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阿炎被抓走后就再也没回来, 刘义这几日不知道自己怎么过来的,浑浑噩噩。
他还是无法相信, 阿炎竟然会叛国。
“傅校尉,如果阿炎真的想害死我们,就不止是下泻药了,所以能否看在这点上,从轻处置?”
傅长黎早上刚入军营就被刘义拦住了,看出来好兄弟是内奸一事,对刘义打击很大, 整个人都透着疲惫,下巴全是青茬,衣服遍布褶皱。
“叛国一罪,你可知按照大历朝的律法,他该就地问斩。”
刘义眼睛有点红, “我知道,傅校尉, 我知道他做错事, 可你也听见他说,他有个妹妹三年前采药时候被掳走,那些蛮族人拿他妹妹威胁他啊,他也是逼不得已。”
事情还要从冬日时候说起,那时候阿炎就已经和蛮族人取得联系了。每次出去那片樟树林,阿炎都会接收蛮族人的指令,在最后一次的指令里则是让他下毒。
阿炎手里有蛮族人给的毒药,只需要投放在军中的井水里, 所有人都无可避免。
但阿炎犹豫之后换成了腹泻的药。
他以为这样算是交差,没想到事情偏离了他的想法, 蛮族人借机攻打,差点酿成大错。
但阿炎没法回头了,为了妹妹能回来,他还是再次下药,被暗中跟着的人看见,坐实了他的身份。
“刘大夫,我想,你没见过蛮族人,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性情。三年的事情,他妹妹在不在人世都不一定了。”
甚至经历了什么样的痛苦,外人都不得而知。
傅长黎拽着缰绳,不咸不淡的道:“不管如何,他的罪名成立,你不必再找人求情了,否则容易连累你自己。”
说完,傅长黎不再理会刘义,策马远去,刘义在后头喊:
“傅校尉,那可否绕过他们家人性命?”
阿炎曾说过,他家中还有个想女儿哭瞎了眼的老母亲,按照大历朝律法……叛国者家人并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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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
唐丝丝忙活收拾东西,喜滋滋的说道:“终于回家了,可以见到爹爹还有秀云姨,以及姑母一家,对了,我还要买点东西给小娃娃当礼物。”
不止小孩有,大人也要啊,所以这天唐丝丝忙活了一上午,总算是将东西采买齐全。
到家的时候,傅长黎意料之外的正坐在院子里擦拭他的配剑。
换下黑甲的青年身形劲瘦,他安安静静的坐在那自带一股洒脱之感。
若是不知道的,只以为他是个浪迹天涯的剑客。
以往那个矜贵的侯府小世子,如今丰朗神俊,一举一动带着潇洒不拘。
唐丝丝笑着凑过去。
好像自从除夕过后,就很少在白天见过他,每次回家都是披星戴月。
“长黎哥哥,今天怎么回来这般早?”
唐丝丝很高兴,那他们就可以一起吃晌午饭啦,还能一起吃晚饭,饭后叙话聊聊天。
虽然住在一个屋檐下,但相处时间少的可怜。
这些日子在准备护送蛮族使团事宜,解决好了傅长黎就回来了。其实说是护送,实际上是监督。
此次若蛮族不降,下场只会更惨。
唐丝丝都听福海说了,说蛮族有个重要的人物被擒,所以他们群龙无首,这才说归顺。
但这些唐丝丝不懂,她只知道她的长黎哥哥不用再上战场,晋城的百姓们也能过上好日子了。
好事,天大的好事啊!
“回来教你骑马,寻梅长大了,合该骑着试试。”
傅长黎怕回程路上枯燥无味,若是会骑马还能添些趣味,免得路途烦躁她心情郁闷。
“真的啊!”
唐丝丝兴奋的让红梅将东西放屋里去,她则是拉着傅长黎道:“走吧,那我们现在就去。”
“等等,你去换身衣服。”
唐丝丝低头,自己穿了一身裙子,确实不方便。
“但我没有骑射服啊,要现在去买吗?”
傅长黎下巴抬了抬:“你房间有。”
唐丝丝笑眼弯弯:“你给我买好了?谢谢长黎哥哥!”
小姑娘提着裙摆,背影欢快的像是展翅欲飞的蝴蝶。
傅长黎忍不住唇角翘着,只觉得现在岁月静好,让人全身都放松下来。
屋里,唐丝丝快速的换好骑射服,意外的合身。她对着镜子来回照,总觉得发型不配。
“红梅,你帮我梳个男子发鬓吧,利落一些。”
“姑娘,我帮你把多余的发饰拿掉,这样会显得清爽干练,不用非梳男子发鬓。”
“也行,但一定要好看呀。”
唐丝丝坐在那对着镜子照,红梅帮忙重新梳理了头发。
外面等着的傅长黎看了一眼天色,再看看唐丝丝的房门,不明白怎么换了这么久。
刚这样想,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少女依旧是双鬓,不过将其他的装饰取下,只戴了一朵粉嫩的绢花,和身上的骑射服颜色相得益彰。
薄薄的衣料裹着美好的身躯,恰到好处的玲珑婀娜,调皮娇俏。
扬起一张笑脸,唐丝丝眉眼弯弯,还转了一圈,问傅长黎道:“怎么样?”
傅长黎只嗯了一声就抬脚往外走,后头唐丝丝追着他问。
“到底怎么样啊,好看还是不好看呢?”
傅长黎还是嗯,也没说好不好看。
不过他一直勾着唇,昳丽的眉眼此刻温柔至极。
因着有傅长黎在,所以红梅和福海就在家等着。
没过一会有人敲门,正在劈柴的福海疑惑,莫不是世子他们落了什么东西没拿?
打开门福海吓了一跳,“刘大夫?”
……
城里自然无法策马奔腾,傅长黎让唐丝丝骑着他的踏风,他则是骑着她的寻梅,二人朝着城外去了。
等到了宽阔地带,傅长黎下马,先是让唐丝丝摘了一把草喂马。
“先和寻梅建立信任关系,让它知道你是它的主人。”
唐丝丝明了:“这很简单啊,看我的。”
挑挑拣拣,弄了好大一把,唐丝丝凑过去喂寻梅,见枣红马儿吃的香,唐丝丝笑的开怀:“寻梅,我是你的主人,你每天都能见到我,应该记得我吧,还有他,他也是你的主人。”
唐丝丝说的认真,像是说悄悄话似的,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
踏风则是打了个响鼻,像是在暗示傅长黎它也要吃草。
傅长黎淡淡的瞥了它一眼,踏风便老老实实自己低头吃草了。
青年抱胸而立,满山的景色都成了陪衬。
每日忙碌的傅校尉恍然,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耗费这么多时间来陪一个姑娘骑马。
过了会,唐丝丝摸着马儿的鬃毛,道:“长黎哥哥,寻梅很乖的,我每天都会给它梳毛,所以它认得我。”
“那就好,不过马鞍是旧的,我着人做了一副还没有好,等出发前再换上。”
“没关系,新旧都一样用的。”
接下来就是傅长黎手把手指导唐丝丝如何骑马,唐丝丝上手很快,她原本就在红梅那学了一些,所以已经可以骑马走一段了。
“腿痛的话记得说。”
小姑娘皮肤细嫩,哪怕傅长黎将马鞍改造过不会磨大腿,傅长黎也担心她难受。
“出来逛逛真好啊。”
唐丝丝坐在马匹上,傅长黎牵着寻梅的缰绳,远处是穿了绿纱衣的青山,层层叠叠,鸟语花香,仿佛叫人忘却一切的烦恼。
“长黎哥哥,你也骑马,缰绳给我就好。”
说出来让人笑话,曾经唐丝丝还做过这样的梦。梦境里,她和傅长黎骑马游山玩水,好不快活。
其实说出来也没什么,可唐丝丝对傅长黎的感情很复杂,她确定自己对他不止是依赖,所以更难以启齿。
傅长黎依她所言,骑上自己的马匹,两匹马并驾齐驱。
不过汗血宝马每日都要跑一跑,所以等唐丝丝玩累了之后,傅长黎叫她在草地上歇着,他骑马奔了出去。
湖青色的衣衫,素净的颜色洗去从战场上带来的戾气,让青年面皮越发的俊美。
轻风拂过他的面颊,他唇角翘着,意气风发。
“长黎哥哥好厉害!”
唐丝丝忍不住双手拢在嘴边大喊他的名字,欢声叫着,喜悦充斥着胸膛,只想和他这样天长地久。
激动愉悦混杂,唐丝丝涨红了脸,在傅长黎回来后,小姑娘跑上前,背在身后的手忽地亮相,捧着一束开的正旺盛的鲜花。
明黄色的花儿开的正艳,傅长黎的视线从花儿划过,落在杏眸璀璨的脸上。
人比花更美艳。
“长黎哥哥,送你。”
唐丝丝心潮澎湃,只觉得自己的心跳的厉害,好像非要做点什么才能平静。她忍不住上前一步,将花儿递过去。
长到这个年岁,傅长黎还是第一次收到旁人送花。
伸手接过,碰触到温热柔软,虽转瞬即逝,但青年的喉结上下滑动,他立刻垂下眸子不再看她。
花儿的香气扑面而来。
但馨香远远不及少女身上的味道好闻。
傅长黎暗自深深吸了一口气,却忽地浑身僵硬。
他在做什么?
傅长黎蹙眉,暗道自己当真是疯了,竟然做出如此龌龊的行为。
摒弃了奇怪的念头,傅长黎继续教唐丝丝骑马,还告诉她遇见危险情况该如何自救。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了。
唐丝丝累的小脸红扑扑,傅长黎问她:“想再玩一会还是回家?”
好不容易俩人可以独处,唐丝丝当然要再停留一会了,能和傅长黎独处,唐丝丝喜上眉梢,笑声就没断过。
可一炷香之后,这片“世外桃源”迎来了不速之客。
唐丝丝撇着嘴,不明白吴雅兰怎么知道他们在这。
而且吴雅兰也穿着骑射服,还叫傅长黎教她骑马。
唐丝丝低头,用脚尖去踢地上的石子。
小石子遭受无妄之灾,被踢来踢去。
脚下的草地被少女踩踏的不成样子,杂乱的像是她的心情一样。
唐丝丝想,傅长黎是吴大将军的手下,估摸着怎么也得给吴家这个面子。
教骑马嘛,也没什么大不了————才怪!
反正唐丝丝心里咕嘟嘟的开始冒酸水。
她想,如果傅长黎答应教吴雅兰,那她扭头就走,左右她也学会骑马了,大可以自己骑回去。
话是这样说,但唐丝丝忍不住偷偷望过去,想看看傅长黎会怎么应对。
就见傅长黎微微蹙眉,道:“抱歉吴姑娘,我们要回去了。而且我瞧你方才骑的不错,想必将军已经教过你。”
吴雅兰一噎。
是啊,她从小就会骑马,没想到暴露了。
不过吴雅兰不放弃,力争俩人相处机会,于是道:“还是想请傅世子帮忙指点指点,我瞧着方才世子在教唐姑娘,莫不是世子不想教我?”
这话可叫人没有退路,碍于面子也要教吴雅兰。
吴雅兰成竹在胸,微笑着等傅长黎的回答。
“对,我不想教你。”
谁都没想到傅长黎如此利落拒绝,吴雅兰不知所措,双叶则是目瞪口呆。
啊?竟然这般不给吴家面子吗?
在场的人只有唐丝丝高兴的不得了,暗道长黎哥哥做的好!
傅长黎说完就朝着吴雅兰点点头,然后扶着唐丝丝上马,二人离去。
“姑娘,傅世子未免太不识好歹了!”
吴雅兰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发愣,双叶则是为自家主子抱不平。他傅长黎不就是长了一张好看的面皮,不就是能力强了一些吗?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啊?
双叶道:“姑娘别气,等咱们回京城了,提亲的门槛都得被踏平!才不稀罕这个傅世子。”
吴雅兰转过头,双叶好似瞧见她眼睛里燃烧着一把火。
“那个小丫头哪点比得上我?我不服。”吴雅兰道。
此刻的吴雅兰只想争一口气,证明自己不比唐丝丝差。
但这些,唐丝丝并不知道,她也从未生出过和旁人攀比的心理。
不过嘛……有些事情她需要确认。
唐丝丝偷偷觑着傅长黎,几次欲要张口,又咽了回去。
半响之后,还是傅长黎先开腔:“怎么了,想说什么?”
寻梅乖巧,马背上也安稳,但不知怎么回事,唐丝丝总觉得一颗心乱晃。
捏着缰绳的手收紧,唐丝丝努力让自己语气平平。
“就是想问问长黎哥哥,方才你那样说,会不会得罪吴家?”
“不会,”傅长黎直接答道。
吴雅兰的示好傅长黎自然看得懂,他不想接受早点挑明罢了。
“那……长黎哥哥,你为什么愿意教我啊?”
问完这句话,唐丝丝紧张的都要无法呼吸了。
他会怎么说?会是她想要的那个答案吗?
轻风送来傅长黎的回答:“因为你是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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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妹妹……
又是妹妹!
唐丝丝瞬间恼了起来,明知道傅长黎的回答没有任何问题,可就是一股无名火乱窜,烧的她心里难受。
总是拿她当孩子,可她明明已经长大了啊!
为了证明自己是大人了,唐丝丝弯下腰握紧缰绳,喊道:“我们比赛,谁赢了就答应对方一件事。”
傅长黎挑眉,刚要说他的是汗血宝马,已经不公平了,然而话还未说出口,淡樱衣衫的少女策马奔了出去。
傅长黎唇角弯弯,紧随而上。
……
结果可想而知,傅长黎“不敌”唐丝丝,得答应她一件事。
“说吧,想要什么?”
回到家,傅长里将马儿栓好,问唐丝丝,大有她只要开口,天上的星星都摘给她的意思。
但唐丝丝还在和自己较劲,心情不虞,所以说了句,“待哪天我想到再说。”
其实她早就想好,那就是让傅长黎不许再拿她当妹妹。
但现在时机不对,唐丝丝打算找到最合适的时候挑明此事。
说完,唐丝丝抬脚进院子回房间了,傅长黎眉头下压,敏锐的察觉到她心情不好。
不过,为什么?
少女的心思难以捉摸,哪怕是同她一起长大的傅长黎也想不通。
翌日,傅长黎回军营,唐丝丝则是招呼福海和红梅帮忙,将后院里成熟的药材摘下。
“姑娘,这些没长好的怎么办?”
“不要了,带回去也种不活,这些药材只有晋城这边才常见,京城没有的。”
其实也有,不过价格不便宜。
少女手指上都是泥土,不过她完全不在意,沉浸在收获草药的欣喜里。
所以当刘义求到她面前,说完事情始末后,唐丝丝的笑容僵住。
阿炎,是内奸?
刘义知道唐丝丝也无法相信,但这就是事实。
刘义眼珠遍布红血丝,这几日的奔走让他疲惫,最后只能祈祷唐丝丝能帮上忙。
“我知道他犯了大历朝的律法,但唐大夫,能不能劳烦你说说情,让我去见见阿炎?看守之人不让我进去,我也是没办法了。”
作为好兄弟,想要送他最后一程。
唐丝丝懵懵的点头:“我试试吧,有消息了告诉你。”
……
晚上用完晚膳之后,傅长黎告诉几人五日后蛮族使者进城,不会停留直接出发,叫他们收拾好东西。
见他起身,唐丝丝也站起来跟了出去,福海和红梅收拾碗筷。
“长黎哥哥,我有事想要拜托你。”
在院子里追上人,傅长黎转身,身材颀长的男人垂眼看她,“想到了?”
他说的是赌约。
唐丝丝心里遗憾,但面上坚定:
“对,长黎哥哥,我想请你帮忙,让刘义去见见阿炎,可以吗?”
傅长黎面色倏然变冷:“刘义来找过你?”
唐丝丝叹气:“是的,他将来龙去脉都同我说了,我瞧他怪可怜的,想着帮帮他。”
“唐丝丝,你只赢了这一个赌约,十分珍贵,确定要为了刘义用?”
唐丝丝郑重点头,少女声音软糯,但语气坚定:
“是的,可以吗?”
傅长黎静静的看她。
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真的长大了。
她有一颗赤子之心,有满腔的善意。
这样好,但也不好。
若是哪日他不在她身边,怕她被旁人利用。
于是傅长黎轻声嘱咐了许多,说完之后,他道:“我方才说什么了,重复一遍。”
唐丝丝满脑子疑惑。
“长黎哥哥,我看起来很傻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该怎么证明她一点都不傻,且很聪明?
第 92 章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日头大的让人眯眼。
但再往前踏入几步,便陷入了黑暗里, 只有前面火把微弱的光亮。
地牢里潮湿腐败的气味扑面而来,刘义捂着口鼻,跟着士兵往前去。
弯弯绕绕不知道拐了几个弯,来到一处牢门前。
“只有一刻钟,刘大夫麻烦快些。”
刘义点头哈腰的表示感谢,还悄悄塞给士兵一把铜板。士兵满意的离开,刘义赶紧看向牢房里的阿炎。
被关了这么多天, 阿炎早就没有之前的少年意气风发,他披头散发的靠在墙边,双目无神,若不是胸膛在动,怕会被旁人误会为已经死了。
“阿炎, 阿炎,是我啊。”
刘义凑在木质栏杆缝隙喊人, 阿炎竟然不应声像是没听见。
刘义弯腰捡起一块指甲大的石子朝着阿炎扔过去, 阿炎像是上了锈的铁人,极为缓慢的转过头。
“义哥。”
阿炎哑着嗓子喊人,刘义哎了一声,眼睛湿润了。
他和阿炎认识了很多年,俩人拜在一个老大夫门下,算是同门师兄弟。后来阿炎走了,这才许久没联系。
直到这次来晋城支援,二人重逢。
那几年刘义不知道阿炎在哪, 直到这件事爆出来,阿炎才和他吐露实情, 原来阿炎的妹妹丢了,他这些年一直在找妹妹。
阿炎说,“以为是人贩子拐跑了,我就一条街一条街的找,一年一年的各处跑,盼着哪天在街上碰见个小女娃,她哭着跑过来叫我大哥。”
可没有,没有妹妹的任何消息。
后来,阿炎才知道妹妹让蛮族人掳走了,他们用妹妹威胁他做事。
“义哥,”阿炎受了军棍,爬过来的时候,屁股上血液变成了黑色,衣裳破烂,能瞧见里面的肉也在溃烂。
“我后悔了,义哥。”
他爬过来之后,刘义拽着他的手,再也忍不住哭了。
“你好傻啊阿炎,你……”
刘义说不出话,事已至此,说那么多有什么用呢,谁也救不了阿炎了。
“是,是我的不对,”阿炎像是身体虚弱,说一句话就要停下喘口气,“我不该叛国做内奸,但我最后悔的是,那天小兰说去山上采药,我怎么就没跟着去。”
悔意像是一把钝刀。
但依然能刺的阿炎心脏血肉模糊,疼的他想呐喊。
“如果那天我跟着一起,说不定我们晚上可以照常回家,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了。”
阿炎哭了,流下的泪是掺着血,两道泪痕往下流,痛不欲生。
“我恨他们,可是我想要救妹妹啊。”
顿了顿,阿炎抬头问刘义,“义哥,你说我妹妹现在在哪,她过的怎么样?”
那日傅长黎说的很明白,妹妹小兰说不定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刘义也这样觉得,但他张口说道:“她会好好的,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孩子,幸福美满。”
明明是谎言,但阿炎满足的笑了。
“那就好,那就好。”
阿炎处刑的那日,吴将军要求所有人都来观刑。
行刑结束,刘义过去为阿炎收尸。
等处理好一切后,刘义同众人告别,说要回老家。
临走之前,刘义再次求到了傅长黎这。
“傅校尉,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二人站在马厩前,傅长黎正在给踏风梳理毛发。他淡声道:“既然知道是不情之请,那就别说了。”
刘义讪讪的笑,“之前探监的事情还没谢过傅校尉,谢谢你,也谢谢唐大夫。”
傅长黎未言语,低头给踏风添草料。
就听刘义小声的道:“如果可以,校尉可以帮忙打听阿炎妹妹的消息吗?她叫小兰,模样和阿炎生的很像,个头……不知道长多高,但应当和唐大夫差不多,俩人年岁也一样……”
傅长黎的态度不明,刘义内心也觉得不太可能找到小兰,所以他说了几句就停下。
他局促的搓了搓手,“抱歉,我知道这是无理请求,算了,校尉,我走了,帮我和唐大夫说一声,谢谢。”
刘义朝着傅长黎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淡淡的声音:“我会尽力,但不一定能找到。”
刘义激动的转过身,大声道谢,连连弯腰。
这一刻,似乎他成了小兰的哥哥,成了阿炎。
……
蛮族使者入城那日,唐丝丝已经上了马车。
赶车的是福海,听从傅长黎的嘱咐,等到蛮族使者团走到前面一里地远的地方,他们再跟上。
要从晋城最中央的街道一路穿过去,从另外的城门出去。
蛮族使者团约莫二十余人,除了中间的马车外,全部都是骑着高头大马。
明明四月份的天气还冷着,但他们竟然穿的单薄,甚至露着胳膊,上面遍布图案,像是张开獠牙的猛兽,吓的围观小孩嚎啕大哭。
有个蛮族人循着声音望过来,他身材壮硕,交襟的衣服像是麻袋,邋遢的系了条布不让衣服松开,露出小臂,上面乌黑的图案,看不大清是什么。
他呲牙咧嘴,小孩被吓的往娘怀里钻。
蛮族人皮肤被风吹日晒黝黑如石头颜色,瞧见嫩白的妇人,蛮族人登时不怀好意的笑了,甚至调转马头要往这个方向来。
妇人吓的脸煞白,立刻抱着孩子往人群里躲,而蛮族人的举动也引起百姓们的注意,立即有个老妇人抓起篮子里的烂菜叶,朝着蛮族人扔去。
“滚远点!”老妇人大喊。
有人带头,那些早就准备好的百姓们纷纷从挎篮里掏出臭鸡蛋和烂菜叶往蛮族人身上扔,还叫骂着,来发泄这些年蛮族给他们带来的痛苦。
方才那个蛮族人脸上糊满了腥臭的鸡蛋,脑袋顶着两片烂叶子,恼怒的吼叫,像是山间的野兽,吓的百姓们四处窜逃。
这边的动静自然引人注意,唐丝丝掀开车帘朝着前面瞧过去,但离的太远看不清楚。
倒是在她前面的吴雅兰能看个真切。
傅长黎已经驱马过去了。
这时候蛮族不少人下马,眼看着就要和百姓们打起来,尤其是第一个被扔臭鸡蛋的蛮族人——
那夺哈,狠狠地拽过老妇人的篮子,直接掼在地上,再用强有力的腿踩个稀烂。
那夺哈一只手就将朝他吐口水的老妇人拎起来,恶狠狠的道:“我要杀了你!”
老妇人的衣襟发紧,脸憋的通红,双脚也渐渐离地,却依旧朝着那夺哈吐口水。
“呸!滚出去!”
那夺哈怒从心起,当即就要折断老妇人的脖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在这时,那夺哈倏然后退一步。
下一瞬,便有一支箭矢落在他方才的位置,若是他没躲开,那支箭就会插在他胳膊上!
那夺哈转头,就见一青年策马而来,手中一把巨弓拉满,对准他的方向!
“傅长黎,你做什么?”
那夺哈不得不松开老妇人,然而刚喊出这一句,箭矢已经飞速而来,那夺哈躲闪不及,赶忙用刀阻拦。
叮——箭矢被打落,但巨大的冲击力让那夺哈的虎口震烈开,当即血流如注。
而此时,傅长黎已经来到了身前,继续用箭矢对着他,冷冷的道:
“若你再敢做出伤害百姓的事情,这支箭将穿过你的脑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夺哈冒出一身冷汗。
只因为傅长黎杀过不止一位首领,他的名字早就响彻整个蛮族大地。
人人都说,碰见傅长黎立刻逃,用他们大历朝的话来说,傅长黎就是玉面阎王,专门收割人性命!
那夺哈乃是护卫队长,他不动,其他人立刻安静下来。
傅长黎稳稳坐在马上,弓箭不曾离手,甚至越拉越满,大有动手的意思。
半响之后,那夺哈败下阵来,重新上马,夹着马肚子朝着马车去了。
傅长黎收回弓箭,围观的群众们立刻拍手叫好!
傅长黎视线定在那夺哈的身影上,看见他弯腰对着马车里的人说了什么,还回头看了他一眼。
车里坐着蛮族最大部落的公主,也是此次使团的主心骨。
不过傅长黎扯了扯唇角,完全不在意。
这种打骂蛮族人的现象一直持续到出城,很明显,傅长黎故意不管,而蛮族人也气的不轻。
不过蛮族人也安分不少,一直到了晚上扎营安寨,他们也没再惹是生非。
因着是在野外,所以傅长黎将黑甲兵妥善安置好位置,保证既能防外敌,也能防蛮族人。
蛮族人聚集在一起生了堆火,傅长黎则是去后面和唐丝丝会和,叫她晚上在车里住别出来。
“野外夜晚冷,记得把被子盖好,你和红梅就在车里,让福海睡在车外面。”
一直在旁边的福海面无表情,早就习惯自家世子爷这般对待了。
唉,那有什么办法啊,只能保护好唐姑娘,让世子爷少担心。
嘱咐了好一会,唐丝丝都笑着点头应下,然后从桌子上递来一个油纸包。
“这是什么?”
有油渍渗透,瞧着像是肉食。
“烧鸡,城中最好吃的那家烧鸡,我叫福海买了几只带着,估摸着能吃到明天晚上。长黎哥哥,你多吃点。”
傅长黎颔首,拿着油纸包走了。
将营地外围巡查一遍,傅长黎靠在树下休息。
他的位置能将整个营地尽收眼底,而且距离唐丝丝的马车最近,若是有什么突发情况,他可先去救她。
上半夜巡逻的队伍有两支,其中一支是王学义带队,路过唐丝丝的马车时,王学义咳了咳。
唐大夫人美心善,听见有人咳嗽肯定不会置之不理。
果然,车帘掀开,里面的少女明眸皓齿,笑着道:“是你啊,我方才听见有人咳嗽,莫不是你哪里不适?”
王学义嘿嘿笑:“没啥,就是刚才吃馒头噎着了。”
他可瞧见唐大夫给傅校尉吃食了,路过的时候就能闻到香气。
唐丝丝手边还有一个鸡腿没吃,于是直接递过去,道:“我没吃干净的,不嫌弃的话你吃了吧。”
王学义高兴的接过来:“唐大夫严重,怎么会嫌弃呢,谢谢大夫啊!”
说完,美滋滋的啃着鸡腿,继续带队巡逻。
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也该换班了。王学义伸了个懒腰,告诉其他人休息,他则是去找傅长黎汇报情况。
树下,傅长黎本来是闭着眼睛,王学义以为他睡着了,想着还是不要去打扰,于是调转脚步往回走。
“王学义。”身后有人叫他。
“校尉,你没睡着啊,”王学义笑哈哈的过来,道:“一切如常,校尉放心。”
月色下,傅长黎的眼眸乌沉沉的,王学义被他盯的摸不着头脑,疯狂回想今日是不是有做的不对的地方。
没有啊,他跟着傅校尉这么久,不可能出错啊!
那校尉为何是这种眼神看他?
这时候,傅长黎不冷不热的说了句:“鸡腿好吃吗?”
王学义:!
大意了,竟然被校尉瞧见了!
可是,一个鸡腿而已,至于这般紧张吗?
王学义试探性的道:“要不明天休息时候,我给校尉买只烧鸡吃?”
傅长黎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王学义不敢说话了,赶紧借口困了溜走。
等到夜里快睡着时候,王学义猛的从地上坐起来。
“学义哥,你咋了,要尿尿啊?”李果揉着眼睛问。
“我想到了,”王学义小声的道。
他想到傅长黎为什么不高兴了,并不是因为他吃鸡腿,而是因为他吃唐大夫的鸡腿!
天呐!
王学义僵硬的躺下,李果迷迷糊糊的又要睡着,被王学义捅咕醒。
“果子,我发现一个秘密。”王学义压低了声音,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
李果眼睛都不睁开,哼哼两声算是应答。
王学义凑在他耳边道:“我发现傅校尉好像喜欢唐大夫。”
李果点了下头就要睡着,不过还是挤出一句:“你才知道啊。”
王学义震惊,“你早知道了?那你不说。”
李果迷迷糊糊的想,因为学义哥你是出了名的大嘴巴啊,若是叫你知道,岂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了。
……
翌日天刚亮,唐丝丝就醒了,红梅瞧见她垂着脑袋坐在那没动,也没去管。
好半响之后,外面的红梅都打水回来烧开锅,唐丝丝才神魂归位似的动了。
她打着哈欠收拾自己,因在野外不方便,所以只能简单洗漱。
随意的将发鬓整理好,出了马车,福海正借着火堆烤饼子,垫垫肚子就得出发了。
唐丝丝洗了把脸,用红梅揉好的柳树条洗牙,然后坐在石头上吃饼子。
不远处就是吴家的马车,吴将军不放心女儿,还派了一队侍卫保护。
吴雅兰早就在马车里收拾妥当才出来,免得被人瞧见蓬头垢面。
所以当看见唐丝丝后,她哼了哼,道:“粗鲁。”
丫鬟双叶赶紧拍马屁:“是啊,她只是个普通平民罢了,哪能和姑娘比啊,连姑娘的一个脚趾头都比不上呢。”
吴雅兰满意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过让她苦恼的是,怎么能找机会和傅长黎多相处。
她想了,若是这一路让傅长黎拜倒在她裙下,到时候回京直接提婚事,俩家今年就能结为亲家。
傅长黎态度是不明,但吴雅兰总觉得自己输给一个小丫头片子太丢脸!
她说什么也得争这口气。
于是吴雅兰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
啃饼子噎得慌,虽然还有烧鸡,但一早上吃烧鸡还是太过油腻了。
福海将放温的水递过来,唐丝丝喝了一口,没滋没味的。
远远瞧见吴雅兰的丫鬟往这边走,没一会就走到了跟前,她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类似于茶壶的容器,但花纹繁复,一看就价值不菲。
双叶趾高气昂道:“我家姑娘说了,一路相伴回京,往后要日日见面,所以这是给唐姑娘的见面礼。”
说着,将那茶壶放下。
眼见着唐丝丝惊讶不解,双叶心里暗爽:果然是土包子,这都不知道。
“刚煮好的燕窝,姑娘慢用。”
说完,双叶就走了,唐丝丝惊讶于燕窝是什么东西,甚至忘了道谢。
福海看明白对方的把戏,这是故意在讽刺姑娘没吃过燕窝是吧?
不是,谁家出门赶路还在路上吃燕窝啊?
唐丝丝打开盖子,好奇的闻了闻,没什么味道。
红梅担心吴家人下毒,唐丝丝倒出来一盏后仔细看了看,道:“没毒。”
福海:“她没理由下毒,再说她也不敢。”
世子爷在这,吴雅兰主仆也只能做些小动作罢了。
回去复命的双叶笑着道:“如姑娘所料,她果然没吃过。还是姑娘聪慧,这样既打了唐丝丝的脸,又不至于让傅世子不高兴。”
吴雅兰幸灾乐祸捂嘴笑:“慢慢她就会意识到和平民与贵女之间的差距,到时候无地自容,自然就退出了。”
这在后宅里乃是最高明的手段,没有硝烟的战争此刻打响。
中午休息时候,双叶又来送东西,这次送的是一碟精致的糕点,当然不是现做的,是从晋城出发时候带来的。
双叶还看似好心的提醒:“现在食用风味最佳,用的料子都是……”
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堆,双叶心满意足的走了,寻思着唐丝丝肯定羞愧了。
只是唐丝丝侧头看福海,“你记住她说什么了吗?”
福海望天:“没记住,真能说。”
红梅总结:“就是很好吃的意思。”
唐丝丝:“那犹豫什么啊,我们吃吧,一人一块再给长黎哥哥留一块。希望糕点有点滋味,别像早上的燕窝那么难喝。”
三个人并肩坐着,很快就将一块一两银子的糕点吃完。
唐丝丝意犹未尽的舔舔嘴。
“吴姑娘人真好,不知道还会不会给我们送吃的。”
第 93 章
从那天开始, 吴雅兰就时不时叫双叶过来送吃食,每次双叶回去都会禀告, 说快了快了,唐丝丝就要自惭形秽了。
但等啊等,一直等了五六天,吴雅兰看唐丝丝快快乐乐,甚至还有心情骑马闲逛,哪里有自惭形秽的样子?
吴雅兰气的身体不适,加上路途劳顿, 最后在落脚一处小城的时候病倒了。
吴家人急着去找大夫,但这是小城镇,没有出名的大夫,只能拽了赤脚大夫过来看,给开了土方子。
“你叫我喝这个?”
一碗散发着土腥气的东西, 浑浊的液体还飘着草叶子。
吴雅兰捂住口鼻:“赶紧拿走!”
双叶也没什么办法了,“姑娘, 你就喝了吧, 兴许好的快,到时候在路上不遭罪。”
傅长黎那个冷面冷心的人,还着人告诉她们明日一早出发,摆明了不想给她家姑娘休息时间。
就一个晚上,怎么可能休息好?
双叶为她家姑娘抱不平,埋怨道:“姑娘非要喜欢傅世子吗?我瞧着他不见得是良人。”
吴雅兰靠在床头,原本因傅长黎三个字滚烫的心,此刻极为的平静。
她说:“我不喜欢他, 我只是无法接受他愿意对一个普通女子示好而拒绝我。”
双叶明白了,所谓的嫉妒心。
因着没吃药, 吴雅兰的病情夜里又加重了,甚至开始说胡话。
双叶急的直哭,去找傅长黎。
这些人里除了唐丝丝没有第二个大夫,所以还未入睡的唐丝丝挎着药箱来到吴雅兰房里给她看诊。
床榻上的吴雅兰面色潮红满脸是汗,唐丝丝诊断后道:“寻常风寒而已,我先给她针灸去热,然后再喝一剂汤药,等明天早上起来就能好受不少。”
屋里除了丫鬟双叶所有人都要出去,一个时辰后,唐丝丝才从房间里出来。
“长黎哥哥,没事的,已经安稳睡下了。”
傅长黎颔首,目光在少女的脸上流连。
因为承担护送使者团的大任,所以俩人虽在一个队伍里,但能说上话的时候却少。
甚至还没有在晋城的时候相处时间多。
傅长黎接过药箱,轻声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
“好啊,正好饿了,只是这么晚了,哪里还有卖吃食的?”
傅长黎抿了下唇,叫唐丝丝回去等。
过了一会,傅长黎去而复返,端来两碗热汤面。
热气腾腾中,少女笑弯了眼睛。
“太好了,这几天赶路都没好好吃饭,晚上倒是吃炒菜了,不过我很想念这口面条呢。”
味道还行,就是面条煮的过于软烂了。
傅长黎吃了一口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好吃吗?”
深更半夜叫厨子起来煮面已经很不好意思了,于是唐丝丝贴心的说好吃,还将面条吃个精光,面汤喝了半碗。
傅长黎低垂眼眸,放在膝盖上的食指如同狗儿的尾巴,欢快的摇了摇。
……
蛮族人使团单独住一家客栈,所以唐丝丝上车的时候,只瞧见吴雅兰他们。
很明显,针灸加上喝药,吴雅兰面色已经恢复如常了,就是昨晚没吃东西,身体虚弱,得用双叶扶着。
见唐丝丝望过来,双叶哼了哼,小声道:“姑娘,别看她治好了你,她可能用一招以退为进,想让我们退出呢。”
所谓的挟恩图报呗。
意外的,吴雅兰没说话,她朝着唐丝丝点点头,唐丝丝回以一个微笑。
从那天起,吴雅兰对唐丝丝的态度就变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虽说还是会派双叶来送东西,但不全是吃食,有时候还有首饰。
甚至再次于城镇歇脚时,吴雅兰还会主动过来,问唐丝丝要不要出去逛逛。
“好哇,正好我要出去。”
在唐丝丝看来,吴雅兰人还挺好的,唐丝丝朋友少,难得有人和她示好,她便笑颜如花的应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唐丝丝笑容灿烂,吴雅兰心里五味陈杂。
她一直拿唐丝丝当对手看,使出了不少招式,但都像是打在棉花上似的,毫无效果。
经历这场病,吴雅兰看出来唐丝丝就是个心地善良的小姑娘,她什么都不懂,那她还为何要为难于她?
细细想过,吴雅兰觉得自己并不喜欢傅长黎,于是她决定不再追逐。
她爹是大将军,难不成还找不到好男人了?
傅长黎是样貌好,可性子冷淡,对她也不热络,还不如放手。
“对不起,”吴雅兰直截了当,先道歉。然后又说,“谢谢你帮我看诊。”
唐丝丝以为对方是就没付诊金一事道歉,所以笑着摆手说道:“没关系的,你身体舒服了就好,出门在外不容易,而且相熟之人只有我们几个,在一起互相照应蛮好的嘛。”
她笑吟吟的,吴雅兰更愧疚了,同时也担心起来,觉得傅长黎就是腹黑的狼,唐丝丝这般单纯可爱的小白兔,怎么招架的住?
女子之间的情谊建立的如此迅速,福海暗自咂舌,只是一起逛了逛,怎么就情同姐妹了?
福海和红梅悄声道:“你说,那个吴姑娘,不会别有心思吧?”
红梅也一根筋:“我觉得不会,我看她对姑娘还挺好。”
确实很好,一起去买首饰,全是吴雅兰付钱,俩人还买了新衣裳,不少新奇的吃食以及小玩意。
所以接下来的行程,只要休息时间,俩人就凑在一起,欢快的说着什么。
傅长黎也瞧见了,不过他想有人陪着唐丝丝是好事,暗中嘱咐福海多注意一些就没再管了。
这天又是在野外,王学义带人去打猎,分给吴雅兰和唐丝丝两只野鸡,俩人自然不会亲自动手,吴家侍卫忙里忙外,等鸡肉烤熟后众人分着吃了。
“今晚的星星真好看。”
吃完饭一时睡不着,唐丝丝坐在那,双手撑着脸颊朝天上看。
少女眼眸清澈,不同于京城世家闺秀的绵里藏针,唐丝丝当真软绵的像是云朵。
人好性子好,还会一手医术。
吴雅兰甚至想,如果唐丝丝是个男子,怕是有不少姑娘想要嫁给她。
“嗯,确实好看,而且越往京城的方向走越热了呢。”
晋城的春日长夏日短,天气比旁的地方冷。出晋城的时候还要穿着袄子,现在只要单薄的夏衣就好。
唐丝丝忽地想起什么似的,赶忙起身,道:“吴姑娘,你等我片刻。”
不远处,傅长黎长眸一直落在唐丝丝身上。
看着少女裙摆翩跹的跑到马车上,不知从车上取了什么,又跑回去给吴雅兰。
他眯着眼睛看了半响,瞧见原来是唐丝丝自己做的香囊。
眉眼昳丽的青年低头,修长的手指把玩着腰间的四色香囊,他一身玄色衣裳,与艳丽的香囊格格不入。
不过,傅长黎唇角含笑,将那香囊的穗子缠缠绕绕,全部挂在自己食指上.
“天气热了蚊虫也多,戴上这个可以驱蚊的。”
做工不精致甚至可以说得上粗糙,但香囊气味宜人,吴雅兰笑问:“你自己做的吗?”
唐丝丝撑着自己的侧脸,“对呀,效果还不错,如果不喜欢佩戴身上,那就挂在马车里,夜里驱虫用。”
“好,多谢了。”吴雅兰也有回礼给她,要送她串着宝石的璎珞。
“不行,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俩人你来我往的送东西,唐丝丝是普通百姓出身,自然比不过吴雅兰,所以她不好意思收下了,再收显得她未免太……好朋友嘛,不是用钱财来衡量友谊的。
吴雅兰明白了她的顾虑,也没勉强,便让双叶收起来,她道:“那我送你别的东西好了。”
唐丝丝摇晃双手拒绝,但吴雅兰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只神神秘秘的道:“现在还不能送你,到时候再告诉你。”
……
这几天,唐丝丝憋坏了,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吴雅兰要送她什么。
这天他们落脚的地方是一处北山靠水的城池,环境优美,百姓们安居乐业。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刚进城门就包下客栈给蛮族人住,其余人则是去了另外一家。
蛮族使者团队伍中间的马车缓缓停下,后面的队伍路过,唐丝丝掀开帘子,好奇的看向马车。
听说里面是蛮族的公主,唐丝丝只见过蛮族的男人,还不曾见过蛮族女人,所以好奇公主是什么样子。
片刻后,从车上走下来一位女子,同那些蛮族侍卫穿的很像,也是未染料子的麻布衣裙,不过脖子上挂着层层叠叠的项链,乌发编成一缕缕,上面带满了各色的珠子。
似乎察觉到目光,蛮族公主侧过头,一张深邃英气的脸。
唐丝丝倏然合上帘子,既尴尬又害怕。
怪自己好奇心太重,叫人抓个正着。
……
落脚的地方依旧是和吴雅兰安排在一起,等到黄昏时分,吴雅兰带着双叶来了,还带了一个包裹。
吴雅兰找了个由头将福海支走,然后点了点包裹,道:“送你的,打开看看。”
一看就是衣裙,唐丝丝认真道:“不用啦,我有很多衣服可以穿的。”
不好意思让她再破费了。
吴雅兰笑的神秘:“你看看再说。”
难道她猜错了?
手脚麻利的打开包裹,映入眼帘的是一件藕荷色的衣裳,不过——
“这是没做完吗?”
衣裳薄薄透透,手指放在底下甚至能看到指纹。
唐丝丝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衣衫,心想难道是晚上睡觉时候穿吗?
“你不是喜欢傅世子吗?我帮你搞定他。”吴雅兰说。
“咳咳~”
唐丝丝猛烈的咳嗽,一张脸涨红的像是要滴血。
红梅眼中闪过惊讶,双叶拽着她,道:“走,我们去给姑娘们煮燕窝吃。”
屋里就剩下吴雅兰和唐丝丝,索性吴雅兰直接挑破,饶有趣味的看唐丝丝:“别告诉我,你不喜欢傅长黎。”
少女脸颊更红,惊慌和紧张还有一丝被戳破心思的尴尬涌上来,嘴唇嚅动着,说不出话来。
“这没什么,男未婚女未嫁,何况你们又有一起长大的情分,你喜欢她我一点都不意外。但我觉得,傅世子好像一直拿你当妹。男人啊,需要点拨,所以我今天就是来帮你的。”
看着吴雅兰的嘴巴一开一合的说话,唐丝丝脑袋嗡嗡作响。
好半响之后,吴雅兰拉着她的手,笑着道:“放心,我才不同你抢他,大冰山一个,猴年马月才能捂热?你就不一样了,你们情分深重,只需要让他意识到一些事情,你们之间就会有转机。”
这话说到唐丝丝心头上,她没忍住,小声问:“怎么才能有转机?”
吴雅兰凑近她咬耳朵:“我跟你说啊……”
……
为了防止蛮族人出来欺负大历朝的百姓,傅长黎安排了不少人围着蛮族使者团的住处,美曰其名“保护”。
只要他顺利将人送到京城,任务就完成。
傅长黎骑马过去嘱咐了一通后,告诉王学义道:“三班倒,若有异动,立刻来报。”
王学义:“是!”
眼见着傅长黎走了,和王学义一队巡逻的黑甲兵凑过来笑嘻嘻的道:“你说的对,我看校尉没事就偷偷看唐大夫,哎哟,那眼神温柔的呦!”
王学义赶紧捂住他的嘴,左右看了看,谨慎道:“我就同你说了,你可别告诉旁人啊!”
“知道了知道了,嘿嘿,我嘴巴严着呢!”
傅长黎的住处其实就在蛮族使者团不远处,但他要在睡前过来看看唐丝丝,策马赶到的时候,瞧见她房间已经熄灯了,于是他只是在门口站了片刻,便打算离开。
吱呀——房门开了。
“是长黎哥哥吗?”
甜糯的声音在初夏的夜里,像是一碗甜汤,叫人从头到脚都舒爽不已。
“嗯。”傅长黎应声,就听她又道,“进来说吧。”
姑娘家的房里散发着淡香,傅长黎踏步进来后一片暗色,他便要掏出火折子点亮蜡烛。
“别。”
概因着她在暗色里呆的时间久了,所以能看清他的动作,柔夷落在他的手背上,准确无误。
女子的手轻柔,接触过的肌肤泛起痒意。
傅长黎垂下眸子,默不作声的放下手,理所当然的避开她。
脚尖朝着附近踢了踢,碰触到椅子,一把拉过来直接坐下,傅长黎道:“你是要睡了吗?”
虽看不见,但感受到少女的气息就在他身侧,她落座在他的右手边。
“没有,在等你。”
许是这句话取悦了他,傅长黎肩颈放松下来,手搭在膝盖上,轻声道:“晚膳吃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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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忙于公事,这些日子很少同她一起用饭,吃饭也只是匆忙的垫肚子,滋味不得而知,饱腹便好。
但傅长黎希望唐丝丝能感受一路的风土人情,接着道:“明日早上我叫人给你送吃食,是当地的特色包子,同其他地方不一样,是放在瓮里烤制的,据说滋味不错。”
俩人挨的近,唐丝丝紧张的浑身绷紧,幸而屋里一片暗色,瞧不见她早就红了脸颊,指尖攥紧单薄的衣襟,不知道该不该听吴雅兰的建议。
习武之人的五官敏锐,傅长黎侧过头,问她:“冷了?”
察觉到她似乎在发抖。
初夏的夜里凉风习习,不过房间门窗都关着,她不该冷才是。
“还是身体不舒服?”
说着,傅长黎侧过身朝着唐丝丝的方向靠近一些,抬起手掌放在她额头。
宽厚的大掌遍布着薄茧,落下后,唐丝丝才感受到她体温确实低,因为她竟然觉得他掌心热的惊人。
“没有。”
心虚之下,说话声音小了不少。
“嗯。”傅长黎收回手,突然不说话了。
被独特的香气包围,傅长黎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或许,像是女子的发梢扫过心尖,又像是春日的轻风拂过草地,颤颤巍巍。
天气晴朗之时躺在草地上,叫人沉醉的想要入睡。
就像此刻,明明理智叫他该起身离开,但身体却稳坐如山,沉溺在其中无法自拔。
片刻后,傅长黎指尖扣着手心,痛感将他来回神,他缓缓起身,道:
“夜深了,早些休息,房门记得锁好,若是有事喊福海和红梅。”
像是以前那般嘱咐她,唐丝丝贝齿咬着下唇,明白吴雅兰说对了一部分。
他还是拿她当小孩子,当妹妹,而不是当个女人。
“等等。”
在傅长黎转身要走的时候,唐丝丝拽住他的手。
下定了十二分的勇气,唐丝丝去摸桌子上的火折子,想要点亮桌子山的烛台。
银白的月光穿过窗棂,黑暗里呆的时间久了,便隐约能瞧见一些光景。
莹润若玉的颈子侧对着他,白瓷般细腻的肌肤,叫人想起纤细的花茎,而她所着的衣衫,便像是堪落的花瓣。
轻薄的,像是一阵风便可吹走,亦或者是他只需要一抬手,就能听见裂锦声。
鼻尖的香气似乎都变得浓烈靡靡,恍然间发觉,亲手养大的花儿,已经灼灼绽放。
傅长黎眸子幽暗,雾气沉沉,于暗色里抓住她要点蜡烛的手腕。
第 94 章
少女的手腕纤细的很, 他甚至能用手掌环一圈。
掌心下的肌肤细滑犹如上好的绸缎,明明只是温热, 却像是带着灼人的温度。
兴许是太热了,热的他燥意上涌,眸色又暗了几分。
“天色已晚,早点休息。”
说完,他松开手转身离开。
房门被他轻轻合上,客栈的长廊里没有一点光亮。
但傅长黎低下头,还是瞧见绷紧的衣裳。
他蹙眉, 慢条斯理的整理了一番,而后眉头越压越低。
她单纯的像是一张白纸,自然不会买这等薄透的衣服,想必也不懂穿这样的衣服在男人面前意味着什么。
于是傅长黎转身敲门,待门打开后, 他沉声道:“这件衣服不许再穿。”
去而复返的傅长黎让唐丝丝紧张不已,听见他说这样的话, 更是让她羞愧难当。
还没点亮蜡烛, 他就看见了?
“我……”唐丝丝臊红了脸。
勾人不成,反倒被他叫不许穿这件衣服……她当真对他一点吸引力都没有吗?
“我知道了。”
少女声音细若蚊讷,低低的垂着头,手指无所适从的捻着衣角。
雪白的颈子弯出漂亮的弧度,高位者从上而下的视线总是能瞧见不一样的风景。
身材丰腴的姑娘恰到好处的玲珑,成熟的果实饱满藏于单薄的布料之中,更引人遐想。
傅长黎闭了闭眼,压低略沙哑的声音道:“好好休息。”
走出客栈, 夜风习习叫人清醒几分,可傅长黎面上风雨欲来, 眼看着就要勃然大怒。
他竟然一时分不清是因为有人教坏了她,还是愤怒于自己难以启齿的反应。
……
唐丝丝认识他这么多年,怎么会听不出他生气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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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躺在床榻上,心里难过的想哭。
果然啊,长黎哥哥对她的爱护仅仅是这些年的习惯罢了,并没有所谓的男女之情。
碍于情面,他才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可唐丝丝感觉到难堪。
翻来覆去的胡思乱想,许久之后,唐丝丝才睡着。
翌日,吴雅兰迫不及待的来问情况,唐丝丝面色不好的如实说了。
“长黎哥哥正直守礼,他对我只是照拂,没有一点男女之情。”
说这话的时候,唐丝丝明显沮丧的厉害,杏眸红红,好像下一瞬就要哭出来。
这些日子的相处,让吴雅兰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好姑娘,于是为她抱不平道:
“不怪你,要怪就怪傅世子,他就是个大冰山!不可能捂热!丝丝啊,你别难过,凭你的样貌还会医术,肯定能遇到更好的!”
“谢谢。”
难过的时候被人安慰,心情确实好受了许多。吴雅兰还夸了很多好话,渐渐地让唐丝丝开怀不少。
吴雅兰接着道:“我跟你说,你就当昨晚什么都没发生,明白吗?”
“嗯,我知道的。”
话是这样说,可是傅长黎过来的时候,还是有些尴尬。
幸好唐丝丝已经上了马车,傅长黎骑马过来递来油纸包,瞧不见车里唐丝丝两只手不安的搅合在一起。
“猪肉馅的包子。”他说。
抓着油纸包的手修长如竹节,漂亮的叫人移不开眼睛。
不过,唐丝丝很快收回视线,双手接过后,规规矩矩的点头道谢:“谢谢长黎哥哥。”
傅长黎微微蹙眉。
她低垂着眼帘,根本没看他一眼。
如果是以前,她肯定会抬起一张圆脸,笑颜如花的说:“谢谢长黎哥哥,我们一起吃。”
或者,“谢谢长黎哥哥,你吃了吗?”
总归是要问他一句的。
但她今日没有。
压下心中的不适感,傅长黎绷着唇角策马离开。
……
从那天开始,傅长黎发现,唐丝丝对他还是会叫长黎哥哥,声音也一如既往的甜糯,可就是不对劲。
她的视线不肯在他身上停留,她的欢声笑语也不是因为他。
傅长黎心中的异样越来越明显,但他在心中告诫自己,小姑娘的心思难以捉摸,或许是因为赶路太累,所以才不肯多和他说几句。
而且傅长黎有些忙碌,二人相处的时间也少。因此傅长黎压着心中不快,什么都没说。
从晋城出发的时候才四月,眼看着离京城越来越近,也入了六月。
圣上派人从京城出来接应,因此傅长黎的担子算是放下了,黑甲兵们也可多歇息,不用再神经紧绷着。
王学义累瘦了一圈,招呼几个要好之人打算去酒楼吃顿好的,李果道:“请校尉一起吗?”
王学义眼珠子心虚的乱转,还摸了摸鼻子。“那个,校尉应该不会来吧。”
也不知道哪个天杀的士兵嘴巴不严,竟然将傅校尉喜欢唐大夫的消息传了出去!
天知道王学义多害怕傅校尉查到他这啊!
他是嘴巴大,但王学义对天发誓,他只告诉了——七个人而已!
捕风捉影的事情越传越离谱,现在已经传成了傅校尉非唐大夫不娶的地步了!
害怕,真害怕,让王学义和傅校尉坐一起吃饭,杀了他吧!
“别了,校尉肯定还有安排。”王学义赶忙找补,抓着李果和其他几个人赶忙走了。
再有五天的时间就能到达京城,因此可以好好歇息两天,后天一早再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闲暇下来的傅长黎第一反应是去找唐丝丝,但到的时候只有福海。
“世子,姑娘她们出去逛街了。”
说福海是个男子,不好带着,而且有红梅在,福海才放心的没跟上。
傅长黎什么都没说,但福海莫名觉得自家世子爷好像是不高兴。
咋了?他说错话了吗?福海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哪句话不对。
天下的事情谁都说不准,有人发愁有人高兴。
比如唐丝丝,此刻就高兴的紧。
刚开始的不自在和尴尬窘迫,全都随着时间而消散,而且她每天都很忙,确实也没时间去想傅长黎。
和吴雅兰在首饰楼里逛了一圈,唐丝丝给自己买了一对银坠子。
其实她想买那支红玉簪子,尾部是盛开牡丹花的镂空形状,她一眼就看中了。
但是囊中羞涩,五十两银子她拿的起不过舍不得。罢了,买一对喜欢的耳坠子也欢喜。
出门之后,二人又打算去当地的酒楼用膳。
走着走着,瞧见前面有一堆人围着,似乎有什么热闹可以看。看热闹是天性,几个人朝着人群里挤,等到前排时,才发现地上躺着个人。
“怎么回事?”
那人闭着眼睛,似乎情况不太对,还有个仆从模样的少年哭着喊人,现场嘈杂,一时分不清怎么个情况。
吴雅兰刚要侧头和唐丝丝说话,就见唐丝丝提着裙摆直接蹲在地上,对着哭泣的仆从道:“我是大夫,你先扶起他的头。”
仆从约莫十四五的样子,他方才已经差人去请大夫了,可他不知道公子怎么了,心下着急慌乱,瞧见唐丝丝就当成了救命稻草,赶忙配合的抬起公子的头。
唐丝丝不啰嗦,直接扣人中,见那人悠悠转醒后,她再打开手边的竹筒,将刚买的糖水掰着那人嘴,灌了不少。
“咳咳~”
“公子,你醒了!”
小仆从又惊又喜,那人睁开眼时候,就瞧见面前有张美人面,声音轻柔的问他:“头痛吗?可否想吐?”
“还好。”他直愣愣的看着唐丝丝,旁边小仆从解释了来龙去脉,那人被搀扶着起身,朝着唐丝丝行礼:
“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不客气。”唐丝丝见人好了,就转身欲要离开。那人连忙喊道:“还不知姑娘姓名。”
看热闹的人群已经散去,少女于日光下转过头,言笑晏晏,霎那间宛若千万花开。
“不用啦。”
等人走了许久,那人也没回过神来,小仆从晃了晃手:“公子,公子?”
“去查查是哪家的姑娘,总要上门道谢才是。”
小仆从赶忙应声:“是,这就去。”
……
唐丝丝和吴雅兰玩的尽兴,小姑娘们讨论漂亮的衣服料子,讨论时下的胭脂水粉,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似的。
待回到住处,吴雅兰一眼就看见站在门口的青年。
“丝丝,找你的吧。”
吴雅兰小声的告诫:“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别怕,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其实这些日子过去,唐丝丝都已经忘了那件事了。可见到傅长黎,还是难免会想起来。
酸涩的滋味蔓延开,唐丝丝和吴雅兰告别后,就朝着傅长黎走过去。
“长黎哥哥。”她照常喊人。
身材的颀长的男人靠在门框旁,双手抱胸姿势慵懒,一双瑞凤眼微微上挑,从上打量到下,又从下看到上。
也不知怎么回事,目光像是要化成实质似的,扫的唐丝丝脸颊发热。
“进来说吧。”她低垂着脑袋,快步去开房门,做出个请的动作。
傅长黎未言一语,默默抬脚跨步入内。
“红梅,去泡一壶热茶送来。”
支开红梅,唐丝丝方才自在一点,宽大袖子下手攥紧,告诉自己别怕,没什么大不了的,还当兄妹相处就是。
于是唐丝丝扬起笑脸:“长黎哥哥忙完公事了吗?”
傅长黎一只手搭在桌子上,靠着椅背,是一个松散的姿势。
他眉眼总是温温柔柔的,让唐丝丝生出一种他正温柔看她的错觉。
青年的喉结微微滚动,溢出一声好听的嗯声。
刚打开的话题顿住,屋内陷入尴尬。
唐丝丝绞尽脑汁,总算再想到话头。“那个,我们后日一早就走吧?”
傅长黎这回放下手,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
“是。”他说。
“长黎哥哥,你看我做什么。”唐丝丝垂下眼眸,带着耳饰的圆润耳垂由粉变红。
傅长黎忽地想到白日路过布行时瞧见的那匹布料。
樱粉色的锦缎,配她正好。
小姑娘就喜欢颜色艳丽的衣裙,他也喜欢看她穿的艳丽。
“下午要不要出去?”
当时他要去安排蛮族使团没来的及买,现在闲暇下来,合该陪陪她,她喜欢什么便给买些什么。
没想到她面露难色,半响之后摇头,视线只盯着自己眼前,说道:“不了,和吴姑娘逛的差不多,下午要去找她看胭脂的。”
傅长黎顿时心生不快。
一路上吴雅兰占着唐丝丝还不够吗?而且唐丝丝为何不拒绝?
难道与吴雅兰相处比和他在一起更自在?
这几天小姑娘不怎么搭理他,傅长黎心里积攒了一股不满。
但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
他只觉得不舒服,非常不舒服,只有见到她,和她说说话,才好受一些。
但还是不够。
“那明日呢?后天才要出发。这城中有一处茶楼,你不是爱听说书先生讲故事吗?我带你去。”
唐丝丝轻描淡写道:“上午时候去过了,不过长黎哥哥想去的话,我可以陪你去。”
傅长黎眯着眼。
这番话看似没有任何问题,甚至她声音温柔唇角含笑,规规矩矩客客气气。
可问题就是,她太客气了。
屋里气氛又变得沉闷,幸而红梅回来,唐丝丝默默松了口气。
默不作声的喝完一盏茶,傅长黎便要起身离开。这时候有客栈伙计敲门,说有人找唐姑娘。
“找我吗?”
谁会找她?
伙计道:“是,就在一楼大堂等您呢,姑娘可以去看看,说不定是相熟之人。”
原本要离开的傅长黎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袖口,淡声道:“我同你一起。”
待走到楼梯口处,便能瞧见客栈门口站着个青年公子哥,样貌清秀衣着不凡。
傅长黎打量的眼神扫过他,唐丝丝提着裙摆快步跑了下去,笑着道:“竟然是你。”
“姑娘唤我安某就好,冒昧来打扰姑娘不是我本意,是想着谢过姑娘的救命之恩。”
说着,安公子便让仆从上前,手里捧着一个做工精致的木匣子。他笑道:“一点谢礼,不成敬意,还望姑娘收下。”
救人自然不是为了收礼,唐丝丝婉言拒绝,还细心的询问他怎么样。
“多亏了姑娘,大夫说我只是中暑罢了。”
“姑娘有所不知,我家老夫人近日生病怕冷,哪怕现在六月的天气也要在屋里点炭,公子陪着夫人时间久了,憋闷的厉害,这才在买药途中晕倒。”
小仆从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唐丝丝笑弯了眼睛:“安公子当真是个孝顺人,那你要多注意身体呀,对了,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这里有东西可以赠你。”
唐丝丝说着,便将香囊解开,本想将里面的丸药给他,但想了想,索性直接将香囊送他,自己再做一个就是。
“佩戴在身上可驱虫,也可提神醒脑。”
她的是三色香囊,唐丝丝一一解释每一个颜色的作用。
她是大夫,当说起药学知识时头头是道,神色认真,有日光透过大门洒在小姑娘的身上,粉面桃腮的少女犹如神女降世。
安公子一时愣神。
待唐丝丝说完,安公子面色涨红,连声道谢,问道:“之前猜测姑娘是大夫,没想到还真是,不知道姑娘方不方便,帮我祖母看看身子?她一直有看大夫,但身体不见好转。”
安公子忽地顿住嘴:“抱歉冒昧了,我一时心切,姑娘莫怪。”
“没事的,当然可以,不如一会我就过去。”
行医看诊,唐丝丝从不在意对方的身份,而且赶路这些日子没有给人看病,手还有点痒了呢。
于是唐丝丝一口应下,还提前问了安公子祖母的症状,待他详细的说完,便叫他等等,她回去取东西。
转身往楼上走的时候,唐丝丝这才发现傅长黎一直站在楼梯口这里。
“长黎哥哥,我要出诊。”
傅长黎自然听见了,他没看唐丝丝,而是越过她与安公子对上视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嗯,我听见了。”
他朝着那位面色发红的安公子勾出一个笑,不过笑意不达眼底。
“我陪你一起去。”他说。
当瞧见傅长黎走在唐丝丝身侧的时候,安公子还有拘束,问道:“这位是……”
唐丝丝笑着介绍:“他是我的兄长,这位是安公子。”
“兄长啊,”见那位安公子明显放松了不少,对着傅长黎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便同唐丝丝说话去了。
兄长……
咀嚼这两个字,傅长黎越想越不是滋味。
长腿跨步向前,隔开二人,安公子只得打住话头,带着人往家去。
第 95 章
安家是本城的大族, 院落就坐落在城中心的繁华位置。
望着高高的朱红大门,唐丝丝点了点头, 心想安公子出身这般豪门世家,还亲自出门为祖母抓药,孝心可见一斑。
傅长黎一直在留意她的举动,瞧见安公子对唐丝丝献殷勤,他不由得嗤笑。
在侯府里过活了一段日子,她不会对这等小门小户看的上眼。
心中这般想着,但傅长黎伸手扶住唐丝丝的小臂, 在她惊讶的目光中,扶她过了高门槛。
唐丝丝惊讶,安公子则是笑着道:“唐姑娘和兄长当真是兄妹情深啊。”
能看出来这位唐兄对她多有爱护,安公子可以理解,毕竟外男接触亲妹妹, 任谁也会心中不快。
一路顺着甬道往里去,一直走到一处叫福寿堂的地方。
明明入了六月天气微热, 合该开门窗通通风, 但福寿堂的门窗紧闭,看样子确实如那小仆从所说,老夫人怕冷。
结合安公子之前所言,唐丝丝心中有了定数,只待进去看诊便能确定。
站在门口等着,安公子先进去告知。
唐丝丝从傅长黎那里接过药箱,想到屋里空气不流通,怕是会有沉闷味道。
傅长黎向来喜洁, 且到了极致,应当会不喜欢那种环境。
于是唐丝丝好心嘱咐道:“长黎哥哥在此等我吧, 我一会就出来。”
“你自己进去?”
她才刚认识那个姓安的一天,就如此相信他?
傅长黎唇角紧绷,整个人也都绷的如拉满的弓弦。
“我和你一起。”他不容置喙的语气。
“好吧。”见他坚持,唐丝丝也没强硬要求,反正闻到奇怪气味,他受得了就好。
过了一会,安公子出来将他们迎了进去。
屋里果然如唐丝丝所料,有种沉闷腐朽的味道,还夹杂着浓重的苦涩药味。
她偷偷觑着傅长黎的脸色,果然,他面上闪过不耐。
“你要不要出去等我?”唐丝丝小声的对他说,怕他受不住。
“我同你一起。”
傅长黎丝毫不退让。
一路走到内室,哪怕常和药材打交道的唐丝丝也觉得口鼻不适,心中发闷了。
床榻上半躺着个老妇人,眼眸浑浊,浑身僵硬,只扯了扯唇角,啊啊的说了什么。
安公子解释道:“祖母前年开始就是这样了,大夫说是中风偏瘫,只能维持,不可能治好。”
唐丝丝点头,道:“早有预料,没关系,我先给老夫人诊诊脉。”
她说话声音甜糯,洒在这片沉闷的房间里,像是在水面上掷出一颗小石子,带起了阵阵涟漪。
活泼明艳的姑娘,笑起来的时候甜津津的,安公子甚至觉得口舌生津。
“多谢唐姑娘。”
唐丝丝看诊用了一点时间,还看了其他大夫给开的方子,最后在安公子期待的眼神里,实话实说道:
“大夫说的是实情,不过也不是完全没办法。”
安公子眼睛里迸出了光,语气都变得激动起来:“真的吗?唐姑娘,什么办法?”
人在激动的时候,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比如此刻,安公子不知道自己激动之下朝着唐丝丝多迈了三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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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有人知道。
傅长黎不动声色在唐丝丝身后,左手搭在椅背上,轻轻一抬,便将椅子悄悄抬远了几寸。@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安公子自然察觉不到,但椅子上的唐丝丝却是知道自己凌空了几息。
怎么回事?
她快速的看了傅长黎一眼,但见他神色如常。
应该是感觉错了吧,唐丝丝想。
“就是针灸,可以活血通脉,可能会有一定的效果,我不敢保证最后结果如何。”
她将话说的明白,怕安家人抱着期待但老夫人没治好,希望落空。
安公子心下的火热浇灭了一些,不过还是燃起希望,他郑重的朝着唐丝丝行了个礼,道:“那就麻烦唐姑娘了。”
给老夫人针灸,自然不可以有男子在场,所以安公子带着傅长黎出去院子里等。
怕怠慢了他,安公子还叫人上最好的茶叶,本想说点好话和唐丝丝的兄长亲近一些,可傅长黎身上从头到脚都是生人勿近的气息。
安公子几次搭话都不得而终,他便以为他是这种闷闷的性子,所以不再强求。
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屋里叫安公子进去。
傅长黎抬脚欲要跟上,守门的丫鬟福了福身子:“公子稍等。”
意思就是不让他进。
屋里,老夫人刚刚由丫鬟侍候着穿好衣裳。
唐丝丝正收拾银针,她擦了擦汗道:“安公子,一次两次看不出效果,这样,你府里可有懂医术之人?我可以教她扎什么穴位,每天扎一次就好,坚持下去,说不定有希望。”
“有的,我这就去叫人。”
在安府里忙碌了许久,出来时候已经日落西山了。
安公子亲自相送,还备了厚重的诊金。
“多谢姑娘了,明日还要麻烦姑娘来一次。”
这是自己该得的,所以唐丝丝没客气,直接收下,笑着道:“好,我明天一早就来,明天估摸着她就能学会了,没事的,学不会我多教几遍,学会为止,因为我后日一早就要离开这里了。”
安公子惊讶:“唐姑娘要去哪里?”
又一想是在客栈找到的她,估摸着不是本地人。
“回京城,我的家在京城,后日一早就走。”
俩人在这边说话,一步远之外站着的傅长黎心中不耐,面上却不动声色。
眼见着安公子欲要再说什么,傅长黎横插话道:
“过一会天黑了,该早早回去。”
安公子当即不好意思的笑笑:“劳烦唐姑娘这么久,实在抱歉,本该留你二位用膳的,但……抱歉,明日再好好招待你们。”
方才老夫人那里出了点差池吐了,一屋子人都在收拾,唐丝丝也没有留下吃饭的心思,再说,她帮忙看诊也收钱了的,不用非要留饭。
所以她笑着说没事,声音甜甜的与安公子道别。
直到走出去很远,傅长黎侧头,还能看见那个姓安的在目送他们。
唐丝丝也要回头,被傅长黎用掌心按住。
“怎么了?”
怎么突然扣住她脑袋?
“你这有个东西,”傅长黎面不改色的将手指虚虚放下,“好了,拿走了。”
唐丝丝还对他笑:“谢谢。”
晚上是在福海房里用的,四个人难得的吃了一顿饭。
不过席间福海觉得气氛不太对。
准确的说,是太过安静了。
虽然傅长黎的规矩是食不言寝不语,但唐丝丝很少遵守,想怎样就怎么样。
但今天,她格外的安静,就默默的吃饭,吃完后和红梅离开了。
福海负责将碗筷收拾好送去厨房,他有心打听一下俩人怎么了,但傅长黎已经离开了。
“应该没事吧,”福海嘀咕,“世子对姑娘如珍如宝,更不会惹她不快。”
应该是自己想多了,福海琢磨着。
翌日,吴雅兰邀请唐丝丝出去玩,她说等下午,上午要出去看诊。
吴雅兰还一脸艳羡:“丝丝,你真的好厉害,你说我现在学医术还来得及吗?”
在闺中有时候无趣,但吴雅兰看唐丝丝从来没有无聊的时候,时不时的翻翻药材,弄弄银针,好不快活。
“可以啊,等我回来就可以教你呢。”
吴雅兰温柔一笑:“那我可在这等你,快去快回。”
俩人在门口说话,就见有人从一楼上来,走到楼梯口处,吴雅兰发现竟然是傅长黎。
傅长黎的住处不是这里,而且离的还不近,他这么早来此做什么?
吴雅兰看向唐丝丝,小声问:“找你的?”
唐丝丝也不知道,耸肩摊手,和吴雅兰咬耳朵道:“我不知道啊,大概是因为京城那边有接应,所以他没事做吧。”
习武之人听力惊人,听见“无事做”三个字的时候,傅长黎都被气笑了。
莫不是以为他提前安排好一切来寻她,是因为他无所事事?
还不是因为瞧见那个姓安的不怀好意,所以他才要跟着的。
若是他不在,姓安的欺负小姑娘怎么办?
安公子家世性情在这,他们家年年冬日还都会施粥,安老爷甚至在外的名号是安大善人。
怎么可能会欺负人?
傅长黎不在意那些,站在那等唐丝丝过来,极其自然的接过药箱拎在手中。
俩人并肩顺着楼梯往下走,吴雅兰盯着二人的身影,忍不住点评道:“双叶,你看他们身高是不是还挺合适?”
傅长黎身材修长,唐丝丝小鸟依人,确实般配。
不过双叶试探性的道:“姑娘当真不争取了?”
傅长黎出身侯府又是世子,这些年又屡屡立功,回京之后圣上必会嘉奖,到时候凭借他出色的面貌,肯定是块被世家女盯紧的肥肉。
难不成就这样放弃了?
吴雅兰扶了扶发鬓,无所谓的道:“天下好男儿那么多,我怕什么。”
自问她也不赖,不愁找不到好人家。
何况……她瞧着傅长黎对唐丝丝,好似也并不单单的照顾。她就不信了,他对唐丝丝没有一点点男女之情?
那他亦步亦趋的跟着人家做什么。
……
做什么?自然是保护唐丝丝的安危。
少女单纯不谙世事,出门在外,总是要小心一些的。
但没想到从福寿堂出来之后,那个姓安的请唐丝丝去一旁说话了。
傅长黎眉心皱着,离的远,听不大清说什么,片刻之后,就见唐丝丝脸颊绯红,呆呆的走了过来。
后头的安公子朝着傅长黎露出讨好的笑容。
一直送他们到门口,安公子再次道谢,然后温声道:“敬候姑娘的消息。”
唐丝丝愣愣的,像是被人抽走了魂魄似的,哦了一声之后脸色又红了几分。
回去路上,她也低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傅长黎几次侧头看她,只能瞧见少女红彤彤的脸颊,像是一颗熟透的水蜜桃,带着叫人心尖发痒的细小绒毛。
她脚上穿着乳烟如意纹绣鞋,秀气的鞋尖点过地面,踢的一颗小石子咕噜噜的滚到傅长黎的脚下。
傅长黎越了过去,同时开口道:“他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
唐丝丝声音低低的,指尖绕着衣摆,像是羞涩。
正好走到一处胡同,这里四周无人,傅长黎便站定脚步叫她过来。
“都说什么了,你一字一句的重复一遍。”他忽地强硬要求。
唐丝丝心下不满,干嘛又如小时候那样?
她又不是小孩子。
而且,这是她的私事啊,为何非要告诉他呢?
“我不要。”
巷子口,二人面对面站着,只不过唐丝丝面红耳赤的垂着脑袋,傅长黎则是审视的目光。
她脸越红,傅长黎的心里就越烦躁,红色在这时候像是某种催化,叫他心烦意乱。
偶有路过的百姓们谈话声,欢声笑语,冲淡了这一丝紧绷的氛围。
傅长黎先低头,声音缓和道:“丝丝,方才你们聊了什么,方便告诉我吗?”
见他态度好,唐丝丝就没那么抗拒了。
不过……
“不太方便。”唐丝丝声音小小的,少女圆润饱满的耳垂红的如樱桃。
傅长黎看着樱桃,烦躁情绪攀入顶峰。
“按理说,你们的谈话内容说一说也没什么。”
唐丝丝一直低垂着脑袋,如果她抬头,就能看见声音轻松的傅长黎是如何的面色紧绷。
“对哦,也没什么。”唐丝丝搅动着手指头,支支吾吾半响,“安公子,他说……对我一见钟情。”
对面的男人忽地不说话了。
唐丝丝拿不准傅长黎的想法,她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了解他。
说出来也好,左右他也是拿她当妹妹,那妹妹告诉兄长理所应当。
倏然传来一声嗤笑。
“哪有什么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罢了。”
若当时救那姓安的是个男子,他也喜欢不成?无非是看她样貌生的好性子也好,这才心生歹念。
“怎么就不能有人对我一见钟情?”
唐丝丝恼怒的抬头看他,此刻脸上的薄红是因为愤怒。
难道他不喜欢她,旁人也不会喜欢吗?
才不是!
“怎么就不是一见钟情呢?你没有不代表旁人没有,你怎么这般武断蛮横。”
他蛮横?
傅长黎眯着眼睛看她,唇角绷成一条线。
“你在为那人同我发脾气吗?”
“对,我就是在生气!”唐丝丝既羞又恼。
她知道自己生的不如旁的姑娘纤瘦,因此于婚事上会困难不少,好不容易有人喜欢她,怎么就变成了见色起意了。
不想再多纠缠,唐丝丝直接抬脚,留下一句:“我先走了。”
少女决绝离去的背影刺的傅长黎心肝剧痛。
从小到大,这还是她第一次发这么大的脾气。
为了一个外男。
傅长黎眼睫垂下,深呼一口气,可胸腔里的不适感越来越强。
他捂着心口,终于想明白困扰他许久的异样是什么了。
……
不欢而散后,唐丝丝也不好过。
她心情低落,什么都不想做,甚至连吴雅兰送来的胭脂水粉都不想摆弄了。
红梅看出来不对,以为她月事来了,还贴心问道:“姑娘,想喝糖水吗?”
唐丝丝先是摇头,然后再点头。“不要糖水,要一碗红豆甜汤吧。”
“好,姑娘稍等,我这就去。”
房门吱呀关上,唐丝丝索性直接摊在床榻上,一双清澈的杏眸看着帐顶。
“坏人。”她低低的骂他。
说点好听的不行吗,干嘛要扫兴说安公子不是一见钟情,而是见色起意。
她哪里有什么色值得安公子起啊?
在床榻上打滚,唐丝丝哼哼唧唧的骂人。
后来忍不住了,坐直后大喊:“坏人!”
“谁是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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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忽地传来熟悉的清润声音,吓的唐丝丝立刻捂嘴。
“可以进来吗?”他又道。
不待她说好,傅长黎已经推门而入了。
入眼便是床榻旁头发乱糟糟的小姑娘,像是炸了毛的小野猫。
猫儿自然会寻味儿,瞧见傅长黎手里端着一碗面,她腹中空空,还真饿了。
“过来,吃面。”他道。
“哦。”
唐丝丝拖拖拉拉的过去,坐下后刚要拿起筷子,余光瞥见他递来一方雪白手帕,道:“擦擦手再吃饭。”
唐丝丝不想接,就是想忤逆他,和他对着干,好像这样就能撒气似的。
她瞪着圆眼,和猫儿十成十的像。
傅长黎索性拉过她的手,慢条斯理的给她擦拭,带着薄茧的掌心磨的皮肤带着痒意。
唐丝丝别过头不看他,但在他没瞧见的地方,她正偷偷的笑。
也不知道自己傻乎乎的在笑什么。
待擦完后,傅长黎将筷子摆正,轻声道:
“对不起,不该那样和你说话。”
唐丝丝没忍住转过头,“下次不许这样说,我会难过的。”
“嗯,”傅长黎目光雾气沉沉的,盯着唐丝丝看了半响,看的她脸又红了。
“干嘛看我。”
她假装拿筷子吃饭,避开他的视线。
桌子上倏然多了一个锦盒,唐丝丝问:“这是什么?赔罪礼?”
头顶上传来男人清冽的声音,又低又缓。
“什么都好,你想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
第 96 章
大概吵架也耗费心力, 唐丝丝下午睡了许久,等睁眼时候, 天都要黑了。
“姑娘,吴姑娘下午来过,看你睡着就又走了。”
唐丝丝伸了个懒腰,散开的乌发贴着雪腮,杏眸水光潋滟,带着一股妩媚动人的美。
红梅扫了一眼就低下头,心想姑娘出落的越发漂亮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帮我梳发。”
坐在梳妆台前, 唐丝丝打开傅长黎送的锦盒,不由得笑眼盈盈。
是那支她喜欢却没舍得买的红玉簪子。
用手抚过,质地莹润温凉,花样虽不繁复,但简洁大方, 颇得她心。
“好想戴这根簪子。”她说。
可是她还梳着双鬓,觉得戴着不好看。若是能像吴雅兰似的梳个流云鬓, 再戴上它, 不知道会有多好看。
“也可以的。”红梅笑着道,“只需要两边都装饰一番,就不会显得头重脚轻。”
没想到红梅手这般巧,唐丝丝忍不住一直照镜子,喜滋滋的夸奖:“红梅,你好厉害,真好看!”
红梅笑道:“是姑娘长的好,所以怎么弄都好。”
她说的是实话, 虽然唐丝丝身材丰腴脸蛋圆圆,但也形成了一种独特的珠圆玉润的美感, 成熟的蜜桃般,看着就叫人口舌生津。
粉面桃腮,明眸皓齿,一身烟霞色的衣裙,裙摆处层层叠叠颜色变深,像是绽放的花儿。
“好看吗?”她转了个圈。
“好看。”
相处的久了,红梅知道唐丝丝的性格,就是个单纯没什么心思的小姑娘。且心地善良,极好相处。红梅打心底里喜欢她,更是看她哪哪都好。
唐丝丝心情大好,她转向镜子,就见里面言笑晏晏的少女红唇一张一合,道:“看在簪子的份上,原谅他好了。”
之前和傅长黎生气的时候,别提心里多难过了。
唐丝丝想,还是不要吵架的好,她不想心里难受。
正胡思乱想的功夫,有人敲门。红梅走过去打开门,恭恭敬敬的喊道:“世子。”
唐丝丝转过头,就瞧见青年长身玉立,眉眼俊挺,定定的看她。
“带你去一个地方。”他道。
“好啊。”唐丝丝觉得和长黎哥哥在一起很舒服,甚至连问都不问,就跟着他走。
“长黎哥哥,你怎么换衣服了呀?”
他穿着一身浅草色带有暗纹的袍子,越发衬的他玉树兰芝,翩翩贵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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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间系着一条镶嵌玉石的腰带,奢华富贵,整个人贵气逼人。
除了——那个四色的锦囊,格格不入。
傅长黎嗯了一声。
唐丝丝则是时不时的偷觑他腰间的香囊,想到下次还是去绣庄买好看的样式好了,她自己做的未免不配他,显得寒酸。
一路跟着他走到繁华街道上,此时天色擦黑,商户檐下都挂着灯笼,照亮脚下的路。
唐丝丝脚步轻快,傅长黎放缓了脚步等她,二人并肩而行。
“去哪里呢?”她问。
傅长黎:“到了便知。”
唐丝丝心想,怎么神神秘秘的呀。不过她没再问了,又走了没一会,瞧见不远处的一座二层酒楼。
唐丝丝哈哈笑:“我知道了,长黎哥哥要请我吃席对不对?”
小姑娘笑起来的时候像是有甜意在心间流淌似的,傅长黎屈指轻轻的叩在她脑门。
“聪明。”
这是他常做的动作,唐丝丝习以为常,只是她没察觉到,他的动作轻轻柔柔,带着宠溺。
一路进去,有酒楼伙计迎接,直接将人迎到雅间。
内里布置清雅,提前摆放了糕点瓜果,还有清茶。
唐丝丝坐下之后哇的一声,笑弯了眼睛问他:“今日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傅长黎挨着她坐下,挑眉反问:“你不知道?”
唐丝丝懵了。“啊?什么日子,我真不知道。”
小姑娘懵的时候杏眸更圆了,眼尾处发钝,透着娇憨可爱。
心底泛起痒意,傅长黎遵从内心,又敲她的脑门一下。不过这次是指腹触碰,轻柔的像是羽毛拂过。
“今日是你生辰。”
“对啊!六月初二!天哪,这么重要的日子,我怎么给忘了啊?不对啊长黎哥哥,那我是不是该举行及笄礼呢?”
这是大日子,大历朝及笄礼成,就意味着女子彻底长大成人,可以相看人家成亲生子了。
唐丝丝不免惊慌起来,“怎么办,我爹爹和姑母还有秀云姨都不在,我要做什么?是不是要把头发上的簪子拿下来?”
她说着去够簪子,被大掌按住。
粗粝的掌心磨过,唐丝丝愣神,下一瞬,他拉着她的手放下,然后在她手背上拍了两下,有安抚的意味。
“无碍,可不与生辰同办,待回去后亲朋好友一起为你祝福,及笄礼是大事,不可操之过急。”
女子的及笄礼,男子的弱冠礼,都是重中之重。
唐丝丝恍然想起,傅长黎的弱冠礼甚至都没办过。
“长黎哥哥,你的弱冠礼会补办吗?”
“不了,过了年岁就算了。”
听他这样说,唐丝丝心里还怪难受的。
这是人生的大日子啊,侯府竟然没有派人表示。
“没关系的,我送你簪子了,长黎哥哥,有句话叫好男儿不拘小节,对吧。”
这番安慰的话语略等于无,不过傅长黎心下确实好受不少。他本就不甚在意那些虚礼,自然不会太难受。
但他没有的,他要她拥有。
“这是你的生辰礼。”傅长黎弯腰,将一个精致的木箱拿上来,唐丝丝惊讶藏的这么好,她都没发现。
收到礼物自然是开心的,唐丝丝娇嗔道:“可是白日里你都送我簪子了呀。”
“不一样,”傅长黎面上略过不自在。
赔罪的礼物和生辰礼物,怎么能一样?
“只要你送的,我都喜欢的。”唐丝丝摸着箱子,爱不释手,甚至不用打开,便知道自己肯定喜欢。
傅长黎唇角的笑意变浓,见她高兴,他也身心愉悦。
二人吃了一顿饭,席间唐丝丝要饮酒,被傅长黎劝住,她只能作罢。倒是傅长黎,喝了两盏,瞧着毫无影响,唐丝丝暗道他酒量不错。
晚上回去,红梅和福海都在门口迎接,傅长黎送唐丝丝到房门口,将东西交给红梅叫她捧进去,直到房门关上他才转身。
“哎呦,瞧我这脑袋。”福海一惊一乍,“忘了告诉姑娘有人找她。”
傅长黎瞥他:“谁?”
福海:“就是那个什么什么安公子,本来说要请姑娘吃席的,然后我说姑娘不在,他就问明日什么时候出发,说他亲自来相送。”
“你如何说的?”
天色暗了,福海没瞧出来自家世子爷面色不对,他道:“我没告诉他具体时辰,只说明天是和使者团一起走,免得出什么事端。”
傅长黎颔首,刚要夸赞福海做的好,就听他又道:“然后安公子留了字条给姑娘,我就放在房间的桌面上了。”
说完,福海觉得脑门凉飕飕的,一抬头,世子爷已经折返回去了。
轻轻叩门,不出意料来开门的是红梅,好奇人刚走怎么又回来了。“世子,是有什么事情吗?”
傅长黎人高腿长,早就越过红梅头顶朝着屋里望过去,就见唐丝丝拿着纸条正在看。
“长黎哥哥,安公子说明天早上来送我。”唐丝丝大大方方的晃着手里的纸条,傅长黎快速扫过,见只写了这一句话,于是放下心来。
“嗯,早点歇息。”他神色如常的道。
……
洗漱之后,叫红梅赶紧去休息,唐丝丝挂好门栓,便来桌子旁打开箱子,登时被珠光宝气闪了眼。
箱子里有一套新做的衣服,是她最喜欢的樱粉色,她拿起来之后稍稍比量,便知道尺寸也是对的。
除此之外,还有配套的发饰耳坠,甚至连鞋袜都有。
从头到脚,他都给置办好了。
“正好回京的时候打算穿漂亮衣服见爹爹他们呢,”唐丝丝高兴的合不拢嘴,不过忽地想到了什么。
不对啊,她不是决定要和他保持距离的吗?怎么好像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想了一晚上,唐丝丝也没想明白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的。
罢了,这些都不重要,在客栈里等了一会,不见安公子的身影。
王学义过来催促道:“校尉,使者团已经先启程了。”
京城来的护卫军保护着,自然不用黑甲兵了,但他们也得在后面跟着一同回京,时辰耽误不得。
傅长黎坐在那看唐丝丝,唐丝丝祈求道:“再等等好吗?他既然说来就一定会来的,再等等。”
傅长黎眸子暗了暗,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唐丝丝不由得有些焦急,本来想借着安公子来送她,要将一些事情说清楚的。
感谢安公子的厚爱,但她……好似对安公子没什么感觉。不想耽误对方,所以她还琢磨了如何婉转的拒绝。
可没想到左等右等,就是没等来安公子。
“罢了,我们走吧。”唐丝丝起身。
“他应该放弃了。”
上车的时候,隐隐听见骑马的傅长黎说了这样一句。
“可能是吧。”唐丝丝也不知道。
此时,安府后宅,安公子极其小厮“睡”的正香。
傅长黎微笑着看唐丝丝合上车帘,吩咐福海赶车,他则是策马去后面与黑甲兵会和。
……
连着赶了几日的路,这日到达京城时候,已然是黄昏了。
唐丝丝叫福海先到徐老先生那里将红梅送了回去,又把送先生的礼物放好,寒暄几句就迫不及待的回家。
马车停在唐家的巷子口就进不去了,唐丝丝拜托福海帮忙放东西,她则是跳下马车提着裙摆往家跑。
“爹爹,秀云姨,我回来啦!”
少女的声音还在回荡,从院子里已经有人走出来,正是人高马大的唐大勇。
“回来了!人回来了!”
唐大勇嗓门大,喊了一声,顿时又从院里出来不少人。
“秀云姨,姑母,姑父,湘儿!”去年秋日离家,现在已经是第二年夏季了,将近八个月的时间,怎么可能不想家。
唐丝丝激动的眼圈都红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院门口,唐大勇站在最前面,他身侧是笑的温柔的刘秀云,再然后就是春雨和抱着孩子的赵丰年。
一家子整整齐齐等着她,唐丝丝跑过来之后,先是扑进刘秀云与春雨的怀里。
春雨憋着眼泪,刘秀云已经哭了,唐大勇挠着脑袋,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此等场面。
赵丰年笑道:“赶路辛苦,快进去喝口水再说。”
拥着人一路往屋里去,唐丝丝的左右手被刘秀云和春雨牵着,两个女人都拿唐丝丝当亲生女儿,坐下后就你一言我一语的关心她,连唐大勇这个亲爹都没法插嘴。
唐家热热闹闹,永安侯府却安安静静。
主院里,傅长黎请安之后便坐下,赵樱兰问什么,他就答什么,既不热络也不疏离,和他当年没离开家前是一个态度。
可赵樱兰心中不适,问完话后,她猛的将茶盏重重放在桌子上,厉声道:“难道你没有什么想说的?”
一旁的傅长明想要打圆场,“母亲,大哥赶路辛苦,让他回去歇歇吧。”
赵樱兰怒目直视,傅长黎缓缓起身,行了大礼,而后道:“儿子不孝,愿母亲原谅。”
“你也知道你不孝!”
赵樱兰出身世家,从来都是温和有礼,但今天破天荒的如同市井妇人,指着傅长黎的鼻子骂道:“枉我十月怀胎将你生下来,不声不响的就走,一走就是这么些年!你有没有想过侯府,有没有想过我这个母亲?!”
在军中多年,辛苦不得而知。当时唐丝丝见到傅长黎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他过的好不好。
但现在,血缘至亲质问的话语,叫人犹置冰天雪地。
傅长黎垂下眸子,伸手撩开下摆,朝着赵樱兰的方向跪下。
“丝丝啊,我瞧你怎么好像瘦了,是不是没好好吃饭啊?”
“傅长黎,你当永安侯府是什么地方,想走就走,想回来就回来?”
“闺女,你秀云姨特意去菜场挑了排骨,正在锅里炖着呢,你爱吃的红烧排骨!”
“你身为侯府世子,肩膀上的担子有多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可知?”
“丝丝啊,湘儿会走了,哈哈,湘儿怎么不记得丝丝姐姐了,这是你的姐姐啊,快让姐姐抱抱。”
“当年你离家出走,可否想过你母亲,可否想过你亲弟弟?傅长黎,你太自私了!”
唐家。
赵湘这个奶娃娃在土炕上跑来跑去,圆滚滚的小肚子,肉嘟嘟的脸蛋,用春雨的话说,和小时候的唐丝丝有五分像。
唐丝丝喜欢的紧,抱着小奶娃稀罕的不松手。到家之后让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亲人的关怀是世上最好的补药,清扫一切疲惫。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酒足饭饱之后,春雨和赵丰年两口子带孩子离开,刘秀云让唐丝丝歇着,她和唐大勇收拾桌子,还将带回来的东西收拾好。
环顾一圈,屋里摆设和她走的时候没什么区别,一尘不染,看出来刘秀云精心收拾过,叫唐丝丝有家的归属感。
“秀云姨,”唐丝丝凑过去抱着刘秀云。
女人操劳多年,嫁入唐家后亏空的身体滋补的很好,原本面黄肌瘦现在变得气色红润,身上也有点肉了,抱起来很舒服。
“晚上我陪你在这屋睡吧。”
好几个月没见,刘秀云也想她了,想着晚上娘俩说说话。
唐丝丝重重点头:“好啊。”
她也想和秀云姨亲近,于母亲的爱转移到刘秀云和春雨身上,唐丝丝对她们依赖的紧。
屋里收拾好,唐大勇去烧洗澡水,刘秀云则是回屋再抱一床被子过来。
不过等她抱着被褥来推门,却发现房门从里面锁住了。
“丝丝啊,开门。”刘秀云轻拍门板。
一门之隔,唐丝丝面红耳赤的捂住傅长黎的嘴,凑在他耳边道:“嘘,你千万别说话。”
淡淡的药香是她独特的气味,闻之放松。
原本紧绷的肩颈松懈,他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只眼眸转了一下。
唐丝丝还是不敢放开手,怕被刘秀云听见动静,于是道:“秀云姨,我有点累所以先躺下睡觉了,明天再说。”
刘秀云一想也是,让孩子早早歇息。
“那好,丝丝你安心睡,明天什么时候起都行,我给你煮肉馅的馄饨吃。”
过了会,脚步声远去,隐隐能听见刘秀云去厨房压低了声音与唐大勇对话,俩人大概是怕吵到唐丝丝,全部都轻手轻脚。
当外界寂静的时候,房间里一点点声响都会放大——比如他的呼吸声。
唐丝丝这才意识到,她的手还捂着傅长黎。
也不知道他的呼吸为何如此炙热,烤的她手心发烫。
“长黎哥哥,你怎么来了啊?”
方才傅长黎翻窗进来,吓的唐丝丝差点叫出来。
怕被人听见,唐丝丝靠近傅长黎坐着,就差凑他耳朵旁说话了。“你饿不饿,晚上吃饭了吗?”
现下日头西落,早就过了吃晚膳的时辰,唐丝丝纯属没话找话,瞎说的。
却不想傅长黎睁着一双含情眼,默默的点头。
她没问他为何没用膳,只小声道:“等我一会。”
便开门出去了。
桌子旁的傅长黎一动不动,像是一座雕像。夜闯闺房已然犯了大忌,他更不能四处打量,哪怕他来过千次万次。
头脑发热,不知怎么就来到这,傅长黎满心只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见见她。
第 97 章
外面刘秀云问她要不要洗个热水澡再休息, 唐丝丝捧着一碗饭菜,紧张的笑笑:“好, 我一会自己来弄就好。”
刘秀云笑了:“不够吃再拿一些。”
晚上吃饭人多,大家光顾着说话了,看来小姑娘羞涩不少,没吃饱也不好意思表示。
刘秀云自然知道唐丝丝的饭量,便找了托盘,将准备明天吃的烧鸡撕成小块,交给唐丝丝叫她慢慢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谢谢秀云姨。”
回到自己房间, 唐丝丝松了口气,将饭菜放好,小声道:“这是明日准备吃的,还未动过。”
侯府世子自然吃不得剩菜剩饭,而且他喜洁, 根本无法忍受旁人的口水,所以她好心解释了一句。
傅长黎起身将托盘接过, 唐丝丝忽然扑到他身前挡住了他。
“怎么了?”
怕烫到小姑娘, 傅长黎一只手举着托盘,另外一只手下意识的护住她,放在她后背处扣紧。
“我才想到,外面可以看到影子的呀,”唐丝丝声音又急又小,“快点,上炕。”
上炕就离窗户远了,自然瞧不见屋里的情况。
可是……土炕铺着垫子, 六月份的天气自然不用烧炕,因此被褥摆放的整齐, 规规矩矩的——少女的床榻。
傅长黎抿了下唇。
登堂入室已然是不明智之举,他轻声道:“我坐在边上就好。”
唐丝丝无声点头,等傅长黎坐下后,唐丝丝脱了绣花鞋,上到炕上,将靠在一边放着的炕桌挪过来给他用。
穿着罗袜的足踩过垫子,留下一个浅浅的印记。
傅长黎扫过一眼便收回视线,去接住炕桌。
唐丝丝弯着腰,没留意桌腿,往前迈步时砰的一下,顿时酸痛感让她忍不住低呼一声。
幸而她反应快捂住嘴巴,这才没叫人听见声响。
傅长黎比她反应更快,一条腿站立在地,另一条腿跪在那,手去扶住她,关切道:“碰到脚了?坐下我瞧瞧。”
“没事的,有点疼而已。”
但傅长黎不由她分说,拉着人坐下,他身子前倾,只用一条腿撑着,去脱她的罗袜。
大概因为他的手热,唐丝丝总觉得一股热气上涌,她的脸颊都烧的厉害。
长黎哥哥只是关心我,别多想。唐丝丝这样告诉自己。
“药箱在哪?”他问。
“桌边。”
傅长黎动作很快,拿着药箱回来,找到外伤药,打开盖子后轻车熟路的剜出一块于手心化开。
在军营受伤的日子多,当时只是个小兵的傅长黎,都是自己上药。其实,很多时候他是不管伤处的,痛便痛,更能叫他记住,在痛苦中成长。
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世子,沐浴在痛苦里才成长为如今的越骑校尉。
他不说,没人知道。
不过傅长黎见不得她痛,哪怕只是脚趾有些微微红肿,也见不得。
一点点都不可以。
化开后的药膏效果会更好,唐丝丝身为大夫当然知道。于是便咬唇坐在那没动,她也动不了,整条腿都磕的发麻。
带着薄茧的大掌似乎能包下她的足,太小了。从来不知道女子的脚竟PanPan然这般小巧。
指腹碰触到脚心,痒的唐丝丝下意识的收回,被傅长黎拽着她的脚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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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哪去?”
声音低沉,叫唐丝丝忍不住抬头看他。
暗色下看不清楚他的脸,只觉得他的眼神沉甸甸的往她身上落。
唐丝丝不敢动了,垂着眼睫说没有。
不敢用力,轻轻的按压下去,让药膏贴着肌肤纹理,他的指腹像是羽毛似的,缓缓扫过,让药吸收的更好。
恍然想起,她的尺寸他知道,前些日子他还给她买了衣服鞋袜,只是知道是一回事,亲眼所见,亲手所触是另外一回事。
傅长黎身量高,哪怕他弯着腰,也比唐丝丝高出许多。因此垂下眼,便能瞧见她咬唇忍着疼。
小时候长的粉雕玉琢的雪团子,如今出水芙蓉。
比那些纤细之人更多了一分圆润之美。
珠圆玉润四个字,形容她再合适不过。
就连脚趾都是圆润的像是一颗颗珍珠似的可爱。
半响之后,傅长黎说好了。
唐丝丝起身准备穿上袜子,但傅长黎快她一步,轻轻帮她提上去,然后将裙摆放下来。
明明是最正常不过的动作,但不知怎么回事,叫人浮想联翩。
房里有水,傅长黎净手之后擦拭干净,默默无言的吃饭,好像方才什么都没发生。
唐丝丝则是靠着墙坐着,屈膝抱着自己,总是有种奇怪的感觉,但是她说不上来。
她认知里的傅长黎出身显赫,行事规矩,在多年前开始就耳提面命的告诉她男女大防,但现在……
望了一眼慢条斯理吃饭的男人,唐丝丝甩了甩头,暗道自己不该瞎想。
长黎哥哥最是守礼的人,他应当是有什么事情路过这,顺道来看看她,然后饿了,吃点东西而已。
唐丝丝呀唐丝丝,长黎哥哥对你那么好,怎么连点饭菜都舍不得?不该这样呀,你也要对他好才是。
想到这,唐丝丝起身,去将地上的茶壶拿过来,给他斟了一盏茶水。
只是等到傅长黎端起杯盏要喝的时候,唐丝丝忽然急着想要按住他的手。
“不行,我想起来,这个杯子是我用过的。”
怕外面看见影子,所以只在地桌上点了一个烛台,因此瞧不太清楚。但方才他拿起杯子,她才瞧见上面竟然有口脂!
可是,她说晚了。
傅长黎端着杯子送到嘴边,已经贴着杯壁送入口中。
茶水泡的久了散发着苦涩气味,不过回口甘甜,有股不属于茶水的果香。
傅长黎挑眉,自然感受到那点与众不同的触感,他的薄唇上染了剩下的口脂,好看的唇变得更加潋滟,他目光幽幽,故意问道:
“是吗?我不在意。”
唐丝丝怔住。
直到傅长黎又如来时那般悄无声息的离开,她都没反应过来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不在意……不在意她用过还是什么意思?
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唐丝丝不由得暗暗恼怒。
明明说好了不去想他,可忍不住去想,甚至脚上都觉得发热,似乎炙热的温度还在。
“讨厌。”她闭着眼睛抓着被角,低骂一句。
……
既然蛮族使者团入京,不管如何,都要表示欢迎。因此宫中上午举办了宴席,不少人猜测是让蛮族人瞧瞧大历朝的实力,叫他们更加心服口服。
傅长黎也在邀请其中,但明显心不在焉,直到龙椅上的皇帝出声赞赏,他才起身接旨。
宴席结束,傅长黎先去宫门口候着。赵樱兰被一众贵妇人围住,说说笑笑之时,打探傅长黎的婚事。
“他刚从晋城回来,一切还没定下。”赵樱兰笑着道。
众位夫人明白还未有婚约的意思,都面上笑的欢愉,实际上心里盘算着成为亲家的胜算有几成。
谁能想到,当年那个摇摇欲坠眼看着就要落为平民的永安侯府,竟然靠着傅长黎一人撑起来!
如今圣上对傅长黎颇为青睐,估摸着这几日就要任职。
不止侯府保住了,更是蒸蒸日上,叫他们望尘莫及。更何况傅长黎样貌俊朗谈吐不凡,乃是佳婿的第一人选。
因此哪怕傅长黎站在宫门口,也阻拦不了四周人打量的目光,或是羞涩或是好奇,齐刷刷的往身上落。
不过眉眼昳丽的青年挺拔如松,并未受到任何影响。他在心中盘算着一件事,抬眼看日头,估摸着传旨的人应该到了。
如傅长黎所料,确实到了。
唐家全部慌乱紧张起来,小巷子里所有人都探出脑袋,好奇的看向一队宫中太监。
为首之人嗓子尖细,展开明黄圣旨传达圣听,唐家三口人齐齐跪下,低垂脑袋认真听着。
唐大勇还好,毕竟进过皇宫见过圣上,但刘秀云乃是实打实的村妇,吓的瑟瑟发抖,还是唐大勇瞧瞧攥住她的手,才不至于昏倒过去。
唐大勇也担心唐丝丝害怕,因此叫她跪在后头,若是有不妥之处他挡在前面,总不至于让女儿吓着。
一家子云里雾里,等宫人念完了圣旨,方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唐大夫,恭喜啊!”
唐丝丝还跪在那,听完这句话才反应过来要起身接过圣旨的。唐大勇记得宫中规矩,赶忙叫刘秀云掏出银钱塞进宫人手里。
“辛苦公公。”
“哪儿的话啊,杂家能跑这一趟见见传闻中的唐大夫,也算脸上有光了!多亏了唐大夫医术高明,这才救了边关士兵们的性命。如今龙颜大悦,圣上为唐大夫赏赐,还曾言唐大夫华佗在世呢!”
宫人在宫里服侍贵人,自然会说好话,砸的唐丝丝脑袋发晕。
周边的邻居们又都围上来恭喜,唐大勇也激动的面色涨红:“我们老唐家当真是祖坟冒青烟了,我请大家吃席,明天就吃!”
“好啊,恭喜啊,恭喜唐姑娘啊。”
“是啊,这孩子刚搬来时候我就觉得她聪慧,果然,圣上都下旨赏赐了,看来她医术不错,等会方便帮婶子看看不?”
“我先来我先来,丝丝啊,你还记得我吧,去年帮你种过药材啊……”
热情的邻居们将唐丝丝围住,七嘴八舌的说着什么,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边刚回答完,那边又有人抓住她,说什么也要让她过去吃晌午饭。
唐大勇去送宫人了,只有刘秀云和唐丝丝在,刘秀云早就被人群拱了出去,她急的跺脚。
她原本是怯弱的性子,但见到唐丝丝为难的样子,刘秀云顾不上许多,勇敢的冲了出来,挤过人群,说道:
“抱歉啊,我们还要准备明天的席面,大家记得早点过来吃啊,谢谢大家关心。”
总算是挡住了大半的邻居,俩人赶忙往院里走,这时候唐大勇也回来了,寒暄几句后关上大门,总算是耳根子清净了。
三口人都没说话,半响后唐大勇哈哈大笑,笑的面色涨红。
有他带头,刘秀云和唐丝丝也都忍不住笑起来。不过刘秀云是激动,唐丝丝是高兴。
“爹,秀云姨,如此一来,我是不是近日便可上街摆摊,再也没人敢阻拦了?”
唐大勇粗里粗气,“当然!我家闺女是被圣上夸赞过医术的,谁敢拦着你?谁敢污蔑你,怕是脑袋不想要了!”
唐丝丝整个人都放下心来,本来因为傅长黎回来而变直的腰板,此刻更加挺直。
是啊,她有长黎哥哥保护她,还有圣上的夸奖,就算是赵家也不可以再动歪心思。
宫中有任何风吹草动,底下有心之人会立刻打听。
比如赵太医行色匆匆的回到家里,长吁短叹之后喊赵蓉英过来。
“祖父。”赵蓉英比年前又清瘦不少,看着像是能被一阵风吹倒似的。
赵太医心有不忍,但她去年差点酿成大祸,这也算是给她留下教训了。只是……谁都没想到,那个乡野出身的小女娃,竟然有如此造化。
如果当初没有赵蓉英阻拦唐丝丝行医,就不会有唐丝丝逃离京城去往边关,更不会有她救了千百士兵性命的事情,自然也接不到今天的泼天富贵。
归根结底,都是命。
赵太医再次叹了口气,语气沉沉的道:“蓉英,礼物已经备好,你明日去一趟唐家。”
赵蓉英觉得不对,“唐家?哪个唐家?”
瞬间,她就想到了什么,脸色发白不可置信道:“祖父让孙女亲自过去道歉?我们赵家世代簪缨,怎么能像一个平民女子低头?”
难道她受的罚还不够吗?只是个乡野丫头罢了,就算会医术又能翻出什么浪?
赵蓉英不明白为何祖父如此看重这件事,直到赵太医说了今日圣上赏赐的事情。
砰——赵蓉英跌坐在椅子上。
“所以你明白了?此事圣上也是有意敲打我们赵家,为了赵家为了你姑母在宫中好过,蓉英,你该去。”
第 98 章
小巷子的普通人家被圣上嘉奖, 还赏赐了不少东西,这件事立刻在邻居们口中发酵开来, 不少人上门恭喜,还送了各种各样的礼物。
有活蹦乱跳的鸡鸭,有几尾刚打出来的河鱼,有圆滚滚还落着水珠的甜瓜……
院子里热闹久了,就有点闹哄哄的,唐丝丝正好坐不住,便说出门去找崔明媚。
唐大勇叫住唐丝丝, 给她塞了一把碎银子,嘱咐道:“喜欢什么就买什么,不过晚上回家吃,不少肉和菜呢。”
唐丝丝笑弯了眼睛,要将银子还回去。
“爹爹, 我手里有钱的。”
不说那年唐大勇给的金元宝,她手里还有傅长黎过年时给的红封, 也是金元宝, 除此之外,还有她自己行医问诊挣的钱。
细细数来,这些银钱加在一起,估摸着有二百两了。
唐丝丝心头一跳,心想自己这么有钱吗?
那她更不能要唐大勇给的钱了,老爹虽然每个月都发俸禄,但银钱没多少,他还要出门和同僚吃酒, 总不能一直让旁人花钱。而且人情来往,都需要银子的。
父女俩在这来回的推, 送走客人的刘秀云走进屋里,不待唐大勇说明情况便明白了,帮忙将银子塞进唐丝丝的荷包里,笑着道:
“出去上街和崔姑娘一起吃点茶水用,路过铺子瞧见喜欢的胭脂水粉多买一些。银钱你别担心,你爹有俸禄,我也有卖豆腐的钱,一年下来花不了多少,都给你攒着当嫁妆呢!”
嫁妆二字让唐丝丝羞红了脸,“秀云姨~”
刘秀云爱怜的帮她拢了下发鬓,笑容更盛:“何况还有今日赏赐的东西,放心,家底足的很。”
有刘秀云这番劝解,唐丝丝总算是放下心来,心情愉悦的走了。
待院门关上,刘秀云笑容收敛,“给丝丝钱你怎么没事先和我说?”
唐大勇暗道坏了。
俩人成了夫妻,自然就是一家人,他们感情不错,什么事情都好说好商量。但方才他一时着急,忘了先告诉刘秀云。
而且他给的钱不少,估摸着都有三两了,相当于他一个月的俸禄。
“我就是怕孩子出门有喜欢的东西钱不凑手,留下遗憾。”唐大勇解释道。
刘秀云叹气:“我自然不是因为你给钱不高兴,我是说,不管什么事情,你要先告诉我啊,你告诉我之后我还能多给她拿一些。丝丝的朋友都是高门大户里出来的,几两银子在对方眼里根本不算什么,咱们怎么也得让她揣一张银票啊。”
唐大勇傻眼,“原来你是这样意思?”
“不然呢?”刘秀云叹气,“等她回来再给,还得多劝劝,否则她肯定不收,孩子年纪小但懂事。对了,今年丝丝十五岁了,咱们要不然就趁着明天人多热闹,一起将及笄礼办了,你看怎么样?”
刘秀云因无子被休,回到娘家后抬不起头,甚至当时唐大勇上门提亲的时候,她都觉得是在做梦。
刘家爹娘满意这门婚事,还盼着唐大勇体格好,说不定他们能自己生个孩子。但刘秀云没这个想法了,她拿唐丝丝当自己的孩子,都是一样的。
所以,刘秀云十分上心,在和唐大勇定下来之后,就赶紧忙碌去了。
唐大勇也没闲着,今日他要去上值,已经迟到许久了,幸好顶头上司是个开明之人并未计较,还笑眯眯的恭喜他,说他生养了个好女儿,门楣有光。
“脸上有光啊!”
崔明媚激动的大叫,“丝丝,你太聪慧了!天哪,我都不敢想有一天如果圣上传旨来我家,我爹娘得多高兴,说不定都不让我做女红了!”
唐丝丝带着从晋城拿回来的礼物上门,进门前还碰见了要出门的崔会宁。
崔会宁年岁和傅长黎差不多,二人之前都是京城的翩翩贵公子,但现在,崔会宁依旧风度翩翩,傅长黎气质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朝着崔会宁甜甜一笑,叫一声崔公子。
崔会宁愣了一瞬,随后温和笑道:“唐姑娘,许久不见。”
二人寒暄几句,唐丝丝就随着仆从往崔明媚院里来,她不知道崔会宁看着她的背影好一会。
那个娇憨可爱的小姑娘长大了,不同于京城弱柳扶风的女子们,她的美独树一帜,珠圆玉润,粉腻酥融,叫人移不开眼。
“公子,公子我们该走了。”仆从提醒,崔会宁回过神,踏步朝前去了。
见到崔明媚,两个小姐妹激动的抱了好一会,崔明媚缠着唐丝丝让她讲这些日子的所见所闻,最后说到圣上赏赐。
“真好啊,”崔明媚打心底里羡慕唐丝丝,“我长这么大还没出过京城,但你已经走过许多地方了,丝丝,我羡慕你。”
其实没有赵家逼迫这件事之前,唐丝丝就想过去游历,但唐大勇一直没同意。
唐丝丝笑道:“有得有失,沿途的风景抵了辛苦。”
崔明媚撑着脸颊看唐丝丝,目不斜视的道:“丝丝,为什么我感觉你比前几个月漂亮了许多呢,但具体哪里变美却又说不出来,咋一眼看去就好美,现在越看越美,我要是男子都要忍不住提亲了!”
“净说这些浑话。”唐丝丝娇嗔,和崔明媚打闹起来。
……
崔家有人上门,唐家的客人更是络绎不绝。
附近住的都是小门小户,还是第一次听说宫里赏赐这等荣耀之事,所以迫不及待的恭喜,送上薄礼。
刘秀云就将明日要办及笄礼的事情说了,人来的越多越好,热闹。
待关上门,刘秀云将散落一院的礼品收拾好,活禽则是抓着扔到后院去,免得乱叫还有味道。
收拾了一通,还有角落里的几个甜瓜没收,刘秀云这些年做豆腐,腰不大好,起身的时候慢慢用手扶着,刚直起腰,就听有人敲门。
“来啦。”
估摸着是邻居来贺喜。
只是打开门,竟然是个脸生的妇人,挂着慈祥的笑意,眼神先在院里转了一圈,才落到刘秀云这。
“这是唐大夫家吗?”妇人问。
大多来人都会问是不是唐大勇家,或者是不是唐家,很少直接问唐丝丝的。刘秀云弄不清情况,点头道:“是唐家,请问您是?”
“你叫我张媒婆便好,”那人热情的扶着刘秀云的手臂,“我呀,是替王夫子来的,王夫子你知道吗?就是隔两条街的王家,办私塾那个。”
“王老先生?”
刘秀云卖豆腐走街串巷,想起来那户人家。王老先生早年就开始办私塾,这些年教出来不少学子,算是德高望重。
“对对,就是王夫子,你是唐大夫的母亲吧,我先和你说,王夫子家有二子,小儿子如今年十八,和你家的姑娘正好年岁相当……”
接下来,那张媒婆将王小公子夸的天花乱坠,唬的刘秀云一愣一愣。
书香门第,又是家中幺子,这样的条件刘秀云想都不敢想,差点当场答应。
幸而她存了一番理智,只说考虑考虑。
“那我三日后再来,你多想想,唐姑娘年岁到了,嫁过去早早生孩子多好啊,你就能当外祖母了。”
临了还说了不少,直到关上门才隔绝声音。
刘秀云喜忧参半。
喜的是这么好的人家,她觉得不错。
忧的是,她是继母,会不会影响到唐丝丝相看?
“成亲这种事情,不是你自己可以决定的。”
崔家,崔明媚坐在那,忧愁的看着桌面上的红布。
“瞧见了吧,定亲之后就要开始准备嫁衣了,而且要新娘子自己绣的,你说我哪里做过这种啊,手指头都扎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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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说完唐丝丝的事情后就说到了崔明媚。
她比唐丝丝小上一岁,今年十四岁不过亲事定下了,而且对方还是唐丝丝相熟之人——吴竞。
当时在学堂里,吴竞总跟着她们一起玩,不过他不大爱说话,大多时候当个沉默的陪衬,偶尔被崔明媚数落,他也只是笑笑。
记得有一次,崔明媚提到往后的婚事,还说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嫁给吴竞。谁叫她总是因为他被母亲训斥呢,她才不要嫁。
但没想到世事无常,俩人竟成了一对。
唐丝丝笑道:“吴公子人很好,温和有礼,家世也同你相当,而且对你很好。”
崔明媚还是不高兴:“他哪里对我好了?就是块木头。”
说骂也好,讽刺也罢,他都像是听不懂似的,任由她发作。
“也不像人家其他男子,会说些甜言蜜语的哄人,”崔明媚抱怨着,“明明很聪明的人,怎么到我这,他就像是傻了似的。”
吴竞今年要下场考试,听说成绩一直不错,估摸着会金榜题名。以前在学堂时候,唐丝丝就知道他学问好,在她看来,二人简直是天作之合。
“这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啊,你们是邻居,还一起长大知根知底,这样不好吗?”
“好什么呀,我觉得吴竞好闷,闷油瓶似的人,往后日子怎么过?”
反正崔明媚不满意这桩婚事,她道:“我跟你说,他会叫人送我东西,但连个好听的话都不会说,只让仆从干巴巴的说‘我家公子送姑娘的,希望姑娘喜欢’。”
崔明媚一边说,一边阴阳怪气的学,逗的唐丝丝咯咯笑,随即她自己也笑起来。
“是吧,是不是无趣的很?总觉得往后的生活就是一潭死水了。”
“不会的,”唐丝丝安慰她,“我觉得吴竞只是不会表达罢了,他心里有你,否则怎么会费心思弄好东西讨你欢心?你们多聊聊,沟通好了对彼此有益。”
婚事都定下了,崔明媚也不可能悔婚。
“丝丝你说的对,可是我们根本不见面呀,我娘说了,直到出嫁前,都尽量不要见,这样才会有诸多的惊喜。”
大历朝的习俗便是如此,唐丝丝记得当时姑母和赵丰年定下婚期后,就是一直没见过。
不,也见过的,“偶遇”。
唐丝丝伏在崔明媚耳边嘀咕说了什么,崔明媚眼眸大亮:“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啊。”
从崔家出来,走在路上的唐丝丝琢磨着那句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崔明媚比她小一岁就已经定了人家了,她的婚事还没着落。倒也不急,就是……
少女咬着唇,一会恼羞,一会叹气,情绪别提多丰富了。
所以,她没注意到家门口的方向走出来几个人。直到刘秀云喊她,唐丝丝才抬头,发现刘秀云似乎在送客。
“这位就是唐姑娘吧,好好好,瞧瞧这小模样长的,哎哟,真好哇!”
年岁大的妇人过来牵唐丝丝的后,笑眯眯的夸她,其他人的视线也若有若无的往她身上落,让唐丝丝觉得自己像是一件货物被人打量。
“真是个好姑娘啊。”
那人视线若有若无的落在唐丝丝的后臀处,而后说了句:“嫁过去好生养,你又是大夫,保管能多生几个大胖小子!”
唐丝丝蹙眉,有种被冒犯的感觉,当即说道:“这位婶子,请自重。”
她声音糯糯的,分明该软绵绵的,但说出的话带着一股韧劲,叫人不敢小看了去。
方才的妇人面带尴尬,求助似的看向刘秀云,讪讪的道:“我也是为了姑娘好,多生养几个孩子傍身,是好事啊!”
刘秀云这辈子没自己的孩子,这番话算是说到她心头上去了。
可是刘秀云拿唐丝丝当亲生的看待,怎么会让旁人这般说她?
于是刘秀云一改方才的热情,不咸不淡的拉着唐丝丝,远离几人,客气又疏离的道:“慢走,不送。”
然后就带着唐丝丝转身往家走,砰的一声关上院门。
“哟,还真当自己是官家小姐了?”那妇人是来给旁人说媒的,“顶好的婚事,爱要不要。”
说完,几个人就走了。
院子里,刘秀云反应过来后暗自后悔,“若是得罪了对方可怎么办。”
唐丝丝摸不着头脑:“秀云姨,他们是谁啊?”
刘秀云一五一十的道来:“过来给你说媒的,对方是个小吏,算起来,比你爹还高上两级。”
方方面面都挺满意,不过刘秀云隐隐记得好像之前成过一次婚来着,不过她问媒婆,那媒婆几次三番的转了话题。
“要给我相看了吗?怎么这么着急?”
她才刚回京城没多久,以前怎么没见如此多人上门?想了想,唐丝丝明白了。
“是不是因为那封圣旨,所以大家觉得我是香饽饽了。”
刘秀云笑着给她擦擦汗,道:“你一直都是香饽饽啊,附近谁不知道我们家丝丝是个妙手仁心的大夫,这道赏赐的圣旨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可唐丝丝一脸为难:“秀云姨,我……我暂时不想定人家。”
“为什么?莫不是有心仪之人了?”
唐丝丝心头狂跳,脑海里不可自已的出现傅长黎的脸。
“没有,”她垂下眸子不叫刘秀云看见她的异样,声音有点紧张,“我就是想着年岁还小……”
“不小了,婚事都是早早定下的,等过几年才成婚也不迟。”
刘秀云想的是,自家闺女这么好,总得挑挑拣拣选个最合适的,万一下手晚了,那些好的都被挑走了怎么办。
于是等唐大勇下值回来,俩人在厨房里就开始研究这件事。
唐大勇没什么意见,他道:“你说的是,大不了我们先定下,等丝丝明年再成婚。”
刘秀云:“后年也成,不过必须先定,免得夜长梦多。”
“说起来,今天上门提亲的有两波人。”刘秀云将锅盖扣好,拿过小板凳坐在唐大勇身边,看着他烧火。
“一个是王夫子家的小儿子,我瞧着不错,家底还算富足,主要是人家书香门第,配我们丝丝正好。还有一个就是林大人,你上值的时候可有见过他?我觉得林家也很好,算是官宦人家。”
“没见过他,不过我可以打听打听。”
刘秀云将那媒婆的不妥之语也说了,她心善所以不将旁人往坏的地方想,只说道:“说话未免粗鄙,叫丝丝心里不舒服了,所以林家那边要仔细掂量,我们是嫁女享福,不是送女遭罪。”
唐大勇也不高兴,耷拉着眉眼,瞧着还怪唬人的。
以往刘秀云怕他躲他,后来嫁给他之后,才知道这个糙汉子,拥有一副怎样的温柔心肠。
“你说的对,要不是看他条件还不错,我甚至都不想打听了。也是,媒婆是媒婆,林家是林家,再仔细看看,免得误了好亲事。”
这是女儿的大事,唐大勇自然要上心,夫妻俩决定先不着急,打听好了再说。
……
翌日,便是唐丝丝目前为止,最重大的日子了。
早早就被刘秀云叫起来,她嘱咐道:“今天会有很多人过来给你祝福,丝丝啊,醒醒神啊。”
唐丝丝有起床燥气刘秀云知道,怕耽误了时辰,所以提前来叫人。果然如她所料,等唐丝丝恢复如常后,时辰也差不多了。
春雨和赵丰年两口子自然来了,抱着小赵湘。
小奶娃会说话了,但转过脑袋不肯叫姐姐,还得唐丝丝拿出一块小糕点诱她,才肯奶声奶气的喊人。
“丝丝,别逗她了,丰年,你将湘儿抱出去。”
刘秀云去门口忙活接客人,屋里只剩下春雨和唐丝丝。
看着当年那个小孩子出落成如此模样,春雨心口发酸忍不住落泪。
唐丝丝自然懂得她的情绪,抱住春雨娇娇的喊人。“姑母,我长大了,往后我和湘儿一起孝敬你。”
“哎,好孩子,你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低声说了好一会的体己话,外面喊人。春雨擦干眼泪,带着唐丝丝往外去。
一出门,没想到先瞧见了傅长黎,唐丝丝莞尔一笑,他朝着她点点头。
傅长明和曹清平也来了,不止如此,崔明媚和吴竞也都赶着时辰过来给唐丝丝观礼。
徐老先生没到,不过他派了红梅与青竹过来,红梅晃了晃手中的匣子,示意是先生送的礼物。
大历朝有讲究,及笄礼和弱冠礼都要办置的盛大,亲朋好友来的越多,受到的祝福也越多。
唐丝丝瞧见满院子的熟悉的人,忍不住鼻子发酸。
当年从村子里来到京城,除了傅长黎她谁都不认识。但现在不一样了,她有了自己的好朋友。
越想鼻子越酸,眼看着就要落泪,这时候赶来的一对主仆气喘吁吁的挤过人群,道:“丝丝啊,你家还挺不好找的。”
“吴姑娘!”
唐丝丝惊喜不已。
因为及笄礼办的急,所以她没来得及通知吴雅兰,但没想到她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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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丝丝过去和几个小姐妹凑着说了会话,其余人则是敬候佳时。
曹清平拿胳膊肘捅了捅傅长黎,嘿嘿笑道:“是你通知的吧。”
傅长黎不置可否,见唐丝丝高兴,他翘起的唇角就没落下过。
时辰到了,唐丝丝坐下后,作为长辈的春雨过来给她梳发说吉祥话。
梳着梳着,春雨忽地朝刘秀云招手,“嫂子,来,我们一起。”
早就说好了,这件大事由春雨来。刘秀云觉得自己二嫁不详,不敢在这等大日子上耽误。
可难免觉得遗憾,毕竟她只有唐丝丝这一个女儿,面上是笑着的,心里将苦涩埋起来,艳羡的看着春雨为唐丝丝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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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现在,春雨朝她招手,唐丝丝对她笑,唤她:“秀云姨,你来。”
身边的唐大勇鼓励的眼神看她,“去吧,丝丝叫你呢。”
刘秀云眼含热泪,刘家父母则是偷偷的抹眼泪,暗道女儿找了个好人家,夫妻和睦,小姑娘也乖巧。
俩人一同为唐丝丝梳发,这次她不用梳双鬓了,十五岁之后,便可梳起流云鬓。
少女乌发被挽起,簪了那支傅长黎送红玉簪。配着他送的一身梅红衣裙,青涩的果实宛若一夜之间成熟,散发着诱人的香甜的气息。
傅长黎见她抬眼第一个看向他,心里说不出的熨帖。
往日八方不动的青年,勾起的唇角就没落下过。
及笄礼结束,众人便忙活起来准备吃席,既是庆祝礼成,也是为了感恩皇家的赞赏。
唐大勇忙里忙外,总算是将来人全部都安置好。
待吃完饭,唐家人分别送友人,邻居们离的近,没几步道就回家。唐丝丝就去送小姐妹和傅长黎他们。
吴家马车在最前头,先将人送上车后又去送崔明媚,谁料吴竞长腿一伸,跟着崔明媚上了崔家的车。
唐丝丝:……
她当时出的主意是借着及笄礼“偶遇”,但偶遇结束,该各回各家的呀!
吴竞平日里瞧着不显山不露水,怎么如此大胆。
崔明媚探出脑袋朝着唐丝丝眨眨眼,“没事。”
说完合上帘子,车夫赶车掉头走了。
红梅和青竹俩人走路过来的,道别之后直接走回去。不过二人也不知说了什么,忽地快步竞争起来,你推我搡,转眼就不见踪影。
唐丝丝无奈的笑笑,过来和傅长黎说话:“今天多谢长黎哥哥来撑场。”
不少人打听气度不凡的傅长黎,知道身份后对唐家人更敬重了。
曹清平逗她:“怎么不感谢你清平哥哥啊,丝丝,你偏心。”
她小时候曹清平就老逗她,所以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但现下——凉嗖嗖的目光在他脑门上巡视。
一抬头,就对上傅长黎幽暗的眸子。
曹清平咽了咽口水,“那个,丝丝啊,我还有要事,先走一步。”
傅长明也着急回去温书,于是温声和唐丝丝说了几句话后跟曹清平一道走了。
上马车即将合上帘子的时候,傅长明朝来时路望了一眼。
见他那个大哥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俯首轻声的和少女说着什么。
“长明,你就别和你大哥抢了,如果是任何其他的东西,他大概都会让给你,但唐丝丝,他绝不可能放手。”
曹清平太了解傅长黎了,也了解傅长明。
于是笑着拉了傅长明一把,赶紧将帘子合上。
“回府吧,你还要温书。”
第 99 章
赵太医打听了, 今日是那位唐姑娘的及笄礼,所以叫赵蓉英带着礼物, 正好趁着人多的时候上门道歉,方能显示出诚意。
可问题是,赵蓉英从来不觉得自己做错事,她认为那时候姓唐的医术不精,确实就是在损害女大夫的名声。
所以赵蓉英故意在外面磨蹭了几个时辰,晌午过了才赶来。
即便如此,马车里赵蓉英懒散的靠在那, 还面带不悦。
丫鬟见此赶忙说好话:“姑娘,您别和那人计较,她怎么比得上姑娘啊,家世不好,样貌也不行。不像姑娘出身显贵, 夫人还有意和永安侯府结亲。”
她们都没见过对方,就一口咬定容貌不好, 借此来抬着赵蓉英。
提到永安侯府, 赵蓉英面上带了红晕。
上次宫宴她也去了,自然看见英俊不凡的傅长黎,在场的未婚少女们全部羞红了脸。
当年傅长黎未离京时,就是出了名的美男子。现在还有军功在身,整个人磨砺的如同开刃的剑,锋芒毕露。
所以当赵夫人提了一嘴后,赵蓉英立刻羞答答的答应了。
“永安侯府世子是什么人啊,整个大历能找出几个世家公子靠着自己爬上去的?所以啊, 姑娘不必计较,那姓唐的往后也只是嫁个走卒的命, 和姑娘有天差地别的区别。”
这番话取悦了赵蓉英,她笑完之后又板着脸:“莫要瞎说,婚事还没一撇呢,让旁人听见还以为我恨嫁。”
丫鬟心里暗想,难道不恨嫁吗?
听说永安侯府这回成香饽饽了,不少人都蠢蠢欲动,甚至圣上膝下的几位未嫁公主都有这方面的心思。
所以赵蓉英催促赵夫人赶紧着人打听永安侯府的意思。
“知道了,我们姑娘才不恨嫁,天底下除了那傅世子,旁人也配不上我们姑娘。”
丫鬟捂着最笑,赵蓉英嘴上训她,实际上笑容就没断过。
主仆说话间,到地方了。但因为普通百姓住处巷子窄小,只能找个宽敞地方将马车停好。
二人下车徒步走过去,远远瞧见前方站着一男一女。
男子身材颀长,抬起手臂眉眼温柔的为少女戴簪子,二人之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流动。
不过……
赵蓉英侧头问丫鬟:“你瞧瞧,那男子是不是傅世子?”
丫鬟心下一惊,当时去宫宴丫鬟只在宫门口守着,哪里能分辨出谁是谁啊?
于是她犹豫道:“不能吧,这地方就是穷苦小百姓的住所,傅世子不可能来这,姑娘你是不是看错了啊。”
赵蓉英心里也打鼓,难道真看错了?可那人器宇不凡丰神俊朗,整个京城还能找出第二个吗?
“走近了就知道,我们快走。”
只是还未走到近前,那男子就已经策马离开了。只留下少女看着远处的背影,待赵蓉英走过来才回神。
“打扰姑娘,请问这附近可有姓唐的人家?”
那少女转过身,赵家主仆俱是怔愣。
圆脸姑娘粉面桃腮,丰姿昳丽,鲜艳衣着娇俏如盛放的花儿。
“哪个唐家?”
明眸善睐,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两个小酒窝,像是一颗銥誮成熟的果子,看的人嘴里都觉得甜。
但赵蓉英顿时升起一股危机感。
如果方才那人真是傅长黎,他和这个女子是什么关系?看年纪,二人……二人年纪相当,怕是关系匪浅。
最主要的是,赵蓉英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少女虽然身材丰腴,但她太好看了,好看到赵蓉英开始冒酸水。
“就是唐大夫家。”赵蓉英边说边不动声色的打量唐丝丝,甚至脑子里已经在想,如果傅长黎金屋藏娇该怎么办。
“找我?”唐丝丝惊讶,“请问姑娘是要看诊吗?”
回到京城后,确实有之前的老顾客上门找过,但这几天唐丝丝太忙就婉拒了。
她以为赵蓉英也是来找她看病的,还笑着道:“若是姑娘不介意,可随我去家里。”
赵家的丫鬟当即要怒斥,想说我们赵家乃是医学世家,用的着你一个乡野大夫显摆?
但话还未说出口,便被赵蓉英拦住。赵蓉英不动声色的看唐丝丝,点头道:“劳烦姑娘了。”
前头唐丝丝引路,时不时的问赵蓉英症状,正好这几天赵蓉英来了月事肚子痛,赵太医这个杏林圣手都没办法的事情,赵蓉英不信唐丝丝能有法子,便说了详情想要故意刁难。
等到了唐家,赵蓉英瞧见普普通通的院门,还有院子里正在收拾的男女,一身细布衣裳普通百姓打扮。
赵蓉英提着的心放下了。
看来不是什么金屋藏娇,那人更不可能是傅世子,大概是自己眼睛花看错人了。
唐丝丝还不知道赵蓉英这么会心思百转,她领着人进了房间,叫她坐下,开始给她诊脉。
细细的问了所有的症状,唐丝丝边去柜子里拿东西边笑着道:“我之前也痛,后来找到了一些方法可以缓解。”
说着,手里出现一个药包。
“用火烤热后把药包放在腹部,会比放汤婆子舒服一些,对了,我给你写个方子,等月事结束后记得喝,排瘀补气,下次来就没那么痛了。”
除此之外,唐丝丝还嘱咐她每日要用热水泡脚,尤其是要来的那几天额外注意不要贪凉,总之,是个合格的大夫。
赵蓉英张了张嘴,赔礼道歉的话便说不出来了。索性直接叫丫鬟给了十两银子,说是诊金。
“用不了这么多的。”唐丝丝为人单纯正直,以前去富贵人家看诊,治好病患后会给赏金。但今天她压根没做什么,不好意思收这么多银钱。
“多谢姑娘了,这是给姑娘的感谢费。”赵蓉英此刻收起之前对唐丝丝的轻视,承认她确实有当大夫的资格。
但仅仅是有资格罢了,不明白圣上为何大张旗鼓的赏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神医。
推辞不过,唐丝丝便收下,去送赵家主仆到巷子口。
马夫还没弄明白情况,提着礼物喊道:“姑娘,赔罪礼忘拿了!”
老爷子千叮咛万嘱咐要让赵蓉英亲自来赔罪,怎么礼物忘了拿就进去了啊。马夫走过来,两只手拎着东西。
赵蓉英恨恨的看他一眼,唐丝丝迷惑不已。这时候再编什么都不行了,于是赵蓉英索性挑明身份,倨傲的道:
“方才忘了告诉唐姑娘,我姓赵,名蓉英。”
“赵蓉英?”唐丝丝颇为实诚,没听过呀。
但她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那户人家就是姓赵。
“你是……赵太医家的人?”
见她认出自己,赵蓉英拿乔,“对,我祖父便是赵太医。”
出生在这样的世家,自然听多了赞美。何况赵蓉英继承赵太医的衣钵,还曾进宫给嫔妃们看诊,因此她等着唐丝丝夸赞和谄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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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不想唐丝丝当即板着脸。
“那去岁的污蔑事件,就是你做的吧?”
赵蓉英心里不舒服,但她是来道歉的,于是不咸不淡的说了句:“是误会,抱歉。”
“一句抱歉就行了吗?姑娘,你也是大夫,想必也容忍不了旁人挑唆说自己是庸医。是,我是个普通大夫,疑难杂症我属实不会,但寻常的头疼脑热是看得的,我也敢说自己是大夫。”
旁人说她胖,唐丝丝也难过,但远远没有被人质疑医术来的更痛。
那段时间仿佛眼前的所有都是灰色,她用了许久才走出阴霾,为何对方轻飘飘的一句抱歉就能抵了那些痛苦的日子?
“你这人真不知好歹,我家姑娘特意来给你道歉,还拿了赔罪礼,你还想怎么样?”
赵蓉英没说话,但面上的表情很显然也是同意丫鬟的说辞。
“不想怎么样,道歉我不接受,礼物我也不要,再也不见。”说完,唐丝丝就转身走了。
明明笑吟吟的小姑娘,声音也甜糯糯的,可没想到脾气竟然这般强硬。
赵蓉英轻哼,道:“不要拉倒,走,我们回府。”
赵家只有赵夫人在,正巧于花园中赏花。赵蓉英回去后就和母亲抱怨道:“娘,她也太拿自己当回事了,我都说抱歉了,她还说不原谅。”
委屈的赵蓉英想哭。
赵夫人自然疼爱女儿,安抚道:“无碍,左右该做的都做了,你祖父不为难你就好。”
母女俩亲亲密密的说了会话,赵夫人又提到了永安侯府。
“过几日任职就会下来,估摸着会是个实权的官儿。”
赵蓉英一脸羞涩,“娘,那你什么时候去永安侯府拜访啊。”
如今傅长黎百家女同求,侯府的门槛都要被媒婆踏平了,选择很多,不一定能想到他们。所以,赵夫人打算亲自走一趟,提上一嘴。
“不急,细论起来,其实我们也算是沾亲带故。”
赵蓉英疑惑,那赵夫人笑着道:“你忘了,你姑母在宫中当皇贵妃,侯府的夫人也有一位姐姐在后宫里。如是我们两家结亲,宫里的娘娘们也能相互照应。”
赵蓉英笑了,不过片刻后,她又想起在巷子口看见的人影。就算不是傅长黎,也难免叫她往不好的方向想。
“娘,傅世子已经及冠,他房里会不会……”
“世家子弟房里多会有教人事的丫鬟,往后新夫人进门,这些丫鬟依旧侍候主子,连个妾室都算不上,不足为惧。”
赵夫人接着道:“因此就算他身边有人也不怕,只要没生孩子就好。何况他那样身份的男人,往后是要继承侯府,后院女人多也是常事。”
赵蓉英面带不快,赵夫人拍了拍女儿的手背,道:“不要学拈酸吃醋小家子气,若以后你嫁过去,趁早生下嫡子才是正理,其他的都不重要。”
但赵蓉英爱慕傅长黎,又怎么愿意和旁人一起分享?
可事实如此,就算是她爹娘琴瑟和鸣,后院里依旧有两位妾室,还都生了孩子。
男人,大抵都要这样,赵蓉英想。
……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
因着上门提亲的人不少,这几天给刘秀云忙坏了。
这天一家三口吃完饭,刘秀云给唐丝丝弄好洗澡水,等她洗完澡嘱咐道:“丝丝早点歇息,你明日可晚点去街上看诊。”
及笄礼结束后,唐丝丝就恢复行医问诊了,本以为这次就她自己,却不想当天下午福海就来了,还说是世子爷吩咐的。
有人帮忙,唐丝丝忙的更厉害,洗完澡累的眼皮都睁不开,嗯嗯应声后躺下了。
关好房门,刘秀云把洗澡水倒了,然后自己也洗漱一番,和唐大勇躺下。
“你那边怎么样?”唐大勇没头没脑问了句,但刘秀云当即明白他问的是什么。
“我卖豆腐的时候趁机打听了,王夫子确实两个儿子,小儿子还未有婚配,我还瞧见那孩子了,面相周正,还算配的上丝丝,只是……”
唐大勇心里一咯噔,“有问题?”
刘秀云叹气:“我守在书院许久,听摆摊的人说闲事,说着说着,就瞧见王小公子从书院里出来,旁边还有个姑娘,俩人行状亲密,不像是普通关系。”
唐大勇没说话,刘秀云再次叹气,接着道:“我就打听了一番,听人家说,那是厨房大娘来帮工的女儿,俩人年岁正好两情相悦,但王夫子嫌弃那女子的身份,所以不同意,这才着急给王小公子定下亲事。”
是啊,她家丝丝是个大夫,美名在外,而且还得了圣上赏赐,整个京城都知道唐家出了个厉害的姑娘。
娶了这样的女子,王夫子才觉得脸上有光。
但……
刘秀云翻身对着唐大勇,小声的道:“家世方面都挺好,但这一点我不放心,万一丝丝嫁过去受委屈怎么办?”
他们都是普通百姓,没人三妻四妾,所以刘秀云觉得孩子嫁人也要只有一个正妻就好。
唐大勇也是如此想,当即决定:“王家不考虑了。”
刘秀云抬头,“那林大人呢?你打听到什么了吗?”
屋里一片昏暗,唐大勇没说话,刘秀云就直觉不好。
半响之后,唐大勇开口了。
“问了不少相熟的同僚,才知道原来那位林大人曾经成过亲,不过妻子怀孩子的时候出了点意外,一尸两命。”
如果不提这一点,林大人方方面面都是佳婿人选,虽然年岁大了八岁,但也算合适。
可惜。
唐大勇道:“林家也不考虑了。”
他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想要给女儿找到最好的夫婿。
“不急,这几天肯定还会有上门的。”
……
有人提亲这件事唐丝丝隐约听唐大勇提了一嘴,但她没当回事,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虽说现在气温正好,在街上摆摊也方便,但唐丝丝总想有个自己的医馆,干什么都方便不少。
而且她手里有钱,就想着盘一家铺子。
但想法归想法,现实很残酷,福海陪着她看了好几家,不是地理位置不好,就是地方太大租金高,总之,就是没有合适的。
俩人又跑了一天,唐丝丝有点过意不去,就请福海在街上喝糖水。
“一碗红豆汤,一碗薏仁水。”放下几枚铜钱,唐丝丝端着糖水过去,俩人喝了一口,总算解了燥热。
“六月中旬而已,怎么这般热。”福海一脑门的汗。
唐丝丝笑着道:“因为正是下午日头最烈的时候,我们明天早上和晚上看,热的时候避开。”
福海嘿嘿笑:“行,都听姑娘的。”
俩人坐着歇脚,唐丝丝不可自已的问到傅长黎的情况。
“最近是不是还很忙?”
福海应声:“是啊,早出晚归的,和在晋城差不多。”
其实应当是更累的,因为在晋城只需要做好本职的事情便好,但在京城当官,还有人情世故往来,福海认为这是比较难的。
比如前天,傅长黎一身酒气的回来,坐在院子里醒了一个时辰才好受一些,躺下没睡一会便要再起来上值。
夫人老说世子爷不为侯府着想,可她怎么不想想,如果不是世子拿命换来军功,侯府如今会如何?
难道就因为世子不喜表达,就抹杀了他的贡献吗?
福海不由得为自家主子抱不平,有心想要和唐丝丝抱怨几句,但对上唐丝丝的眼睛,想起世子的嘱咐。
罢了罢了,他过来就是保护照顾姑娘的,别让她再困扰了。
送唐丝丝回家后,福海笑着道:“那我明早来接姑娘。”
唐丝丝说好。
只是第二日,天气阴沉沉的,眼看着就要下雨。
唐大勇去上值,刘秀云出门卖豆腐,只剩下唐丝丝在家。还未到约定的时辰,唐丝丝盼着别下雨,若是下雨了,怕福海傻乎乎的过来。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大雨倾盆而下,转瞬就将人的视线覆盖住,唐丝丝赶忙关好门窗,屋里暗的像是晚上。
点了蜡烛后,勉强好了一些,这么大的雨,估计福海不至于傻到出来。
果然,福海没来。
今日注定出不去了,唐丝丝便将自己的资产拿出来又数一遍。
数来数去,唐丝丝恍然意识到,她的好多衣裳鞋袜,都是傅长黎送的,甚至首饰盒里的东西十之八九出自他手中。
也就是说,除了吃饭和睡觉,她用的都是傅长黎的钱。
惊讶之后心头便泛起涟漪,少女垂下眼眸,忍不住笑意。
这世上除了家人外,长黎哥哥是对她最好的人。说起来,她已经好几日不曾见他了,也不知道他过的如何。
应该很好吧,唐丝丝想。
毕竟他是侯府世子,如今又得皇帝重用,她在街上摆摊都能听见姑娘们议论他的名号呢。
想到这,手不受控制的收紧,待她回过神来,发现竟然将一尾小银鱼捏的变形了。
“那么多人惦记他,哪里还轮得到我呀。”
吃味的自说自话,越想越不高兴。
说不定,每日都有姑娘家去关心他,兴许他早就流连花丛,乐不思蜀了。
唐丝丝哼哼几声,收拾好桌子上的东西,时不时的低声数落什么。
少女的剪影露在窗子上,一举一动带着柔情,叫人心生欢喜。
窗户外,轻轻的叩响几声,唐丝丝惊喜交加,忍不住喊:“长黎哥哥吗?”
“是我。”
话音刚落,窗子就开了,随同青年跃进来的还有风雨。
唐丝丝急切的拿起毛巾给他擦拭,不解道:“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不在屋里呆着,出来干什么,还忘了穿蓑衣。”
上一刻还在生他的气,眼见着他被雨水浇却心疼。
但傅长黎全身都被浇湿,擦是擦不干的,于是她拉着傅长黎坐下,道:“长黎哥哥你等等,我去找我爹的衣服给你穿。”
湿淋淋的大掌拽着她的腕子,明明该潮湿黏腻的感觉,但因为他掌心的热度而不让人难受,反倒是有种奇异的感觉,跳跃在心头。
唐丝丝顿住脚步,顺着二人交握的手一路往上看,最后对上青年暗沉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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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滴如珍珠般顺着脸颊往下落,本就昳丽的眉眼被水洗过,更显俊逸。
“别走,我有事问你。”
好几日不见,实话实说,唐丝丝是想见他的,因此被他的清润声音蛊惑,下意识的接话。
“长黎哥哥,什么事?”
傅长黎形状漂亮的薄唇微抿,瞧着紧绷绷的。
禁锢她腕子的手收紧,随着桌上的烛火跳动,青年眸子眨了一下。
“你,最近是在议亲吗?”
第 100 章
乌云盖日, 天色阴沉的宛若黄昏。
傅长黎从房里走出来,福海正在院里清扫, 喊了声世子继续低头扫地。
“最近如何?”傅长黎问道。
昨夜再次醉酒,傅长黎回来之后昏睡过去,还未和福海说话。但福海想着,世子日日都问唐姑娘,难不成一天不问都不成吗?
想是这样想,福海还是要回话的,道:“又看了几个铺子, 但没有太合适的,今天应当也是做这件事。”
说完,见傅长黎没有要走的意思,好像不满他的答案。
福海思忱片刻,试探性的回答道:“还在街上吃了糖水, 晌午吃了肉馅馄饨。”
傅长黎还是不动。
福海懵了,世子爷到底想听什么啊, 他都说了呀!
“最近, 可还有上门求亲之人?”
傅长黎面朝院门,像是无心之问。
福海嘿嘿傻笑,顿时明白自家世子爷的担忧。
“有啊,姑娘长的好又是大夫,听说唐家的门槛都快要被踏平了,不少人求娶呢,有什么夫子的儿子,有什么礼部的小吏……”
这些当然不是唐丝丝告知的, 是福海每次去唐家自己打听的。毕竟世子爷说了,要事无巨细的禀报, 那不得调查清楚?
福海掰着手指头数都有什么人来提亲,没发现傅长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等福海说完最后一个,傅长黎已经大跨步离开。
……
今日天气不好,惹的众人的心情也不好。同僚们觑着傅长黎的脸色,暗自里讨论:“你们谁惹指挥使了?”
“没人啊,指挥使刚来就这样,虽然他平日里也是没什么表情,但今天明显脸更黑!”
“是啊,怎么回事啊,那一会你帮我进去送东西,我不敢进。”
“哎哎,你别给我啊,你不敢我就敢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争论还没有结果,天上就开始往下掉雨点,越下越大,倾盆大雨。
众人赶忙进屋里躲雨,但躲傅大人是不可能了,于是战战兢兢的敲响傅长黎的房门。
风一吹,房门大开,哪里还有傅长黎的影子?
“咦,大人去哪了?”
“不可能出去吧。”
这么大的雨,谁会出门啊?!
……
街道上看不见一个行人,甚至骑马都瞧不清前方的路。但踏风乃是宝马,它凭着本能将傅长黎带到唐家。
此刻,傅长黎攥着唐丝丝的手腕,确定自己所思所想。
“你最近在议亲吗?”
少女转过头,眸子里带着惊讶:“你怎么知道?”
他眼神淡了一瞬,不过掩饰的很好,手指用力,便将人拉到他身侧的椅子坐下。
“说说话。”他道。
发鬓上的水往下落,整个青衫都被雨水浸透,紧紧贴着他的身躯,显露出青年劲瘦的肌理。
自然是不舒服的,但他着急问清楚一些事情,就算难受也忍得。
可唐丝丝忍不了,“这样下去你会生病的,稍等我一下。”
说着她又起身,这次傅长黎没拦她。
片刻后,唐丝丝取来唐大勇的衣服放在桌子上,连同鞋袜也都准备好。“知道你喜欢干净,这些是秀云姨新给我爹爹做的,还一次都未穿过。”
“不过我爹爹身材比你宽上许多,腰身处会宽松,长黎哥哥,你系这个腰带就好了。”
她抬眼,朝着他露出温柔的笑意。“用棉巾擦擦身上,我出去等你,换吧。”
她去了堂屋,隔着门板,听见里面布料摩擦声。没过一会,便听见他道:“好了。”
进来的时候,唐丝丝手里还拎着一壶热茶。
倒了一盏后推给他,“喝一点暖暖身子。”
本以为唐大勇的衣物他穿着会肥大,但没想到傅长黎身量高,完全撑起来,且分外的合身。
平日里总是见他穿着锦衣华服,冷不丁穿着细布衣裳,还真有点不适应。
唐丝丝唇角带着笑意:“你穿这身也好看。”
她夸的真心实意,傅长黎挑了挑眉。
“是吗?”
“当然,就是腰带没系好。”唐丝丝走过来,低头去给他整理腰带。
不同于世家公子哥的精致带子,唐大勇的腰带就是个宽一些的布条。唐丝丝估摸着傅长黎不适应这种,所以才系的不好看。
可是她忘了,在军中的时候,傅长黎与普通士兵无异,过的都是最底层的生活,他怎么可能不会?
青年因她的动作,眉眼更加温柔。
眼前是她的发鬓,戴着的簪子是他送的,圆润的耳垂上的坠子也是出自他手。
心口处熨烫,有种他一直养着她的错觉。
傅长黎情不自禁的抬起手,轻轻的拢过她的碎发归于耳后。
这动作太过自然,等到碰触到她的耳朵,二人才反应过来,俱是一愣。
许是太久没见,唐丝丝有点想他,竟然格外喜欢和他亲近。当发热的指腹碰到耳朵后,她脸上腾的升起一股热度。
烫的她手都颤了。
三番两次也系不好,越急越出错,最后有一只大掌盖在她手背上,就着她的手,长指挑过布条,三两下就系的整齐。
男人和女人的皮肤是不一样的。
一个坚硬如铁,一个柔情似水。
他掌心粗粝的茧子磨的她手背发痒,但像是被定住似的,谁都没动。
片刻后,大概是某人终于记起自己教过她“男女大防”,先一步松手坐下,拿起杯盏,若无其事的轻啜。
唐丝丝脸颊绯红,怕被傅长黎瞧出不对,坐下后一直低垂着脑袋。
“议亲的事情,你如何看?”
他再次追问。
其实唐丝丝还不太了解,因为唐大勇与刘秀云俩人有商有量,打算等寻到合适的再让女儿挑选,所以她只知道个大概。
她实话实说道:“及笄礼办过,我确实到了年岁,崔明媚比我小一岁,婚事都定下了,我爹爹着急也是常理。”
青年眉头蹙了蹙,视线牢牢的定住。就听她又道:“但这种事情也不是很快定下的,要讲究缘分。而且目前着急的事情是铺子,不是婚事。”
原本皱在一起的眉头忽地舒展,拨云见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铺子的事情你不必操心,待天晴之后,我叫福海带你去看几处,觉得合适就定下。还有货源,我已经同表哥说过,他的商队走南闯北,药材齐全比旁人更值得信任,且价格定然会压到最低。”
唐丝丝猛的抬头,激动的脸更红,“真的啊!长黎哥哥,你怎么这么好!”
外面天黑如墨,屋里只点着一盏微弱烛火。
少女的杏眸里映着光亮,昏黄的光镀在她的侧脸上,分毫毕现,粉面桃腮。犹如一颗成熟的、一咬便会有汁水的果实。
搁在桌面上的长指忍不住蜷了一下。
他面上不动声色,细细的嘱咐她相关事宜,还告诉她待挑得合适铺子后,一切手续布置自有他去办理。
“我知道长黎哥哥是为了我好,不过这毕竟是自己第一次开医馆,还是想多跑跑。再说,你刚走马上任,每日都忙碌的很,我怕你太辛苦。”
怎么会不辛苦,福海都一五一十的和她说了,披星戴月,每日睡不了几个时辰。
想想也是,顶着圣上的信任和所有人的注视,他肩上的担子重到她无法想象。
唐丝丝面颊没那么热了,于是抬头看他,就见青年明显消瘦不少,棱角分明,眼神炯炯。
俩人的视线碰上,唐丝丝立刻慌乱的错开视线,低声道:“饿不饿,我去给你煮面。”
“还好,待雨势小一些我就走。”
来的时候慌了神,竟然有门不走从窗户跳,幸而没叫她发现异常。
傅长黎得到此行目的的答案,心情愉悦,便叫她自去忙不用管他。
唐丝丝也想不管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变了很多,具体哪里变了她又说不上来。
“那你喝点茶水,对了,书架上你的书还在。”
顶着他的视线,唐丝丝去到炕上,背靠着墙面,坐在那摆弄自己的药材。
傅长黎侧目看她。
她并不知道,他的视线犹如伏低的野兽狩猎,透着势在必得。
外面的雨势不见小,屋里安安静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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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过后,雨势小了不少,又等了一刻钟,云散雨停,傅长黎策马离开。
待日头将路面晒的干爽后,已经傍晚了,唐丝丝以为明日再去,但没想到福海来接她,于是二人就先看了一处铺子。
“地方不错,可就是感觉太大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京城繁华路段有五条街道,这处铺子在最后一条,人来人往,想必生意会好。
不过足足两层,里面还摆放着货物,以前是卖女子胭脂水粉的商铺。
但开医馆用不了这么大,她只需要一处看诊的地方,再留一角放药材的柜子便好。
福海笑哈哈:“没关系,明日再看,还有几处,姑娘喜欢哪个就定哪个,世子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
没告诉她这铺子是傅长黎名下,福海谨记主子的话,怕唐丝丝多想。
“行,这是大事,再看看。”
后来又连着几天看铺子,最后看中一处不大不小的地方。
位置不算繁华,但也还不错,正好唐丝丝不喜欢太过吵闹,安静更好。
请了木匠量尺寸,按照唐丝丝的要求打柜子,将铺子做了两个隔断,各自弄了门帘,方便给病人看诊保护隐私。
除此之外还定了一张宽大的桌子,到时候她看诊用,桌面宽敞方便她多放些东西。
尽管唐丝丝再三要求不用傅长黎插手,怕他办公太累还要忙活她的事情,但傅长黎还是办好了一切手续,甚至连牌匾都弄好,过几天便能送来。
“姑娘,是世子爷亲自提的字。”
牌匾到的那日,福海有意提醒,但光看遒劲的字迹,便知道是他写的。
“回仁堂。”
唐丝丝念出三个字,手抚上牌匾,心里说不出的喜意。
等回仁堂一切都弄好,准备开张的时候,已经七月初了。
这日不少人过来贺喜,吴雅兰他们几个自不必说,甚至吴竞“无师自通”,再次与崔明媚“偶遇”。
忙活了一天,待到日落时分,收拾好药材的青竹和红梅去净手。
俩人是徐老先生派来的,他惦记唐丝丝,想着有熟人帮忙最好。唐丝丝自然不好意思收,但徐老先生笑呵呵:“你有空回来看看我比什么都强。”
这些年先生对她颇为关心,而且徐老先生没什么家人,所以唐丝丝拿他当长辈孝顺着,就收下二人,但说好有合适的帮手人选,就叫他们赶紧回去照顾先生。
“姑娘,是不是该关门了啊?”
屋里值钱的药材不少,红梅想着可得将房门锁好,免得有贼人偷去。
桌案后,唐丝丝稳坐如山,甚至还提笔在写什么,压根就没有关门的意思。
青竹没忍住,“姑娘?”
“你们先回去,我一会再走。”她头都没抬答了一句。
青竹还要说什么,红梅抓了他胳膊一下,摇头示意别说了。
等俩人走出去好远,红梅才小声道:“姑娘是在等人。”
青竹不明白:“等谁?还有病患晚上来吗?”
红梅故作高深的摇头:“你和姑娘接触时间短自然不了解她,我跟过她好几个月,自然知道她心思。她呀,是在等傅世子。”
“傅世子……他白日不是来过吗?”
虽然没下马,将礼物放在就走了,看样子很是忙碌。
“哎呀,你不懂。”红梅陪着唐丝丝一路去了边关,陪着她经历了那么多,旁观者清,看出来她是对傅世子有意的。
“走吧,回去给先生做饭吃。”
……
眼看着日落西山,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但街上没有傅长黎的影子。
唐丝丝一只手扶着门框,探头左右看了看,而后长长吐出一口气,转身去将药箱取过背在肩上,再将铺子落锁,准备回家去了。
是啊,长黎哥哥也没说晚上会来,她在等什么呢?
回家之后刘秀云早就做好晚饭了,唐大勇也下值回来,一家三口坐下吃饭,待吃完后唐丝丝起身,被唐大勇叫住。
“闺女啊,爹有事和你商量。”
唐丝丝又坐了回去,见俩人都笑着看她,好像是有什么喜事。
“爹爹,你说。”
“你看啊,你的铺子也开了,年岁也差不多到了,是不是该考虑一下成亲的事情?”
如果是其他的父母,或许挑中合适的人家直接定下,就等成亲。但唐大勇拿闺女如珠如宝,自然要问问她,她点头愿意才行。
这些日子几乎每天都有人来说媒,不过夫妻俩谁都不松口,暗地里打听,挑来挑去,最后挑中两户人家,想着问问唐丝丝的意思。
“爹,你说的对。”
唐丝丝今日心情不虞,垂着眼眸低声道:“是啊,到了该成亲的年岁了。”
她是第一次及笄成为大人,也是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不知道如果对方不喜欢她,要如何去做。
傅长黎对她好是好,可她不想要只当他的妹妹。
行医时间久了,接触的人越发的多,也懂得高门大户和普通百姓的区别。
二人之间的家世等方面的差距,也似乎只能停留在“兄妹”关系上。
左右是要成婚的,若是有合适的人,那就同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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