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烛燃在屏风的外面, 故而绕过屏风之后，就觉得视线有些昏暗。
浴桶之中药物的药力已经全部都被吸收，变成了透明的颜色。
常辞柠一只手臂压在浴桶的边缘, 头就靠在手臂边上, 霜色的发丝一半垂落在浴桶外面, 一半落在水中，发尾飘在水面，微微卷曲出温柔缱绻的弧度。
“常辞柠。”乔染来不及欣赏面前的场景，语气之中满都是焦急，伸手揽住了常辞柠的腰身，把人从浴桶之中抱了出来。
纤长的睫羽颤动两下，清浅的眸子睁开了, 常辞柠明显还有些睡梦里的茫然：“阿染……”
刚才她不是把乔染打入了黑暗之森吗？万象宗的灭门惨案, 风云门的灭门惨案, 还有傀儡心……乱七八糟的事情缠在一起, 总没有一个头绪。
常辞柠不是没想过去把这些事情查清楚，只是把乔染打入黑暗之森之后，正道联盟的反扑计划就开始了，最后就九大盟主把孟无涯引导了万仞峰，联手镇压。
那一战之后，她修为尽毁, 流光剑碎，再也没有能力继续查下去，只能在净水崖隐居看风景。
但不过茫然了片刻, 常辞柠就搞清楚了目前的情况, 她下意识缩了缩身体，然后道：“我的衣服在屏风上挂着, 能……能拿一下吗？”
见常辞柠就这么醒了过来，乔染也明显是顿了一下，轻轻松了口气。
然后想起罗轻尘的话，忍不住沉沉呼了口气，压住了胸膛里的怒气。这个罗轻尘，是越来越胆子大了，最开始镇住她之后，后来就没有为难过她，现在简直是要上天了。
见乔染似乎在发呆，常辞柠用手指戳了戳她的手臂道：“你放我下来，我拿一下衣服。”
“你身上还湿着，地上凉。”乔染并没有放常辞柠下来的意思，而是抱着她朝着屏风靠近了几步，沉声道，“拿。”
常辞柠伸手把衣服拽了下来，盖在自己身上，虽然还是觉得冷风嗖嗖的，但至少有了一点点安全感。
常辞柠又洗了个澡，洗掉了身上的药材味道，穿着轻薄的里衣，一边走进来，一边拿着布巾缓缓擦着头发，不知怎么，总觉得药材的味道腌进了头发里，怎么都擦不干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乔染坐在床边等常辞柠，手里随意翻着话本子。
灯烛之光影影绰绰，笼罩在乔染的侧颜上，她五官偏冷，似是因为修魔和身居高位的原因，沉默不语的时候，总觉得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肃杀和压迫之感，让人觉得不好靠近。
可常辞柠却没有这样的感觉，在她眼里看到的，总是一只在闹脾气的别别扭扭的小狼犬，等着她上去顺着毛捋一捋。
“真的生气了？昨夜一晚上都没回来，今天一天不见影子，”常辞柠坐在她身边，一边擦头发，一边把脑袋凑过去道，“陆长生和沈别离只留在这里三个月，我答应你，教完她们两个，以后我就不去正道联盟随便捡孩子了。”
说着，她手上的动作停住了，垂下的手把布巾随意放在膝盖上，下颌抵在了乔染的肩头，轻声道：“要是还生气，要不要我哄哄你？”
“生气？”乔染眨了眨眼睛，把手里的话本子放了下去。
她没有生气，昨天闹过脾气划过房梁之后就不气了。
她知道常辞柠对待后辈习惯了柔如春风的性子，也知道常辞柠看到那两个碍眼鬼心情很好。
虽然是捡回来两个废物，但也不过是她晚上加加班给她们集训集训，免得白日里常辞柠太辛苦就好。
清晨收到消息，现在正在攻打的魔窟里面出现了一只缠绕类的植物形态的魔气之灵，困住了很多她的下属，所以她赶着去把那只魔气之灵宰了。
宰了之后匆匆赶回来了，没生气啊……
乔大魔头没继续说话，反而那双墨蓝色的眸子变得幽深，常辞柠轻轻叹了口气。
果然，就是还在生闷气呢。
常辞柠伸手，轻轻勾了勾乔染的袖口，然后指尖顺着袖子落在了她的小臂上，清浅的眸子和乔染四目相对：“给我个哄你的机会？”
乔染抿了抿唇，指尖捏紧了又松开，如此循环往复三次之后，沉声道：“嗯，你说得没错，我就是在生闷气。你想怎么哄我？”
既然常辞柠理解错了，那就将错就错吧。美色上头，也不是第一次了。
夜深人静，烛火摇曳。
常辞柠疼得轻轻倒吸了一口凉气，轻声道：“乔大魔头，你能不能温柔一些……”
发尾还带着湿意，常辞柠躺在床上，让霜发顺着床边垂下去。
乔染就蹲在床边，认认真真拿着布巾给常辞柠擦头发，听到她的话，手上的力度瞬间轻了一些，道：“以前没做过这样的事情，没经验，我温柔一些，一定不会扯到头发了。”
乔染擦着擦着，手里的动作缓缓停住了，记得好像是说常辞柠哄她来着，怎么就变成她在干活了？
好像是常辞柠嘟囔了一句，说头发上的药材味道怎么都擦不干，然后她就乖乖地蹲下来给常辞柠擦头发了。
恶名满天下的大魔头，就这么被糊弄了？
果然是美色上头，不是第一次了。
秋风吹来之后，一场秋雨一场凉，常辞柠无意识之间就朝着热量的源头去靠近，穿过两层被子，钻到了乔染的怀里。
凉丝丝的手放在身上，哪怕是隔着里衣，乔染都下意识打了个寒战，然后，双手握住常辞柠的手，放在怀里慢慢暖着。
常辞柠在浴桶里睡了一觉，睡意不浓，这会儿睡得也不沉，手被攥住暖了一会儿，就缓缓醒了过来。
感受到近在咫尺的柔软触觉，常辞柠轻轻打了个哈欠，轻声道：“乔大魔头，你这是非礼。”
乔染无辜背黑锅，垂眸轻声道：“我非礼？要不你睁开眼睛看看，是谁钻了别人的被窝？”
常辞柠眨了眨眼睛，趁着床幔之内模糊不清的光线打量了一番，然后轻咳了两声：“有些冷，我来取暖，不算是非礼。”
乔染道：“那说好的哄我呢？擦完头发就说要睡觉，我感觉我好像被忽悠了。”
常辞柠终于又想起来这件事，换了个姿势，趴在床上，单手撑着下颌看着乔染：“乔大魔头也骗人，你根本没有生气。”
“生气了。”乔染坚持道。
她睫羽下垂，墨蓝色的眸子里分明带着躲闪，很明显是说谎话的时候，不敢和常辞柠直接对视。
常辞柠纤长的睫羽轻轻眨了眨，凑近了些，柔软的唇在乔染的下颌上轻轻蹭了蹭，然后落在她的耳垂上，柔声道：“那你想要怎么样？”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乔染，衣领有些许凌乱松散，发丝顺着肩膀落下，发尾落在乔染的颈窝里，柔软的发掠过是微痒的触觉。
那双清浅的眸子干净得像是一汪泉水，里面就只有乔染一个人的样貌，伴随着眼眸轻动，眸光流转，缓缓摇曳生姿。
乔染的手放在身侧，手臂僵硬笔直，指尖动了动，最后还是紧紧压在了背后的床褥上。
她抬起头，如蜻蜓触水一般，在常辞柠的唇角轻轻吻了吻，轻轻舒了一口气，闷闷道：“就这样，好了，哄好了。”
乔染睫羽垂下，那双日常里透着沉沉杀气的墨蓝色眸子，此刻却左右环视，似是不敢和常辞柠对视，又不知道该把目光放在哪里。
常辞柠现在抵得很近，她却完全不敢主动搂住她的腰，或者是再多要一些……她怕自己忍不住，但是常辞柠现在的身体情况又不允许做那些事情。
乔大魔头的手足无措，完全落在了常辞柠的眼里。别别扭扭的大魔头，倒是很可爱，常辞柠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常辞柠掀起来旁边的自己的被子，一边准备钻回去，一边说道：“哄好了就休息吧，时候也不早了。”
只是还没钻出乔染的被子，腰间忽然被紧紧搂住，乔染靠了过来，伸手把她掀开的被子掖紧，道：“不是来取暖不算非礼吗？怕冷就别乱跑了，我不乱动。”
乔染怀里是暖的，而那边是毫无暖气的冷，在窗外瑟瑟的秋风声之中，常辞柠几乎是没有犹豫就做出了选择。
翌日，常辞柠正在用早饭，就看到了在门口探头探脑的罗轻尘。
她卷起轻纱宽袖，撩起曳地长裙的裙摆，踮着脚尖小心翼翼走进来，尽量不发出声音，压低了声音道：“常前辈，那个……主上不在吧？”
罗轻尘向来性子不羁狂放，因为是医者的身份，乔染除了第一次吓到了她，后面也都对她以礼相待，常辞柠没见过她什么时候这么小心翼翼过。
常辞柠好奇地打量了罗轻尘一番，道：“出什么事情了？”
“没有没有。”罗轻尘矢口否认，“昨日第一次药浴，今天我是来照例诊脉的。”
说着，她就伸手扣在了常辞柠的脉门上，只是过程一直有些心神不安的样子，左右环视。
不用脑袋想，罗轻尘都知道，乔染现在绝对知道她昨晚骗了她，罗轻尘想着至少躲乔染两天，免得这大魔头的气撒到自己身上来。
“和我预计的情况差不多，稳住了体内的伤势，经脉撕裂的地方也有玄珠灵气保护，七次之后玄珠就能形成一层保护膜。”罗轻尘收起手，道，“我回去调整一下药方，让小狐狸去煮药。”
“还要多谢罗大夫用心了。”
罗轻尘连忙客气道：“不用不用，要是把你治好了，就是我打入修真界的金字招牌，我谢谢你才对。”
常辞柠喝了一口粥，发现罗轻尘还没有走，而且看着她欲言又止。
常辞柠放下了手里的勺子，道：“罗大夫还有什么事情？没事说吧，我心理承受能力很强，就算是治疗出了意外，我也能接受。”
不怪常辞柠多想，刚才客气的那句话怎么都带着些随意敷衍。
罗轻尘平日里可不是这种会漫不经心说客气话的人，她只会把药碗往面前一送，冷声道：“病人要配合，趁热喝了。”
罗轻尘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东西从怀里拿出来，塞在了常辞柠手里：“那个，你可以和主上一起学习一下，尤其是让主上好好学学。”
“这是什么？”常辞柠把那本小册子下意识拿起来翻了翻，然后手指顿时凝固住。
她看了很多话本子，也有很多尺度不小，但是这本尺度未免太大了些，还有能够铺面一整页的彩色配图。
罗轻尘眨了眨眼睛，又把声音压低了几度，凑过来道：“昨晚我听到些什么疼的声音，然后刚才给你号脉，也没有号出来什么，我猜你们是没什么经验，所以没到最后，给你们学习一下。”
常辞柠：“……”昨晚喊疼，什么东西，那不是在擦头发吗？
罗轻尘一脸我懂的表情，轻声道：“放心，我不会乱说的。记得学习，我先走了。”
罗轻尘继续撩起裙摆，准备踮着脚尖离开，一转眼，入目就是一片墨色的衣料，金色暗纹勾边，腰身窈窕，却自带一股淡淡的压迫感，怀里抱着一件浅蓝色的绵绸披风。
缓缓抬眸，罗轻尘挤出了个笑脸：“主上，早上好啊。”
乔染上前两步，把手里拿着的披风放在常辞柠的腿上，往上拉了拉，盖好了道，“还冷吗？要不要生个火炉？”
常辞柠摇道：“不用了，本来就不冷，非要麻烦。”
乔染碰了碰她的手背，皱眉道：“手都是冷的。”
被忽视了的罗轻尘眨了眨眼睛，踮着脚尖继续往外走，却忽然被身后的人叫住：“罗大夫这是做什么？”
罗轻尘转过身来，笑着道：“来给常前辈诊脉，一切都很好，主上要没有别的命令，我去开药了，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们了。”
可乔染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常辞柠手边上的小册子上，沉声道：“等等。”
刚才她去拿披风的时候，可没有见到常辞柠手边有什么小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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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出手准备拿那本册子，却被常辞柠抢先按住了，她的手落在了常辞柠的手背上。
常辞柠道：“只是本话本子，没什么好看的。”
乔染墨蓝色的眼睛静静看着常辞柠，良久，收回手道：“好，我不看。”
说完，她看向罗轻尘，语气缓缓里透着认真：“你刚才说的……意思是现在她的身体可以了吗？”
乔染只觉得自己像是个傻子，是的她真傻，昨晚都送上门来了，结果因为顾忌到常辞柠的身体，最后什么都没做，连亲都没敢多亲。
结果，今天作为医者的罗轻尘主动来送双修秘籍？
常辞柠压着小册子的手一顿，这人，刚才什么都听到了，还跟她抢什么小册子，现在搞得她有些难堪，若是有个地缝，很想去钻一钻。
罗轻尘眨巴眨巴眼睛，思忖了一下自己的用词，然后很严谨地说道：“准确来说，暂时不可以，但是我这不是防患于未然吗？免得你们忍不住。”
常辞柠：“……”
乔染：“……”
在罗轻尘眼里，她们两个现在就这么禽兽吗？
罗轻尘轻轻笑了笑，用手做喇叭，倾身压低了声音，话语里带着深意道：“等到三次药浴之后就可以，温和一点的双修功法，一点问题都没有，而且还有助于伤势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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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来的很快，净水崖下了一场暴雪，连续三日纷纷扬扬雪花不停，更兼之刮起来摧毁一切的狂风。
风雪过大，茵茵也已经好几日没有出门了，下山采买的任务都交给了灵渊的魔。
尽管屋子里点了炉子，常辞柠怕冷的体质还是觉得有些冷，她把话本子放在面前的几案上，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手里揣着乔染给她的那个火属性灵石做成的小手炉。
看完一页，就以最快的速度翻一页，然后迅速把手缩回去。
只要速度够快，就不会冻到手。
可是这样总有个弊端，就是压下去的那一页压得不够稳，然后就会自己翻回来。
就在不知道第多少次上一页书页再次返回来的时候，对面伸出来一只纤长有力的手，把书页紧紧压住，乔染道：“看完了叫我。”
常辞柠愣了一下，点头道：“哦。”
既然有人翻书，就不用每次把手伸出去了，常辞柠心满意足地把手揣了起来，看完一页，抬头道：“翻。”
也是少有，这么理所应当，乔染有些无奈，认命地给她翻书。
常辞柠看完一页，乔染就往后翻一页，外面狂风暴雪，屋子里除了火炉噼啪和书页微微翻动的声音，再也没有别的生意。
外面传来笑声和脚步声：“常姐姐，常姐姐，你看我们堆的小雪人。”
茵茵手里捧着几个小雪人走进来，摆在离常辞柠远一点的桌子上，搓着通红的手道：“外面天冷风寒，常姐姐就不要出去了，我们拿进来给你看。”
桌子上一连串摆了好几个小雪人。
长着狐狸耳朵和狐狸尾巴的那个是茵茵，抱着糖糕啃的那个是珑玉，双手抱剑而立的那个是岁寒，还有那两个面对面拿着剑比试的是陆长生和沈别离，抱着药炉子的罗轻尘……
还有一个怀里像是抱着一团杂草的，常辞柠猜测那个可能是扈修。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最精致，也比别的都大了一些的常辞柠，她手里握着一把用宣纸做的油纸伞，如瀑的长发飘摇而下，清清浅浅笑着。
常辞柠抱着手里的手炉，看那几个小雪人看得心痒痒，想去摸一摸，但是回眸就对上那双墨蓝色的眸子，又把手缩了回来。
看了一圈，常辞柠问茵茵：“阿染呢？”
茵茵一下子挺直了身板，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道：“常姐姐，你等一下。”
说着，嗖的一下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儿才回来，手里捧着一团雪揉来揉去。
她小心地看了一眼乔染的脸色，然后把这团雪放在了常辞柠的那个小雪人旁边，道：“常姐姐，这个。”
那一坨分明是赶工出来的雪人，粗制滥造，只是两个雪球拼凑而成，一个做脑袋，一个做身子，常辞柠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这绝对是有意见，否则不可能做出来这么粗制滥造的东西。
“珑玉不在，你们就这么虐待阿染吗？”常辞柠笑着说道，说着从床头的小盒子里摸出来两个小小的黑曜石扣子道，“这个给她做眼睛吧，看起来太寒酸了。”
有了两个黑曜石扣子做眼睛，雪人看上去更显得憨憨傻傻了，若是让别人来猜，肯定猜不出这么傻乎乎的雪人的原型居然是乔染。
外面又响起轻轻地叩门声，然后珑玉一脸急色地走了进来，就连身上落了一层积雪，都赶不及拍一拍。
她一早就离开了小院，回了趟灵渊的驻地，先是看了一眼常辞柠，然后才缓声对乔染说道：“主上，刚刚传来消息，妖界的玄武妖王殁了。”
常辞柠脸上的笑容缓缓凝固，目光也从那几个小雪人身上收了回来。
玄武妖王玄夜？怎么会？他可是在玄武妖王的位置上待了上万年，若不是他不喜欢交际走动，现在妖界的掌权者未必是青龙妖王青冥。
常辞柠之前在做溯华剑派执剑长老的时候，和玄夜有过几面之缘。
只记得那是个一身玄衣，身形宽厚的男子，气势迫人，不善言辞，见了面也只是稍稍点头示意。
珑玉面色沉肃，继续道：“的确是如此，灵渊也有魔看到了玄武归天的天地虚影。玄夜没有离开过妖界，半年之前和主上赌战输了之后，就一直闭关养伤，没见过任何人。现在青龙妖王青冥认定，是当初主上给玄武妖王造成的伤势难以愈合，旧伤反扑，所以害死了玄武妖王。”
常辞柠看向外面的风雪。难怪暴雪连天，四大妖王都是天生地养，羽化之时天地同悲，天地异象。
和修士不同，一宗之主殁了，再选一个就是。妖界自古以来就是四大妖王为尊，少了一个就是少了一个，等到出现下一只玄武，还要看天地缘分和时机。
也就是短时间之内，妖界就真的只有三大妖王了。
风雨欲来风满楼，用常辞柠换来的休战期，到底只是表面的平静，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潮翻涌，只是今日才被人看到表面起了波澜。
常辞柠握紧了手里的小手炉，道：“青冥既然认定了是阿染做的，必不可能善罢甘休。”
“是的。”珑玉点头道，“昨日趁着大雪，妖界已经起兵压到赤峰山，因为是休战期，赤峰山前线灵渊无将，所以吃了很大的亏。”
四大妖王同生共死，相互帮扶，关系亲厚，尤其是青冥和玄夜，做了上千年的好兄弟。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是正道联盟各个宗门宗主之间的关系能够比的。
“他的伤不重。”乔染的语气淡淡的，眉宇轻轻皱起来。
当日她的确和玄夜赌战，为的是玄夜手里的那颗玄珠，她是用魔窟里的天魔石作为赌约，诱惑玄夜出手的。
两人那一战打的天昏地暗，几乎整个妖界都看到了那一战。
虽然激烈，但是他们两个没有仇恨，也并没有以死相拼，强者对决难免负伤，却都没有冲着要害去。
别说是皮糙肉厚向来防御著称的玄武，就算是扑通的修士，中了乔染的那两刀，也不会伤重不治就这么死了。
常辞柠思忖了片刻，缓缓道：“妖界调动这么多兵力，朱颜肯定也在赤峰山，我去找朱颜。”
“不准去。”乔染的语气很平淡，却紧紧攥住了常辞柠的手，又认认真真说了一遍，“不准去。”
风大雪大，常辞柠刚刚药浴三次，眼看着脸上多了些血色，若是这时候奔波去赤峰山，前面辛辛苦苦的治疗就前功尽弃了。
常辞柠看着她道：“灵渊有一部分魔在魔窟里，现在出不来，若是真的打起来，前线没有优势，会出事情的。”
常辞柠和青冥没什么交情，但是和朱颜一直都是好友，或许能够通过朱颜把这件事情解释清楚，休战期的天下太平太难得了，再起争端，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
乔染很容易美色上头，但是这次却绷住了，继续冷声道：“说不准去就不准去，我会去赤峰山压阵，放心，不会出大事的。”
常辞柠才不信，不会出事个鬼，就她那别别扭扭的性子，青龙妖王青冥又是个一点就炸的暴脾气，见面估计就要撕起来。
青冥和常辞柠无论哪个受伤，妖界、正道联盟和灵渊现在这种微妙的平衡就会被打破，都不利于常辞柠希望岁寒成长起来然后接管溯华剑派的计划。
常辞柠侧着头看她，松开手里的手炉，反手握住了乔染的手掌，指尖轻轻划了划她的手心，轻声道：“乔大魔头，我现在没什么问题，况且是去见朱颜而已，我也想白越了。”
乔染赌气，想要把手抽出来，没想到常辞柠攥得更紧了，她在用力，就听到常辞柠倒吸了一口冷气的声音，似乎是被她扯疼了。
乔染不敢动了，堂堂灵渊之主，能杀破空间屏障杀回来的大魔头，就这么被困住了，一动不敢动。
常辞柠故技重施，凑近了，站起身来，凑近了，温热的吐息掠过乔染的耳垂：“说过的，以后都听我的。”
没想到，乔染居然寻了个机会，把自己的手腕抽了出来，浅浅后退半步，拉开了和常辞柠的距离，沉声道：“这次不行。”
夜里，珑玉最后一遍巡完院子，见罗轻尘屋子里的灯还亮着，敲了敲窗子，然后推开窗子探头进去：“罗姑姑，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休息？”
桌上的药材和瓶瓶罐罐堆起来一座小山，罗轻尘对着手里的单子，一个个数清楚，恨不得长出八只手来。
头也不抬地回了珑玉一句：“忙着收拾行李，准备出发。”
珑玉愣了一下：“出发？罗姑姑，你要走吗？你还没有医治好常姐姐，怎么就要走啊？你要去哪儿？不行，你不能走。”
一听罗轻尘说要走，珑玉忍不住就急了。虽然一开始罗轻尘来给常辞柠看病，是被乔染逼迫的，但现在不是挺好的吗？怎么说走就走。
罗轻尘把宽袖翻折到了手肘，一手握着药瓶子，一手拿着单子，抬头轻嗤了一声道：“去赤峰山啊，我就是天底下最惨的大夫，要跟着舟车劳顿了。”
珑玉眨了眨眼睛：“啊？”
罗轻尘垂眸，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叹气道：“你对你家主上可真有自信，她能挡得住常辞柠的诱惑？那简直是灵渊全都是大善人，猪都能飞到天上了。”
说到这里，罗轻尘拿着药瓶子的手顿了一下，猪能不能飞她不知道，但是灵渊的魔现在也算不上是恶人吧？
这些在黑暗之森长大的无知的小魔头，现在都是常辞柠的狗腿子了，一个个微笑待人、干活勤劳、诚实守信……离大善人也不远了。
珑玉搓着手从廊下走过，想着罗轻尘说得也有道理，免得明日匆匆忙忙，等会儿回去也要看看有什么东西要带上，提前收拾一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是上次买的糖糕都差不多吃完了，原本打算过两日去补货的，万一没机会补货，去赤峰山就没得吃了。
珑玉忍不住有些头疼。
走着走着，珑玉停住了脚步，就在不远处常辞柠的屋子的窗外，分明站着一道身影。
暴雪还在往下落，院子里廊下的窗沿上摆着一排小雪人，别的小雪人都被挤到了一边，只有常辞柠那个精致的小雪人和那个看上去傻憨憨的小雪人紧紧挨着。
有细细密密的雪花顺着风飘落进来，落在乔染肩头上，她身上披了件墨色的大氅，已经积了一层雪花，应该是站了很久。
乔染的指尖轻轻戳了戳常辞柠那个小雪人，轻声嘟囔了一句：“怎么就这么不听话……”
窗户嘎吱一声打开了，顺着窗口掠进来的冷风带走了屋子里的热气，常辞柠被寒风吹了满脸，霜色的发丝扑在脸上，脸上有些生疼，她连忙紧紧拽住了披风的带子。
目光看到那被挤到一边的别的雪人，常辞柠忍不住揶揄道：“乔大魔头不是说自己不小心眼吗？怎么连别人的小雪人都要推开。”
“不是我推的。”乔染面无表情地把戳常辞柠雪人的手指收回来，淡淡道，“我只是路过。”
哪是路过，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狗，在窗口站了一个时辰了，常辞柠无奈道：“进来吧，冷。”
乔染闷闷地回答道：“不冷。”
“我冷。”常辞柠的语气淡淡的，举起手，往手心里哈了一口热气。
因为伤势未愈，她身上存不住热气，好容易在屋子里被火炉烤得暖了一些，实在舍不得小狗在外面淋雪，开了窗子，一瞬间所有的热气都被席卷而走了。
就说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寒气就浸透披风和里层的衣服，似乎浸透到了骨子里。
霜发有些凌乱，鼻尖似乎是被寒气冻的，有些微微发红，唇上的血色都少了些，乔染看得心里一紧。
没来得及等常辞柠说下一句话，她顺着窗子就翻了进去，反手把窗子关得严严实实。
远处目睹一切的珑玉眨了眨眼睛，不知为何，总觉得主上翻窗子的动作无比娴熟，就像是不是第一次做一样。
而且，哦吼，罗姑姑说的是对的，赶紧回去算算还有多少糖糕，够不够去赤峰山这一趟吃。
第 32 章
常辞柠见乔染关了窗户, 一路小跑到床边，扔下外衫就把自己裹在了被子里，暴雪很大, 真的很冷。
她没穿鞋袜, 一路小跑都踮着脚尖, 缩进去只剩一个脑袋的样子，有点像是一只可爱的小动物。
用这样可爱的比喻描述以前名震天下的溯华剑派的执剑长老，听起来似乎是一种玷污，但是常辞柠清清浅浅的眸子看过来，晶晶亮亮的模样，乔染就再也找不到别的更合适的比喻了。
常辞柠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探到旁边的小火炉上取暖, 随意轻声道：“若是以往青冥敢这么放肆挑衅, 我已经亲自杀到妖皇殿了。”
“那是以往。”乔染的语气淡淡的, 双手握住了常辞柠的手给她取暖道, “吹个冷风都能把自己吹倒，就不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哪有吹个风就倒，常辞柠忍不住眨了眨眼睛，是她前期在乔染面前装得太可怜了吗？乔染总觉得她是纸糊的，风一吹就倒。
明明是乔染在风雪之中站立的时间更长，但是乔染的手却是暖的, 像是刻意运转了魔气，整个手心的暖烘烘的，衬得常辞柠的手像是一块寒玉。
常辞柠思索了片刻, 缓缓说道：“乔大魔头, 罗大夫都给我医治了大半年了，我现在很好, 可以去赤峰山。”
“不可以。”说着，乔染又拿了个小手炉给常辞柠抱着，脱了衣服，钻到了常辞柠的身边，把人紧紧搂住，沉声道，“睡觉。”
常辞柠发间淡淡的清香落在乔染的鼻尖，她抱着常辞柠的手缓缓收紧，像是要把她永远留在自己怀里。
她还记得去岁冬刚来净水崖的时候，两间简陋的小木屋，她披着一件素白色的大氅坐在屋前看雪，清瘦单薄，满身沉疴，轻轻咳嗽两声，唇边就带出来了鲜艳的血色。
那一瞬间，乔染就有些慌了。她像是一抹飘渺不定的云雾，似乎被风轻轻吹过，瞬间就会烟消云散。
常辞柠怎么能死？她还没有解掉心里那个死结，常辞柠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现在，常辞柠在她面前能笑着和那几个碍人眼的小家伙说说笑笑，能在晚上的时候主动钻到她被子里抱住她，会带着笑意调侃着叫她乔大魔头。
乔染忽然觉得，这样就够了，心里那个结迟早能解开，她现在只想紧紧抱住怀里实实在在的常辞柠，不想让她去赤峰山冒险，不想有一丝一毫的波折。
乔大魔头的情绪不太对，常辞柠轻轻挣扎了一下，没能从乔染的怀里挣扎开，干脆把顺从着靠在了她怀里，轻声道：“乔大魔头，还没到我平日睡觉的时间，我不困。”
“不困也不准去赤峰山。”
常辞柠：“……”她还没说什么呢，乔大魔头就直接堵死，不给一点点机会。
常辞柠轻轻推了推乔染肩膀，示意她去拿桌子上的那本话本子，“那本书还没看完呢，我现在想看书了。”
乔染打量了一番常辞柠的神色，总觉得常辞柠现在神色平淡，就这么放弃，好像不是她的性子，但是也没说什么，走过去把白日里常辞柠看了一半的话本子拿了过来。
等到回来的时候，就见到常辞柠把自己整个人包在被子里，坐得端端正正，眼睛亮亮地看着她。
乔染把书举到她面前刚刚好的位置，等着常辞柠的视线逐渐转移到左下角的时候，指尖掀起书页，恰到好处地翻了过去。
白日里，翻书还要常辞柠提醒，经过怔怔一个白天，现在完全就是熟练工了。
常辞柠心里装着赤峰山的事情，本来没有多少兴致看话本，想着不过是打发打发睡前的时间。
可话本实在是太好看了……
看着看着，常辞柠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忘了，最后公主与她的贴身女侍卫一起被山匪围困，险些悲剧收场的时候，她甚至还抽了两下鼻子，差点儿落下泪来。
然后她面前就多了一条帕子，帕子的角落绣着一只粉色的小猪头。常辞柠接过来擦擦眼泪，又塞到了自己怀里。
乔染的指尖顿了一瞬间，然后缓缓收了回来。第二条帕子了，迟早常辞柠柜子里全都是她的帕子。
很快这本书就看到了结尾。见常辞柠精神还好，乔染把手里的书收起来，顿了一下道：“还要看吗？我换一本新的过来？”
“嗯。”常辞柠点了点头，小声嘟囔道，“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好看的，每次看到一本好看的话本子，脑子里全都是看过的剧情，有些看不下去新的书。”
乔染有些无奈，已经站起身去小木柜里面翻看。常辞柠的书柜收拾得很整齐，一边是厚厚一摞看过的，一边是全新的，中间摆着她感兴趣但是还没来得看的。
乔染发现角落里单独放了一本，顺手就把那本书拿出来了。
翻开第一页的一瞬间，常辞柠和乔染都愣住了——赫然是之前罗轻尘送给常辞柠的那本双修功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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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页，就是占了很大篇幅的图画，而且还是彩色的，扑面而来满满的视觉冲击。
常辞柠轻声咳嗽了两下，打破了尴尬的气氛：“那几个小朋友来来往往的，让小孩子看到这样的书不好，所以我就给它换了个平平无奇的封面。”
可或许就是这么阴差阳错，就这本被乔染拿出来了。
一杯温水已经递到了常辞柠的嘴边上。
常辞柠没有觉得口渴，但是被乔染当做没手脚的人照顾习惯了，也对她的投喂习惯了，下意识就这乔染的手喝了两口温水。
乔染眉宇轻轻皱起来：“刚才吹了冷风，果然是着了风寒了，这就开始咳嗽了。”
常辞柠：“……”果然，问题的症结就在这里，乔染总是觉得她是纸糊的，吹不得风，晒不得太阳，怎么可能让她去赤峰山。
放回水杯，乔染把常辞柠身上裹着的杯子紧了紧，拿起那本被随意放在床榻上的书：“我把这本书放到最下面，再换一本过来。”
她刚拿起书，手背忽然被按住了。
常辞柠倾身过来，压住乔染手背的力度逐渐变沉，她与乔染对视片刻，缓缓道：“不用换了，这本挺好的。”
乔染顿了一下，她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刚才那一瞬间是不是听错了。或者是她自己精神失常，把自己的心声说出来了。
常辞柠往里面挪了挪，给乔染挪出来了半边位置，道：“站着挺累的，要不要一起？”
乔染：“……”绝对是她精神失常了，不只是耳朵坏了，现在眼睛也坏了，都出现幻觉了。
外面暴风雪似乎小了一些，时不时有积雪从纸条上落下来，传来的簌簌之声，屋子里的烛火摇曳，床幔没有放下来，照得一室温暖旖旎。
常辞柠垂眸看着乔染手里的书页，不得不说，这是她之前没有接触过的修炼之法，还挺有趣的。
常辞柠靠在乔染的怀里，她身上的清苦药香味惹得乔染有些心神不定，而且两人现在贴得实在是太近了，隔着里衣，能感受到彼此身上的温度。
乔染看着看着，目光就发生了微微的偏移，落在了常辞柠的身上。
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她的侧颜，被烛光打出来一片朦胧的轮廓，纤长的睫羽轻轻眨动，周身带着清浅的寒意，肌肤如凝脂，似乎也透着淡淡的香气。
常辞柠已经把这页研究了两遍，然而乔染还是没有动，她用手肘轻轻戳了戳乔染道：“乔大魔头，翻页了。”
“哦……哦……”乔染恍然回过神来，迅速翻了一页。
常辞柠在乔染的怀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看下去，只是她察觉到，她的手肘擦过乔染的身体的时候，乔染明明有一瞬间的僵硬。
乔大魔头装正经，她倒是要看看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蜡烛上，缓缓留下来一串蜡油，不知不觉间，这本薄薄的册子已经被翻到了最后一页。
罗轻尘在专业领域是相当靠谱的，她给的这本双修功法是很基础很柔和的功法，也不复杂，内容很少，册子里大多数都是图，简洁易懂。
乔染把小册子合上，随手放在一边，把被子拉到常辞柠的下颌，压了压被子边，道：“看完了，休息吧，不早了。”
常辞柠：“……”嚯，这是什么？乔大魔头还来坐怀不乱这一套。
烛火熄灭了，床幔也放了下来，周围一下子变成了一片暗色，乔染躺回到床上，却发觉常辞柠没有抱上来。
顿了一下，她轻轻往常辞柠的方向蹭了蹭，幅度很小。
还是没有抱上来，于是她又往那边蹭了蹭，幅度更小了一些。
常辞柠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在乔染正准备第三次小幅度蹭的时候，她的下颌落在了乔染的肩膀上，轻声道：“乔大魔头，不如我们试试？”
暖风贴着耳垂而过，常辞柠的手轻轻攥住了乔染的手腕，指尖微微划过。
乔染就是顿了一下，迅速伸手主动揽住了常辞柠的腰身，搂紧了，轻轻吸了一口气。终于如愿以偿帖上来了。果然，抱在怀里还是比较又安全感。
抱住了常辞柠，乔染才缓缓回答道：“试什么？”
“试试刚才书里的东西。”常辞柠轻轻在乔染的怀里蹭了蹭，“我现在很好，罗大夫说三次药浴之后就可以试试了，我没有你想得那么脆弱。”
乔染拢在常辞柠腰间的手顿时有些僵硬，暗色之中，常辞柠并没有看到，那双墨蓝色的眸子深处的暗潮汹涌。
见乔染似乎有些动容，常辞柠趁热打铁，稍稍抬头，轻轻吻了吻乔染的鼻尖，缓声道：“乔大魔头该不会真的是个大善人，吃素的吧？”
乔染沉沉吸了口气，把常辞柠探出被子外的肩膀按了回去，紧紧搂住，缓缓道：“你想去赤峰山？”
常辞柠一愣，她就是想证明她身体还好，可以去赤峰山。但是乔染今天整个就是坐怀不乱，第一次尝到了这么浓重的挫败感。
暗色之中，乔染缓缓道：“我不会强迫你改变自己的选择，之前你选择收那两个碍眼鬼的时候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常辞柠抬起头，暗色之中，从侧边去看乔染的神情，有些微微惊讶：“真的？”
“真的，睡觉。”乔染抬手把那不安分的脑袋压下去到自己肩膀上，道，“时候不早了，明天出发赶路很辛苦，要好好休息。”
末了，乔染侧过去身子，扣住常辞柠的肩膀，轻轻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轻声道：“这样就可以了。”
安神香的药力逐渐上来了，常辞柠困得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道：“那就这样吧，睡觉……”
睡着之后的常辞柠远比清醒的时候更加主动，两只手紧紧搂住乔染的腰身，贴紧了温暖的热源。
乔染抿了抿唇，极其小心地缓缓舒了一口气，生怕惊醒旁边已经睡着了的常辞柠。
她虽然不想让常辞柠去赤峰山，可是心里也明白，那才是常辞柠。
明明知道自己可以改变争端，却袖手旁观；明明有能力力挽狂澜，却心如木石……这样的不是常辞柠，她喜欢的是明艳光彩的鸿雁，不是锁在金丝笼里的雀。
暴雪停住了，玄武归天能引来天地同悲，也不过几日就恢复平静，天地莽莽苍苍，永远都是无情的。
茵茵听说要去赤峰山，嘴里叼着的包子都掉了一半，苦着一张脸：“常姐姐，那个地方……现在妖界的妖、灵渊的魔都在，很危险的，很容易就被一不小心一剑戳死的……”
“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珑玉又拿起来一只包子，抬手塞住了茵茵的嘴，看向常辞柠道，“常姐姐，我的行李准备好了，我可以随时上路。”
罗轻尘喝了一口汤，连忙举手道：“我我我，我也可以，药材都准备好了，药浴可以继续。而且我还准备了很多伤药，万一大规模打起来了，我可以做军医。”
岁寒眨了眨眼睛，积极踊跃道：“常前辈，我也去。我还没见过真正的魔，也没有真正意义上血战过，我要试试这段时间在扈修手里练出来的剑法。”
那些在净水崖住的魔，那怎么能算是真正的魔呢？一个个憨厚的种地老农而已，岁寒这个武痴的战意已经熊熊勃发了。
茵茵看看左边的珑玉，看看右边的岁寒，又看了看对面的罗轻尘，都快哭出来了。她就是只宠物狐狸，不骁勇善战，也没有医术护体，筑基期连当炮灰都没有资格。
常辞柠微微笑着，缓声道：“没关系的，茵茵可以留下来看家。我们都走了，看家这个任务也很重要。”
“不要。”茵茵把嘴里塞着的包子吐出来，瘪了瘪嘴，“我要跟着常姐姐，上刀山下火海，我都要跟着。现在都知道净水崖是大魔头的指挥部，不用看家的。”
常辞柠没想到，她们居然这么踊跃。她养孩子的能力看起来还不错，都是不错的孩子，也就在温如玉身上失败过一次。
迎着烁烁的目光，似乎把谁留下来都不太好，最后只能决定全部都去。
知道的是要去上战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全家总动员，一起去春游。哦不，冬游。
除了陆长生和沈别离。
她们已经到了之前约定回宗门的日子，而且他们的身份太过敏感，不适合参与到妖界和灵渊的战斗之中，常辞柠最后还是严词拒绝了她们也要跟着去的请求。
乔染全程沉默，直到最后，才悠悠说道：“罗大夫、珑玉，你们俩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是怎么知道我们要去赤峰山的？”
罗轻尘眨了眨眼睛，把目光看向珑玉，珑玉啃着包子，把脑袋都快扎到桌子下面去了。
罗轻尘讪讪笑了笑，说道：“猜的，猜的。”
总不能说，她猜到乔染扛不住常辞柠的诱惑，而且珑玉昨天见乔染翻了窗户之后就忙不迭来给她通风报信……
临出发之前，罗轻尘还是提前给常辞柠诊了个脉，脉象比寻常人虚弱，但是在常辞柠身上已经算是正常的脉象了。
诊着诊着，罗轻尘忍不住轻轻蹙起了眉，小声嘀咕道：“怎么……昨晚没有啊……”
“没有什么？”常辞柠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罗轻尘认认真真和常辞柠四目相对，犹豫了一下道：“常前辈，你和主上一起住了这么久，会不会有可能主上有那什么的心理障碍？”
罗轻尘仔仔细细回忆了一下，在黑暗之森的时候，她的药庐接待四面八方来客，是消息最为灵通的地方，乔染是黑暗之森的名人，但是好像没听过乔染有什么桃色绯闻。
前段时间见了常辞柠，她还以为乔染是专心，对常辞柠念念不忘。有此等道侣，哪能看得上黑暗之森的那些魔？
现在罗轻尘多了个猜测——同房了这么久，什么都没，也有可能是乔染有什么心理障碍？
常辞柠清了清嗓子，朝着罗轻尘使眼色。
罗轻尘已经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之中，一边思索一边呢喃道：“常前辈放心，虽然我更擅长治疗伤病，但是心理障碍也不是不能治，过几日我找个机会帮她把把脉看一看。”
常辞柠终于忍不住了，轻声道：“罗大夫，她就在你身后……”
“什么我身后……”罗轻尘一边嘟囔着，一边转头，然后吓得差点一下跳起来，拿起脉枕就跑，“主上，我药材还没有收拾完，我先去了。”
明明之前还说收拾完了，分明是口不择言，拼命奔逃。
乔染的脸色都有些黑了，常辞柠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道：“她也是为你着想，一片好心，你别这么凶，看把她吓得。”
乔染看着罗轻尘的背影道：“谁让她胡说八道。”
“那个就是说……”常辞柠语气停顿了一下，清浅的眸子里有些为难，压低了声音道，“真的没有吗？”
她理解乔染是因为担心今天赶路，太过辛苦，所以昨天才什么都没做，可那般的坐怀不乱，总让人觉得……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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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水崖的风雪很大，赤峰山的风雪也很大，靴子落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咔吱咔吱的声音。
藏青色的外袍，上面绣着一圈一圈的鳞甲纹样，负手而立在悬崖边上的男人容貌冷峻，神色淡漠，一对遍布着青色纹路的龙角彰显着他的身份。
不远处就是灵渊的防线，乌黑乌黑的营帐连成一条线，成为分化天地的交界线，魔气汹涌而上，透着血腥味。
常年驻扎在赤峰山的魔都是灵渊最精锐的魔，和那些会看着常辞柠手里的糕点流口水的魔不一样，他们身上都带着血腥的杀气。
不过这些魔再厉害，数量始终比不上妖界乌泱泱的兵力，灵渊魔不过三千，妖界能够上前线的妖就有几十万，数量上完全无法抗衡。
而且妖界和正道联盟不一样，正道联盟只是联盟，就算是总盟主，也是各为各家思量，畏畏缩缩。
妖界就是以四大妖王为尊，青冥的指令落下，莫敢不从。
后面雪地里窜出来一道白色的身影，白越一边跑，一边担心后面朱颜追上来，脚下一个不稳，摔倒成了一团，打着滚儿滚到了青冥的脚下。
小白虎滚得脑袋都晕了，从雪堆里把脑袋伸出来，甩了好几下，才把毛毛和耳朵里面的雪花甩出去。
青冥看着撞在他脚上的雪团子，冷峻的眸子动了动，眉宇皱起，他俯身把小团子拎到自己面前：“不是让你朱颜姐姐看着你吗？怎么还在到处乱跑？”
毛毛的，软软的，就是一个软软的团子。
上一任的白虎妖王是他的前辈，虽然看着毛绒绒，但是他一点都不敢上手，只能毕恭毕敬的。
青冥紧紧抿了抿唇，把笑容压了下去。
不能在白越面前笑，否则冷酷大哥的形象就不存在了，这小白虎谁都不怕的话，能把妖界搞翻天。
“大哥……”白越有些怯怯的，耳朵都耷拉下去了。
迎着青冥的目光，和身上的威压，白越咬了咬牙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却一下子咬到了舌头，疼得嗷呜乱叫。
后面追过来一团耀目的火焰，火焰落地，幻化出来红裙女子的形象，听到惨叫声，朱颜语气又急又快：“青冥，你别罚越越，是我没有看好她，我的错。”
青冥：“……”他平时的确有些凶，不过刚才他还没动手，这小白虎分明是自己嗷呜叫起来的，思索了片刻之后，他得出结论——他好像是被碰瓷了。
白越捂着嘴巴，顶着两个哥哥姐姐的目光，有些怯怯道：“我是听说了常姐姐也来了赤峰山……”
顿了一下，白越扯住了青冥的袖子，鳖着嘴道：“大哥，我也赞同那个乔染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就是个大魔头，滥杀无辜，还觊觎常姐姐的美貌，心思不纯，色胆包天……”
数起来乔染的罪状，白越如数家珍，尤其是提及常辞柠，她语气之中的怒火明显多了几分，词汇量相当丰富。
朱雀听得一愣一愣的，平日里也不见这只小白虎这么文采飞扬。
迎着青冥的目光，白越讪讪停住了谴责的话，继续道：“但是常姐姐是无辜的，大哥，你必须答应我，无论如何，绝不能伤害到常姐姐。”
青冥的眸子微微冷了几分，缓缓道：“她与那乔染狼狈为奸，乃是一丘之貉，轮得到你给她求情？”
“才不是。”白越扯着嗓子和青冥对着嚷嚷，丝毫没有了最开始的胆怯和忌惮，“常姐姐就是你书房里的画中人，她才不是坏人。”
“不要随便转移话题。”青冥淡淡道，“我问你的是我书房里的画中人，你怎么知道？”
“我说了你不准骂我去你的书房……你总是不让我进书房，我以为有什么好玩的，上次就偷偷进去了……”白越小声嘟囔着。
青冥道：“说。”
“你书房后面挂着一幅画，那画里的女子就是常姐姐，我绝不会认错。”
朱颜趁着青冥愣神的机会，连忙伸手把白越从青冥的手中救了出来。
把毛绒绒的小白虎搂在怀里，伸手把乍起来的毛毛都捋平，安抚了几下，然后朱颜才抬头问：“青冥，这是怎么一回事？”
“往事。”青冥淡淡道，“如果真的是常辞柠的话，她救过我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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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辞柠在乔染的披风里面，被裹得严严实实的，一路上没有受到一点点冷风，平淡的旅程甚至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一直到临近赤峰山，常辞柠忽而感受到一股危险的气息，那是一种被野兽锁定之后的杀气。
“阿染……”
常辞柠刚准备出声提醒，就见乔染拍出一道魔气，幻化成为一个黑色的巨手，从林子里拎出来一条小绿蛇，然后看向常辞柠道：“怎么了？”
“没什么……”常辞柠差点儿忘了，这人现在是恶名昭昭的大魔头，不需要她保护了。
小绿蛇应该是妖界的侦察兵，被抓了之后幻化成绿衣少女的模样，尽管被魔气牢牢缠住，还是一脸视死如归的样子：“你们杀了我吧，就算是杀了我，我也绝对什么都不肯说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就成全你。”乔染的眸色沉了沉。
若是平常，她必然没工夫理会一条小蛇的窥伺，可是刚才她敏感地察觉到，这小蛇的目光锁定的不是她，是她怀里的常辞柠。
常辞柠心里一急，拽了拽她的衣料道：“阿染，不要杀她。”
常辞柠此行来是想要通过朱颜，和青冥讲清楚，避免妖界和灵渊的这场争端，若是现在乔染先出手杀了这小绿蛇，就难办了。
绿衣少女的目光落在常辞柠身上，忍不住轻轻怔了一下。真好看，肤如凝脂，发如月华，清冷的面颊上分明带着几分苍白，倒是让人觉得脆弱惹人怜。
妖界的妖幻化成人的时候，多半都会参考美人画像，美得各有千秋，然而却偏偏觉得，在常辞柠面前，就像是落败了一层似的，不是五官不够精致，而是少了她那份卓然的气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难怪乔染这样的大魔王都对她爱而不得。
然而只是一瞬间，小绿蛇就回过神来，重新恢复了视死如归的表情，扬声道：“就算你们想要拉拢我，我还不愿意呢，我才不要和你们狼狈为奸，成为一丘之貉。”
常辞柠愣了一下，看这小姑娘年纪不大，倒是挺有骨气，就是这些正气凛然的话不知道是从什么话本里学来的。
常辞柠很想问问这些话本的名字，到时候可以去买同款回来看一看。
常辞柠轻轻笑了笑，缓缓道：“小绿蛇，狼族、狈族、貉族在妖界可都是中坚力量，每天兢兢业业，四处奔忙，你用这些词，是在物种歧视吗？”
“啊？”小绿蛇明显愣了一下。
“妖妖平等，不能有物种歧视，你们妖王没教你吗？”常辞柠继续说道，“当然，他也不会教你。就因为他是龙，你是蛇，你就该替他卖命，把性命丢在这里。真是可怜。”
小绿蛇：“？？？”
妖界向来如此。
妖界和正道联盟不同。
修士的地位差别主要是实力不同，实力足够，自然就可以成为长老供奉。天分不足，还可以后天努力。
可妖界，血统决定一切。出身是妖王便是妖王，血脉下等可能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小绿蛇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了。
第 33 章
常辞柠跟在乔染身后走进灵渊的防线之内的时候, 感受到了无数的打量的目光。
这些魔大半一直在赤峰山驻扎，没有去过净水崖，也没有见过常辞柠。
常辞柠能感受到, 这些目光之中存在敌意。
究其原因, 就是之前流传的那则传闻——常辞柠委身于乔染, 换来了现在的休战期，以及整个修真界的和平，是可歌可泣的大英雄。
于正道联盟而言，听到这个消息闻者落泪，无不感动于常辞柠能屈能伸的风范。
但是对于灵渊众魔来说，他们跟着自家主上费劲千辛万苦从灵渊打出来，一转头自家主上被勾引了。
常辞柠在她们心里, 就是祸国殃民的妖女, 就是引得帝王昏庸的祸水。
固然, 历史上所有昏君妖妃的故事里, 最应该承担责任都是昏君，但当遇到这样的事情，所有人都会下意识把罪责推到看似更弱势的人的身上，借此彰显自己的力量，表达自己的不满。
常辞柠只是跟在乔染身侧缓缓往前走，并不在意他们或是打量或是敌意的目光, 淡蓝色的披风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兜帽半遮半掩之下露出半张清冷的脸，清浅疏离的淡色眸子。
乔染蹙了蹙眉, 顿了顿脚步和常辞柠并肩道：“若是你不习惯, 可以先去营帐中休息。”
常辞柠淡淡道：“有什么不习惯的？又不是没有见血血腥味，当年我执剑砍下别人的脑袋的时候, 你还是个小娃娃。我跟着你来，可不是来做吉祥物的。”
她也是执剑站在正道巅峰的人，那时候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更多，更为复杂，想要杀了她的人比在场的所有魔加在一起都要多。
只是到了乔染这里，她就成了被护着的琉璃美人了。
乔染眸子微动，她当然知道这些过往，只是下意识，想要保护她。或许是初见时候的苍白的脆弱，还有唇角的血色，实在是让她到现在都惊魂不定。
营帐多半扎得很简单，一片都是乌黑乌黑色的，有的四面漏风，看起来只是个简陋的棚子。
扈修从魔群中走来，身上的墨色甲胄在周围阴暗的环境衬托之下显得色泽幽深，浸出来淡淡的杀气，周围的魔纷纷退避三尺，让出来了一条通道。
扈修走到乔染面前，目光却落在了常辞柠身上，微微蹙眉道：“常前辈怎么来了？主上，就算是再依依不舍，你也不能这么逼迫常前辈……”
常辞柠霜发如瀑，纤长的睫羽下是清浅干净的眸子，淡蓝色的披风随风缓缓飘动，衬得身形纤弱，肤色如月光下的冷霜，这般的颜色，实在是和周围的一片暗色格格不入。
扈修收到消息，压根就没去见乔染，日夜兼程先赶到了赤峰山，所以也不知道常辞柠和乔染因为这件事发生的争执。
常辞柠眨了眨眼，看向身侧的乔染，轻声道：“看来温如玉想要搞坏我的名声，最后把你的名声搞坏了。”
就连作为忠实属下的扈修，都开始下意识怀疑她的主上是因为美色上头，所以强迫常辞柠来前线了。
乔染墨蓝色的眸子盯着常辞柠片刻，然后缓缓道：“我不在意这个，反正早就没有什么好名声了。”
常辞柠：“……”说得也对，乔大魔头的名声，在正道联盟里面，可以止小儿夜啼。
思索了一下，常辞柠说道：“那些乱七八糟的谣言，该不会是你传的？”
“这么不明显吗？”乔染的神色依旧是淡淡的，“又不能宰了温如玉，又不能让天下人骂你，就只能用一点非常的手段了。”
她的语气理所应当，就像是在说什么平平淡淡的事情。
常辞柠只是大胆猜测，没想到真的猜到了事实真相。她“以色稳住杀人如麻的大魔头，成为了画本子里可歌可泣的大英雄”的源头居然在乔染这里。
之前她还觉得是正道联盟的修士们想象力丰富，原来想象力最丰富的是乔染。
常辞柠的目光在乔染身上打量良久，最后说道：“你要是去写本话本子，一定会是畅销款。”
乔染这个谣言的确让温如玉的阴谋毁于一旦，正道之内，常辞柠的声望依旧很高，但是也让常辞柠在灵渊拉足了仇恨。
不过常辞柠不在意，不就是魔头吗？被她教会了诚实友善勤劳的魔头，又不是一个两个了。
常辞柠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很久，目光转移到扈修身上，道：“妖界到现在都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吗？”
“没有，自从我赶到赤峰山之后，妖界大军引而不发，除了第一日之后，再也没有主动发兵，主上未到，灵渊也未擅动。”扈修顿了一下道，“常前辈怎么知道？”
“你身上没有血迹，他们身上的血迹都干了。”常辞柠缓缓道，“你身上不仅没有血腥味，还有股草木的清香。”
如果妖界发兵，扈修绝不是在后方坐镇的性子，她会拎着刀直接冲到最前面，身上不可能没有血腥味。
扈修都被净水崖的杂草腌入味了，常辞柠忽然觉得堂堂灵渊大统领只是拔草有些委屈：“扈统领，以后你回净水崖就不用拔草了……”
“常前辈。”扈修的语气又急又快，“怎么会有人抢了我的工作？可是有人比我做得好？您告诉我是谁，我和他聊一聊，学一学先进经验。”
扈修的这句话说到末尾几个字的时候，明显语气都变得沉了不少。
常辞柠：“……”这语气是去谈谈？拔刀架脖子上的那种谈谈？
“算了。”常辞柠放弃了，道，“那堆杂草还是归你。”
“多谢常前辈。”就是平日扈修冷如冰霜的脸上，此刻似乎也忽然浮现出几分开心出来。
离得近的魔都听到了扈修的话，忍不住掏了掏耳朵——这耳朵也没有问题啊？这是扈修？这是那个拎着一把刀，在黑暗之森到处找人比试，输了就直接砍对方脑袋的扈修？
“先不提这件事，我这里有几道简单的数人合击防御的阵法，扈统领分组给下面的魔学一学，应该能增加一些战力。”常辞柠说着，接过茵茵递过来的阵法图，交给扈修。
扈修的目光从阵法图上扫过，眸子逐渐变得火热，道：“常前辈，这……这真的是要教给我们的吗？”
除了偶尔被扔进去的新人，黑暗之森万年不与外界连通，如果打斗之中余波强烈震碎纳戒，里面的品质一般的东西可能也会被直接震碎。
这样导致的结果是，黑暗之森的资源稀少，阵法图这种东西，几乎已经到了失传的境地，就算是扈修这等层次，手里也只有几张用不上的阵法图。
她修为境界高深，自然看得出，常辞柠拿出的合击防御阵法就是把一个小组几个魔的力量合在一起，既能实现魔力加倍，又能轮流休息应敌，学起来很简单，正好符合现在的情况使用。
不过是寻常的阵法，在他们严重居然这么珍贵，常辞柠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说道：“就是给你们的，务必保证所有魔都学会，就算是真的打起来，也能少牺牲几条性命。”
得到常辞柠肯定的答复之后，扈修迅速把手中的阵法图传了下去道：“你们几个把图记下来，然后抄录传下去。”
阵图从手中传过，见到了阵图的魔看着常辞柠的目光都忍不住变了变。
他们习惯了命如草芥，习惯了不被重视，可现在居然有人拿出阵图说只为了他们少牺牲。不少魔心中对常辞柠的敌意都瞬间削减了不少。
扈修吩咐下去之后，就已经迅速有魔抄录了下去，然后把原件送回到了扈修的手中，扈修拿着手中的图，纤长有力的手指点在阵图上，垂眸问常辞柠一些具体使用阵法的细节。
这里的营帐实在是不能住，岁寒和珑玉几个，自觉地已经从纳戒里拿出来材料去修整重新搭建营帐了。
乔染身边还有一个被捆得严严实实的绿衣少女，就是之前在暗中窥伺，被抓过来的小绿蛇。
乔染看了她一眼，抬手封了她所有的修为，然后扔给了珑玉：“我去巡查，这小蛇就交给你了。”
珑玉一边哼着歌，一边啃着糖糕，看着面前忽然多出来的绿衣少女，犹豫了一下，拿出一块糖糕，又犹豫一下，掰下来一小半，递过去：“分你的。”
“才这么点，小气……”绿衣少女忍不住轻声嘟囔。
这一下正中珑玉的下怀，她缩回手又把糖糕拿回来了，轻哼了一声道：“不干活吃我的糖糕，给你这些，我已经很好心了，你看不上就不要拿。”
“干活？”
“当然要干活啊，主上要去巡查，常姐姐和扈统领要去教导阵法，我们自然都留下来搭建营帐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工作。”
珑玉在净水崖待久了，早就习惯了各有工作，各得其位，但是显然小绿蛇是没有这种意识的。
绿衣少女顿了一下，这才发现，刚才跟在常辞柠和乔染身边的人，现在都在忙忙碌碌，收拾东西，搭新的营帐。
就连那跟在常辞柠身边，似乎很得常辞柠喜爱的小狐狸，也在到处帮忙递工具。
“我才不干。”绿衣少女冷哼了一声，“妖界的叛徒。”
她现在身无修为，也不可能从灵渊的这么大片的营帐之中逃出去，但是她也不心甘情愿给灵渊干活，于是走到旁边找了个枯树桩，一屁股坐下了，一副绝不与世人苟同的清高模样。
珑玉看了她两眼，抬手用魔气在树桩旁边画了个圈道：“主上把你交给我了，我绝对不会给你逃跑的机会，就在这里给我待着，否则要你好看。”
说着，珑玉捏一下拳头朝着她示威，面上的那道魔纹也愈发清晰鲜明，脸上显露出来几分魔的阴狠恐怖。
绿衣少女吓得往后缩了缩，“先天魔体……”
最近她在赤峰山作为前线斥候，了解了不少魔的常识，像珑玉这般拥有魔纹，魔纹中魔气又如此浓郁，只有传说之中的先天魔体。
那可是先天魔体，若是放在妖界的血统体系之中，差不多等同于妖王的血统了，就算没有成长起来，也差不多是现在白虎妖王白越的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算你有见识。”珑玉把掰下来的那小半块放进嘴里，来得匆忙，她没来得及补货，带的糖糕不多了，本来自己还舍不得吃，结果热脸贴了冷屁股。
绿衣少女愣了一下，看着脚下的圈，她还没受过这种待遇，被人像训狗一样圈在这里一动不能动。
当然，她不知道，在她之前，珑玉还训过一只狗——温如玉，温如玉去净水崖请常辞柠，也是被珑玉划了一条线像训狗一样拦住了。
不过，看到珑玉是先天魔体之后，她心里反而平衡了很多。
换算过来，就是在妖界被妖王惩罚了，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珑玉跑过去的时候，岁寒正在搭营帐的框架，跟着常辞柠这段时间练出来的剑法极为精湛，每次砍出来的木头都大小刚刚好，连一丝一毫的毛刺都没有。
珑玉就按照间距，把木头插进泥土里，以便后面用绳子来固定营帐。
绿衣少女百无聊赖，只能坐在树桩上托着腮看着她们干活，心里忍不住有些不理解——按照珑玉的身份地位，何必做这些事情，她怎么都想象不出来青冥妖王或者朱颜妖王削木头的样子。
太阳落下的时候，一圈营帐全部搭好了，和在净水崖的时候一样，一人一间房。
和在净水崖一样，没有乔染的房。
————
灵渊能够活下来的魔，都是经历过一轮更为严酷的优胜劣汰的，算下来，平均天赋并不比溯华剑派的弟子们差，常辞柠教起来也不觉得很费劲。
不过才短短一个下午，就有半数的魔掌握了合击防御阵法的使用方法。
等到日落西山，她朝着中间搭好的营帐走来的时候，路上遇到的魔，基本上都会朝着她微微颔首，喊一声“常前辈”了。
营帐里点了火炉，但到底没有净水崖的房子暖和，况且又在外面吹了一下午的寒风，常辞柠回来就觉得有些昏昏沉沉的。
罗轻尘煮了姜糖水，冷着脸看她喝完，然后往她手心里塞了一颗蜜饯。
常辞柠看着手里的蜜饯愣了两下，缓缓笑道：“罗大夫什么时候这么细心了？”
然后，故意沉吟了片刻，继续说道：“可是姜糖水本来就是甜的，好像不需要蜜饯来压苦味。”
“不要还给我。”罗轻尘气呼呼道，“对你好还不识趣了。”
“识趣，识趣。”常辞柠连忙道，“罗大夫平日里只会给我苦哈哈的东西，总算给了次甜的，不管怎么样我都得吃。”
乔染就在她们说说笑笑的时候从外面走进来，她的披风上沾了残雪，解开系带，轻轻抖落之后，才抬起步子往里面走：“外面听你们说说笑笑很是热闹。”
“瞧，罗大夫给的蜜饯，稀奇。”常辞柠笑着，指尖拈着那颗蜜饯给乔染展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乔染顿了一下，走到常辞柠身边，盯着蜜饯看了看，然后目光又落在了常辞柠的指尖上，莹润的指尖衬着蜜色的蜜饯，看起来很是可口。
乔染俯身，张口吃掉了常辞柠指尖的蜜饯，墨蓝色的眸子里暗色沉了些，缓声道：“的确是很甜。”
乔染的唇就擦着常辞柠的指尖而过，温软的触觉，还有暖暖的吐息，让常辞柠的指尖忍不住轻轻颤了颤。
常辞柠轻轻笑了笑，道：“乔大魔头果然是无恶不作，连一块蜜饯都要抢，说出去能把四邻八乡的孩子都吓哭了。”
“吓到你了？”乔染道，说着顺势把常辞柠的手拢在了手心之中暖着，“是不是吹了一下午的风，手还是冷的。”
“吓不到我。”常辞柠的指尖轻轻挠了挠乔染的掌心，“乔大魔头分明善解人意，格外体恤我，不舍得我受累辛苦。”
罗轻尘看到乔染把那蜜饯吃掉的瞬间就忍不住眉毛一跳，嚯，不愧是她认证了的小情侣，挺会玩的。
等到听到后面的话，已经面色有些微微不自然了，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看营帐门口，有些纠结——有点怕乔染，想赶紧走，但是又想接着听，有点刺激。
不过，常辞柠和乔染也没有继续下去了。
乔染坐在常辞柠身边，给她暖着手，说道：“厨房那边煮了热乎乎的汤，我让人叫人珑玉她们一起来喝，她们应该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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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也有厨房吗？”常辞柠愣了一下，这些魔都是辟谷的，而且常辞柠虽然修为不在，但是境界也在，也能够辟谷，并没想过这里还有晚饭可以吃。
“有。”乔染只是点了点头，没继续说些什么。
珑玉、岁寒和茵茵在净水崖也习惯了吃饭不辟谷，听说还有汤喝，忙不迭就跑来了。
牛骨汤熬了很久，冒着热气，撒了一层细细的胡椒粉，闻上去很香，很适合在寒冷的冬日用来驱寒。
常辞柠喝了一口，拿着勺子的手缓缓停住，回眸看着乔染良久缓缓道：“是芦姨的手艺，对吗？”
“就知道你能尝出来，原本找到她之后，想让她去净水崖的，我们来了赤峰山，只好让她半路改道，没想到比我们来得还要早几个时辰。”乔染轻轻笑了笑道，“还是春景殿的味道。”
芦姨就是春景殿之前的厨娘，春景殿厨房的菜特别好吃，这点乔染非常有发言权。
那个时候，乔染和常辞柠是名义上的道侣，实际上的师徒。乔染不能留在春景殿过夜，但是可以去春景殿蹭饭。
每次乔染都吃得特别香，常辞柠就坐在对面的位置看着她吃，有时候尝一两口，有时候只是端一杯清茶慢慢喝着。虽然带着淡淡的疏离，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淡淡的暖。
营帐掀起来，有一中年妇人模样的女子，盘发围裙，笑意温柔，道：“常长老，一切可好？”
芦姨并不见老，因为在春景殿做事，她也有金丹期的修为。
一切如旧，像是回到了过往，常辞柠一瞬间眼前竟有些朦胧，起身道：“都好，芦姨可好？”
常辞柠从来都不是高高在上的性子，对待春景殿所有的人都一视同仁，哪怕是厨房的厨娘，她也总是微微颔首打招呼，没有丝毫的倨傲，也不见高高在上的神态。
她明明是传闻之中立于云端的人，却总是不经意之间带给身边人浅浅的温暖。
所以春景殿所有的人都惦记着常辞柠的好。
他们本就不是溯华剑派弟子，在常辞柠离开溯华剑派之后，也纷纷离开，春景殿才成了常辞柠上次回去之后看到的那种破败的模样。
常辞柠平日里虽然有些贪嘴，但因为久病，胃口并不好，今日却喝了一整碗的汤，满足道：“之前不知芦姨好，错把茵茵当做宝。”
“常姐姐——”正在埋头喝汤的茵茵听到了这句话，顿时抬头，一脸委屈，“你怎么可以这么不珍惜茵茵的深情？”
常辞柠噗嗤一声笑出来，然后收敛了笑容，认认真真道：“放心，小狐狸的深情我收起来了，只是大魔王要吃醋的话，可是要喝狐狸汤的……”
“常姐姐，你吓唬我。”茵茵虽然是这么说着，但是余光还是忍不住看了看乔染，分明有些怯怯。
常辞柠是故意逗小狐狸的，但是有一件事是真的。
她喝到这么好喝的牛骨汤，发觉自己原来是真的不知道珍惜，有芦姨这么好的手艺，却选择辟谷了那么多年。
修为尽失之后，她放下了肩上的一些负担，开始学着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才逐渐懂得该吃吃该喝喝的人间真谛。
岁寒站在了茵茵这边，道：“小狐狸，我觉得你煮的汤超级好喝的，我站在你这边。”
珑玉也道：“对对对，看在我们友情的份上，就算是难喝，我也会说好喝的。”
茵茵：“……”这话听起来像是夸她的吗？友情这玩意儿果然靠不住。
一时间，营帐内笼罩着牛骨汤的香味，还有和在净水崖一样的欢声笑语。
常辞柠唇角忍不住轻轻扬了扬，虽然她明白得有些晚，但现在好像还不算晚，身边还有很多值得珍惜的人，还有眼前这碗牛骨汤。
营帐之外，绿衣少女坐在树桩上，看着天边的点点星子，寒风簌簌，她的修为不至于觉得冷，但是却百无聊赖。
从营帐里飘来的牛骨汤香味，好香。
还有一阵阵毫不掩饰的笑声。
都是蛊惑，她愤然捂住了耳朵，盯着那烛火，良久之后还是忍不住耸了耸鼻子，的确是很香。
珑玉是先天魔体也就算了，她观察过那只小狐狸，血统驳杂，资质平平，怎么也能进了主营帐，还在里面欢笑喝汤。她在妖界，可是连妖皇殿都不敢直视。
夜已深，月光照在积雪上，反射出来的月光让周围还能显现出来几分亮色。
茵茵端着一碗牛骨汤，走到了枯树桩前面，递过去道：“给你的。”
“你是认清了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所以来俯首称臣的吗？”绿衣少女轻哼一声道，“你这只小狐狸还算是有眼色，我绿瑛可是蛇族的王室血统……”
蛇族虽然也是妖界之中的大族，但是比不上狮虎狼狐这样的大族。可茵茵在妖界的血统论里，就是个算不上数的杂毛小狐狸，她是蛇族王室血脉，这另当别论了。
茵茵本来是看她一个人坐在这儿可怜巴巴的，所以出自好心，没想到听到这些话：“谁来俯首称臣？常姐姐都没让我俯首称臣，你脑子有病吧。”
她的确是很生气，常辞柠从来没有把她当做是什么更差一等的奴才，就算是乔大魔头都没有这么羞辱性地对她说过话。
于是，她把碗收了到自己面前，道：“给你喝？你做梦呢。看着，我虽然喝了四碗，我还能喝一碗。”
说完，咕咚咕咚把一碗汤喝完了，然后亮了亮碗底，转身走了。
绿瑛顿了一下，一只杂毛狐狸，谁给她的底气？
第一夜，绿瑛坐在树桩上思考了一晚上的蛇生。
第二夜，绿瑛蹲在树桩上思考了一晚上的蛇生。
第三天，这个魔气圈起来的小小树桩的圈里，又扔进来一匹狼。
这匹狼幻化成一个少年的模样，头上一撮白毛，修为也被乔染封印了，进来就趾高气扬道：“小蛇，我可是狼族皇族血脉，这圈太小了，你往旁边让一让。”
绿瑛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叉着腰趾高气扬，看了第二眼，他怒目而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绿瑛纵身扑了上去，揪住了他头顶的白毛：“什么皇族血脉？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就算没有被封印修为，也只有金丹期修为吧，动不动尊重前辈？知不知道妖妖平等？”
小狼嗷呜一声，修为比不过绿瑛，现在纯论身体力量也打不过绿瑛，不一会儿，狼毛被揪得四散而飞。
他只能拼命护住自己头顶的白毛，免得自己狼族皇族血统的象征也被揪没了，大声求饶：“蛇姐，蛇姐，我错了。”
绿瑛拍了拍手上的毛，道：“实力比不过别人，就靠着血统欺负人，废物。”
忽然，她的动作顿住，一瞬间茅塞顿开。对啊，他们蛇族又不是打不赢，凭什么因为血统低一些，就要给那些族群当奴隶？
他们不肯来做探子斥候，知道这些工作危险，就让他们蛇族身先士卒，这一点都不公平。
而且在蛇族里也是如此，皇室血脉天生就比她王室血脉高一等级，就算是她再努力，一辈子也不会接触到核心层。
蛇族的皇室对她发号施令的时候，总是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语气冷漠，居高临下。
和她晚上听到常辞柠她们营帐里的欢声笑语一点都不一样。
芦姨来了赤峰山之后，赤峰山灵渊的阵营里天天飘荡着香气，魔有纳戒，后勤食材补给不是问题，芦姨还从有天赋的魔里选出来了几个，组成了厨房小队。
茵茵忙忙碌碌给芦姨打下手，势必要学习到芦姨的厨艺精髓，惊艳她的常姐姐。
茵茵翻着手里的食谱，轻声嘟囔道：“千丝绕银针、雪霁羹、鸡髓笋……这些菜都好复杂，这些都是常姐姐喜欢的菜吗？”
“勉强算得上是喜欢吧。”芦姨顿了一下说道，“那时候常长老不怎么动筷子，都是染染吃得香，这几道菜她倒是尝过，还说过不错。”
“那我要学。”茵茵说着，就看到了食谱上的字，皱眉道，“光是煨高汤就要三个时辰啊，这几道菜做完要多久啊。”
芦姨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小孩子哪有这么多耐心，你还是出去和她们去玩吧。”
“那……那芦姨做到关键步骤要记得叫我，我还是要好好学习的。”茵茵笑嘻嘻的，说着，一溜烟儿就跑走了。
岁寒在偏僻的地方练剑，珑玉和扈修在指导魔们修炼阵法，茵茵转了两圈，没找到有人陪她玩。
到最后，看到在角落里，绿瑛拿着手中的斧头在吭哧吭哧砍柴。修为全部被封，但是干劲十足。
见了茵茵，笑着朝她挥挥手：“小狐狸，早上好啊。”
茵茵吓得往后退了三步，大白天的，见鬼了？这个妖族血脉论的坚定维护者，居然放下自己王族的架子，在这里……劈柴？
第 34 章
夜里营帐里面总是有些冷, 在净水崖的时候，常辞柠和乔染还是一人一条被子，在赤峰山干脆就取消了, 晚上直接就贴在一起睡了。
到赤峰山已经有半个月, 常辞柠今日刚好进行了第四次药浴, 发间带着药材的味道，和着空气里安神香的味道，有些好闻。
常辞柠闭着眼睛，双手紧紧搂着乔染的腰身，贴近热源，轻声道：“半个月了，还没找到机会去找朱颜。”
常辞柠现在遇到了个难题——双方都处于紧绷的状态之下, 若是有一方有动静, 另一方条件反射回击, 很有可能就彻底打起来了。
若是再死一些妖或者魔, 酿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就算是她和青冥搞清楚了玄夜的死因，灵渊和魔界的梁子也结下了，解释也没用了。
“不着急。”乔染的语气淡淡，道，“这么久没动静, 也的确有些奇怪，青冥最开始气势汹汹，现在怎么犹豫了？”
常辞柠忍不住笑道：“难不成他知道我在施行妖妖平等, 故意拖延时间支持我？”
没有大规模的争斗, 但是零散的探子，还有落单的妖抓了不少, 为了以后方便谈判，常辞柠全都留下了他们的性命，只是封印了修为，扔给珑玉管。
那最开始小绿蛇也是天赋异禀，从一开始倔强不听劝，现在来一只妖，就要被她拎到一边念叨一边“妖妖平等，不必为了所谓的血统去卖命”的理念。
常辞柠都没费什么功夫，这些妖就很听话，不听话的也都被“蛇姐”打听话了。
绿瑛能够被派到无比接近赤峰山的地方刺探情报，其实已经证明她的实力不俗，只是血脉地位不高，所以被赶出来做苦活。
现在所有妖都封印了修为，只按照身体素质来说，没有妖打得过绿瑛，所以她也就成了所有妖的“蛇姐”。
她已经绝不可能再回去给扔她出来做炮灰的妖卖命了，常辞柠也就让乔染解开了封印，把修为还给了绿瑛。
乔染也忍不住轻轻笑了笑，然后在常辞柠的发间蹭了蹭。
常辞柠发间的香味让她有些心猿意马，她忍不住想起来赤峰山之前，那个深夜，常辞柠清清浅浅的眸子看着她，她们鼻尖几乎碰触到一起，常辞柠说不如我们来试试书上的内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常辞柠的勾引太容易让她上头，可她舍不得，舍不得让常辞柠辛苦，现在也是一样，赤峰山苦寒，还不到时候。
但是抱一抱，吸两口过过瘾还是可以的。
这么想着，乔染把鼻尖轻轻埋入常辞柠的颈窝之中，轻轻吸了一口淡香，缓缓道：“青冥哪有那么好心，估计现在费尽心思想着如何杀了我……”
乔染话音未落，忽而感觉到一股凌厉之气，本能之下，搂着常辞柠转了一圈，两个人的身体紧紧贴近，靠近床榻内侧，而就在床榻外侧她躺着的位置，一枚青色的龙鳞深入锦被，刺入木床。
“青冥，你居然亲自来了。”乔染心里忍不住一紧，她倒是不怕青冥，只是担心敌在暗我在明，一时护不住怀里的常辞柠。
帐篷的角落之中，缓缓浮现出来一道身影，藏青色的锦袍上，一层层鳞状的刺绣花纹，垂在身侧的手掌化为龙爪，锋利的指甲浸透寒芒。
青冥也没有预料到乔染的反应居然那么快，他靠着天赋技能，在这里潜伏了许久，终于选中了乔染忽然意识松懈的时候，但还是被乔染躲开了。
白越告诉他常辞柠就是他书房的画中人之后，他犹豫了好久。
终于还是做下了决定，常辞柠是谁不重要，如果真的是他那画中人，他就饶过常辞柠这一次，也算是还了常辞柠的恩情。
他要杀的人是乔染，和常辞柠是什么人没有关系，他要给玄夜报仇，无论如何，都要报仇。
青冥大肆动兵，就是想要吸引乔染来赤峰山。他知道乔染的实力，所以根本不相信下属的那些妖能杀了乔染。
与其兵荒马乱之间，给乔染逃跑的机会。
不如自己亲自来。
乔染披上衣服，同时已经把常辞柠紧紧用被子裹好，安置在了床榻之上。瞬息之间，漆黑的长刀和锋锐的龙爪碰撞，发出当的一声闷响。
这一处营帐被青冥用青龙的天赋之力包裹，灵力碰撞的波澜缓缓归于平息，在外界看来，这里依旧是一片安宁。
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青龙额上的龙角一瞬之间亮了起来，龙爪的尖端瞬间也变成藏青色，仿佛多了一层光芒笼罩。
乔染瞬息之间已经和青冥过了十几招，神色也逐渐变得阴沉严肃下来，青冥直接用龙爪接下来她好几刀，上面却连一条白痕都没有出现。
她之前曾经和青冥交手，但是青冥从来没有展现过青龙的天赋能力，鳞甲也没有这么坚韧，只有一种解释——青冥之前一直在隐藏实力。
无论是之前孟无涯挑战三大宗门，还是常辞柠回归之后把矛头指向溯华剑派和常辞柠，妖界都不是主角，于是青冥早已是真正的修真界第一人，却不争不抢，隐藏锋芒。
妖界死了多妖，对他来说无关紧要，不需要百年，在自由繁衍的情况之下，这个数字都会自动补齐，妖界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冷血，无情，高高在上，视人命如草芥，唯有如此的人，才能执掌妖界这么久。
在青龙妖王的眼中，所有的妖，都不过是可以丢弃的炮灰，他们血统一般，没有不可复制性，随意就能扔出去送死。
直到这次，玄武妖王玄夜死去，才彻底激怒了青冥。
四大妖王是天地的宠儿，诞生之时天地同庆，漫天霞光，归天之日天地同悲，日月黯淡。
他们三个是和青冥同等层次血脉的存在，而乔染杀了玄夜，无疑是在挑战妖王血脉的尊严，所以，这是青冥前所未有的全力以赴的出手。
短时间之内并没有解决掉乔染，这让青冥有些意外，他原本想着乔染和正道联盟僵持不下，乔染的实力再强，也就比温如玉和江满星强上一线，却没想到强了这么多。
乔染的纤长有力的手指紧紧握在刀柄上，鸦青色的外衫被风荡起，发没来得及挽起，墨发如瀑，隐隐荡起来的鬓边碎发，衬得乔染眉眼冷艳，墨蓝色的眸子显得格外幽深。
与青冥擦身而过的瞬间，乌黑的刃也和他的龙爪尖擦过。青冥于匆忙之间，和那双墨蓝色的眸子四目相对，其中冷峻的杀意，让他这个活了千年的青龙妖王都忍不住心里一震。
乔染有这种实力，温如玉是怎么活下来的？青冥有些难以理解。
一刀荡开青冥的爪子，刀刃朝着青冥的脖颈而去，乔染已经看得清楚，爪子是青冥最坚硬的地方，她手里的刀是砍不破青冥鳞甲的防御的。
可青冥不闪不躲，只管往前送了送自己的爪子，眸子里凶戾的暗芒凝聚起来。
就在刀刃接触到青冥的颈间的时候，乔染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因为那脖颈上明显也出现了一层色泽如龙爪的青色龙鳞。
青冥不是露出了脖颈的破绽，而是他自视甚高，并不觉得乔染这一刀能够刺破他坚不可摧的龙鳞。
乔染也有后招，刀刃下压，同时已经腾空而起，躲过了青冥的这一爪，身形转了一圈，出现在了青冥的身后。
若是青冥觉得乔染年纪小，实战经验比不上他这个几千年的老妖怪，那就真的错了。乔染在黑暗之森的九年历练，无数次的生死之间，远不是他多年养尊处优能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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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刃划破了青冥的藏青色锦衣，露出里面的皮肤，在乔染的预料之中，那背上的皮肤上也有一层青色的龙鳞。
简直就是个密不可透风的铁桶，完全找不到下手的余地，这就是青龙妖王的得天独厚之处。
可是，比这更棘手的情况，乔染也不是没有遇到过。
不可能没有弱点，或者是相对来说有些弱点——龙爪多次和刀刃碰撞，没有一丝白痕，可是刚才刀刃擦过青冥的脖颈时候，分明就有一道浅浅的白痕出现。
龙爪上的鳞甲最为坚韧，但是别的地方就未必。可明显的是，青冥不会给她机会刺中要害，必须要在混乱之中中寻找机会。
想通了这一点，乔染手中的刀光更快了一些，也不担心会不会被青冥挡住，瞬息之间，金属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
常辞柠穿好衣服，撩开床幔的时候，乔染和青冥已经打得如火如荼。
她的目光落在了床边深深扎入进去的那片龙鳞上，它有八成已经没入木床，外面只能看到一小片。
藏青色的龙鳞，四面锋锐，是最完美的凶器，上面隐隐勾画着金色的纹路，那是青龙天生带有的法则秘纹。
“小青蛇……”常辞柠抬眸道，“原来你是妖界至尊青龙妖王，我说你怎么不肯给我看伤口，遮遮掩掩。”
青冥也在这空隙之间，抬眸和常辞柠四目相对，手中的招式都忍不住慢了一瞬，白越没有骗他，常辞柠就是他书房里的画中人。
青龙一生需要多次换角，每次换角之时，全部的修为都凝聚在龙角底部，用来长出新的龙角，所以修为几近全无，和普通的小妖没什么两样。
他本来每次都算好换角的时间，可那次却因为外出和人动手，无意之间磨断了龙角，换角就这么提前了。
陷入昏迷之中的他褪回到原型，没有龙角的龙看起来就像是一条小蛇，那猎户觉得他一身蛇皮好看，要剥下来去市场卖掉。
然后就遇上了常辞柠。
青龙换角是最虚弱的时候，这是最大的秘辛，绝不会透露出去。常辞柠也绝对想不到，那只奄奄一息的小青蛇，居然就是妖界至尊青龙妖王。
常辞柠感受到了小青蛇身上淡淡的妖气，知道他并不是普通的蛇，而是一只妖。
妖修的寿命比修士要长，修炼的时间也要更长，常辞柠不忍心看他多年修炼，最后被扒了皮，于是就出钱把小青蛇买了下来。
想着给它疗伤上药之后，把它放归山林。
只是没想到，那小青蛇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盘成了一个圆球，打死都不给她头顶的伤口，第二日就跑得不见踪影了。
能在她身边无声无息跑掉，常辞柠还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小青蛇，于是就一直记在心里，到现在都没忘。
青冥与乔染拉开距离，眸色暗了暗道：“我妖族最懂知恩图报，你救过你，我不伤你，但是我一定要杀了乔染，给玄夜报仇。”
常辞柠扬声道：“玄夜的死，和乔染没有关系。”
青冥一爪拍在刀刃上，另一只爪尖朝着乔染的脖颈而去，在出招的间隙还来得及回常辞柠一句：“你不用废话，你与乔染沆瀣一气，当然会为她讲话。”
“你能不能好好听人说话，明明是青龙，怎么像一只犟驴？”常辞柠有被气到，“玄夜也是妖王，就因为和乔染赌战，就莫名其妙伤重？你们妖王就这么无能？”
“你住口。”说话之间，青冥掌心之中又是一片龙鳞朝着常辞柠射了过来。
只是从方向来看，不是对准常辞柠，而是直逼常辞柠的脚边，想要让她住口。
可乔染的眸色瞬间一暗，抬手避开青冥的招式，刀身挡在了那片龙鳞之前，叮的一声，仓促之间阻拦，乔染往后退了两步，只觉得手腕都被震麻了。
那片龙鳞斜斜的飞了出去，然后被青冥抬手再度收了回去。
常辞柠蹙了蹙眉，嚯，一句话都听不进去，当初紧紧盘成一只球的时候，常辞柠就发觉了，这条蛇格外倔。
明明不是驴，却胜似犟驴。
若是朱颜在这里，还有个缓冲的中间人，现在算是看明白了，这头犟驴根本听不进别人的劝说。
“阿染，弱点是龙角。”
常辞柠话音落下的同时，乔染的身形已经滑了出去，这次，刀刃直指青冥头上的那对龙角。
实在不怪乔染想不到，那对龙角看上去秘纹层层，颜色深邃，怎么看都觉得应当是青龙的大杀器，不太像是弱点。
常辞柠也是想到那条小绿蛇头上的鲜血淋漓，然后结合刚才乔染和他动手，他总是隐隐护着龙角，这才猜到的。
本来一脸冷色的青冥听到常辞柠的话，眸色之间明显有了几分慌乱，在乔染这一刀划过来的时候，再和之前一样正面碰撞，而是明显有些躲闪。
乔染出招是出自对常辞柠的下意识信任，现在见青冥的反应，几乎已经笃定了。
青冥恼羞成怒，小臂上的衣料顿时全部绷裂开，龙爪比之前变大了一圈，然后直接朝着乔染的胸口抓了过来。
乌色的刀刃，杀气十足，乔染不闪不避，竟然把心脏暴露在了青冥的面前，刀刃直逼龙角。
无论是谁，在心脏受到威胁的情况之下，下意识都是躲避防护，乔染毫不犹豫的反应让青冥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乔染的刀刃很快，连带着整个龙角被连根削断，而青冥的手掌恰好从乔染的心脏穿插而过。
乔染蹙了蹙眉，一脚踢飞了青冥，血色沾满了她的衣襟，然而就在她垂眸的瞬间，胸口的巨大伤口缓缓愈合，只是唇色因为失血变得浅了一些。
傀儡心。她在黑暗之森无数次赖以生存下来的宝物，它完全顶替了乔染心脏的作用，甚至能够短时间内快速修复心脏。
所以她在黑暗之森的时候，多次靠卖这个破绽，被人穿心而不死，在生死之际反杀对方。
这次上当的是青冥。
青冥隐藏锋芒多年，真实的实力远远不止之前表现出来的那些，是当之无愧的修真界第一人，但到底还是上当了。
乔染抬手把龙角握在了手中，勾了勾唇道：“青龙妖王，收点利息。”
那龙角之中的妖力飞速流失，被乔染体内的傀儡心吸收，变得黯淡无光，然后化为齑粉，四散而飞。
乔染在黑暗之森的时候，靠着这种方法，吸收了许多魔的魔气，这也是她九年就有如此修为的原因。
青冥身体之内储存的所有妖力几乎都在龙角之中。龙角虽然掉了，但是本来青冥还可以用里面的妖力，这下子全都没了。
青冥一怔，失去了龙角，他周围的灵力迅速变得稀薄黯淡，隐隐一层青莹莹的光笼罩。
上次失去龙角，就恢复了原型，这次绝对不可以，青冥调动全身的妖力，勉力运转全身，终于勉强挡住了那股虚弱之感。
青冥呼了口气，然后忽而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翻来覆去看了看自己的手，好像是小了一圈，然后看了看月光下的倒映。
身高差不多四尺，虽然没有恢复成原型，但是变成了个小孩子的样子。
“犟驴，还犟吗？”常辞柠走过来，无奈道，“你要是能好好听话，至于变成这样？”
“听你帮乔染百般狡辩吗？”青冥虽然变成了小孩，但是一双眸子看过来之时，还是不自觉带着青龙妖王高高在上的威严。
只是角度变成了仰视，青冥不自觉地踮了踮脚尖：“就算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不会因为你的胡扯就放过乔染。”
常辞柠俯下身子，霜白的发丝顺着肩头落下，清冷的睫羽上挂着浅浅的月光，她眸子里带着清清浅浅的笑意。
青冥却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你要做什么？”
常辞柠的指骨重重地敲在了青冥的脑袋瓜上，皱眉道：“犟驴一样的小孩是不会被喜欢的，既然你不愿意听我讲话，就先留在这里吧。”
“你！”青冥眸色一暗，作为妖界真正的掌权者，他从来不需要听任何人解释，也从来没有这么被人侮辱过，就算是面前是救命恩人，他的性子也忍不住了。
他抬手一掌朝着常辞柠拍过去。
然后，落在了空处。
这一掌没有妖力，轻飘飘的，而且乔染早就拎着他的后衣领拉开了他和常辞柠之间的距离。
青龙的妖力散尽，笼罩在常辞柠和乔染营帐周围的青龙的天赋技能也一瞬间土崩瓦解。
第一个冲进来的是扈修，看见乔染手里拎着的小孩愣了一下道：“主上，这是……刺客？”
再后面的不是珑玉，却是绿瑛，她感受到了这里的妖气，一瞬间就冲了进来。
珑玉和岁寒也都赶了过来，只差茵茵，那只筑基期的小狐狸根本感受不到危险的气息，在自己的营帐里打着呼噜睡得正香。
看着青冥，绿瑛绕着他转了一圈道：“我隐隐看出来你的本体像是一条蛇的形状，但是我又感知不到你血脉的等级，难道是什么杂毛蛇？”
同物种之内，一般都能感受到不同等级之间的血脉威压，若有一条皇族血统的蛇在绿瑛面前，她瞬间就能感受到对方高她一等的气息。
但是现在的绿瑛，早就不会被这种高她一等的气息唬住了，毕竟狼族大族的皇室血统都被她按在地上锤了一顿，她早就天不怕地不怕了。
青冥的脸色暗了暗：“你才是杂毛蛇。”
“对对对，我就是杂毛蛇。”绿瑛点头道，“什么狗屁的王族血统，回到族内还是蛇下蛇，被扔出来当探子，当炮灰，不如做一条快快乐乐的杂毛蛇。”
青冥皱着眉看了一眼眼前的绿瑛，身怀王族血脉，应该是她的骄傲才对，这小蛇是疯了，居然这么口出狂言……
绿瑛抬手敲了一下青冥的脑门道：“小蛇，你别不服气，蛇姐教你，什么是妖妖平等。”
说罢，她抬头道：“常前辈，又是新来的刺头对吧？放心，交给我，保证他服服帖帖的。”
“也好。”常辞柠朝着乔染使了个眼神，暗示她不必挑明青冥的身份，犟驴讲不通道理，或许就得让蛇姐教育教育。
青冥就这一会儿的时间，被敲了两次脑瓜，整张脸都黑了下去。
却奈何，龙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不，青龙妖王不会低头，他可是妖界最高贵的血脉，青冥高高地抬起了下颌。
然后，整个后衣领都被紧紧抓住，绿瑛拖着他一边往外走，一边絮絮叨叨：“做妖要懂礼貌，教你妖妖平等，不是让你对谁都吹胡子瞪眼，要学会友善。”
虽然是龙族，但是现在没有修为，绿瑛因为获得了常辞柠的信任，已经恢复了修为，所以青冥在绿瑛手里任由她拿捏。
末了，绿瑛还补充了一句道：“虽然我是王族血统，但是我不用血脉压妖，若是按照妖界的规矩，你这个杂毛蛇要给我端茶送水当洗脚婢。可是现在我奉行妖妖平等，我们也不用搞什么尊卑上下那一套，以后你叫我蛇姐，蛇姐罩你。”
青冥沉默不语，沉沉呼了一口气。
绿瑛抬手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叫蛇姐，刚刚教你有礼貌，怎么就学不会呢？要对自己有信心，不要觉得自己是条杂毛蛇就什么都学不会，血统不能决定一切。”
青冥继续沉沉呼了一口气，蛇族的教育堪忧，等到他回去，一定把蛇族的族长叫到妖皇殿问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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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归于平静，床上的床褥也换了新的，乔染先躺到了床上，然后掀开了被褥的一角，墨蓝色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常辞柠。
常辞柠浅浅打了个哈欠，躺下道：“晚了，睡吧。”
“好。”乔染说着，伸手过来抱常辞柠。
青冥来之前，她就是抱着常辞柠睡觉的，而且还吸了好几口，很好闻，很上头的味道。
常辞柠轻轻翻了个身，柔软的发丝贴着乔染的指间滑过，乔染的怀里一下子就空了，只余下淡淡的清苦药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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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辞柠背对着她，半个露出锦被的清瘦肩头显得冰冷无情，似乎是轻轻呓语道：“别闹，要休息了。”
乔染抿了抿唇，周围的气压明显降了下去，墨蓝色的眸子暗了暗有些不开心。
她想不明白，明明青冥来之前，两个人抱抱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现在却像是换了一个人。
尽管想不明白，乔染还是伸手给常辞柠拉了拉被子，盖住了她的肩膀，沉声道：“好，休息，晚安。”
夜晚的赤峰山不算安静，时不时外面还有魔走来走去的脚步，营帐里面留了一盏灯烛，烛影摇晃。
乔染躺在床上，看着营帐顶上飘摇的影子，有些怔怔地出神——怀里没有人，睡不着。
过了一会儿，外面忽然响起来身影，钻进来一个脑袋道：“常前辈，灯还亮着，你们睡了吗？”
正是刚才拎着青冥离开的绿瑛，少女的眼珠子转了几个圈，奈何有屏风隔着，一眼不能看尽营帐内的情景，她也没找到常辞柠和乔染的身影。
于是，绿瑛继续说道：“常前辈，那条小蛇好像是个哑巴，也不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你给他取个名字吧。”
常辞柠没说话，乔染的眸色黑下去了，这一晚上，折腾来折腾去，到底给不给人睡觉了？
没得到回应，绿瑛继续小声道：“常前辈、常前辈……你睡了吗……”
乔染抬手，一本册子擦着绿瑛的脑袋砸过去，吓得绿瑛嗖的一下把脑袋缩了回去。
册子也从缝隙里跟着绿瑛的脑袋飞了出去。
她听到乔染冷冷的声音道：“就叫犟驴。”
绿瑛：“……”听起来不是个好名字，像是骂人的。但是妖妖平等，驴妖也平等，叫犟驴，也算是平等了。
绿瑛笑意盈盈的走回到之前她蹲的根树桩的位置，笑着看着蹲在树桩上的青冥，说道：“小哑巴蛇，你有名字了，以后你就叫犟驴。”
青冥骤然抬起头：“？？？”
是他堂堂青龙妖王疯了，还是这条小蛇疯了，他叫犟驴？
绿瑛并没有意识到丝毫不对劲，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道：“犟驴，记住了，虽然你不会讲话，以后也要在心里默默叫我一声——蛇姐，蛇姐罩你。”
在她身后，营帐的帘子掀开。
乔染走出来，把那本扔出来的册子捡起来。
看了看书页并没有损坏，才缓缓松了口气。
这本可是常辞柠最近痴迷的话本子，还好没有损坏。
第 35 章
书页上有了折痕, 乔染认认真真把书页压好，重新放回到了床头。
刚才着实是被吵得心烦意乱，若是手边有个其他东西, 她也不至于把常辞柠的书扔出去。
常辞柠还是背对着她, 似乎是睡着了, 并没有被她和绿瑛的交谈而惊扰到。
乔染躺了回去，试探着，还是往常辞柠身边挪了挪，见常辞柠并没有躲开或者是要惊醒的反应，乔染又往里侧挪了一点点位置。
终于，在好几次小心翼翼的折腾之下，她和常辞柠之间已经离得很近了。于是, 她伸出手, 轻轻搂住了常辞柠的腰身。
虽然刚才不给抱, 躲开了, 但是常辞柠也没说不给抱，这也不算是强迫，乔染这么想着。
可指尖碰触到常辞柠的时候，乔染骤然心里一惊，入手指尖一片黏腻的汗渍，甚至已经浸透了里衣, 掌下常辞柠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乔染揽住常辞柠的肩膀，把她转了过来，入目就是一片细细密密的汗珠, 还有轻轻咬出了淡淡血痕的唇。
乔染一下子就慌了：“常辞柠, 你怎么了？”
她回忆起刚才和青冥的打斗，虽然营帐内的空间不大, 但是两个人都刻意没有波及到常辞柠，所以应当不会有余波伤到常辞柠才对。
常辞柠身上并没有伤痕，面上却尽都是痛苦之色，霜发被汗水沾湿了贴在肌肤上，唇色苍白，脸颊和眼尾上却透出淡淡的绯色。
罗轻尘急急忙忙赶过来，一边走一边用一支牡丹花簪把头发挽起来，半垂在鬓边的发髻松松垮垮，碎发遮住了她从耳根一直蔓延到下颌的那道伤疤，在烛光之下，低垂的轻纱宽袖，满是认真的凤眸微微深沉，身上飘着久在药材里浸润的药香，多了些说不出的雍容风韵。
只是此刻众人的焦点都在常辞柠身上，无人注意到罗轻尘此刻的样貌。
罗轻尘诊了良久，有些纳闷地皱起来眉宇道：“我着实也看不出来是为什么……没有伤势，也不是药浴的药物出了问题……”
“再给我点时间。”罗轻尘也是不服输的性子，站起身挽起了袖子，同时把常辞柠的袖子也挽起到了小臂，从纳戒里取出针包展开，银针锋寒，似乎透着冷气。
常辞柠的小臂很是清瘦，手腕上青紫色的血管在白皙如玉的肌肤上，显得有些分外醒目，静静平放在床榻上的时候，显得苍白而没有生机。
乔染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攥紧，指尖甚至都刺入到了掌心之中。她原以为一切都好起来了，不会再见到净水崖重逢之时那个脆弱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散了的常辞柠。
明明一切都好起来了，前两日她还说说笑笑，给灵渊众人传授合击防御的阵法图，和大家一起吃饭玩闹……
乔染并没有打断罗轻尘，她知道在这个时候，只能无条件相信医者，相信罗轻尘。
到了天边已然拂晓，罗轻尘才一根一根把银针拔起来，擦了擦额头上不知何时浸出来的汗道：“虽然还是不知道为何，但是体内经脉受损，脏腑出血，不是外伤所致，像是反噬……”
她顿了一下说道：“好在都稳住了，来之前一应要准备的药材也带得很足，小狐狸跟我去煎药。”
茵茵一步三回头，她也想守在这里，眸子里满都是依依不舍。可是当看到守在床边的乔染的时候，还是怯怯地缩了缩脖子。
乔大魔王此刻周身的气压有些低，显得有些吓人。
罗轻尘走出营帐，脚步顿了一下，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回头问茵茵：“小狐狸，你跟着常前辈这九年，可曾和她出过远门？”
茵茵愣了一下，没明白罗轻尘的意思，但是出自对医者的信任，还是答道：“有啊，上次回了清风堂，这次来了赤峰山，然后就没有了。”
“真的没有？”罗轻尘继续追问，“那医仙夙瑶可曾来过净水崖给常前辈诊脉？”
“没有啊。”茵茵摇了摇头，“我是和常姐姐一起来净水崖的，并不曾看过大夫，当时常姐姐不肯医治，吃的药也是我跑到山下找药房里的大夫开的。”
那个时候，常辞柠离开溯华剑派，修为全无，满身沉疴。乔染被打入黑暗之森，而她面对孟无涯的倾尽全力，算是她为正道联盟做的最后一件事。
她没想过去恢复修为，只想就这样安安静静在净水崖这个偏僻的地上生活下去。
想到那段岁月，茵茵的眸子就忍不住有些黯淡。常辞柠会和她一起读书、赏花、看风景，但是她总觉得常辞柠眸底有一种化不开的悲戚。
那些山下的凡俗药房里的大夫开的药，或许对常辞柠的身体并没有什么作用，但是小狐狸下山上山，搞得灰头土脸，煮药还差点儿把毛毛都烧了，哪怕很怕苦，常辞柠也舍不得拒绝。
那时候如果哪里有什么医仙，凄凉荒冷的净水崖，只有常辞柠带着一只小狐狸，两间破旧的木屋而已。
“那就怪了。”罗轻尘轻声嘟囔道，“之前夙瑶的药方里有几味药材，正巧是对症反噬内伤的，当时我还觉得看不明白……”
在这里来势汹汹的反噬之前，就连罗轻尘诊脉都诊不出来的症状。夙瑶远隔千山万里，没有见过常辞柠，怎么能开出来这种未卜先知的药方？
罗轻尘不理解，这已经超出了医术能够解释的范畴了。
此夜注定无眠，但是好在乔染也已经习惯了，在黑暗之森的时候可没有让她能够好好休息一整个晚上的条件，她也不怎么依赖休息。
只是后来，常辞柠总说人是需要休息的，她抱着常辞柠也总能心安地睡着。
罗轻尘行了针之后，常辞柠的脸色已经缓缓恢复了血色，只是还沉沉睡着，没有恢复意识。
烛火之下，旁边药碗里的汤药散发着缕缕热气，是茵茵刚才端过来的，罗轻尘还叮嘱了说，药里放了千年红赤草，若是常辞柠一直醒不过来，需要乔染用灵力慢慢帮她化开其中的药力。
烛火朦胧，给常辞柠的侧颜笼罩上了一层柔光暖色，霜白的发丝也似乎染上了人间烟火的气息。一如她这个人，看起来清冷高高在上，其实从来都是暖暖笑着，是个极为温柔有烟火气的人。
所以在她身边也总是欢声笑语，扈修、罗轻尘她们都是在黑暗之森的腥风血雨滚过的人，却都愿意在她面前暴露小孩子的心性。
人人都知道，心机深沉活着太累了，但是人人都知道，只有在足够温暖足够信任的人面前，才可以肆无忌惮的做自己，成为一个快乐的小孩子。
乔染的指尖轻轻压在了心口之上，感受到胸口里面蓬勃跳动的力度。
反噬。
要么是修炼的功法超出了控制，一时走火入魔。
要么是使用了超出本身的能力之外，或者存在难以弥补的缺陷的灵器。
常辞柠刚才没有出手，甚至还没有开始尝试引气入体，自然不会被灵力反噬，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刚才使用的傀儡心。
乔染曾在清风堂使用过魔影石，当初正道联盟九大盟主审问风云门幸免于难的弟子，其中提到过傀儡心，也就是说常辞柠是知道傀儡心存在的。
当年她在黑暗之森误打误撞了好多次，却都没有死掉，逐渐摸清楚了傀儡心的用法，这件至宝是她能够在黑暗之森活着出来的最大依仗。
傀儡心不会有任何反噬，在她手里完完全全就是一件没有任何缺陷的顶级至宝。
可现在她忽然有了一种猜测，或许并不是傀儡心没有反噬，而是当年常辞柠用某种方式，强行把反噬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常辞柠封印孟无涯之后伤势如此沉重，几乎是根骨和经脉全都碎裂，一瞬间就成为了废人。
因为在她还有修为的情况之下，她可以靠自身强横的修为强行压住傀儡心的反噬，可是修为全无之后，她就只能完完全全用身体抵抗。
这九年以来，乔染经历过多少次生死劫难，常辞柠就替她扛了多少次。
“你真狠心。”乔染的手指轻轻攥着常辞柠的指尖，整个手都在忍不住轻轻颤抖，“我以为你把我扔了就足够狠心了，你怎么能对自己也这么狠心？”
若不是她非要把常辞柠抱在怀里，这一夜，她是打算就这么自己扛过去吗？乔染有些不敢想。
汤药的温度缓缓降下去，天边的亮色缓缓升起来。等不到常辞柠醒来，这碗药就要凉了。
乔染的指尖探了探药碗外壁的温度，端起药碗饮了一口，然后俯下身子吻上了常辞柠的唇。
她的唇带着微微凉意，很苦很苦的药味，但是吻上去的时候分明觉得有些甜。
一碗药就这么见了底，乔染没忘记罗轻尘说的要帮她化解掉药力，她紧紧地把常辞柠抱在了怀里，手掌扣住了常辞柠的脉门。
她轻声呢喃道：“师尊，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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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峰山的妖界大军原地不动，灵渊大军也原地驻扎下来，甚至连彼此试探的探子都收了回去，像是要安安稳稳在这里一起过年一样。
常辞柠的营帐周围点了不少火炉，地上还铺了一圈火属性的灵石——就是这几天的时间，乔染特地从各个地方收集而来的火属性灵石。
在这寒冷的冬日里，常辞柠的整个营帐里温暖如春。
闲的没事，尤其是在乔染不在的时候，营帐里总是莫名其妙就长满了人，就像是雨后春笋一般，压都压不住。
担心常辞柠病后不能出营帐无聊，茵茵不知从哪儿得来了凡俗界的玩具——一个能够扑满整个营帐的大棋盘，还有两个拳头那么大的骰子。
棋盘上每一格子里都写着不同的奖罚，或是进或是退，谁若是第一个走到终点，就算是赢了。
常辞柠起初只是兴致勃勃地看着她们玩儿，后来抵不过茵茵的死缠烂打，也下了场，顺便还叫上了一只抱着自己的刀站在一边的扈修。
扈修犹豫了一下道：“主上让我在这里保卫安全，我在旁边看着就好。”
“一起玩儿，只看着多没意思。”珑玉来拽她的袖子，把她拽到起点的地方之后，就把骰子塞进了她手里，眼神示意道，“扔啊，不准作弊。”
岁寒探头道：“珑玉，你是不是暗戳戳骂我呢？我那只是用剑气小小改变了一下点数，怎么能算是作弊？”
“嚯，承认了。”珑玉叉腰看着她，“这个游戏好玩就好玩在是随机的，在场都有修为，谁不能控制点数呢？这当然是作弊。”
“常姐姐不能……”岁寒刚说完，就意识到自己好像是说错了话，慌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气氛也顿时有些微微凝固，大家忍不住想要看向常辞柠，却都有些不敢直接看。毕竟，让她想起这些事情，可能会心里有些黯然吧。
常辞柠单手抱着怀里的骰子，另一只手举手道：“对啊，我不能，你们可不准欺负我。”
岁寒眨巴眨巴眼睛，然后立马表态道：“当然，谁要是欺负常姐姐，我肯定饶不过她。下一局我们要互相监督，谁都不准用外力改变骰子的点数。”
一瞬之间，营帐之内又满都是欢声笑语，珑玉指责岁寒之前作弊，岁寒说茵茵刚才逃掉了一次惩罚，绿瑛又说如果刚才不是查了两个点数就是她赢了。
扈修拿着手中的骰子，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她，随手就把骰子扔了出去。
谁知，瞬间一片静寂，所有人都把目光投了过来，都很想知道扈修能第一次扔到什么点数。
“五点。”扈修淡淡道，然后沿着路线往前面走了五步，念出了这个棋盘格里面的文字，“奖，往前前进三格。”
“好幸运。”岁寒忍不住轻声嘀咕了一声，眼睛里满都是羡慕。她为什么用剑气改变点数，就是因为她实在是太倒霉了，进进退退，别人都到了终点，只有她还在原地。
常辞柠也把手中的骰子扔了出去，扔到了三，是一个空白格子，显然没有扈修那么幸运。
然后接下来，岁寒贯穿自己的倒霉蛋子的人设，进到了一个惩罚格子，要么选择三声狗叫，要么选择后退两格，岁寒沉着脸选择了三声狗叫。
可以狗叫不要脸，但是游戏绝对不能输。
几轮过后，扈修已经进程过半，全程奖励格子，一路高歌猛进。
岁寒忍不住瞪大了眼睛道：“这算是什么？游戏的新手保护期吗？”
扈修顿了一下说道：“我的运气，一向都很好。”
“有多好？”岁寒下意识追问。
扈修道：“在黑暗之森的时候，被一只魔气之灵追到迷惘深渊，九九八十一个洞穴，只有一个是出口。我下意识选择了一个，逃出去了。”
嘶——周围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扈修继续说道：“在路上随意捡了块石头，是块被封印的天魔石，后来被我镶嵌在了我的刀上。”
天魔石，那可是乔染用来吸引玄夜和她赌战的东西，连妖界的妖王都垂涎不已的东西，这玩意儿能随便在路上捡到？
“我修习的功法是在黑暗之森捡的，当时缺了一块，有一条经脉不清晰，我随意选了一条冲击，就对了。”
众人：“……”
众人已经听得麻木了，尤其是倒霉蛋子岁寒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岁寒捂脸道：“别说了，再说我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别人都在感慨扈修的好运天赋，常辞柠的眸子里却忍不住暗了暗，次次都是九死一生，然后才造就了现在的扈修，乔染经历的只会比扈修更多了。
不过，只是瞬息之间，常辞柠就调整好了心情，举起手里的骰子道：“好了，该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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骰子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然后才缓缓停了下来——四。
常辞柠往前走了四步，看到脚下的文字，轻声念了出来：“罚，罚酒一杯，或者后退十格。”
茵茵探着脑袋看了看道：“这不公平，我们都是喝酒过来的，我替常姐姐喝。”
常辞柠现在不能饮酒，但是对于她们几个有修为的来说，喝酒就像是喝水一样，完全不当回事，所以几乎都选择了喝酒。
“不用了。”常辞柠制止了她说道，“这个游戏不是本来就是讲运气的吗？或许是我运气不好，注定要落在你们最后面了。”
人生本就是如此，从来没有绝对的公平。
她走回到了最后面，笑着道：“继续。”
常辞柠落在了最后面，抬头就能看到面前几个叫叫嚷嚷的小丫头，她们在一起的时候，就没有安分的时候。
她站在最后面，看着她们渐行渐远的背影，竟忽然有种形单影只的感觉。
仿佛注定了有些人会渐行渐远，留她在原地，一如当年去净水崖的路上，山河茫茫，前途渺渺，不存希望，没有归期，只能孤寂地往前走去。
或许就是她运气不好，没有扈修那样得天独厚的好运天赋。
然而就在这时，营帐的帘子掀开，乔染走了进来，她衣角上沾了风雪，身上的寒气却被魔气驱赶一空。
那双墨蓝色的眸子直直地朝着常辞柠看过来，抬步绕过那些吵吵闹闹的小丫头，走到了最后面，轻轻握住常辞柠的手腕，道：“来晚了，好像没办法加入游戏了，可怜可怜我，我们一起走。”
骰子轮转几轮，又落在了常辞柠的手里，再次滚落，乔染牵着常辞柠的手向前走，然后再次停在了那个饮酒的惩罚格子上。
常辞柠并不气恼，只是无奈地笑了笑道：“没办法了，可能真的是我运气不好。”
“我们一起走的，我可以替你喝。”说着，乔染接过茵茵递过来的酒杯一饮而尽，殷红的唇上沾了酒色，冷艳的眉目之间也似乎有些昳丽，她道，“下一轮，我们就可以继续往前走了。”
这轮游戏的赢家不出意外的是扈修，她被抓来玩游戏，却根本没怎么感受到游戏的“乐趣”，一路顺遂就到了结尾。
常辞柠虽然中途落后，但是后来也算是稳稳前进，居然是倒数第三，成绩不是最差的。
倒数第二是茵茵，倒数第一是著名倒霉蛋子岁寒。
岁寒苦着一张脸，总觉得亏大了，狗叫的时候面子都不要了，最后居然还是输了。
常辞柠在营帐里走了两圈，额头上缓缓浸出来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等到那几个小丫头都走了之后，她坐回到床榻边上，用帕子轻轻擦掉额头和脖颈上的汗珠。
或许真的是罗轻尘说的那样，多动一下对她的身体是有好处的，虽然出了一些汗，但竟然觉得有些全身清爽。
乔染端了杯温水递过来，两个人的指尖都贴着杯壁缓缓擦过。
常辞柠喝了口茶水，然后抬眸看向乔染，笑着道：“没想到乔大魔头会喜欢这种幼稚的游戏，我以为只有那几个小朋友会喜欢。”
乔染道：“我不觉得幼稚，你不是也很喜欢？”
“是小朋友们的好心，我舍不得拒绝。”常辞柠猜得到，多半是罗轻尘跟茵茵她们说，多和她玩儿，最好骗她多走走动动。
常辞柠用的帕子是乔染的，然后又揣进了自己怀里，乔染接帕子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缩了回来道：“你向来很心疼他们。”
常辞柠对身边的小孩总是格外好，尤其是对茵茵和岁寒她们几个，乔染都忍不住有些嫉妒。
“你也是小朋友。”常辞柠抬眸看她，缓缓说道，“你以前总觉得我是为了白越，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各种目的接近你。其实，我只是觉得别的小朋友都有人疼，我担心我的小朋友没有人疼。”
因为刚刚走了几步，虽然擦掉了脖颈上的汗，现在还是缓缓浸出来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有了血色的肌肤上挂着汗意，衬着呼吸之间的微微起伏，像是寒玉沾染晨露，脆弱又美好。
乔染忍不住轻轻揽住了常辞柠的腰身，鼻尖在她的颈窝蹭了蹭，缓声道：“我也是现在才知道，我一直都有人疼。”
常辞柠和乔染都没有说破傀儡心的事情。
可是常辞柠知道，乔染不是个笨孩子，那天她没藏住反噬的反应，就已经瞒不住乔染了。
她之前想用别的方式让乔染动心，唯独没有用过这个，是因为她并不想让乔染知道这个。
按照乔染的性子，她知道之后必不会再使用傀儡心，可是乔染现在的处境太危险，先不说如今对峙的妖界。背地里可还有一只黑手，能杀了玄武妖王玄夜，然后嫁祸给乔染。
那人所图为何，她们并不知晓。那人是谁，她们也不知晓。
或许，只能去玄夜的葬身之地看一看，才能找到些许线索。
想到这儿，常辞柠问道：“阿染，你手中的魔影石能够看到玄夜死时候的情景吗？”
“大概不能。”乔染道，“我手中不过五颗魔影石，能量不足，若只是简单回溯时间并不难，但若是回溯的时间地点设置了防护的阵法，估计就做不到了。”
乔染曾经尝试去风云门回溯时间，看一看当年和风云门宗主商议傀儡心的到底是什么人，可最后还是没能看清楚。
风云门比不上三大宗门，但也是一流宗门之中的佼佼者，显然当时风云门的门主开启了护宗大阵，商议那么重要的事情，甚至可能自己还单独布置了阵法。
而当年在清风堂的会议九大盟主齐聚，几乎是半公开性质的，所以也没必要遮遮掩掩。
玄夜前段时间和常辞柠赌战之后受伤，闭关这么久是为了养伤，不可能不设置防护阵法，五块魔影石很有可能是看不到的。
常辞柠思忖了片刻说道：“那可能需要更多的魔影石……”
“灵渊之内有一位炼器师，他说如果能够拿到二十八块魔影石，就能镶嵌在一张回影镜上，可以回溯过去所有的事情。”
“太难了。”常辞柠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如今不过是五块，就耗费了灵渊这么久的时间，耗费了那么多力气。
玄武妖王的事情不能等到二十八块魔影石都找齐再解决，陷入完全被动之中的感觉，真的让人不是非常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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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联系上了朱颜，她或许这一两日就会赶过来。”乔染说完，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不过我没告诉她青冥在这里的消息，想必青冥也不想在现在的状态之下见到朱颜。”
常辞柠忍不住笑出声，缓缓道：“他当然不愿意，青冥妖王还是要面子的，怎么会愿意让别人知道他现在的处境。”
现在的处境就是——被蛇姐当做是一条哑巴小蛇呼来喝去，而且还多了个名字叫做犟驴。
不过蛇姐也很讲义气，并不因为意识里他是条杂毛小蛇就欺负他，有了好吃好玩的就会带着他，也不会让别人欺负他。
这可能是青龙妖王这辈子都没有过的神奇体验——被一条血脉不怎么高的小蛇护着，一起搬东西一起干活，晚上还要在一个营帐里睡觉。
乔染拥着常辞柠，营帐里因为铺了火属性灵石，所以足够温暖，常辞柠穿的并不厚，隔着衣服似乎能感受到她肌肤和骨节的触觉。
那清淡的药香味因为出了汗，似乎变得格外勾人了一些，霜白色的发丝顺着耳廓落下去，隐隐约约之间，那贴近了的发丝蹭着乔染的脖颈表面缓缓滑过去。
乔染能看到那好看的淡色的唇，上面沾染了刚才饮茶的淡淡润色，显得莹润而好看，常辞柠说话的时间，微微垂下来的睫羽，轻缓柔软好似蝶翼，一下下擦过她的心间。
常辞柠转过头来看乔染，稍稍歪头，轻轻眨动眸子道：“乔大魔头怎么不说话了？难道心里在算计着怎么折腾青龙妖王？”
“我才不想他，一头犟驴，等到事实摆到面前，他就无话可说了。”乔染缓缓道，倾身道，“我在想你，不知道为什么，坐在你身边还是很想你。”
常辞柠微微一愣，忍不住轻轻笑了笑，单手按在乔染的膝盖上，清浅的眸子里含着笑意：“乔大魔头，你终于承认你动心了。”
乔染没说话，只是鼻尖轻轻抵住了常辞柠的鼻尖，然后缓缓朝着那片带着水色的唇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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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辞柠眸子微微一转，往后倾着身子，躲开了，指尖轻轻抵住了乔染的唇，眸子里带着笑意道：“不行，满嘴都是酒气。”
“明明是替你喝的，现在嫌弃我。”乔染特地贴近了一些，温热的吐息擦着常辞柠的耳朵而过，她的唇也轻轻落在了常辞柠的耳垂上。
哪有满嘴都是酒气，分明就是借口。她刚刚不过喝了一杯，而且已经过了这么久，酒气早就没了。
常辞柠微微吸了一口气，下意识轻轻躲了躲，耳垂上很痒，痒得她有些招架不住，轻声之中带了缓缓的气音：“乔大魔头，别闹。”
就在这一瞬间，常辞柠仿佛听到乔染的声音道：“可以吗？”
常辞柠抬眸，迎上浓密的睫羽之下的那一双墨蓝色的眸子，里面满都是认认真真，珍而重之的神色。
小时候，乔染会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说“喜欢师尊”，但是那双眸子里总是带着纯真的稚气，让常辞柠不敢上前，生怕那只是小孩子的依赖，而她误解了。
可现在，那一双墨蓝色的眸子经历风雨，少了童稚，多了几分沉下去的真诚和认真，带着些勾人的欲色，墨色的发丝顺着乔染的肩头垂落，衣领之下，是隐隐形状好看的锁骨的线条。
乔染有一副很好看的皮囊，还有一双让常辞柠喜欢到想沉溺下去的眸子。
常辞柠按在乔染膝上的指尖忍不住稍稍紧了紧，攥住了她手掌底部那软软的衣料，只觉得掌间微微浸出来汗珠。
手臂轻轻勾住了乔染的脖颈，常辞柠清雅的声音仿佛也有些缓缓喑哑沉闷：“罗大夫说可以吗？”
乔染眼睛一亮：“我问过的。”
第 36 章
常辞柠还有些犹豫, 并非是因为犹豫乔染这个人，而是双修这件事情。
此生她不过也只有过乔染这一个道侣，之前两人之间礼貌规矩, 从不曾越雷池半步。
就在她听到乔染说问过了之后, 忍不住沉思了瞬间, 她压在乔染膝上的手背轻轻握住了。
乔染的手指纤长白皙，指节也格外修长一些，十指交握之时，能感受到她手心的暖意，还有逐渐浮现出来淡淡湿意，她紧张到手心都出汗了。
常辞柠和那双墨蓝色的眸子四目相对。
明明现在她修为全无，满身脆弱, 无力挣扎推开, 主动权都在乔大魔头的手中。可乔染只是轻轻揽着她, 没有过分继续做些什么, 紧张地看着她，像是在等她的答案。
攥着常辞柠的手指捏紧了，又缓缓松开，然后又无意识之间微微用力攥紧，如此重复了几次，满是期待, 却又满都是小心翼翼。
常辞柠睫羽轻轻压下，手指回握住了乔染的指节，轻声道：“乔大魔头, 我真的要输给你了。”
“只是……唔……”
乔染后半句话都没来急得说出来, 就觉得唇齿之间忽然被一片柔软堵住，带着温柔却坚定的力道, 不肯给她喘息的机会，就像是一步步要把她身上印上魔的味道。
和之前常辞柠那蜻蜓点水的微微挑动不同，这个吻充满着压抑了许久的欲色，却依然能够感觉到那股收敛着的，压抑着的浓重的珍惜。
一吻尽了，常辞柠忍不住有些轻轻气喘，下颌压在乔染的颈窝里，指尖紧紧握住了乔染身上的衣料。
虽是已经得到了她的同意，乔大魔头这么突如其来的猛烈的吻，还是让常辞柠有些承受不住。
她伤势未愈，前两天又刚刚经历了反噬之苦，虽然有罗轻尘尽力医治，但体力却到底是没有恢复。常辞柠有些怯了，她觉得自己真的会被乔大魔头汹涌的爱意冲垮。
乔染并没有继续，像是刻意留了时间让她平复一些，修长的指节从她的鬓边划过，把微微散乱的鬓发拨到一边，缓缓道：“只是什么？”
“你还顾得听我讲话？”常辞柠轻轻攥住了乔染的手腕，低声道，“你确定我不会死在你手里？”
“不会的。”乔染眸子里满都是坚定，认认真真地说道，“我有分寸，我问过罗大夫，会一步一步按照双修功法上面的指示来的，她说对你的伤是有好处的。”
说着，乔大魔头还真的从纳戒里拿出来了一本书，摆在枕边，翻开第一页，往下看了一遍道：“我慢慢来。”
常辞柠：“……”这个时候临阵学习，真的来得及吗？
她总觉得乔染手里的那本册子，不是什么双修功法，而是常辞柠的正确食用方法。
压抑着的魔气散掉了所有的攻击性，甚至为了配合常辞柠的身体，乔染还拿出玄珠来，把之转化成为了温润的水属性灵气。
缓缓之间，灵气如同一张大网，一丝一毫慢慢地将常辞柠笼罩其中。
虽然是经过玄珠转化过的灵气，但是却满都是乔染身上的气息，伴随着灵气的缓缓缠绕，缠绵蔓延，如同轻柔的吻，缓缓把整个身体都笼罩住了。
乔染的动作很柔和，这些灵力没有任何强迫的意思，但常辞柠却觉得自己像是落在巨网之中的一条鱼，缓缓被提起水面，缓缓窒息到几乎不能呼吸。
“还好吗？”是乔染的声音。
轻柔的吻缓缓落在了常辞柠的脖颈上，她感受到齿尖划过她颈间的肌肤，带着痒意，还有灼热的温度，却最终没舍得咬下来，只是轻轻的吻了吻。
双修要将彼此的灵气完全融合，交托对方，此刻常辞柠没有引气入体，只觉得全身内外包括经脉，忽然就被乔染的气息包围住。
没有预想之中经脉或许会被灵气撕裂的痛感，但是常辞柠却觉得自己的忍不住微微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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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听到了乔染的询问，她却只是轻轻抿紧了唇，微微挪开了眸子，沉沉呼吸了两口，她有些忍不住，要被这人撩拨到失控了。
乔染没得到常辞柠的回答，灵力包裹的速度忍不住缓缓降了下来，轻声道：“师尊？”
乔染的目光忍不住飘过旁边的书页，她已经认真看过上百遍，又仔细询问过罗轻尘，摆在这里只不过是作为最后的保障和参考，应当是不会出错才是。
可现在，她生怕伤到了常辞柠，哪怕刚才气息相融那一瞬间的感受如此美妙，她还是下意识停了下来。
“别叫我师尊。”常辞柠压抑着的唇间忍不住呼出来一阵阵长长的气息，清淡的眼尾上似乎也染上了淡淡的绯色，她低声道，“叫我的名字就好。”
已是如此失控的境地，若是再加上这样犯规的称呼，她真的怕，忍不住发出来什么声音，明明还没开始，就已经颜面尽失。
乔染似乎是怔了一下，然后还是接受了这样的要求，裹挟着热气的气息落在常辞柠的耳廓上：“辞柠，这样好吗？”
常辞柠忍不住缓缓停滞了片刻呼吸，乔大魔头没什么经验，这种不经意之间的撩拨却最是动人心弦，她真的要败给乔染，那一阵热气掠过，她只觉得自己全身都没有力气了。
她以为那禁.忌的称呼换掉之后会好很多，没想到却是自己把自己骗进了大坑里。
一缕一缕带着乔染气息的灵气在她的经脉之中流淌而过，常辞柠缓缓调整了几口呼吸，按照之前学习过的方法缓缓引气入体，逐渐修复经脉和伤势。
只有一缕细丝一样的灵气融入体内，也让常辞柠一瞬间有些愣住，她的确是没想过自己还有一日能够重新修炼。
常辞柠一向意志坚定，可是凝聚这一缕灵气，还是用了将近半个时辰之久。
她终于明白之前罗轻尘隐晦在她面前说“这种方法并不简单”的意思，不是因为气息相融太难，而是在这种情况之下还能保持理智实在是太难。
然而，这还没有完全开始，乔染翻开了第二页道：“这双修功法不难，难在第一步的气息相融，最开始的契合没有问题，后面就很简单了……”
的确，后面有些顺利得不可思议。
清瘦而苍白的指尖轻轻攥住了软枕，常辞柠只觉得自己掌心也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她轻轻抿紧了唇，绷紧了的脖颈线条上也带着一层细密汗珠的色泽。
最后还是没忍住，就在即将丢盔卸甲发出什么声音的瞬间，她单手搂住了乔染的后脑，指尖划过乔染的脖颈，哑了声音道：“阿染……”
那低哑的声音让乔染忍不住呼吸微微一凝滞，然后就觉得识海之中的意识忽然被整个笼罩住，拉进了一片温柔的清苦药香之中。
这已经是到了后面，识海与意识的相融。
在两人气息相融的时间，乔染对常辞柠根本没有任何戒备。而且常辞柠境界尚在，意识并不脆弱，一瞬间就把乔染的意识拉入到了她的识海之中。
乔染的意识笼罩着一层墨色，像是一团狰狞的魔气，而常辞柠的意识则像是一团散着寒气的冷玉，处处碰触，就让乔染一瞬间微微颤抖。
那股更加紧密地相互贴近的味道，让乔染的呼吸更为炙热了一些，不过到底还是记得常辞柠的身体，轻声道：“一下子到这里，是不是太快了……”
“怕了？”常辞柠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笑意，那本册子里说得对，乔染的识海太过强大，若是她的意识进入，一瞬间就会被抹杀，反而现在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冷玉一般的意识贴近了稍许，乔染只觉得脑海之中轰然一片空白，如同陷入沉沉的水底，一边紧紧拥住了近在咫尺的气息，一边压低了声音道：“呜，我太喜欢你了。”
常辞柠也没想到，她不肯这么简单在乔染面前丢盔卸甲，最后一瞬间的权宜之计，却让乔大魔头失去了分寸。
她把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压在了喉地，乔大魔头却像是一只小狼犬，迅速在她面前一边轻轻蹭着一边轻声呜咽。
到底是谁被糟.蹋欺负了啊？乔大魔头的意识倒是在她的识海里蹭来蹭去，完全不肯走了。
乔染有些恋恋不舍，这种感觉比只是抱着吸两口的感觉爽太多了。
灯烛缓缓摇曳，外面天光既白，常辞柠轻轻推了推身上的人，声音有些起伏不定：“够了。”
乔染紧紧搂着怀里的人道：“你邀请我进来的。”
常辞柠：“……”还得寸进尺起来了。
“真的不要了。”常辞柠的语气清清浅浅，她真的有些忍不住了，觉得要被乔染的味道淹没了。
乔大魔头最终还是听话的，沉沉在常辞柠唇上吻了一口，就缓缓把意识退了出来，也把常辞柠经脉之中丝丝缕缕的灵气一点点抽离出来。
常辞柠攥着乔染手腕的手指微微绷紧，睫羽颤抖不定，直到最后一缕灵气离开，才缓缓松了口气，低头把眉心压在了乔染的肩头。
乔染一下子有些着急，随手从床头拿了帕子给她轻轻擦掉颈边的冷汗，缓声道：“是不是，还是感觉不好？”
倒不是不好，常辞柠轻轻闭上眼睛平息自己的呼吸。只是那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心头乱跳，她虽然向来都是温柔笑着，但是习惯了身居高位，把一切掌控在手心之中。
只是刚才，她完全保持不住表面的体面，实在是让人难以启齿。
平息了呼吸之后，常辞柠缓声道：“不是，只是以后……”
还没等常辞柠说完，乔染就迅速接住了她的话：“感觉好的话，以后我可以多来几次，我不觉得麻烦。”
常辞柠想说的是，以后还是慎重。可是看着那双亮晶晶的墨蓝色眸子，她即将说出口的话却突然停住了。
乔染轻轻擦了擦她脸上的汗珠，然后把人紧紧抱在了怀里，缓声道：“若是累了，可以休息一会儿，她们今日不会来打扰的。”
常辞柠：“……”她很想知道，那些咋咋呼呼的小朋友来的时候，乔大魔头怎么解释，才能把人轰走。
常辞柠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那墨蓝色的眸子亮晶晶的样子了，像是一只小狼犬，抬着眸子在人的膝盖上蹭来蹭去时候的淡淡撒娇。
重逢之后，那双眸子总是沉沉的，像是压抑浸润了许多情绪，浓烈而不敢释放，沉沉闷在心里。
她对身边的小朋友总是很温柔，但心里最舍不下的还是那个当时眼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她的小朋友。这九年来也吃了很多苦，却没人心疼。
常辞柠的确是累了，她本来体力和灵力都很匮乏，此刻又被那浓烈的气息包围了好几遍，她觉得累得眼皮都有些睁不开了。
常辞柠没继续说些什么，只是靠在乔染的怀里，感受到乔染环在她腰间的珍而重之的力度。
乔染抱住怀里的人，下颌轻轻在她的肩头上蹭了蹭。怀里的人很乖，累极了之后顺遂地躺在她的怀里，怀里像是抱了一捧清苦的药香，那霜色的发丝沾染汗渍，美得像是月华。
常辞柠的意识缓缓陷入到了黑暗之中，模模糊糊之间，她轻声呢喃道：“阿染，刚才你哭了……”
“没有。”乔大魔头原本也已经闭上了眸子，一瞬间睁开了眼睛，断然否认，沉默了片刻，闷闷的声音在常辞柠的耳边响起，“我才不会哭，是你太累了，意识都模糊了。”
常辞柠身体脆弱，意识敏感，呼吸沉沉之间偶尔有几声压低了的沉吟，隐忍得让人忍不住喜欢。而乔染却哭得一塌糊涂……
乔大魔头抿紧了唇，准备再说些什么，可觉得怀里的人的呼吸已经平稳。
她眸子微动，搂着人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把脑袋埋入了常辞柠的发间，沉沉吸了一口气，好香好甜，但是她刚才绝对没哭。
常辞柠无意识往乔染的怀里钻了钻一下，指尖轻轻勾住手指，往自己的身边带了带，像是无意识之间的淡淡依赖。
乔大魔头的心，因为这个小小的无意识动作，一下子乱七八糟地跳了起来。
乔染喉头微微一顿，又吸了两口，这谁扛得住，简直是让人想要把她弄醒，再来一次。
不过，乔染最后还是忍住了。一次快活，和以后能日日快活，乔大魔头还是能分得清楚孰轻孰重的。
————
灵渊的阵营里面，扈修身着墨色的甲胄，缓缓从魔的队伍之中走过。
周围七八个魔形成一个小组，对练之间隐隐招式呼应，合击防御形成一体。
之前常辞柠给他们的合击防御阵法，他们练了许久，现在一招一式都颇有风骨。
扈修冷冷的目光扫过，然后忽而朝着旁边的魔出手。
红色的系带在空中荡起，像是掀起来血色的浪花，她出刀很是利落，几乎不给身边的人反应时间，瞬息之间就逼近了咽喉的位置。
那魔并没有反应过来，但是他身后的队友却已经拉住他的腰带，把他往后拉了两尺，同时侧翼的两魔挡了上去，盾牌与刀刃相撞，发出刺耳的声音。
那一整个小组的魔练练往后退了五六步，显然是在扈修的这一刀之中落在了下风。
可他们没有颓废，互相对视了一眼，眼眸之中涌出来一层浓浓的狂喜之色，大喊道：“成了，成了，我们成了。”
他们的实力和扈修是云泥之别，若是以往，他们根本不可能在扈修的这一刀之下保得住性命，可是现在他们居然做到了全身而退，甚至没有魔受伤。
“不错。”扈修微微颔首，语气淡淡夸了一句，然后道，“你们几个以后就是教官，现在由你们负责巡视。”
末了，扈修轻轻扬了扬唇，缓缓道：“可以随时偷袭。”
“多谢扈统领。”
“既然扈统领说了，那我就不好意思了。”
“嘿嘿，我一定好好‘教’他们，不让扈统领失望。”
他们最开始还沉浸在喜悦之中，但是现在看着其余魔的眸子里，已经满都是压低了的笑意。
大家日夜相处，又都是暴脾气，互相之间难免没有小仇小怨，现在很明显，这群人是要“以权谋私”，肆无忌惮地搞偷袭了。
其余的魔分明觉得背后一愣，拿起手里的武器。
“来来来，快练快练，不然我们就完蛋了。”
“你这混小子，不准偷懒，快给我爬起来。”
一时间之内，灵渊众魔的勤奋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青冥手里搬着准备运往厨房的食材，经过这里，忍不住慢下了脚步，看着扈修的眸子稍稍动了动。
这个女人不简单，她是乔染手下的大统领，本就实力不凡，竟然还有如此的御下之能，只凭着短短两句话，迅速让所有的魔战意昂扬。
而妖界却几乎很少有这样的场景。
妖界重视血统，血统高者，地位也就高，在族内永远牢牢压制血统低的妖一头。
这个规定本来没什么问题，因为妖界的血脉和天赋有很大的关系，天赋高的妖，未来的成就也就高。
就以蛇族血脉为例，皇族血脉的天赋远远高于王族血脉，所以在面对取舍的时候，会选择牺牲成千上万的王族血脉，保全那一个皇族血脉。
这是青冥的固定，整个妖界，莫有不从。
在青冥的认知看来，千万个低贱的血脉都是时间之下繁衍的产物，都是妖界的垫脚石和炮灰，只要四大妖王和顶尖战力不灭，妖界就能永远不灭。
可是现在，他似乎也发觉了问题——妖界的进取意识和努力意识，都远远比不上这群他看不上的灵渊的魔。
在扈修的统领之下，魔可以通过努力改变自己的地位，成为教官，这就像是挂在驴子前面的萝卜，让他们有努力的目标，而且经常还能真的啃一口。
可妖界因为血统层级的固定，下等血脉无论如何努力，面对上等血脉都要垂首听命。于是，上等血脉者安于享乐，下等血脉者不思进取。
可并不是有天赋的妖就一定能有所成就，比如那皇族血脉的小狼，被绿瑛按着脑袋揍，明明他们的年龄都差不多。
青冥多年来待在妖皇殿，习惯了发号施令，从未有人否认过他，他也性子固执，不肯觉得自己的命令有错。但这并不代表青冥笨。
这些日子在灵渊营帐之中，他没有了修为，反而见到了很多，也想了很多。
“犟驴，厨房急着要萝卜，你在这里做什么？”青冥的脑袋上被叩了一下，转头就看到一抹绿色，绿瑛盯着他看，“怎么？傻了？”
绿瑛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不远处的扈修，笑着压低了声音说道：“被扈统领吓到了？没关系，虽然蛇姐我现在打不过她，但是以后我一定不比她差，跟着我，你不会吃亏的。”
就在绿瑛话语落下的瞬间，远处天边一抹火焰的赤色，扈修拔出刀，纵身挡在了那一抹赤色面前，冷冷的声音响起：“朱雀妖王勿急，容我先禀报常前辈和主上。”
赤色的火焰缓缓幻化成为翎羽的形态，妖力缓缓淡去，一抹红裙从火焰之中走出来，朱颜凤眸金冠，缓缓颔首示意道：“麻烦扈统领。”
绿瑛抬眸看着朱雀燎原之火，还有那凭空而立就淡淡散发出来的威严，缓缓道：“犟驴，我说我以后能比得上朱雀妖王，你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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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虽然这么说着，但是自己的语气都带着犹豫不定。
尽管她现在不觉得血脉决定一切，可是站在她面前的，毕竟是整个妖界的顶尖战力之一。
绿瑛喃喃自语，然后垂下眸子，顿时瞪大了眼睛：“犟驴？犟驴？去哪儿了？”
她看到那一溜烟儿进了厨房的青色锦袍，扬声道：“我可是你蛇姐，你这样一言不发就走，是很没有礼貌的。”
青冥才顾不及绿瑛说了什么，他可不太想让朱颜看到他现在的样子，实在是太丢人，哦不，太丢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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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辞柠的营帐里面暖如春日，常辞柠穿了件薄衫，纤细白皙的指尖拿起桌上的糕点，塞给身边的珑玉一块儿，笑着道：“再馋，口水就流出来了。”
“常姐姐笑话我……”珑玉虽然这么说着，还是接过糕点咬了一口，双手捧着糕点，唇上沾了些粉末，嘴里鼓囊囊的，像是一只小仓鼠。
在这里时日已久，她带来的糖糕吃完了，又不好意思托采办的魔去买。
偏偏常辞柠就像是看透了她的小馋虫，总是让芦姨做一些糕点来，然后故意逗她。
岁寒玩儿棋盘游戏又输掉了，苦哈哈地凑过来，趴在桌上有气无力：“我也要一块，不然我就要死掉了，扈修不在，我怎么还是输呢？这一点都不公平。”
这游戏玩了许久，就像是见了鬼一样，明明互相都在监督，并没有人用外力改变骰子的点数作弊，可每次扈修都一帆风顺。
一次可以说是偶然，这次次如此，已经是天天都要踩狗屎的好运气了。
而岁寒，也次次倒霉，纯靠运气的游戏里，差点儿把衣服都给输没了，今天只有她和茵茵玩儿，居然还是输了。
见她垂头丧气，一副霜打的茄子的样子，常辞柠忍不住笑道：“有你的份。”
话音刚落，茵茵和珑玉同时把手伸了过来：“常姐姐，我也要。”
珑玉指尖还沾着糖粉，明显是已经把刚才那块儿吃完了，跟着茵茵来浑水摸鱼。
一碟子糕点不一会儿就被分得干干净净，吃饱了的岁寒要拉着珑玉和茵茵一雪前耻。常辞柠余光之中，对上略显幽怨的神色。
乔染明明在看着这里，却在常辞柠把目光转过来的时候，一瞬间收回了目光，垂眸像是一直认认真真盯着手里的书籍。
常辞柠站起身，走到乔染面前，俯身看着乔染手里的书本道：“看什么呢？这么专心？”
乔染手里是本话本子，而且这一页已经停在这里许久了，常辞柠的眼神掠过，就瞥到了几个词语，明显就是些旖旎不清的描绘，用词大胆，尺度很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乔染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那几个词，下意识把手中的书页翻了一页道：“没看什么……”
她的确是没在看什么，随手拿了本书，却一直看不下去，目光全都在常辞柠的周身转悠。
那垂落在身后的霜色发丝，微微摇晃的发尾，还有发尾掩映之中的清瘦腰身，被光影笼罩出来一层浅浅淡淡的轮廓，泛着淡淡的清冷，却让人移不开眼睛。
只是翻过去之后，书页上的内容就更说不清了，赫然是刚才那一页内容的配图。鸳鸯罗帐垂落，艳花浓色相依。
乔染：“……”她怎么不知道，常辞柠看的话本子都进化到这个尺度了。
常辞柠倒不觉得不好意思，反正现在被抓包的又不是她，她轻轻啧了两声道：“乔大魔头喜欢这个啊？”
“不喜欢。”乔染语气淡淡的，把书合上道，“下次跟罗轻尘说，不要把书摊子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批发回来。”
常辞柠一怔，这怎么行？这哪里是批发回来的，分明是她让罗轻尘趁着去买药材的时候，在市场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她又不是茵茵和珑玉那样的小孩子，看一些成年人应该看的东西怎么了？
万万没想到，只是打趣乔染两句，居然被将了一军。
虽然她对自己的人缘很有自信，可并不觉得罗轻尘会违背乔染的意愿听她的，毕竟当初乔染可是把罗轻尘吓了个半死。
看来，乔大魔头还是要哄一下，不然就一直这么别别扭扭的。
常辞柠把手里的东西递到了乔染的唇边，轻声道：“别幽怨了，别的小朋友有的，你也有。”
那是碟子里最后一块儿糕点，被常辞柠特地藏起来的，否则完全躲不过珑玉那只小馋虫的嘴。
乔染顿了一下，就这常辞柠的手咬了一口，唇轻轻划过常辞柠的指尖，墨蓝色的眸子稍稍动了动。
别的小朋友有的，她有，别的小朋友没有的，她也有。
常辞柠的指尖轻轻落在书本上，用力往自己身边扯了扯，轻声道：“乔大魔头，可以还给我了吧？”
“都叫我大魔头了，这么给你，岂不是很不符合人设？”乔染轻轻攥住了书页，抬眸，没有讲话，但是墨蓝色的眸子分明亮晶晶的。
唇瓣之间轻轻碰触，常辞柠也尝到了乔染唇上糖粉的味道，她迅速直起身子，见小朋友们没有注意这里的少儿不宜，轻声道：“这样可以了吗？”
乔染轻轻抿了抿唇，手指勾住了常辞柠的指尖，最终还是没压住上扬的唇角。这种众目睽睽之下偷腥的感觉，还真甜。
扈修掀起营帐走进来，却轻咳了两声，等乔染松了手，才走近过来：“主上、常前辈，朱雀妖王来了。”
第 37 章
凤眸金冠, 步步从容走来，赤色的发尾轻轻摇曳，朱雀妖王的羽衣上不落半分残雪, 即使是冬日, 火焰之温也可灼烧一切。
妖族幻化成人形的时候都会选择最好看的模样, 朱颜亦是如此，她本就有朱雀通身高贵的气质，配上那倾城的样貌，一身红衣，在人群之中也格外吸引人。
她随着扈修一路缓缓走来，远远望见的魔多有好奇打量的窃窃私语，却也都不敢多看。
一是因为朱颜身边的扈修, 二是因为朱颜本身就带着的淡淡的威势。
在朱颜身后, 还跟着一群妖修, 都是狼狮虎豹这些大族的肱骨。所以朱颜是必然不能像上次一样随意, 为了妖界的面子，也得把气势拉满。
与上次去净水崖不同，朱颜上次去净水崖是以私人的身份去接白越，而这次她是以朱雀妖王的身份来和乔染商谈玄武妖王的事情，自然是比上次正式许多。
她背后那些大妖，进入了灵渊的防线之后, 目光便下意识往四面八方看去，在心里盘算着若是真的打起来，灵渊和妖界的胜率分别有多少。
狼族的代表压低了声音道：“虎子, 我看灵渊的战力不是很多, 也就只比得上我一族之数。”
“老狼，你想做什么？”虎族的代表皱了皱眉道, “朱颜大人说了，我们这次来不是来打架的，是来解决问题的，你别总是一根筋一根筋的。”
“你不着急我着急啊。”狼族的代表继续说道，“就我那三侄子，狼族下一任的狼王，失踪了好多天了，我都怀疑是不是被灵渊抓了，我记着把他救回去呢。”
“你们狼族可真厉害，还能把下一任狼王弄丢了，下次直接把狼王洗一洗送人得了。”
“金毛狮子，你这话就不地道了。”那狼族代表气得咬牙切齿，“你们狮王上次和乔染面对面，过了不过二十招就被吓跑了，你还好意思说我们？”
在别的妖的面前，这几位可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血脉精纯，地位极高，在他们面前只有垂眸听话的份。
可他们几个彼此之间血脉等级和地位都差不多，各族不是完全铁板一块，谁都看不上谁，碍于妖王压迫，不敢动手，只能互相嘴一下，抓住对方的痛处使劲儿戳。
可又都不是可以随意服输的性子，谁都不肯做最后吃亏的人，一定要回一句话嘴回去。
幸而他们都还记得身份和面子，声音压得极低，就连最前方的扈修都听不清楚。
远远看起来，前面朱雀妖王气势赫赫，后面狼狮虎豹看起来气势汹汹，一行人走路都带风。
可离得最近的朱颜听得清清楚楚，这老哥几个，等会儿要把族群的遮羞布都互相揭得底朝天了。
终于，朱颜缓缓压慢了脚步和速度，缓缓回眸过来，容色倾城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只是那凤眸之中赤色火焰翻涌，明显带了杀意。
虽然是四大妖王共同管理妖界，但是他们四个分别都有各自的亲信，朱颜这次来就是带着自己的亲信来的。
她现在严重怀疑，是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理论，比如说有什么将就有什么兵之类的，这群人怎么就这么不靠谱，她也不觉得自己是个不靠谱的妖王啊。
狼族代表：“……”
虎族代表：“……”
互相瞥了对方一眼，然后转头看向别处，垂眸不敢再讲话，但明显眼睛里都还写着两个字——不服。
罢了，至少他们还知道不能丢人，朱颜转过头来，一时之间一道影子从她面前一闪而过，贴着她的鼻翼拍了下去。
在前面带路的扈修进了营帐，然而也只是自己进去了，随手就松开了帘子，落下的帘子又准又快，差点儿直接拍朱颜脸上。
若不是朱颜刚才压慢了脚步，现在已经随着扈修走进去了。朱颜看了看眼前已经落下去的帘子，回头看了看狼狮虎豹几位老哥们。
她今日这一步步走过来，无论是妆容还是气质，都拿捏住了作为妖界代表而来的妖王的精髓，总不能现在亲手去掀帘子。
狼族代表眨了眨眼睛，道：“朱颜大人，我们真的不吵了，我发誓，用狼王的性命发誓。”
老哥几个看着朱颜，脸上满带笑容，一副确实我们不吵了我们和好的了样子，只是良久，都没有一个上去主动掀开帘子的。
朱颜：“……”早知道不管这老哥几个了，让他们吵死算了，真糟心。
扈修进了营帐，和屋子里正在倒茶的茵茵四目相对，走进来了好几步，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总觉得后面好像是缺了点什么东西。
茵茵连忙放下茶壶一路快跑，笑着掀开了帘子道：“朱雀妖王，常姐姐等你许久了。”
在这一瞬间，茵茵觉得自己肩头责任重大，作为一只筑基期的小狐狸，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存在感。
若不是她这个筑基期的小小狐狸的存在，这次天下两大阵营之间的谈判都要进行不下去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实在是，她也不能指望扈修能思考到帮人掀帘子这件事。
她也能想得到，扈统领在黑暗之森的这么多年，没有过这种工作经验。
常辞柠向来喜欢喝清茶，温润玉质的杯子握在指尖，淡淡茶香袅袅，指节纤细白皙，霜发垂落，眉眼之间清清淡淡，面前是一众大妖，神色依旧从容：“坐吧。”
豹族的代表从始至终沉默不语，甚至之前都没有参与到几族互相揭遮羞布的纷争之中，此刻缓缓开口道：“常前辈，我等敬佩您的实力和人品，但是我们是来找乔染的，常前辈非灵渊中人，您还是不要掺和灵渊和妖界的矛盾。”
朱颜并没有反驳，她与常辞柠是好友，所以接受常辞柠的邀请来了这里，已经是冒了非常大的风险。
她信任常辞柠，但是并不信任乔染。对于，常辞柠信上所说，乔染并不是凶手，她也并不太相信。
她去过净水崖，见过净水崖的满山群魔，若是常辞柠真的被乔染威胁，也并不稀奇。
“那你们见了乔染想做什么？”常辞柠抬眸，清清淡淡的目光缓缓从场中扫过，放在桌面上的手指轻叩，不疾不徐。
“杀之。”豹族的代表骤然站起身，横眉道，“就算不敌，我也不惧。我妖族此生与她不死不休。”
这几乎是与青冥之前的态度一模一样，常辞柠忽而明白为何最开始的时候联系不到朱颜，恐怕青冥早就从中间拦住了所有的消息，不肯和乔染有和解的机会。
常辞柠伸手拦住了上前一步的扈修，语气缓缓道：“朱颜，这也是你的意思？”
朱颜凤眸之中稍稍沉了沉，缓声道：“我与你是好友，我是肯信你的，只是妖界众生不信。而且，我觉得你如今万事不随心，而当年那个与我交好的清风霁月一般的常辞柠，还一直在我心里，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和你一起把之前的常辞柠找回来。”
她这话，说得弯弯绕了几个圈圈，实际上就是——不信，我怀疑你是乔染逼迫的，若是她逼迫你更多，我们可以携手干掉乔染。
乔染的名声和形象，的确是很差。
“朱颜，好友，你错了，之前的常辞柠才是万事不随心。”常辞柠轻轻笑了笑说道，“不用活在世人眼中，我倒是觉得轻松了许多。”
许多人敬慕她，敬慕的不过都是那个执剑立于云端的常长老，一剑破开苍穹，寒光烁烁，意气风发，不知这一剑也刺到了多少人的心里。
可那不是常辞柠。
常长老不食五谷，喜怒平淡。而常辞柠会熬夜看话本，会贪喝一碗牛骨汤，会哭会笑，也只是个平平常常的人而已。
常辞柠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下去，而是缓缓说道：“我想见见玄夜，可以吗？”
“不可能。”最先说话的是豹族的代表，在之前他就表现出来更深的敌意，很明显他虽然是朱颜的亲信，但和玄夜也关系很好。
他继续说道：“玄夜大人归天，本体供奉于妖皇殿之内，岂是你说挪出来就挪出来的？那是对玄夜大人的污蔑。”
“我没说我让你们把玄夜挪出来。”常辞柠的语气淡淡，看着朱颜道，“我是说，我能不能去悼念一下玄夜？我去妖皇殿。”
“不行。”此时出言拒绝的却不是朱雀，而是乔染，她自屏风之内绕出来，墨蓝色的眸子扫过众人，落在常辞柠身上，“你刚才可没有说这个。”
常辞柠刚才拦住乔染，让她先不要出来，怕的就是和朱颜一行人见面之后，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
那豹族的代表确实也是这样的反应，见到乔染，眸子里迅速铺满了杀气，双掌幻化成为利爪：“乔染，你拿命来，我要拿你的血祭奠玄夜大人。”
乌色的刃，接住了锋锐的利爪，乔染墨色的发被风掀起来，冷艳的眉宇之间一片沉静，小臂下压，脚尖踩在旁边的椅子上，逼开那一双利爪的同时迅速反击。
乔染的修为远远高于豹族代表，一瞬之间就把他逼落在下风。
常辞柠连忙道：“阿染，收手，别伤了他。”
乔染手腕一转，刀柄向前，重重落在了豹族代表的肩头之上，把他往后震退，却不至于伤了他。
朱颜也终于冷声道：“住手。”
那豹族代表气血上头，脸都涨红了，一时之间容色不是很好看，但是被朱颜镇住，也不再敢出手，却依旧妖力凝聚爪间，看着乔染满是忌惮。
乔染却毫不在意，随手收了剑，然后走到了坐着的常辞柠面前，垂首和常辞柠四目相对，墨蓝色的眸子格外深邃，声音沉了下去：“不准去。”
“有朱颜在……”常辞柠想说，有朱颜在，不会有什么问题。
常辞柠话音未落就被打断：“可她刚才没有护你，九年之前也没有护你，我让正道联盟交出净水崖的时候她也没有护你。如此好友，不如不要。”
朱颜凤眸里微微一动，神色明显有些愧疚躲闪，她的确是没有挺身而出保护过常辞柠。
是因为之前青冥说既然妖界没有被牵扯其中，就应该休养生息，主动出头并不是明智之举。
朱颜能想得明白青冥的话，虽然心里也有为难，但最后在朋友和种族之间的选择中，她从来没有选择过常辞柠。
朱颜沉沉吸了一口气，或许她真的应该相信常辞柠一次，于是她说道：“可以，如今越越守着妖皇殿，自闭关密室里把玄夜移出来之后，我们都没有动过。”
可乔大魔头还是一脸不开心，修长的指骨轻轻攥了起来，唇角压了下去，冷艳的眉眼之间似乎都浮现出来了一层戾色。
常辞柠伸手握住了乔染的手，指尖在她的手背上轻轻蹭了蹭，缓声道：“朱颜都肯信我，你不肯信我？”
常辞柠的指尖是有温度的，这段时间身体总算是慢慢好了起来，不似之前，摸起来总是如玉微凉，乔染反握住了常辞柠的手指，并没有讲话。
虽然不肯勉强常辞柠，乔染也不想自己护在心尖尖上的人去以身犯险。
常辞柠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她阻止妖界和灵渊的争端，不单单是为了乔染的安危，也是为了她心中最后的一抹希望，溯华剑派的未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岁寒成长起来之前，妖界不能和灵渊打起来。
朱颜紧紧抿了抿唇，最后似乎是做下了什么决定，道：“乔染可以陪你一起去，但是不能进入妖皇殿。”
“朱颜大人……”那豹族代表还想说些什么。
“够了，就这么决定了。”朱颜冷冷地打断了她的声音，抬眸看向常辞柠道，“或许，我还能叫你一声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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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皇殿从未有过如此寂寥，来来往往的妖族虽多，却无一人敢发出任何声音。
乔染立在巍峨的台阶之下，墨发顺着鸦青色的衣料倾泻而下，玉簪轻轻挽在发间，这一身并不张扬，然而那周身浮起飘荡的魔气，却非常有存在感。
她抬起眸子，注视着常辞柠的背影渐行渐远，然后轻轻斜靠在了身边的石墩上，闭眸，压下心头的不安。
说来，重逢之后，总是她在净水崖来来去去，还从来没有过她站在背后送常辞柠离开的记忆。
常辞柠的背影还是很瘦，尽管披了件杏色的披风，还是能显出纤弱的身形，霜色的发丝那么醒目。她忍不住想起常辞柠抱着她巧笑嫣然的样子，忍不住长长吸了一口气。
乔染知道，无论她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离开黑暗之森，找到常辞柠，她都绝不可能容忍自己生命之中没有常辞柠存在了。
常辞柠和朱颜沉默着走了有半个时辰，然后才看到巍峨的门柱，白越似乎是得了消息，守在门边往外面看。
朱颜侧某看到常辞柠额头的汗珠道，停住了脚步：“你出汗了，没关系吗？”
常辞柠抬眸看了看，然后缓缓道：“没关系，只是你妖界的门槛太高了。妖皇殿这么高，也会高处不胜寒的。”
“你没怪我。”朱颜的语气闷闷的，“乔染说，我这样的，算不得是好友。我想了一路，的确如此。”
“我不怪任何人。”常辞柠缓缓道，“你能如何？和青冥闹翻，然后带着妖界不顾一切，最后葬送进去无数的生命？朱颜，那不是什么好看的局面。”
朱颜的喉头滚了滚，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尽管常辞柠说的是对的，这是最有利的利益取舍，但她心里到底是觉得有些对不住常辞柠。
常辞柠用帕子轻轻擦掉了额头上的汗珠，缓了两口气道：“已经可以看到越越了，她也等很久了，我们继续走吧。”
帕子上的粉色小猪头格外醒目，常辞柠并没有放回到怀里，而是轻轻攥在了指间，轻声道：“我现在很知足了，没有怪谁的心思，只想好好过我接下来的日子。”
帕子上似乎还带着乔染身上的味道，想起离开之时乔大魔头幽怨别扭的目光，常辞柠的唇角忍不住扬起淡淡的弧度。
她不想怨天尤人，更不似最开始的颓然无望，现在看似很糟糕，但是一切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这就够了。
朱颜也看到了那粉色小猪头，道：“你现在的爱好倒是变了很多，不是喜欢素雅吗？怎么用了这么可爱的图案？”
“没变过，一直没变过。”常辞柠的语调轻轻的。
之前乔染来蹭饭，总是吃得像只小猪，结契仪式的时候要送件有意义的东西，她送了贴身的衣物，然后就忍不住觉得乔染像一只小猪，留在了那件里衣上。
常辞柠和朱颜踏上最后一阶台阶，白越也走了过来，常辞柠抬手摸了摸冲过来的白越的脑袋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来？还伤心吗？别难过，玄夜哥哥会在天上看着你的。”
“狼狮虎豹族内的人来过，说常姐姐会来。”白越轻轻攥住常辞柠的指尖，回眸看了看恢弘的大殿，眼睛里有些迷茫，一直外向活泼的她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朱颜要陪着常辞柠慢慢走上来，那些狼狮虎豹的代表脚程更快，也很正常。
片刻，她抬头看着常辞柠：“玄夜哥哥真的会在天上看着我吗？”
她从小没有父母，只有三位哥哥姐姐，一时之间，她也有些接受不了。
“会的。”常辞柠的语气虽然浅淡，却有几分坚定，她抬头看着天空道，“逝去的人都会看着我们，看着我们有没有做好自己，有没有无愧于心。”
玄武的尸首供奉在大殿中央，紧紧闭着的眸子，庞大的身躯，扑面而来就是沉重的压迫感。
不过半年之前，还是能和乔染交手的强者，但现在就长眠于此。哪怕常辞柠和玄夜没什么交情，此刻被周围的肃穆的气氛也惹得忍不住有些悲戚。
常辞柠上了两炷香，然后近距离绕着看了两圈，退了出来。
朱颜跟着出来的时候，等在这里的狼狮虎豹的代表们也都追了过来，那豹族代表率先道：“常前辈，如今也让你看过了，你有什么话要说？”
常辞柠思忖了片刻道：“玄夜腹部的刀痕……”
“乔染就是用刀的。”朱颜缓缓道，“我们之前有注意到过那两道刀痕。”
两道刀痕一道深一道浅，但是按照她的经验来看，是同一把武器，只是角度不一样，没什么问题。
“你纳戒里面有长兵器吗，长戟，长矛之类的……”常辞柠缓缓道，朝着朱颜伸出了手。
朱颜不用兵器，朱雀的翎羽和尖锐的爪子就是她最趁手的兵器，但是她之前杀过修士，很多灵器随手就被她扔在了纳戒里面，翻了翻，还真的翻出来一柄长矛来。
入手微凉，长矛的尖端锋锐，镶嵌了几颗暗金色的灵石，带了些破封的属性，是把不错的兵器。
其实，朱颜不用兵器，能够被她觉得还不错收起来的兵器，品质都不错。
长矛在常辞柠的手中转了一圈，她眸子里忽然就沉了下去，不似之前带着浅浅的笑意，而是骤然如出鞘的利刃，染上了寒芒。
她体内已经有淡淡的灵气，虽不能圆润如意的驱使，但是用来催动手中的长矛已经是足够了。
寒芒一逝而过，却不是平日里使用长兵器的手法，常辞柠的手并不是握在长矛的底部，而是顺着滑了下去，这一刺也变成了劈砍而下。
长矛的尖端划过脚下的地板，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衣衫荡起，霜色的发尾之中荡起来一抹幽微的冷香，常辞柠回眸看着朱颜，纤长的睫羽轻轻落下掀起，缓声道：“现在你还觉得这道浅的，是刀痕吗？”
“长兵器。”朱颜的指尖抚摸在地砖上，一时间有些呼吸凝住，不只是刀能造成这样的痕迹，而是有长兵器更换了使用方法之后，造成了类似刀痕的痕迹。
和朱颜一样，妖界一般是不怎么使用兵器的，他们本能觉得爪子利齿更好用，所以妖界根本就没有懂得各种兵器的大师。
就连见多识广的朱颜和青冥，也只能认得出是刀痕。世人都知道，乔染的兵器就是一把长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也未必不是乔染，若是她用了长兵器伪装呢？”豹族的代表厉声道，“常前辈，我也可以理解为你苦心积虑为了帮助乔染洗脱嫌疑。”
“按照乔染的性子，她既然要杀玄夜，就没必要伪装。”常辞柠道，“此人用长兵器伪装刀痕只有两种可能，第一是他不擅长用刀，不自信用刀能杀了玄夜，第二是他临时起意嫁祸乔染，所以手边没有长刀，只能如此糊弄。”
“我还是不怎么相信。”豹族代表嘀咕了一句。
“妖界的犟驴真多……”常辞柠忍不住感叹。这豹族代表恐怕不仅仅和玄夜交好，背地里说不定是青冥手把手带出来的，这驴脾气，一模一样。
白越没听明白，抬头好奇问道：“常姐姐说什么？”
“没说什么。”常辞柠淡淡道，然后看着豹族代表道，“不信就算了，我只问一个问题，你打得过乔染吗？”
豹族代表：“……”
“那就罢了，如果是乔染，你就该哭了，你这辈子都没法报仇了。”常辞柠顿了一下，缓缓说道，“若是别人，你还有机会报仇……”
她的声音很是浅慢，却像是惊雷落在了豹族代表心头，他一下子抬起头：“常前辈，你是不是看出来到底是什么人，所以说我能报仇，你告诉我，我绝对不轻饶他。”
又是一个好忽悠的一根筋，常辞柠眸子微微动了动，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等到那豹族代表脸上满都是失望，常辞柠又继续说道：“可这世界上有一种宝物叫做魔影石，能够再现出此地以前的情景，若是有了它就什么都知道了。”
就在那豹族代表脸上再次浮现出希望的时候，常辞柠抬步朝着台阶下离开，漫不经心道：“只是可惜了，乔染集齐灵渊之力也没能拿到几块，要是多一些说不定还能帮你。”
“常前辈，常前辈……”顿时豹族代表一路小跑跟上来，“只要你把魔影石借给我，我可以不怀疑乔染的。”
“她不在意你怀不怀疑。”常辞柠回答道，“想借给你，但是没有啊，除非你愿意自己去挖，我知道怎么用，到时候就能帮你了。”
乔染在台阶下等了一个多时辰，终于见到了回来的身影，只是很奇怪，那是狼狮虎豹又跟在常辞柠身边走了回来。
“这一趟也不算是没有收获。”常辞柠看着乔染轻轻笑了笑，道：“我给你带回来了几个壮劳力。”
她指尖轻轻点了点身后的狼狮虎豹，眉间蹙了蹙，然后说道：“算了，我也记不住你们的名字，你们就一二三四号吧，以后到了魔窟，要好好干活，好好挖魔影石，早日完成目标。”
乔染：“？？？”
刚才那豹族代表不还是剑拔弩张吗？这一会儿的时间发生了什么？
第 38 章
恰好是常辞柠话音落下的时候, 朱颜从妖皇殿追了下来，手里拿着帕子递给常辞柠道：“你忘记了这个……”
“多谢。”常辞柠接过来，放在怀里, 然后轻轻眨了眨眸子道, “朱雀妖王要不要来凑个五号？想必有你在, 挖魔影石的效率肯定能翻倍。”
朱颜缓缓蹙眉，片刻道：“多谢你的提议，但我觉得大可不必。”
当真是好朋友，带走了狼狮虎豹的精英不算，还把主意都打到她的头上来了。
朱雀妖王都跑去给灵渊打工，怎么说出去都觉得不对劲，而且玄夜归天, 青冥消失, 白越年幼, 整个妖界现在全靠她撑着, 她现在也真的走不开。
“怎么这么见外？”常辞柠轻轻一笑道，“我们的情谊，你心里还没数吗？我说了没忘就是没忘，说了没怪你就是没怪你。”
凤眸之中微微凝固了一瞬间，朱颜轻轻呼了口气道：“我知道了。”
她自然是明白，常辞柠是在跟她开玩笑, 也是在通过玩笑的形式跟她强调，真的没怪罪她之前的袖手旁观。
朱颜有时候真的很好奇，常辞柠心里到底是有多么阳光灿烂, 才能坚持到现在, 还能一直给她身边的人带来温暖。
不怪罪她，主动谅解, 甚至主动宽慰。
换位思考，若是她站在常辞柠的位置，或许真的做不到。若是真的和这样的人朝夕相处，真的很难不会心动……
就在此时，乔染上前，轻轻攥住了常辞柠的手，同时挡住了朱颜的视线，缓声道：“若是祭拜完了，我们就可以走了，药熬好了，不能错过喝药的时辰。”
朱颜一愣，侧了侧头去看常辞柠，却发觉乔染似乎也正好往这边侧了侧，把她挡得严严实实的。
她只是好友，又没有心动，怎么就被当成是大色狼一样防着了？刚有的那一点点想法，瞬间就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罢了，又不能生气，这人她又打不过。
朱颜也不再挣扎，顺着乔染的话说道：“是的，一定要按时喝药，赶紧回去喝药吧，否则等会儿我妖界的人都被你诓骗去挖煤了。”
常辞柠：“……”监督喝药大军又来了，真是奇奇怪怪，她身边怎么这么多专心想要把她用药腌入味的人。
还有，什么挖煤？那是挖魔影石。不一样的。
挖魔影石多么高大上的工作。
说出去难道不必挖煤好听多了？
常辞柠和乔染回来的时候，青冥正在营帐前面的空地上劈柴，看着两人的身影，忍不住轻声道：“朱颜还真的放他们回来了……难道真的不是乔染做的……”
青冥这么多年虽然和玄夜关系最好，但是也很了解朱颜，她与常辞柠交好，但绝不会因此就不追究乔染。
如此顺顺利利就回来了，好像只能说明一件事，常辞柠真的拿出了什么可靠的证据，证明了乔染并不是杀害玄夜的凶手，说服了朱颜。
旁边的绿瑛一怔，凑过来道：“犟驴，你怎么直接喊妖王的名字啊？”
“不是你说妖妖平等吗？”青冥瞥了她一眼，道，“平日里那么横，怎么连个名字都不敢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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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什么呢？谁不敢？我就是习惯了而已……”绿瑛一下子气势就上来了，“我说的是血脉平等，又不是实力平等，我就是打不过妖王，怎么了？”
给自己找理由倒是找得挺理直气壮，青冥挪回目光到眼前的柴火上，继续认认真真劈柴。
绿瑛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握住了青冥手中的斧头，恍然大悟道：“犟驴，你不是个哑巴啊？”
青冥劈柴的手微微停住，抬眸和绿瑛四目相对，一时之间有些微微尴尬。完全忘记了，他还有这个哑巴的人设。
思忖了片刻，青冥觉得既然暴露了，也就没必要继续瞒下去了，淡淡道：“我没说过我是哑巴。”
说罢，青冥用力往旁边挪了一下斧头的方向，挣开了绿瑛的手，垂下眸子，一副不想理她的样子。
绿瑛眨了眨眼睛，继续抓住他手里的斧头柄不放，跃跃欲试道：“既然不是哑巴，那是不是要叫一声蛇姐？”
青冥抬头：“我拒绝。”
说着，他拎着斧头朝着乔染和常辞柠的营帐走去，算了，咋咋呼呼的，这柴是一点都劈不了了。
绿瑛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追在他后面一路小跑：“喂喂喂，犟驴，哦不对，你应该有自己的名字，不叫犟驴……你不会是因为我说了你两句，你想要去玉石俱焚吧？你不要命我还要。”
如今青冥是她管辖之下的妖，绿瑛也知道常辞柠温柔大度，但是乔染的脾气不好，若是惹了乔染，他们一直一起玩完。
青冥顿了一下，看着自己的影子，他拎着斧头，气势汹汹，的确像是去找乔染决斗的。
他抬手把斧头扔给了绿瑛，道：“你去劈柴，我等会儿回来。”
绿瑛接住了斧头，脚步却顿在了原地。这剧本不太对啊，她才是蛇姐，怎么就这么被命令了？
常辞柠脱了外面的披风，脱了鞋袜，靠在软榻上，一边翻着手里的话本子，一边享受着乔大魔头的投喂，柑橘剥开了皮分成一瓣一瓣的，甚至连上面的白筋都一根根抽掉了。
这本就是之前被乔染翻了两页，还看到了插图的话本子，尺度很大，画风旖旎，起初常辞柠看到还有些面红耳赤，现在渐渐已经习惯了。
可能人就是如此，尺度是可以随着书龄一点点放大，接受的上限也是可以一次次刷新的。
成年人就是要看成年人看的东西，什么脖子以上不能描写，那是小孩子读物的规矩，常辞柠自诩是个见惯了风风浪浪的老书虫了，绝不会被什么尺度吓到。
可往后又翻了一页之后，常辞柠还是怔住了，这幅插图比之前的还直接刺激，之前是罗帐垂落，重在气氛，这张直接要把细节都画出来了。
难怪，难怪罗轻尘说这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普通人还不一定买得到。
如此尺度，惊住了老书虫。常辞柠余光瞄了一眼乔染，飞速把这一页翻了过去，可总是还觉得心痒痒，忍不住翻回来，借着似乎是刷刷翻书页的机会，偷偷瞄了两眼。
以前的书看完了就放一边了，这本书看完了倒是可以放起来，以后还可以翻两三遍。
“你若是喜欢，也可以试试。”对面传来的声音让常辞柠的动作微微一僵，抬眸就对上了那墨蓝色的眸子。
常辞柠轻轻把书页压下去，抬眸对乔染笑了笑。明明刚才用余光看过去的时候，这人在剥柑橘上的白筋，她手速很快的，一闪而过的图案还被看到了？
不过，若是真的换上乔染，说不准比插画里面的还要好看。画师画笔精湛，也画不出乔染冷艳的眉眼，出色的容貌，还有那掩盖在衣服之下的窈窕身形。
她是尝过的，让人意乱神迷，比看画刺激多了。
乔染就坐在软榻边上，常辞柠坐直了身子，腿恰好放在了乔染的怀里，她去了鞋袜，脚腕就这么露了出来，肤色之中透着微微的粉色，纤细得像是一只手就能握得住。
乔染把手里的柑橘塞到常辞柠嘴里，然后缓缓道：“只是要问问罗大夫，不能乱来。”
常辞柠：“……”常辞柠食用指南吗？上次就是对着书一页一页来，也不知道该说乔大魔头严谨，还是该说她没有情/趣。
但是上次，已经足够让她失控了。若是乔大魔头懂了情趣，她岂不是看不到呜咽的小狼犬，反而是自己要忍不住哭出来了？
常辞柠觉得自己的心有些躁动，想要试探走出那条线，但是又有些犹犹豫豫。
就在这时候，茵茵跑了过来，跑的时间还带着气喘，喊道：“常姐姐，常姐姐，那小青蛇不是哑巴啊，他忽然来了，说要见你。”
常辞柠连忙把腿缩了回来，手里的书合上就丢进了乔染的怀里，坐得端端正正的样子。
茵茵进来的时候，就见到是乔染手里拿着书，还忍不住愣了一下，她记得总是常辞柠在看书，然后乔染在旁边静静看着常辞柠来着，今天好像有些不一样。
眼睛转了转，茵茵心里有了答案，笑着凑上来说道：“这本书这么好看吗？常姐姐，我可以借走看一看吗？”
“不可以。”常辞柠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小狐狸的要求，“你让那小哑巴先在外面的会客厅等着，我穿了衣服就来。”
茵茵不明所以，但向来听话，乖乖地退了出去。目光还忍不住在那本书上转了两圈，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好奇。
她总归也是常姐姐心里的小宝贝，下次偷偷趁常姐姐不注意，拿出来看一看，常姐姐应该也是不会怪她的。
茵茵这么想着，脸上忍不住浮现出来笑容。
茵茵刚退出去，常辞柠就觉得自己的脚腕被温暖的力道握住了，痒痒的，她下意识往后缩，却没有挣开。
乔染淡淡道：“给你穿鞋袜，免得你又光脚下去踩。”
“哪有……”常辞柠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没有吗？之前在净水崖的时候就有，踮着脚在地上踩。”
在屋子里，并不是特别冷，有时候常辞柠就赤脚踩下去，来赤峰山之前给乔染开窗户那次，就是踮着脚尖一路小跑。
乔染蹲下来给她穿鞋，常辞柠的目光轻轻落在了乔染的身上，自上而下，能看到那纤长浓密的睫羽，五官微冷，带着不近人情的冷情之感，她也确实如此，气势把身边的魔吓得后退三尺。
可此刻，只觉得乔染的动作很柔和，她神情淡淡，却有种说出来的认真。
明明只是穿鞋而已。
被攥住脚腕，还是会有些微微不自在，常辞柠微微舒了一口气，踩稳了脚下的鞋子之后站起身，道：“我去见青冥，你要一起吗？”
这句话简直是废话，乔染还是认认真真点头回答道：“嗯。”
说完，她拉住了常辞柠的手臂，轻声道：“头发。”
她的指尖从常辞柠的脖颈擦过，勾起被她压在脖颈下面的霜色发丝，把它们规规矩矩地放在脑后整理整齐。
常辞柠只觉得她的指尖很是轻柔，描摹着她脖颈的轮廓划过去，微微有些烫，眨了眨眼睛，听到乔染的声音：“好了，可以走了。”
乔染上前，去旁边的架子上拿外衫，穿在身上，认认真真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衣摆。
常辞柠顿在了原地，指尖轻轻摸了摸脖颈，再走出去的每一步都带着丝丝缕缕的怒气。
她以为乔大魔头是在撩她，等着乔大魔头亲下来，结果就真的单纯是在穿鞋和整理头发？
可恶，明明她才是撒网捕鱼的人，她才是那个把乔大魔头勾引到手的人，怎么现在忽然反被勾引了？而且，对方居然压根都没有勾引她的意思。
乔染看着常辞柠的背影愣了一下，那个……到底是怎么了？
青冥喝了三杯茶，直等到一只小狐狸，没等到常辞柠。
他的指尖轻轻在杯口上摩挲而过，他有心理准备，现在是他有求于人，被人故意冷淡也是平常。
怕是前段时间他表现太一意孤行，常辞柠现在是想要考验他这个青龙妖王的性子，是不是被磨好了。
青冥饶是心里有些不快，还是沉沉呼了一口气，又喝了一口茶压了下去。不能表现出来不耐烦，该等就要等着。
常辞柠姗姗来迟，看到青冥，缓缓道：“今日的柴劈完了？青龙妖王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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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谁谁？”茵茵再次脑子一片空白，看着她口中所谓的“小哑巴”，结结巴巴道，“常姐姐……常姐姐你说他……他是青龙妖王？”
跟着常姐姐是真的见世面，妖界四大妖王见了三个了，只是最后一个玄武妖王，她有生之年估计也不会有机会见到了。
茵茵也是可怜，误入大佬局的筑基期小萌新，所有的消息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常辞柠忍不住就对小狐狸又多了些怜爱。
青冥站起身，倒是很礼貌道：“常长老想要考验我的性子，所以故意姗姗来迟，不知现在可否满意？”
常辞柠眨了眨眼睛，她之前确实有捉弄青冥的意思，但是这次真没有，来得晚……纯粹是误以为乔大魔头要勾引她，磨磨唧唧，小鹿乱撞了一会儿。
于是又忍不住浅浅瞥了乔染一眼，不行，被乔大魔头占了上风，她的渔网跃跃欲试，一定要捞回来才行。
乔染有些摸不着头脑，常辞柠不是在和青冥讲话吗？忽然这么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她背后居然觉得吹过一丝冷风。
像是要被谁算计了一样。
不过青龙妖王都这么说了，常辞柠觉得还是顺着台阶下来比较好，于是点头道：“还算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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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常辞柠故意沉吟了片刻，然后端起茶杯慢慢抿了一口，长出了一口气，“罢了，反正青龙妖王也不相信，我就不说了。”
青冥一怔，刚才他已经把耳朵都竖起来了，结果给他听这个？
青冥抿了抿唇，道：“我想知道。”
“你想知道我就要告诉你吗？”常辞柠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别忘了，现在是你修为尽失，在灵渊的阵营里，好像主动权在我手里。”
青冥的眸子沉了沉，继续说道：“那你想要如何？”
他知道，常辞柠绝不是不肯告诉他，否则直接不见他就好。
而且，自从常辞柠前段时间不杀他之后，他就大概放下了心中的执念，若真的是乔染，最好的方法绝对是斩草除根，而不是留着他。
“想要青龙妖王帮忙挖煤……哦不对，是挖魔影石……”常辞柠差点儿被乔染的说法带偏了，“二十八块魔影石，少一块就看不到当时的真相。”
顿了一下，常辞柠继续笑着说道：“哦对了，阿染这里已经有好几块了，你偷偷私藏是没用的，我们不着急，好像是青龙妖王更着急一点。”
乔染着急，很着急，手里的人手不够，她很想要把魔影石凑齐，但是常辞柠偏偏就说不着急，让青冥急得心里直痒痒。
面前之人眸色清浅，脸上带着的笑容温温和和，霜色的发丝吹落下来，纤长的睫羽轻轻扇动，周身都是清冷如玉的气质。偏偏说起话来，就像是个江湖骗子。
但是，他想知道玄夜的死因就不得不上当。
茫茫妖生，玄夜和青冥是彼此相伴最久的人，他是挚友，也是知己。
青冥咬了咬牙道：“好，我挖。”
“青龙妖王放心，不是你一个人在打工。”常辞柠缓缓道，“还有你妖族狼族虎豹的强者。”
青冥：“……”好家伙，他也就待了一两个月没回去，妖界是怎么了？集体被坑骗打黑工？
一二三四号很快就被灵渊的魔带去了挖魔影石，他们人数不多，但绝对是壮劳力，在能干程度上可以抵得上四个扈修。
再加上一个青冥，赶得上乔染的战力，挖煤……挖魔影石的速度直线攀升。
常辞柠心满意足，帮乔大魔头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
妖界与灵渊在赤峰山对峙不前，如同被绷紧了的弓弦，下一刻就会迅雷之势引起破空之声。
正道联盟和乾坤道宗都是一片静寂，所有的势力都在等着这里的发展局势。
朱颜看着延绵不尽的赤峰山脉，羽衣上的翎羽在风中轻轻摇曳，凤眸里的神色似乎逐渐变得有些悠远：“辞柠，从孟无涯出现开始，这个修真界就注定了不安稳了。”
“青冥想要偏安一隅，休养生息，未必是对的。”朱颜的睫羽轻轻压下来，转过来看着常辞柠说道：“妖界根本没有办法远离纷争，要么是主动出手，要么最后沦为别人的盘中餐，你说对吗？”
无论是孟无涯挑战三大宗门，还是乔染的咄咄相逼，矛头的正对面都不是妖界，于是妖界选择隐身旁观，以为就能置身事外。
但是妖界的实力太强，本身就会引人忌惮，或者是成为棋子。玄夜不止没有参与争斗纷争，甚至连妖皇殿的门都没出，就死得莫名其妙。
朱颜也不得不开始思考，之前一直听从青冥的话，到底是不是对的。
“我相信你有自己的思考。”常辞柠的语气淡淡的，然后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冷得轻轻吸了一口气道，“你就非要在这里聊天？营帐里那么暖和，在这儿挨冻呢？”
朱颜和常辞柠站立的地方，正是赤峰山最高的山头上，此时寒气未尽，一阵冷冷的寒风吹过，常辞柠只觉得身上的披风和衣服都被寒意扎透了。
“你不觉得这里的意境很适合聊一些能左右天下的大事吗？”朱颜大手一挥，指向远处的云层和山巅，“你看，群山都在脚下，接近云海之巅，多符合我们现在聊的话题。”
别的不说，若是远远看过来，朱颜那赤发金冠，还有那红色羽衣，趁着背后旭日东升的景象，壮阔豪迈，很有作为妖界之王的气场。
常辞柠只是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缓缓从唇间吐出来两个字：“有病。”
她之前也觉得朱颜好像是有那么点不正常，只是不太想得明白。比如出场的时候一定要火光铺满半片天空，比如差点儿被帘子拍了脸都绝不自己伸手撩起来……
站在这冷风朔朔的封顶之上，陪着妖王摆姿势的时候，常辞柠一下子就想明白了。没什么不正常，就是纯纯有病。
在净水崖和乔染初见面的时候，还因为她这铺天盖地的气场打了一架，或者说被乔染揍了一顿，可惜并没有把她这个病治好。
只是转身之后，看着远远望不到边的山路，常辞柠顿住了脚步。嚯，朱雀妖王一个展翅把她卷上来了，现在要她自己走下去。
她真的是脑子进了水，才同意朱颜提议出来聊天的。
只是没等常辞柠喊朱颜，就看到不远处树下的身影。
银白色的锦袍暗绣层层云纹，墨色的发丝垂落而下，那双墨蓝色的眸子像是海底隐着层层幽深。乔染穿亮色，也很好看，衬得眉眼冷艳，身形窈窕。
她修长的指尖捏着一根枯枝，无聊地在地上划出来一道道痕迹，像是在这边的树下等了许久的样子，抬眸看向常辞柠：“可以回去了吗？”
常辞柠不知道乔染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但是按照彼此相隔的距离来看，乔染所站的位置根本听不到她和朱颜的对话。
她不怀疑常辞柠，也不想好奇常辞柠和朱颜聊了什么，就是在这里静静等着，等着常辞柠回家而已。
常辞柠轻轻笑了笑，然后朝着背后的人挥了挥手：“朱雀妖王，我就不陪你在这里犯病了，有人来接我回家了。”
“哎哎哎……”朱颜连忙一连串着急呼喊，“我们还没有商量出来结果呢，你怎么就这么走了？”
“什么结果？”常辞柠转回头轻轻蹙了蹙眉，“是修真界存亡？还是世界大爆炸？我们又决定不了。难道是商量一下你等下摆什么样的姿势下山比较好看？”
万事都不能运筹帷幄，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把整个天下当做是博弈的棋盘，世事变幻莫测，只能解决眼前事而已。
哪怕常辞柠和朱颜现在身后分别是灵渊和妖界两大势力，常辞柠也不觉得她和朱颜两个人能够改变些什么。
说到底还是记得沉烟云那句话就好，做事无愧于自己的内心，一切都会有答案。
朱颜之前就知道常辞柠的剑法很厉害，现在忽然发觉，她说话也毫不饶人。
顿了一下，朱颜道：“那我们还打不打哦？妖界都在这里屯兵几个月了，青冥也不回来，玄夜那边也查不清楚，我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打啊。”常辞柠清清浅浅的眸子轻轻眨了眨道，“都在这里屯兵这么久了，不打可惜了。”
“啊？”朱颜愣了一下。
“不打怎么让背后之人露出原型？”常辞柠朝着乔染的方向走过去，扬声道，“杀害玄夜的凶手就在背后看着，朱雀妖王的演技要好一点，别露馅了。”
末了，常辞柠还补充了一句：“闲的没事别找我来山头上聊天了，先不说被幕后凶手看到不好，就说说这里的温度……挺冷的……”
温热的气息抱了满怀，乔染裹紧了常辞柠身上的披风，把人紧紧搂在怀里道：“芦姨今日炖了鸽子汤，可以回去吃饭了。”
“只有鸽子汤喝吗？”常辞柠往乔染的怀里蹭了蹭。
常辞柠身上的清苦药香味扑面而来，下颌更是在她的肩头轻轻蹭了蹭，一双清清浅浅的眸子，看着乔染，满含着笑意。
她的发擦着乔染的耳廓而过，柔柔软软，恍如她的声音，尾调里带着柔柔软软的意思，像是勾在了人的心坎上。
乔染抱着她的手臂忍不住紧了紧，低声道：“你还想要吃什么？”
一瞬间，乔染有些心猿意马，不知道常辞柠想要吃什么。但是她除了鸽子汤，还很想要吃掉大美人，只是不知道大美人给不给吃。
“没什么，想要吃栗子糕，不知道做了没有。”常辞柠的语气淡淡的，余光悄悄掠过乔染的神情，眼底忍不住带了笑意。
乔大魔头撩了就走，她现在倒要给乔大魔头看一看，到底是谁的钓鱼技术更高，谁的渔网撒得更大一些。
第 39 章
常辞柠离得很近, 山风迎面而来，几乎是把常辞柠身上的清苦药香扑了乔染一怀。
常辞柠在乔染的怀里蹭了蹭，然后笑着轻轻推了推乔染的肩膀道：“已经暖了, 走吧, 我们回去吧。”
她的指尖擦过乔染的肩头, 毫不留情地从乔染的怀里钻了出来，站直了身子，清冷的眸子平静得像是一汪湖水，清清淡淡的像是没什么情绪。
乔染伸手想要攥住那清瘦好看的腕骨，却没想到，常辞柠往后撤了撤手臂，柔弱无骨的指骨从她的手掌里面贴着划过, 只留下一抹似有似无的淡香。
常辞柠拢了拢披风, 手顺势了缩了回来, 霜色的发尾被山上的寒风吹起, 荡开微微的弧度，似乎是和乔染之间拉开了距离，若即若离，难以触碰。
乔染的手落在了空处，手凝固在了原地，只是墨蓝色的眸子稍稍沉了下去。
似乎是犹豫了一下, 乔染缓缓道：“刚才……抱……只是为了取暖吗？”
“对啊。”常辞柠的睫羽扇动了几下，语气却淡淡的，“朱颜也真是的, 非要在这里摆造型, 真是太冷了。”
上次摸了她的脚腕就跑，无形之中撩了也不负责, 常辞柠就是故意想要捉弄一下乔染，她勾引乔染也不是第一次了，只不过这次故意撩完就冷淡了而已。
乔染轻轻垂眸，声音似乎微微压低了一些，低声道：“有栗子糕，芦姨最记得你说的话，你上次说过想吃，她就一直惦记着。”
栗子糕是芦姨的拿手甜点，之前在春景殿的时候，常辞柠没有口舌之欲，每次却都能吃一块。
常辞柠回想了一下，她不记得在芦姨面前提过想吃栗子糕，只是在乔染面前说过以前芦姨做的栗子糕最是好吃，之前不知道珍惜，以后还不一定能不能吃到。
乔大魔头又在闹别扭了，明明是她特意让芦姨做的，现在又说是芦姨主动。
常辞柠还没来得及戳破乔染的谎言，就见她神情显然有些落寞，伸手道：“不抱……就算了……还是让我带你下去吧，这里山路不好走。”
她的手停滞在半空之中，等着常辞柠主动握上去，保持着非常礼貌的距离。
常辞柠没想到乔染反应这么大。
只是开了个玩笑，却像是被人丢了的小狼犬，墨蓝色的眸子里面一片黯然，衬着身上亮眼的银色锦衣，仿佛一下子就黯然失色了。
罢了罢了，常辞柠忍不住心里一软。大魔头一点都经不起逗，而且她也真不忍心看着乔染这么失魂落寞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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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凑上前去，微微侧头和乔染四目相对，一只手攥住了乔染的手腕，另一只手轻轻捏了捏乔染的鼻尖：“乔大魔头，不生气了，逗你玩的。”
“真的？”乔染眼睛亮了一瞬间，然后正了正神色道，“我没生气。”
还说没生气，差点儿就把不开心三个字写在脸上了。不过别别扭扭、死不承认一向都是乔染的风格，常辞柠表示早就习惯了。
常辞柠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握着乔染手腕的手指缓缓收紧：“阿染，刚才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没有。”乔染的语气淡淡的，抬手帮常辞柠拢紧了披风道，“回去晚了，栗子糕就要珑玉那个小馋猫吃完了，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常辞柠的脚步没有动，她另一只手也握住了乔染的另一只手腕，逼迫着她和自己四目相对，缓声道：“我不喜欢你有事情瞒着我，你刚才明明就不开心了是吗？”
常辞柠的指尖微凉，力道也不是很沉，但是乔染不敢挣开，此地是峰顶，周围都是冷风，她生怕出了什么意外。
“咳咳……”似乎是冷风吹到了肺里，常辞柠忍不住稍稍弯了弯腰，唇间溢出来一连串的咳嗽声。
攥着乔染手腕的手指微微收紧，然而她却一直没有松手，眼尾甚至都因为剧烈的咳嗽而染上了一层微红的水意，清浅的眸子里有些倔强，身形在风里却显得那么单薄。
“不过是过去的事情。”乔染忙不迭道，她想抱住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的常辞柠，但是两只手都被常辞柠紧紧攥住，无法脱身，“不提了好不好？”
常辞柠知道乔染见不得这样，她就是故意的，缓缓舒了一口气，她问道：“是因为十年前的事情？所以你追着我去妖皇殿，跟着来这座峰顶，怕我不见了……”
常辞柠已经猜到了，乔染为了这件事拼尽一切也要从黑暗之森回来，怎么可能心里没有留下伤疤。
明明昨日还是道侣，替常辞柠挡了一击之后伤重醒来，却已经在黑暗之森，道侣契约没了，她孤身一人。
乔大魔头看起来很厉害，其实心里脆弱得很，只不过是开了个玩笑，心里那份患得患失的心瞬间就悬了起来。
“不会的。”常辞柠缓缓道，她把话说到这份上，就是为了把这件事说清楚，“我从来没有想要摆脱你，阿染，我是真的喜欢你。十年之前的事情，再也不会了。”
别别扭扭的大魔头始终没有说话，只是反手紧紧握住了常辞柠的手，和她十指交握，道：“逗我玩可以，但是不能冷到自己。”
常辞柠的手指如冷玉微凉，鼻尖也被峰顶的寒风吹得有些微微红色，乔染没忍住，俯身轻轻在常辞柠的颈边轻轻吻了吻，齿尖擦着柔软的肌肤而过。
她深藏在心底里面压抑不住的感情终于喷薄而出，她的手紧紧扣住常辞柠的手指，沉沉地吻在常辞柠的脖颈上和唇上。
她心里真的是有后怕，所以这些日子来追着常辞柠跑，怕常辞柠忽然消失，更怕是常辞柠主动推开她。
她明明回来的时候，是想杀人的……只是现在有种把眼前之人融入骨血之中的冲动，这样她们之间就不会有距离，不会有分离，不会有失去……
不过，这样不行。她要还常辞柠自由，要看到常辞柠的笑脸，看她事事顺遂的样子。
乔染松开了齿尖，紧紧把常辞柠搂在了怀里，压抑着的声音从常辞柠的耳边掠过：“别离开我，别拒绝我……别不要我……我害怕……”
黑暗之森太黑了，然而最让她绝望的不是周围的杀戮，不是无止境的一片阴沉天空，而是她当时记得，是常辞柠亲手推她下来的。
乔染的齿尖没有压得很深，但是常辞柠的皮肤本就嫩，唇上多了一片殷红的颜色，脖颈上也多了一圈细细密密的齿痕。
常辞柠被抱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伸手轻轻拍了拍乔染的脊背道：“不怕，师尊在。阿染不怕，我一直都在。”
乔染微微一怔，恍然想起之前刚刚进入到溯华剑派的时候。
常辞柠指导过的后辈虽然多，但是座下弟子不多，故而春景殿显得有些偏僻。
乔染跟着常辞柠学习之后，有时候深夜，要一个人走出春景殿，走回到自己在山腰的住处。
那时，她刚刚经历过万象门的灭门惨案，亲眼看到父亲身首异处的惨状，晚上一闭眼，眼前就是一片刺目的猩红色，血腥的味道缭绕不绝。
夜晚的山总是显得很暗很暗，一阵风吹来，枝杈间黑影摇晃，树叶沙沙作响，四周再无别人的气息，只有她的脚步声呼吸声，融合在骇人的风声之中。
乔染忍不住抱着手里的长刀，加快了步子，她眼前又是梦里那一片绕不开的血红色。
她身上也沾染了鲜血，在衣服上一遍遍擦手，然而怎么都擦不掉，身上手上的血腥味越来越重，直至要把她拉入到深渊之中。
背后的树叶沙沙声没有断，像是有一阵冷风追在乔染的脚跟后面，她不敢回头看，只能逼近了眸子，一鼓作气冲过去，朝着远处还看不见的住所跑过去。
那时候的她，还不过只是个被父母保护得很周全，一夜之间一无所有的小姑娘。
冲着冲着，她迎面撞上了柔软的触觉，吓得几乎要喊出来，耳边却是常辞柠的声音：“阿染不怕，师尊在，我一直都在。”
常辞柠轻轻搂住乔染，缓声道：“也是我没有思虑周全，你刚刚经历了那么多，怎么就放心让你一个人走夜路。”
常辞柠的怀里是暖的，像是隔绝掉了外面的冷风和紧跟着脚后跟的黑影。乔染觉得，她仿佛就是那一瞬间，开始渐渐坠入这一池温柔的春水之中。
所以，后来温如玉问她，宗门之内可有动心想要结为道侣的人的时候。
她说：“我可以选择师尊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想抱住那一池春水，不顾一切。
而此刻，十年前和十年之后的声音仿佛在耳边重叠，乔染垂下眸子在常辞柠的肩上蹭了蹭道：“朱颜还在看着呢，我没有哭，太丢人了。”
常辞柠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是的，乔大魔头没有哭，只是眼睛有点不舒服，所以借着她的衣服蹭蹭而已。
“手这么冷。”说着，就把常辞柠的手捧在了手心之中，轻轻搓了搓，然后抬头看向朱颜道：“朱雀妖王，家里等着吃饭，我们就先走了。”
乔染的手攥得很紧，紧到常辞柠没有挣扎的余地。常辞柠却忍不住心里微微一软，她看到那双眸子里的真诚热忱，也感受到了那浓烈到无比的感情。
不过是开个玩笑，她却这么认真，认真得像是真的要被抛弃了。
朱颜嘴角微微动了动，抬眸无语望天道：“你们两个还记得我还在这里啊……我以为我是空气……”
她堂堂朱雀妖王，走到哪儿都是气场拉满，万人瞩目的存在，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被当成是空气的感觉。
不过，望着乔染和常辞柠一起离开的背影，朱颜脸上缓缓浮现出笑容。也好，总算是有人在权衡利弊的时候，会把常辞柠放在第一位了。
还没有到营帐里面，就闻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栗子糕的香味。
常辞柠原以为来赤峰山是苦差事，没想到乔染居然找了芦姨来，吃吃喝喝玩玩闹闹，还解决了挖魔影石人手不足的问题，倒也不觉得辛苦。
“可以准备准备下次针灸了，对了，前两天反噬的伤差不多调好了，今天的汤药有变，可能要苦一些……”罗轻尘的话说到一半怔住，目光下移，放在了乔染和常辞柠的手上。
然后又往上移动，落在了常辞柠的脖颈上。
嚯，唇色带着一片殷红就不说了，脖颈上海一圈牙齿印记。
她是最知道这狗女女的奸/情的，双修功法是她给的，常辞柠看的话本子是她找的，两个人吵架都要她撮合……她从头吃瓜到尾。
罗轻尘也不是谨言慎行的性子，挑了挑眉道：“你们以前主打一个偷偷摸摸，现在转了性子，开始光明正大秀起来了？吻痕都不遮一下的？故意秀给我看的？”
常辞柠微微一怔，这才发觉，刚才一路走来，她都是和乔染手牵手走过来的。
指尖微微碰触到脖颈，还有淡淡的刺痛感，想必是刚才被乔大魔头啃的。
不仅仅是罗轻尘看到了，一路上灵渊的魔都看到了。
常辞柠下意识遮住颈边的吻痕，缓缓道：“倒也不是想要想要在你面前秀。”
只是刚才与朱雀告别之后，乔染就这么紧紧握着她的手，像是松开一瞬间人就会丢了一样。
常辞柠被牵着牵着也就习惯了，完全没意识到在灵渊众魔之前如此光明正大地撒了一大批狗粮。
营帐里面探出来一个毛绒绒的脑袋，茵茵欢呼道：“罗大夫，是不是常姐姐回来了？可以开饭了吗？”
罗轻尘一把身边茵茵的眼睛，把她拖回营帐，一边走一边道：“回来了回来了，但是那个饭是不是还没有盛好？小狐狸，你再去确认一遍。”
茵茵不过筑基期，自然是一点挣扎的余地都没有：“罗大夫，怎么了啊？”
罗轻尘道：“小孩子不要问那么多，非礼勿视。”
常辞柠眸子间稍稍动了动，常辞柠还是下意识松开了手，营帐里还有小孩子，这样终究是有点不太好。
但是，常辞柠一瞬间又想起刚才在峰顶上乔染那个可怜巴巴被遗弃的眼神，转过身来站在了乔染的面前，眨了眨眸子，轻轻在乔染的唇上落下一个吻：“好了，不生气，没说不要你。”
她笑着说道：“我先哄哄你这个小朋友，然后再去应付里面的小朋友，把你放在前面好不好？”
乔染抿了抿唇，唇上似乎还留着柔软的触觉，脸上虽然并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然而墨蓝色的眸子底部还是缓缓亮了起来，唇角几乎都压不住了。
她很喜欢常辞柠的话，无论是有多少小朋友，她都是排在最前面的那个。
————
黄色的栗子糕散发着淡淡的香气，看上去就香甜可口。
常辞柠换了一件带着毛领子的衣服，遮住了颈边的那一圈齿痕。
茵茵叼着筷子，还在陷入沉思，俄而转过去问：“罗大夫，刚才到底是怎么了啊？明明饭都盛好了，还非要让我回来检查一遍。”
“没什么。”常辞柠抢先说道，“罗大夫逗你玩，她是故意捉弄你的。”
“哦。”茵茵似懂非懂，然后道，“常姐姐，屋子里的火炉不够旺吗？你怎么还换了件厚的衣服？”
常辞柠差点儿被嘴里的饭呛到。有时候面对小孩子还真的挺无助的，看个尺度大的话本子要藏着掖着，和乔染接个吻都要偷偷摸摸的像是在偷/情。
乔染适时抬眸，冷冷的眸子落在茵茵的身上，沉声道：“好好吃饭，不准讲话，否则煮狐狸汤。”
茵茵：“……”已经有段很长一段时间，大魔头没有用这句话吓唬她了。
不过，迎上那双墨蓝色的幽深眸子，茵茵还是连忙端起碗来拼命扒着已经光了的碗底，假装什么都没有问的样子。
乔大魔头留下来的心理阴影真的是太深了。狐狸汤什么的，想想就觉得很可怕，茵茵刚才觉得自己还满心好奇，现在一点都不好奇了，只想赶紧吃了饭跑路。
珑玉已经眼巴巴捧着自己的空碗，盯着栗子糕看了许久了，现在吃惯了芦姨做的甜点，她都有些挑嘴了，觉得外面买的糖糕都不好吃了。
看着常辞柠吃了小半碗糯米饭，珑玉立马就举着空碗到了常辞柠的面前，笑眯眯地盯着常辞柠道：“常姐姐，我把饭吃完了……”
说着话的时候，眼睛还不住地往桌子上的栗子糕上面瞄，言外之意已经完完全全写在了脸上了。
芦姨在一旁看着，忍不住轻轻掩唇笑了笑，没有厨子不喜欢看别人抢着吃自己做的美食的。
只是因为珑玉这个小馋猫太馋嘴，所以才规定了要吃过饭之后才能吃栗子糕，不然别人还没有动筷子，恐怕所有的栗子糕都落到了珑玉的肚子里。
虽然如此，最后栗子糕的大半归宿还是被珑玉吃掉，毕竟甜腻，大家吃了两三块就差不多了，就只有她仿佛是对甜食上瘾。@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乔染倒是一直没有主动来拿，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几个小朋友围着常辞柠打转，等到他们都走了之后，才上前轻声道：“我的呢？”
“你的什么？”常辞柠抬眸看着她，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别得小朋友有的，我也有。”乔染单手压住了常辞柠身边的桌面，自上而下和常辞柠对视，“我的栗子糕呢？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常辞柠拈了一块塞到了乔染的唇边，笑着道：“我记得呢，够了吗？”
乔染只咬掉了一半，常辞柠收回另一半，下意识就放到了自己的唇间，芦姨亲手做的栗子糕香甜细腻，满口留香。
常辞柠的指尖带着凉意，指腹轻轻从唇上划过，若春风拂过微波，荡起了一层层的涟漪，乔染的心间也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美色上头，送上门的美色更让人上头。乔染攥住常辞柠的手腕，沉沉地吻了下去，堵住了常辞柠的唇，含糊不清的话从唇边而出：“你说过不拒绝我的。”
“不拒绝。”一吻尽，常辞柠扶住乔染的肩头，轻轻的声音飘过乔染的耳畔，“只是这次要稳住了，别哭那么早，我哄你很累的。”
上次还是在上次，乔染不仅按照说明书规规矩矩的，而且最后自己先哭出来了，一点骨气都没有。
“还有力气哄我，看来还是不够累。”乔染道，“若是足够累，就不知道我哭了，也就不丢人了。”
“真聪明。”常辞柠轻轻笑了笑，攥着乔染上臂衣料的指尖骤然缩紧，轻轻长长呼了一口气，“乔大魔头……真是没有人性，连床都不给吗？我坐不稳的。”
“没事，坐我怀里。”乔染把人搂起来，紧紧护在怀里，轻轻吻上了常辞柠的脖颈道，“我抱着你，坐得稳，坐不稳了就求饶。”
只是顿了一下说道：“求饶我也不一定会停下来的，我问过罗大夫，现在完全没问题的。”
常辞柠的气息一时之间变得有些凌乱，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乔大魔头挺严谨的，事前还知道问问医嘱，就是苦了罗轻尘，一只单身狗，天天被乔染骚扰这种问题，也不知会不会影响心理健康。
————
赤峰山，终于打起来了，而且朱雀妖王和白虎妖王亲自带领部下上阵，对上了乔染和扈修。
朱雀之火弥漫了半边山岗，另一边是墨色的灵气，一把漆黑的长刀，刀刃乌色，杀气粼粼，悍然与朱雀之火相撞，不落下风。
轰然之间，地崩山摧，四周的岩石被朱雀之火烧化了，然后被乌色的刀刃掀起来一阵砂石狂风，整个赤峰山都被笼罩其中。
在这里潜伏打探的各方势力的探子等了许久，没想到大战一触即发，甚至来不及躲闪，被正面而来的狂风击中，纷纷吐着血倒退出去，往后撤到安全的距离。
砂石弥漫之下，视野不是很好，只能看到两方洪流冲在一起，冲天的喊打喊杀的声音，看似战况激烈。
朱颜并不好受，每次和那漆黑的长刀撞在一起，都有些肺腑翻腾气血上涌，一爪接住漆黑的长刀，道：“乔染，演戏而已，别这么认真好不好？”
“你们之间有什么情谊？”乔染轻声道，“妖皇殿下，辞柠说，你们之间的情谊……”
朱颜怒道：“你都当着我的面亲了，我什么都没说，我们能有什么情谊？我们之间也不可能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
“你知道就好。”乔染墨蓝色的眸子动了动，下一刀果然就轻了不少，“朱雀妖王，演戏专注一点，被看出来的话，就没办法引出杀玄武妖王的凶手了。”
朱颜：“……”什么话都被乔染说了，她这哪儿说理去？而且，刚才乔染那几刀就是为了震慑？
好家伙，妖皇殿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堂堂灵渊之主，居然记仇到这个时候，简直是小心眼。
当然，朱颜没有敢直接说出口，而是瞬间翎羽扇动，把朱雀之火燃烧得更为旺盛了一些，声势浩大，但实际没什么攻击力地朝着乔染冲了过去。
下方的灵渊之魔和对面的妖冲到了一起，举起手中的武器就往空气上面砍，声势浩大，尘土飞扬，制造声势没什么难度。
只是，人口密度太大，还要小心翼翼不能伤到人，难度有一点点大。
日落西山，冲杀之声缓缓止住，但是尘土仍未落下，那些被一开始的灵力余波伤到的探子心有余悸，也不太敢上去试探。
朱颜和乔染都是现在修真界的顶尖战力，他们只是探子，又不是不怕死头铁，怎么还敢上来送死？
常辞柠在营帐里睡了半日的觉，乔染是个修为强大的修士，她现在只是个没有修为的废人，就算是睡了一夜加上半日，常辞柠也觉得还是没什么精神和力气。
珑玉先是打了招呼，然后才从帘子里钻进来，看着常辞柠讪讪笑了笑道：“常姐姐……”
“前面打完了？”常辞柠打了个哈欠，然后补充道，“对了，提醒扈修，派人去外围巡逻，发现探子一律杀掉，免得泄露消息。”
虽然说大部分不敢靠近了，难免有胆大的人，现在是战争阶段，警戒四周完全说得过去，只要瞒住消息，外面就会真的以为，妖界和灵渊打起来了。
常辞柠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打完了，打完了……”珑玉顿了一下说道，“那个……还有战利品。”
“真打起来了？”常辞柠蹙了蹙眉，“什么战利品？”
她有些没反应过来，主要也是担忧，灵渊众魔杀红了眼，是不是真的出了事情。
“这个……”珑玉说着，往旁边挪开了一步，露出后面身着白底黑纹衣服的少女。
白越眨巴眨巴眼睛，乖巧道：“常姐姐，我来吃饭的。珑玉说芦姨做的饭特别好吃，我们那边都没有厨子，你就收留我吧。”
珑玉无奈道：“常姐姐，我也不想的，但这小白虎缠上我就不放，还说什么我们之前是好朋友，我要是不给她打掩护，就和我绝交，哪有这样的妖王啊？一点形象都没有，妖界的脸都丢完了。”
白越嘿嘿一笑：“妖界的脸面？我才不管，那是青冥哥哥和朱颜姐姐的事情，我只管有好吃的，来蹭饭。”
常辞柠：“……”外面传言妖界和灵渊打得火热，结果白虎妖王跑到灵渊来蹭饭，这说出去，谁能信？
第 40 章
白越还是挤上了餐桌, 搬了个板凳坐在珑玉的身边，手里拿着筷子，举着一双眼睛往餐桌上眺望。
妖族, 平日里要么辟谷, 要么就是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 可从来没见过这么丰盛的菜肴。
实在是太琳琅满目，一时间愣在了原地，竟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下筷子。
珑玉站起身拿起自己的碗，夹了一筷子鱼香肉丝，刚刚坐下，身边就伸过来一双筷子。
珑玉下意识筷子防御，朝着那双筷子夹过去。只是白越速度太快, 珑玉只抢回来半条肉丝。
白越抿了抿唇, 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好好吃, 珑玉, 果然还是你有经验，知道往哪儿下筷子。”
“没见识。”珑玉轻哼一声，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一桌子有些是芦姨亲手做的，有些不是，芦姨做的就好吃一些。我这些日子跟着常姐姐吃了好多了, 你不是白虎妖王吗？怎么过得这样凄惨？”
说话间，有些微不可查的自豪感。
珑玉梳着少女发髻，上面装饰鹅黄色的绒球, 额间浅浅的梨花花钿, 衬托着一身亮眼的桃红色罗裙。
说这话的时候显出来几分少女的娇俏，和当时初见常辞柠之时, 那一身黑色，目有怯怯的魔女大不相同了。
白越也不介意珑玉的贬低，和朱颜不太一样，她向来都不怎么在意这个妖王的身份。
那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珑玉的筷子，又狠又准地出手，一块蒜香小排就又到了她嘴里。
白越和常辞柠身边这些人都有几分交情，自然也知道了，珑玉是最嘴馋的，也是如今最会吃的。
所以她就看准了珑玉，珑玉夹什么，她就直接抢过来。
珑玉看着筷子上的两颗蒜粒，愣住了，然后气呼呼地看向白越：“小老虎，你过分了。”
“什么过分了？”白越眨巴眨巴眼睛，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这菜又没有写你的名字，我靠自己的本事夹到自己嘴里的，什么过分了？”
电光火石之间，两双筷子在空中已经斗了几十个回合，各有胜负。
有时候是珑玉志得意满地把菜放到自己嘴里，有时候是白越得逞，笑着嘚瑟两下，然后特地吧唧两下嘴巴。
茵茵见她们打得火热，连忙护住了自己的碗。她是修为最低的，如果被抢，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
常辞柠早已司空见惯，无奈地轻轻笑了笑，这几个小朋友如今修为都不低，在外面的时候也能独当一面。
唯独在一起的时候，简直闹闹哄哄，没有任何安静的时候。
碗里落下一块青笋，常辞柠抬眸对上一双墨蓝色的眸子。
乔染轻声道：“你就宠着她们吧，再过一会儿，饭桌都给你掀了。”
“不会的，她们有分寸。”常辞柠轻轻咬了半口青笋，继续围观小朋友们的“战斗”。
她们更多是在赌气，注意力也只在对方的筷子上，使力的时候也都注意避开了桌子和杯盏，所以虽然看上去火热，但却一点都不凌乱，也没有任何餐具的损坏。
她教出来的孩子，幼稚童气，但是从来都不是不懂礼貌和轻重的孩子。
她的碗里总是适时落下她喜欢吃的菜，不需要她费心，就这么看着餐桌上的战斗，一边吃着。
常辞柠看得专心，她总是忍不住被几个小朋友青春洋溢的气息吸引到，唇齿之间忍不住流露出淡淡的笑意。
放在桌边的左手被轻轻攥住，常辞柠一顿，感受到自己手背被轻轻挠了挠。
乔染的左手越过来，以极其别扭的姿势，轻轻覆盖在她的手背上，手心里是暖融融的触觉。
墨蓝色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浓密纤长的睫羽也停滞在半空之中一动不动。常辞柠有种错觉，乔染现在的目光很像是刚才白越盯着珑玉筷子上的那块蒜香小排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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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辞柠咽下嘴里的菜，回头看向乔染，压低了声音道：“乔大魔头不吃菜，看着我做什么？”
顿了一下，常辞柠清清浅浅的眸子轻轻眨了眨，缓声道：“难道是……我看她们太久，所以吃醋了？”
“才没有。”乔染语气平淡，脸不红心不跳，淡淡说道，“我只是怕你心不在焉，吃饭之后消化不良。”
乔大魔头是不是在说谎，乔染心里知道，常辞柠心里也知道，所以压根不会相信别别扭扭的大魔头的鬼话。
她抬手夹了一筷子鱼香肉丝，放在了乔染的碗里，轻声道：“好了，哄哄你，别生气了。”
乔染的眸子轻轻动了动，握着常辞柠的手的力度稍稍沉了些，却并没有说话。
常辞柠顿了一下，有些无奈，从她碗里把菜夹起来，放在乔染唇边道：“这样总行了？”
乔大魔头心满意足，张口吃下了这道菜，唇角的弧度隐隐有些压不下去，却只淡淡道：“说了，没吃醋。”
“嗯，没吃醋。”常辞柠配合地点头，笑着说道，“只是怕我消化不良……”
她们俩的交谈刻意压低了声音，并没有让身边的人听到，可这句话的话音落下，常辞柠就感受到了不对劲儿。
刚才还热热闹闹，战火连天的餐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
四下寂静无声，掉根针在地上都能听见，一双双筷子停滞在半空之中，一道道目光落在她们身上。
几乎是瞬间，常辞柠面前拥满了手和碗，大家的手臂伸得长长的，几乎是异口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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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姐姐，我也要夹菜。”
目光非常复杂，嫉妒、羡慕、期望，盯着常辞柠。
常辞柠：“……”她已经够低调了，这群人怎么忽然就都看了过来，动作这么整齐划一。
还没等常辞柠有反应，乔染按住了常辞柠的手腕，目光淡淡扫过：“是碗不想要了？还是手不想要了？”
常辞柠一怔，她明明从这句话里感受到了小孩子气的占有，乔大魔头才是最幼稚的那个。
罢了，宠着就宠着吧，常辞柠没有出口反对乔染的话。
伴随着乔染目光的扫过，一股幽冷之气从背后飘过，一堆摆在常辞柠的碗以最快的速度收了回去。
“这道菜不错，你尝尝。”
“嗯嗯嗯，吃完饭一起出去看看风景。”
“小老虎，你要不别回妖界了，就在灵渊留下来吃饭，挺好的。”
忙着寒暄，忙着顾左右而言他，忙着演出来一副完全不是她们刚刚在朝常辞柠讨饭的漫不经心。
常辞柠轻声道：“乔大魔头，你好像有些吓人。”
乔染松开了压着常辞柠手腕的手，给她夹了一块藕片，淡淡道：“我刚才说话没有一个脏字，很懂礼貌。”
没有一个脏字，满满都是威胁，的确是“很懂礼貌”。
白越在灵渊蹭饭的第三天，朱颜总算还是忍不住跟了过来，赤发金冠，依旧是那张扬的红色羽衣。
不过，让人意外的是，这次出场没有铺满半边天空火焰，而只是低调地来了，从营帐外面探出进来头。
常辞柠手中的话本翻着，忽然就觉察到话本上的影子，头也不抬地淡淡道：“又来抓你家小朋友回家了？不过先说好，这次也不是我拐来的，她来蹭饭，我总不能拦着。”
“我不是来找白越的。”朱颜道。
“哦？”常辞柠来了兴致，抬眸看着她，“难道是我们的鱼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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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有。”朱颜掀开营帐走了进来。
常辞柠这才发现她手里似乎是带了什么东西，饶有兴趣道：“来就来了，这么见外，还带什么礼物？”
“也不是礼物。”朱颜抬起手里的东西道，“我带了碗来，饭桌上能不能加个板凳？”
常辞柠：“……”准是白越这三天往来妖界和灵渊之间的时候，极尽渲染芦姨的厨艺，把朱颜都招过来了。
不过还好，朱颜和白越也都有数，如今妖界前线就是她们二人坐镇，她们吃完饭就回去。
然后妖界和灵渊之间的区域一直都是飞沙走石，眼看打得火热。
半个月过去，终于传来了消息，有人在暗中联系了朱颜，想要合力，斩杀灵渊众魔，替天行道。
朱颜手中的纸条上扎着孔洞，是有人直接用飞针扎入妖界防线之中的，飞针扎入石头，并不引人注目。
纸条上的字迹潇洒流畅，自有一种端庄持重的气度——
灵渊众魔，逆天而行，擅自离开黑暗之森，为祸天下，竟刺杀玄武妖王。今欲与朱雀妖王在东百里落日山一见，商讨共诛魔头大事，替天行道，我辈义不容辞。
常辞柠把纸条随意放在烛火的火苗之上，火舌攀附而上，把纸条瞬间吞噬成为一片灰烬。
火焰的亮光落在常辞柠的脸上，清浅的眸子里似乎有火光跳跃，眼睑笼罩在一片暗色之中。
随着灰烬飘落，火焰也渐渐暗下去，常辞柠脸上的光线变得柔和，眸子里也清浅了一些。
朱颜顿了一下道：“字迹，字迹，是不是也能看出些什么？”
“没用。”常辞柠道：“绝不是亲手所写。他让你去，你便去，反正今日来的不会是主事之人，你应付过去就好。”
朱颜蹙眉道：“那我要不要与他合作？”
朱颜自然也懂，如果幕后之人直接露面和她交谈，心计也实在是太单纯了。
“表露你对于乔染的仇恨，但不要同意。”常辞柠道，“总要他拿出诚意，你才肯松口，否则就不像了。他很谨慎，做了这个局，最后是想要集齐所有的力量，除掉乔染。他肯为了这个冒险。”
听得常辞柠的话，朱颜瞪大了眼睛，忽有种大胆的猜测：“你知道真正的幕后之人？”
“他的戟法是我看着一招一式学起来的，就算是他故意伪装成刀痕，我也能认得出来。”常辞柠的语气淡淡的。
朱颜的脑子一下子没转过来：“你知道是温如玉，为什么不直接说？”
常辞柠看着朱颜，良久，缓缓道：“你知不知道一件事……”
“什么？”
“你们妖界，有很多犟驴，不是我说了他们就信的。”
朱颜挠了挠头道：“那豹族长老的确有点犟，但是也不完全吧？青冥不知道去哪儿了，他平日里就还好。”
常辞柠擦指尖灰烬的手微微一顿，似是听到了什么震惊的话语：“朱颜，你确定，你认识青冥？”
朱颜小声嘀咕：“在我们面前，还好吧……”
常辞柠心下了然，青冥眼高于顶，但是认定四大妖王血脉相等，所以在朱颜面前可能真的“好一些”。
但这绝不能说明，青冥不是犟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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