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你刚才听见傅长黎说什么了?”
黎谨言回头问两个小兵。
小兵们对视一眼, 心想傅校尉虽然高坐马背上,但声音强劲有力, 不可能没听见啊。
“说!”
“是,傅校尉说,那位大夫是他的妹妹,还说……”
黎谨言饶有兴趣的接过话,双目幽深道:“还说叫我离他妹妹远一些。”
“妹妹,呵。”
……
“所以,你是和所有人都说, 我是你妹妹吗?”
离开那条街道后,踏风的速度就慢了下来,原本唐丝丝靠在身后如暖炉温暖的胸膛,但慢下来之后他坐直了身体,登时让唐丝丝觉得后背有凉意。
不过, 这都不是重要的。
唐丝丝总算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话。
“不然呢?”
清润的声音夹杂在寒风里,便莫名的带了几分冷意。
唐丝丝垂下眸子, 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到家之后, 唐丝丝回房间换了身居家穿的衣服,许久之后红梅才气喘吁吁的回来。
“红梅,冷了吧,来烤烤火。”
“不冷,跑起来还觉得有点热。”
唐丝丝笑了,随后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拍了下自己脑门。
“糟糕,忘记买吃食了。”
这可是大事啊, 难不成今日还要吃面吗?
红梅:“没事,晚上煮面吧, 姑娘。”
唐丝丝一言难尽的表情,索性自告奋勇:“之前买了老母鸡对不?我们今晚炖鸡好了。”
红梅惊讶:“姑娘会做吗?”
“就知道你会问这个问题,当时买鸡,我还特意打听了,放心啦。”她拍了拍胸脯,自信满满,“包在我身上啦!”
三个人在院里捉鸡杀鸡,闹哄哄的声音自然引来了傅长黎。
唐丝丝像是没看见似的,略过他去找福海,嘱咐道:“再用热水烫一遍,保证把毛都烫干净呀。”
烫过的鸡毛有一股味道,唐丝丝捏着鼻子退后两步,正好就撞在了傅长黎身上。
也不知他身上穿了什么,硬邦邦的像是石头。
唐丝丝抬头,和低头的傅长黎对上视线。
只不过两息的功夫,唐丝丝就挪动脚步离的远一些,但依旧没和傅长黎说话。
如果是以前,她肯定要喊长黎哥哥,我们吃鸡肉!
或者高兴的和他分享怎么炖鸡。
但今天,什么都没有。
好像自打回来后就未曾言语一句。
傅长黎眉毛压了下去,思索为何这样。
回忆那时候在街道上,小姑娘还甜甜的喊人,好像自从他警告过黎谨言之后,唐丝丝态度就变了。
想到一个可能,傅长黎眼神瞬间变得幽深。
“唐丝丝,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傅长黎就站在自己房间门口,因此转过身推开自己的房门,跨步走了进去。
两步之后,他转过身,昳丽的眉眼有些不耐。
“还不进来?”
唐丝丝撇着嘴,“正好,我也有话同你说。”
小姑娘拎着裙摆跟了进去,房门砰的一声关上。
院里的福海和红梅对视一眼,无声的交流:“你知道怎么了吗?”
红梅摇头:“不知道。”
福海:“真是奇了怪了,世子好像生气了。”
房间里,负手而立的青年确实有些恼。
那黎谨言是什么人?
在京城里乃有名的花花公子,仗着皇亲国戚为所欲为,还有传闻房间里都是莺莺燕燕。
这样的调`情高手,岂是唐丝丝这种单纯不谙世事的少女抵挡的住的?
傅长黎转过身,语气微冷:“可知道错了?”
俩人的房间挨着,但这还是唐丝丝第一次来他房里。
内里陈设比唐丝丝房间简洁不少,除了书桌寝具外,再无他物。
唐丝丝打了个寒颤,是的,也没有炭盆,甚至觉得和外面一样冷。
不过听见傅长黎的质问,唐丝丝登时梗着脖子,不服气的道:“我做错什么了,我没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好。
好的很。
还会顶嘴了。
冷静如傅长黎,气恼的厉害。但他越生气,面上就越平静。
因此面无表情的道:“那人很明显就是要找你说话,我不是教过你,遇见这等登徒子,要退避三舍吗?”
唐丝丝立刻接话:“我哪里知道他是什么人,何况他来找我买药,就是我的患者啊。”
傅长黎皱眉:“他还买了药,什么药?”
唐丝丝撇着嘴,“患者的私事,我不能说。”
屋里安静下来,隐隐听见外面浇热水的声音,还有福海和红梅低声聊天。
唐丝丝垂在袖子下的手收紧,这还是她第一次这般和傅长黎呛声。
“你呢,不是说找我有事?”
连长黎哥哥都不叫了。
傅长黎身材颀长,唐丝丝个头只到他胸口,所以他要微微俯视她。
少女方才在外面冻的面颊粉红,眼睫上有薄薄的白霜,随着化掉,就变成了如泪珠似的挂在睫毛上。
“什么事?”她再次开口。
傅长黎错开视线,落在屋里书桌上,他声音清冷的道:“往后见到那人,记得躲开,不要多和他说话。”
“为什么?”
傅长黎:“他不是什么好人,总之,你听我的话就好。”
当着众人的面傅长黎说,唐丝丝是他的妹妹,现在又这般说教的口吻,告诉唐丝丝说不让她和病患有联系。
小姑娘一脸的不赞同。
“你听我说,”唐丝丝耐着性子,“是这样的,医者仁心,我不能因为他人品不好就不给他治病。”
傅长黎心下一沉,暗道不好。
那黎谨言莫不是和她聊了什么,所以她才这般维护?
“所以你说的话我不赞同,”唐丝丝声音糯糯的,道:“不过我会保护好我自己,多谢‘哥哥’的关心。”
特意将哥哥二字咬的重一些,傅长黎自然注意到。
没想到唐丝丝因为黎谨言和他闹别扭。
“你还是小孩子,很多事情不懂,我……”
“我不是小孩子了!”
唐丝丝忽地情绪激动起来,整张脸涨红,仰头瞪大了眼睛,大声道:“过了今年,我十五岁及笄,不是小孩儿!”
都可以成亲的年纪,怎么是小孩?
她突然爆发,傅长黎显然没反应过来,怔愣在原处,连唐丝丝转身跑了,他都没拦。
当天晚上还是吃了炖鸡,不过是红梅和福海做的,俩人凑合凑合,也弄熟了,然后分别端着饭菜去往各自的房间。
“姑娘,尝尝,特意给你夹了鸡腿。”
“世子,尝尝,特意给你夹了鸡腿。”
“好哦,我一会再吃。”
“放那,出去。”
连着几天,俩人都没说话。
倒也不是故意不说,是傅长黎开始早出晚归忙碌起来。
军营那边派兵出去取樟树油,想着多做些冻疮膏,让那些冻伤的士兵早日恢复。
这么危险的事情自然不用大夫去,派一队精兵完全能搞定。但刘义不放心,怕采回来的樟树油不能用,所以每次去的时候都会安排大夫跟着。
城中好心妇人们齐心合力,早就将棉衣棉被做好了,士兵们暖和不少,稳固军心。
但吴大将军还是有点头疼,因为黎谨言的事情。
也不知他怎么和那户人家道歉,银子倒是退了,但事情还是传了出去。
“这件事不止是黎谨言个人的事情了,还涉及到边关战士们的荣誉,闹的满城皆知,造成所有人声誉受损!”
封将军是个暴脾气,在屋里走来走去,恼怒道:“现在外面都在传,我们是强盗!不问自取,和强盗有什么区别?”
吴大将军劝道:“没那么严重,只要给民众一个交代,此事自然化解。”
“怎么交代?”封将军反问。
吴大将军被问住。
是啊,怎么交代?
他们既无法封百姓的口,也无法将黎谨言交出去。
如何平息民众之怒,必须尽快想出好办法。
屋里两排座椅都是将领和幕僚,傅长黎自然也在,只不过是坐在最末的位置。
青年眼眸低沉,什么都没说。
幕僚们纷纷提议,但似乎都没有什么好法子。主要是黎谨言的身份太过特殊,他们总不能将皇后一族的他交出去。
议论声不断,最后有人出了个好主意。
“现在民心涣散,不如我们趁着年前最后几日,做些类似设棚施粥的善事?百姓们得到甜头,自然念我们的好。”
所有人都同意,还有人提出可以让军中大夫出去义诊,更是有人提出做冻疮膏,分给百姓们。
唯有傅长黎,那双含情眼彻底闭上。
片刻后,青年缓缓起身,声音缓慢有力。
“末将认为,周家虽找回财物,但失去女儿,这到底是一条人命,总该给其一个交代。”
纸永远保不住火,靠其他事情哗众取宠吸引眼球,也掩盖不了黎谨言害了一条人命的事实。
屋内顿时安静的针落可闻。
有人嘴唇嚅动着想说话,但想到黎家树大根深,得罪了没有任何好处,所以选择三缄其口。
有人赞同的点头,但也仅限于点头支持。
还有人觉得傅长黎过于耿直,热血青年。
屋里静悄悄的。
许久之后,还是吴大将军开口,沉声道:“已经罚了,在关禁闭,除夕夜放出来。”
顿了顿,吴将军补充道:“白日叫他去周家门口负荆请罪,也叫百姓们看看诚意。”
死了一个人,黎谨言仅仅受到这样的惩罚,傅长黎不由得唇角浮现嘲讽的笑意,什么都没说坐了回去。
屋里最大的就是吴将军和封将军,二人年过三十,自然懂得权衡。
傅长黎认定他们不敢得罪黎家,才除此下策。
结束之后,吴将军将傅长黎留了下来,再三嘱咐道:“长黎,莫要和黎谨言发生冲突,对你无益。”
封将军点头:“能避就避,你们年轻人莫要气血上头。”
傅长黎只说了一声知道了。
……
没几日就是除夕了,福海以为傅长黎怎么着也该休息才是,累了一年。
但没想到,比之前更忙,甚至夜里都不回来了。
吃早饭的时候福海提了一嘴,唐丝丝面上满不在乎的表情。
“肯定是在军营呗。”
话是这么说,等吃完饭,唐丝丝取了几瓶清火丸交给福海,状似无意的道:“你送军营里去,看看有谁需要,然后……然后问问他晚上要不要回来吃饭,免得他不回来我们做多了吃不完。”
福海嘿嘿笑:“好咧,我这就去!”
红梅出去给马儿喂草料,正好和福海一起出来。
俩人一碰头,感激嘀咕:“姑娘还在生气啊。”
“是啊,也不知那日世子说了什么,姑娘好像一直不太高兴。”
红梅思索道,“也不是不高兴,有时候还挺难过的样子,总之,情况有点复杂。”
福海挠头:“按理说不该这样啊,你不知道,姑娘九岁就跟在我家世子爷身边了,俩人除了晚上睡觉,都几乎在一起相处。世子教导姑娘长大,俩人可是青梅竹马的关系,亲着呢!”
“而且世子嘴上严厉,但从不和姑娘发脾气,甚至总是被姑娘气的够呛。所以,我觉得可能不是世子训姑娘了。”
红梅叹气:“不知道,我也问不出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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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海道:“罢了,这个年岁的小姑娘好似心事多的很,你好好照顾姑娘,我去看看世子怎么不回家。”
……
唐丝丝收拾东西,还叫红梅穿的厚实一些。
“我们去义诊一天。”
“义诊?”
“就是免费给老百姓们把脉看病。”
这里没有崔明媚家的药材铺子,所以唐丝丝自己负担不起那么多人的药钱,只能给大家看看病,开个方子,让他们自己去抓药。
和红梅二人上了街,因着快过年了大家都在置办年货,街道上的百姓们摩肩擦踵,好不热闹。
道路两旁的商户贴了对联,红底黑字意味着未来的一年红红火火。
唐丝丝是个嘴甜的,去一家茶馆笑着说讨喜话,本来想几个铜板租借桌子,但掌柜的笑哈哈说她懂事,就不要钱了,还赠送了一壶热茶。
俩人忙碌开来,将桌椅摆好,挂上招牌,等着百姓们上门。
只是还未等客人来,福海先来了。
福海跑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弯腰扶着桌面,好久才缓过来,断断续续的小声道:
“世子他最近……都没法回来。”
唐丝丝心里一咯噔,以为出事了,忙问道:“长黎哥哥怎么了?”
红梅在一旁给福海倒了一盏热茶水,刚倒出来就变温了,等喝到嘴里时候,已经快凉了。
喝完水,福海总算能正常说话了,深呼吸一口气,道:“听说蛮族人骚扰,世子带人出去勘查去了。”
这回不镇定的人换成了唐丝丝,急的嘴巴打结:“那、那长黎哥哥,岂不是会有危险?”
福海竟然露出了笑容:“姑娘放心,世子厉害着呢,我听士兵说了,蛮族人就是瞎弄,不想让我们安分过年罢了。”
“可是,他不是出城了吗?”
外面冰天雪地的,怎么抓蛮族人啊。
福海道:“带了不少人,而且只是勘探,看看蛮族人到底要做什么。”
原本福海也担心,但士兵笑哈哈的说没事,还说:“傅校尉神勇,放心吧。”
傅长黎从军这么多年,想必有分寸,所以福海没那么担忧。
连着说了好一会的话,总算是将唐丝丝安稳下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过唐丝丝也只是义诊了一上午,晌午就回去,告诉福海杀只鸡,熬一锅鸡汤放了些滋补的药材。
福海笑道:“是给世子补身子吗?”
唐丝丝撇嘴:“我们都要吃啊,都要补。”
才不是单独给他的。
福海摊手,和红梅眼神交流:看吧,还在生气,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红梅摇头:不知道。
……
天色大亮,傅长黎带着人又探查了几处,光是看脚印便知,确实有蛮族人过来,但人不多。
“风雪大,雪深的地方马都走不了,只能靠人的双脚。这些蛮族人跑的倒是快,连我们都没追上。”
王学义哈了口气,搓了搓冻僵的手,觉得不够暖和,又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后剜出指甲大小的膏状物体,涂在手上后,还递过去给傅长黎:
“校尉,涂一些吧。”
傅长黎扫了一眼,好像是冻疮膏。
“你手冻了?”
“没有,预防啊,这是唐大夫给我们的,都说好用,涂上之后手部滋润,还不会冻坏。嘿嘿,可香了,是猪油熬的,据说还能吃呢!就是味道有点涩。”
傅长黎瞥他一眼。
王学义赶紧补充道:“校尉别误会,我可没吃过,我听旁人说的。”
其他人哈哈大笑起来,王学义有点恼。
“我真没吃过!”
第 82 章
“蛮族人想做什么?”
封将军手点着桌面, 语气不耐的道:“都几次了?要么偷偷摸摸的往城墙射火箭,要么就是弄出点别的动静。派人去查还抓不到人, 到底要如何?”
吴将军道:“按理说冬日该是他们休养生息的时候,毕竟他们物资不多,得撑过冬日。是什么让他们放弃‘冬眠’来挑衅?”
俩人想不通,等傅长黎回来禀告,忽然就有了点眉目。
“禀将军,我们查到蛮族人踪迹,但他们一路跑进深山里, 我们士兵冻伤两名,生怕有诈,就没叫人过去。”
吴将军叹气:“几次三番,他们蛮族人皮糙肉厚的没事,倒是苦了我们的兵将, 冻伤人数又多了。”
傅长黎心念一动,有了个想法。
吴将军没什么头绪, 随口问道:“长黎, 你怎么看。”
傅长黎道:“以往他们因为物资问题所以冬日沉寂,但现在屡屡挑衅,他们没事,我们的人却受损,两位将军,不觉得事情有些奇妙吗?”
封将军快言快语,道:“你是说,他们故意如此, 打消耗战?”
傅长黎:“只是猜测。”
封将军沉思片刻,直接问出事情关键:“可是, 他们怎么知道士兵们冻伤冻伤多?”
首先是物资不够,所以士兵们冻伤不少,手肿的无法拿起武器。所以每次派兵都是健康德士兵出去,但冻伤的士兵回来。
其次是现在算是休战时期,按理说对方不该出现。
傅长黎垂着眸子,“末将以为,军中还混在内应。”
“什么?”封大将军脱口而出,“不是都处置了吗?”
“长黎,不要这么敏感。”吴将军道,“当时粮草被烧就是蛮族人的手笔,他们自然能想到我们冬日不好过,所以现在才出了损招。”
……
傅长黎离开后,封将军道:“莫不是真的如傅长黎所言?”
想到这个可能,封将军就一阵背脊发凉。
军中这么多人,该如何排查?还有,怎么给蛮族人传递的消息?
“最好不是这样,”吴将军道。
除夕前几日都是傅长黎带人出去,除夕当天,吴大将军便让傅长黎回去歇着,派了旁人勘查和警戒,想着让傅长黎过个好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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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上午都没什么事情发生,晌午正吃饭的时候,有人来报好似看见雪地里有小黑点。
王学义连忙将饭菜往嘴里扒拉,然后招呼道:“兄弟们,我们该上了。”
“哎,又来,他们到底要干什么啊。”
屋里人哀嚎,但穿衣服的速度不慢,没一会就收拾整齐出发了。
屋里只剩下李果,他快手快脚的下地,用军中统一的棉衣武装自己,还将口鼻捂的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还真叫人看不出谁是谁。
一行五十人的精兵出发,前头是傅长黎的黑甲兵,由王学义带着。后头则是抽调出来的强将,万一遇见蛮族人也得保证有一战之力。
马蹄踏过落雪,纷飞的雪花飘散,落在队伍最后一人的眼睫上。
那人心跳的厉害,既是激动也是紧张。
……
除夕当天,晋城百姓们沉浸在一片喜色里。
家家户户门前贴了对联和福字,还有讲究的人家,在门前挂了红灯笼,就等夜里点上。
路上有行色匆匆的人,抱着膀子顶着寒风回家,要和家人们一起度过一年中最重要的一天。
傅长黎驱马回家,安置好踏风后,还过去抚摸了寻梅,最后屈指弹了一下寻梅的脑袋。
“你不乖。”
这话不知是说寻梅还是在说它的主人。
院子里,福海正在弄炮竹,喊红梅道:“红梅,一会你来放炮竹啊。”
红梅从热气腾腾的厨房里冒出脑袋,一脸震惊:“啊?为什么,你不敢?”
福海腾的红了脸:“我怎么会不敢啊,我就是……就是觉得一年才放一次,给你表现的机会。”
红梅还真信了,“那行,等我炒完这道菜。”
他们一共四个人,晌午就吃六道菜,晚上年夜饭吃八道菜。
厨房里唐丝丝坐在小木凳上帮忙烧火,感叹道:“又是一年了呢,等过完今天,我就是大人了。”
红梅笑着把一盘子白菜扔锅里,炒熟的肉片混合着油水,发出刺啦的声响,冒出阵阵的香气。
红梅笑道:“姑娘现在也算大人呢。”
有时候,她都忘了唐丝丝只有十四岁了,毕竟医术了得,看病无数,让人只记得她厉害之处,不记得她的年纪。
“是啊,我也觉得我是大人,”唐丝丝美滋滋的用一只手搭在膝盖上,然后撑着自己的下巴,道:“大人就方便做很多事情了。”
反正她不是小孩,他也不要再拿她当孩子看。
院子里,傅长黎站了一会回到自己房间,惊讶的发现屋里大变样。
“世子,怎么样,还不错吧?”
福海笑嘻嘻的扒着门框,指着屋里靠窗位置道:“姑娘说那里空着也是空着,不如搭一个小炕,烧着木柴屋里也暖和,对了,都收拾的干净,世子放心。”
几日未归,原本寒冷的房间散发着暖洋洋的热气,除了小炕外,还有一盆炭火烧着。
福海补充道:“是姑娘叫我弄的,说白日里烧的暖和,夜里睡觉才不冷。”
入冬之后,傅长黎的房间里就没暖和过,唐丝丝根本不知道所有的炭都给她用。还是上次他叫她谈话,进屋之后冷如冰窖,唐丝丝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闹别扭是一回事,关心他是另外一回事。
这些年傅长黎对她那么好,她才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青年眉眼间的风寒都被热气冲散了,他坐在铺了草垫子又加了一床被子的土炕上,暄软和暖意让人的心都是热的。
“嗯,知道了。”
福海进屋里,还道:“被子都洗过,还有房间也都打扫过,对了世子,瞧瞧这束花,也是姑娘让放的。”
说是花不准确,应当说是干花。
也不知道唐丝丝从哪里弄来的,颜色还保持在最鲜艳的时候,增添了几分春意。
傅长黎起身,来到书桌前开始磨墨,“家里红纸还有吗?”
“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对啊,对联还没贴!”
没买现成的,自己写寓意更好。
傅长黎笔迹遒劲有力,笔走游龙,颇为大气。
福海让红梅熬了浆水,直接粘好,整个小院顿时喜气冲天,福海唇角就没落下过。
吃饭是在福海的房间,食不言寝不语。
待吃完饭,福海和红梅收拾碗筷,唐丝丝起身帮忙归拢凳子,听见傅长黎叫她。
“唐丝丝,过来我房间。”
说完,傅长黎起身先行离去。
唐丝丝假装没听见,还上手帮忙收拾碗碟,福海哎哟道:“姑娘哟,世子叫你,过去瞧瞧吧。”
俩人自打闹别扭之后,起码有十日不曾说过话了,虽然其中包含了傅长黎不在家的原因,但总这样也不是回事啊。
唐丝丝低着头哦了一声,没有要动作的迹象。
福海偷偷给红梅使眼色。
方才饭桌上压抑的气氛,福海可不想再体验了,盼着二人和好如初,晚上热热闹闹吃顿饭,过完最后一天。
红梅接过唐丝丝手里的碗,道:“姑娘洗洗手吧。”
递过这个台阶,唐丝丝才不紧不慢的去清洗双手,然后挺直脊背的出门了。
往傅长黎房间走的时候,院里最后一只老母鸡咯咯乱叫着跑过来。
唐丝丝对它道:“你也支持我,对不对?”
老母鸡歪着脑袋看她,唐丝丝嗯嗯点头:“好好,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放心啦。”
和老母鸡对话之后,莫名的自信了不少。
她才不怕他呢!
咚咚敲了三声,听见里面传了一声进,唐丝丝推开房门迈步进去。
唐丝丝房间里是草药味道较重,她闻习惯了,但现在嗅到傅长黎房间里的冷香,便开始嫌弃药味了。
“坐。”
书桌后,傅长黎在看书,他合上书籍看她。
唐丝丝就坐在他对面,俩人隔着一张书桌,默默对视了几息的时间。
傅长黎缓缓开口道:“还在生气?”
天生的上位者,又在军营里摸爬滚打过,身上自带了威压。
有一次和王学义等人出去,有个小孩被傅长黎吓哭了,大家就开始流传说,傅校尉能止小儿夜啼。
不过现在,青年眉眼染了几分暖意,声音不急不缓。
“为什么生气。”他紧接着又问。
几日不见,她好像瘦了一些。
傅长黎视线从她的脸上落在女子的腰肢,纤细盈盈。
今日是喜庆的日子,唐丝丝特意穿了新衣裳。
翠竹色的短衫带了一圈细细的绒毛,显得小脸圆嘟嘟的可爱。
底下配了一条鹅黄褶裙,腰间挂着她的宝贝荷包,双鬓小姑娘鲜艳的犹如盛放在冬日的鲜花。
不过傅长黎蹙眉。
怎么瘦成这样了?
“没生气,”唐丝丝嘟着嘴巴。
傅长黎眉眼登时多了几分笑意,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唇,又点了点唐丝丝。
“那你不高兴的样子。”
唐丝丝哦了一声,索性开门见山。
“今天是除夕,所谓辞旧迎新,我也不想不开心的事情伴随着新年到来,所以有必要和你说清楚。”
傅长黎朝后靠在椅背上,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唐丝丝看着他的眼睛,看不出什么情绪。
这人十几岁的时候还好,脸上能看出喜怒,但自打多年后再见,她就有点琢磨不透他了。
唐丝丝莫名的有点紧张,于是悄悄握拳拳头给自己壮胆,抿了下唇,才轻声开口道:
“那天你叫我看见那人,就离他远一些。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事情是这样,若我身份是唐丝丝,可以不理他。但当我的身份转换为唐大夫,他只是来求诊时,我就要和他说话,给他把脉……”
听到和黎谨言说话,傅长黎眉头往下压,等听到后面时,已经满脸风雪了。
“唐丝丝,世间不都是像你想象的那般美好,有干净有脏污,我想你离脏东西远一些,你明白吗?”
当时黎谨言看向唐丝丝的眼神,傅长黎身为男子,再清楚不过。
那是男人看女人的视线。
傅长黎心头升起无名火,烧的他理智都没了。
所以他脱口而出道:“你还是个孩子,很多事情你不懂,我……”
“我不是!”
唐丝丝猛的开口,脸涨的发红,胸膛剧烈起伏,一字一句的道:
“这就是我要找你说的第二件事,过了今天我十五岁,长黎哥哥,你知道在大历朝,十五岁是及笄的年纪,就像是男子二十岁弱冠,我也是大人了,你不能再把我当孩子看。”
唐丝丝也说不清自己为何急着澄清自己是大人,但她明确知道,不想再让傅长黎拿她当孩子。
屋里忽然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唐丝丝粗重的喘息声。
傅长黎看着她,半响之后,才恍然大悟似的说了句:
“过了年,你竟然都十五岁了吗?”
记忆好像还停留在没分开之前,那个拽着他袖子撒娇,还会让他帮忙作弊的小团子。
竟然……都到了及笄的年纪了吗?
“嗨呀,”唐丝丝转怒为笑,不过是嘲笑的笑。
她捂嘴笑了片刻,在傅长黎不解的目光中压着唇角。
“长黎哥哥年长我六岁,等过完年,我十五岁,长黎哥哥就是二十又一了!”
见她欢快的笑,傅长黎脸色也缓和了不少。
“好,是我疏忽,待你及笄礼那日,定会送你大礼来弥补。”
人性好神奇。
俩人几日不说话,唐丝丝越想越气,有时候夜里睡觉醒来,都会被气的坐起来。
但二人交流沟通几句话而已,便将所有的事情说开了,压在心头上的石头也消失,让人一身轻松。
“那你呢,长黎哥哥是不是也生我的气了?”
在唐丝丝看来,俩人算是和好了,所以她不再紧绷,懒散的趴在傅长黎的书桌前,枕着自己的胳膊问他。
“没有。”
傅长黎本想说,怎么会和孩子置气。
但被他及时咽了下去,免得小姑娘又要恼。
“没有就好,”唐丝丝笑嘻嘻,“就知道长黎哥哥不会生我的气,长黎哥哥,晚上想吃什么馅的饺子?一会就可以准备年夜饭了。”
“都好,你喜欢吃什么就做什么。”
唐丝丝直起身子坐起来,伸出手指数:“你喜欢吃口味清淡的,不喜羊肉馅,所以我们首选猪肉。我不喜欢这边的腌菜,不如放白菜,还有哦,红梅不挑食都可以,福海好像不喜欢姜,那我们就不放姜……”
屋内的炭盆偶尔发出噼里一声轻响,温暖的室内,漂亮如年画娃娃的小姑娘低头数着年夜菜几个人的忌口,还妥善的都安排好,最后合计要喝些什么助助兴。
烟火味十足,让傅长黎心都化了。
“好,”他勾唇笑,“你定就好。”
唐丝丝也跟着笑:“好呀,包在我身上!长黎哥哥,那我去忙啦。”
傅长黎颔首,唐丝丝站起身,磨磨蹭蹭的却没走。
好几天没说话,还舍不得离开他的房间。
“那个,我觉得你这屋里还挺暖和的,福海和红梅在厨房,我房里也没什么意思……”
傅长黎饶有兴趣的看她,想知道她要做什么。
唐丝丝捏着自己的荷包,忽地眼睛发亮。
“对了,我这些日子挣了些钱,给你看看。”
说着将自己的荷包解开,一股脑的将东西倒出来,除了铜板之后,有几个碎银子。
不过其中最为醒目的,是傅长黎年少时亲手做的那个鸟儿木雕。
“看吧,是不是很多?”
傅长黎笑意更浓,难得的附和:“是,很多。”
这样才好啊,俩人这样和平相处多舒服啊,唐丝丝想,她再也不要和长黎哥哥吵架了,不开心,每时每刻都不开心。
她最喜欢现在了。
可刚相处了没一会,就听见外面急切的敲大门声,过了会福海来禀告道:“世子,军营来人了。”
今天日子特殊,若无紧急情况,不可能找到家里来。
傅长黎立刻起身出去,唐丝丝也跟着去了,见来人是那个叫王学义的。
俩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傅长黎转过头:“你们先做饭,我晚些回来。”
唐丝丝应声:“好,我们会等你的,长黎哥哥早点回来。”
骑马离开,耳边的风声呼啸,傅长黎抿着唇,王学义驱马跟在他身侧,继续禀告道:
“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校尉,今日出去一队人马寻迹,我怕李果混入其中……”
“出城时队伍里多了人不知道?”
傅长黎的声音如冬日一样冷,“王学义,这是你的失职。”
“校尉,我知道是我的错,”王学义急的不行,但他又想不到办法,只能求助于傅长黎。
“半个时辰后就会黑天,如果李果是迷在野外,怕是有危险。”
“困在野外还是好的,”傅长黎冷声道:“就怕他碰上不该碰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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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野兽,比如蛮族。
“驾!”
二人快速骑马远去。
事实确实如此,李果是被困住了,也碰见了东西。
当时出城执行任务,李果不想当废物,他认为只是出去巡一圈就回来而已。
分散开的时候,心细如发的李果发现了点不同寻常的踪迹,所以他跟了上去。
这一走彻底迷失在白茫茫的林子里,李果想要呼喊求助,但又顾忌情况不明,容易引来敌人,所以决定掉头按照原路走,肯定能回去。
走着走着,李果听见脚步声,于是他藏身于一片枯草形成的厚雪之中。
如果是普通人怕是藏不住,但李果因心脏问题生的瘦弱,天色又晚,所以融入其中没叫人发现。
他隐隐听见什么消息,什么告密的字眼。
在黑甲军呆的时间久了,李果立刻想到内奸二字。
声音朝着这边来,李果登时紧张起来,大气都不敢出。
也不知那些蛮族人要做什么,竟然徘徊在附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从城中骑马过来,已经消耗了李果的大半体力,他身子比常人虚弱,自然抵不了多久。
没一会,便觉得手脚发凉,身上的热气往外散。
李果害怕自己冻坏,悄悄摸身上的冻疮膏,却发现自己压根没带!
随着日落西山,附近的蛮族人还未散去,李果意识到他们似乎在打猎。
蛮族人壮如牛不怕冷不怕饿,但李果已经不行了,时不时的闭上眼,感觉又饿又困。
第 83 章
李果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迷糊之间,他摸到袖子里有个硬物。
想起来这是之前唐丝丝送军营来的预防冻伤膏药, 后来有药材熬冻疮膏了,这个就一直没用。
外面蛮族人狩猎还在继续,隐隐听见他们欢呼声,似乎抓到了什么猎物。
李果冻的脸白嘴青,最难捱的是肚子空空。
就像是一个燃烧的炉子,却马上没有柴木了。
摸着盒子,李果苦笑。
唐大夫说的对, 他自己的命如果自己不在意,旁人怎么可能在乎?
但是唐大夫,我不知道有没有命回去见你了。
如果能再次见到你,我一定听你的话,好好静养, 不再到处乱跑。
似乎能感受到生命流逝的感觉,李果闭上眼睛彻底不动了。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等他再睁眼时候, 外面已经没有蛮族人的声音了。
但李果还是谨慎的只转动眼珠往外看,等了许久之后,确定没有人在,他才从雪堆里爬出来。
也幸好这地方都是蛮族人自己踩出来的脚印,否则他肯定会被发现。
天黑了,林子里只能听见呼啸的风声,李果全身都冻麻了,他知道自己该立刻回城才是。
可他真没力气了, 在地上爬着往前去。
爬了一会,袖子里的盒子硌手, 李果掏出来塞进怀里。
远处似乎传来狼嚎,李果登时吓的面色煞白。丽嘉
怎么办,身上倒是有火折子,可如果野兽来了他该如何应对?
左右思量的功夫,李果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拿出怀里的盒子,打开后能闻到猪油与药材的香气混合在一起。
犹记得他问过唐大夫,这东西可不可以吃,唐大夫说可以,就是味道不好。
李果想都没想,剜起一块往嘴里塞。
先是肉的香气弥散开,随后就是药材的苦涩。但李果顾不上味道,先补充力量保命要紧。
吃了半盒,总算觉得身上有力气了。
李果缓缓坐起来,借着雪色瞧见附近有蛮族人打猎留下的废弃斧子——只有斧子把。
拿过来后,李果撕下自己的衣服缠上,将剩下的半盒猪油涂到上面,用火折子点燃。
涂了油着得快,李果身体暖和不少,总算是能站起来了。
……
“校尉,那边有亮光!”
傅长黎:“过去看看。”
后头有人说:“校尉,如果是蛮族人怎么办?”
傅长黎速度未减,顶着寒风道:“只有一个火把,就算是蛮族人也只是一小撮,正好拿下!”
众人跟着傅长黎往前跑,而那团火也越来越近。
待快到跟前时,王学义大喜过望:“是李果!校尉,是李果!”
李果也看见他们了。
银色月光下,为首穿着黑甲的青年面容冷峻,银色的发簪闪动着光泽。
“校尉,你们来救我了……”
李果真想哭啊。
但还没来得及,就晕了过去,人事不省了。
……
再次睁眼时,就瞧见一张美人面。
李果呢喃:“这是梦吗?”
“李果,你觉得怎么样?”
唐丝丝拔下银针,叫王学义端来米汤喂李果喝。
“你小子,还做了美梦是不是!”王学义过来打了他胳膊一下,“不要命了?!”
李果反应过来,这是被大家救回来了。
他怪不好意思的,赶紧起来道歉:“对不起大家,对不起校尉,对不起唐大夫。”
唐丝丝是大夫,自然不会去责怪他偷偷出城的事情,所以当屋里众人“讨伐”李果时,她默不作声的写方子。
“我知道错了,我想着只是出城巡一圈,不会有什么问题,以前我们黑甲兵时常出去,我都知道该怎么办。但这次……”
王学义刚要训斥他,就被站在墙边的傅长黎抬手制止住。
王学义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
“未经我允许私自离开,此事可大可小。”
屋里点着油灯,李果就靠在灯火旁,明明该暖和才是,但不知为何,被傅长黎的视线扫过,浑身都冷的激灵。
“李果,你需要给我合理的解释。”
“校尉,我当时出去后正常巡查,但发现一组脚印,很明显不是我们的人,所以跟了上去。”
李果将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屋里登时安静下来。
夜里不知怎么起了风,狂风拍打着窗棂,像是旁人口中的蛮族人敲的,吓的唐丝丝缩了缩脖子。
傅长黎觑了她一眼,默不作声的朝着她的方向靠近一些。
唐丝丝瞧见那双黑靴动了,还以为他想靠近李果,毕竟她就坐在通铺旁的凳子上。
“你先听从大夫指使养身体。”
“其他人听令,方才的事情不许传出去,可明白?”
不止李果,王学义等人也都齐刷刷的喊:“明白!”
众人声音洪亮,震的唐丝丝捂住耳朵,不过她抬头朝着傅长黎笑笑。
当年进村里的小少年,如今成长为一方将领了。
但不变的是,他还是她的长黎哥哥。
……
从院子里出来后,唐丝丝伸了下腰,傅长黎见状默默地接过药箱,道:“我们回家过年。”
“好哦。”
外面有些冷了,唐丝丝拿出傅长黎送的兔毛围巾围住自己,笑着道:“幸好长黎哥哥去救的及时,李果没被冻伤,顶多是在雪地里躺的时间长肚子没食,导致肠胃不适而已。”
“他惨咯!今天是除夕,旁人吃大鱼大肉,他只能喝粥,哈哈哈。”
唐丝丝笑完道:“长黎哥哥,我觉得已经算是一种惩罚了,对不对?”
傅长黎如此聪慧,自然听出来,她在变相为李果求情。
傅长黎不置可否。
唐丝丝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王学义从屋里追了出来,挽留道:“校尉,唐姑娘,天色这般晚了,不如留在这我们一起吃个年夜饭吧!我就是看着笨手笨脚,实际上做饭好吃着呢!”
一听做饭好吃,唐丝丝心动了。
家里是有八个菜等着,但红梅和福海的手艺,当真不敢恭维呀。
又有人陆续出来,说什么“放炮竹”“会皮影戏”“擅长戏法”云云。
唐丝丝越听眼睛越亮,觉得家里四个人肯定没有这里热闹啊,所以抬眼看傅长黎,杏眸里带了期待。
院子里齐刷刷的站了十几个糙汉子,也笑着挽留。
傅长黎瞥了他们一眼,“实在没事做?”
然后再对唐丝丝道:“家里饭菜都做好了,回家吧。”
“也是哦,”唐丝丝有点遗憾,不过还是听话的跟着走了。
风雪中,二人并肩而行,身量高大的男子脱下自己的披风,给旁边少女披上。
“哎,你们说,校尉对唐大夫,是不是……”
“行了,别瞎猜了!”
王学义敲了方才说话人的脑袋,“赶紧做饭去,对了,我一会要看皮影戏,弄不出来看我不锤你!”
……
到了家家户户一起吃年夜饭的时候。
四个人在福海的房间里,桌子上放了八道菜。旁边还有让福海特意去买的一坛子桃花酿,四个小酒盏。
当唐丝丝兴致勃勃的让福海倒四盏酒水时候,傅长黎挑眉欲说什么。
但很快想到小姑娘明日就十五岁了,确实是大人,于是默允。
不过瞧见她面颊泛起红晕,傅长黎就只让她喝一盏,幸好小姑娘没执意要喝酒,只吐着舌头说好辣。
“吃茶。”他将茶水端过去。
吃完饭,按照大历的习俗是要守夜的,不过唐丝丝明显晕乎乎的,就让红梅将人送回去安置好。
“留一盏灯照亮。”傅长黎嘱咐道。
“是,世子。”
红梅扶着唐丝丝进房里,将人安置好后,福海敲门来送热水。红梅便给唐丝丝净手净面,才退出来。
“世子也回房了,只剩咱们俩守夜了。”福海道。
红梅:“也行,意思意思得了。”
都说年节好过,平常日子不好过。果然,一眨眼,新的一年就到来了。
因为昨日早睡,第二日醒来的唐丝丝精神抖擞,还自告奋勇的去放炮竹。
噼里啪啦几声响后,小姑娘激动的脸色涨红,大喊道:“我真的是大人啦!”
屋里,早就起来的傅长黎听见她的声音,不由得翘起唇角摇了摇头。
再怎么是大人,在他这还是个孩子。
用完早饭傅长黎说要去看看李果,唐丝丝送他去门口。傅长黎上马之后,唐丝丝还仰头笑吟吟的道:
“新的一年,愿我的长黎哥哥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青年居高临下的看她,勾唇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绣着如意花纹的红色荷包。
“你的压岁礼。”
“大人也要收压岁礼吗?”
唐丝丝嘴上这般说,手早就接过来了,捏了捏,好似是元宝。
“谢谢长黎哥哥!”
傅长黎颔首,策马远去。
……
转身往院子里走,打开荷包,果然是两个元宝,而是是金灿灿的!
福海啧啧:“世子大手笔啊!”
要知道自打多年前来到边关后,傅长黎就没花过侯府的钱了,他所有的东西和银钱,都是靠着自己的军功挣回来的。
虽说是越骑校尉,可俸禄没那么优厚,这两个小元宝,怕是就要掏空了世子爷的家底咯!
羡慕啊,福海嘴巴里都要流口水了,暗恨自己怎么就没个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姐姐诶。
……
出了正月后,傅长黎和唐丝丝说找人送她回京城。
“不急的,等我爹爹来接我,或者你什么时候回去,我跟着你一起好了。”
“我如果回去也要年底。”他道。
唐丝丝想了想:“那就年底好啦,反正我回去也是给人看病,在这里也是给人看病。”
京城那边什么情况她还不知道,老爹倒是来消息了,不过说的都是家长里短。
唐丝丝想,如果回去还不能看诊,岂不是亏了?
留在这里好啊,还能多找找不曾见过的药材。
傅长黎开始忙碌起来,早出晚归,唐丝丝也没闲着,出了正月后天气暖和,后院的土已经开始松动了,三个人便找了叉子翻土。
虽说唐丝丝是普通百姓,但家里养的娇,几乎什么都没做过。刚翻了一会,手就磨出水泡了。
“姑娘看着就好,左右就这么一块地。”福海笑哈哈,“红梅也歇着,都交给我!”
福海像是一头老黄牛,任劳任怨的干活。
可是刚化冻的土地还真不好翻土,得使出吃奶的劲。最后,红梅还是来帮忙了。
翻好土,唐丝丝拎着裙摆蹲下,用手指捻土,感觉土质比京城粗糙不少,没那么丰润的感觉。
福海及时解释:“这里土地贫瘠,如果姑娘想要种东西的话,要施肥才行。”
“好啊,好好养着,到时候能多结果子。”
……
有人农耕忙,有人愁断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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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怎么就不行啊?我都十七了,再不定下婚事,好男人都被人挑走了!”
年前吴雅兰染了风寒,过完年后才好一些,刚出了正月就急匆匆的来找吴大将军,提她和傅长黎订婚的事情。
吴大将军笑道:“不会,长黎忙的很,永安侯那边也快返晋城,估计没时间给儿子相看。”
“爹~”吴雅兰走到吴大将军身侧,晃着他胳膊撒娇,“那你也想想办法,早点定下,免得夜长梦多。”
“好好,等永安侯回来,我就同他说,怎么样?”
“谢谢爹!”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永安侯点头,这门婚事板上钉钉。
喜滋滋的吴雅兰心情畅快,便吩咐双叶道:“走,我们去见见未来‘小姑子’。”
不是说妹妹吗?那就见见妹妹。
吴雅兰到的时候,三个人刚从后院里出来,脚上还沾着泥,唐丝丝用小棍清理鞋子边缘,说道:“想吃鱼了,不知道市场上有没有的卖哦。”
福海正在清理叉子,这是借用的,得给人家还回去。“冬日里都有,现在也应该有吧,我一会过去看看。”
院门开着,吴雅兰站在那许久,三人像是没看见似的,她只得咳了咳。
唐丝丝抬头:“吴姑娘?”
吴雅兰不请自来,迈步进了院子。
转了一圈,见有老母鸡在来回跑,鸡毛抖落一地,院里还洒落着不知哪里来的泥土,着实……叫人看不下去。
吴雅兰不由得为傅长黎抱不平,这院子根本就配不上傅长黎,他怎么能住在这么荒秽逼仄的地方?
“吴姑娘?”
唐丝丝再次叫人,吴雅兰转过身,故意捏着鼻子,用手扇风道:“什么味道啊,真难闻。”
双叶也符合:“是啊,一股怪味呢。”
唐丝丝当真以为是有味道,认真嗅了嗅,但寒气中只有她晾晒在院子的草药味儿啊。
唐丝丝单纯不谙世事,红梅也是个一根筋,只有福海,听出来对方的阴阳怪气,笑嘻嘻的过去,“吴姑娘,不知来这里有何贵干呐?”
“也没什么事,就是好久没见过唐姑娘了,对了,你会医术是吧,能否给我诊脉?”
唐丝丝张了张嘴,吴雅兰怕她拒绝,直接道:“二十两!”
唐丝丝笑着挥衣袖:“吴姑娘,屋里请。”
原本吴雅兰以为能进傅长黎的房间看看,但没想到进的是唐丝丝房里。吴雅兰没甚兴趣了,但做戏要做全套,还得伸出胳膊,让唐丝丝看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姑娘体虚的厉害,”唐丝丝松开搭在吴雅兰手腕上的指尖,示意她过来一些,看看口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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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雅兰暗暗心惊,没想到唐丝丝还真能看出来点东西。
下意识的听话张嘴,双叶疯狂使眼色都没瞧见。
等一盏茶的功夫后,吴雅兰态度彻底变了。
“对啊,大夫你怎么知道我……肚子会很痛,是,特别痛。”
唐丝丝连着说了几个病症,全说中了,吴雅兰心服口服,当即拿出了二十两给她,心满意足的拿着方子离开了。
待上了马车,吴雅兰还道:“还挺厉害,方才在那喝了一盏去火汤,嗓子都不难受了。”
开了两方子,一个调理来月事肚子疼,一个滋阴补气。
吩咐车夫道:“去抓药。”
“好咧,姑娘坐稳。”
马车缓缓行驶,双叶没忍住,小声道:“姑娘,我们……我们不是来找茬的吗?”
出门之前还说要给唐丝丝点颜色看看,叫她知道傅长黎不是她这样的人配得上的。
但怎么一个时辰不到,她家姑娘就反水了啊!
“是吗?”吴雅兰恍然大悟,“对啊!这个心机的女人,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她是不是?”
话是这么说,但还是去抓药了。
……
“我还想着出去挣钱呢,正好手里有了,福海,你拿二两去找人打听打听,看看怎么给土地施肥,快去快回,最好赶紧弄完,等天暖和一些,地也养肥了。”
忙活了一天,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唐丝丝去收拾自己,红梅则是准备做饭。
没过多久,福海回来了,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
……
天快黑的时候,傅长黎回到家里。
院门没锁,他推门入内后转身将院门落了栓。
不过青年余光瞥见了什么,忽地转身,就瞧见院里角落圈着一群鸡鸭鹅。
嘎嘎乱叫也就罢了,排泄物散发着难闻的味道,傅长黎后两步青筋暴起。
“福海!”
“哎,世子回来了!”
福海从屋里颠颠跑出来,瞧见傅长黎阴沉着脸,便知道不好。
他怎么将主子爱洁这件事给忘了啊!
那些鸡鸭鹅弄出的东西和味道,和直接踩傅长黎的脑袋有什么区别!
福海:“那个、额,世子啊,是这样,我……”
傅长黎闭了闭眼,“限你一炷香的时间,把院子收拾干净,如果有任何异味和异物……”
傅长黎睁眼,冷冷的看他:“那你就吃了。”
福海:!
“啊?世子,不是,你听我说啊世子。”
屋里听见动静的唐丝丝出来,笑吟吟的和傅长黎打招呼,“长黎哥哥回来啦,那我们吃晚饭吧。对了长黎哥哥,你看我买的鸡鸭鹅,是不是很肥?”
“你买的?”傅长黎顿住脚步。
唐丝丝杏眸璀璨,弯唇浅笑:
“是啊,我要在后院种药材,但是土地不够肥,打听了明白人,人家说要用肥料滋养呢。”
傅长黎隐隐有不好的感觉:“你所谓的‘肥料’是什么?”
唐丝丝歪头,认真解释:“是它们的粪啊!”
第 84 章
院子里那些嘎嘎乱叫的鸡鸭鹅, 到底被福海送走了。
唐丝丝还有点舍不得,不过傅长黎承诺会将后院土质调理好, 她就不难受了。
当天晚上,傅长黎叫福海将院子里扫了十遍,门板擦了又擦,每个房间也重新擦拭,累的福海连烧火都没力气了。
锅里水还没烧热,福海捶了捶胳膊,哀叹一声。
“我帮你吧。”这时候红梅来了, 让福海让开地方,她来烧火。
“世子方才叫你洗几次澡?”红梅添了木柴后问他。
“三次……世子非说我身上有味道啊,苍天啊,我只是将家禽抓住而已啊,怎么会染上味道呢?”
红梅看他一眼, 转过头,又偷看他一眼。
福海:“想说什么你就说。”
红梅直接道:“确实有股鸡粪味儿。”
……
翌日, 傅长黎手下的黑甲兵来了五六个, 包括李果。外面放了几个板车,板车里不知从哪里运来的土,瞧着油亮有光泽,一看就是调理好的土。
王学义哈哈笑道:“唐大夫,这是校尉让我们送来的,和后院土和在一起,再等个十天半个月,春暖花开时候就能种地了!”
“多谢各位!”
唐丝丝叫福海和红梅去准备茶水, 黑甲兵们干的热火朝天,李果也负责一块, 唐丝丝嘱咐他歇会。
“没事的,唐大夫,”李果笑的灿烂,露出一口白牙,“我现在觉得身体比年前好了不少,多亏了唐大夫的药和针灸!”
现在针灸没那么频繁了,只需要十日一次就可以。唐丝丝给李果诊过脉,确实比之前强健不少。
“所以还是静养管用,你快别干了,过来坐下歇着。”
王学义抬头甩了一把汗,吼道:“唐大夫说话没听见?赶紧过去!”
瞧着像是训斥,但李果笑嘻嘻的,又偷偷铲一块,在王学义发怒前跑去找唐丝丝了。
人多力量大,还未到晌午就已经全部弄好了。
唐丝丝说留他们吃个晌饭表示感谢,王学义道:“不了唐大夫,我们下午还要受训,最近军营里日日在操练,怕蛮族人抽冷子攻过来。”
“拿点小菜回去吧,红梅,去将腌好的咸菜捧一坛子,我酿的药酒还没好,等过些日子做好了给你们送过去,夜里睡前暖胃用。”
“太好了,多谢唐大夫,正好愁着早上吃饭没滋味呢。”
军营里没地方安置调来的黑甲兵,所以在军营外面给他们弄了个大院子住,有时候早饭要自己解决。
送走了黑甲兵,唐丝丝叫上红梅和福海,几个人把洒落在甬道上的泥土清扫干净。
“免得到时候长黎哥哥嫌弃脏。”
等待种药材的日子里,唐丝丝也没闲着,继续摆摊看诊,还被一家药房看中,说请她当坐镇大夫。
对方开出来的薪酬还算丰厚,不过唐丝丝拒绝了。
红梅不解:”姑娘,你为什么拒绝啊,在屋里看诊比在外面好多了,不怕风吹雨打。”
此时唐丝丝坐在桌子前,正在拆京城的来信。
少女长了一岁,明显比之前成熟了许多,笑起来的时候文静娴美,比吴雅兰更有闺秀风范。
“因为我不确定自己在晋城呆多久呀,怕耽误了人家。”
说话间,已经拆开了一封,打开之后一目十行的看完,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信是唐大勇托人写的,他大老粗不会写太多字。
信里说家里一切都好,叫她不要记挂,让她保重好身体,等到五月份唐大勇来这边送粮草,到时候正好接她回去。
除此之外,还说之前的事情已经平了风波,回去后照样可以行医问诊。
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唐丝丝激动的看了一遍又一遍,总算是放下心来。
“红梅,我们七月份就能回去了,院子里种些早熟的草药吧。”
红梅:“好啊,姑娘想种什么就种什么。”
桌子上还放了另外一封,是崔明媚给她写的。
信里字里行间都透着她对吴竞的嫌弃,还说他们都不去学堂了。
因着自打太子和皇子们选好了妃之后,他们就不总过来上课,导致其他人也不想去,最后留下的都是年岁小的孩子们。
崔明媚比唐丝丝小上一岁,今年也十四岁了,她说家里在给她相看,她大哥崔会宁的婚事定了,明年就办,所以她的也要加紧速度。
崔明媚还说,她有点害怕,如果唐丝丝在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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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唐丝丝还真想崔明媚了,同时也理解她。
想想也是,父母定下婚事,可能和对方都没接触过几次,甚至都没说过一次话,就要共处于一个屋檐下。
心生怜爱的唐丝丝当即给崔明媚回了信,末了还提醒道:
若是有合你心意的男子,记得和家里说,先考虑那些,再看其他人。
嫁给认识的人比较好吧,比如邻居吴竞。
俩人年岁相当,吴竞性子还好,任由崔明媚拿捏。
可惜,崔明媚似乎很讨厌他。罢了,她就不乱点鸳鸯谱了。
……
安下心来做自己的事情,因急着播种,就让福海和红梅帮忙,把土地翻成垄后,插木条挂厚被,做成暖房。
“姑娘,这能行吗?”
三个人都没做过这样的庄稼活,还是请教旁人得知的这个法子。
“试试吧,不行再说。”唐丝丝道。
瞧着简单,实际上做起来还挺繁复,三个人忙活了一天才弄了一垄地。
当天夜里傅长黎回来时,唐丝丝已经累的睡着了,福海揉着眼睛出来接人,关好大门后,小声的和傅长黎汇报今日的行程。
也不知道怎么了,自打过完年后,傅长黎就要求福海看好唐丝丝,事无巨细的报给他。
福海寻思着,世子是怕姑娘出什么差池吧,所以也没多想。
“种地吗?”
傅长黎脚步调转去了后院,果然瞧见用破布缝制的被子,像是一个个小沙丘似的立在那。
福海搓了搓胳膊,道:“夜里看还有点瘆得慌。”
……
第二天,李果来了。
“其他人都要操练,就我没事,正好到了针灸的日子,我想着不劳烦唐大夫跑了,我过来,正好帮唐大夫做事。”
唐丝丝轻笑:“是你们校尉叫你过来的吧?”
李果立刻竖起大拇指:“唐大夫聪慧啊!”
“行啦,走,先给你针灸完再说。”
就在福海的房间里,等结束后还没到晌午,几个人便开始干活。
这些不累,所以不用担心李果的身体。
李果瞧着瘦弱,干起活来却是这个几人里最麻利的,自己就弄好一垄地。
还剩下一些,唐丝丝起身,道:“先吃饭吧,下午再来弄。”
晌午饭是红梅做的,唐丝丝烧火,让李果去歇着,福海则是跑腿出去买点荤菜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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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见桌子上四个菜,李果笑的露出一口白牙。
“太好了,比我们那伙食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啊!多谢唐大夫款待。”
“客气,多吃点,吃肉还有这个菜。”
吃完饭,唐丝丝说不急,叫李果明日再来,她下午要出去看诊。
有人约上门诊病可是唐丝丝挣钱的大头,不能迟到。又因为是女患者,不方便带着福海,便叫他在家里等。
冬去春来,似乎万物苏醒,只一夜的功夫,雪山融化,青山绿水。
巡逻的黑甲兵没瞧见什么异常,便转身往城内去了。
他们走后没多久,从腐败树叶下钻出来不少身材魁梧之人,说着一些叫人听不懂的话。
……
军营里的操练累的很,王学义等人拖着疲惫的双腿回去,躺在那就不想动了,甚至有人直接打起了呼噜。
“大家先洗洗再睡觉啊,”李果独自在家,帮忙烧了热水,早就准备好了。
“果子啊,你别太累了,唐大夫说要静养,不能受累。”
“我知道啊,放心吧学义哥,烧个水而已。”李果笑笑,问道:“今日校尉操练什么了?”
屋里顿时一阵哀嚎。
“你是说,他叫所有人负重跑,每日射箭一千次?”
第二天李果来干活,休息的空档,将军营里的趣事讲给唐丝丝听。
“是啊。”
唐丝丝咂舌:“这么辛苦啊。”
她都不敢想有多累。
瞧王学义身高体壮的,竟然也受不住。幸好李果不用操练,否则肯定累坏了。
李果笑呵呵:“不过也是好事,我们黑甲兵做的是警戒追击和勘查的活,看似简单,实则很容易面对危险。所以现在累一些,就多一分保命的机会。”
唐丝丝担心了,坐立不安起来,身子前倾急切的问道:“那你们校尉呢?他是不是很危险?”
傅长黎什么性子,唐丝丝最是清楚,遇见险情他定然会首当其冲。
还真被唐丝丝料对了,李果也不想骗她,就讲了几件危难事件。
“不过校尉神勇聪慧,唐大夫放心。”
可唐丝丝哪能放心啊,虽然还没打仗,但已经惦记着傅长黎了。
见状李果懊恼自己嘴快,赶忙转移话题,说起了军中其他事。
“那时候世子他刚当上校尉,因着家世和年岁,大家多有不服,因此军营里不少挑衅之人。”
果然,唐丝丝的注意力被转移,追问:“后来呢?他怎么解决的?”
李果眼睛里泛起崇拜的神色。
“校尉聪慧,先是摆擂台让众人服气,随后就向上申请执行一项任务。完美解决,让所有人都服气!”
家世按理说该是锦上添花,但人在高处时,就变成了烈火烹油。
幸而傅长黎性子沉稳,很快就掌控了局面。
李果崇拜的语气说了很多关于傅长黎的事情,让唐丝丝认识到那个在旁人面前的长黎哥哥,和在她面前,是有些不一样的。
外人面前的傅长黎高傲冷静沉稳。
唐丝丝面前的傅长黎虽也高傲,但她觉得只是嘴硬罢了。
就像是脆柿,外表摸起来硬邦邦,但只需要轻轻一捏,内里软甜可口。
被唐丝丝比喻成脆柿的傅长黎,正忙于操练黑甲兵。
所有黑甲兵人手一把巨弓,不停地朝着靶子射击。
傅长黎自然也不意外。
青年肩宽腿长,绷紧的胳膊显露出肌肉的形状,将整张弓慢慢拉开,直到拉满后,离弦之箭飞出,嗖的一声,射中远处的靶心。
“不愧是傅校尉,好箭术!”
有人鼓掌赞美,傅长黎却蹙着眉头,回过神来,淡声道:“黎校尉,有事吗?”
黎家从京城来了人,不知道用的什么法子,将那件人命事件压了下去。
吴将军自然要惩罚,所以降职成了校尉,现在和傅长黎同级别。
“我也在操练士兵,想来学学傅校尉的秘诀。听说傅校尉的黑甲兵各个骁勇善战,百步穿杨,人称‘小狐狸’。”
狐狸聪慧,但另一层意思就是狡诈。
傅长黎唇角带着淡笑,只是那双含情眼里瞧不见一点笑意。
“黎校尉谬赞,那你就好好看着。”
说完,傅长黎转身继续射箭,将黎谨言晾在一旁。
黎谨言惊讶片刻,原本以为对方谦虚之后还要寒暄几句,没想到真是叫他看。
背过手,黎谨言靠近几步,眯着眼睛观察傅长黎射箭。
不得不承认,傅长黎很强。
黎谨言戒备之心更重,暗道若是他想升职的话,傅长黎将是最强劲的对手。
忽地,黎谨言坏笑,提了句:“对了,许久没见到唐姑娘,她近来可安好?”
嗖——
刚射出去的箭矢,意外的偏了靶子。
自打傅长黎升为校尉之后,从未出现过这样的失误,引的黑甲兵士们看过来。
“你们继续!”
“是!”
王学义偷偷和旁边人咬耳朵:“你听见那个黎校尉说什么了吗?”
“没听见啊。”
“没听见吗?”王学义心里犯嘀咕,怎么听见黎谨言提到唐大夫啊。
他什么时候见过唐大夫?
走到一旁无人之处,耳边是士兵们操练时喊的震天的号子,但傅长黎脑海里全是黎谨言提过的“唐姑娘”。
“哎呀,傅校尉这般紧张做什么?”
黎谨言笑的不怀好意,“她未有婚约,傅校尉作为哥哥该着急‘妹妹’的婚事才是啊,怎么还隐隐有阻碍之势?”
傅长黎薄唇抿着,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说实话,被他这样盯,黎谨言头皮有点发麻。
但自己来的目的不就是要气傅长黎吗?真以为他被禁足,就不知道傅长黎做的好事了?
若不是傅长黎提出人命关天,要他做出补偿,他也不会落到今天的地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如果这话被傅长黎知道,怕是会嗤笑道:“人可笑到一定程度就会可悲,黎谨言,你恶有恶报。”
那个姑娘的死和黎谨言逃不开关系,但黎谨言不这样觉得,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为了军中将士。
不管什么法子,只要弄来银钱充当军饷,不就是好事吗?
所以黎谨言暗暗记恨傅长黎,才有了现在的挑衅。
“傅校尉不要想吃了我那样看人 ,我说的难道没道理吗?啊,对了,她今年正好十五岁了,家住在京城甜水巷,除了父亲外,还有一个卖豆腐的继母,我想,如果提出让唐丝丝进黎家,想必她父母乐意至极。”
“你到底想做什么?”
黎谨言摊手:“就是你看见的这样,哎呀,我差点忘了,你曾和她有过婚约。”
“前、未、婚、夫。”
嚣张的黎谨言正嘚瑟着,觉得自己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可他完全没料到,傅长黎竟然会动手!
黎谨言躲闪不及,被傅长黎按在地上打,其他人听见声响赶紧过来阻拦,可根本无法近身。
反应过来的黎谨言开始还击,他虽然会些功夫,但和武学天才又勤奋刻苦的傅长黎自然无法比,所以再次被碾压。
闹的动静将在附近的封将军吸引过来,呵斥道:“堂堂校尉厮打在一起,成什么样子!还不给我松手!”
说着封将军来拉开二人,其他人一同帮忙,总算是将二人的恶斗制止住。
“说,怎么回事!说不明白每人十五军棍!”
王学义低低吸了口气,甚至觉得自己屁股都开始痛了。
十五军棍啊!
那可不是开玩笑,屁股非得打开花不可!
俩人站在那,傅长黎顶多是衣衫不整,他还有心思慢条斯理的整理自己。
旁边的黎谨言就惨了,脸上挂了彩不说,一颗牙也被打掉了。
“将军,如你所见,傅长黎在军营里对同僚动手,其心叵测!”
黎谨言恶人先告状。
封将军脾气不好,当即就要叫人拉走傅长黎去挨军棍。
没想到傅长黎轻飘飘开口道:
“禀将军,同僚之间的切磋而已,黎校尉,莫不是,你输不起?”
第 85 章
在军营里动手虽不常见, 但不是没有。
何况傅长黎刚当上越骑校尉时就曾摆过擂台,因此封将军顿时明了是怎么回事了。
估摸着黎谨言被降职心生不满, 拿傅长黎撒气。
傅长黎虽贵为世子,但永安侯府和皇后一族的黎家相比,相差甚远。
黎谨言骄奢跋扈,封将军一直不大喜欢他,当然理所应当的觉得是黎谨言先动手。
何况傅长黎向来稳妥,从不会做出越矩事情。
因此封将军不顾黎谨言的说辞,直截了当的盖章定论道:
“切磋可以, 但下次莫要弄成这样,去演武场那里!”
傅长黎抱拳行礼:“是,将军。”
封将军大跨步走了,黎谨言在后面叫了好几声他也没回头。
黎谨言呸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水,面上挂的彩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阴恻恻。
“傅长黎, 来日方长!”
傅长黎似笑非笑:“随时恭候。”
黎谨言注视他好一会,才讪讪的离开。
等人走了, 王学义等人围了上来:“校尉, 你没事吧?”
“校尉,你的手。”
打人时候傅长黎用了十成的力气,拳拳到肉,要不然也不会一拳将黎谨言的牙打掉。
所以他手指关节破了皮,但和黎谨言受的伤相比,不值一提。
“无碍。”
傅长黎抬了抬下巴,指向靶场方向:“不去训练偷懒是不是?”
“每人加一百支,不练完不许吃饭。”
“啊?别这样啊校尉, 我手臂都僵硬了!”
“两百支。”
“这就去,兄弟们, 我们快点走!”
……
当天下午,秘密带着军饷回到晋城的永安侯安置好后,将傅长黎叫了过去。
“父亲,家中可还安好?”
那年傅长黎偷偷离开从军,气的侯夫人赵樱兰生了一场病。
后来因为不知道傅长黎在哪里,所以许久不曾联系。
再后来,知道傅长黎在同州,赵樱兰也不曾写过一言半语的家书,都是傅长明写信过来,提一句母亲如何如何。
母子二人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大。
傅长黎曾给赵樱兰写过信,但没得到回应,他便知母亲不喜联系他,因此也就不写了。
但养育自己长大,傅长黎怎么可能狠心不挂念?只是嘴上不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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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都好,因着你在边关表现优异,圣上还曾在宫宴上赏赐过你母亲。所以不必挂念,她好的很。”
傅长黎年少时,赵樱兰惦记的便是侯府的大事,怕圣上夺爵,怕侯府落了门楣。
但现在,永安侯府由傅长黎顶着,赵樱兰不用再担心受怕了。
“嗯。”傅长黎垂下眸子,掩盖住眼睛里的失望,神色如常的叙话,“长明呢?今年该下场考试了。”
那年傅长明年岁太小了,落榜也是意料之中,但经过多年苦读,相信凭借傅长明的资质,可金榜题名。
永安侯欣慰的笑:“他也很好,就是常年苦读,身子有些虚弱,他还说,等你回去教他个一招半式,强身健体。”
傅长黎露出一点笑意:“好。”
父子俩说完家常,便说起军中之事。
“现在春暖花开,蛮族那边蠢蠢欲动,要随时在备战状态。”
傅长黎颔首:“父亲放心,一切都安排妥当。”
永安侯万分感慨的看向儿子,语重心长的道:“长黎,为父为你感到骄傲。”
有时候回首望过去,永安侯却怎么也想不出,当年个意气风发的侯府小世子,是怎么一步步靠着自己爬到如今的位置。
军中的艰辛外人不得而知,但永安侯比任何人都更为了解,所以更加知道如今的光鲜背后是无数的苦楚。
“多谢父亲。”
傅长黎心里划过暖流,“我会更加努力。”
永安侯欣慰点头,又道:“你如今也二十有一了,按理说这个年岁该定下婚事。你看你吴叔家的女儿怎么样?和你年岁合适,门第也相当。”
永安侯回来后,吴雅兰得到消息就磨吴大将军提了此事,但永安侯没一口应下,想着问问傅长黎的意见。
两情相悦最好不过。
可傅长黎没什么兴趣的样子,认真的道:“父亲,国事为重,家事为小,蛮族虎视眈眈,待平息乱事之后,再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
这就是婉拒的意思了。
永安侯沉思片刻,道:“你说的也是,那就先放一放,待秋日安定时候再说。”
这几年的拉锯战消耗颇多,圣上那边的意思是要直接平定,给附近所有小国杀鸡儆猴的效果。
永安侯和蛮族人交战经验颇多,所以没一会就被吴将军请走商议了。
傅长黎也没闲着,继续去操练自己的黑甲兵。
一直忙到天黑之后,王学义等人或是瘸腿,或是身子僵硬的回去。只有傅长黎,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瞧见傅长黎跨步上马,青年策马离开后,王学义啧啧两声。
“你们说校尉是不是铁打的啊?同样一起训练,他怎么和没事人似的?”
王学义脖子来回转动,嘎吱作响,他道:“哎哟,我全身上下都在疼啊。”
有人笑着回应:“要不然人家是校尉,你是小兵呢!哈哈哈哈。”
众人哄笑起来,王学义过去假装打人,几个人闹成了一团。
……
今日傅长黎回来的早,唐丝丝几个人正好刚做好饭。
“长黎哥哥!我的药酒做好啦,今天可以开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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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丝丝激动的直搓手,发鬓上戴着垂流苏钗,随着小姑娘的动作而微微晃动。
傅长黎的丝线很快从她脸上错开,颔首道:“好。”
为了配酒,还特意叫福海出去买了烧鸡回来,另外再炒了两个菜,煮了清汤,用于喝醉的时候醒酒用。
人人都倒了一碗药酒,唐丝丝一一介绍里面都有什么药材。
红梅喝了一口没什么表情,福海吐了吐舌头,唐丝丝则是先看向傅长黎,问道:
“长黎哥哥,好喝吗?”
酒液呈现透明红褐色,犹如夏日时分的樱桃汁,不过闻起来的味道很明显是药味,入口之后先苦后涩,抿过之后有回甘。
“好喝。”傅长黎说着又喝了一口。
“真的呀!”唐丝丝高兴了,捧着酒碗也要喝。
傅长黎提醒道,“小口抿过再咽下去。”
唐丝丝喝了一口。
眉头先是皱着,随后舒展开,眼前一亮。
“还不错!”
因着觉得酒劲不大,所以众人都喝了一碗,身上暖洋洋的,在还有些冷的夜里舒服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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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红梅和福海收拾东西,唐丝丝面颊坨红,眼神迷离,明显是醉了。
“喝不了还偏偏要喝。”
傅长黎食指弯曲敲了唐丝丝脑门一下。
小姑娘好半响才反应过来,哎呦叫了声。
随后她睁开眼看向傅长黎,视线一路往下,落在傅长黎的手上。
“长黎哥哥,你手受伤了。”
这等小伤在傅长黎看来甚至等同于无,他不甚在意,起身吩咐红梅道:“让她洗漱好再睡。”
“是,世子。”
“长黎哥哥,你别走啊!”
身后小姑娘一声叠一声的叫人,傅长黎头都没回跨步离开了。
……
夜色深重,听见红梅出来倒水,估计着唐丝丝应该洗漱好了。
傅长黎揉了揉额角,继续看手上的舆图。
大历朝国土辽阔,一些地方因着有河水为栏,所以并未设立岗哨。但傅长黎认为,应当定期巡查,免得出了什么岔子。
再有,如果今年要收复蛮族,现在开始就要做万全的准备。
傅长黎已经想了几个法子,屋里蜡烛缓缓燃烧着,灯油落下,傅长黎也闭了闭眼睛。
想必父亲和两位将军会商议好。
正当傅长黎沉思的时候,隐隐听见外面有动静。
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一个呼吸的功夫,傅长黎已经熄灭了蜡烛闪身到了门口,打开一条缝隙。
月亮被乌云遮盖住,院里陷入一片暗色。
隐隐瞧见有一团浅色的物体在蠕动。
傅长黎原本绷紧的身体放松下来,推开房门无奈的喊道:
“唐丝丝,你不睡觉在做什么?”
穿着素色寝衣的唐丝丝转过头,晃晃悠悠的朝着傅长黎走来。
“原来在这啊,我说怎么找不到你。”
傅长黎越过她看向方才她在的地方——之前养鸡鸭鹅的圈。
她去那里找他?
额头突突的跳,只有唐丝丝才能让傅长黎这般,无奈至极。
“回去睡觉。”
在她靠过来之前,傅长黎叫住人,“夜深了。”
小姑娘披散着乌发,她仰头似乎在确认时辰,但灰蒙蒙的什么都没瞧见。
“好哦,马上就睡觉。”
在唐丝丝靠近门口后,傅长黎跨步拦住人,唐丝丝伸手推他。
少女刚沐浴过,身上还带了些花草的甜香气,手指软的如棉花,一点力气都没有。
磕到傅长黎硬邦邦的腹部,唐丝丝还嗔怒道:“什么东西,这么硬。”
傅长黎意料之外的后退一步,唐丝丝借机从空子钻了进来。
不过她站在那有些迷茫,“好黑哦。”
原本甜糯的语气有些发滞,很显然醉的不清。
“回去睡觉。”
傅长黎走过来要赶人,谁料唐丝丝抓住他的胳膊不松手。
“长黎哥哥,这里好黑,我有点害怕。”
少女柔软的像是一朵云,傅长黎显然没反应过来,愣住许久,才忽地抽回了胳膊,训斥道:
“深夜不好好睡觉,跑旁人房里来做什么?”
大概是他声音有点大,唐丝丝顿时不做声了。
屋里黑蒙蒙的瞧不清,傅长黎摸着桌子上的火折子点亮蜡烛。
回过头,便瞧见少女落了两行清泪。
莫不是,他方才太过严厉?
可花季少女夜入男子房间,本就不符合规矩。
傅长黎绷着脸,说什么也要让唐丝丝意识到自己的不对。
若是现在就骄纵她,以后还得了?
于是,他眉眼压着,语气越发的严厉。
“不冷?”
说完,傅长黎去取了自己的披风,披在她肩头。
小姑娘的脸如春日的天,说变就变。
这么会,就破涕为笑,仰头看他:“我来给你上药的。”
傅长黎视线往下,这才发现她手里握着一个药瓶。
第 86 章
傅长黎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小姑娘一推, 跌坐在了椅子上。
随后她拉过椅子,就挨着傅长黎坐下。
俩人膝盖对着膝盖。
似乎嫌离的太远, 唐丝丝索性分开傅长黎的腿,让自己被他夹住,再挪动椅子,离的近方便上药。
少女柔软的手嫩如豆腐,与傅长黎粗粝的手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怔然许久。
低下头,瞧见她一只手握着他的手,另外一只手在小心翼翼的上药。
不过是指关节处破皮而已, 在傅长黎看来,这都不算是伤。
因此,傅长黎抽回手,道:“没事,不用。”
“不可以, ”醉酒的小姑娘据理力争,“长黎哥哥, 我是大夫, 如果我任由你受伤不管,那怎么对得起大夫这个名头呢。”
说着,她就来抓傅长黎。
本就穿的单薄,肩头披着傅长黎的披风,一有动作,披风滑落,露出少女纤细白腻的脖颈。
到了晋城之后唐丝丝比之前瘦了一点,但还是略丰腴, 也正因为如此,身段窈窕, 伸手动作时候,前襟处兔儿跳了又跳。
傅长黎脑子嗡的一声——
很快面红耳赤不知所措,比醉酒的人儿脸更好。
腾的起身凳子被他推倒,快速退开几步,别过视线不敢再看她。
“回你自己房间去!”傅长黎语气不大好。
“怎么了?”
屋里只点着一盏蜡烛,昏黄的光给少女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晕,明眸皓齿的少女起身,脑子反应慢了些。
“还没上药呢,你过来呀,别怕,一点都不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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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丝丝想着他三番两次的抗拒,说不定是害怕疼呢。
傅长黎耳朵连带着脖颈,红了一大片。
他别着脑袋盯着书架的方向,努力缓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声音平和。
“放那,我自己上。”
“行吧,”唐丝丝打了个哈欠,“那你记得上药,长黎哥哥,我去睡觉了,明天见。”
直到听见隔壁关门声,傅长黎才从僵硬里缓过神。
无奈的扶额,心想她怎么对他一点都不设防。这些年他就是这么教她的?
随手拿起药,傅长黎抿了下唇,许久之后,到底上药了。
只是不知药效怎么这般劲大,竟然扰的他许久无法入睡。
也或许,扰乱人心的并不是药…….
翌日唐丝丝起来的时候,傅长黎早就离开了。
回去军营里和永安侯提到河道巡逻事宜,永安侯摇头道:“不必担心,河水深不见底,且水流湍急,蛮族人有天大的本事也过不来。”
“长黎,本来去年就该让你回同州,但这里人手着实不够,所以暂时还在晋城,同州那边自有安排。”
永安侯镇守边关多年,自然有他独到见解,傅长黎只需听命就好。
“是,父亲。”
出门之后,傅长黎抽了十名黑甲兵,带着他们出去巡查。路过大夫们所住的营帐时,刘义朝着他们招手。
“傅校尉,不知方不方便带我们二人一同出城?缺一味草药,想出城找找。”
“城中铺子没有?”坐在马上的傅长黎道。
刘义笑道:“有倒是有,但……校尉也知道,买药的钱不是那么凑手,能不花就不花,实在找不到再去城中采买。”
永安侯押送回来的军饷到底有多少,傅长黎并不知晓,但猜测不可能太多。
毕竟还有其他城池也需要支援,且军饷这东西,确实能省就省,现在春日时分好过,等到冬天最难捱的日子如果没钱过冬,那就是等死。
于是傅长黎同意了。
“动作要快。”他道。
刘义高兴的哎了一声,赶忙招呼阿炎同他一起,俩人骑一匹马跟上。
城外的厚实积雪早就化为春水滋润大地了,放眼望去一片郁郁青青,带给人无限生机之感。
傅长黎等人在四周侦查,叫刘义和阿炎动作快些。
待采集好了之后,这边巡逻任务也完成,众人一同往回去。
刘义眺望远处的雪山,感叹道:“真是天气热了,雪山好像都化了。”
阿炎也侧头望过去,道:“是啊,雪水化开一路汇入河里,所以河水才暴涨的吧。”
每到开春时节水位都会上涨,甚至分支成小溪的水流也大了不少,看的唐丝丝啧啧称奇。
“这水里面还真有鱼啊。”
一道溪水从河流分叉直接流入城内,供城内百姓们使用。
今天唐丝丝来的这户人家地方好,门前便是那道小溪,等着开门的功夫她探头往水里看,红梅还拉着她,生怕她掉水里去。
“没事的,瞧着水深不过膝,就算掉里也没关系。”
福海插话:“可是现在还是冷,姑娘小心些,真掉里面铁定要生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唐丝丝听话的后退一步,但还是往水里看,瞧着一尾尾小鱼游走,心情都愉快了不少。
院门开了,是个面色不大好的男人。
“唐大夫,你可算来了。”
中年男人捂着肚子,让开一条路叫唐丝丝等人进来。
“你怎么了,是肚子不舒服吗?”
“是啊,今天早上开始就腹痛,不止是我,我家人也是如此。”
连去叫大夫的力气都没有,还是邻居帮忙就近去街上喊来唐丝丝。
唐丝丝这些日子都在街上摆摊,不少人都认识她,于是男子赶忙将自己的症状说了。
说完,男子哎哟两声,顾不得解释什么,赶紧去茅房了。
三个人被晾在院子里,还有点不知所措。
福海小声道:“这是吃坏东西了吧?”
唐丝丝:“大概是,不过得细看才能下定论。”
没过一会,有个妇人出来,也同那男子一样捂住肚子。
这是一户普通人家,没有侍候的仆从,只有夫妻二人加上三个孩子,上头还有一位年岁大的婆婆。
“谁方便就先给谁看,”唐丝丝道。
总不能等着那人从茅房出来,抓紧时间看诊才是正事。
挨个诊脉,少女新月似的眉毛紧紧蹙着不曾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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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诊完所有人,她道:“你们的脉象都一样,怎么感觉,像是中毒了?”
“中毒!”妇人惊呼,“不可能啊,我们从未得罪过他人啊!大夫,你快点看看怎么办,万一真是中毒,我们会不会有大碍啊?”
“别急,暂时的症状就是腹部绞痛跑茅房,我给你们开个方子先喝下。”
这些年练字没停过,唐丝丝一手小楷写的漂亮,写完后那妇人拜托福海去帮忙抓药。
福海年轻力壮,没一会就回来。他们家人都动弹不得,所以唐丝丝好心去厨房帮忙熬药。
红梅不想让她动手,便等药材放好之后,由红梅看着火候。
唐丝丝在厨房里转了一圈,最后发现檐下挂着一条干肉。
晋城这里有吃腊肉的习惯,挑选肥瘦适当的猪肉切成条,用厚盐埋起来,过些日子后再拿出来风干。
这样做出来的肉保存时间久,而且不同于鲜肉,会更有甘醇的滋味。
唐丝丝也吃过腊肉的,但……这户人家的肉不对劲。
正常来讲腌过的腊肉不会长毛,可这户人家的一条肉上全是发霉的毛,而且吃了一半了,能看出来新鲜的切口。
“福海,你去问问他们这几天都吃了什么,早中晚都要问清楚。”
“是,姑娘。”
过了会福海回来禀告道:“这几天吃两顿饭,早上都是喝粥吃咸菜,下午就吃腊肉炒菜丝,昨晚添了一道炒鸡蛋。”
果然,她说为何摸着像是中毒的迹象,原来都是吃腊肉吃的。
待汤药熬好,给六口人灌下去,肚子没那么痛了。
唐丝丝也借机问起腊肉的事情,那妇人白了老婆婆一眼,什么都没说。
还是三个孩子里最小的儿子开口道:“是祖母去年秋天做的腊肉,一直没舍得吃,开春没菜,所以才拿出来吃的,但每次只能吃一点点。”
吃的多就更严重,几个孩子和男人是最严重的,反而老婆婆和妇人症状轻一些。
唐丝丝就说了腊肉或者任何肉类如果发霉就不能吃了,甚至如果有异味颜色变了都要扔掉。
老婆婆忍不住反驳:“女娃娃,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哟,老婆子我这几十年都是如此过来的,怎么会出问题呢?肯定是鸡蛋放时间久了。”
妇人立刻回嘴:“娘,鸡蛋是十天前下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春日里鸡鸭下蛋少,得攒攒才能吃,一共攒了五个吃掉了,我一口没吃,如果真是蛋有问题,我怎么还会肚子痛?”
有外人在儿媳妇还这样说,老婆婆顿时觉得颜面无光,捂住肚子哎哟喊疼。
儿子心疼母亲,就数落媳妇。
这是家事,唐丝丝也不好开口,不过她坚持是肉不能吃了,建议他们将肉扔掉。
老婆婆不满,叫儿子赶紧给钱让唐丝丝走人。
……
出了门,福海忍不住抱怨:“这叫什么事儿啊,我们忙活一上午,才挣了一把铜板,对方不识好人心,好像我们害她似的。”
“罢了,”唐丝丝道:“希望他们别再吃那些肉了。”
难得来到靠水边的地方,唐丝丝提出去不远处的小桥上看看。
正是晌午吃饭的时候,路人行色匆匆着急回家,就只有他们三个惬意的很,趴在桥上看游鱼桥下过。
“鱼儿太小了,否则抓几尾回家吃。”
福海:“想吃鱼还不简单,我这就去买,晌午炖鱼吃。”
唐丝丝笑了:“那多买两条,晚上熬鱼汤给长黎哥哥补补身体。最近军营可忙了,瞧他都累瘦了。”
……
没人请唐丝丝上门看诊的时候,她就在集市上摆摊。刚开始大家瞧着她年纪小又是个姑娘,所以不大信任。
但时间久了名声出去了,附近百姓们都知道城中央闹市里有个貌美小大夫,寻常的头疼脑热便会寻过来,左右看诊就两个铜板而已。
虽然钱少,可一天下来积攒的不少,大头多是去富贵人家看诊给的赏钱。
当然,也有人质疑,还有甚者上门来找茬。
“你根本就是骗子!”
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青年大喊大叫的过来,此时唐丝丝正在给旁人诊脉,后头还排着六七个人,看热闹似的瞧那青年。
“为何我吃了你开的药还是不见好?”那人扯嗓子喊,“大家都来评评理啊,这姑娘光长的好看,心黑的很!你们千万不要上当啊!”
有人接话:“怎么了?”
年轻人就势喊道:“大家瞧一瞧,我昨日头晕眼花在她这看诊,她给我开了方子叫我抓药喝十日,可喝了一天了,半点效果没有不说,头更晕了!”
刚说完,他就身形晃悠了几下,有人好心扶住他,他站定之后把药方往地上一扔,狠狠地用脚碾。
原本洁白的纸张踩的乌漆嘛黑。
这番动静闹的不少人都围过来看热闹,对着人群中间的唐丝丝指指点点。
年少的姑娘稳坐如山,给病患看诊结束后,还细心的问询了什么,再然后,就见她神色如常的挽起袖子写药方。
“我说话你没听见吗?”
年轻人独自说了许久有些气急败坏,上来就要扯唐丝丝的胳膊。
立在一旁安安静静的红梅出手,直接拽着年轻人的手腕,就听见咔嚓一声。
哀嚎声顿时响彻整个闹市。
红梅还要动手,被唐丝丝拦下,她先是将写好的方子给病患,随后大声道:“我昨日已经告诉过你要连着喝十日才会有效果,你才喝了第一天。再有,瞧你面色憔悴眼下青黑,想必没听医嘱,又出去寻花问柳了吧?”
红梅松开手,年轻人面上一阵清白,大吼道:“你胡说什么!”
“精血亏空,若是你再不听从医嘱,往后生育要成问题的。”
哄的一声,人群里炸开了锅。
“什么,原来他是肾虚啊,天呐,看着年纪轻轻就肾虚了!”
“我认识他,家里最小儿子,整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听说啊……”
议论声涌来,那年轻人面红耳赤,大喊道:“你胡说!我不管,你要给我补偿!”
福海站了出来,“原来是讹人啊,你胆子可真大。”
越过年轻人,福海瞧见不远处骑马的几人,脸上的笑意更浓。
“我奉劝你最好赶紧认错离开,否则后果自负。”
那年轻人本就是想要钱,昨夜头脑发热,直接将存银都给了相好,身上一文钱都没有,该怎么继续和旁的姑娘眉来眼去?
家里知道他的德行,所以根本不给他钱。年轻人又不肯出去挣钱,只能想歪门邪道。
比如,讹这个看似好欺负的女大夫。
“你诊错脉还当众毁我名誉,今天不把这件事说明白,谁也别想好!”
年轻人终于露出泼皮无赖的嘴脸。
看过诊的病患好心帮唐丝丝说话,也有路过之人帮年轻人说话。
众人吵成一团。
越来越多的声音夹杂着一起,说的人多了,大家就觉得唐丝丝不可靠,是她的问题,所以一起来指责她。
“看她年纪也不大,怕不是拿你们练手,你们还感恩戴德呢!真傻啊。”
“是啊,我前天肚子疼,本想在她这看,但不放心,还是去的回春堂。我跟你说啊,越老的大夫越靠谱哟。”
原本唐丝丝气定神闲,但当那些刺眼的目光扫过来时,她手心开始发潮。
“诸位听我说。”
唐丝丝绕过桌子想要解释,但也不知人群里谁突然喊了句:“别听她胡说!”
找事儿的年轻人也在煽风点火,根本不给唐丝丝说话的机会。
红梅皱着眉头要打人,福海拉住她,小声道:“别动手,动手更说不清。”
红梅看向唐丝丝,见小姑娘眼圈泛着红晕。她道:“那怎么办,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姑娘被欺负啊。”
福海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自有人会解决。
远处传来马蹄声,众人听见后赶忙让开一条路,生怕被踩踏。
等到瞧见马匹上坐着官爷时候,众人议论声小了,待看见为首之人下马站定,现场更是鸦雀无声。
官爷们怎么来了?
利落下马的男人样貌俊逸,气质清冷,浑身散发的迫人气息,叫人忍不住心头一跳。
不知道怎么回事,找事儿的年轻人暗觉不好,悄声后退作势要跑。
“为所欲为之后,你还能想着全身而退?”
傅长黎上前一步,长臂伸展抓住那人的后脖颈子。
“回来,道歉。”
第 87 章
傅长黎出自军中, 寻常兵将都不敌他,莫说一个普通人了。
像是老鹰抓小鸡似的擒住人, 任由他双腿乱蹬苦苦哀嚎,傅长黎不为所动,直接将人掼在地上。
“官爷,官爷饶命啊,草民无意冲撞啊!”
这年轻人也是个见人下菜碟的,方才瞧见唐丝丝年岁小又是个姑娘家,所以横的很。
等见到身高腿长又穿着黑甲的傅长黎, 他又伏低做小,跪拜求饶。
眼看着傅长黎面色发冷,居高临下的看他,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年轻人赶忙爬着去找唐丝丝,喊道:
“大夫, 大夫您帮忙说说话,我不是故意的, 大夫, 对不起啊,您帮帮我啊!”
说着,他要用那双方才在地上爬过的手去抓唐丝丝的鹅黄裙摆,傅长黎抽出后背的箭,带有倒钩的箭矢对着年轻男子的手,声音越发的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心里清楚。”
“对不起啊大夫!”
年轻人被傅长黎吓的都要失禁了, 朝着唐丝丝就砰砰的磕头。
唐丝丝自然不会受着,她躲到傅长黎的身后, 小声的提醒道:“长黎哥哥,你别这样,若是传入军中,对你有影响。”
就怕有人说他仗势欺人。
傅长黎背在身后的手指动了动,唐丝丝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莫不是让她握手?
傅长黎的意思是让她躲在他身后就好,一切自有他应对。
但没想到下一瞬,指尖被温热柔软包裹住。
好半响,傅长黎才反应过来,是唐丝丝的手。
傅长黎迅速抽手,额角直跳,努力镇定下来,声音平常道:“刘大夫,麻烦你帮忙验证一下方才唐大夫所言。”
一直在人群里的刘义早就想出来了,被看热闹的百姓们堵住,这会儿百姓自发的让开,他才得以来到人群里面。
阿炎也来了,他朝着唐丝丝的方向笑笑。
去年如果不是唐丝丝及时发现他后腰的伤,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唐丝丝是阿炎的恩人。
许久不见,唐丝丝差点没认出来他,于是也朝着他笑了笑。
众人都在看刘义给年轻人诊脉,因此没人注意到傅长黎挪动步子,高大的身躯像是茂盛的大树,将唐丝丝挡的严严实实。
片刻后,刘义又查看了年轻人的口舌,最后给出定论:“禀校尉,此人肾脏亏空,内火旺盛,确实如唐大夫所言,精血不足,若再长此以往下去,生育困难。”
人群哗然。
年轻人也愣住,白着脸攀上刘大夫的腿:“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啊!”
阿炎捡起地上的方子,抖落灰尘后,勉强能认出字迹,他当众念出方子,然后道:“如果你按照唐大夫开的方子,将会慢慢养好身体的亏空,而且唐大夫写的是十日的量,也就是说十天之后还会针对你的情况进行调整。”
“这……”年轻人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于是又要去求唐丝丝。
唐丝丝从傅长黎身后走出来,没了方才的紧张和害怕,她的最大后盾就在她身边。
于是她朗声道:“既然你不信我,我也不会再给你看诊。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往后,你就自求多福吧。”
“福海,红梅,收拾东西我们今天收摊了。”
那人真是慌了,他原本就是想讹钱,没想到得罪了大夫不说,还得罪了官爷。
任凭那人怎么在后头喊,唐丝丝都不曾回头。傅长黎牵着马,陪着她散步往回去。
……
送她回家之后傅长黎就走了,唐丝丝去后院,趁着天气暖和,将刚长出嫩芽的草药都浇了些水。
“姑娘哟,人家说了,不能浇的太勤,容易烂根。”福海过来提醒。
唐丝丝笑了:“没事的,我就浇了一点点。”
看着叶子干巴的打卷,洗洗叶子罢了。
晌午几个人吃了口饭,唐丝丝正好收拾东西去找李果,今天是针灸的日子。
自打不出去执行任务,又细心静养后,李果明显比之前长胖了不少,瞧着气色也好,坐在那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唐丝丝说话。
外面福海在帮忙清扫院子,还抱怨道:“住了二十个大老爷们,就不能收拾干净吗?非得等世子发话让我来扫院子。”
声音传到屋里,李果尴尬的笑笑,找补道:“其实,我昨天扫过了。”
除了李果所有人都跟傅长黎去军营了,李果负责家里的大事小情,还真有点忙不过来。而且军营伙食没那么好,大家晚上回来后还要再吃一顿,十九个人的饭菜,够李果忙活一天的。
在年岁相当的唐丝丝面前,李果肯定不会让自己落下不好的印象,又是又找补道:“主要是有几个身体不舒服,昨晚陪了半宿,今天早上才好些。”
大概是当大夫的天性,一听有人身体不适,唐丝丝关注点就转移了,立刻问道:“怎么个不舒服法?怎么没叫我?”
“就是肚子疼,其实还好,今天早上就好多了。”
肚子疼跑了半宿的厕所,这等污言秽语还是不要脏了唐大夫的耳朵好了。
“下次再不舒服记得派人找我,有些病耽误不得。”
李果重重点头:“知道了唐大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等针灸结束,收拾好东西几人准备离开,正好遇见从军营里回来的王学义等人。
有几个面色不大好,脸色发白,一只手捂着腹部。
“唐大夫,要走了啊,”王学义上前热络的打招呼。
唐丝丝友好点头,问他身后那人:“刘旺,你肚子疼?”
唐丝丝给李果治病不收钱,在王学义等人眼中,她就是心地善良医术了得的大夫,因此赶紧央求:“是啊唐大夫,能不能劳烦你帮我瞧瞧。”
“当然可以,快进屋。”
出现腹痛的不止一个,有五个人肚子不舒服,其中一个比较严重拉脱水了,直接留在军营里被大夫们细心照料。
王学义肚子也隐隐作痛,但他不当回事,觉得应该是吃坏了什么了。
“就怪小果子,做饭不干净啊。”
“哪有的事情,我明明都认认真真洗过手,而且别人怎么没事啊,肯定不是我做出的饭菜有问题。”
王学义哈哈笑:“没事,就是腹泻而已,拉两次就好了。”
军中多是糙汉子,还真不在意太多,有时候身体不舒服,挺一挺就过去了。所以大家都觉得没事,还嘻嘻哈哈的说着什么。
直到唐丝丝面色不好,连着给那几个人诊脉,最后叫来王学义道:“给你看看。”
见她面色严肃,屋里所有人的笑容滞住。
“大夫,就是拉肚子吧?”
李果也害怕了,莫不真是自己做饭有问题?
“别急,我再看看。”
王学义过来听话的坐好,唐丝丝手指搭上,没过一会儿,秀气的眉头便拧在一起。
“最近两天都吃什么了?”
众人便复述:“早上去军中用的,一般都是窝窝头和稀粥咸菜,中午也是馒头咸菜外加没什么油水的炒菜,只有晚上,我们回家后多吃一顿。”
李果顺势接过话:“回来这顿饭是我做的,有时候炖一只鸡,有时候切两条排骨,都是肉菜。”
听着多,实际上他们二十个人,一个人只能分一块肉。
唐丝丝松开手,嘀咕道:“奇怪,你们的脉象为何与他们一样?”
就是之前那户吃腊肉吃出问题的人家。
王学义好奇:“什么啊,唐大夫,怎么回事啊?”
还未确定,唐丝丝也不敢乱说,因此按照情况调整了方子,叫福海快去买药材,回来后直接熬药。
眼看着他们将药喝下去后见好,唐丝丝才放心了不少。
“吃清淡一些,莫要吃肉了。”
回到家,唐丝丝急切的将自己关在房里,红梅和福海对视一眼,知道她是要查什么东西。她是对行医治病真的热爱,愿意去研究的人。
福海:“你说是不是刚过完年,大家大鱼大肉吃的太多了啊?太油腻了,就是容易拉肚子。”
红梅道:“我们也别乱吃东西了,别做肉了。”
福海挠头:“不吃肉不行啊,没力气啊。”
红梅瞥他一眼:“不是你说大鱼大肉的太腻吗?”
福海嘿嘿笑:“我又一想,早都出正月,眼看着就要夏天了,所以应该不是过年吃的油腻的关系。”
俩人商量了许久,最后决定吃面条,再做两个浇头,一个素的,一个肉的。
晚上傅长黎一直未归,这也是常有的事情,留了一些未过水的面条,众人就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了,等天色晚了后收拾好睡觉。
……
傅长黎回来时候,福海都睡的迷糊了,开完大门后忘记关门,闭着眼睛往自己房间里走,最后砰的一声关好屋门。
看来睡的正香时候被人打扰了。
傅长黎去将院门关好落好木栓,转过头,瞧见唐丝丝房间还在点着亮。
抬头看一眼天色,月上高梢,没两个时辰天都要亮了。
也或许,是睡着了忘记熄灯,于是傅长黎抬脚朝着自己房间走去,轻声关好门。
过了一会,傅长黎房门开了,洗漱好换了衣裳的傅长黎站在唐丝丝房门口,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
唐丝丝并没有睡着,当然,她也没听见傅长黎回来后的开门声,正醉心于自己的事情。
所以,当轻轻的三声敲门声响起时,唐丝丝还吓了一跳。
“长黎哥哥吗?”
说出来的话有些发哑,傅长黎打开门,第一句话不是问她怎么还不睡,而是——“我告诉过你,夜里睡觉记得锁好门窗。不记得了?”
房间里的桌面上都是打开的书籍和写了方子的纸张,层层叠叠,将唐丝丝包裹在其中。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赶考。
“啊?到了睡觉的时候吗?”
唐丝丝揉了揉眼睛,这时候才感觉到眼睛发酸。
小姑娘一双眸子生的好看,明眸璀璨,亮的像是天上的星星。不过这么会儿眼白部分发红,里面布满了红血丝。
傅长黎抿了下唇,走过来摸了下茶壶,茶水都凉了。
“渴不渴?”他问。
唐丝丝忘记自己刚才喝没喝水了,现在确实有点渴,于是点头。
傅长黎拎着茶壶出去了,再回来时候,壶里就装满了热水。唐丝丝捧着一盏,边吹气边喝。
傅长黎则是坐下,随手拿起一张纸,看完之后又拿起下一张。
“你是在调整方子?”
唐丝丝笑弯了眼睛:“长黎哥哥看出来了呀,是,今天王学义他们腹痛,我开了一张方子,虽然止住不适,但总觉得还有更好的办法。”
傅长黎说了句:“军中不少人生病了。”
“啊?都是肚子痛吗?”
傅长黎颔首:“症状和王学义他们差不多,但与之相比更严重,已经脱水卧床静养了。”
“奇怪,为什么啊?”
傅长黎如实讲述:“大概是伙头兵那里出了问题,正在彻查此事。”
听见是军营里的饭菜不干净,唐丝丝道:“那就对上了,王学义他们在军营里吃的少,症状也会轻。”
“对了长黎哥哥,我也跟你把把脉吧?”
“我没事。”
唐丝丝撇嘴:“莫不是你觉得我真如街上那男子所说,学艺不精?”
被别人不信任顶多是不高兴,被傅长黎不信任则是伤心了。
唐丝丝心里有点难过,很快杏眸里就积了一汪水。
“我就是想确定你有没有事,”唐丝丝想到自己是大人了,不能随便哭,于是低着头,不想让傅长黎瞧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下一瞬,眼前出现傅长黎的左手,他还淡声道:“男左女右,对吗?”
唐丝丝重新高兴起来,重重点头:“是啊,但其实哪只手都可以的。”
平日里是娇憨的小姑娘,当身份是大夫时,就明显沉稳了不少。
傅长黎看着唐丝丝,甚至觉得她全身都在光芒里,闪人的眼。
少女指腹搭在傅长黎的脉搏处,如葱白似的手指修长漂亮,就连指甲都圆润可爱,透着粉嫩的色泽。
她低垂着眼眸,神情认真虔诚,浓密的睫毛颤了颤,再往下,便是刚喝过水的唇。
小姑娘人长的丰腴,唇形也饱满透着肉感。
沾着水渍后,莹亮光泽,像是一颗熟透的樱桃,仿佛咬一口就会爆出甜甜的汁水。
屋里安静的像是无人,只有二人的心跳声,怦怦——
傅长黎忽地皱眉,缓缓吐出一口气,这才将有些乱了的心跳声调整回来。
“长黎哥哥,你有没有觉得肚子不舒服?”
唐丝丝松开手,认真的道:“你的脉象也有点乱,而且方才心跳太快,是不是哪里不适?”
第 88 章
傅长黎没想到她竟然注意到这些。
不知是心虚作怪还是什么, 傅长黎将手收回,低垂着眼眸, 说自己骑马回来,所以才心跳略快。
唐丝丝困的迷糊,她也没反应过来,傅长黎明明都换了衣裳了,怎么可能是刚回来。
她还坚信她的长黎哥哥,笑着道:“那就是了。”
“不过长黎哥哥,你的脉象好像也不对, 要不然这几天别在军营用饭了,怕是有不好的食物导致腹泻,少吃就能避免。”
傅颔首,说起军中有不少士兵都是这样的症状。
唐丝丝道:“那我能去看看吗?多看几个士兵,说不定能查出什么问题。”
军中都是男子, 唐丝丝又生的好看,如果进了军营那和羊入狼群没什么区别。
傅长黎想都不想, 直接拒绝:“不行。”
唐丝丝有点失望, 但她没气馁:“长黎哥哥,我如果能去的话,就是帮忙啊,这样士兵们能早点好起来,对大家都是好事。”
但傅长黎还是不同意,唐丝丝拽着他的衣摆撒娇。“长黎哥哥,你就答应了吧。”
小姑娘声音糯糯的让傅长黎心里软的一塌糊涂,不过他是不会允许她进军营的, 只退而求其次,道:
“这样, 明日你在门口等着,我叫刘义出来,让他给你讲军营里情况,如何?”
“好啊!这样也行!”
唐丝丝眉开眼笑,傅长黎起身,敲了她脑门一下,轻声道:“夜深了,快睡觉。”
第二天,因为昨晚入睡太晚,所以唐丝丝起来的时候已经日头高升了,傅长黎早就骑马去军营。
唐丝丝颇为遗憾:“还以为能赶上和长黎哥哥一起去。”
福海笑着应声:“世子吩咐了,说等姑娘用完早膳,就让我赶马车送姑娘过去。”
听福海如此说,唐丝丝立刻加快吃饭的速度,最后擦净嘴巴,起身着急道:“走,福海我们快去。”
坐在马车里,唐丝丝还在琢磨着昨晚写的几个方子,她全带着了,到时候能和刘义商量商量,说不定有用处。
到了之后,福海叫唐丝丝在军营门口等着,他则是前去和守门的士兵说话。
那士兵还朝着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就进去通报了。
过了好一会,唐丝丝等的焦急之时,瞧见刘义和阿炎出来了。
“唐大夫,”刘义二人小跑着过来,喊人道:“傅校尉同我打过招呼了,说让我转告你里面的情况。”
“多谢,请问现在士兵们还有腹泻的症状吗?”
“有的,前天开始,个别士兵腹部不适,昨天人数变多,今天早上人数进一步扩大,表现的症状就是腹痛腹泻,浑身无力。”
刘义将情况一一说明,还道:“几个大夫一起诊断过了,觉得就是吃坏了东西,去厨房看过,去年秋天储藏的菜有的烂了,伙头兵没处理干净腐烂的部分,这才导致此番情况。”
唐丝丝问:“那可有给他们熬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刘义露出难色,阿炎则是接话道:“实不相瞒,我们熬药了,但好像没什么效果,目前当务之急是止住腹泻,这么拉下去,什么人都得拉垮。”
唐丝丝立刻拿出手里的方子,讲解道:“王学义他们几个也肚子不舒服,这个是我昨日开的方子,喝完后有一定程度的止泻效果。这几个方子则是改进,效果会更好一些,你看看能不能用上。”
刘义接过,看完之后连声说好。
“怪不得我们没让士兵们止住腹泻,原来是药性相冲了。”
唐丝丝立刻明了,指着方子里的一味药材道:“如果平常的腹泻可以将二者混合,但这次情况似乎不同,总觉得有中毒的症状,所以剔掉一味性寒药材,效果显著。”
“中毒?”阿炎吃惊,“真的吗?”
唐丝丝:“我也不太确定,对了,石大夫可曾说过什么吗?”
石大夫就是之前一直瞧不上唐丝丝的老大夫,后来道歉了俩人也不常见,唐丝丝压根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石大夫年岁大经验多,说不定能看出什么。
刘义叹气:“情况来的又猛又急,石大夫忙的底朝天,也没说旁的,只按照腹泻来治疗。”
刘义没说的是,他其实看出点眉目,但一开口就被石大夫以及军中几个资历老的大夫打断,直接板上钉钉,就是吃坏东西了。
刘义捏着方子,心想等会得找个恰当的时机和石大夫他们商议才是。
……
可惜的是,刘义找那些大夫商议过了,但很明显,大家更信任年岁大的石大夫等人,不相信唐丝丝给的方子。
没办法,刘大夫就偷摸熬了药,想找士兵喝下,等士兵好了,他们就心服口服了。
可找谁成了问题,如果对方不信任唐丝丝,将此事说出去,到时候有人阻拦,那不就功亏一篑了吗?
于是,刘义将目标定在那个留在这的黑甲兵身上。
喂药之前,刘义还特意说明了情况,末了问道:“你愿意喝下这碗药吗?”
黑甲兵是傅长黎的手下,那时候唐丝丝总是来给李果治病,大家都和她混个脸熟,也因为李果日渐好转,所以他们都信任唐丝丝。
“自然,”黑甲兵脸色不好,虚脱的躺在那,说一句话都用了他全身的力气。
“唐大夫很厉害,我信她。”
刘义点头,帮忙将药喂下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人太严重了,等了一个时辰也没什么反应。
刘义不由得有些心急,如果没有效果该怎么办?
黑甲兵却比他淡定许多,甚至还笑了:“有效果。”
刘义满脸疑惑,瞧着他还是虚弱不堪,怎么就有效果了?
那人不好意思的垂下眼眸:“我之前几乎每隔一个时辰都要跑茅房的。”
刘义眼睛一亮,“也就是说,止泻了!”
刘义没敢轻举妄动,又等了一个时辰。
黑甲兵没去茅房还说饿了,刘义就给他拿了半块馒头垫肚子,慢慢的竟然恢复力气了。
刘义再次给他诊脉,欣喜若狂:“真的有效!一定是里面解毒草的关系!”
唐丝丝昨晚研究了半宿,调整了方子,加入于人体无害的解毒草,就算是没被下毒,这东西吃进去也有益处。
刘义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赶忙叫黑甲兵好好休息,他准备去找几位随军大夫。
一路走过军营,就见躺下的士兵数量高达一半,剩下的虽然不至于卧倒在床,但很明显情况也不好,捂着肚子往茅房去。
刘义焦急的加快了脚步,到达大夫们的住所时,几个老大夫还在熬药。
刘义上前展示方子,同时也将黑甲兵转好的情况道来,末了说道:“只要在现在熬的汤药里添三味药材就行了!”
石大夫先开口:“这方子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你怎么确定没问题?”
刘义再提黑甲兵,石大夫嘲讽道:“也兴许是他喝了我们熬的药见好,你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赶上痊愈的时辰了。”
刘义急了:“不是的,真有用,不信你们随我过去瞧瞧!再说,这方子我们都能看出来,没有任何问题,为什么不能用?”
还有两位年岁大的大夫,刘义想从他们那寻求支持,只要他们同意,石大夫也不能阻拦。
可俩人不置可否。
很显然,都相信保守的治疗方法,谁都不想承担责任。
如果军营里士兵吃不明白来历方子出什么问题,不是小事。
刘义又苦口婆心的劝了一会,但几个人坚持。刘义无法,拿着方子走了。
“他不会是去找两位将军吧?”有大夫问。
石大夫哼道:“怕什么,我们这叫稳扎稳打,就算是吴将军和封将军来了也不怕。”
“也是,自古以来治疗腹泻就是用这些草药,乱用出问题更糟糕!”
几个人聚在一起,说着嘲讽刘义的话。石大夫还左右看了看,问了句:“阿炎不在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炎和刘义关系好,最好不要让他听见。
“刚才还在这,估摸着是去看望士兵了吧。”
“那就好。”石大夫继续嘲讽刘义,顺道嘲讽药方子的主人:“就是一个仗着美色沽名钓誉之人罢了,才十几岁的年纪,怎么可能比魏大夫厉害,你们说是不是啊?”
魏大夫是行军大夫里地位最高资历最老之人,很多事情都要最后让魏大夫拿决定,自打石大夫来了之后,就时不时的溜须拍马。
显然,头发胡子花白的魏大夫享受其中,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年轻人有时候急于出名也可以理解,但戒骄戒躁稳扎稳打才是正理。”
石大夫:“是,魏大夫您说的是。”
正欲再拍几下马屁,就见刘义带着一个人过来了。
后头那人走路缓慢面色微白,正是之前病的走不了而留在军营里的黑甲兵!
刘义走几步就停下转身等人,短短距离硬是走了许久。
眼看着就要走到门口了,却忽然听见一阵震耳欲聋的号角声。
刘义初来乍到,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黑甲兵面色刷的白了,“有敌袭!”
“什么?”刘义没反应过来敌袭是什么意思,便见有不少士兵挣扎着出来,朝着一个方向涌去。
主帅帐内。
吴将军一言不发看着手中的飞鸽传书,片刻后,扔在火盆里烧了。
封大将军愁眉苦脸:“腹泻腹痛倒下一半,蛮族又乘着这个时候进犯,内忧外患赶在一起了啊!”
永安侯还算冷静,道:“已经着人去清点了,看看有多少士兵可以出征。蛮族人少,想必也用不了太多人。”
话是这么说,但蛮族人生性奸诈狠辣,体型比大历人高大不少,说一个顶十个也不为过。因此如果不安排更多的人手,怕会有不好的结果。
没一会,有人来报,说只有三千人可出战。
“三千?”
封将军急迫:“不行,等不及了,敌方还有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要到城门口,我们不能叫他们靠近!”
这些年的战场一直都是外围,不敢让蛮族人过来,生怕留下什么后顾之忧。
说起来,还是因为傅长黎的黑甲兵才得以提前知道消息。
永安侯道:“长黎那边也有一些人手。”
封将军原本想说,十几个人够干什么,蛮族人可是来了近千人!
但转念一想,那些是傅长黎训出来的黑甲兵,精兵中的精兵,各个都是神射手。
吴将军不再耽误时间,立刻下令,叫封将军亲自带人,与傅长黎远近配合着打,先抵住这一轮攻击再说。
等人走了,吴大将军重重的坐在凳子上,满脸忧愁。
“去叫魏大夫过来,我问问他士兵们还有多久能恢复。”
“是!”
魏大夫来了之后如实相告,“保守估计还要五天。”
“战场上瞬息万变,你可知五天会发生什么?”
魏大夫一脸为难:“可……”
吴大将军打断他:“没有旁的办法?”
事已至此,魏大夫想到刘义手中的方子,于是咬牙道:“两天,请将军再给我两天的时间。”
……
“福海,你听见什么动静了吗?”
一阵似牛叫的声音,听的唐丝丝心悸不已,总觉得有点不安。
福海从院里进来,手里还拿着劈柴的斧头,闻言道:“听见了,好像是军营那边的号角。”
“以前怎么没听过呢?福海,你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可以吗?”
觉得自己的担忧有点莫名,唐丝丝又找补道:“对了,正好帮我问问刘义,看看方子的效果如何。”
福海:“好咧,姑娘稍安勿躁,我这就过去。”
等待的过程中,唐丝丝眼皮跳的厉害,便捏了一角纸,沾水后贴在眼皮上。
“姑娘,这样管用吗?”
唐丝丝笑笑:“管用的,我姑母以前就会这样做。她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瞧见唐丝丝沾纸的是右眼,红梅欲言又止。
“但姑母还说了,如果右眼跳,那就是不准的。”
……
没等到福海回来,似乎听见有阵阵鼓声。
唐丝丝最害怕打鼓了,她捂住耳朵。倒是红梅出去听了会,还打开大门和邻居问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唉,这是又打起来了。”邻居的婶子叹气。
红梅:“请问打起来什么意思,是打仗吗?”
……
回屋里时候,鼓声已经停了。
唐丝丝不用捂着耳朵,看向红梅,瞧见对方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么了?”她问。
“姑娘,邻居说,鼓声就是……就是起了战事。”
“打仗了?”唐丝丝猛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原本粉嫩的面庞失了几分血色,“怎么如此突然?”
红梅安抚道:“邻居婶子说了,开春之后打仗是常事,但都是小规模,只是由于蛮族人太过狡猾,所以才迟迟没收服而已。”
“姑娘别急。”
唐丝丝不可能不急,如果打仗的话,长黎哥哥岂不是要上战场?
虽然他从军多年了,可唐丝丝担心啊。
焦急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唐丝丝告诉自己要冷静,现在急也没办法。
又过了一刻钟,探消息的福海回来了。
“里面现在情况不明,我没瞧见世子在哪,但是托人找到刘义了,说方子对症,已经开始熬药给所有将士们喝了。”
算是不幸中的好消息,唐丝丝呢喃:“那就好,有用就好。”
唐丝丝嘴里一直念着这几个字,脚步不停地在屋里转来转去。
福海看向红梅,无声询问怎么了。
红梅:担心世子。
福海明白了,可他们没有任何办法。
片刻后,唐丝丝顿住脚步,开始收拾药箱,还叫福海和红梅也去收拾。
“走,我们去城门口。”
出征打仗自然要从城门口走,但——“姑娘,城门口戒严,任何人不得靠近。”
出了如此突然的事情,他也理解唐丝丝慌乱不知所措,但她过去能有什么用呢?不如在家里等着。
唐丝丝却摇头,声音里带了颤意。
“不是的,我们不出城也不靠近,我就是想过去等着,我要等长黎哥哥回来,如果他饿了我就给他吃食,如果他受伤……”
少女咬住下唇,原本就没几分血色的唇越发的苍白。
“我是大夫,我会给他包扎。”
她边说边收拾箱子,明明手抖的厉害,声音却坚定。
“他去保家卫国,那就让我来保护他。”
第 89 章
天黑之后, 蛮族犹如潮水般褪去。
大历朝的士兵也要回城,打扫好战场后, 封将军叫来傅长黎,喘着粗气道:“多亏了你勘查到蛮族的动向,否则定会被他们打个措手不及。”
这件事算是立功,只要吴将军上达天听的奏折记上一笔,圣上那边便会有赏赐。
不过傅长黎想的却不是这些,他道:“为何蛮族来的如此凑巧,正好赶上士兵们身体不适, 无法出战的时机?”
封将军一愣。
傅长黎又压低了声音道:“此事定要彻查。”
二人对视一眼,有些事情心照不宣。
城门大开,士兵们鱼贯而入,傅长黎的黑甲兵走在最后,还要做警戒的事宜, 确保蛮族人不会打个回马枪。
因此,当城门关上时, 城门口处已经没什么人了。
王学义捂着胳膊呲牙咧嘴:“校尉, 快些回去处理伤口吧。”
傅长黎也受了伤,但情况好一些算是轻伤,没有处理的必要,于是他道:“你们包扎好再回去休息。”
“是,校尉!”
月亮高升,星光璀璨。
傅长黎抬眼看了看,如以往那般准备去禀告战事。
策马飞奔,隐隐瞧见前方站着个鹅黄裙的少女, 正朝着他招手。
傅长黎以为眼花看错了,他甚至揉了下眼睛。
这些年上战场回来向来都是他独自疗伤, 夜深人静时忍着痛意,将所有的苦果往肚子里藏。
从未有一人,如现在这般特意等他,还提着裙摆急切的跑,扑过来关切的问他有没有受伤。
傅长黎脑子发空。
等他反应过来时候,自己不知何时下了马,接住奔过来的少女。
“你等了多久?”
“你受伤了吗?”
二人同时开口。
傅长黎身上还穿着黑甲,染了不知是他自己的血,还是旁人的血,透着浓浓的血腥气。
有力的臂膀揽着唐丝丝,就那么俯视看她。
在这站了将近四个时辰,唐丝丝甚至觉得双腿没有触觉,像是两根木头似的。但这不是最煎熬的,最让她难受的是担心傅长黎的安危。
人家都说,上战场,愁断肠。
唐丝丝当真体验了一把什么叫愁断肠。
一直压制住的担心化为汹涌的泪意,偏偏她还扬着笑脸,说:“等好久了,等的我腿都酸了。”
粉面桃腮的姑娘流泪,犹如花瓣上落的露水,花儿伸展,将露水抖落,便有眼泪顺着雪腮流下。
刹那间,傅长黎心里涌起叫他摸不透的情绪。
既有爱怜,也有感动,还夹杂着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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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事,”他松开手让她站稳,尽量安抚道:“你看,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对,对,长黎哥哥回来了,我该高兴才是。”
唐丝丝低头用自己的袖子擦眼泪,整理好情绪后欲要与傅长黎说什么的时候,就瞧见有一辆马车过来了。
此时的街道上没有旁人,很显然是奔着他们来的。
果然,华盖马车缓缓停下,车帘掀开,竟然是吴雅兰。
“傅世子,我等你许久不见你回来,所以才寻了过来。”
吴雅兰也瞧见唐丝丝了,但只当没瞧见,下车之后问候傅长黎可否受伤,关切之意溢于言表。
许是吴雅兰故意的,她站的位置明显比唐丝丝更近,还拿着一瓶药,笑着道:“宫里赵太医做的金疮药,于外伤有奇效,世子用这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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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太医?
唐丝丝忽然想起来,当时在京城里放话阻拦她行医的人就是赵家。听说赵家老爷子就是在宫中当太医,莫不是那个赵家?
实话实说,对方如此难为她,唐丝丝自然不喜赵家,也不希望傅长黎用他们家的东西。
她也有外伤药啊,虽然不是御用,可效果也是极好的。
唐丝丝盯着傅长黎的动作,暗戳戳的在心里呐喊:不许要她的东西!不许要赵家的膏药!你要是敢要,我就……
没等唐丝丝想出她要如何,就见傅长黎后退一步:“多谢,但不必了,天黑露重,吴姑娘还是早点回去,免得将军担心。”
唐丝丝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夜色下,杏眸比天上的星星还要璀璨。
在众人面前被婉拒,吴雅兰闹个没脸,赶紧上车走了,免得再被更多的人瞧见。
不过在车帘合上之前,她故意说了句:“呀,傅世子的妹妹也在,方才没瞧见。”
唐丝丝顿时脸黑。
妹妹,妹妹,可恶的称呼!
……
傅长黎叫唐丝丝先回去,他还要回军营有事。
策马往军营方向走的时候,瞧见了黎谨言慢悠悠的骑马,傅长黎没理会他直接过去。
擦身而过时,就听黎谨言笑了一声。
傅长黎不在意,转瞬就消失在街角。
“黎校尉,我们也快些回去吧。”
这次黎谨言并未上战场,吴大将军派他守城门,刚才他从城门上下来,瞧见傅长黎抱着那个小姑娘了。
看来,他们的关系并不是傅长黎所说,只是兄妹。
能让克制守礼的傅长黎如此,说他不喜欢那姑娘,鬼都不信。
可偏偏傅长黎不承认。
黎谨言唇角浮起玩味的笑意。
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
回到军营后的傅长黎先是路过大夫住所,找到刘义询问士兵情况。
“校尉放心,药都喝下去,明显好转不少,若是快的话,明日便可恢复如常。”
傅长黎颔首,没再说什么。
当天晚上和众人商议了许久,傅长黎才从军营里出来。而他走后,吴大将军和永安侯等人许久不曾言语。
诚如傅长黎所言,怎么会就这么巧?加之冬日时候李果听见的一言半语,很难不让人怀疑军营里还有内应。
但内应是谁?莫不是士兵们生病腹泻与之相关?
永安侯叹口气,道:“长黎说的对,不能再坐以待毙,要主动出击,将蛀虫找出来。”
吴将军颔首:“好,此事就按照长黎说的办。”
……
春日的夜晚风声大,刮的门窗哗啦啦作响。
本该是入睡的时辰,但唐丝丝的房里还点着亮光,桌上放着她的药箱,每日晚上她都会整理好再睡觉,这样如果有什么急事拿着便可以走。
收拾好后,将药箱放在一旁,桌子上还整齐摆放着纱布和膏药,竟然多达四五种。
唐丝丝一一点过,“这个涂起来比较痛,但效果好。这个痛感较弱,但味道有点大,长黎哥哥应该不会喜欢……”
挑来挑去,最后剩下两个膏药。
“嗯,就是你们了。”她点头自言自语。
忽然听见外面有人敲院门,唐丝丝腾的站起来,欢喜的去开了房门,正好福海也将院门打开,果然是傅长黎回来了。
“怎么还没睡?”傅长黎问。
福海哦了一声,刚要说等世子回来,就听见少女甜糯的声音道:“我在等长黎哥哥回来。”
傅长黎快走几步,对着唐丝丝道:“风大进屋睡觉去吧。”
唐丝丝:“好,你先过来我给你上药。”
俩人说了几句话后并肩进屋了,福海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道:“原来不是问我啊。”
福海叹口气,心想也是,世子这些年就对唐姑娘最上心,哪怕对二公子,都不曾这般有耐心过。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亲兄妹。
“夜深了,你该睡觉。”
房间里,傅长黎站在那不肯坐下,微微上挑的眼睛落在唐丝丝身上,道:“睡的晚对身体不好。”
“哪有那么夸张,我是大夫,当然知道分寸啦,”唐丝丝拽着他的手,边撒娇边威胁。
“还是你上药比较重要,若是拖下去才会变成大问题。”
虽然傅长黎面色如常,但唐丝丝敢肯定他受伤了。于是当傅长黎想要否认时,唐丝丝毫不留情的指向他胸口处。
“伤口在这对吧?那时候你抱我,我的发簪正好碰到,你明显颤了一下,快,脱衣服,我赶紧给你清理好,免得一会血污干涸,不好擦干净。”
傅长黎面色骤变。
不知是因为她的那句“脱衣服”,还是因为俩人之前的拥抱。
当时……情况特别,想必也没人瞧见。
傅长黎浓密的睫毛垂下,遮盖住眼中的慌乱。
他想的是,唐丝丝与他一起长大,她对他就是依赖罢了,就像是妹妹依赖哥哥那般,并没有旁的意思。
如果他误会,或者产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那他和黎谨言那个畜生有什么分别?
小时候在村子里长大,所以小姑娘天性就单纯,很多事情她只是没想到另一面而已。
傅长黎又想到,他本就比她年岁大,更应该好好开导她,让她清楚男女之间合该保持距离。
于是傅长黎开口道:“夜深了,药给我,你快睡觉。”
唐丝丝瞪圆了眼睛。
“你自己上药行,但怎么包扎?要用纱布缠一圈免得碰到伤口,这样也好的快。”
傅长黎斩钉截铁:“我行。”
唐丝丝怀疑的眼神看他:“你真行?”
“自然行。”
外面,原本要进来送水的福海顿住脚步,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不是,这俩人在屋里干什么呢?
他怎么越听越不对劲啊?
不管了!福海勇敢敲门。
门开了,是唐丝丝探出脑袋,将水盆接过去后,还道:“福海快去睡吧,天晚了。”
福海挠头:“那个,我侍候世子吧。”
这时候传来傅长黎的声音:“福海,进来。”
“是,世子。”
这下屋里变成了三个人,傅长黎下巴微抬,朝着福海的方向点了点:“福海可以帮我上药和缠伤口。”
这回,唐丝丝无话可说了。
“那行吧,”唐丝丝有点不高兴。
她也说不上来,反正如果能帮长黎哥哥做点什么,她才会觉得欢喜。这么些年,一直都是他照顾她,她也想反过来照顾他啊。
怎么就不给个机会呢。
拿着纱布和药膏,福海跟着傅长黎进他的房间。
以前在侯府的时候福海是贴身小厮不假,但他家世子爷贴身事情从不假以人手,所以福海还真没干过这等精细的活计,笨手笨脚的,弄的鲜血往外涌。
伤口是在胸前,虽不深,但有三寸多长,此时正往下涌着血珠,瞧着骇人不已。
福海面色白的像是刚从坟里刨出来,手哆哆嗦嗦,对比受伤镇定的傅长黎,他反而像是受伤需要治疗的那个。
“不行啊世子!”福海哀嚎,“我请姑娘过来帮忙吧!”
说着福海起身,大喊一声姑娘。
傅长黎立刻斥责:“喊什么。”
福海一看见血脸色就白,赶忙道:“要不喊红梅也行。”
有区别吗?都是姑娘家。
非要对比来讲,傅长黎内心里当然是希望唐丝丝来。可他不能这么说,更不允许自己有一丁点这样的想法。
正思忱的功夫,听见动静的唐丝丝已经推门而入了。福海立刻过去求助,夸张大叫:“姑娘救命啊,世子流了好多血!”
夜深了,屋里点着一盏豆大烛火。
淡黄的光落在打着赤膊的青年身上,让他的肌肉纹理瞧着更加鲜明,孔武有力。
唐丝丝盯着傅长黎的伤口看。
傅长黎则是动作迅速的拿过衣裳挡住自己,没什么情绪道:“出去,我自己来。”
“你自己要是真的能搞定,早就弄好了。”唐丝丝有点恼。
“是,男女大防我知道的,你教过我无数次,可第一你是我的长黎哥哥不是旁人,第二我现在的身份是大夫,大夫面前无男女,就算是旁人在这脱光了,我也不会多想。”
傅长黎视线如刀似的扫过福海,锋利的眼神盯的福海脑皮发麻。
“什么时候的事情。”他问。
福海:“?”
“啊?不是,姑娘就是比喻啊,没有人在她面前脱衣服,世子放心。”
唐丝丝已经走过来了,拿起纱布给他擦拭清理伤口。
很快,一盆水就被染的通红。
唐丝丝让福海去换一盆温水,再擦一遍弄干净才好。
屋里只有两个人的时候,谁都没说话。
春日的夜晚按理来说该有些冷的,但唐丝丝莫名觉得脸热的很。
她悄悄抬头看向傅长黎,见他侧对着她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衣服到底穿上了,不过衣襟大敞,方便清理和一会上药。
说实在的,男人的身躯唐丝丝也算看过不少吧,毕竟要看病针灸。
远的不提就拿近的来讲,李果的身体她就看过很多次。
但和李果相比,很显然傅长黎对她更有吸引力。
来晋城之后他的肤色比之前深了一些,小麦色让傅长黎有一种扑面而来的野性美。
犹如在山间的野兽,浑身都是蓬勃的力量。
唐丝丝时不时偷看,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
原来男人的肚子不是软乎乎的,是沟沟壑壑,像是田地一般的肌肉。
唐丝丝没忍住,捏了捏自己的肚子。
嗯……差别太大了。
很好奇他的肚子摸起来是什么感觉,唐丝丝舔了下嘴唇,一脸的跃跃欲试。
等到福海回来后,唐丝丝继续为傅长黎清理伤口,很显然,少女动作轻柔,完全不会碰到伤口,傅长黎像是个木头似的一动不动,只垂着眼眸看眼前的桌面。
过了会,似乎感觉到有温热柔软划过自己的腹肌。
傅长黎收回神游的思绪,低头看了一眼。
小姑娘正凑近给他伤口撒药,怕看不清,还叫福海将烛台拿的近一些。
自然,她离伤口更近。
近到感受到少女羽毛般让人发痒的呼吸,还有满身的清甜味道。
“长黎哥哥,你别绷紧,放松。”唐丝丝点了点他的胸口。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绷起来了?伤口又出血,她还得再擦擦。
傅长黎别过脑袋看角落,只喉结上下滑动。
幸好,唐丝丝做事麻利,没一会就给他包扎好。
当唐丝丝退后的时候,傅长黎很明显深呼一口气放松了不少。
“好了,过几天换药,估摸着有二十天就能痊愈。”唐丝丝边净手边细致的嘱咐,什么不能碰水,什么不可以吃辛辣。
这边的傅长黎低头系好腰带,唐丝丝也收拾东西准备回去睡觉了。
“那我回去睡啦,长黎哥哥也早点休息。”
她跨门槛的时候笑着回头看他。
烛火只照亮青年半张脸,另外半张脸隐在暗色里,像是带了一个面具,让原本昳丽的眉眼添了些许神秘之感。
“嗯。”
唐丝丝便挥挥手,等到门快关上时,隐隐听见傅长黎又道:“你阻拦不了旁人有想法。”
唐丝丝回过头,房门已经关上了,她有点疑惑问福海:“你有听见长黎哥哥说话吗?”
福海也不明白:“世子好像说什么,旁人有想法。”
唐丝丝问他:“什么意思?”
福海耸肩:“我不知道。”
罢了,也不去问了,他肯定累坏了,让他早点安置。
晚上躺在床上,唐丝丝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好半响之后,她伸出自己的右手,似乎还残留着拂过傅长黎的感觉。
绷紧的发硬如石头的肌理,很奇妙的触感。
拉过被子盖住自己半张脸,唐丝丝在被窝里嘿嘿的偷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 90 章
快要天明时分下起了雨。
乌云盖日, 不用想这场春雨小不了。
果然,刚开始淅淅沥沥, 随后就是哗啦啦的倾盆而下,砸在瓦片上,轰隆隆的声音。
唐丝丝原本睡的香甜,被嘈杂的雨声吵醒后,忽地坐起来,赶紧下地想要去看看傅长黎。
房门刚打开,便见雨幕从天而泻, 雨势大的甚至瞧不清院子里的景象。
“姑娘吗?世子早就出门了。”
红梅打开房间,探出脑袋喊了句。
唐丝丝应了一声:“我知道了,你别出来,下大雨呢。”
天色暗的犹如傍晚,让人很容易产生错乱的感觉。
躺在床上的士兵们感叹道:“幸好不拉肚子了, 否则这天气还没发出去。”
“不出去你想拉哪?拉裤兜子啊?”
“拉你枕头旁!”
“哈哈哈哈。”
士兵们的笑声传的很远,每个房间里都洋溢着喜悦, 既是因为身体恢复的很好, 又因为这种天气蛮族人肯定会安分,所有人都因此放松了不少。
吴将军亦是如此,只不过他不敢懈怠,叫守卫士兵们打起精神,若有异动,立刻来报。
军营里除了巡逻的士兵无人走动,到处都是哗哗的雨声,药香散出去很快就消失。
刘义擦了下额头的汗, 继续往大锅里添柴。
军营里的大夫总计有十五个,其中以魏大夫为首。那日魏大夫要了方子后, 不咸不淡的说了句:“方子可以用,但必须是你亲自熬药,这样我在上面也好帮你说句好话,明白吗?”
刘义不傻,哪里看不出这是魏大夫画的大饼?
无非就是怕出了什么差错,好让他站出来背锅罢了。
但能让将士们治愈腹泻才是当务之急,于是刘义一口应下来,整整五口大锅,全是由刘义一个人照料。
本来阿炎不忍心要来帮忙,但魏大夫将阿炎调走,让他去库房将药材整理好。
说白了,就是不想让任何人帮刘义。
烧火煮药还好,也不难,但药好了之后得盛入桶内,挨个房间送过去,一趟下来,要了刘义的半条命。
尤其是今天这样的天气,刘义抬头看向外面的瓢泼大雨,叹了口气。
可药也得送啊,一天三顿,顿顿不能少,估摸着再喝两天,士兵们就能恢复了。
这是好事,难就难吧,只要他挺过这几日便好。
大锅里的药材咕嘟嘟的冒气,刘义看了一眼水量,将灶膛里燃烧到一半的柴火扔到另外一口锅下,然后就准备舀出来先送一批。
刚舀了一桶,就听见门口来人了。
原来除了魏大夫外,剩下的人全来了,说是要帮忙送药。
“这鬼天气,得盖好盖子,要不然雨水浇进去,怕是会影响药效。”阿炎先走过来,拎着药桶盖好盖子,作势就要出发。
刘义拉住他,小声询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阿炎会心一笑:“让他们主动比登天难,当然是上头发话了。”
果然,石大夫嘴上骂骂咧咧,但还是得老老实实的拎着药桶。外面雨势太大打伞也不顶用,众人只能穿上蓑衣,一出门裤脚就被浇湿,忍着黏腻的感觉往雨幕里冲。
刘义拎着最后一桶。
往外走的时候,余光隐隐瞧见好像有什么人过去。
刘义侧头去看,却什么都没瞧见。
可能是飞鸟吧,刘义没多想。
雨势越发的大了,刘义怕有雨水渗进药里,赶紧拎着桶往前走,低垂着脑袋注意路面,怕摔倒后将药弄撒了,那可就遭了。
走着走着,忽然听见有人的尖叫声。
刘义赶忙看过去,雨幕挡住视线,什么都瞧不清。
莫不是谁摔倒了?刘义急了,摔出个好歹可咋办啊。
紧着往那边走,但走出了老远也没瞧见人,这是怎么回事?
……
送完药回去,就见有个士兵站在门口,招呼刘义道:“刘大夫,将军叫大夫们都过去。”
来这里许久,刘义还从未和两位主将打过交道。他好奇问道:“是有什么事情吗?”
冷不丁见大人物,还有点紧张。
“我也不知道,大夫过去便知。”
“好,我这就去。”
刘义是最后一个回来的,他估计其他人早就到了。
果然,守门的士兵放他进去,透过开着的大门,看见会客厅堂里齐刷刷的站着大夫们,刘义赶紧小跑着过去,在角落里找到阿炎,同他站在一起。
屋里安静如无人,上首处坐着吴大将军和封将军,剩下还有几个人,刘义没敢细看。
除此之外,屋里屋外都是带武器的士兵,瞧着阵势隐隐不对。
刘义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时候吴大夫开口了,“你们当中有和蛮族人勾结的内奸,现在给你们立功赎罪的机会,站出来保尔等一条性命。”
犹如水如油锅,当即炸开了。
“什么,内奸?怎么会有内奸啊?”
刘义也有点懵,小声问阿炎:“内奸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啊,肯定不是我们啊。”
阿炎不知所措,只摇头,说听听将军怎么说。
吴大将军摆摆手,傅长黎走了出来。
一身黑甲的青年面容冷峻,如鹰般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
“最后的机会,抓不抓的住,看你们自己了。不要以为蛮族人占了晋城,你们的家人会好过。只要有一个蛮族人闯入,诸位的家人性命不保。”
众位大夫吓的哆嗦,还是年岁最大的魏大夫敢开口,皱着眉头道:“傅校尉,你到底什么意思?我们是军中大夫,怎么可能是内奸?”
“是啊,就算军营里有内奸,也不可能是我们啊!”
其他的大夫也纷纷开口,但就是没人站出来。
傅长黎朝着吴大将军看了一眼,吴将军点头。
“最后的机会也没了,现在让我来告诉那个内奸,你是如何被发现的。”
傅长黎来回的踱步,那双含情眼明明是极为温柔的形状,但此刻冷的入骨。
“士兵们腹泻人数众多,调查的结果是伙头兵们用了去岁冬日里烂菜叶,所以才导致此后果。”
魏大夫皱眉,但什么都没说。
傅长黎接着道:“几位大夫给出的诊断也只是吃坏了东西,但其实士兵们是中了毒。”
“中毒!”
众人惊呼,刘义攥紧了拳头,紧张的不得了。
因为中毒的这个想法还是唐丝丝提出来的,他当时告诉魏大夫,但魏大夫不信。
“不可能。”石大夫没忍住,当即反驳,“中毒我们还看不出吗?”
傅长黎微笑:“中毒较轻,所以大夫们只以为是寻常的腹泻,若肯再仔细一些,说不定早就发现其中端倪了。”
傅长黎不是大夫,自然不懂病理。
这些都是唐丝丝告诉他的,她说怀疑是中毒,且她给了刘义方子,里面添了一味解毒草。
很明显,效果立竿见影,更是印证了唐丝丝所说,这场生病不是吃坏了东西,就是有人故意投毒。
“那么,谁能投毒,又是如何投毒?”傅长黎扫过在场的所有大夫,“就只有在座的各位有此能力了。”
魏大夫忍不住反驳,“傅校尉,虽说我们懂得医理,但不一定是我们下毒,还望将军明察。”
魏大夫是想让吴将军开口,但吴大将军什么都没说,还示意傅长黎继续。
“新的方子于腹痛腹泻有奇效,不少士兵们眼看着可以下地行走,投毒之人自然是坐不住了。所以我们给他创造机会,让所有大夫帮忙送汤药。”
听到这,刘义后背发凉。
怪不得今天所有大夫都来了,那这么说,他之前的不是错觉,是有人暗中监视他?
“果然,内奸按捺不住出手了,将毒粉洒在药桶里。”
刘义面色刷白。
这么说,大夫里果然有内奸,会是谁?难不成是石大夫?
几个平日里吆五喝六的大夫成了刘义的怀疑对象,甚至刘义还怀疑石大夫。
因为他觉得,阻拦用唐丝丝开的方子之人,是最有嫌疑的。毕竟如果按照军中大夫的方子,那些士兵还要拖延许久才会痊愈。
从这个角度出发,刘义甚至开始怀疑魏大夫。
此时,就见傅长黎冰冷的视线越过人群,落在了刘义这。
众人随着他看了过来,刘义打了个激灵。脱口而出:“不是我!”
傅长黎的目光略过他,定在刘义身侧。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周炎。”
轰的一下,刘义脑子里像是炸开了焰火。
阿炎?怎么可能是阿炎?
他僵硬的转过脑袋,这才发现,阿炎裤腿上都是泥泞。也就是说,当时听见的一声尖叫,就是阿炎。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场雨来的急,连着下了三天。
傅长黎也三日未归,唐丝丝坐在家里,不由得有些担心。
“也不知道他伤口长的怎么样了,有没有好好休息。”
福海劝解:“姑娘放心,我家世子厉害着呢,肯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唐丝丝笑了笑:“我知道他很厉害呀,可是厉害的人也需要旁人的关心,我就是想关心他。”
福海愣住。
恍然发觉,他跟着傅长黎这么多年,好像除了唐丝丝,没人真正的关切过他家世子。
从小在侯府,侯夫人赵樱兰偏爱二公子而冷落世子,或者说,她觉得侯府世子就该独当一面。
可是那时候的世子还是个孩子啊。
后来世子遇见了唐丝丝,俩人相伴着长大。福海不由得记起来,好像只有和唐姑娘在一起时候,世子才是真正的放松快乐。
是啊,福海想,世子也是人啊,他也需要关心。
福海暗暗下定决心,从现在开始多关心他家世子。
下午时候,大雨停了,道路泥泞不堪,福海琢磨着世子最讨厌这等脏污的路面,怕是得等路面再干爽一些才会回来。
于是福海只做了三个人的晚饭。
但没想到,傅长黎骑马归来了。
青年照旧穿着黑甲,也不知怎么回事衣裳湿透。福海赶紧关心道:“世子,你衣服都湿了,赶紧换一身吧。”
见傅长黎往房间走去,福海还先一步上前开门,请傅长黎进屋。
傅长黎蹙眉:“做什么?”
福海:“关心世子啊。”
傅长黎瞥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砰的一声关上门,告诉他送来热水洗澡。
旁边房间里,唐丝丝听见动静探头探脑,“长黎哥哥回来了?”
福海正在挠头,寻思着自己关心的方式不对吗?
“哦,回来了,我给世子送水洗澡。”
唐丝丝:“你等一下。”
过了会,唐丝丝将药拿过来交给福海,道:“把这个也一并送过去。”
福海刚要接过,唐丝丝又收回手。“罢了,让他先洗,我一会亲眼瞧瞧才放心。”
本来以为会有再次给长黎哥哥上药的机会,但洗澡之后的傅长黎伸出一只手将药拿过去,留下一句:“我自己来。”
然后将房门关的严实。
这番举动给唐丝丝逗笑了。
她的长黎哥哥怎么像是姑娘啊,方才她明明瞧见他面红耳赤的模样。
还挺……挺勾人的。
唐丝丝按捺着跳跃不已的心,LJ喜滋滋的回了房间。
没几天,路面就晒干了,唐丝丝开始担心蛮族人卷土重来,但急也没办法,该做什么还是要做什么。
于是唐丝丝继续摆摊看诊,一天下来挣了不少钱。
傅长黎的伤势好了,已经不需要再涂药了,唐丝丝暗暗觉得可惜。
唉,本以为还能再摸摸他的腹肌呢。
入了四月后,唐丝丝掐着手指头算老爹什么时候能到晋城。没想到下午接到消息,说傅长黎几日后返京!
“真的啊!那我们可以一起回京城了!”
能和长黎哥哥一起结伴回去最好了,唐丝丝笑的眉眼弯弯。
“不,你和福海先走。”傅长黎道。
“为什么?我们一起走嘛。”
傅长黎如实说道:“我要同蛮族使者一起进京。”
唐丝丝不明白,“蛮族使者?难道,他们降了?”
傅长黎颔首,唐丝丝惊喜的睁大眼睛,一双杏眸清澈的映出傅长黎的影子,青年面含微笑,眸子里都是柔情。
“太好了,那我们就不用再打仗了!太好了!”
“所以你和福海先走,我们在后面。放心,会派一队人保护你。”
唐丝丝:“还是一起走有个照应。”
傅长黎皱着眉头不同意。
“此番蛮族使者团来了二十余人,他们性情暴戾,还是不要接触为好。”
他都这样说了,那唐丝丝只能答应。
不过当天晚上,唐丝丝就反悔了,气势汹汹的站在门口等傅长黎回来。
暮色四合,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升起滚滚浓烟,平静的烟火气扑面而来。
当马蹄声响起时,唐丝丝抬头,看见棕红色马匹上的青年微微弯着脊背,面容成熟带着坚定。
恍然间,唐丝丝想起第一次见到傅长黎的时候。
那时候一群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们骑着马去村子里,唐丝丝一眼就看中了样貌脱俗的傅长黎。
少年人倔强的面孔与现在的面庞重合,唐丝丝将手放在心口处,感受到自己心跳的越来越快。
傅长黎下马之后,便见到樱红裙子的小姑娘脸蛋红扑扑。
“哪里不舒服吗?”傅长黎问她。
“没有。”唐丝丝有些恼羞,又想到今日得到的消息,那点羞涩不见,就剩下恼怒了。
“你不想让我同你一起走,可为什么还要护送吴姑娘?”
与吴雅兰相比,唐丝丝自认为他们的关系更亲近才是。
“你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傅长里也是忽然接到吴大将军的嘱托,说让他带着吴雅兰一同上路回京城。
“这你就别管了,反正你今天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不高兴。”
在傅长黎面前,唐丝丝不必懂事,甚至随心所欲。
小姑娘气鼓鼓的,本就圆圆的脸蛋更像是一轮明月似的。
怪不得有人形容姑娘家的“面若银盘”,果然可爱的紧。
心里这样想,面上却不动声色。
傅长黎道:“那怎么样你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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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丝丝早就想好了,她娇嗔道:“我也要同你一起回去,一路相伴。”
那个吴雅兰摆明了喜欢他,若是俩人独处那么久,岂不是容易日久生情?
唐丝丝可不想让旁人抢走傅长黎,他那么好,世上只有一个这样的长黎哥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怕傅长黎不应,唐丝丝还拿出小时候的招式,拽着他的衣摆撒娇。
“带着我吧,我肯定很听话的,而且有我这样一名大夫跟着,若是碰见什么事情也可以很好解决的。”
傅长黎低下头,瞧见她乌溜溜的眼睛,任谁也不可能拒绝这么娇憨的姑娘。
于是傅长黎薄唇轻抿,半响之后道:
“不行。”
唐丝丝瞪大了眼睛:“啊?”
当天夜里,到了该睡觉的时辰,但唐丝丝坐在小院子里,仰头望天。
福海叹气,劝道:“世子也是为了姑娘好,万一蛮族人包藏祸心怎么办,世子担心姑娘的安危。”
唐丝丝故意重重哼了一声。
四月的夜晚凉如水,家家户户都关门门窗睡觉,但傅长黎的房间却是窗户大开。
他就坐在书桌旁,侧头便能瞧见唐丝丝的背影。
尽管她脸圆,可身形看着还是恰到好处的纤细。
小时候那个圆嘟嘟的小孩子长大了,知道怎么拿捏别人了。
傅长黎摇头,关上窗子。
听见关窗声,唐丝丝不可思议的回过头。“他怎么能关窗?”
唐丝丝伤心了,她觉得傅长黎对吴雅兰与众不同,莫不是他也如其他的男子那般,喜欢身材苗条纤柔的姑娘?
坐在那胡思乱想,冷不丁阿嚏一声。
下一瞬,房门吱呀打开,月色下的傅长黎沉着脸,对着正揉鼻子的姑娘道:
“不去睡觉要做什么?还是你想熬垮自己的身体,就是不想与我同行?”
唐丝丝的表情先是恼怒,然后是震惊,随后是欣喜若狂。
一阵风似的起身,留下一句睡觉啦就回房间。
没反应过来的福海杵在那,傅长黎冷声道:“怎么,你不睡觉是要吸收日月精华修仙吗?”
福海:……
啊?迁怒我做什么啊?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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