽快。
容妃是顾行舟的发妻,给顾行舟生育过子嗣,他一气之下,怒喝:“容妃,你可知错?”
容妃正暗中思量。
她得让狗皇帝惩戒她才行。总之,她要离开这守卫森严的后宫,如此,儿子来救她时,才能更顺利。
容妃挺直了腰杆,她知道康元帝想得到所有人的臣服,她便不如他愿,嗓音冷沉道:“臣妾无错。”
康元帝:“你……”
容妃年少时,是个只爱武装,不爱红妆的女子,也曾鲜衣怒马。她彼时看着人的眼神,是轻蔑的,高高在上的。
此刻的容妃,让康元帝想到曾经。
“来人,把容妃关去佛堂,让她闭门思过!”
康元帝会让所有厌恶的女子,变成蜡人。
所以,这里没有冷宫。
因为,会被打入冷宫的女子,都死了。
宫里倒是专门设立了一座佛堂,康元帝到底还是不舍得直接杀了容妃,毕竟,容妃可是顾行舟的妻啊!他迫切期待有朝一日,让顾行舟亲眼看着容妃在自己身下承/欢。
这厢,容妃达成所愿,被宫人领去了佛堂。
乔婳也自以为心愿达成。
康元帝内心烦闷,想寻些乐子,又刚好乔婳是他看入眼的新人。可谁知,他揽着美人时,又毫无兴致,完全没有那日在御花园碰见时的悸动。
康元帝面色冷沉:“来人!送乔嫔妃回去。”
乔婳矫揉造作:“皇上、皇上呀!嫔妾的心跳动不安,不信皇上摸摸看。”
她实在大胆又挑逗,像民间争宠的娇艳美妾。
康元帝年轻时候或许会吃这一套,但如今只想修生养性,若非极致的冲动,他根本不欲浪费时间。
不过,康元帝知道乔婳有手段,他又转身,捏起美人下巴,暗示道:“朕怀念爱妃初次侍/奉朕的那晚。”
丢下一句,康元帝大步离开。
乔婳站在原地,眸色眼神皆是不甘心。
那晚,她服用了药物。
看来,她还得去求那道士!
转身离开时,乔婳脸上的不甘又消失殆尽,她望向了朱翠宫的方向,露出野心勃勃的笑意。压制她气运的人已经离开朱翠宫,她很快就该获宠了吧……
***
宫廷佛堂每月初一十五才会有香火。
寻常时候,人迹罕至。
容妃入佛堂的第一晚,突逢大火,待宫人扑灭火源之时,佛堂余剩下半边框架。
容妃与她身边的贴身宫女,也变成了两具烧焦的枯骸。
听闻消息,乔婳暗自狂喜。
她原以为,将容妃弄出朱翠宫,不过只是权宜之计,还担心容妃会复宠呢。
容妃一死,这下,她再无威胁。
已是子夜之后,乔婳在内殿狂喜,身披薄纱睡裙,兀自对镜跳舞。
宫婢们面面相觑,只觉得这乔贵嫔有些不正常,但白日里她又会像正常人一般。
容妃一死,后宫哗然。
卫贵妃夜半惊坐起,总觉得事情透着古怪。容姐姐不是什么蠢人,岂会莫名其妙被乔贵嫔算计?而且,还想杀了容姐姐,也非易事。
康元帝亲自来了现场。
两具枯尸已经被抬了出来,用了白布遮盖。
“爱妃!爱妃啊——”
康元帝失声痛哭。
一众宫奴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谁也不知帝王到底是真情流露?还是又发病了?
容妃身量高挑,所以,两具枯骸很容易区分身份,较长的那一具便是容妃。
康元帝痛哭几声后,脸上悲痛神情戛然而止:“来人,将容妃抬去暗室,做成蜡人,这辈子便是烧成了灰,也只能待在朕的身边!”
掌事太监了然,似是已见怪不怪:“是,皇上。”
***
镇国公府。
一辆青帷马车,以极快的速度驶入角门。
角门处早就有人接应。
为了今夜的计划,顾远琛早就备好了两具身量稍有差距的女尸,也命人清理了镇国公府附近的探子。
总之,试图确保一切皆天衣无缝。
此刻,角门被黑甲士合上,老国公爷、顾远琛、乔宁就站在庭院中,见马车停下,顾远琛往前迈出一步。
苏容撩开车帘,直接跳下马车,行动果决。
婢女随后也跟了下来。
“母亲。”顾远琛唤了一声,嗓音听上去没什么情绪,但置于身后的那只手握成了拳。
乔宁刚好看见这一幕,她在想,顾远琛虽是男子,但这些年必定也会想着自己的母亲吧。
哪个孩子会不想娘呢。
她自己是孤儿,就时常会幻想自己母亲的模样。
苏容当场红了眼眶,颤颤巍巍应了一声:“唉!”
苏容上前拉住了儿子的手,又对乔宁招了招手。
乔宁走上前,苏容将两个孩子都抱住了,一阵低低呜鸣,仿佛眼前的重逢是那么的不真实。
老国公爷长长吁了口气:“回来就好。”
苏容这才松开了两个孩子,看向老国公爷,郑重行了一个大礼:“父亲,儿媳回来了!”
这时,夜色阑珊处,一清瘦颀长的身影一步步走来,顾行舟浑身是伤,皆是常年累积的旧疾,腿骨中还嵌入了一根铁钉,早已不利于行,一时半会无法痊愈。但他还是尽可能的保持着体面,稳稳的走了过来。
苏容只看了一眼,光线不明,但她一下就认出了顾行舟,瞬间怔住。
第五十八章
顾行舟曾是那般伟岸。
他是镇国公, 是顾家的主心骨,乃数十万兵马的统帅。
可以这么说,他就是一个年华的象征。
更是苏容心目中的盖世英雄。
苏容一直不信夫君已经死了。
此刻, 视线掠过薄光,她看着清瘦如骨的男人朝着她一步步走来, 她堪堪僵住。
苏容幻想过无数次久别重逢的场面,但唯独没有想过,夫君有一日会清瘦枯老成这般, 那熟悉的玄色锦袍完全不合身,她甚至可以看见布料里面的骨架。
苏容没哭。
她从愣神中清醒过来, 奔上前, 抱住了顾行舟。
她抱得太紧,更清晰的感受到对方身子骨的干瘪。
苏容闭了闭眼, 她始终没有流露出脆弱的一面,顾家女眷可不是什么深居后宅的无用妇人, 她更是当家主母。
片刻后,苏容放开了顾行舟,夫妇二人数年未见,却仿佛没有一丝的生疏,苏容笑了笑, 眼底有晶莹闪过:“我夫君,还如当年一样,是我心里的盖世英雄。”
能活着活来, 就是她的英雄!
即便不去追问,苏容也能明白顾行舟这些年经历了非人一般的遭遇。
一家子团聚片刻, 顾老爷子头交代了暗卫几句话,这便道:“都回去歇着吧, 一切等到明日再议。”
顾家人又寻回了一个。
真好!
老爷子仰面,望着镇国公府上方的星辰,会心一笑。
苏容与顾行舟回房,夫妇二人阔别多年再重逢,自是有太多话要说。
***
顾行舟每晚都需要泡药浴。
但因着今日特殊,他在焦灼等待苏容被救出宫,所以,也就耽误了。
下人搬入药浴所用的澡水时,苏容一下就明白了一切,她拉住了顾行舟的手,右手小拇指少了一截,原本宽厚的手掌也宛若枯竹。
到底受了多少苦,人才会被折磨成这般?!
苏容吞咽了几下,吩咐下人:“你们都退下吧。”
这座庭院伺候的仆从,皆是老国公爷安排的心腹,自是不可能会泄露出苏容已经回府的消息。
苏容与顾行舟是夫妻,是知己,更是肝胆相照的盟友。
她与他之间太过熟悉了。
苏容的指尖揉了揉顾行舟的手,仰面时,眼底盛满了泪,却笑着说:“阿舟啊,你我夫妻也算是经历了一场大劫,这今后必定有后幅呢,我伺候你泡浴吧。”
她凡事都会往好的方向去想。
素来是顾行舟的一盏明灯。
顾行舟太过消瘦了,脱衣时,身子就是皮包骨头,苏容看着他身上遍布的新旧伤痕,她握紧了拳头,对上顾行舟深邃的幽眸,发誓说:“阿舟,我曾经说过,我的人只能我来欺负,你定会替你报仇!”
她是个有血性的女子。
顾行舟笑了,他没什么体力,想要养好身子绝非一朝一夕的事,嗓音沙哑:“好,我家阿容最是厉害。”
苏容破涕为笑。
他总喜欢夸她。
还如少时一般。
***
今夜,乔宁没什么睡意。
她看过不少话本子,坊间不少话本先生杜撰过公婆的故事,让她对公婆的过往更是好奇。
顾远琛平坦在床榻外面,身下已经铺了凉席,屋内虽摆了冰鉴,但盛暑天还是热的,他闭着眼,衣裳敞开稍许,整个人看上去宛若沉睡了过去。
但他对身侧小妻子的动静一清二楚。
顾远琛只躺在床榻边沿,给乔宁留了足够的地方,让她可以翻来覆去。
成婚数日了,顾远琛已经笃定乔宁不曾用过香料,那丝丝缕缕的女儿香,就是她的体香。
大抵是盛暑的缘故,顾远琛越想忽略那股体香,就越被无形中撩拨。
乔宁又翻了个身,终是没忍住,托腮看着顾远琛萧挺的侧颜,嘀咕道:“听说,当初是母亲先追求父亲,也仅仅追求了三个月便得手了,好似与咱们情况差不多呢。”
乔宁语气中,带着明显的骄傲。
好似能在三个月内就拿下了顾远琛,是她值得炫耀的荣光。
顾远琛反正也无心睡眠,这便也睁开眼来,若非担心乔宁夜间睡不好,他也不会装睡到现在。但今晚这个法子显然行不通了。他老感觉小妻子还在长个头,不能耽搁了睡眠。
顾远琛淡淡斜睨了乔宁一眼。
今夜闷热,乔宁的薄裳散开,露出里面嫣红色兜衣,上面绣着荷花花苞,刚好令人想入非非。
“母亲与父亲成婚后没多久,就怀上了我大哥,阿宁觉得,你几时能怀上咱们第一个孩子?”顾远琛故意找茬。
乔宁:“……”
两人的矛盾,又绕到了圆房这桩事上。
乔宁眨了眨眼,她倒是机灵,也学会转移话题:“母亲算是脱离困境了么?”
顾远琛漫不经心应了一声,既然能将母亲从宫里救出来,便不会再让母亲涉险。此时,年轻男子的目光又落在了小妻子身上。
乔宁顺着顾远琛的视线垂眸一看:“我身上的衣裳,皆是夫君大婚时命人给我准备的。夫君为何总盯着看?”
顾远琛骨节分明的手缓缓伸了过去,看似无意间的触碰,一触即离。
“我的眼光自是极好的。”
他是意有所指。
衣裳的确是他亲自准备,但他并不知道,这些衣裳穿在乔宁身上会如此好看。
又或者,是人太过好看的缘故。
早知小妻子如此之香,他就不该让乔宁苦追了他三个月。
他应该早早就缴械投降。
顾远琛谋划了数日,今天夜里终于迎回了母亲,事情算是顺利圆满,他总觉得,应该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既然小妻子与他一样,皆毫无睡意,那不如一起珍惜这良辰美景。
顾远琛握住了乔宁的手,知道她的心思都在父亲母亲身上,他故意引着她一步步进入正题。
“阿宁,手感如何?”
顾远琛抓着乔宁的手,仿佛想教她,该如何撩拨才对。
乔宁一愣。
思绪当真从公婆身上,一下就跳转到了眼前。
无疑,顾远琛的身段堪称完美。
他年轻健硕,又常年习武,身上每一寸肌理皆仿佛蕴含无尽力量,除却脸上与脖颈之外,身上的肌肤甚是白皙。
乔宁被绕了进去,看着顾远琛的胸膛呆了呆,潋滟的眸子仿佛会发光。
“甚、甚好,很是丝滑。”
她半点不否认,她也喜欢极了顾远琛的皮囊。
顾远琛十分满意这个回答,他抓着乔宁的手打量了数眼,语气不明:“阿宁这手也生得极为好看。来,阿宁继续,为夫完全属于你,阿宁不必客气。”
乔宁:“……”
她的手被捉住,仿佛下一刻就要干出惊天地泣鬼神的荒诞事出来。
“唔……”
顾远琛忽然一个翻身,逮住美人朱唇的同时,又握着她的手继续胡闹。
门外月影婆娑,破碎的靡靡之音荡了出去,不甚明显。
似是隐忍,又似是畅快。
流云听不太清晰,也搞不清到底需不需要守夜。
小姐与姑爷成婚这样久,还没正经圆房呢。
许久,流云已经靠在廊庑下打了一个打盹儿,还做了一个迷迷糊糊的梦,这便听见屋内传来摇铃声。
“方才,可是小姐与姑爷召唤?”她有些不解,这阵子以来,屋内可从未叫过水。
两人守夜小丫鬟点了点头:“流云姐姐,方才屋里的确召唤了。”
流云这才放心去推开房门。
扑面而来的石楠花的气味,让流云面颊一热。
她心中窃喜,这又垂首走向床榻,却见榻上并无狼藉场面,而自家小姐正用花露净手,她身上裹着一件睡裙,雪峦隐约可见,面颊涨红如染胭脂,媚眼如丝,眼梢还似有尚未褪去了/情/潮。
“小姐,您可需沐浴?”流云问道。
乔宁无力的摇摇头,擦拭了手,又折返床榻,一下就躺了上去,像是不久之前受了不少苦头,抱着一只软枕,背对着外面。
流云:“……”
姑爷一人去了净房。
流云纳闷极了,端着铜盆出去,花露水中浸泡着一件嫣红色兜衣。
“……”
到底是圆房了?还是没圆房?
这都过去好一阵了啊,按道理,也该正式礼成了。
顾远琛心情甚好,从净房出来时,去桌案旁饮了两盏凉茶,这便上榻将人圈入怀里,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附耳提议说:“明日再试试其他法子,为夫倒是觉得,这事可以花样百出。你若不会,为夫慢慢教你。我再命人给你多物色几册风月话本,阿宁可以多多进益,学无止尽。”
乔宁:“……”我谢谢你啊。
***
翌日,乔宁醒来时,顾远琛自是照往常一样,已经去了校场习武。
流云脸色讪讪的行至榻前,领了一俊俏护院进来,这护院很是面生,男生女相,颇为英姿飒爽。
“小姐,这位是……”流云亦不知该如何称呼了。
乔宁也纳闷,这护院好大的胆子,岂敢踏足她的卧房?
而就在苏容开口时,乔宁才猛然惊觉,母亲竟易容了,她完全没瞧出来。
乔宁刚要开口喊人,苏容先一步道:“少夫人,属下苏苏给少夫人请安。”
乔宁一下就冷静了下来。
母亲虽回来了,但决不能暴露身份,她也配合道:“苏苏,你……可真俊。”
乔宁给流云使了一个眼神,她想单独与母亲待一会。
她自己是孤儿,所以,对顾远琛的母亲十分亲切。
流云一出去,乔宁就自己捯饬好自己,又亲自给苏容递了盏茶,可她轻颤的手,一下就被苏容察觉到了。
“好孩子,你这是怎么了?”
苏容接过茶盏,好奇的打量着乔宁,就见她的面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活脱脱就是煮熟的螃蟹。
乔宁眼神躲闪,揉着手腕的动作子自带一股娇态。
“母亲,我……我无事的。”
苏容:“……”
她好似明白了什么,笑道:“丫头,你老实告诉我,你与逐风圆房了么?”
乔宁一噎,她脸上的表情已经给出了答案。
苏容饮了口茶,抬手遮唇,偷笑了片刻。
“不急的,你们还年轻,再等两年也无妨。”
苏容话音刚落,顾远琛就从外面迈入屋内,刚好听见这么一句。
再等两年?
他大概会疯的!
顾远琛身上皆是汗,湿透的夏裳衬托出胸膛的结实肌理,乔宁一眼看过去,呆了呆,这又仿佛想到了昨夜种种,又立刻目光躲闪。
而顾远琛昨夜得了甜头,此刻看着小妻子的眼神,仿佛已经可以拉出丝来。
苏容亲眼看着小两口眉来眼去,她索性起身,道:“咳咳……我去看看你们的父亲。”
是她多虑了,两个孩子好着呢。她原先还以为,以自家臭小子的性子,根本不会怜香惜玉,看来是她多虑了。
苏容一离开,乔宁刚要去给顾远琛准备换洗衣物,就被人从背后抱住。
男人垂首,埋在她颈间,深吸了一口气,似是十分愉悦:“阿宁,今晨在校场上,我满脑子都是你。”
乔宁:“……”
怎么?就因为昨夜那样了,他就满脑子是她?
这……
乔宁当然不会质疑顾远琛的真心。
前世,他对着她的牌位,也能做到深情不渝呢。
这时,顾远琛将乔宁掰了过来,两人面对面,他一低头就触碰到了娇红的唇。
顾远琛的臂力极强,扣着乔宁的后腰,将她往前提了提,如此就能更方便亲她。
好片刻过后,乔宁被亲到双腿发软,神情涣散,她被抱起,趴在顾远琛肩头。
两人就保持着这个动作,安静了许久。
***
容妃“死”后,乔婳还是没能如愿得宠。
她又费了不少银子,派人去宫外道观得来一枚丹药。
她已知晓这丹药的药效,自是不会轻易服用,直到笃定可以见上帝王后,这才将丹药吞服。
这一日,康元帝正处于盛怒之中。
因着,他已收到南蛮书信,不出意外的话,使臣早就该抵达京都。
使臣没有抵达,那便是出意外了。
那么,使臣去哪儿了?
顾行舟呢?!
康元帝虽已经坐在龙椅上,但还是厌恶一切失控之事。他甚至觉得,一旦让顾行舟得了喘息的机会,他这个帝王也不是对手。
康元帝一腔怒意无处可撒,终于想到了乔婳,这才命人将她叫来。
乔婳着一袭半透纱裙,眉心描了象征着富贵的牡丹花钿,她体内的丹药已经开始发挥作用,她自己也闻到了淡淡的幽香。
这气味或许不仅可以吸引男子,就连她也格外兴奋,一双漂亮的眸子直勾勾的看着看康元帝。
“嫔妾给皇上请安,啊——”
乔婳话音未落,就被抓住了手腕,随即被拖至龙案旁,康元帝发了疯一般,挥开案上奏折,将美人直接摁在上面。
撕拉一声,价值连城的蝉翼纱被撕开。
乔婳没有尖叫,反而很快流露出媚态。
帝王此刻渴望她,她又何尝不是呢。
这个男人,可是她踏上权贵之路的垫脚石啊,宛若金灿灿的一尊神佛,是可以让她达成所愿的棋子。
在她眼里,帝王也只是垫脚石。
掌事太监领着众宫奴悄然退出御书房。
殿牖刚合上,里面就已经传出男女互相附和的靡靡之音。
掌事太监不免纳罕。
皇上素来注重修身养性,这是第一次如此放纵,还是在御书房。
此刻,康元帝的意识是清晰的,他甚至还在抽空寻思着顾行舟的去处。
他也很清楚的知晓乔婳用了手段,但他并不介意。
只要这女子可以取悦他,让他身心愉悦,那就是值得收集的女子。
这一场荒唐持续了一下午。
总算是让康元帝内心的憋闷燥郁缓解大半,但,南蛮使臣与顾行舟的下落,依旧是他心头的一根刺。
此事,务必要查出真相!
乔婳浑身酸痛无力,她不能白白辛苦一场,大胆的圈着帝王脖颈,嗔道:“嫔妾的衣裳都破了,总不能就这样回去。”
康元帝眸子微眯。
好大胆的女子!
不过,康元帝心情有所好转,遂下令吩咐:“来人,给贵嫔取衣裳来。”
乔婳哼哼了一声:“贵嫔这个称呼,可真不好听。”
康元帝看着她,愈发觉得赏心悦目,后宫女子无一人这般讨好他。
“哦?那以你之见,如何称呼才好听?”
乔婳美眸微转:“比如,婳妃呢?”
康元帝愣了一下,随即大笑:“哈哈哈哈!好一个婳妃!你可真是够野心啊。”
乔婳不否认自己有野心,她甚至毫不遮掩的表露出来:“难道皇上不喜欢么?嫔妾怎么觉得,皇上与嫔妾是一样的人呢,或许,嫔妾与皇上是天生一对。”
康元帝又愣。
他没有发妻,华皇后是他登基后,华家硬塞给他的,二人并未办过夫妻大礼,就连太子也是他不喜欢的儿子。
所谓后位,不过就是华国舅逼着他册封的。
天生一对啊……
康元帝不知被什么取悦,抬手拍了美人翘/臀,当日就册封乔婳为婳妃,又将朱翠宫赐给了她。
入住朱翠宫后,乔婳揽镜自照,欣赏了她自己身上的错落红痕,就像是看着胜利的勋章。
她已经是妃子了!
如她所料,皇上昏庸,册封不过就是随口一说的事。皇上更如她此前所打听的那般,与她是同样的人,皆只爱自己。疯子,总能轻易识别同类。
接下来,皇后之位还远么?
皇上必定忌惮华家、华皇后,以及太子啊!
乔婳对着镜中人笑了笑,又决定了接下来的计划。
***
城郊道观。
东风虐,火星子四处乱飞,不一会,宏伟的道观就被火焰吞噬。
道士连连后退,亲眼看着一众道友被砍杀,他仿佛明白了什么,死到临头总想弄个明白。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又想得到什么?”
那几名黑衣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见任务已经完成,他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朝着道士扬了扬:“多亏了仙人的丹药配方,娘娘已经被封妃了。”
道士一怔,当下就明白了:“哈哈哈,原来是乔家那位,她可真有野心!怎么?得到配方,从此夺得独宠?”
黑衣人懒得啰嗦:“你知道的太多了,娘娘容不下你,上路吧。”
第五十九章
空气闷热, 虫鸣啾啾。
乔宁惊梦起,大喊出声:“夫君!小心!南蛮有埋伏!”
顾远琛的睡意极浅。
他去战场历练当年,还只是个孩童, 到了如今早就历练到可以轻易察觉蛛丝马迹。
乔宁惊醒时,顾远琛已经将她揽入怀, 一只手掌在她身后轻轻安抚:“别怕,我在。”
乔宁一阵喘/息。
她梦见了前世,那一战实在凶险, 南蛮像是提前就知晓了顾家军的布局,又将顾远琛引入埋伏。
虽是最后获胜了, 但顾家军损失惨重。
顾远琛以为将士们的死, 皆是他的大意造成,一夜之间, 生了白发。
那时,他也才二十五。
但他身后无人, 老国公爷和镇国公都不在了,他举目无亲,独自一人扛起一切。
乔宁揪着顾远琛的衣襟,呜呜低泣。
她厌恶极了那种无力感。
前世,无论她如何想对顾远琛好, 都无济于事,因着她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魂魄。
世人皆对顾远琛误解太深。
他不是纨绔,亦不是乱臣贼子, 他带着顾家军誓死守卫大殷边关,耗尽最好年华, 死在了他最为功高过主时。
乔宁心疼他。
她抬首,透过内室昏暗的微光, 支起身来,主动吻住顾远琛好看的薄唇,随即将他压在身下。
顾远琛:“……”
若是平时,他倒是丝毫不介意小妻子如此主动热忱。
即便一夜不睡觉,他也愿意配合到底。
可今晚实在不合时宜。
顾远琛享受了片刻小妻子的主动,对方扯他身上衣襟时,顾远琛摁住了她的手,嗓音喑哑,气息略有些不稳,男人眸色幽幽:“阿宁,你……”
乔宁不解,以至于忘记了正在月事中。
她实在太想亲近顾远琛,仿佛是对前世作为鬼魂的一种补偿。
“怎么了?你不是一直都想这样么?”她今夜好不容易豁出去了。
顾远琛突出的喉结滚了滚,昏暗光线下,眸光更显深沉。
顿了顿,方才幽怨道:“你想让我浴血奋战?”
他又不是禽兽。
乔宁后知后觉,才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
大抵是嫁入镇国公府后,伙食实在太好,每日又被女先生拉出去习武,身子骨也愈发强健,以至于,宫寒的毛病消失了,月事期间,小腹毫无知觉。
乔宁轻叹一声,趴在了顾远琛身上,埋怨说:“那真是可惜了。”
顾远琛:“……”
静默片刻,门外传来茂生的声音:“公子!公子,你睡了么?公子你听见了么?公子你若听见了就吱个声。”
顾远琛、乔宁:“……”
此刻,茂生站在廊下焦灼等待。
换做是从前,即便是深更半夜,只要是紧急之事,他都会直接来见公子。
但眼下不同了,公子有家室了。
门扇被人从里打开,茂生眸子一亮,就见公子与少夫人一同出现在眼前。
茂生立刻颔首:“公子,少夫人,程道长就快不行了!人已在角门处,府上郎中正给他施针。”
乔宁与顾远琛对视了一眼。
程道长是此次设计乔婳的关键人物。
也正是因为程道长,苏容才能顺利回到镇国公府。
夫妇二人这便立刻前去角门处。
茂生随后跟上,看着公子与少夫人手拉手往前走,他垂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他这样的人,是不是此生只能自己拉自己了?他也想找个姑娘拉个小手啊。
很快,顾远琛与乔宁见到了程道长。
从他身上的伤势大致可以看出,不久之前被人重创过。
程道长假死后逃过一劫,他知晓自己的时间所剩无几了,这便赶来了镇国公府。
若非顾老爷子,他这条命早就没了,他活到今日自是想报恩,但眼下看来,只怕是不能了。
顾远琛蹲下身子,亲自给程道长把脉。
程道长笑着摇头:“四公子,不必劳神了,贫道这条贱命已经活够了。”
“谁人所为?”顾远琛询问,剑眉紧蹙。
程道长喘息片刻,道:“乔家那女子当真不可小觑,虽是年纪不大,但做事太绝,贫道身边的人都被她杀尽了,也抢走了丹药配方,她这是杀人灭口,贫道……快不行了,但贫道心中有一夙愿,还望四公子能替贫道达成!贫道太过无能,只能走到这一步了。”
顾远琛:“你说。”
程道长眼神晃了晃,陷入痛苦的回忆里:“当年,贫道一家子被老国公爷所救,贫道的妹妹并非下落不明,而是……被当做了菜人!贫道与狗皇帝有不共戴天之仇,若非狗皇帝的昏庸,戎城不会被割让,贫道也不会家破人亡,贫道的妹妹更不会成为权贵的下酒菜!”
“顾家乃天下百姓的光,望四公子早日……早日……达济天下!匡扶道义!”
程道长像是耗尽了最后力气,连番说了这些话。
他自己一直谋划着报仇,但时运不济,如他自己所言,只能走到这一步了。
他死不瞑目。
目光一直盯着不远处的地方,像是正看着谁。
在场几人皆缄默了。
戎城惨案,已不是什么秘密。
当初,本可以打胜仗的戎城,熬了数个日夜,在即将驱赶蛮夷之际,竟被康元帝一道圣旨割让了出去。戎城一夜之间沦为人间炼狱,数十万百姓、兵马,皆成了蛮夷手下的鱼肉。
安静中,过了半晌,顾远琛才站起身,嗓音低沉:“葬了吧。”
茂生哽咽:“是,公子。”
他是为戎城那数十万无辜的百姓哽咽,也为那些坚守沙场,却被昏庸君主害死的将士哽咽。
乔宁双手捂唇,僵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她内心深处还是恐慌的。
因着,她亲眼见过顾远琛的下场。
戎城百姓,程道长,亦或是顾远琛……他们的命数,好似并不掌控在自己手中。
顾远琛转过身,褪下了身上沾了死气的外裳,这才将小妻子抱住。
“吓到了?别怕,一切都会好的,天也会亮的,为夫……定会匡扶道义!”
这一年,他即将弱冠,对着自己心爱的女子起誓。
无人知晓,这一刻的顾远琛内心已经打定了主意。
心意坚若磐石,无人再可以动摇。
谁说这天下只能姓萧?!
他顾远琛偏要给江山改名换姓。
回到房中,乔宁还是心有余悸,她问:“是乔婳所为?可……那道长的死,也是因你我二人而起。”
是他们先想到利用乔婳的贪心,才让程道长被乔婳盯上。
顾远琛剑眉轻蹙,担心乔宁会多想,劝道:“阿宁,不怪你。”
他一直抱着乔宁,后半夜不曾放开。
***
翌日一早,朱翠宫。
乔婳苏醒时,她的人已经奉上了数颗丹药,外加丹药配方。
她自是十分愉悦。
有权有势带来的畅快,果真令人着迷上瘾。
乔婳盛装打扮,对镜孤芳自赏了片刻,觉之容貌更加美艳了,遂并没有对丹药的副作用起一丝疑心。
毕竟,她已经试用过两次,对身子骨没有造成任何损伤。
故此,乔婳又服用了一颗。
她还需得固宠。
宫奴过来禀报,态度甚是恭敬,这后宫敢大胆求宠的女子,也就只有婳妃了,朱翠宫的人皆看得出来,婳妃是个狠角色。
“娘娘,乔大夫人陶氏在宫外求见呢。”
乔婳欣赏着铜镜中的自己,眸色一冷,摆了摆玉葱般的手:“不见,让她回去吧,本宫可无暇与无用之人浪费精力。”
呵,没用的东西,她从来不留。
陶氏曾经弄丢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后来也管不住她的丈夫,当真无用。
乔婳甚至觉得,若非当年陶氏弄丢了她,她早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又何必在贾家玉珠蒙尘了十五年。
眼下,后宫无人争宠,亦无人争香斗艳,乔婳委实觉得孤寂的很,遂又想到了太子。
她对朝中势力并不是很了解,却是明白太子早就想将帝王取而代之,而帝王也容不下早已弱冠的长子,尤其太子身上还有华家的血脉。
她若是除掉太子一党,华后也该从皇后的位置上滚下去了吧?
乔婳窃笑了一声,对着铜镜左右照了照。
她可真是太美了,雍容华贵,她这样的人,本该就是凤凰!
乔婳亲手戴上了一支双凤衔珠金翅步摇,只觉得自己华光无限,天生就该如此耀眼夺目啊。
“来人!本宫要去见皇上。”
太子算个什么东西?
她的肚子里,也能生出一个太子!
***
容妃的死,宫廷拖了几日才对外公布,且宣称容妃是突染恶疾而薨。
容妃这一死,远在清河的苏家一时半会赶不来京都,只能由镇国公府出面。
这一日,康元帝刚从婳妃身上得了些补偿,心情还算好。
容妃对他而言,是个重要的战利品,但他不会因为容妃的死而伤怀一丝一毫。
因着,他的战利品太多了。
那日帝王哭了几声,也无非是走个过场。
所以,当得知顾远琛夫妇入宫讨要说法时,康元帝一脸冷沉。
“顾四夫妇当真这么说?”康元帝内心烦闷。
他失了容妃,又没了顾行舟的下落,就连蛮夷使臣的踪迹也无处可寻,这些种种皆让他感之颇为失败。
婳妃这朵新鲜娇花,倒是给他添了一些乐子。
宫奴如实说:“回皇上,顾四公子与少夫人二人,要求见一见容妃娘娘最后一面,还说,要给容妃娘娘守灵呢。”
康元帝:“……!”
尸首已面目全非,还做成了蜡人,如何见上最后一面?
宫里甚至不会给容妃摆灵。
这些年,后宫莫名其妙“暴毙”的嫔妃可不止容妃,多达数十人,无一人摆过灵,死了也就死了。康元帝对待旁人的性命,就如同对待草芥。
此刻,康元帝首先想到的,是顾家那几十万兵马。
他忍住了暴脾气,挥手厌弃道:“就说……容妃染了恶疾,会传染旁人,已经提前安葬,让顾家节哀顺变吧。”
宫奴如实去告知顾远琛夫妇二人。
然而,须臾,宫奴又折返禀报:“皇上,那顾家少夫人伤心过度,当场昏厥过去了。顾四公子还说,容妃娘娘前几日还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染疾,他需要一个说法。”
康元帝:“……”
后宫死了那么多女人,从无朝臣入宫讨要说法。
这个顾远琛,可真是难缠!
康元帝自是给不出任何说法!
容妃就是死了!
这一刻,浮现在康元帝脑海中的,不是容妃的音容笑貌,而依旧是顾家的数十万兵马。
这数十万兵马仿佛是魔咒,时时刻刻困咒着他。
更可恨的是,顾家在大殷积威甚重,顾家军只会真正服从顾家人,而非他这个帝王!
这才是康元帝最忌惮之事。
这厢,乔宁被顾远琛抱着,夫妇二人皆戴了孝,正站在御书房外,静等帝王的消息。
乔宁的左眼睁开,朝着顾远琛狡黠一笑。
顾远琛抱着她的长臂一紧,压低了声音,警告她:“别调皮。既是来讨公道的,便要装得像一些。”
乔宁乖巧的闭上了眼。
她与顾远琛今日入宫,故意死缠烂打,便是为了打消帝王对镇国公府的疑虑。
所以,闹得越难看越好。
没等到帝王回复,顾远琛看似没什么耐心,进一步施压,朝着殿内朗声,高喝:“皇上,臣的母亲出身将门,虽已入宫,但也是镇国公府的人,决不能死的不明不白,还望皇上给臣一个说法,也给镇国公府一个说法!”
顾远琛嗓音雄厚,宛若掺杂了内力,一字不差的落入了康元帝的耳朵里。
康元帝头皮发麻。
他原本的计划,是借助顾行舟之手,治镇国公府一个大不敬的罪名。
眼下,顾行舟这颗棋子不见了,容妃也死了。
他反而站在了一个不利位置上。
康元帝皱眉,摆摆手,眼不见心不烦,下令道:“就说容妃的尸体不能见风,且已经厚葬于皇陵,任何人不得前去叨扰。另外,为补偿顾家,朕……特意赏赐黄金千两,绫罗数匹,再外加五百颗海南夜明珠!”
掌事太监:“……是,皇上。”
皇上对金钱不看重,但素来喜欢收集各类珠子。
新进贡的海南夜明珠统共也才五百颗呀。
皇上这次是大出血,只为图个清静。
顾远琛得了抚恤,这才带着小娇妻暂时离开皇宫。
但宫人却对康元帝禀报:“皇上,顾四公子离开时,一掌劈断了外面的盆栽。”
足可见,顾远琛因容妃的死,对帝王怀恨在心。
康元帝:“……”
这下,帝王对容妃之死,当真毫无疑心。
***
镇国公府,顾远琛将黄金皆交由了老国公爷打理。
千两黄金倒是可以抵一部分军饷。
绫罗放入私库,给小妻子做衣裳用。
至于那五百颗夜明珠,顾远琛一颗都没赠予旁人,尽数搬入他与乔宁的卧房。
乔宁亲眼看着他将夜明珠摆放的到处都是。
“……夫君,倒也不必如此。”她很想劝说几句,这些夜明珠价值不菲,将来或许可以派上用场。
顾远琛却不以为然:“如此,入夜之后就不必掌灯了,我也能看清楚你。”
乔宁:“……”
顾远琛总喜欢盯着她。
尤其在榻上时。
乔宁其实不太适应。但转念一想,她也喜欢看他的身子。顾远琛穿衣时虽显瘦,但肌理十分修韧,腰身是明显的倒三角,每一块肌理皆清晰好看。
乔宁看着顾远琛忙忙碌碌的亲自布置屋子,她竟不觉得违和,好像已经适应了顾远琛“人夫”的模样,她凑过去,问道:“夫君,皇上还会起疑么?”
顾远琛特意挑了两颗最大的夜明珠,搁置在了枕头旁。
乔宁见状,莫名幻想了一副不可言说的旖旎画面。
顾远琛忙好手头上的事,走向乔宁,抓起她的手,总觉得爱不释手,当做玩具一般揉捏,没有隐瞒乔宁:“皇上眼下估计焦头烂额,顾不上太多。”
乔宁悬着的心也放了下去。
事情的进展,比前世顺利太多。
父亲母亲都回来了,祖父也保住了。
是不是接下来的一切皆能顺遂呢?
顾远琛垂首,刚要吻住小妻子的粉色菱角唇,门外传来不合时宜的声音。
“公子!出大事了!”
门扇是开着的,茂生刚站定,就刚好看见公子与少夫人正要亲密,他顿时僵住。
但事态紧急,他务必需要过来禀报。
“何事?”顾远琛站直了身子,颔首道。
他故作深沉,似乎一点也不难堪,他与自己的妻子亲密,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二人成婚没多久,又刚好是最容易悸动的年纪,顾远琛已经自诩意志力足够惊人,不然……
他倒是很想学学那些纨绔子弟,与乔宁整日困在榻上。
茂生看了看自家公子,又看了看少夫人,不知起了什么心思,直言道:“公子,外面有位叫琳琅的姑娘,声称怀上了公子的骨肉,已经三个月了!”
顾远琛:“……”
乔宁:“……”
茂生当然不会相信四公子与旁的女子珠胎暗结,但此事事发突然,必定有蹊跷。
茂生看热闹不嫌事大,咧嘴笑道:“公子,少夫人,这该如何是好?”
顾远琛立刻看向乔宁,他拉住了乔宁的手,宽大的手掌握得很紧,掌心竟冒出了薄汗:“阿宁,我从未与旁人的女子亲近过!”
顾远琛求生欲极强。
乔宁却陷入沉思。
琳琅啊。
她印象深刻。
上辈子,她在陆府时,便亲眼看见陆云卿与琳琅数次私底下见面。
这个琳琅,与那个“琳琅”会不会是同一人?
“阿宁?阿宁你别乱想。”顾远琛到底还年轻,感情之事没有经验。忽然冒出一个琳琅,他总觉得自己不纯洁了。
乔宁回过神,只想将计就计:“夫君,不如让琳琅姑娘进府说话吧,倘若真有了孩子,咱们得留下琳琅姑娘。”
顾远琛觉得不可思议:“阿宁,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小妻子竟丝毫不吃醋?
还想让那女子进门?!
乔宁:“……”她说错了么?
琳琅若有孩子,他们也无法证明孩子不是顾远琛的,自是要留下她,再一步步探查出真相。
这阵子一直在想法子救出母亲,倒是差点忘了,隔壁的陆云卿也是顾远琛的劲敌。
顾远琛被气笑了:“阿宁,你真不该是这个反应。我的孩子,只能是你来生!”
他反应激烈。
乔宁秀眉轻蹙:“夫君,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理智些。”
“我理智不了,你月事若是好了,今晚就生。”
“夫君!别胡闹!”
茂生:“……?”
四公子与少夫人到底在争吵些什么?
他竟是看不懂了。
第六十章
“四公子, 您可还记得那日在画舫醉酒醒来?便是在那天,奴家彻底成了四公子的人。概因奴家自知身份低贱,高攀不上四公子, 遂迟迟没有登门,奈何月份愈发大了, 奴家实在忍不下心落/胎啊。”
美人身子娇柔,跪在堂屋正中央,手捏锦帕, 正哭哭啼啼,当真是我见犹怜。
琳琅敢堂而皇之登门, 那腹中必定有孩子。
至于孩子到底是不是顾远琛的, 就不得而知了。
此刻,老国公爷手中的藤鞭已经握在手中, 他对顾远琛横眉冷对,一双鹰眸仿佛可以射出寒芒。
“臭小子,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一言至此,老国公爷看向乔宁,“宁丫头放心,祖父不会让你受委屈,你说, 今日卸掉他那只胳膊?”
乔宁:“……”
她已经可以确定,眼前这个女子,就是上辈子与陆云卿走近的那位。
孩子不可能是顾远琛的。
否则, 为何琳琅前世一直没有找上门?
乔宁对顾远琛坚信不疑,笑了笑:“祖父稍安勿躁, 事情或许没那么糟糕。”
乔宁的大度让一直缄默的顾远琛频频蹙眉。
他当然记得三个月前的那晚,他到底干什么去了。
他将周锦川几人灌醉, 最后便离开了画舫,外出查案去了,待天明之前又回到画舫,伪装成不在事发场地的证据,他根本不曾醉过。
顾远琛幽眸微眯,倒是很想知道这女子是谁指派而来。
但小妻子的态度,差点让他沉不住气。
“老头子,你先命人安顿这位……琳琅姑娘,我与阿宁有话单独相商。”
众人只以为,小夫妻二人是商榷琳琅腹中的孩子。
殊不知,顾远琛一脸愠怒,拉着小妻子就走,他腿长步子大,手劲也大,导致乔宁只能在他身后一路小跑。
茂生与白晓风面面相觑。
“公子与少夫人的婚姻危机,竟来得这样快。”
“你的意思是,公子与少夫人这次会闹和离?”
“……”他可没说!
“孩子必然不是公子的!咱们公子的眼光可高着呢。”
这二人也一路尾随过去,需得随时保护自家主子,但又不能挨太近,免得叨扰了公子与少夫人商谈“正事”。
顾远琛拉着乔宁去了镇国公府的后花园子,绿荫匝地,有风拂过,但还是令人燥热难耐,枝头蝉鸣阵阵不绝,惹人心烦。
顾远琛今日被女子找上门,算是对他名誉上的侮辱。
他更是不能接受乔宁也会那样想他。
乔宁刚站定,顾远琛就阴阳怪气:“阿宁,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乔宁觉得莫名其妙:“我没想什么呀,夫君,你到底是怎么了?”
她甚是费解。
顾远琛:“……!”
有女子找上门,说怀了他的孩子,可阿宁却还这般镇定自若?她难道不该质问他?亦或是痛斥他?
对上小女子清澈平静的眸子,顾远琛只觉得自己一拳头砸在了棉花上。
他费了大力,对方却是毫无反应。
乔宁言归正传:“夫君,你与那女子是如何认识的?熟悉么?”
闻言,顾远琛内心的燥郁总算有所好转。
她可算是开始在意了!
顾远琛点头:“此前在画舫见过几面,但并不相熟。”
“原是如此……”乔宁喃喃自语,思绪放飞。
她现在怀疑,琳琅是陆云卿的人,但她没有证据,遂提议说:“先将琳琅留下,或许会有不小的收获。”
顾远琛剑眉又倏然紧蹙。
留下一个勾栏女子,以及她腹中的孩子,对他而言,有什么收获?!
喜当爹?!
顾远琛被气笑了。
而乔宁见他风流一笑,又似是愠怒,她又不明白了。
顾远琛再度阴阳怪气:“阿宁,你口口声声说心悦我,可我怎觉得,你不够真心呢?”
他会因为陆云卿送过乔宁礼物,就醋上天。
可有女子挺着肚子找上门来了,乔宁却还心平气和的让他留下那女子。
爱,与不爱,委实太明显!
乔宁茫然极了:“……夫君,我对你还不够真心么?那你想要怎样,才会觉得我是真心的?”
顾远琛冷哼了一声:“没什么。”
他总不能强行要求她吃醋。
吃醋这种事,就像是打喷嚏,根本就遮掩不住。
也并非旁人逼迫,她就能真心实意的吃醋。
乔宁:“……”
顾远琛转身又原路折返前院,背对着乔宁,一路大步离开,就连背影也显得有些气愤不已。
乔宁目送着顾远琛离开,一头雾水,完全摸不着头脑。
***
琳琅被暂时顿了在了镇国公府,有专门的人盯着她,不允许她离开庭院半步。府上的郎中也给她把了脉,的确有孕三月。
琳琅被安顿后,顾家祖孙三代皆聚齐了。
苏容最担心乔宁:“阿宁呀,你可要相信逐风,他不是什么随便的人。”
顾远琛:“……”可他看上去,的确很随便,此前也在京都城流连花丛,小妻子理应不相信他才对。
此刻,老国公爷、顾行舟、苏容,以及顾远琛,皆看着乔宁。
乔宁莞尔,神色极为平静,不似作伪。
“苏苏,我一直都知道夫君是怎样的人,琳琅腹中的孩子必定不是夫君的,而且我怀疑她是受人指使而来,咱们得静观其变,抓住她的把柄。”
乔宁的冷静,让一屋子的人松了口气。
苏容欣慰至极:“阿宁真是个好孩子,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老国公爷也淡淡笑过,抬手捋了续髯,不愧是他的孙媳妇,这孩子有格局!再养几年,必定可以培养成家族宗妇。
顾行舟对这个儿媳,也愈发满意。
但,唯有顾远琛闷闷不乐,心中憋闷。
他只有对不在意的人,才会心胸大度。
乔宁如此识大体,他并不觉得欢喜,反而总觉得乔宁不是很在意他。
乔宁一开始喜欢他,变显得仓促古怪。
总不能当真是一见倾心?
可当初,乔宁与陆云卿还有婚约在身!
那陆云卿也是个容貌不俗的小白脸!是个女子都会喜欢的那种相貌!
一场变故表面上看似结束了。
乔宁也这么以为。
她甚至还想着,如何去引诱琳琅露出狐狸尾巴。
可当她与顾远琛回房时,年轻郎君却罕见的摆出一张臭脸,还用斜睨的眼神看乔宁。
顾远琛似笑非笑:“呵,我忽然想起来,阿宁说喜欢我那日,也才第一次见我。之后你每次见我,都会对我示好,又是夸我,又是送梳子,如今想起来,为夫怎么觉得阿宁像是早就蓄谋已久?”
乔宁:“……”
她承认这辈子的确心急了些。
所以,重生后一接触到顾远琛,她就表明自己的心意。不然,一旦错过时机,他二人又会有缘无分。
至于送梳子……
是甚么意思?
她几时送过夫君梳子?
乔宁眨眨眼,清媚面庞上显出来的茫然,不似伪装出来的。
“夫君,你在说什么?我不曾送过你梳子。”乔宁不可能会记错。
顾远琛气笑了。
阿宁竟然不承认了!
他为何总感觉,阿宁对他的喜欢,来得莫名其妙呢。
可又不似作假。
真真假假,才更叫人心生怀疑。
顾远琛自己都没意识到,他这是患得患失。
他一个侧身,将乔宁抵在了门扉上,几乎将乔宁堵在门板与他的胸膛之间,他素来喜欢这个姿势,仿佛可以将乔宁完全罩在怀中。
到底还保留着几分少年的心性,对情窦初开的第一次心悦,十分上心,甚至可以说是偏执较真。
顾远琛垂眸,呵笑了一声:“看来,还是需得尽快圆房,如此也能断了你一切的念头,你嫁给我,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乔宁:“……”
她上辈子的确是他的鬼。
乔宁真正体会过顾远琛的真心,所以,她这一世无论如何都不会怀疑他。
可她的大度,却被顾远琛读解成了不够重视,真心不纯。
乔宁平静的点头,神色很是认真:“好呀,我倒是很想圆房,是夫君你每次都下不了决心。”
顾远琛又被气笑:“怪我?若非你哭哭啼啼,又嚷嚷不休,我岂会半途而废?”
乔宁愣了一下:“你、你……干嘛凶我?你我成婚才多久,你就这般态度了么?”
顾远琛:“……”
倒又成了他的不是了?
小祖宗,那你倒是吃醋呀!
你吃醋了,我也就能欢喜了!
乔宁很在意顾远琛,所以,追问:“夫君,你到底怎么了?”
顾远琛深吸了口气,耐着性子,带着些许请求的口吻:“我们阿宁,能不能像旁的妇人一样,也吃一回醋?”
乔宁呆了呆:“为、为什么?夫君,我不太明白你。”
顾远琛:“……”
这时,乔宁灵光一闪:“夫君,我明白了,你是想让我因为琳琅吃醋?可我相信你呀,我知道琳琅腹中的孩子必定不是你的。”
瞧,她那么相信他。
可,真正的心悦,难道不是疑神疑鬼么?
顾远琛冷笑:“你凭什么觉得孩子不是我的?”
乔宁被绕进去了:“……就不是你的呀。”
顾远琛:“……!”
顾远琛抬手摸了把脸,将乔宁拉开,动作不轻不重,不至于伤着她。这又打开房门,兀自离开。因着他的步子太快,锦袍下摆掀起一抹凛冽弧度。
乔宁走出屋子,站在廊庑下,呆了好片刻。
流云也是一头雾水:“小姐,姑爷到底是怎么了?”
乔宁很是费解:“夫君如今还年轻,下月才正式弱冠呢,过一阵子才会更加成熟稳重些。”
流云蹙着秀眉,更是不懂。
她家小姐,不是比姑爷还小几岁么?
姑爷不成熟,难怪小姐就成熟了?
***
陆府。
陆云卿立于庭院一角,看着院墙的葱翠芭蕉发呆。
从前,乔宁也喜欢看着这一丛芭蕉愣神。
她是不是一直恨自己冷落了她?
不然,她又岂会转头就奔向顾远琛?
陆云卿闭了闭眼,事到如今,他自是不再怀疑乔宁也重生了。
难怪,这辈子诸多事情也跟着发生了变化。
太子与华家,还能继续追随么?
陆云卿已经开始动摇。
一年轻男子疾步走来,看了一眼陆云卿,这才垂首恭敬道:“大公子,琳琅已经入住镇国公府,不过,并未引起多大的动静,隔壁府邸风平浪静,那位少夫人与顾四也没闹起来。”
陆云卿:“……”
为何不闹?
阿宁就那么大度么?
还是说,她根本不在意顾远琛?
她之所以这次要嫁给顾远琛,总不能只是为了躲避他吧?
陆云卿浮想联翩,竟是照着自己的想法去臆想。
一想到乔宁可能并不心悦顾远琛,他就心生欢喜。
即便阿宁嫁人了又何妨?
帝王不是照样抢了容妃。他也可以在成事后,夺回乔宁。本朝不少权贵,行夺人/妻/之事。
旁人可以,他也可以!
男子见陆云卿露出笑意,大抵猜出此次的计划,总算是让大公子满意。
自隔壁大婚礼成后,大公子一直郁郁寡欢,数次不曾正常处理政务,门客与心腹们皆焦灼万般。
既然没法直接去隔壁抢人,遂想出这么一个损招。
男子又道:“大公子,琳琅刚好三月前有身孕,她又美貌妖娆,能勾搭上顾远琛的可能性很大,何况……顾家直接安顿了琳琅,或许当真以为,孩子就是顾远琛的。时日一长,顾四夫妇二人,定生罅隙。大公子就安心静等着吧。”
终于,陆云卿时隔数日,露出了一丝笑意。
“甚好。”
见状,男子趁机会表态,这便撩袍跪下:“大公子!眼下朝中正是多事之秋,还望大公子以仕途为重,您是陆家这一辈唯一的能者,家族兴衰皆在大公子的一念之间啊!再者,唯有位高权重,方才为所欲为!”
陆云卿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只是被乔宁的变心打了个措手不及。
乔宁与顾远琛的婚事也太过突然,这才致使他消沉了几日。
“好!”陆云卿应下。
他是该崛起了。
前世没能办到的事,这辈子怎么也要办成。
阿宁,你答应过我,一及笄就嫁我为妻,岂能说话不算话?!
不过没关系,他会纠正这个错误,待阿宁回心转意,他也会原谅她。
***
琳琅怀孕三月登门镇国公府,但并未引起一丝丝波澜。
只不过,乔宁到了夜幕降临之后才见到了顾远琛。
这家伙身上染了酒气,细一闻,还有脂粉气味,是那种劣质的脂粉,一闻便可知,他是从烟花柳巷之地归来。
顾远琛踏入屋时,方才还坚毅的眼神,却在下一瞬缥缈起来,像是醉了。
他看向自己的小妻子,而乔宁正坐在锦杌上看兵法,她自从嫁入了镇国公府,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也不再沉迷话本,倒是对舞刀弄枪、兵法布阵,格外感兴趣。
乔宁抬眸,四目相对,她顿了一顿,这才起身走来。
这个细节被顾远琛捕捉到了。
嗯……
阿宁没有直接扑过来。
而是顿了两个呼吸,这才朝着他走来。
足可见,阿宁对他的关切,应是不够的。
顾远琛步子阑珊,看似醉得不轻。
可乔宁知道,她家夫君是千杯不醉的体质。
顾远琛今晚想装醉套话,其实,他今日下午外出办正事去了,为了演得逼真,半个时辰之前去青楼寻了周锦川,只浅饮了几杯。
而乔宁明确知晓,他此刻是清醒着的。
“夫君,你回来的正好,我有一处布阵难点不太懂,夫君可否替我解惑?”乔宁一脸求知若渴。
顾远琛:“……”
他已经有了“外室子”了,她却还沉浸在进学之中?!
敢情,他在她心里,当真是不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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