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质的白棋子捏在手中, 触感微凉，衬着常辞柠指尖的莹润之色，更相得益彰。
霜白色的发丝如月华垂落而下, 拂过轻衫的表层, 轻轻落在臂弯处, 发尾落下，微微摇晃。
清淡的眸子被烛火染上了些许暖色，抬起睫羽，看向对面的人，常辞柠道：“思考了半柱香了，阿染。”
“我不知道温如玉是如何解开我那道禁制的……”乔染手中的黑子落了下去，“我不该擅自行事。”
乔染认错, 倒是少见。
“我没问你这个。”常辞柠一子落下, 眸子轻轻眨了眨, “我只是在说眼前的棋局, 乔大魔头，你输了。”
乔染端起旁边的药碗，放到常辞柠面前道：“嗯，喝药。”
药碗就在面前，避无可避，迎面而来的就是罗轻尘的药的特色味道——又苦又涩又难闻。
下足了分量, 看上去就像是一碗不明之物，还荡起来了一圈圈的涟漪。
“你输了。”常辞柠刻意强调了一遍。
“嗯，喝药。”乔染也再次强调了一遍。
常辞柠单手撑住下颌, 轻声道：“乔大魔头, 你这样很没有大魔头的风范。”
墨蓝色的眸子一片平静，乔染静静的看了常辞柠一会儿, 道：“我们最开始好像也没有说有彩头。”
刚才下棋的时候分明心不在焉，现在又这么逻辑紧密，常辞柠没能得逞坑到乔染，心里有些不甘心。
可就在这时候，听到了乔染的声音，淡淡道：“想要什么彩头，就先把药喝了。”
常辞柠端起药碗来一饮而尽，紧皱着眉头，又急又快地说道：“你们见温如玉的时候，带上我……”
“不行。”乔染断然拒绝，伸手从碟子里拈起一颗蜜饯塞进常辞柠嘴里，“现在我总觉得他有些危险。”
末了，乔染说道：“况且我们这次只探轻重，不取他性命，不会影响你的计划，岁寒以后会是溯华剑派宗主，这一点你放心。所以你没必要去。”
常辞柠推测出杀害玄夜的凶手就是温如玉的时候，暂时没有告诉青冥和朱颜，却早就说给了乔染。
乔染本不把温如玉放在心里，实在是他实力比不上青冥，智谋也总是像是小丑在上蹿下跳。
不过是仗在常辞柠对溯华剑派的眷恋不舍，以及对少许同门情谊，才能一直看似得利。
若是乔染想，随时都能取温如玉的性命。
这段时间，乔染主要在处理魔窟和赤峰山的事情，显然温如玉也没有闲着，做了不少事情。
之前乔染给他心脏上锁定的那一道禁制，莫名其妙就消失了，甚至在解开的时候，没有惊动乔染分毫。
“今日的药喝完了吗？昨日进行了第五次药浴，所以药又换了，还有这个……”罗轻尘一边讲话，一边往里面走，宽袖轻纱，鬓边海棠堆花坠着金色的流苏片，长裙曳地，手中捧着一个药炉摆弄着。
她进来就看到了摆在桌上的棋盘，眼睛一亮道：“你们在下棋，怎么不带我一个？我可是围棋圣手。”
身畔忽然传来噼里啪啦的棋子落进棋盘里的声音。
整个棋局已经彻底乱掉，棋子大半被收到了旗盒里，乔大魔头眼疾手快，罗轻尘甚至没有看到一眼局势。
常辞柠的唇角忍不住扬了扬，虽压住了小声，眸底还是藏不住笑意。
哪里见过乔大魔头这么手忙脚乱的样子，倒是显得有些可爱。
乔染是个臭棋篓子，之前常辞柠作为师尊，尝试过教乔染下棋。学修炼功法，学刀法都很快，就是下棋怎么都学不会，无论教了多少次，最后总是不得章法，常辞柠也就放弃了。
罗轻尘没见过乔染下棋，倒是也没想到是因为这个，只是觉得乔染不肯给她看小情侣的情趣。
忍不住小声嘟囔：“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小情侣的游戏，我就是纯纯的外人。”
“哪有人把你当外人？”常辞柠一子一子收起棋子，缓声道，“现在整个赤峰山，罗神医罗姑姑地位最高。”
“那当然。”罗轻尘也不谦虚，神色之间颇有些自豪，“我的目标可是超越那什么医仙夙瑶。”
灵渊和妖界虽然不是真正打起来，可彼此都是招式狠辣，手上见血的人，表演的过程也总是免不了外伤。
起初是只有灵渊的魔找罗轻尘治疗，后来不知道妖界的妖修怎么也都得知了灵渊这里有神医，在休息的时候也悄默默跑来找罗轻尘治伤。
一来二去，罗神医之名传遍了整个赤峰山，灵渊的魔和妖界的妖见了罗轻尘，都要称呼一声罗姑姑。
罗轻尘想起来了正事，把手里药炉子的盖子掀开来，一股香味扑鼻而来。
“这是……药？”常辞柠有些意外。
罗轻尘出品，一般都是黑不溜秋，看上去就像是毒药的东西，这么香的东西，完全不像是罗轻尘的手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都是好东西。”罗轻尘说着，指尖拈起来一抹暗紫色的药膏捻开道，“有助于你伤势恢复的好东西。”
不是丸药，不是汤药，而是像是黏糊糊的药膏的样子，常辞柠忍不住道：“这个要吃吗？”
“保密。”罗轻尘美目的眉梢轻轻扬起，只是语气神秘道，“我觉得你们一定喜欢。”
夜色沉沉，珑玉还是习惯了休息之前在营帐周边巡视一圈，然后再回去休息。
一切都很正常，茵茵的营帐里的灯早就熄灭了，恐怕早就睡着了。巡逻的魔兢兢业业，岁寒还在月色之下练剑，扈修双手抱臂靠在一边的树下，偶尔出声指导。
只是罗轻尘有些异常，月光之下，她没有点灯烛，一壶清酒，在月下独酌。
不复白日那轻纱宽袖，满头珠翠的华丽，她只穿了一件素色的轻纱，发丝用发带松松垮垮束在脑后。
鬓边的发丝慵懒地垂下来几缕，遮住了那从耳根一直到下颌的狰狞伤疤。
月色之下，珑玉分明从她身上读出来一种淡淡的伤感。
珑玉走过去，坐在了罗轻尘的对面，手掌摊开送到了罗轻尘面前：“罗姑姑心情不好吗？这个给你。”
她手心里放着一颗桂花糖，是前两日常辞柠给她的，一直没舍得吃，珑玉耸了耸鼻子，心里有些舍不得。
但还是把手往罗轻尘的身边推了推，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吃一颗糖果，然后就开心了。”
罗轻尘愣了一下，珑玉平日里都是和白越、茵茵她们抢吃的，几个小朋友打得不亦乐乎，少见她这么大方。
迎着那双亮晶晶的眸子，罗轻尘把桂花糖接了过来，道：“谢谢了。”
甜腻腻的味道在口腔里面散开，罗轻尘微不可查蹙了蹙眉，她还是喜欢药材的清苦味道。
“是和罗姑姑进入黑暗之森之前的事情有关吗？”珑玉下意识问了一句，却意识到了失言，连忙改口道，“那个，我只是随口一说，你不想说可以不说……”
“我知道你是好意。”罗轻尘见珑玉有些因为失言慌张，出言安慰了一句。
“那你心情有好一些吗？”珑玉满目期待，“是时候该休息了，明日还有许多人排队找你治伤问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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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糖太甜，但是小朋友的好意却很暖，罗轻尘揉了揉她的脑袋道：“好一些了。”
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道：“夜里有人巡逻，你也回去休息吧。”
夜色如墨漆黑，罗轻尘忍不住想起白日的话，罗神医的名声已经响彻整个赤峰山，以后会响彻整个修真界。
一切都在朝着更好的方向走，她忍不住的惆怅之心，或许是应该收一收。
珑玉点了点头，也站起身道：“我到常姐姐的营帐周围巡一圈就去睡了……”
“别。”罗轻尘连忙拉住了她的袖子，眨了眨眼睛，轻声道，“傻孩子，你没见巡逻的魔都绕着走吗？”
“啊？”珑玉一时愣住，她平时晚上经常去找常辞柠玩一会儿，然后才回去睡觉。
偶尔还可以骗到两三块糖果，美滋滋地回去，怎么今天就不让她去了？
床幔垂下，烛光透进来也朦胧了一些，昏暗的光线总是会让人有安全感，常辞柠趴在床上，有些昏昏欲睡。
修长的指尖划过常辞柠的脊背，暗紫色的药膏就顺着指尖的力道微微浸入，一股浓郁的香味传来。
药力精纯，暗紫色的药膏渗入的速度很快，只留下淡淡透明水渍，并没有颜色停留在脊背上。
蝴蝶骨形状好看，在朦胧的烛光之下，仿佛给那好看的线条都镀上了一层暖暖的颜色。
指尖环绕而过的时候，微微下压过去的肌肤，偶尔会因为力度有些微微红色的指痕。
白皙、暗紫、微红，就像是一幅好看到让人心神摇荡的画面。
墨蓝色的眸子沉沉压下去，乔染指尖的力度沉了几分。
“嘶——”常辞柠本已经快睡着了，忽然又被这力道惊醒，轻轻吸了口冷气道，“乔大魔头在报仇？”
乔染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控，忙忙收了力道，轻声道：“什么仇？”
“下棋输给了我。”常辞柠闭着眸子，偏着头趴在小臂上，轻声道，“你也没赢过我，明明不笨，别的东西都学得很快，怎么就学不会下棋？”
“可能是没有天分。”乔染的语气淡淡的。
然而脑海之中却忍不住想起常辞柠如玉盈润好看的指尖携着棋子时候的样子，很好看，忍不住想要咬一口。
不知不觉早已动心，眼神全都在她的眼角眉梢和指尖手腕上，哪里还有心思记那些枯燥的棋谱。
常辞柠教过的那些东西根本记不清楚，只记得她声音清淡，如猫爪，一下下落在心间。
或许不是没有天分，只是没有用心，或者是太过用心，没办法分心在枯燥的棋盘上。
常辞柠倒是没有用心去想到那么多，想不透乔染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学不会下棋，也就不想了。
常辞柠满是困意，迷迷糊糊道：“还有多少药膏啊？罗轻尘就会折腾人。”
“还有一半。”乔染缓声道，“她说是为了针灸接经续脉打基础，就算是不舒服，也多忍一会儿。”
“嗯……”常辞柠的尾音里微微上扬，带着慵懒的调子，惹得乔染的指尖忍不住轻轻一顿。
丝丝缕缕凉意的药膏，化入体内，却不知不觉带上了烫意，周身的温度都滚烫起来。
起初常辞柠还能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后来被烫得身上浸透出来一层汗珠，睡意自然也全都没有了。
纤细的指尖轻轻攥住了枕头上的布料，清瘦腕骨微微凸起，连带着常辞柠的呼吸都沉了几分。
常辞柠觉得，她要说些什么，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缓缓平缓了气息，常辞柠继续了白日被罗轻尘打断了的话题，说道：“温如玉如今代表正道联盟对你宣战，扬言要救出来溯华剑派的执剑长老，我总要露个面，你说对不对？”
乔染沉声道：“可他早就把话说完了，你是否露面，他们并不肯相信。”
“也是，你名声太差了。”常辞柠轻声嘟囔了一声。
温如玉扬言要救出常辞柠，并且扬了一把火，之前只是谣言纷纷，他明确说常辞柠是为了修真界委身。常辞柠为了不让修真界做无谓的牺牲，所以就算是说自愿，也只是在骗人，都是善意的谎言。
常辞柠如此大义，他们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人，必须救出来常辞柠。
“好话坏话都给他说了。”乔染语气之中稍稍有些讥讽，“之前他还说你和我沆瀣一气，变得真快。”
“真小人，伪君子，都是可怕的。”常辞柠道，“如果他真的赢了，还不是他说什么，后世就流传什么……”
温如玉不是君子，就是纯纯的小人，但是自古历史都由胜者书写。
只要他赢了，没人会记得他的出尔反尔，后世只知道温如玉力挽狂澜，是修真界的救世主。
杀害玄夜，陷害乔染，然后趁机和妖界联合，除掉乔染。
原本，他不想这么激进，只是乔染给他留下的禁制带来了沉重的压力，他不想死，就只能搏。
常辞柠想得通温如玉的思维逻辑，只是想不透，为什么温如玉忽然之间修为大涨，破了禁制，杀了玄夜。
她亲手带过温如玉和乔染修炼，自然是很清楚，在天赋上，温如玉差得远。
乔染忍不住有些心疼眼前的人，顿了一下，沉声道：“那正道联盟别的人呢？”
“除了配合温如玉，他们还有别的选择吗？”常辞柠缓缓说道，“之前他们已经放弃了我一次，只能一错再错。”
常辞柠忽而觉得，她竟然有些习惯了。
常辞柠呼了口气，缓解了呼吸里的灼热，缓缓道：“名义上的名门正道可怕，倒显得大魔头像是正人君子。”
“嗯，我特别正人君子。”乔染淡淡说道，“你知道就好。”
“说你好，就顺杆爬。”常辞柠转过身，轻轻握住了乔染的手腕，抬眸道，“正人君子，你的手不安分。”
乔染微微压住睫羽，不直接看过去，缓缓道：“在涂药，是罗大夫说的，要把药力化进去。”
“那我要谢谢你。”常辞柠轻轻坐起来，勾住乔染的脖子道，“正人君子，要不帮到底？我觉得罗轻尘放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进去。我现在有些……忍不住……”
常辞柠没有乔染那么好的目力。
朦胧的烛光里，乔染的眉目不甚清晰。
常辞柠的指尖轻轻摩挲过乔染的眉心、鼻尖、唇峰、下颌……那张五官微冷的脸，在别人看来总有些气势压人，但在她心里，却只是只小狼犬。
别别扭扭，可可爱爱，让人心动。
她滚烫的唇落在乔染的唇上，轻声道：“阿染，你真以为你能拒绝我？”
美色上头，乔染从来都挡不住，挡不住常辞柠的主动，也挡不住常辞柠的想法和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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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去见温如玉，那就一定要去。
至于是让乔染意识清楚的时候答应，还是意乱情迷的时候沦陷，结局都是一样的。
第 42 章
“走了走了, 赶紧回去休息，那边不需要你巡逻。”说着，罗轻尘拉着一脸迷茫的珑玉就走。
“罗姑姑, 我知道有主上在, 安全无须考量, 但是……”珑玉还没说完，就被罗轻尘捂住了嘴。
珑玉信任罗轻尘，所以下意识也不挣扎，只是发出唔唔唔的声音，亮晶晶的眸子眨啊眨的。
“小孩子不要乱打听，你只需要知道会坏事就好了。”罗轻尘强行把人拖走。
也并不是罗轻尘故意捉弄，实在是那药膏之中有两三味助兴的药材, 她翻来覆去试了好几遍, 若是换了, 效果就没有原来的效果好了, 而且药力浓郁，顺着热度发散出去一些，也有助于常辞柠的身体吸收。
反正……反正她们又不会不喜欢。罗轻尘给了自己这么个理所应当的安慰理由，又看了一眼天边的月色，拎着酒壶回去睡觉休息了。
春风拂柳，冬日已过, 月色温润，徐徐的风从半卷的帘子吹进来，荡起轻薄的床幔。
被压低了的声音埋在被褥之间, 常辞柠的眼角眉梢带着微微的红, 霜色的发丝落下，遮住肩头的红色痕迹。
常辞柠轻轻攥住了乔染的手腕, 自上而下看着那双墨蓝色的眸子，轻声道：“乔大魔头，过分了。”
“明明是你主动的。”乔染凑近了些，一时间墨蓝色的眸子里有些淡淡的迷离。
朦胧的烛火摇曳，常辞柠脸颊的轮廓笼罩在明暗之中，纤长的睫羽之上似乎有水色，幽幽清苦药香扑面而来。
乔染抿了抿唇，在下一番动作之前，腾转把常辞柠抵在了被褥之上，接住了她差点儿倒下来的身体。
常辞柠轻轻呼了两口气，平缓了呼吸，然而握住掌心布料的手还是在轻轻颤抖：“今日……怎么不哭了？”
“不哭。”乔染的语气淡淡的，停顿了片刻之后缓缓说道，“喜欢你……”
情难自抑，她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压抑，舍不得松手，却又舍不得用力，如同面前之人是稀世珍宝。
常辞柠眸子忍不住垂了下去，唇角却扬起淡淡的笑意，轻声道：“嗯，也喜欢你。”
话语浅浅，似乎下一瞬间就散尽了风里，却又似乎，这句话久违了太久太久。
良久，乔染搂住了怀里的人，轻轻在那霜白色的发丝上蹭了蹭，轻声道：“我才没有哭。”
常辞柠抬头，轻轻笑了笑，她没有修为，目力不及乔染，但是刚才指尖划过的时候，分明就有些润色。
常辞柠伸着手，指尖摩挲着乔染的下颌，然后顺着轮廓，落在她的耳垂上轻轻捏了捏。
乔染嘶地一下微微倒吸了一口冷气，轻轻握住常辞柠的手腕，带到了自己的脖颈处。
指尖于脖颈处轻轻点过去，常辞柠笑出声，迅速把手收了回来，枕在了乔染的手臂上：“说谎，这是惩罚。”
怀里的人闭上眸子像是睡着了，乔染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耳垂，似乎有些微微发烫。
惩罚……是惩罚摸了之后什么都不能做吗？
这人，怎么连惩罚都让人这么心猿意马……
乔染的手臂紧了紧，没有再继续做什么。尽管罗轻尘说常辞柠的身体如今没什么大碍，可她们二人的体力相差还是有些远，常辞柠现在估计已经累坏了。
乔染闭上了眸子，但是意识很清醒。
她脑海里不停地轮转着这段时间的事情，尤其是忽然超出了她的控制的温如玉。
乔染虽然在溯华剑派很多年，但是对温如玉的印象很淡。
作为宗主，他存在感不强，但是做事也没犯过大错，外表看起来端方持重，看着宗门内小辈的目光也很温和。
有时候，或许就是这样假装很淡然的人，实际上心里很在乎。
一瞬间，乔染瞪大了眼睛，如果温如玉从那个时候就不满常辞柠始终胜他一筹，他从那个时候就会有动作。
例如，把她塞给常辞柠做徒弟。
常辞柠为人温和，性子浅淡，温如玉根本抓不住常辞柠的错处，于是就塞个会犯错的徒弟给她。
那时候，乔染年纪小，在家的时候有父母宠着，到了溯华剑派之后，也有常辞柠护着。
她屡屡犯错，大抵都是为了万象宗的灭门案，因为听到消息，就溜出去擅自调查。
最后，也是因为万象宗的事情，她被孟无涯抓住，成为了要挟常辞柠出手的把柄。
乔染的手臂忍不住缓缓收紧，她忽而有种想法——若是她没有出现过，常辞柠还是溯华剑派的执剑长老，依旧站立在整个修真界的云端之上，而不会沦落至此。
常辞柠未必看不出她是个麻烦精，却还是把她留下来护着，就算是闯了祸，回来也最多骂了她两句。
最狠的那次，就是她被玄风凌抓住，说是风云门的灭门惨案的凶手，她怀疑了溯华剑派和常辞柠。
然后常辞柠狠狠用帕子擦了她脸上的伤痕，骂了她两句，然后让她滚回去疗伤。
常辞柠并没有睡着，依稀之间感受到腰间的手臂力度的收紧，不适地动了动，也顺势往乔染的怀里蹭了蹭。
她浅声呓语道：“你怎么还不休息……人是需要休息的，我说了很多次了……”
“师尊，对不起。”乔染的垂下眸子，额头压在常辞柠的颈窝里，沉沉吸了一口气。
俄而，乔染闷闷的声音传过来：“见温如玉的时候，你也要小心一些，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嗯。”常辞柠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浅浅的回了一句。
乔染一怔：“你早就知道我会松口让你去见温如玉？”
常辞柠没有睁开眸子，只是淡淡道：“要不然呢？”
乔大魔头也就是嘴上说得恶狠狠，最后无论如何，都还是会听她的意见的，只是事前和事后的区别而已。
她的手臂又伸了出来，轻轻捂住了乔染的眸子道：“睡了，别想那么多。”
只是触手之间，又是一片湿润的触觉，常辞柠睁开了眸子，半撑起来身体看乔染，笑道：“怎么了？哭完还要接着哭？乔大魔头，还想让我哄你？”
“想……”乔染顿了一下，把人搂进怀里道，“还是不要了，今天有些辛苦了。”
指尖微凉，擦过鼻翼，擦过脸颊，轻轻笼罩在眼前，就是有些太凉了。
常辞柠体质如此，虽然如今已经是入了春，但是她还是畏寒。
乔染握住她的手，放在怀里缓缓暖着，轻声道：“我只是觉得，有时候好像是我拖累了你……”
“还不算是白眼狼。”常辞柠淡淡挠了挠乔染的手心，然后躺会到乔染怀里，声音淡淡的，“我也会觉得是自己拖累了你，我现在没有修为，就是个废人……”
“不是，你不是。”乔染的语气分外笃定，紧紧握住了常辞柠的手心。
乔大魔头赌气的时候，有时候就像是个小孩子，常辞柠一时被她打断，能听得出她语气里的倔强。
指骨被越攥越紧，常辞柠无奈缓声道：“好好好，我不是，你先听我说完好不好？”
说完，常辞柠还补充了一句：“乔大魔头，打断别人说话可是不好的行为。”
乔染也意识到自己刚才没有控制住情绪，抿了抿唇，还是小声嘟囔：“我就是不喜欢听那句话。”
常辞柠心里忍不住暖了一下，说实话，乔大魔头做得够好了，尽管从黑暗之森回来之后气势汹汹来报仇，可最后都没舍得动她一根头发丝，扑面而来的只有藏都藏不住的爱意。
幼稚、执拗、热烈，甚至让她觉得有些承受不住。
常辞柠继续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不过就是你拖累我，我拖累你，不要想太多就好。”
算账算得太清楚，反而没意思。
“嗯。”乔染的语气闷闷的，抱紧了怀里的常辞柠，鼻翼之间药香淡淡，却觉得心间的跳动快了几分。
————
朱颜在林间设了一方石桌，赤发金冠，赤红色的羽衣顺着石凳落下来，像是一团浓烈到极致的火焰。
她手中握着一把小小的玉壶，扬手，淡色的茶水落入杯中，茶香缓缓弥漫开来。
凤眸轻轻抬起望过来，带着淡淡的威压，还有高高在上的睥睨之意：“温盟主，总算是来了。”
若是论出场的气势和牌面，这世上没人比得过朱颜，她可是习惯了万千瞩目的朱雀，一举一动都要完美。
“朱雀妖王的风姿，多年不减。”温如玉含笑颔首，然后撩起衣服下摆坐在了朱颜对面。
“温盟主也是。”朱颜不喜温如玉这样的人，却也只能心口不一地和他寒暄。
她的目光缓缓掠过温如玉背后的林子，神色淡然不改，却以暗中给了乔染信号。
温如玉如何都想不到在赤峰山打得火热的灵渊和妖界是盟友，所以常辞柠也不打算让温如玉知道。
今日是朱颜以盟友身份邀请温如玉，选在双方势力的中立之地，把双方随从都放在了林子之外。
然后乔染和扈修再以刺杀形式同时对温如玉和朱颜出手，试探温如玉的深浅。
既不暴露妖界和灵渊的盟友身份，朱颜又和温如玉站在了统一战线，反而有助于接下来的计划。
朱颜并不热情，温如玉也不意外，他当然知道，四大妖王都是高傲的性子，如今已经算是很有礼貌了。
可温如玉心中还是有淡淡的不满。
他如今可是正道联盟的总盟主，按照身份地位来说，应该是青龙妖王青冥找他商谈，可现在只是朱颜。
可温如玉还是把这口气咽下去了，上次乔染找上门，他已然知道，如今心腹大患是乔染。
为了除掉乔染，他也只能先咽下这口气，和妖界合作。
至于妖界，他并不放在眼里。
虽然如今还有三大妖王坐镇，可白虎年幼，主要战力只有两位。
再加上这么多年来妖界血脉至上，阶层固定，导致妖界各族不思进取，下面各族的实力凋敝走下坡路。
能杀了玄夜，他就能杀了青冥和朱雀，只是要费一些时间而已。
想到这里，温如玉的心里没有那么不舒服了，反而觉得眼前是个好机会。
因为天下人人都知道，朱雀妖王爱排场，也喜欢听恭维。有弱点就比青冥好对付多了。
温如玉品了一口茶，赞了一句：“朱雀妖王拿出来的茶果然是好茶，看来我们对彼此之间的合作都很期待。”
朱颜：“……”倒不是什么好茶，随手拿的，温如玉把气氛烘托到这儿了，也只能点点头。
温如玉继续说道：“乔染是黑暗之森出来的罪人，恶行昭昭，正道联盟想要救我师姐，妖界想要给玄武妖王报仇，这下子算是一拍即合了。”
朱颜的指尖摩挲过杯口，道：“温宗主有什么计划？”
“正道联盟与妖界携手，自然是不怕她乔染。”温如玉道，“朱雀妖王牵制住赤峰山即可，净水崖那边交给我们，我们双方夹击，再加上青龙妖王能牵制住乔染，自然水到渠成……”
温如玉继续说道：“净水崖是灵渊的指挥部和大本营，我亲自带人，一击破之。”
朱颜眉梢微微扬起，道：“灵渊的主力都在赤峰山，那扈修也在赤峰山，温盟主的计划还真公平。”
温如玉没想到朱颜能这么直接，顿了一下，笑着恭维道：“青龙朱雀两大妖王，实力强悍，我们不能匹敌。”
“也是。”朱颜故作不屑的表情，“除了常辞柠之后，正道联盟已经没落了，想必也敌不过乔染和扈修。”
她还故意加了一句：“溯华剑派也不必从前了，到底是比不上常辞柠在的时候。”
温如玉最听不得的就是他不如常辞柠这样的话，怒意一下子涌上脑海，差点儿脸色都挂不住了。
好在，他还记得目前是他想要利用妖界，强行把怒意忍住了，道：“朱雀要我那个说的是。”
“那便如此吧。”朱颜站起身道，“净水崖交给温盟主，我不希望看到赤峰山有援军到来。”
温如玉也站起身表态：“当然，我必定解决掉净水崖，绝不会有灵渊援军支援乔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在他话语落下的同时，嗖的一声破空之声传了过来。
温如玉身形极快，下意识躲过的同时，手中已然执了一把长戟，道：“朱雀妖王，我们今日是来谈合作的，你却派人埋伏？”
“我可没有。”朱颜淡淡道，然后示意他看向扎在树上的长刀，殷红色的系带顺风飞扬，“是扈修。”
她沉声之间，双爪幻化出来利爪的虚影，朝着那把长刀扑了过去，扈修抬刀迎上，一阵金戈交接之声。
朱雀之火掀起来一层一层的热浪，扈修招招式式都透着阴狠，彼此都朝着对方的命门而去，招招不留情。
扈修急退，朱颜紧追而上，倒是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隐隐之中还传来朱颜的声音：“扈修，你灵渊杀我兄长，今日我杀不到乔染，先取你性命。”
温如玉拿着手中的长戟愣在了原地，他都做好准备了，这扈修愣是把他整个当做了透明人。
难道是因为这段时间妖界和灵渊打得太火热，彼此损失惨重，所以扈修的所有仇恨都在朱雀身上？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在这次合作之中，他一定想办法让妖界损失多一些，方便以后他的大计。
温如玉起初想要的事溯华剑派内部说一不二的绝对领导权，后来想要的是整个正道联盟，但是现在，他实力暴涨，背后又有依仗，他逐渐有些不满足了，他现在想要的是整个天下。
就在温如玉脸上浮现出来笑容的时候，乌黑色的刀刃横劈而来，目标正是他的咽喉。
长戟横于身前，挡住这气势汹汹的一道，温如玉肩膀一沉，整个脚跟都没入到了泥土之中。
抬眸之间，是一片幽深的墨蓝色，乔染神情冷冷，长刀上浸透了杀意。
温如玉左支右挡，虽然看起来手忙脚乱，却毫发无伤地化解了乔染的一连串攻势。
温如玉的长戟上缓缓弥漫出来一层淡淡的雾气，他拎着长戟朝着乔染冲了过来：“乔染，今时不同往日了。”
乔染卸力后退，鸦青色的衣摆吹起弧度，鬓边墨发垂下，隐隐约约，发丝掩映之下的眸光肃杀沉冷。
光斑透过树梢，落在乔染手中的刀刃上，寒芒折射而出。
魔气狰狞纵横，她神色冷冷，满目沉静，冷艳的五官带着淡淡的压迫感，并不因为温如玉的实力爆发而慌乱。
漆黑的长刀上挑，乔染身体后压，欢迎加入企鹅君羊一五二而七五二把一身体贴着长戟擦过去，同时已经回手，刀刃朝着温如玉的后背而去。
温如玉也瞬息反应过来，回身挡住，长戟朝着乔染的肩膀刺了过去。
温如玉一边打，一边目光却在四处巡视，乔染的实力太强，他宁肯交给青冥硬碰硬，绝不肯自己吃亏。
几十招之后，终于找到了空隙，长戟硬生生接住一道，翻身后退，身影一闪而逝。
乔染没有追，目光落在了地面上，一根棕褐色的腰带落在地面上，上面悬挂着一枚银色的小匣子。
温如玉急退的同时，她的刃尖挑断了温如玉的腰带，然后就留下来了这个。
常辞柠从林中绕出来，走到乔染的身边。
她单手捏起她肩头上的发丝，皱眉：“温如玉，真的今时不同往日了。”
墨发上还带着乔染身上的味道，常辞柠顿了一下，拿出个怀里装着玄珠的荷包，把这一缕发丝也放了进去。
在刚才紧急后退的情况之下，长戟还是挑断了乔染的一缕墨发，这完全不是之前的温如玉能做到的。
“我倒是觉得，这东西不一般。”乔染上前，捡起地上的银色盒子，轻轻压了一下侧边的突起部分。
啪嗒一声，盒子打开了，淡淡银光萦绕，常辞柠的目光愣住了。
顿了良久，常辞柠缓缓吐了口气道：“是流光。”
流光剑一直陪着常辞柠身边，她一眼就认得出，这是一片流光剑的碎片，是刃尖的部分。
和孟无涯一战，流光剑碎裂，常辞柠遍寻不到。
温如玉曾问常辞柠要过流光剑，后来再也没提过，常辞柠还以为温如玉放弃了，原来他已经找到了。
流光剑气息依旧，刃尖锋锐，一如当年，一剑划破长空的模样。
“老朋友，好久不见。”常辞柠清浅的眸子忍不住变得有些悠远，伸手想要触摸流光剑。
寒芒流转而过，常辞柠下意识缩了手，但是指腹上还是瞬间涌出来鲜血，一道清晰的血痕。
乔染连忙握住了常辞柠的手，看着那抹血色，顿了一下，轻轻俯身含住了那白皙的指尖。
湿润的触觉擦着指尖而过，常辞柠愣了一下，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回眸却恰好和扈修、朱颜二人对视。
这两个人戏演完了，也就回来了，谁知道回来就看到这么刺激的一幕。
朱雀连忙抬头望天道：“今天天色不错，哦对了，我什么都没看到。”
此地无银三百两，常辞柠轻轻咳嗽了两声，把手收了回来，血痕纤细，血已经止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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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辞柠再次看向流光剑的刃尖，没有再轻举妄动，轻声道：“流光剑，不像是要伤我，像是逼退我……”
她与流光剑，自有一种老朋友的默契，刚才那一瞬间，她感受到的不是敌意，而是逃避和抗拒。
乔染的目光落在刃上，殷红之色的部分很不起眼，却在一点点侵蚀流光剑的锋芒。
“魔气。”乔染眉间微微蹙了蹙说道，“这是只有魔窟深处，魔气浓郁之地，才有的化为水质的魔气。”
就是因为沾染了魔气，所以流光剑不肯让常辞柠触摸，刚才才有了抵抗之举。
常辞柠缓缓吐了口气，道：“老朋友，你受苦了，没关系，魔气是能够解决的。”
大魔头她都解决了，这点魔气算是什么？
说来，若不是因为染了魔气，温如玉把它收到纳戒之中，常辞柠他们还真不一定能得到这块碎片。
常辞柠确定了自己之前的想法，确如她所料，流光剑遍寻不到，是因为落入了魔窟之中。
乔染从黑暗之森出来的时候，二十八魔窟同时现世，但是并不意味着之前魔窟的入口不存在，只是有可能太隐蔽，所以一直没有被人发现罢了。
除了乔染，温如玉也去了魔窟，找到了流光剑的这一块碎片，或许，他还有别的收获。
第 43 章
妖皇殿的台阶依旧是高耸入云, 常辞柠周身被笼在一片墨色之中，眼前一晃，便已经到了台阶最高处。
周身全都是乔染身上的气息和味道, 挡住了山风的严寒, 身上尽是一片暖意。
乔染轻轻握住常辞柠的手腕, 等到她站稳了，才缓缓松开道：“到了。”
远处云海云卷云舒，风浪掀起林间层层碧涛，清新的草木香味飘荡而来，妖皇殿所在之地钟灵毓秀，灵气充裕，此地遥望而下, 可看见远处的碧江, 可看见一望无垠的林海, 视野辽阔, 风景极好。
常辞柠以前倒是没有注意到这里的景致，多看了两眼：“果然还是直接上来比较方便。”
立在身侧的青冥语气淡淡：“明知道如此方便，你上次却是一步步走上来的。”
藏青色的锦袍上一层层鳞状花纹叠加起来，波浪绣纹顺着风荡起来，如同活了过来，他头上一对流光溢彩的龙角, 层层密布着秘纹，负手而立之间，荡开青龙妖王独有的淡淡威压。
青冥早已经恢复了妖力, 这段时间甚至带着狼狮虎豹的骨干挖出来了三块魔影石, 很是勤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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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冥的语气顿了片刻，然后缓缓道：“多谢。”
上次常辞柠来的时候, 是一步步走上来。不是没人带她上来，是因为她对于祭奠玄武妖王这件事的重视。
一步步走上来，是对玄夜的尊重，也是对整个妖界的尊重。
青冥与玄夜多年兄弟，生死相交，这句谢谢是他代替玄夜说给常辞柠的。
青冥固然是犟驴，作为妖王也看得清楚常辞柠的态度，也不会吝啬一声谢谢。
常辞柠转头看了看青冥，清清浅浅的眸子眨了眨，犟驴好像真的是变了一些。
面对她的打量，青冥明显有些不自然，眼眸之间微微有些躲闪道：“玄武池可借给你们使用，朱颜带你们去就好，没事我先走了。离开这么久，妖界还有不少的事情等着我处理。”
玄武池，顾名思义就是玄武妖王居住之地的水池，玄武喜水，日常就住在这一方大池子之中。
池子里面的是吸纳了玄武灵气的寒水，灵气浓郁，冰寒四溢，是锻造灵器极好的环境。
常辞柠是为了那枚流光剑的碎片再次来到妖皇殿的。
那一枚碎片在魔窟停留的时间太久，魔气浸染严重，若是强行剥离，恐怕会损伤流光剑本身。
若是有玄武池的灵力庇护，就能完整无缺地把魔气剥离出来。
常辞柠已经想清楚了，如今流光剑在她手中没有作用，倒是可以淬炼剥离灵气之后镶嵌到岁寒的佩剑上。
流光剑最终还是回到了溯华剑派，也算是兜兜转转回到了应该回去的位置。
青冥的话让朱颜稍稍怔了一下道：“有什么事情？这段时间妖界的事情我都安排得很好啊。”
说完，朱颜还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这段时间到底是去哪儿了？”
她觉得有些奇怪，青冥消失之前对乔染充满了敌意，明明是一副想要杀之而后快的态度，可回来之后，就像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允许乔染来妖皇殿，甚至把玄武池都借出去了。
“学习先进经验……”青冥的声音停顿了片刻，然后说道，“你不必知道那么多。”
青冥继续说道：“我觉得现在妖族的制度有很大弊端，身份地位不该由血脉决定，所以打算和各族族长商议，改变之前妖族的血脉制度，转而用实力判定地位，定能让妖族的实力再上一个台阶。”
朱颜眨了眨眼睛，血脉决定地位，这不是之前青冥的规矩吗？
莫名消失了一段时间，回来就改规矩，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过朱颜也看不惯这个制度许久了，只是之前青冥断然不肯改，她也觉得无关紧要，所以一直不曾提及。
朱颜也注意到了青冥的措辞：“商议？那些族长恐怕不会同意，他们各个都是受益者。”
只要是皇族血脉的后代，就一定享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不需要努力，就能拥有一切。
这些掌权者养尊处优习惯了，怎么会就这么同意商议。
“嗯，商议。”青冥点了点头道，“是好好商量，还是揍一顿再议，他们的态度很重要。”
常辞柠：“……”能说出这句话，也就是青冥了。
这就是实际掌权者的好处吗？不用顾忌意见，拳头硬就是王道。
她还以为犟驴变了，没变，还是之前那个青冥。自上而下的妖妖平等，或许真的要掀起妖族巨变。
青冥并不久留，甚至拎着白越一起离开了，顾名思义，商议总要有两个妖王坐镇。
白越一脸苦哈哈，她是去坐镇的？她分明就是去做吉祥物的。
目送着青冥拎着白越的后脖颈离开，常辞柠上前两步走到妖皇殿的匾额之下，恢弘的匾额散发威压气势，描金的字样端正严肃，有一种野蛮的洪荒之气扑面而来，很符合妖界崇尚大气磅礴的气势。
常辞柠问道：“朱颜，玄武妖王的遗体已经挪走了吧？”
“各族祭奠之后，已经挪去了百兽林安葬。”朱颜的语气有些怅然，“百年之内，妖界没有玄武妖王了。”
于朱颜而言，是失去了多年相互陪伴的兄长，于妖界而言，是整体实力大打折扣。
不过朱颜的怅然也只是片刻，她是妖族朱雀，生来性命悠长，见惯了生离死别。
凤眸之中微微浮现出厉色，朱颜的声音有些沉：“温如玉还妄图欺骗我携手对付乔染，简直是痴心妄想。”
“我没教好他……”
朱颜听得常辞柠的话连忙道：“这与你什么关系？他害你是最深的。”
常辞柠抬眸，平静的眸子如同望不见底的深渊，淡淡道：“所以，我得清理门户。”
这或许就是常辞柠与别人的不同之处，她不自怨自艾，不会停滞不前，只会向前看，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
她抬脚朝着妖皇殿走去，猎猎山风吹起斗篷一角，霜发透着幽冷的寒气，然而一步一步却走得格外坚定。
以往，她心里或许还有一两分溯华剑派的情分，可现在经历种种，早已经荡然无存。
若是沉烟云怪罪她没有教好师弟，她也只能到时候再去九泉之下请罪了。
玄武池边，寒气森森，池子有数百丈见方，中央是一座白玉台子，应当是玄夜之前的修炼之所。
乔染踏入的瞬间，却忍不住轻轻蹙眉，拉住了常辞柠的手腕道：“这里有魔气。”
乔染的指尖拂过平静的池水表面，一层层墨色从掌心飘荡而出，墨蓝色的眸子倒映在水面，满是幽深。
瞬息之间，整个池水表面如同沸水一般沸腾起来，殷红之色以白玉台子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蔓延开来。
气泡缓缓炸开，一缕一缕猩红之中带着黑色的气息飘荡而出，周围的岩石被腐蚀出嘶嘶的声音。
乔染看了眼朱颜，道：“想必这才是玄武妖王被杀害的主要原因，连我的魔气，都不及这般浓厚。”
“温如玉怎么会……”朱颜周身的朱雀之火倾泻而出，与魔气相互触碰的瞬间，感受到一股沉重的压迫力。
“不是他自己的力量。”常辞柠道，“不知道你们可曾听说过千里魔国？”
朱颜摇了摇头，就连乔染一时也蹙紧了眉宇，黑暗之森和二十八魔窟，是她所知魔气浓郁的地方，别的她也不知。
“师尊在我年幼的时候曾经说过，一世双面，修真界的对面是千里魔国。”常辞柠缓缓说道，“千里魔国疆域辽阔，魔窟和黑暗之森都只是被魔气浸染，那个地方才是魔气的起源。恐怕温如玉是找到了千里魔国。”
来之前，常辞柠已经有推测，却没想到还是眼见为实。
流光剑碎片，还有这里的浓郁魔气，似乎都在说明，温如玉在这段时间里勾结上了千里魔国。
池子之中的魔气没有根源，大部分早已经被玄武池水洗干净，只剩下一小部分依附在白玉台子上。
所以看似气势汹汹，实际上很快就消散了。
青冥当初并没有发现依附的这些魔气，否则恐怕是更要铁了心断定是乔染杀了玄夜。
毕竟，如今只有灵渊修魔，而乔染又是灵渊之主。
幸好，现在青冥已经被彻底改造，完全不会再来怀疑乔染了。
玄武池再次恢复平静，常辞柠道：“到底是一世双面，如今互不影响，我们暂时把重点放在温如玉身上。”
银色的盒子打开，泛着银色流光的剑刃在空中旋转半圈，想要靠近常辞柠，终究带了小心翼翼，不敢接近。
流光剑是怕自己身上的魔气伤了常辞柠。
常辞柠轻轻笑了笑，眸底忍不住带上了柔和，道：“去吧，去玄武池迎接你的新生。”
玄武池会抹掉魔气的痕迹，也会抹掉她之前使用过流光剑留下的灵气痕迹。
等到这一片碎片从玄武池再出来的时候，或许也不会记得常辞柠的气息，不会有现在这般眷恋了。
流光剑明显有些犹豫，可身上那块魔气还在缓缓侵蚀，银色的光芒和血色抵抗，每一时一刻都在变得黯淡。
它绕着常辞柠飞了三圈，最终还是发出一声铮然剑吟，飞入玄武池，银光卷起来一圈圈的漩涡。
整个玄武池的灵气都被流光剑带动起来，旋涡之上凝聚起来一层层的狂风，灵气四溢。
常辞柠就站在池边，风掀起霜色的发丝，卷起衣袍上下翻飞，她被眼前的狂风迷了眼睛。
发丝凌乱，忍不住轻轻眯上了眼睛。
目光却还是依依不舍地追着那抹旋涡之中的银色。
沉烟云留给常辞柠最后的念想，终于还是缓缓和她断绝了联系。
此一生之中，她默然站在原地，看着太多人渐行渐远，或许就是如此，注定人的一生是孤独的。
可幸而，她身边还有乔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只有力的手轻轻攥住了常辞柠的手，修长的手指从指缝之中挤进去，和她十指交握。
墨色的魔气支起来，挡住了眼前肆虐的狂风。
常辞柠回眸看到乔染的侧脸，偏于冷艳的五官看起来有些距离感，轮廓利落，而显得有些凌厉的攻击性。
然而，乔染也正好这个时候回眸看过来，那冷冷的五官一下子柔和起来，亮晶晶的墨蓝色眸子荡漾出笑意。
常辞柠忽而幻视，像是面前出现了一只摇着尾巴朝她笑的小狼犬。
常辞柠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道：“乔大魔头，尾巴收一收。”
乔染抿了抿唇，指尖轻轻捏了捏常辞柠的手背道：“哪有尾巴，才没有……”
可是那双眸子却更加亮了起来，乔染的视线掠过常辞柠上扬的唇角，唇角也忍不住扬了上去。
她不喜欢那双清浅的眸子里染着淡淡的轻愁，喜欢看它笑着的模样，为了这抹笑意，摇摇尾巴又何妨？
不过，她就是没有尾巴，她可没有狡辩。
常辞柠的睫羽轻轻眨了眨，凑近到乔染的耳边，轻声说道：“有没有尾巴……不如晚上给我检查一下？”
乔染握着常辞柠的手指骤然一紧，目光落在那双好看的睫羽和清浅的眸子上，眸底带着笑意，惹得她心头微微一动。明明刚才是她主动攥住了常辞柠的手，为什么现在又是她先心神不宁。
常辞柠长得这么好看，这么看着她，还说这么勾人的话，简直是犯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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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皇殿议事厅，高高的台阶上悬着四个宝座，如今两个空着。
白越慵懒地趴在扶手上，无聊地玩着自己的尾巴，她就是个吉祥物，来充数的。
她知道今日之后，或许她不再有之前卓然的地位，但是她不在乎，甚至还有点兴奋。
如果她不是妖王，就可以不镇守前线，也不会有这么多人整日盯着她，就可以天天找常姐姐蹭饭，太划算了。
小小的毛团子明显有些心不在焉，青冥看了那小白虎一眼，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颇有些怒其不争。
然而自家孩子不争气已经是事实，没办法改变了，青冥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他轻轻撩了一下藏青色的衣袍前摆，站起身来，上前两步，整个议事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目光倾泻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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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位或许发现了，今日有些不同。”青冥的语气淡淡的，扩散开之时带着沉沉的威压，“有些之前没有入厅资格的种族今日也进来了，例如蛇族。”
“是。”各族长面面厮觑，只是垂手应答，不敢多说什么。
平日里他们是瞧不起蛇族的，毕竟血脉比不上他们，在他们眼中就是一群打杂的。
在今日刚刚进入议事厅的时候，他们就发现了，往日里一些觉得卑贱的种族居然和他们平起平坐。
可青冥向来说一不二，也不给他们面子，实力完全碾压妖界各个种族，所以他们心有不满，却也不曾说出口。
“蛇族这些年来虽然地位不高，但是实力越来越强盛，甚至超越了不少在座种族。”青冥缓缓说道，“我觉得是时候变一变了，免得有些种族养尊处优习惯了，都不知什么是努力了。”
“这……”
“青冥大人，这不太好吧……”
“蛇族加入我们每意见，可在座种族都是肱股之臣。”
饶是青冥具有压迫力，这些话落下之时，还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有些淡淡的喧哗声。
蛇族的族长是位白须长者，听闻此言，也是一脸震惊，脸上浮现出来笑意的同时，朝着四面八方道：“老朽……老朽不才，只是青冥大人说了给我们的位置，我们就会接着。”
一双竖瞳锋芒毕露，虽然年迈，但气势不输年轻人。蛇族不缺强者，只缺机会，他绝不会放过。
跟在他身后的几个被带来长见识的蛇族小辈，其中就有一绿衣少女，踮着脚尖往主座上看，轻声嘀咕道：“我怎么觉得，这气息……像是犟驴？”
旁边的人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巴：“绿瑛，这里是议事厅，没有我们小辈发言的机会，别乱说话。”
绿瑛的眸子转了转，有些无辜，真的是啊，虽然主座之上的青冥妖王满身压迫力，而且身形也和犟驴完全不一样，但是她就是隐隐感受到了一股淡淡的熟悉感。
莫不是，幻觉了？
第 44 章
春已至, 常辞柠和乔染虽然不在，灵渊却有一群魔一直驻扎在净水崖，打理清扫, 所以院子并不破败。
小菜园里的蔬菜长得郁郁葱葱, 院子里的葡萄架已经撑起来了, 只是看上去今年可能不会结果。
院子里的魔忙忙碌碌，却有一种诡异的情况——院子里别的都井井有条，只是杂草长了有一尺多高，在阳光之下微微摇曳，肆意生长，和背后的木屋相映成趣。
扈修没回来，还是没人敢动她的杂草。
赤峰山的妖界和灵渊的你死我活全都是演戏, 乔染自然不必在赤峰山留下重兵。
大部分魔都被调遣到了净水崖, 布下天罗地网, 等着温如玉主动自投罗网。
扈修还是留在了赤峰山, 作为前线演戏的总指挥，也作为后备力量。
常辞柠和朱颜是好朋友，但是乔染和朱颜并不是，她相信常辞柠，却也不能对朱颜做到百分百的信任。
见常辞柠和乔染回来，一身着紫衣的魔迎上来道：“常前辈, 这是近来的记录……”
小小的册子里，记了这段时间魔们的友善微笑值，顺带着还替珑玉考核了每日工作的成效。
常辞柠倒还记得这紫衣魔, 当时她说了句信任他, 没想到这魔兢兢业业一直尽心工作到现在。
常辞柠翻了两页，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像是剥削人的黑心地主, 忍不住说道：“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勤劳创造美好未来。”紫衣魔的眼睛灼灼发亮，“我们现在才算是找到了生活的意义。”
常辞柠：“……”这些魔这么积极主动，就越发显得她黑心了。
于是，常辞柠心里不忍，又夸了一句：“做得很好，非常好。”
紫衣魔瞬间斗志百倍，挺直了身板，回道：“常前辈谬赞，我们可以做得更好，只要你给予我们信任，我们一定能够做得更完美。”
乔染墨蓝色的眸子轻轻眨了眨，捏了捏常辞柠的手背，忍不住投过来钦佩的眼神。
她在黑暗之森的时候，收服这些人可是花了不少力气，几乎各个都在她手下流了血受了伤，之后才心服口服。
但是如今常辞柠已经彻底让他们心悦诚服了，净水崖就像是有一只手，莫名其妙抓住了这些魔的心。
常辞柠纤长的睫羽轻轻扇动了两下，清浅的眸子里有些无辜。有什么好钦佩的？这也不是她的本意啊……
她不想做黑心地主，奈何这些魔，已经在走偏的道路上一路狂奔了。
不过，常辞柠能想得清楚背后的逻辑。
这些魔从黑暗之森杀出来，各个凶神恶煞，看似手染鲜血，实际上只懂得打打杀杀，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报仇？争权夺势？其实都不过是大势所趋裹挟之下的被动选择。
见过了灿烂的阳光，吹过了温暖的春风，他们就不想再回到之前的日子了，这也是一种选择。
也正如她现在的处境一般，之前独自在净水崖的十年，说快也很快，陋室寒窗，孤独冷清也过来了。
可现在再让她过十年那样的日子，或许她已经忍不了了。
伤势连绵不绝的痛，寒风刺骨凛冽的寒，还有看不到未来的茫然和绝望……都太苦了。
常辞柠不得不承认，她似乎被乔染养得娇气了，吃不得苦，受不得累。
紫衣魔一转眸，就和常辞柠身后的岁寒四目相对，笑容微微有些僵硬，道：“岁……岁姑娘也回来了啊……”
岁寒是个卷王，来净水崖的第一个早上就早早起床，装满了水缸煮好了茶水，顺带着还拔了杂草。
这种传奇在净水崖的魔们之中传扬，经久不衰。
岁寒这个卷王不在的日子，净水崖异常和谐，大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日生活充实，欣欣向荣。
岁寒回来了，免不得魔们都多了些要失去工作的危机感。
岁寒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目光就落在了院子里的水缸上，记得之前罗轻尘挑水，最近罗轻尘都不在。
紫衣魔慌忙上前，挡住了水缸道：“岁……岁姑娘，这活儿已经被别的魔包了。”
好大一只魔，在外人看起来凶神恶煞的魔，现在就像是小孩子护食一样，护着那个水缸。
常辞柠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然后缓缓道：“岁寒有别的事情要做，放心，不会与你们抢的。”
她等着温如玉来自投罗网，这也是岁寒响彻整个修真界的一战，自然是不能疏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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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炉里缓缓飘起来熟悉的香味，屋子里还都是熟悉的一切，只是似乎在赤峰山待得久了，常辞柠有些恍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罗轻尘收起了脉枕，道：“虽然辛劳，显得面色不好，但并无大碍，还是按照之前一样就好。”
乔染垂眸看着手里的话本子，只是注意力却似乎一直都不在话本子上，听得罗轻尘的话，眉宇之间缓缓松开。
她下意识想要翻到下一页，看了前几行，又翻了回去。刚才没用心，着实没看懂剧情。
常辞柠把翻上去的袖口折下来，整理好袖子边缘的褶皱，缓缓喝了口茶道：“我说了没事的，只是赶路……”
“你说了没事？”罗轻尘的眉毛瞬间一横，“是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常辞柠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轻声道：“听你的，听你的。”
罗轻尘忍不住轻声抱怨：“从没见过你这么不配合的病人，原本以为秋季就能接经续脉，结果又是受伤，又是反噬，又是一路奔波辛劳，硬生生拖到了来年的春天……”
“可能是我天生就是劳碌命。”常辞柠语气很是随意，淡淡说道，“没关系，久一些就久一些。”
明知道是温如玉陷害乔染，她不能看着乔染和妖界打起来。
而且，一切也正如她所料，若不是她去了赤峰山，一头犟驴，一个别别扭扭的大魔头，绝对早就打起来了。
再说反噬，也不是她想的。这些日子乔染再没用过傀儡心，已经许久没有反噬了。
罗轻尘收脉枕的动作微微一顿，眯了眯眼睛道：“听我的还是听你的。”
常辞柠准备辩解的话瞬间止住了，双手放在膝上，格外乖巧：“听你的，这次绝对听你的。”
如今也就只有罗轻尘敢这么直接和常辞柠叫板，而且屡屡都能取得胜利。
因为罗轻尘不开心了，药就会更苦。常辞柠什么都不怕，就是怕极了罗轻尘的苦药。
而且，她不能不喝，整个净水崖几乎都是劝药大军，从乔染到茵茵都把喝药看得很重要，一定要盯着她喝完。
罗轻尘心满意足，临走的时候还带走了茵茵去熬药，常辞柠有心理准备，恐怕又是苦药了。
珑玉在院子里面清理杂草，屋子里除了常辞柠，就只剩下了乔染和岁寒。
常辞柠从怀里拿出银色的盒子，打开之后推到了岁寒的面前：“小寒，流光剑交给你，我很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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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寒自从跟随常辞柠之后，一直都是修炼最刻苦的，几乎是日夜不休，无论在何地，她总是能找到安心练剑的地方。深夜月色之下，她总是安安静静，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她能在小小年纪就做到溯华剑派长老的位置，靠的不是父亲的荫蔽，而是自己的天赋和刻苦。
起初扈修指点岁寒的时候，并不怎么放在心上，甚至有些不耐烦，但后来扈修总忍不住自己的溢美之词。
深夜，岁寒在静静练剑的时候，扈修也总在旁边守着，偶尔指点。
扈修是个极品的武痴，能够让扈修如此放在心上的晚辈，并没有第二个。
岁寒几乎是常辞柠能选出来的最佳选择了。
流光剑的剑芒锋锐，静静地躺在银色盒子的正中央，打开盒子的瞬间，就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锋利剑气。
埋没了十年之后，流光剑再次显露锋芒，虽然只是一片刃尖，但是气息不容小觑。
常辞柠捏着银色小盒的手顿了顿，眸子里缓缓掠过一层暗色。
这片刃尖上没有她的痕迹，流光剑也没有传递过来亲近的情绪了。
但她并不留恋许久，伸手把它往岁寒的方向推了推，或许在岁寒手里，它才能真的再次大放异彩。
岁寒怔了一下：“这……”
她虽然一直离常辞柠不远，但是见温如玉的时候，还有去玄武池的时候，她都没有跟着。
这还是她第一次知道常辞柠手里有流光剑的碎片，更让她意外的事，常辞柠就这么送给了她。
岁寒慌手慌脚地从椅子上站起身，然后重重地朝着常辞柠拜了下去：“常前辈，这个我不能收。”
“为什么不收？”常辞柠的语气淡淡的，停顿了片刻之后缓缓说道，“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离开溯华剑派，远赴千山万水，跟着我这个毫无修为之人……你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常前辈……”岁寒声音一滞，指尖用力嵌入掌心之中，良久，继续说道，“你都知道了。”
“我不认为你们跟着我无所求，这世上也没有如此单纯的人。”常辞柠缓缓说道，“从决定来净水崖那一刻起，你心里就做好了盘算，你知道乔染没有杀我，所以觉得我和温如玉之间必定有争端胜负，你只是压了我赢而已。”
只要是常辞柠赢，岁寒就一定能拿到溯华剑派的宗主之位，因为常辞柠没有别的选择。
常辞柠自认为自己在溯华剑派的人缘不至于那么差，只有岁寒一个人投奔而来。
是因为别的人都被岁寒挡下了，她只给了常辞柠一个选择的机会，就是选择她。
常辞柠并没有去扶起行礼的岁寒，而是垂眸看着手中的茶盏，指尖轻轻抚摸过杯壁。
她望着清淡的茶水，缓缓说道：“起来吧，今日你我都达成所愿，我们不过是互相利用。我从不怪你欺骗我，而且我知道，你能做好溯华剑派的宗主，你和温如玉不一样。”
末了，常辞柠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今日与你说清楚这一切，只是想说……小寒，溯华剑派经不起更多的磨折了，我只希望你善待它。”
从岁寒出现在净水崖的那一刻开始，常辞柠就知道岁寒想要什么。
岁寒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的是小孩子的天真无邪，可是在宗门摸爬滚打长大的孩子，见过成年人世界的残酷，哪里还会有那么多的天真无邪？
和温如玉相比，岁寒实在是更好的选择。她勤奋努力，坚守剑心，不过是有点私心。
私心这种东西，人皆有之。
常辞柠自己都不能免俗，她也有私心，所以才栽培岁寒，留下温如玉的性命，布置了一切。
却没想到，在这个过程之中，温如玉挑起妖界和灵渊争端的导火索居然是玄夜的性命。
岁寒抿紧了唇，她望向那一块儿流光剑的刃尖，眸光闪烁，嘴唇翕动。
她没有伸手拿那块儿刃尖，而是看向了常辞柠，轻声道：“常前辈，我还能做你的小寒吗？就当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当是我从来没有算计过……”
岁寒终于发觉，到了这个时候，她舍不得净水崖。
舍不得和茵茵、珑玉之间的情感，舍不得在一起的欢欢笑笑，舍不得离开常辞柠。
在常辞柠身边，她还是有很多时候，忍不住放下心中的算计，想要真真诚诚只做那个天真的岁寒。
岁寒的目光落在廊下的窗台上，那一连串的小雪人已经全都融化了，连一团水渍都没有留下。
只余下两个黑曜石扣子，是之前给乔染那个憨憨傻傻的小雪人做眼睛的扣子。
她缓缓吐了口气，站起身来，化了的雪人是回不去的，终究是她奢望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了常辞柠淡淡的声音，她说道：“你本来就是小寒，这从来都没有变过。”
岁寒修习的剑法是溯华剑派的剑法，和常辞柠一脉相承，她可以直接把流光剑的刃尖融入到自己的剑刃之中。
短时间之内如果能适应流光剑刃尖，实力会有一个小幅度的提升。
岁寒拿着刃尖离开了，屋子里只剩下沙沙的翻动书页的声音。
常辞柠翻着翻着，只觉得眼前的光线被遮住，一个脑袋伸了过来，修长的手压在了她面前的书页上。
乔染的声音擦着耳畔传了过来：“罗大夫说了，不可以劳心劳神，不准看话本子了。”
“我才没有看话本子。”常辞柠抬眸和乔染四目相对，轻轻拽了拽被她压在手下的书页。
然而并没能把书页拽回来，乔染的手压得很紧很紧，墨蓝色的眸子静静看着她。
那双墨蓝色的眸子之中缓缓闪动波光，明明带着淡淡的心疼。
若是按照乔染的意思，在知道岁寒欺骗的那时候，就该动手杀了岁寒。
可常辞柠与她不一样，她习惯了自己受委屈，习惯了生活在阴谋算计之中，会去选择最有利的那条路线。
明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可乔染还是忍不住心疼常辞柠。
她好像从来没有任性的本钱，总是这样委屈自己，从不曾想过自己也可以任性。
乔染的目光落在掌下的书页上，蹙了蹙眉道：“千里魔国……”
“我知道的资料不多，所以让珑玉把当年的书都翻出来了，或许有些用。”常辞柠垂眸轻声说道，“如今我也做不了更多，我总觉得还有更多的事情等着我们，玄夜的死恐怕没那么简单。”
“不准看了。”乔染把书页合上，负手把书放在了自己身后道，“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休息。”
“还给我，好不好？”常辞柠伸手到她面前，霜色的发丝垂下，清浅的眸子显得有些委屈。
乔染抿了抿唇，没有动作。她不喜欢常辞柠把事情都背在自己身上，所以这次也不会妥协。
只是，这个想法刚刚从心上划过，忽而就觉得唇上微微一软，那清浅的眸子离的很近，清苦的药香扑鼻而来。
这个吻如蜻蜓点水，常辞柠只是抬起身子瞬间，然后又坐了回去，伸手道：“给我。”
她的指尖纤长盈润，白皙的腕骨显得很纤弱，衬着浅色的衣袖，却显得格外好看。
眸子里如坠落月华，清澈带着笑意，而且，里面此刻只有乔染的影子，亮晶晶的惹人心动。
乔染微微偏开头，努力不受美色的影响，缓声道：“不准吻我。”
常辞柠似是停顿了一下，然后轻声道：“哦，不准吻你啊。好，那把刚才的吻还给你，我不欠你的了。”
说着，她倾斜了身子靠过来，唇轻轻压住了乔染的唇瓣，眨巴眨巴眼睛道：“还给你了……”
乔染终于没忍住美色的诱惑，轻轻搂住了常辞柠的肩膀，唇间沉了下去，把这个吻狠狠地加深了回去。
不给吻还要还回来，就是故意的。可乔染明知道她是故意的，还是忍不住一次次上钩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 45 章
沉沉的吻落在唇上, 常辞柠也被紧紧压在了椅圈靠背里，白皙的指尖轻轻攥住了乔染肩头的衣料。
乔染垂眸，就恰好与那纤长睫羽之下的清浅眸子对视, 沉声道：“这才叫做还回来。”
鼻尖几乎没有距离的轻轻抵在一起, 乔染说话的时间, 唇几乎就擦着常辞柠的唇瓣而过。
呼吸里面微微带着热气，让常辞柠觉得下颌有些痒痒的。
但是她没有退开，反而抬眸轻轻笑了笑，凑近咬了一下乔染殷红色的唇道：“乔大魔头不是说不准吻你吗？”
浅浅的声音带着笑意，那本来清冷疏离的眼尾因为这个沉沉的吻带上了一层绯红。乔染居高而下，能看到那白皙的脖颈上都似乎带上了一抹微红的颜色，掩盖进月白色的衣领之中和霜色的发丝之中。
她的指尖忍不住轻轻蹭了蹭常辞柠的脖颈, 抿了抿唇道：“你在耍赖。”
“哪有？”常辞柠眼角眉梢微微带了笑意, 把手里的书藏到自己身后, 紧紧靠住, “我是靠自己的本事拿回来的，怎么能算是耍赖？”
乔染本来把那本记载着千里魔国的书负手放在身后，不准常辞柠继续看。
可就在刚才她吻常辞柠的时候，常辞柠的手绕过她的腰间，不动声色地把书拿了回去。
那本书现在就在常辞柠的身后，靠在她的脊背和椅子靠背之间, 露出来牛皮色书封面的一角。
从赤峰山回来，本就一路辛劳，常辞柠听了一番院子里的魔们的汇报, 又处理了岁寒的事情。乔染不想让她这么辛苦, 于是，下意识伸手想要把她背后的书再拿回来。
就在她手指伸出去的瞬间, 常辞柠已经觉察到了乔染的意图。
常辞柠不动声色地把书往里面塞了塞，挪了挪身子，刚好严严实实挡住。
修长的手指恰好落在了常辞柠的腰身上，没有碰到那牛皮色的封面，只触碰到一层细软的衣料。
腰际之间传来一阵微微的痒，那指尖一点都不安分，常辞柠反手握住了乔染的手腕，盯着乔染的神色之间多了几分嗔怪，轻哼了一声道：“乔大魔头说我耍赖，到底是谁在耍赖？”
墨色的发丝顺着乔染的肩头垂落而下，在窗外落进来的光线之中，乔染冷艳的五官显出几分淡淡的压迫感。
在常辞柠的视角之下，她光线笼罩出来的一截下颌线条利落优雅，唇色殷红，墨蓝色的眸子如汪洋一般幽深。
常辞柠握在乔染手腕上的指尖忍不住轻轻收紧，轻声道：“乔大魔头，你扰得我心都乱了。”
她的声音淡淡的，尾音越发低下去，就像是长长气息的结尾，缓缓消散，却落入心底。
乔染的唇线似乎是轻轻动了动，然后缓声道：“既然乱了，这书就不必看了。”
“不行。”常辞柠倒是一瞬间坐直了身子，护着身后的书，颇有些像小孩子护着玩具的执拗，“不给你。”
乔染掌心的热度透过衣料传递而来，
她和乔染对视片刻，纤长的睫羽轻轻眨了眨，轻声道：“阿染，这是我最后能做的事情了。”
顿了一下，她继续说道：“如今你在修真界树大招风，若是千里魔国目标在修真界，第一个对付的就是你。”
乔染几乎是毫不犹豫打断了常辞柠的话，道：“我不在乎，我也不畏惧。”
她面对过无数次生死危机，面对过无数未知的敌人，并不曾畏惧过那什么千里魔国。
“可是我在乎。”常辞柠的语气很淡，但有种说不出来的淡淡坚定。
她翻了两三页，书中对千里魔国的记载寥寥，她凭借着脑海里以往的知识积淀才结合分析出来一些东西来。
她想要了解千里魔国，更想要从中分析进入千里魔国的方法，旁的人未必能从资料里看出这么多东西来。
常辞柠看着乔染的眸子缓缓说道：“收徒入门的时候，我就想着好好保护我的小朋友，她无父无母经历苦难，那么懂事惹人心疼。可最后我还是错过了她的九年，让她长成了我有些陌生的样子。我总不能再错过一次九年，再食言一次。”
常辞柠也不怕什么千里魔国，无论遇到什么，这次她们都会一起面对就是。只是不想再生波澜了。
“陌生？”乔染的语气顿了一下，掌心之中的温度似乎都变得灼热了一些。
“嗯。”常辞柠微微笑着点头道，“之前的小朋友很乖的，可不会从我手里抢书……”
“唔——”一句话没有说完，余下的尾音全都被堵在了唇间，常辞柠只觉得唇上微微一痛，似乎有齿尖在她的唇上缓缓磨了磨，然后饕餮不足地继续缓缓加深。
平息呼吸的间隙，常辞柠的指尖轻轻捏了捏乔染的耳垂，轻声笑道：“乔大魔头，这是在标记自己的领地？”
她的下颌轻轻在乔染的肩头蹭了蹭：“这是小狗才会做的事情。”
“没有，不是，我才不是小狗。”乔染的语气别别扭扭的，抱着常辞柠的那只手臂却忍不住缓缓加重。
另一只手握住了常辞柠的手掌，放在唇间，轻轻咬了一口，在纤长白皙的指尖上留下了自己的气味。
常辞柠忍不住轻轻笑了笑，乔大魔头口嫌体直，说自己不是小狗，这咬人的模样分明就是只小狼犬。@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过有件事还是让乔大魔头得逞了，她这会儿怕是没什么心思去看那本书了。
霜白色的发丝绕过指尖，圈出一圈圈旖旎的弧度，乔染的吻轻轻从发上落到额头上，然后落到鼻尖。
乔染抬手放下床幔，日间的光线瞬间变得柔和了许多，朦朦胧胧的环境里，才更放松，也更有趣。
屋内安静，香炉里的香缭缭升起，更显得那有些浓重的呼吸声无比清晰，似是落在了心弦之上。
常辞柠的齿尖轻轻压住了唇，沉沉呼了一口气，似是想到了什么道：“茵茵她们……”
“她们不会进来的。”乔染压低了声音说道，“罗轻尘很有眼色，诊脉出去的时候，她差不多就清楚明了了。她会拦住那些不知轻重的碍眼鬼们的。”
在乔染眼中，那群小朋友永远都是碍眼鬼。如果不是因为常辞柠喜欢，怕是早就拎着扔出灵渊了。
常辞柠：“……”她倒是没发现，乔大魔头蓄谋已久，之前罗轻尘还在的时候就给使过眼色了。
也不愧是罗轻尘，身经百战，现在遇到什么情况都能轻轻松松处理了。
香炉里的香缓缓燃尽，但是周身的香味却并不觉得减少，随着淡淡的汗意浸透而出，常辞柠觉得自己被乔染的魔气和味道浓浓包围住了，如同陷入层层云彩深渊，喘不过气的沉重溺水之感。
虽然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乔染还是规规矩矩按照罗轻尘之前给的双修的顺序，循序渐进。
常辞柠只觉得意识沉沉浮在云端，那人却慢慢悠悠，总让人不至高处，就缓缓落了下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于是，常辞柠终于还是没忍住，识海之中的神识勾住乔染的神识就拽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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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之间，密切的气息接触让两人都忍不住呼吸一乱，常辞柠的指尖都在轻轻颤抖。
忽而她听到了乔染似乎轻轻的呜咽声，轻缓了声音问道：“怎么……是不是……不舒服了……”
乔大魔头没说话，紧紧搂着常辞柠蹭了蹭，又蹭了蹭，恋恋不舍，最后轻声道：“爽——”
不按照食用说明，有种不用压制的，一下子就把人吃掉的爽。
常辞柠：“……”原以为乔大魔头这次能争气一些，原来最后还是哭出来了。
床幔掀起来，常辞柠懒懒地趴着，枕在自己的小臂上。
白皙清瘦的小臂上能看到红色的痕迹，她皮肤脆弱白皙，一点点痕迹就显得触目惊心。
轻薄的轻纱盖住了春色，霜白色的发丝在床榻上铺开，显出有些勾人的美感。暗紫色的药膏顺着乔染指尖揉搓的力道，浸入皮肤，只剩下一片柔软的水色。
罗轻尘的药里有些让人动情的东西，尤其是刚刚结束的时候，常辞柠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在战栗。
只是实在没办法，在开始之前，两个人都忘记了还有涂药这件事。
终于差不多涂完，常辞柠的额间也尽头出来一层水色，裹住被褥把自己绕了一圈，只露出来个脑袋。
“不如……”乔染的眸色沉了几分。
“不行了。”没等乔染说完，常辞柠义正言辞拒绝，看着她道，“果然陌生了，不是之前的乖孩子了。”
乔染眨了眨眼睛，小狼犬有些委屈：“我明明是想帮你。”
那双清清浅浅的眸子染着欲色，绯红的眼尾分明有些难忍，语气却很严肃：“帮我？让我再听一次你哭吗？”
“你可以试试我会不会哭……”
乔染话还没说完，就见常辞柠扯着被褥，滚了一圈，把自己裹成了一条毛毛虫：“不要。”
乔染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这人勾人的时候很动情，无情的时候也很无情。
不过，都是她选择出来的道侣，还能怎么样？只能宠着。不要也只能不要了。
常辞柠就把自己牢牢裹在被子里，她有点想听乔大魔头哭，但是是真的不行了。
乔大魔头虽然哭，但是很会折腾人，她现在只觉得浑身都要散架了。
思索了片刻，她伸手从枕头底下把藏着的书抽了出来，递给乔染：“累了，要不你读给我听？”
还是那本牛皮纸封面记载千里魔国的书籍，乔染眉间蹙了蹙，还是把书接了过来。
虽然她不想让常辞柠太过费心神，但是有件事很明确——每次妥协的都是她，被那人拿捏得死死的。
第 46 章
常辞柠闭着眼睛听乔染读着书里面的内容。
其实并没有人真正去过千里魔国, 只是先辈也曾探索魔窟，于其中窥见过一些信息。
魔国与修真界一世双面，魔窟和黑暗之森都是魔国分裂出来的小型空间, 魔窟与修真界相连, 也就意味着魔国可以和修真界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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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也有从魔国到来的魔, 在魔窟之中，留下了一部分记载。先辈就将这些记载记入古籍之中，成了常辞柠手里的这本书。
这本古籍在修真界之内也属于绝密，还是常辞柠偶然之间从溯华剑派之内带出来，然后才窥见一二。
魔窟之内遍地红色水质魔气形成的沼泽，侵蚀岩石，腐蚀灵气, 而魔国之中则是遍地水沼, 灵气不存, 孕育出无数的先天魔体。
常辞柠心中大概对魔国有了个轮廓的了解。
若是和平不起争端, 魔国不过是另一个形式存在的修真界，有自己的运行规则，也有自己的势力划分，与修真界井水不犯河水，各自遵循规则存在。
可是很明显，魔国的实力强于修真界。珑玉这个先天魔体, 在如今整个修真界之中，都算是天赋顶尖，但是魔国之中居然遍地都有。
乔染朗读的声音已经停住了, 然而常辞柠还沉浸在思索的世界之中, 完全没有意识到。
“魔国和修真界的连接点很有可能就是二十八魔窟其中之一，温如玉不会随便到妖界, 也就意味着这个魔窟应当是在正道联盟……”常辞柠忍不住轻声喃喃自语。
她的指尖勾着被褥的表面轻轻描画，似乎是在勾画正道联盟的地图，慢慢在脑海里回忆出来正道联盟之内八个魔窟的地理方位。
只是画着画着，指尖就碰触到了障碍，她轻轻抬眸，推了推乔染的腿道：“往边上挪一挪，位置不够用了。”
乔染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后，然后抿了抿唇，往后轻轻蹭了蹭，挪出来了一些位置。
常辞柠的发丝就这么披散在被褥之上，被子卷成毛毛虫，几乎把整个身子包裹其中，但是为了趴着舒服，两只手都从被褥下面伸了出来。
思考得入神，就完全有些沉浸其中，手臂整个都伸了出来，在发丝的掩映之下，隐隐可惜看见白皙的肩头。
她的指尖很是白皙，鼻翼上似乎因为刚才的药力，还笼着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渍，呼吸之间，鬓边的发丝也顺着气息微微晃动，像是一团冷玉被浸了水色，清冷染了凡尘，摇动心神。
乔染的捏着书页的手忍不住缓缓紧了紧，她是能看得出，有时候常辞柠是故意勾引的，也能看得出现在常辞柠完全没有勾引的意思，她却依然忍不住心头微微一动。
尤其是因为床褥上的位置不够，常辞柠的指尖总是擦着她的腿侧划过，她身上只穿了件薄薄的里衣，清清楚楚感受到指尖划过肌肤之时，那微微痒的触觉。
常辞柠沉浸在思索之中，她已经排除掉了三处魔窟。
她之前曾经路过好几处魔窟之外，尽管当时魔窟没有现世，可若是能与魔国相互连接，总有些异常，她就是在慢慢回忆心中这些细微的异常。
曾经是修真界顶端的强者，常辞柠对自己的感知很自信，尽管只是路过，可她习惯了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绝不会错过重要的讯息。
描画的地图已经到了最西边的位置，常辞柠的手再次被乔染的腿拦住了，于是又下意识轻轻推了推，轻声道：“挪一挪。”
“再挪就掉下去了……”乔染的语气淡淡的，但是那双墨蓝色的眸子里分明带着几分委屈。
双修的时候抱着她，涂药的时候需要她，让她读书的时候命令她……现在读完了，不需要了，就使劲儿往旁边推。
常辞柠睫羽抬起，和乔染四目相对，轻轻眨了眨，探头朝着乔染的身体另一侧看去，喃喃自语道：“应该不至于吧，我记得这床还挺宽的。”
乔大魔头受了委屈也不说，就这么一次次迁就她，一次次往外面挪，现在整个身子大半边都悬空在外面，小心翼翼缩在床边。
名震修真界的乔大魔头，居然连个床角都分不到，眼看就要被挤下床了。
常辞柠单手撑着床榻，试探着往外看还有多少余地，倾斜的身子就正好从乔染的面前过去，发间的淡淡香味，一瞬间全都笼罩而上。
“外面是空的……”乔染赶忙出声，她几乎整个悬空，常辞柠这么伸手按过去，肯定直接就按到了空处。
常辞柠听到了，也已经看到了她掌下的地方空空荡荡，但是现在的常辞柠没有修为，自然也没有之前作为常长老的时候的反应速度了。
再加上，除了探出被褥的肩膀和手臂，她的大部分身体都在被子里面，被裹成了毛毛虫的形状，完全无法灵活活动。
于是，一个趔趄，整个人就摔在了乔染的怀里。
乔染倒是反应很快，搂住了常辞柠，一瞬之间身体周围的魔气荡出，她身处黑暗之森多年，身体早就形成了下意识防御的本能。
只是片刻，防御的魔气又被乔染沉沉压了回去，她下意识的防御是带着杀气的，她可不想一个不慎伤到了在她怀里的常辞柠。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顺着床边滚了下去，发出扑通的一声闷响。
乔染还是来得及护住了常辞柠的脑袋，搂着她，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堪堪停了下来。
有常辞柠身上的被子作为缓冲，倒也没有磕到碰到，只是天旋地转之间，常辞柠觉得眼前好像是冒出来了一层星星。
常辞柠的手臂攀在乔染的肩头上，而乔染刚好把她拥在被子之间，居高临下，手掌轻轻护住常辞柠的后脑。
墨色的发丝飘扬而下，常辞柠只觉得脸上被发尾扫得痒痒的，待到眼前的天旋地转变得平稳，就看到了那双沉沉的墨蓝色眸子。
乔大魔头的手掌很有力，护在她的脑后，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还好床榻比较矮……”
常辞柠忍不住面色有些尴尬，轻声嘟囔道：“又矮又窄的，一点都不好用。”
常辞柠坐起身来，还不忘捡起来被子，把自己裹起来，然后回到了床上，滚了一圈，又是一个新鲜出炉的毛毛虫。
探着脑袋道：“阿染，我往里面挪一挪，这次不会掉下去了。”
乔染的怀里落了空，但是还是忍不住低头轻轻噗嗤笑出了声。这人迷迷糊糊的时候，完全不是那个在外面让人心生敬佩的常前辈，可爱得像是个毛绒绒的小动物。
那句嫌弃床窄的话，完全是常辞柠随口说的，却没想到第二日就在房内看见了一张比之前宽两倍的床。
雕花木床做得很精致，床头上是常辞柠喜欢的腊梅花纹，床幔比之前更宽，床褥也都换了新的，摸上去就是一片细腻的柔软。
床虽然加宽了，却没有加高，床褥这么柔软，如果再摔下去，应该也不会受伤。
罗轻尘诊完脉，绕着床边转了两圈，啧啧道：“小情侣就是会玩儿，搞这么宽的床……”
“不是你想得那样。”常辞柠下意识想要解释，却对上了罗轻尘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罗轻尘点头道：“嗯嗯嗯，我懂。遇到这种事情都是会狡辩一下的。”
常辞柠：“……”她现在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不过好像也不用洗，她和乔染之间本来就不是清清白白。
顶着罗轻尘的我们都懂的眼神，常辞柠也不再解释下去，沉默不语，端起桌子上的汤药喝了一口，苦得她眉间紧紧皱在了一起。
“啧啧啧，连药苦都忘了，果然是心不在焉。”罗轻尘给她塞了颗蜜饯，说道，“你看看，都默认了，都不解释了。”
常辞柠看着掌心里的蜜饯，微微怔住。解释是狡辩，不解释是默认。罗轻尘的脑回路，简直是完全朝着自己脑补的方向而去，完全没有弯弯绕绕的余地。
常辞柠自暴自弃，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汤药入喉的瞬间，无尽的苦味几乎要把人淹没，常辞柠放在手心之中的蜜饯忽而一空，然后就觉得唇间微微一凉，她下意识张开嘴，把蜜饯咬住。
乔染另一只手接过常辞柠手里的药碗，喂蜜饯的手收回来的时候，顺势从常辞柠的唇角划过，蹭掉了上面的药渍。
所有的动作都这么如意自然，熟练得没有一丝丝违和刻意的感觉。
常辞柠口中的蜜饯压住了嘴里的苦味，紧皱的眉宇缓缓松开，抬眸就对上了罗轻尘笑意盈盈的眼睛。
常辞柠：“……”不必解释了，这人不知道又脑补了多少不能说出来的东西。
芦姨也跟着她们从赤峰山回来了，彻底接管了净水崖的小厨房，茵茵没什么耐心，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跟在芦姨背后学厨艺。
只是学来学去，还不如那些在厨房里打杂的魔学得多。
芦姨掌勺，那些魔每天期待开饭的心情就更加炙热了，茵茵清闲了下来。
岁寒抓紧最后的时间勤奋练剑，完全不和之前的小姐妹鬼混了，茵茵就一整日一整日和珑玉厮混在一起。
常辞柠坐在廊下，乔染拿了个梳子给常辞柠梳发，日光照出来两个人的影子，落在廊柱之上，仿佛覆盖在一起，显得有些说不出的亲昵。
晨起的空气格外清新，常辞柠轻轻打了个哈欠，眼前的朦胧散去，恰好看到院子里的池边，茵茵和珑玉两个埋着头不知道在叽叽咕咕什么。
常辞柠站起身，指尖轻轻拢了拢发尾，朝着乔染做出来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到了珑玉和茵茵的身后。
“看什么呢……”常辞柠话音未落，两个小朋友仿佛迅速收起了什么东西。
珑玉把茵茵往自己身后拉了拉，讪笑道：“没什么，今日阳光很好，灵渊的魔该来干活了。常姐姐，我和茵茵也去忙了。”
说着，不等常辞柠有回应，拉着茵茵的手就跑，就像是晚了一时半刻，就会丢了命一样。
常辞柠转头看向身侧的乔染，眨了眨眼睛道：“乔大魔头，是你吓人，还是我吓人了？”
“她们就是这样，一惊一乍的。”乔染说着，指尖拈起发梳上的两根霜白色的头发，蹙眉道，“怎么治了这么久，还没有好转。”
“可能是颜色变不回来了。”常辞柠语气淡淡说道，“白发暮年，在你眼里，肯定已经变丑了。”
乔染的回答斩钉截铁，凑近了，紧紧盯着那双清淡色的眸子道：“很好看。”
“很好看也不准亲。”常辞柠往后撤了半步，手上却主动轻轻攥住了乔染的手背，指尖划过肌肤，道，“光天化日……”
“我可没有要亲。”乔染这么说着，却凑上来在常辞柠的额上轻轻落下一吻，“你都这么揣测我了，我要是不做，就是不给面子，我就勉为其难一下吧。”
乔大魔头的指尖分明都紧张到攥紧了，常辞柠忍不住轻笑出声。罢了，乔大魔头说没有就没有吧，小朋友别别扭扭，总是要宠着的。
桌上的菜式很是简单，绿油油的小青菜，看起来就很清爽的莴笋，鸡丝也都是酸酸爽爽的口感，看上去让人颇有食欲。
常辞柠不喜欢太过油腻的食物，但是考虑到几个小孩子嘴馋，总是让芦姨做些好吃的荤菜，比如现在小孩子们面前都有一小碟香味四溢的果木烧鸡。
乔染面前也有一小碟，只是她也不怎么动，经常是吃到了最后，被珑玉或者是茵茵端走，一瞬间就被瓜分完了。
常辞柠夹了一筷子小青菜，忽而觉得周围寂静无声，似乎都在看着她。
她眨了眨眼睛，环视了一圈，轻轻摸了摸脖颈，衣领整整齐齐，袖口也是整整齐齐的，似乎没有什么不妥，脖颈和小臂上的红痕应该也已经遮住了。
她一向很注意有些事情少儿不宜，所以基本上不让这些小朋友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或许，只是偶然看过来。常辞柠想着，喝了一小口清粥，然后抬眸，再次和一双双眼睛对视。
常辞柠的筷子顿了顿，这不是偶然，绝对是有什么不对劲。
今日，珑玉和茵茵总是叽叽咕咕，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种奇奇怪怪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思考了片刻，决定找到最容易突破的突破口，转头向茵茵说道：“怎么了？你们都看着我，是有什么瞒着我？”
停顿了片刻，她静静注视着茵茵，眸子里带着淡淡的压迫力，缓声道：“你别打算骗我，小狐狸，你骗不过我的。”
“不……不是……”茵茵正在叼着筷子发呆，被常辞柠突如其来的发问吓得差点儿掉了筷子，吞吞吐吐说道，“常姐姐今天好像有些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常辞柠问道。
茵茵似乎是和珑玉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挺直了脊背，语气笃定地说道：“没有，没有什么不一样，我刚才是乱说的。”
珑玉慌忙点头迎合，然后从怀里掏出来糖果塞给常辞柠说道：“茵茵的意思是，今天的糖果格外甜，常姐姐要不要尝一尝。”
只是伸手入怀的瞬间，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
是一本卷成了圆筒状的册子，骨碌碌滚到常辞柠的脚边，缓缓摊开。
彩色的插画显得无比露骨，分明就是之前常辞柠藏在书箱里，偷偷会拿出来看的话本子。
只是细细看去，好像又有什么不同，那主角的名字格外眼熟，似乎是被改了，隐隐约约看到“乔染”两个字。
常辞柠：“……”她原以为这些少儿不宜，结果这些小朋友玩儿得更野。
不只是看，甚至要自己改，自己给自己找糖吃。
珑玉连忙把话本子捡了起来，说道：“我们没看，我们也没去想常姐姐和主上做了什么，我们是清清白白的。”
常辞柠拿着筷子的手微微顿住，珑玉这孩子一边撒谎，一边把实话全都说出来了。
她养的好孩子们，居然都会偷书看了，而且……全员都在脑补她和乔染之间的热情互动……这净水崖到底是还能不能待下去了？
常辞柠沉沉吐了一口，假装没有看到，垂眸认真看向手中的粥碗道：“吃饭吃饭。”
不转移话题还能怎么办？难道真的和她们认真探讨一下脑补的细节，这个场景，想一想就觉得恐怖。
乔染的筷子夹了一根小青菜，放在了常辞柠的碗里，常辞柠微微一愣，她感受到周围的目光刷刷地都看了过来，满都是兴奋。
她们的表现很容易理解——当我脑补的温馨有爱的画面在我面前出现，眼睛里满都是吃到了糖的满足。
常辞柠眨巴眨巴眼睛，她们是全都嗑到了，可是有没有管一下正主的死活？
乔染读懂了常辞柠的心思，上前从珑玉手中把话本子抽了出来，淡淡道：“没收。”
常辞柠微微松了口气，然后就听到罗轻尘压低了声音说道：“没关系，我那儿还有更好的，可以直接换人名代入。对了，俗世叫这个……同人文学……”
常辞柠：“……”密谋嗑糖就密谋，不要这么光明正大说出来好不好？就差扯着嗓子喊，没关系，被没收了，我们还可以写。
甚至可以量身定做，想要怎么样就有怎么样的。
————
温如玉的大军围了净水崖，美其名曰，为常辞柠讨回公道，为修真界降魔除害，口号分外响亮，正道联盟无数弟子被调遣到了这里。
岁寒练剑有些心不在焉，常辞柠明显看得出来，在这个关头，这小丫头虽然机关算尽，还是忍不住想要紧张。
常辞柠倒了杯茶，然后道：“小寒，不必练了，今日回去休息把。”
岁寒收了剑，紧张地咬了咬唇：“常前辈，我是不是……还不够好？”
思考了一下，岁寒继续说道：“我还是继续练吧，万一温如玉等下打上来怎么办？”
“不会的。”常辞柠淡淡说着，目光飘向远方，“温如玉不是毛头小子，绝不肯给妖界做马前卒，赤峰山还没有消息，他绝不会就这么攻打上来。”
常辞柠对温如玉还是有几分了解的，虽然和妖界合作，但他选择了看似兵力薄弱的净水崖，围而不攻，等的是赤峰山那边先有结果，他愿意为了除掉常辞柠和乔染冒险，但决不冲动。
岁寒皱了皱眉道：“那怎么办？若是他一直不上山，我们的准备就白费了。”
如今，净水崖早已层层叠叠布置了陷阱，而且洒满了罗轻尘研制的药粉，这药粉没别的作用，只是很有利于激发魔气。
如果温如玉体内有魔气，进入到净水崖的范围之内，就绝对不能凭借自己的修为压制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常辞柠想要的就是，温如玉在正道联盟弟子们面前原形毕露，然后由岁寒作为扭转乾坤的关键，成为溯华剑派的救世主，成为新的宗主。
溯华剑派需要新的领袖，引导整个宗门走向正途。任由温如玉折腾下去，万年基业，沉烟云的所有心血，就要毁于一旦了。
凭借岁寒的修为，和温如玉正面碰撞未必能赢，但是进了净水崖的范围之中，就算是进入了到了常辞柠的陷阱之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若是温如玉不上山，之前的一切安排，就都没有意义了。
“这简单。”常辞柠淡淡说道，“他最恨我，用我做陷阱，他绝对会上当。”
这话说得淡淡，但常辞柠却觉得心头有些淡淡惆怅。温如玉到底是她看着长大的师弟，如今最恨她，想要夺她性命的也是温如玉，说来可笑。
常辞柠捏着茶杯的指尖停滞了一瞬间，然后看到了面前那片鸦青色衣摆，纤细白皙的指尖挡了挡面前的阳光，常辞柠轻声说道：“乔大魔头，你挡住我的阳光了。”
“以自己为诱饵，你倒也想得出来。”乔染的语气有些沉，把常辞柠掌中的茶杯拿了下来道，“温如玉也恨我，我来。”
“你来？”常辞柠轻轻拽了拽乔染的衣袖，笑着道，“乔大魔头的威名不够响亮吗？你可别太小看自己了，恐怕能吓得温如玉倒退三里地。”
如今，温如玉以为乔染在赤峰山和青冥朱颜两位妖王对峙，被牵制住无法腾身，这才来围住净水崖。
若是让温如玉知道乔染在这里，恐怕围着净水崖的包围圈能够往后退三里地，毕竟，温如玉又不是没有领教过乔染的手段，他只会更加谨慎，可能永远都不上山了。
第 47 章
落日于晚风之中缓缓坠落, 霞光笼罩天边，院子里的葡萄藤上叶片繁茂，光斑从叶片之间投射而下, 落在常辞柠手上的书页上。
院子里有些寂静, 来来往往的魔都少了许多。从外看起来巡逻严谨, 但是走入小院就会觉得有些寂寥。
赤峰山那边妖界和灵渊打得火热，乔染分身乏术，灵渊魔修在数量上本就不占优势，所以净水崖防御力量弱是情有可原。
但是又不能完全摆出松懈的样子来，否则温如玉一定心存谨慎，未必肯来。
最后就刻意营造出来这幅外紧内松的样子，不过是给温如玉看的戏——净水崖防卫力量不足, 但还是全力以赴, 装出来了一副方位森严的模样。
身边的小桌子上放了一壶清茶, 散发着淡淡的茶香, 珑玉就趴在桌子的那边，百无聊赖地盯着常辞柠。
偶尔趁着常辞柠不注意，一只手就从桌子另一边伸过来，悄无声息地偷走茶壶旁边碟子里面的一块花生酥。
常辞柠的唇角忍不住轻轻扬了扬，也不制止她，一杯茶还没有喝完, 一碟子花生酥就少了一大半。
珑玉偷拿花生酥的时候还是有策略的，从各个方位，偷的很均匀, 以免盘子里出现一大片空白, 显得很突兀。
然而现在已经到了不可能不被发现的程度，因为剩下的几颗花生酥实在是太少了, 孤孤零零，像是残兵败将，尽管分布均匀，还是一眼就看出来被偷吃了不少。
“觉得无聊的话，你可以去做自己的事情。”常辞柠手中的书页翻了一页，缓缓说道，“花生酥也可以拿走，没必要在这里陪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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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珑玉摇了摇头说道，“主上说让我盯着寸步不离地跟着常姐姐，我可不能擅离职守。”
珑玉对乔染的命令简直是一种盲目信服的遵从，例如之前乔染刚刚回来的时候，让她守在净水崖，外面是鹅毛大雪，她也兢兢业业守在树杈上。
说完，珑玉还拍着胸脯补充了一句：“常姐姐你就放心吧，我可是现在净水崖的中坚力量，由我保护你，绝对是万无一失。”
珑玉神色倔强，满眼都是笃定，只是可惜唇上还沾着花生酥的粉末，所以看起来没什么威慑力，像是个故作成熟的小孩子，有些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想要捏一捏。
这么想着，常辞柠也这么做了，指尖捏了捏珑玉粉嫩嫩的脸颊，轻笑着说道：“嗯，不擅离职守，在这里守着偷吃花生酥，是净水崖偷吃的中坚力量。”
平日里，若是找不见珑玉，就去厨房找，多半就能找到。虽然现在这小丫头最敬佩的人依然是乔染，但是芦姨已经渐渐有撼动乔染地位的倾向了。
珑玉的性子天真，自小跟着乔染之后就只打打杀杀，不和外人沟通，后来就来了净水崖，实力和天赋都很强，心性却一直都是小孩子。
所以净水崖的众人也愿意都惯着她，芦姨知道她偷吃，反而会在厨房多备上一份，装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样子。
“常姐姐，你取笑我……”珑玉瘪了瘪嘴，却没有往后躲开，任由常辞柠捏了捏她的脸蛋。
只是顿了一下，珑玉似乎想起了什么说道：“常姐姐，话本子里面说什么授受不亲来着……你这样捏我是不是不太好……”
常辞柠无奈地拍了一下她的小脑袋瓜道：“小孩子不能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跟着罗轻尘学坏了。”
“没有啊，罗大夫说的那些东西，还有那些书都可有意思了。”珑玉一边嘟囔着，一边轻轻揉了揉自己的脸蛋，小声道，“捏一捏应该也没关系，主上不是小心眼的人。”
清淡的茶水顺着咽喉缓缓流入胃底，常辞柠眨巴眨巴眼睛，放在唇边的茶杯都顿住了，然后缓缓道：“你和茵茵的姐妹情是真的吗？”
“真的啊。”珑玉眼睛亮晶晶地掰着手指头数，“岁寒总是在修炼，我们俩一起吃饭，一起看话本子，一起出门采买……当然算是好姐妹了。”
珑玉掰着手指头数完，疑惑道：“常姐姐，你为什么怀疑这个啊？”
“因为我总觉得茵茵有些关键的信息没有告诉你。”常辞柠随手把茶杯放了回去，语气淡淡说道，“比如，差点儿被炖了狐狸汤什么的。”
“啊？”珑玉正准备细问，忽然感受到极为细微的空气流动之声，迅速抬起了头，下意识朝着源头看过去。
常辞柠的眸间微微沉了沉，然后拿过话本子，垂眸若无其事地缓缓翻着，压低了声音说道：“不要紧张，我们等了许久的客人来了。”
珑玉并没有找到声音的源头，听懂了常辞柠的话，小声有些怯怯地说道：“常姐姐，我的反应是不是打草惊蛇了啊……我只是下意识注意过去了。”
她虽然性子单纯，但是敏锐度极高，刚才下意识本能看了过去。若是常辞柠请君入瓮的客人，会不会被吓跑……
珑玉这么想着，忍不住有些自责。
然而却听到了常辞柠道：“没有打草惊蛇，你表现得很棒，就是这样他们才会相信，我身边除了你，就没有别的防卫人手了。”
珑玉表现出来了警觉性，但是又什么都没有发现，这才是引蛇入洞的关键。
常辞柠拿起碟子里的一块花生酥，抬手塞进了珑玉的嘴里，道：“表现很好，算是表扬你的。”
末了，常辞柠刻意扬声说道：“珑玉，别太敏感了，我们在净水崖，外面有一层一层的防线，不会有什么人来的。”
珑玉明白了常辞柠的意思，咬住口中的花生酥，像是小仓鼠一般上下点头，头上的绒花都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抖摇曳起来，笑眯眯道：“多谢常姐姐。”
徐徐的晚风吹过葡萄架，上面的叶片发出沙沙的声响，光斑在常辞柠的珑玉的身上微微摇晃，花生酥的香味似乎也融在风里。
常辞柠喂得顺手，珑玉吃得很自在，两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在落日余晖之下，显得分外和谐悠闲。
藏于暗处之人听清楚了常辞柠的话，也看到了刚才二人的互动，忍不住轻轻松了一口气。
温盟主说得对，灵渊卧虎藏龙，饶是他这么精通隐匿，都差点儿被发现。好在也只是差点儿，他对自己的隐匿之法很是自信。
一路潜行通过一道道森严的守卫，然后发现小院里的防卫并不森严，他心中有些敬佩温如玉，果然灵渊守卫力量不足，和温盟主预料得一模一样。
又看了一眼常辞柠之后，他悄无声息地潜行出了小院，一路上还不忘记下了小院各处的几处暗哨。
他现在的心情忍不住有些激动，温盟主说若是他能弄清楚灵渊的各处防卫，到时候就能救出来常前辈，他这个小人物就成了常前辈的恩人。
他忍不住想起刚才看到的场景，那在常前辈身边的少女，脸上分明有一道清晰的魔纹，就是之前情报里面灵渊那个先天魔体的少女。
而常前辈主动喂那少女，眸子里还带着笑意，分明是在虚与委蛇，为了修真界的安全与狼共舞。
他忍不住眼眶微微湿润，更是下定了决心，这次一定要救常前辈出来。
赤峰山之外，正道联盟的旗帜在空中飘扬，温如玉看着面前的地图陷入了思索。
“这里有一处岗哨，有三个小队轮流值守巡逻，每个小队七八人。这里是一处缺口，每隔半炷香会有巡逻的路过，但是并不严谨，巡逻经过之后，会有半炷香时间没有防卫……”站在温如玉对面的人，明显就是今日白日里潜入净水崖小院的人，用手指在地图上认认真真圈出来一个个地方。
说完之后，他垂下手，喉头轻轻滚了滚，语气着急说道：“温盟主，这消息可还够？能不能救出来常前辈，若是不够的话，我再去一次。”
温如玉按在桌面上的手指微微收紧，掩盖在暗色之中的眸子沉了沉，声音却依旧温和：“虽然灵渊现在防卫没有那么充足，到底是龙潭虎穴，你真的愿意再去一次？”
“为了常前辈，在所不辞。”那人的目光灼灼，躬身道，“温盟主，我等修真界弟子，许多受过常前辈恩惠，之前大势所趋，我等不敢与乔染为敌。目前是营救常前辈最佳的时机，我等修为不足，还要仰仗温盟主。”
温如玉的语气似乎是沉了沉，缓缓道：“你们当真，那么敬佩常辞柠？”
“是。”那人毫不犹豫，继续说道，“常前辈高风亮节，虽然与乔染……但那都是为了整个修真界的和平，更难能可贵……”
他现在心潮澎湃，根本没有留心到温如玉对常辞柠的称呼是全名，而不是按照惯常，称呼一声师姐。
倏忽之间，他的话还没说完，眼前就忽然笼罩上来了一层黑影，他只觉得胸口一痛，垂眸之间看到一截刀柄，短刀已经整个没入了胸膛，从心脏贯穿而过。
他的唇间忍不住流出来一串血珠，沾湿了衣领，眸子里的光彩缓缓暗了下去：“温……温盟主……为什么……”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温如玉会在这个时候对他出手，刚才他还雄心满志，想着终于能救出来常辞柠，他也算是这次行动之中的急先锋，做了些有用的事情。
可下一刻就命丧黄泉，死在了他非常信任的温如玉的手中。
温如玉把手中的刀狠狠地转了半圈，把他的心脏完全绞碎，沉声道：“因为你太爱戴她了，所有爱戴她的人，都该死。”
常辞柠在溯华剑派的时候，明明他就是宗主，常辞柠也大多时间都在闭关，可那些长老还总是说遇到事情要问一问常辞柠的意见。
后来他和常辞柠都成了正道联盟的盟主，明明是九大盟主，然而常辞柠永远都是目光中心的那一个。
再后来，他做了正道联盟的总盟主，可那些人还是记挂爱戴常辞柠，就算是他传了许多肮脏的谣言，那些人都认为常辞柠是为了修真界的和平委身于乔染。
无论如何，常辞柠永永远远都是英雄，是大家喜欢的常前辈，而他这个真正的总盟主，仿佛一辈子都生活在常辞柠的阴影之下。
他现在无比厌恶常辞柠的名字，更是无比厌恶这些依旧把常辞柠放在心里的人。他才是总盟主，他才是真正发号施令，成为千古英雄的人。
温如玉轻轻推开倒过来的尸体，用帕子一点点擦掉手指上的血渍，眸色无比深沉，现在就是他的机会，乔染不在灵渊，常辞柠身边只有珑玉那个还不成熟的小孩子。
若是以往，他或许没能力杀得掉常辞柠，可现在，他连玄夜都杀了，难道还杀不掉一个修为尽失的废人？
他踏出营帐的大门，召来几位随他而来的长老，吩咐下去道：“今日晚上就是我们上山的时机，免得夜长梦多，希望各位长老让弟子们围住整个净水崖，一只苍蝇都不要放出去。”
说完，温如玉补充了一句说道：“师姐身边那小魔头颇为难缠，到时候我会亲自出手，各位拉开些距离，免得被误伤了。”
“盟主身先士卒，我等佩服。”
“盟主说的是，今晚我们就拔了灵渊的根。”
“不愧是盟主，我等自配不如，如此高风亮节把强敌留给自己。”
温如玉听着他们的恭维，有些飘飘然，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所有人都尊敬他，称颂他。
不过，他这么说可不是为了把强敌留给自己，而是因为他从来没想过救常辞柠出来，而是要趁乱杀了常辞柠，若是他们离得太紧，难免误事。
温如玉大手一挥道：“这是我作为盟主应该做的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即可，不必宣传，不必宣传。”
除了最开始恭维的几位长老，也有几位离得比较远的长老，面露难色。
“这……”
“这有些危险吧。”
“若是当年的常前辈，自然是能够杀进杀出，保全自身的……”
“她可以，我也可以。”温如玉沉声打断了这位长老的话，缓缓说道，“师姐现在修为尽失，早已不是当年的执剑长老了。我现在是正道联盟总盟主，如何不可以？”
他微微攥紧了拳头，掌心之中暗暗有灵力涌动，其中还有一抹难以察觉的淡淡猩红色。
温如玉听不得别人说他不如常辞柠，这简直是直接戳在了他的心窝上，越发想要证明自己。
并不是他自大，他并不畏惧那什么先天魔体的小丫头，现在的他甚至可以和乔染一较高下，他可不认为现在净水崖的灵渊众魔能拦住他的脚步。
温如玉环视一圈，说道：“你们都不准插手，只在外围拦住要逃跑的魔即可，看我手到擒来那什么先天魔体。”
温如玉的语气严肃，甚至带上了淡淡的威胁意味，那些原本不赞成的长老瞬间不再敢有异议，只是垂眸称是。
他们或是心有不甘，或是对温如玉不满，都不敢说出口。之前进入正道联盟议事堂，还以为有了参与正道联盟决策的权利，所以喜不自胜。
等到真正废除了九大盟主的制度，乾坤法宗江满星带万象宗和神鹤门出走正道联盟，入境道宗玄风凌战死，如今正道联盟就是温如玉的一言堂。
所谓的议事堂，只不过是个幌子，他们只能对温如玉马首是瞻。不仅没有获得决策的权利，甚至连自己宗门的统领权都没有了。
温如玉可不是常辞柠的好性子，之前常辞柠在正道联盟的时候，从不高高在上，对他们也温温和和。
但温如玉却是经常发脾气，甚至之前还杀了几个小宗门的宗主来树立自己的权威。
既然温如玉说他可以，那就可以吧，这些长老们不想再说什么，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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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惯例，看着常辞柠喝了药之后，罗轻尘才带着自己的东西离开，顺带着留下了新的安神香。
如今常辞柠的伤势好了七七八八，夜里也不会被经脉之中的痛感刺得睡不着觉，罗轻尘特地调整了安神香的药性，早不如之前猛烈了。
乔染准备点燃安神香，却被常辞柠伸手拦住了，轻轻摇了摇头。
乔染蹙了蹙眉道：“你睡你的，睡醒了温如玉也就死了，何必在意那么多？”
“到底是我师弟。”常辞柠摇了摇头，淡淡说道，“送佛还要送到西，到时候见了师尊，我总要清清楚楚说明白，我为什么要杀温如玉，已经他是怎么死的。”
窗户还打开着，常辞柠走到窗边，能够看到外面的一片沉沉暗色，春已深，林木郁郁葱葱，在夜风之中，只能看到一层层的暗影摇曳。
乔染从旁边的架子上拿了披风，披在常辞柠的肩上，侧眸看到常辞柠依旧一片清淡的神色，轻轻攥住了常辞柠的指尖。
乔染没说什么安慰的话，但是她知道，现在常辞柠的心情不好。
常辞柠只觉得手心里被塞了什么，摊开掌心，就看到一颗圆滚滚的麦芽糖。常辞柠忽而想起之前她掌心那颗圆滚滚的冬枣。
都这么久了，乔大魔头哄人的计俩都没有任何改变，心情不好了就给塞一颗糖，用过了的招式再用。
但是常辞柠很吃这一招，心里的无尽惆怅，仿佛也被淡淡的甜香味冲淡了。
“谢谢你的糖。”
常辞柠刚拿起糖果准备放入口中，手腕却被轻轻攥住了。
乔染握着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拉到了自己面前，然后俯下身子，咬住了那颗糖果，自己吃掉了。
麦芽糖一时之间并没有完全化掉，还含在乔染的腮帮子里面，撑得一边的腮帮子鼓鼓的，灯烛之光给乔染的侧颜笼罩了一层暖色，可那表情里却分明有几分倔强的不开心。
常辞柠眨了眨眼睛，缓缓说道：“乔大魔头，我都谢过了，你又把糖抢走了，是不是有些不够厚道？”
“没有。”乔染嘴里的麦芽糖滚了两圈，含糊不清地说道，“我可没说糖是给你的，白日里我可没吃那么多花生酥，晚上吃颗糖也不过分。”
常辞柠好像明白了乔大魔头为什么这么做了，好幼稚，但是又好符合乔大魔头的人设。
白日里为了防止探子发现乔染也在灵渊，所以常辞柠没有让乔染出房门，可透过卧房的窗子，是能够看到院子里的场景的。
自然也能看到常辞柠喂珑玉时候的场景。
乔大魔头从白日里就念念不忘，一口醋吃到了晚上，非要让常辞柠喂她一口。
常辞柠有些无奈，倒是她冤枉乔染了，乔大魔头不是在用之前的老招式安慰人，而是在展示大魔头的一百种吃醋方式。
吃醋之后，牵着常辞柠的手强行喂自己，也不知道是该说更幼稚了，还是说慢慢成长了，都会自己哄自己了。
“这糖……”常辞柠大胆推测，“该不会是珑玉的吧？”
常辞柠平日里不怎么吃麦芽糖，喝完药之后都是吃蜜饯，整个灵渊，随时随地准备着麦芽糖的人恐怕就只有珑玉那个小馋猫了。
“是。”乔染脸不红心不跳，丝毫没有抢孩子糖应该有的羞耻感，“我把她一个月的糖都没收了，小孩子吃糖太多不好，需要停一停。”
常辞柠：“……”合着整个天下传言乔大魔头阴冷凶狠，阴冷凶狠的方式就是……抢小孩子的糖？
珑玉也是可怜，白日里她喂珑玉只不过是想要让珑玉不要那么紧张，免得在探子面前露出破绽，结果就这么丢了一个月的吃糖权。
乔染也是很会找人弱点了，小狐狸胆小就威胁要炖狐狸汤，珑玉嘴馋就直接没收掉一个月的糖果。
简直是绝世大魔头，再也没有这么坏的人了。
常辞柠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想要忍住，却怎么都忍不住，扶着乔染的手臂笑得花枝乱颤。
乔染抿了抿唇，轻声道：“就一个月，忍忍就过去了，不准你给她求情。”
她心里也清楚，若是常辞柠给珑玉求情，她大概是抵抗不了的，这些糖还是会回到珑玉的手里。
“不求情。”常辞柠笑着，手指轻轻摸了摸乔染的下颌道，“我家小朋友现在心情不好呢，我怎么会给别人求情？”
已是春日，但是常辞柠还是畏寒，她的指尖依旧带着淡淡的凉意，划过乔染下颌的肌肤，然后轻轻落在了唇瓣之上，缓缓按了按那柔软的唇瓣。
她凑近了些，轻声说道：“是不是委屈了？吃醋了还要自己哄自己，谁家小朋友这么惨啊？”
乔染的唇轻轻抿了抿，没有说话，习惯了嘴硬的乔大魔头，绝不肯主动说自己委屈吃醋了，只是常辞柠的指尖落来的时候，她心里就是忍不住委屈了一下。
想一想白日的场景就觉得委屈。
被关在屋子里不准出门，只能透过窗子远远看着，然后就看到常辞柠对着珑玉笑，给珑玉喂花生酥。
更耿耿于怀的是，她在窗口看了常辞柠一整天，常辞柠都没有回头看她一眼，一眼都没有，实在是委屈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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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辞柠并不担心珑玉没有糖吃，虽然被乔染没收了一个月的糖果，但是她总能用自己的方法在芦姨那里搞到各式各样的糕点。
虽然愚忠，但是珑玉不傻，会为了嘴馋钻空子。理直气壮，被禁了糖果，却没有禁糕点，吃两块糕点总没有问题。
常辞柠现在只觉得面前的乔大魔头可怜又好笑，墨蓝色的眸子里的光都暗了下去，明显委屈巴巴，又别别扭扭不肯说。
她伸手勾住了乔染的脖颈，披风撩起，也把乔染的身子包裹在了披风之中，抬头轻轻在乔染的鼻尖吻了一下道：“小朋友委屈了，刚才是自己哄自己，现在算是我哄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常辞柠的唇落在乔染的鼻尖上，她的唇也是微凉的，似乎是沾了窗户之外的寒冷夜风，如冷冷的冷玉，却有种冷玉没有的柔软。
或许是刚喝了药不久，唇间还带着微微的苦药的味道。明明是苦的，衬着常辞柠自己身上的味道，却是香甜得不得了。
常辞柠的唇轻轻压开了乔染的唇瓣，那股苦药的味道也就倾泻而来，逐渐和她口腔之中麦芽糖的甜味缓缓融合，她身上的暖意也和常辞柠身上的微微寒意缓缓融合。
常辞柠轻轻的声音擦过乔染的耳畔：“抢走了我的糖，总也得让我尝尝味道。”
披风把两个人的身形都包裹其中，常辞柠嗅到麦芽糖的清香，揽着乔染的手臂忍不住缓缓收紧。
她今日的心情本来也是不好的，现在被乔大魔头的吃醋风波搞得哭笑不得，反而轻松了不少，渐渐放松了神经，也渐渐享受这个甜味苦味交织在一起的吻。
第 48 章
小院里, 灯火都暗了下去，只有正对着大门的廊下，一盏孤灯亮着, 常辞柠坐在桌边, 手里捂着一个小小的火炉子, 火属性的灵石散发着热度，温度恰恰好。
除了手里的小暖炉，周围还放了几个暖烘烘的火炉子，手边就是温度微微烫的茶水。
披风把周身围得严严实实，隔绝了外界的寒风，常辞柠等得甚至有些困了。
月升树梢之上，忽而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常辞柠抬头望去, 一片火色连接成漫长的长龙, 在夜色之中, 缓缓朝着小院靠近。
远处暗影起落，有一身着紫衣的魔为首，走到了常辞柠面前道：“常前辈，我们按照您的吩咐，稍微抵抗，然后就撤回来了。”
他衣袖断了半截, 上面明显还有浸透出来的血色，气息也有些起伏不定，很明显不是他所说的稍微抵抗。
她今日是为了杀温如玉, 不是为了引发灵渊和正道联盟的战端, 也不想看到太多无谓的牺牲，所以吩咐下去让灵渊的魔做做样子就放行。
可很明显, 这些魔并没有听她的。
紫衣魔意识到常辞柠的目光停留在他的手臂上，不动声色地往背后藏了藏，容色之间有些惴惴不安：“瞧我这脑子，带着一身血气，是不是吓到常前辈了……”
常辞柠轻轻抬起眸子，顿了片刻，缓缓说道：“你们好像是对我有些误解。”
“啊？”紫衣魔忙不迭摇头道，“没有啊，我们都爱戴常前辈，知道若不是有常前辈，我们现在哪能有这么安稳的生活，怎么会对常前辈有意见？”
“我不是说有意见……”常辞柠思索了一下措辞，继续说道，“我觉得你们都把我当做是脆弱的琉璃人了……”
她不过是在这里等一等温如玉，乔染就又是暖炉，又是茶水，又是披风，恨不得在廊下盖出来一间屋子来。
现在眼前的魔，还会担心血气会不会吓到她。
或许是上行下效，乔染的反应太过剧烈，所以引得整个灵渊都觉得她脆弱不堪，只适合高高供在云端了。
其实不然，如今只差最后一次行针接经续脉，常辞柠体内的经脉破损基本上都已经愈合，甚至能感受到一股一股缓缓流动的细微灵气，倒是没有那么脆弱。
常辞柠的目光从紫衣魔和他身边的几个魔身上扫过，大多都透着血气，带着伤。
紫衣魔露出个憨厚的笑容，解释道：“我们也是想着，若是就这么轻易放正道联盟的那群人进来了，难免让他们心生疑惑，不如直接交手，引进来才万无一失。”
说完，他继续补充道：“还有小院附近的暗哨，都在计划之中被正道联盟的人‘除掉了’，他们现在应该没有戒心，只想着冲上来把我们一网打尽了。”
常辞柠当然懂得这个道理，演戏要演得像，才能保证温如玉毫无顾忌地一脚踏进陷阱。
灵渊这些魔如今表现出来的忠心也让她心中忍不住微微一动，正道联盟各村异心，说起来是名门正道，倒不如这些性子暴躁却单纯的魔头。
明知会受伤，可还是完全配合，只为了现在最完美的结局，让温如玉毫无退路地一脚踏进来。
常辞柠看了一眼罗轻尘的窗子，没有灯光，一片暗色。
罗轻尘知道今晚温如玉会来，但似乎完全不放在心上，给常辞柠诊完脉就回去睡了。
常辞柠说道：“珑玉，去把罗大夫叫起来，干活了。”
紫衣魔怔了一下，连忙道：“常前辈，没关系的，都是小伤，不用惊扰罗姑姑，要是惹得她不开心了，就不好了。”
在黑暗之森的时候，医者稀少，他们受了伤，多半都是不管不顾，后面慢慢就好了，所以身上多半都有些除不掉的疤痕旧伤，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罗轻尘在乔染和常辞柠面前已经有所收敛了，可还是经常流露出来不好惹的暴脾气，在这些魔面前就更是不给面子了。
所以灵渊众魔提及罗轻尘，总是忍不住带了些微微的怯意。
“她睡不着的，只管找她就是。”常辞柠的语气淡淡的却分外笃定。
这么热闹，偏偏罗轻尘熄了灯，她说是休息，但是今晚净水崖哪有人睡得着的？罗轻尘分明是在躲什么。
罗轻尘被珑玉从屋子里拽出来的时候，衣衫整整齐齐，轻纱宽袖曳地长裙上坠着的一层层碎碎的晶石如繁星烁烁，发髻甚至都没有丝毫散乱。
珑玉拽着她的手臂，连拖带拽，卯足了劲儿：“罗姑姑，我刚才进去的时候，你分明是在装睡，根本就没有睡着……”
“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珑玉，你现在都已经不把罗姑姑放在眼里了？我说睡了就是睡了……”罗轻尘也卯足了劲儿抵抗，甚至单手扒住了门框。
但终究，罗轻尘医术超然，修为却不敌珑玉，被强行拽了过来。
罗轻尘看到廊下的常辞柠，面色气呼呼地，拂袖坐下来道：“你们这一个个的，一点都不知道尊重医者，一点都不尊重救命恩人。”
常辞柠笑吟吟亲手倒了杯茶水，递到罗轻尘手边说道：“这杯茶给罗大夫赔罪，消消气，消消气，瞧你现在都快气成河豚了。”
“河豚？”罗轻尘一瞪眼，“怎么能用那么丑陋的生物来形容我，我就算是生气，也貌美如花。”
珑玉眨巴眨巴眼睛，小声说道：“罗姑姑，你居然这么在乎外貌啊，我之前没有听说过啊……”
“她当然在乎。”常辞柠给珑玉塞了块糕点，缓缓说道，“若是不在乎，怎么会日日花枝招展，就算是在黑暗之森里也轻纱锦衣，满头珠翠？分明是在乎到了极致。”
罗轻尘被说中了心事，并没有说话，只是端起茶杯，闷声一饮而尽。
明明是一杯茶水，被她喝出来一股喝闷酒的感觉。
只是茶水微烫，惹得她忍不住倒吸了两三口冷气，吐了吐舌头道：“你们准备茶水能不能尽心一点，这是想烫死谁？”
“喝茶是要小口慢品，微微烫一些，才能激发出来茶香四溢。”常辞柠单手放在几案上，托着下颌，睫羽轻轻扇动，缓声道，“罗大夫，你心不静。”
“哪有什么心不静，就是夜里睡着被你们吵起来，心情不好罢了。”罗轻尘否认，但是眼神却明显不敢和常辞柠对视，有些微微躲闪。
“依照你的医术，想要消掉脸上的伤疤并不是难事，你明明很在乎容貌，却一直留着它……”常辞柠的指尖轻轻叩在脸颊边上，一下一下，一边思索着一边说道，“我记得你之前还说过阿染口是心非是臭毛病，结果你今天倒是这么口是心非，如此反常。”
“没有。”罗轻尘连忙制止了常辞柠接下来的话，站起身道，“伤患在哪儿？我忙着治伤，没空和你在这里玩儿推理游戏。”
珑玉擦了擦唇边的糖霜，眼睛里满都是疑惑：“常姐姐，我怎么觉得罗姑姑今天有些不对劲儿？”
“她不肯说，就随她吧。”常辞柠低眉饮了一口手中的茶，似是漫不经心说道，“逃避是一时的，在乎的事情，终究是要去面对的。”
火海连成的一片亮色在距离净水崖小院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停住，几个身影起落之间，朝着净水崖小院而来，为首之人衣摆随风猎猎摆动，正是温如玉。
他手中握着一把长戟，上面灵气涌动，长戟的尖端，透着震人心魄的锋锐之气。
遥遥的，他就看到了常辞柠。
常辞柠也抬起眸子，站起身来，站在廊下，抬眸看着温如玉，唇部微启，轻声道：“师弟，好久不见。”
温如玉并不意外会见到常辞柠，暗哨全都被拔掉，净水崖的防线全部被除掉，常辞柠也不傻子，若是现在还没有反应过来，也不配做了那么久溯华剑派的执剑长老。
常辞柠神情淡淡，廊下的孤灯照在她身上，拉出一条斜斜长长的影子，霜色的发丝落在月白色的披风上，衬出一身处变不惊的气度。
分明全无修为，周身灵气单薄到几乎没有，可那双清清浅浅的眸子看过来的时候，仿佛依旧是那个天资卓著的常长老，温如玉忍不住有一瞬间的晃神。
他前进的步子停住了，小心打量了一番周围的环境，一切都和白日里那归来的探子说的一模一样，似乎没有出什么差错。
温如玉在心中想了几个来回，如今乔染被牵制在赤峰山，净水崖之中灵渊的防卫力量也不充足，若是他放在常辞柠的位置，实在是想不出破局之法。
他攥着长戟的手指微微收紧，眸间缓缓沉下去，他只能想到一种可能——常辞柠是在吓唬他，亦或是，想要亲自出面说服正道联盟的弟子临阵反戈。
于是，温如玉朗声道：“师姐，如玉带人来救你了，正道联盟都知道你的牺牲，现如今是被灵渊逼迫，你不必阻拦我们，拼尽一切，我们今天也要拿下净水崖。”
好一个理直气壮，常辞柠抬眸静静看着他，轻轻笑了笑，道：“温如玉，你如今倒是长进了。”
温如玉沉声缓缓道：“那是当然，我给师姐的惊喜，还多着呢……”
“什么惊喜？”常辞柠语气波澜不惊，“小时候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真以为你的第一是靠自己的本事拿到的？那只是我不屑于和你争抢罢了。”
珑玉忍不住问道：“常姐姐，什么第一啊？”
“溯华剑派年轻弟子大比的第一，还有试剑大会的第一，金丹试炼的第一……”常辞柠道，“温如玉都是第一，只可惜，我一个都没参加过。”
她的志向不在于成为宗主，也从不在意声望，从小到大，宗门之内能推的比赛就推，能让温如玉出面的就让温如玉出面。
一方面，是她真的不在意，另一方面是她想让温如玉早早在宗门之内扬名，以便于顺顺利利接替宗主之位。
温如玉也是有过一段时间巅峰期的，只是太短太短，后来常辞柠出山，不过是几次出手，整个宗门都把目光转向了常辞柠。
常辞柠才是万年难出的天才，是整个宗门冉冉升起的新星，温如玉这个内定的下一任宗主，一下子就成了皎皎明月之侧，不引人注目的小小星子。
常辞柠总是让着温如玉，却不曾想，温如玉心里早就耿耿于怀，于他而言，若是没有常辞柠，他的人生本该是一帆风顺的。
“师姐，何必贬低我？”温如玉的声音冷冷的，却继续缓缓说道，“我知道师姐是为了我好，今日不想我以身犯险来救你，但若是我真的退了，我一定会后悔一生，无颜面对师尊。”
温如玉当然后悔，只不过他后悔的是在乔染没有归来之前的九年，他没有彻底狠下心杀了常辞柠。
当时他以为常辞柠就此修为散尽，终老在净水崖，他有的是时间，慢慢瓦解正道联盟弟子心中对于常辞柠的崇拜，慢慢取而代之。
在那九年里，他没来过净水崖，也早就不把常辞柠放在心里了，只不过是个废人而已，不值得他费心思。
只是乔染归来之后，一切都朝着他把控不了的方向发展。
乔染没有杀常辞柠，甚至出面维护常辞柠，甚至为了常辞柠给他下了禁制，差点儿要了他的性命。
温如玉才发觉，他没有时间了，除掉乔染，除掉常辞柠，斩草除根，否则未来的一切真的要超出他的控制了。
常辞柠忍不住高看了温如玉一眼，她故意戳温如玉的痛处，想要引发温如玉的怒意。
没想到温如玉现在真的是长进了，如此情况之下，还能强压住心中的不满，不忘在正道联盟的弟子面前营造出师门情深的模样。
之前不管温如玉传了什么谣言污蔑常辞柠，但他自己始终都没有亲自出过面，别人也不知道谣言的源头。
此刻看到这一幕，真真是要感叹一句师姐弟情深了。
师姐为了不让师弟以身犯险，情愿被魔控制在掌心之中，在此刻仍然怀念过往。
师弟为了救师姐，拼尽一切，身先士卒，勇闯魔窟。
真是可歌可泣，比之前常辞柠委身于乔染的话本子剧情更加可歌可泣，就连常辞柠这种老书虫，都忍不住为这样的剧情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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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提是，她不是局中人。
如今她是局中人，只觉得温如玉营造出来的这番假象，有些让人……恶心。
常辞柠清浅的眸子里像是一望无际的潭水，唇角微微扬了扬，缓缓说道：“温如玉，之前你比不过，现在也比不过我，只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末了，她缓缓补充道：“对了，你手中的长戟也是我不要了，师尊才给你的。毕竟有了流光剑，我可看不上这把长戟……”
常辞柠话音未落，只觉得迎面就是一阵凌厉之风，温如玉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执长戟上前，厉声道：“师姐，我这就杀了你身边的魔头，救你出来。”
他的第一是常辞柠让给他的，宗主之位是常辞柠让给他的，就连手中的长戟都是常辞柠不要的……这本就是他心中最痛的点，此刻是真的再也压不住怒意了。
他眸子里一片戾色，不管之前如何，只要今日常辞柠死在这里。乔染和青冥不死不休，他也能寻找机会从中解决掉乔染和青冥，之后他就是整个修真界的统治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就是第一，以后再也没人敢在他面前高高在上，也不会再有人敢提起常辞柠的名字。
他的长戟朝着常辞柠身边的珑玉刺过来，但只有在温如玉对面的常辞柠和珑玉能感受到，那凌厉的杀意，分明是朝着常辞柠而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跟在温如玉背后的众位长老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还是纷纷停住了脚步，转而去控制其余灵渊的魔头，毕竟之前温如玉警告过他们不准上前。
常辞柠立在那里，一步都没有往后移动，只是看着长戟的尖端在眼前缓缓放大，她唇角扬了扬，轻声道：“师弟，你还是上钩了。”
温如玉为了方便“错手”杀死常辞柠，威胁那些长老不准上前，如今突然冲出来，已经和后面的正道联盟弟子和长老们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锋锐的银色剑锋划破漆黑的幕布，凌空而来，和长戟的尖端直接相撞。
叮的一声，岁寒执剑在空中凌空腾身，卸掉手中的冲击力，看着温如玉的眸子却是一片沉寂。
“岁寒，你是我溯华剑派的长老，如今竟然成为了灵渊的走狗。”温如玉厉声道，“如今我要替溯华剑派清理门户。”
“温如玉。”岁寒的语气很是平淡，却伴随着灵力扩展到四面八方，“你低头看看自己，魔气四溢，怎好意思说别人是魔修的走狗？”
温如玉怔住，周围所有的正道弟子也都怔住，无数目光朝着温如玉而来。
他握着长戟的手中缓缓散发出来猩红之气，长戟的尖端魔气狰狞，像是一只只利爪，温如玉置身魔气之中，发冠崩裂，眼眸漆黑，完全就是真正的魔。
和温如玉聊了这么久，就是为了拖延时间，拖延着等温如玉体内的药效发作。
罗轻尘在整个净水崖都撒了不少药粉，这药粉对于修士是没有任何作用的，却能够激发魔修体内的魔气。
对于魔来说，这并不是毒药，反而能让他们的实力更加完美地发挥出来，只是对于温如玉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他压制不住体内的魔气，彻底在正道联盟的弟子面前暴露了。
而且，温如玉的魔气并不是来源于他自身，他体内是灵气，在药力的加持作用之下，灵力与魔气相互碾压，让温如玉根本没办法控制体内的力量。
岁寒虽然神色淡淡，但是握着剑柄的手却忍不住微微发抖，虎口之中一滴滴鲜血滴落下来。
温如玉的实力本就比她强，她完全不是温如玉的对手。
如今温如玉在药物的作用之下实力大减，她却依旧是落于下风，已经受了伤。
但是她记得常辞柠的话，无论如何都不能退，要正面挡住温如玉的攻势。
虽然她也不清楚自己拿什么去赢温如玉，但是她有一种对于常辞柠无与伦比的信赖。
正道联盟的长老和弟子们正准备上前，忽然眼前一花，狰狞的魔气如同牢笼，遮住了月色，在他们和温如玉之间硬生生隔断开来。
漆黑的墨色之中，有一人影从林间的墨色之中缓缓走出来，走到光影之下，一双墨蓝色的眸子缓缓抬起：“诸位，还是袖手旁观吧。”
“乔染……”
“怎么会是乔染？她不是在赤峰山吗？”
“温盟主说妖界已经和我们合作，怎么会……难道是温盟主骗我们？”
那道魔气的阻断并不是非常坚固，可是从头到尾，这些正道联盟之人满眼忌惮，竟然没有一个人上来尝试能不能打破这道隔断。
乌合之众，乔染心中叹了一句，难怪温如玉这一路顺风顺水，这些正道联盟的人现在恐怕满脑子都是保全自身，没有任何人敢于上前做出头鸟了。
岁寒转瞬之间已经和温如玉过了几十招，招招落后，胸膛之内灵气翻涌，掌心之中已经是血肉模糊一片，眼前一片片黑色飘过，却一步都没有退。
又是一剑划过，剑锋刺破了温如玉肩头的衣料，岁寒也没有收剑的余地，长戟刺入上臂，鲜血淋漓而下。
就在血色浸染的瞬间，岁寒手中的长剑忽然绽放出来一道银色的光芒，凛凛剑气冲天而起，直逼天边的灼灼月华。
岁寒轻轻呼了口气，低声道：“流光……”
“是流光剑。”人群之中自然有人认得出来，“流光剑认主极难，居然认了这小姑娘为主。”
“按照溯华剑派的规矩，能够认主流光剑，就是宗主，世世代代，流光剑都是宗主的佩剑。”
神剑有灵，如此场景倒是可笑，明明温如玉才是溯华剑派的宗主，可现在却一身魔气，站在流光剑的对立面。
常辞柠攥着手中暖炉的手紧了紧，然后缓缓松开，眉眼之间忍不住有些松了下去，提在嗓子口的那口气也缓缓松了下去。
她想过，若是岁寒不能激发流光剑，会由乔染和珑玉出手击杀温如玉，然后推岁寒上位溯华剑派宗主，只是如此，岁寒威信必然不够，只是下策。
如今，岁寒在众目睽睽之下成为了流光剑的主人，剑气加持之下，再加上她的安排，岁寒能够亲手击杀温如玉，踩着他的血走上那个位置了。
流光剑的剑芒一时挡住了温如玉的攻势，岁寒的压力松了不少，就在此刻，她忽然感受到一股冷如冰霜的气息。
一股力量注入她的后心之中，冷冷的声音传过来：“别慌，接受我的力量，用流光剑戳进温如玉的心脏里面，记得，你只有一次机会。”
岁寒捕捉不到声音的来源，对于这个声音却无比清晰，是扈修的声音。
这一击是汇聚了扈修和岁寒两个人力量的一剑，或许是因为扈修一直指导岁寒修炼，岁寒对于她的力量没有半分抗拒，下意识就选择了相信。
那长戟尖端寒芒毕露，岁寒抿了抿唇，丝毫不避。长戟从她的右胸穿胸而过的同时，她把剑刃送到了温如玉的胸口之前。
就剩最后一丝距离，岁寒却一丝一毫的力气都没有了，现在面对温如玉，对她来说还是有些勉强。
一只微冷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背，连同剑柄和她的手一起紧紧握住，用力刺进了温如玉的心脏之中。
岁寒的意识逐渐朦胧，最后一瞬间，她听到扈修的声音：“小丫头，这次很不错……”
扈修很少当面夸岁寒，最开始对岁寒缠着她练剑，甚至是有些抵抗的。
扈修忍不住想起那个倔强在月光下练剑的少女，唇角忍不住轻轻笑了笑，她很欣赏岁寒的毅力、天赋还有……野心。
扈修也是个有野心的人，她志不在地位，而在于武道。她永远会欣赏那些，为了心中的目标一往无前的人。
扈修收回手，身影消失在暗色之中。今日她只是常辞柠安排的暗棋，不方便露面。
之前甚至岁寒都不知道她的存在，因为如果岁寒少了那份一往无前，很有可能就没办法得到流光剑的承认。
乔染狰狞的魔气挡住了正道联盟弟子们的目光，他们只看到银色的剑光闪过，两道身影从天边坠落。
岁寒的伤口虽然狰狞，但是依旧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气息，而温如玉直直坠落而下，身上气息全无。
正道联盟的总盟主就这么死在了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手里，四下静寂，目光都落在岁寒剑刃上的银光上，尽管那流光剑看起来不完整，但那确确实实是流光剑气。
这天下，要变天了。
可就在此时，几乎没人留意到，温如玉最后气息消失的时候，手中一抹暗色飞出，径直朝着常辞柠的脖颈而来。
温如玉的眸子里的光彩熄灭了，但仍有些残余的疯狂——他绝不会输给常辞柠，就算是死，他也得拉着常辞柠一起下地狱。
他动手很是决绝，然而那暗色到了常辞柠面前的时候，珑玉还是反应过来，下意识搂住常辞柠转了半个身位。
那暗色擦着珑玉的脸颊而过，带起一抹血色。
珑玉疼得嘶了一声，面色愤愤：“卑鄙小人，这个时候还想着暗算。”
末了，珑玉洋洋得意说道：“常姐姐，我就说有我在你身边，绝对是万无一失。”
那暗色钉入廊柱之中，是一柄漆黑色的小飞刀，刀刃上一片幽蓝色，明显是淬了毒。
罗轻尘轻轻嗅了嗅上面的味道，面色微微沉下去：“刺心草的味道……”
珑玉听到，吓得瞬间弹了起来：“完了完了，是剧毒吗？我是不是要死了？罗姑姑，我还年轻，我还不想死啊，我还没有吃尽天下糖果，我怎么能死呢？”
罗轻尘无奈道：“是剧毒，若是刺到你常姐姐身上可能比较麻烦，但是对你来说没有任何威胁，你有修为在身，把毒逼出来就行，死不掉。”
“还好还好。”珑玉拍了拍胸口，嘟囔道，“那你怎么面色这么严肃，把我吓坏了。”
“因为刺心草只在罗刹谷之内生长，那是毒王谷的地盘。”常辞柠顿了一下缓缓说道，“毒王谷如今归入正道联盟，罗大夫今晚这么反常，是怕见到毒王谷的人？”
毒王谷擅长用毒，罗轻尘医术无双，看似是对立的两端，但是分明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第 49 章
岁寒坐在屋子前面怔怔晒着太阳, 看着远处层层山景，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穿了身竹叶青色的衣衫，墨发用一根同色的发带高高束起来, 发尾垂坠而下, 发带上装饰的青玉珠子和丝带混在发丝之中, 显出几分飒飒的英姿。
正道联盟的总盟主本身就是魔修，这件事已经足够让正道联盟的弟子们震惊，而之后温如玉又死在了岁寒手中，一时之间有些群龙无首。
这个时候是岁寒回归的好时候，她手握流光剑，乃溯华剑派正统，祖祖辈辈都是溯华剑派骨干, 留下过汗马功劳。
可此时, 岁寒竟然有些舍不得。
明明最开始她就是为了流光剑而来的, 她修习剑道, 自然想要追逐剑道的最高峰，流光剑就是剑道巅峰。
可如今流光到手，她也是时候离开了，她只觉得握在手中的流光剑有些烫手。
茵茵、珑玉、白越、罗轻尘还有扈修……这些人本是她不会放在心上的人，如今她脑海中却总是忍不住浮现出来一起相处时候的样子。
饭桌上的争执不休，和茵茵她们的追逐打闹, 还有那枚在她手中总是给她带来霉运的骰子，她这段时间很快乐，甚至有很多时间, 她都忘记了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
扈修单手拎起来一把椅子, 放在了岁寒身边，坐了下来。
她只穿了件干活拔草的时候穿的那件麻衣, 发髻用一根木簪子挽起来，一副非常随和从容的打扮，可在她身上，却并不随和，而显得冷冷的，面无表情，冷如冰山。
扈修为人就是如此，除了痴迷修炼，她再没什么在意的事情，周身气势总是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冰霜寒气，冷冷的气息之中还透着淡淡的杀气。
“在想最后那一剑？”扈修淡淡道，“温如玉修为比你强，修炼的时间比你长，倒是不必挂怀。”
岁寒转过头看向扈修，眨巴眨巴眼睛道：“扈统领很少夸我，是不是忽然觉得我这个小尾巴还不错？”
岁寒总是抱着一把剑追在扈修身后跑，因此也被灵渊众魔戏称为扈修的小尾巴，扈修听到了这个称呼也不在意，后来就逐渐叫开了。
温如玉的长戟刺入她的胸膛之中，几乎要了她半条性命，尽管罗轻尘妙手回春，她现在面色上依旧没有几分血色，显得单薄憔悴，和平日那种朝气蓬勃的样子有些不同。
岁寒靠在椅背上，轻声道：“扈统领，我以后不会再黏着你了，你开心吗？”
扈修顿了一下，然后缓缓说道：“开心，世界终于安静了。”
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还有，没人敢拔我的杂草的。”
岁寒：“……”她原以为扈修至少要客气一下，表达一下对她的不舍之情，不过，扈修就是扈修，如此才是她熟知的扈统领。
而且，扈修似乎对那堆杂草有种偏执，甚至在她的心里，那堆杂草的价值远远超过了身边人的价值。
于是岁寒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好吧好吧，没人在乎我，我现在就收拾收拾走，免得正道联盟里面再生波澜，伤重死在路上也活该。”
扈修静静地听她说完，容色不该，然后站起身道：“好，你走吧。”
惜字如金，言简意赅，没有留恋，无比绝情。
岁寒：“……”明明她见常前辈在乔染面前用这一招的时候，百试百灵，怎么到了她，就是一次又一次撞上冰山？
顿了一下，岁寒说道：“扈统领，若是你，是不会用这种方法亲近常前辈，然后取得流光剑的吧？”
“我不需要。”扈修的语气淡淡的，“破铜烂铁，亦或是神兵利器，对我来说都没什么两样，最重要的自己。依赖外物，最后也会被外物所困。”
说完，扈修补充道：“你别误会，我不是在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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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开始说完，岁寒还没觉得她是在说自己，这么一补充，忽然觉得讽刺意味足足的。
不过岁寒也知道，惜字如金的扈统领一下子说了这么多，明显不是瞧不起她。扈修压根就不搭理瞧不起的人，只是说出口的话总是变了味道。
归根结底只有一个原因——冰山的情商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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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努力的。”岁寒转向扈修的眸子里亮亮闪闪的，就像是她第一次挑战扈修时候那样，眸子深处满都是少年意气，“下次见你，我要正面打败你。”
“那你还得努力。”扈修并不因她的战意，有任何委婉，淡淡地说出了残酷的真相。
岁寒：“……”听起来很难听，但的确是真的，和扈修比起来，她还差一些。
和温如玉那一战，她是靠着流光剑以及扈修的力量取胜的，最后甚至是扈修握着她的手腕补了一剑，若不是扈修，她绝对就输了。
与扈修相处这么久，她从来没有那么近距离和扈修接触过，以往就算是她对招失了平衡，要摔下去，扈修都是会挪开，冷眼旁观她正脸着地。
可就在长戟穿胸而过的瞬间，岁寒感受到了扈修怀里的温度和气息，扈修这次没有冷眼旁观，而是轻轻拥住了她。
扈修身上是冷的，或许是因为她冰山的气质，也或许是因为她总是带着的杀气，让人觉得冷。
可那一瞬间，岁寒居然觉得有些淡淡的安心，虽然不知道扈修和温如玉到底谁更强，可那一瞬间，她虽然被长戟穿胸，却有种尘埃落定的安稳之感。
扈修沉默了许久，最后缓缓说道：“我在黑暗之森许久，没别的收获，只有一句话想说，最可怕的不是阴险诡谲的小人，而是袖手旁观的好人。”
岁寒怔了一下，眸子里有些意外，她倒是没想到，向来不与人沟通的扈修，今日居然主动和她说了这么多。
扈修是懒得去思考阴谋诡计，但能在黑暗之森活下来，就足以证明她不是傻子。她知道岁寒回到溯华剑派之后，就只能靠自己了。
修真界有阴险诡谲的小人，但那些都不足为虑，只要有实力，小人只是乱蹦的蚂蚱，迟早要死。
但是身边那些袖手旁观的好人，独善其身的君子，才是真正可怕且让人心寒了，只需看看常辞柠就知道，有些人表面上热忱，其实自私，平日里道貌岸然，满脑子都是自私自利。
扈修不想让岁寒成为第二个常辞柠，被伤了心之后，还要慢慢地自我疗伤。
扈修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说这么多，只是可能，她心里忽然想起了那个倔强练剑的小姑娘，鬓边发丝被风吹起，满目少年意气，心中只有剑道。
那双眼睛很亮，或许常辞柠之前也有那么亮闪闪的眸子，它不该湮灭在人心的波折算计之中。
常辞柠就在不远处，低头翻着手里的书页，心不在焉地把扈修和岁寒的对话全都听得清清楚楚，嘴角忍不住扬起淡淡的笑容。
这两个人，情商都不高，各个都是武痴，连相处之道都不懂，说话都是这么干巴巴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此一别，不知何时相见，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她们明明才是最缺少罗轻尘助力的。
可罗大夫这几日心情不好，连常辞柠和乔染的瓜都不来吃了，就更没心情来管岁寒了。
一只手落在常辞柠手上的书页上，想要把她手中的书合上，常辞柠眼疾手快，迅速护住了手里的书，抬眸道：“乔大魔头，你很不讲礼貌。”
“又是千里魔国的资料……”乔染蹙了蹙眉说道，“是我前两天买回来的话本子不好看吗？”
常辞柠之前熬夜看话本子，乔染担心她眼睛太累，所以偶尔会拦着她不给看，但是压根拦不住。
现在乔染反而开始担心常辞柠不看话本子了，她的注意力全都转移到了千里魔国之上，比看话本子更加费心神。
温如玉虽然死了，但是他体内的猩红色魔气一直找不到来源，那魔气非常精纯，就算是魔窟，也只有最深处才能形成。
很明显，温如玉的死不是结局，反而像是一把钥匙，缓缓打开了一扇未知的大门。
而常辞柠之所以一直把千里魔国放在心里，是因为处于对乔染的担心。
乔染不想她这么费心神，然而也拦不住，只好想办法曲线救国，买了很多话本子，让常辞柠转移一下注意力。
都是乔染精挑细选出来的，常辞柠之前所说的——成年人应该看的东西。
“好看。”常辞柠眨巴眨巴眼睛，拿起千里魔国的资料，露出下面的话本子，眼睛亮亮的，“劳逸结合，看十页资料，就看一页话本，充满干劲儿。”
说完，常辞柠说道：“刚看完十页，我要奖励自己一页了，你别说话，别吵我。”
于是，常辞柠低下了头，丝毫不理会站在身边连位置都没有的乔染，全身心投入到了自己的话本事业之中。
说实在，常辞柠甚至已经觉得自己自制能力很强了。若是自制能力不强的人，看完一页根本停不下来，那就是看十页资料，奖励一整本话本。
坚持看书太难，但是坚持看话本就很容易。
这一页的结尾，刚好落在女将军被追杀，误入一妙龄女子的闺房。
常辞柠的指尖在书页上顿了顿，最后沉沉呼了一口气，毅然决然地用资料把话本压住了，她是个有自制能力的人，决不可因为对剧情的好奇丧失原则。
只是盖上去之后，常辞柠还是有些心有不甘，只觉得眼前资料里面的字都在眼前乱飞，一点都看不到眼睛里面去。
指尖忍不住轻轻翻开了书页，斜着眼睛朝里面看过去，轻声嘀咕道：“我就看半页，透支半页应该没关系的。”
霜发的发丝顺着她的动作微微垂下，她歪着头从书缝里看进去，这个角度明显看起来并不方便，但她并不把资料拿开，似乎是这样偷看更加心安。
不是不工作，只是在工作的间隙放松了一下下而已。
女将军为了怕那女子惨叫，伸手捂住了那女子的嘴巴，女子性子烈，张口咬住了女将军的手指。窗外人影幢幢，女将军没办法，搂着那女子压入到了床榻之上。
剧情发展很快，很刺激。常辞柠清清浅浅的眸子亮着，侧着头，睫羽似乎都忘记了扇动，很久才飞速上下合上一次，像是不知餮足的小动物。
明明说了只看半页，还是被勾着看完了一整页，回过神来之后，迅速把话本子合上了，小声道：“好了，到此为止了，不能继续了。”
乔染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道：“若是想看，就继续看下去。”
“不行。”常辞柠毅然决然摇头，“我可不能做没有原则的人。”
“那行，就休息一会儿吧。”乔染说这，把椅子拉到常辞柠身边坐下，伸手轻轻握住了常辞柠的指尖。
一只手被握住，常辞柠也没办法继续翻看资料了，只好也顺着椅靠半躺了下去，轻声道：“那去了那么久，有什么收获吗？”
“毒王谷之内，的确有一处魔窟入口，温如玉去过毒王谷。”乔染说道，“只是如今毒王谷依旧是正道联盟的地盘，我们不好直接去看。”
千里魔国如果和修真界真的有可以连通的通道，多半就在魔窟之中，而这一处魔窟瞬间就变得可疑起来。
常辞柠回忆了一下，然后缓缓摇了摇头：“我倒是没去过毒王谷，恐怕是不能提供什么有效的讯息了。”
常辞柠顿了一下，然后看向乔染问道：“还有罗大夫呢……”
毒王谷和罗轻尘，常辞柠总觉得里面有罗轻尘不肯说的事情，若是没牵扯到魔窟还好，现在牵扯到魔窟，就不算是罗轻尘的私事了。
“曾经毒王谷有个惊才艳艳的少谷主，除了用毒一流，医术更是一绝。”乔染缓缓说道，“只是后来她就消失了。”
“是罗大夫？”常辞柠下意识问道。
“应该不是。”乔染缓缓说道，“毒王谷世世代代血脉相传，并不姓罗。”
乔染补充说道：“不过我倒是打听到那少谷主消失之前的事情。少谷主的侍女为了学习医术，剖解普通人和修为不高的修士研究药理，因为手段血腥残忍，被投入了黑暗之森。”
“怎么会？”常辞柠下意识道，“罗大夫虽然脾气不好，但不是这样性格的人。”
罗轻尘嘴上总是不饶人，但是无论是灵渊的魔，还是妖界的妖，找到她医治的时候，她嘴里骂骂咧咧，手里却尽心尽责。
看似是个不好惹的人，实际上常辞柠能看得出，罗轻尘有一颗医者的仁心。怎么看都不像是剖解活人做研究的狠心之人。
乔染点头道：“我也是这么觉得，恐怕是别有隐情。”
“只是你手中的魔影石不够，否则就能直接看到当年的真相了。”常辞柠思忖了片刻，抬头说道，“咦，对了，如今妖界和灵渊没有打起来，青冥和朱颜好像都没有事情做……”
妖族皮糙肉厚，实在是干活的一把好手，青冥带着狼狮虎豹挖魔影石的速度，丝毫不比乔染亲自去慢。
常辞柠心中的算盘珠子拨得飞快，她给妖界指明了发展前景，青冥无论如何都要报答一下。
而且青冥也是想亲眼看到当时温如玉是如何杀了玄夜的，也就是说青冥也希望尽快找齐魔影石。
常辞柠也和青冥在赤峰山相处了一段时间，对他有一定了解，虽然现在青冥基本上认同了凶手是温如玉，但是他本质还是头犟驴，这个认同里面还是会有疑问。
常辞柠也很好奇，温如玉到底是如何无声无息杀了玄夜。
无论如何，玄夜身处妖皇殿之中，总不能连求救的机会都没有。或许温如玉用了一些手段，和千里魔国有关的手段。
事关千里魔国，常辞柠就不得不重视。
在魔影石这件事上，妖界和灵渊达成了一致，妖界这么多壮劳力，不用白不用。
乔染顿了片刻，说道：“你算盘珠子打得太响了，恐怕妖皇殿现在都已经听到了。”
青冥没有听到算盘珠子，他还在忙着妖界之内的制度改革。
如今时间尚短，却依旧颇见成效，那些原本养尊处优的高等血脉拥有者，各个自危，拼了命修炼，那些原本地位低下的妖，挤破头要表现。
妖界本是一潭死水，硬生生被搅成了一滩浑水。现在虽然混乱，但是混乱过后，妖界的实力将有大幅度提升。
青冥看着眼前欣欣向荣的场景，心里满意，然而身处妖皇殿，总觉得背后一阵阵冷风吹过去，就像是被人惦记了一样，而且被惦记的不是什么好事。
慵懒的日光，晒得人周身暖暖的，常辞柠一边计算着妖界挖魔影石的速度，一边闭目养神。
她的五官笼罩在阳光之中，霜色的发丝垂落在膝盖上的书页上，微微挡住墨色的字迹。微微扬起的脖颈也暴露在日光之下，白皙之中隐隐可见微微红的血色，清苦药香，颇为诱人。
乔染盯着看了许久，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攥着常辞柠手指的掌心微微用力，又缓缓松开。
常辞柠也感受到了乔染的心神不宁，转过头来和乔染四目相对：“乔大魔头有什么心事？”
乔染抿了抿唇，缓缓说道：“你问了毒王谷的事情，问了罗轻尘的事情，还问了妖界的事情……”
“嗯。”常辞柠点了点头，眨巴眨巴眼睛说道，“然后呢？”
墨蓝色的眸子之中似乎有情绪涌起来，如同海浪扑了上来，然后又缓缓退去。
浓密的睫羽轻轻往下压了压，乔染的神色有些微微不自然，轻声道：“然后就没有了。”
常辞柠的目光落在乔染殷红色的唇上，唇线抿紧了，唇角微微下压，弧度好看，却透着一股子闹小情绪的意思。
常辞柠倾身凑近了和乔染四目相对，指尖轻轻在乔染的手心挠了挠，轻笑着说道：“哦，我知道了，乔大魔头的意思是，我都没有问问你的事情，这一路辛苦不辛苦，累不累……”
乔大魔头吃飞醋的一百种方法，总是醋得让人瞠目结舌，又让人觉得幼稚可爱。
乔染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静静地看着常辞柠，墨蓝色的眸子如同一片深邃的深渊，能够把人的注意力完全吸进去。
乔染的容貌是冷艳之感，初初看到会让人有种淡淡的压迫感和距离感，但是在常辞柠眼中，就是个闹别扭的小孩子，生得冷艳，却看出气鼓鼓的感觉来。
也就只有在常辞柠眼里，名震天下的乔大魔头只是个闹脾气的小狼犬。毕竟在外面，乔大魔头是要威震四方的。
“那我现在问。”常辞柠凑近了说道，“渴了吗？累了吗？还有……想我了吗？”
话语到了最后，常辞柠的眸底染上了淡淡的笑意，声音也缓缓降了下去，细细的尾音像是顺着风飘入心坎上，让人心里骤然一乱。
乔染的视线落在那淡色的唇上，轻轻翕动之间，带着柔和的气息，看上去就软软的，很好亲的样子。
常辞柠说话的时候又倾身过来，离得很近，只要稍稍靠近，就能吻上去。
乔染的指尖微微顿了顿，下意识往前凑了凑，朝着那淡色的唇靠了过去。
可就在这时候，一声划破天际的惨叫声：“哇——常姐姐——救命啊——”
是珑玉的声音。
常辞柠迅速站起身来，推开了乔染的手，急急地朝着房间之内走去。
乔染也忍不住缓缓蹙了蹙眉，正道联盟难道还有后手，又打上山来了？这孩子怎么哭得如此惨烈。
罗轻尘站在珑玉的床边，手紧紧捂住耳朵，往后退了半步，道：“我都跟你说过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激动？显得像是我的医术出了事故一样。”
“可是我，我看不见了啊。”珑玉伸手摸了摸床边的床幔，满脸都是绝望，“罗姑姑，这就是你说的不会死吗？你也没告诉我，会变成瞎子啊。”
珑玉为了救常辞柠，被刺心草的毒飞刀伤到，这几日一直在罗轻尘的帮助之下逼出毒素。
罗轻尘说那毒药是针对常辞柠，她有修为，所以没有问题，可等到毒素被逼出去，珑玉才发现她什么都看不到了。
罗轻尘说道：“我说可能会暂时丧失味觉，你大喊大叫说不行，我这才想了办法把毒素从你眼部的经脉逼出来，这都在预料之中，算不得医疗事故。”
“丧失味觉我还怎么吃糖啊？”珑玉嗷嗷叫了一声，然后想起来什么似的，更惨地叫了起来，“看不到我也没办法吃糖啊，呜呜呜，我好惨。”
“只是暂时的，暂时的。”罗轻尘觉得自己的耳膜都要震破了，捂着耳朵解释道，“毒素短暂伤了经脉，你自愈能力很强的，很快就会恢复的。”
末了，罗轻尘还小声嘀咕道：“你不是本来就不能吃吗？主上禁了你一个月的糖，你还偷偷吃。”
珑玉不依不饶道：“你把我的眼睛医坏了，你要赔我三包麦芽糖，市集上最大包的那种。”
罗轻尘：“……”图穷匕见，她现在合理怀疑，珑玉就是为了这三包麦芽糖哭的，明摆着就是为了讹她三包麦芽糖。
明明之前还是个怯怯地叫她罗姑姑，声音都不敢大声的小丫头，跟着常辞柠这段时间，明显是被宠坏了，都知道花式要糖吃了。
“没事的，不影响的。”常辞柠轻轻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瓜，从旁边的柜子里拿了糕点喂到她嘴边道，“这不是也能吃吗？”
珑玉本来在哭，可香香甜甜的糕点味道勾在鼻翼，一瞬间哭声就止住了，再仔细看，一滴眼泪都没有，刚才只是嚎得很用力。
珑玉咬了一口糕点，然后抽了下鼻子，小声说道：“我要吃麦芽糖。”
小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不过是想要吃两块麦芽糖而已。
常辞柠看到那双空洞的眸子，尽管知道只是暂时，还是忍不住心里一软。
珑玉迎着那飞刀扑过来的时候，心里可没想什么麦芽糖，只是下意识的动作，她眼前只有常辞柠，想的也只有好好保护常辞柠而已。
珑玉顿了一下，小声说道：“可是主上不给吃。”
常辞柠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小孩子的坏心思已经暴露了，就是装可怜坑糖吃。
半个月不准吃糖，虽然能吃糕点，但是也足以把小馋猫馋死了，现在有机会，当然要抓住。
第 50 章
天气渐渐暖起来, 净水崖后山的桃花不约而同盛开起来，远远望去，如一片霞云。
天边也有了晚霞, 绯红的云色和粉白的花色连成一片, 风声吹过, 花瓣在树上摇曳坠落，林子之中就显得更加静谧。
虽然天气暖了，但是暮色降临的时候，有徐徐清风吹过，山里还是会有些淡淡的凉意。
乔染立在花树之下的亭子里，手里拿了一件月白色的披风，犹豫再三, 还是停留在了原地。
常辞柠说想和沉烟云单独待一会儿, 这个时候, 她不方便去打扰。
那墓碑前的一团白色, 在浓浓的春色之中显得如此醒目，叶绿花浓之中，仿佛落下了一团轻雪，散着幽微的寒气，就像是下一刻就会消散一般。
乔染的手掌轻轻压在面前的栏杆之上，稍稍用力, 墨蓝色的眸子缓缓压出来一抹沉沉之色，静静地看着常辞柠的背影，还有她面前的那一柄长戟。
常辞柠坐在那墓碑之前, 霜色的发丝垂落而下, 遮住腰身，显得那单薄素白色衣服之下的身形格外纤弱, 长戟平放于身前，上面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落花。
良久，常辞柠终于忍不住轻轻吐了口气，道：“师尊，如玉死在我面前，也是死在我的计划之中，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怪我。”
无论温如玉做了什么，都是她的师弟，如今温如玉死了，她怎么也得来沉烟云的墓前有一番交代。
她自知这世上没有亡魂，人死了就是死了，就此结局。可常辞柠还是喜欢就这么安静地跟沉烟云说几句话。
就像是沉烟云还在，她头上还有一片遮风挡雨的树荫。
林中只有瑟瑟风声回应，一片粉嫩的花瓣缓缓从树梢上坠落，飘落在常辞柠的手背上，明明只是风吹来的巧合，却仿佛是指尖拂过手背的无声安慰。
常辞柠垂眸看向那片落花，缓缓说道：“我骗了他，我说这长戟是我不要的。若是你们见面了，还得麻烦师尊解释清楚。”
声音停了一瞬间，常辞柠轻声道：“其实也不必师尊去解释，温如玉也不配师尊去解释了，他始终都没有理解过师尊的苦心。”
那把长戟上还有温如意的气息，长戟很重，通体散发着寒芒，尤其是长戟的尖端，尽管已经是无主之物，还是散发出来一阵淡淡的威慑之气。
沉烟云当年已经是修真界顶端的人物，但是为了这把长戟，寻材料寻遍了整个修真界，找到当时最厉害的炼器大师亲手打造，又亲手为之开锋，蕴养长戟的灵性。
如此，才有了这把寒光烁烁的神兵。
正因为是给温如玉量身打造，所以温如玉一直用到现在，都如臂挥使，在他手中发挥出应该有的锋芒。
当年流光剑认主常辞柠，沉烟云不想让温如玉觉得她偏心常辞柠这个师姐，因此费尽心思，给他打造了这把长戟。
自温如玉入门的时候，沉烟云已经发现温如玉并不适合剑道，流光剑在他手中发挥出来的实力其实还不如这把长戟，这是最适合他的兵器。
可温如玉并不觉得沉烟云用心，只觉得沉烟云偏心，让常辞柠继承了流光剑，然后给了他一把不如流光剑的兵器。
常辞柠继续说道：“这把长戟是师尊的心血之作，就不再给别人了，就留在净水崖。还有，我找到了流光剑的碎片，给了岁寒，她是个好孩子，溯华剑派后继有人。”
“您还记得岁寒吗？岁长老家那个小女儿，小时候抱着剑满山门到处乱跑，自己还没有剑高，就要和别人比剑，就是个漫山遍野乱跑的小豆丁，现在也长大了。”
岁寒最初的确也是为了流光剑而来，但她本性其实并不复杂，只是出于对神剑的向往，她也没有做过任何逾矩的事情。
常辞柠看错了温如玉，这次自然会更加谨慎，从一开始岁寒来到净水崖，她就在默默观察岁寒。
岁寒选择获得流光剑的方法是，没日没夜拼了命地修炼，用实力来告诉常辞柠，她没有选错人。
和温如玉那种在背地里捅一刀的风格，完全不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与温如玉一战，不只是为了除掉温如玉，也是对岁寒最后的考验，这次常辞柠笃定这孩子是真的没有看错。
常辞柠端起摆在地面上的酒杯，倾倒在地面上：“过几日我可能要离开净水崖，流光剑别的碎片还在外面，多半是在毒王谷那处魔窟里，或者是已经坠入了千里魔国，总要弄清楚。”
她与孟无涯那一战，掀起了滔天的灵力风暴，流光剑碎，所有的碎片都被卷走，可能不止散落一处。
但是温如玉找到了一块儿，说不定在他找到刃尖的地方，就还有别的碎片。
无论是为了摸一摸千里魔国的底，还是为了找回流光剑别的碎片，常辞柠都需要去一趟毒王谷。
常辞柠今日不只是和沉烟云说清楚温如玉和岁寒的事情，也是来和沉烟云告别。净水崖偏僻安静，但是有太多事情不允许她安安静静留在这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常辞柠转回头，看向乔染，清清浅浅的眸子眨了眨，唇角微微扬起，霜色的发丝上带着的寒意也似乎一瞬间随风而散。
乔染走上前，把披风压在她的肩头上，垂眸道：“若是想要敬酒，也可以喝一杯的。不过只有一杯，不能再多了。”
常辞柠微微一愣，侧着头看乔染，轻声道：“在你心里我就这么没骨气，朝你笑就是为了讨一杯酒喝？”
乔染看了看她手里的酒杯，是空的。
周围的空气里面虽然有酒气，但是酒水都落在了地面上，常辞柠是真的没有喝。
乔染轻轻攥住她的指尖放在手心里暖着，声音之中微微有些不自然：“那是我错怪你了……”
也不能怪她这么想，上次在这里，常辞柠对她笑的时候，就是为了骗酒喝。
常辞柠对她笑的时候，一般都没什么好事，就是忽悠得她神色恍惚，然后答应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偏偏乔染还是个没什么原则的，常辞柠轻轻笑一笑，勾手稍微勾引两下，她就完全忘记了自己坚持的立场了。
这次刚对上那个笑容，她就有了戒备之心，谁能想到常辞柠这次不是为了骗酒。
“走吧。”常辞柠和乔染四目相对，睫羽轻轻眨了眨，神色有些无辜道，“我喊你过来，是因为……我腿麻了，站不起来了，可不是为了喝酒。”
常辞柠顺着乔染搀扶的力道站起身来，腿上却还是一阵阵麻木之感，走起路来，一步步都显得无比僵硬。
她的指尖紧紧攥着乔染的袖口，眉宇皱在了一起，额头上都忍不住浸透出来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乔染眸间沉了一下，俯下身子，手臂绕过常辞柠的膝弯，把人打横抱了起来，还不忘回身对沉烟云的墓碑微微躬身道：“我替师尊给师祖道一句不是，她不是故意不敬，是我不敬。”
于沉烟云的墓前就这么把人抱了起来，的确显得不敬。但是乔染知道，沉烟云不会怪罪常辞柠，毕竟常辞柠是她心心念念的爱徒。
但如果真的泉下有知，是肯定的会怪罪乔染的，恐怕会拎着剑直接追杀乔染到天涯海角。
毕竟如果不是乔染，常辞柠也不会伤重至此，也不会受这么多委屈。
已然有了这么重的罪名，也不多这一分在墓前抱常辞柠的罪名了，让她看着常辞柠一步一步如同踩了钉子的走法，不如就直接担了不敬的罪名。
乔染抱着常辞柠穿林而过，发顶上不知道何时落上了两三片桃花的花瓣。
常辞柠伸手拂去她头上的落花，然后两只手臂紧紧勾住了乔染的脖颈，稳稳地靠在了乔染怀里。
乔染走得很稳，却感受到耳廓边上隐隐发痒，常辞柠似乎是贴着她蹭了蹭，然后又蹭了蹭，带着热气的呼吸就贴着她的耳廓轻轻飘过去。
常辞柠看着乔染的侧某，轻声道：“那个……我想着……去一趟毒王谷……”
乔染的脚步忽然顿住，似乎是轻轻叹了口气，道：“还不如是真的为了骗酒喝。”
不是为了骗酒喝，是为了忽悠她去毒王谷，两相对比之下，乔染情愿常辞柠是为了喝酒。
常辞柠听懂了乔染的弦外之音，但是并不接乔染的话，而是继续轻声说道：“就去看看，说不定还能帮罗大夫解决心中困惑，好不好？”
“你给了我说不行的机会吗？”乔染拢在常辞柠腰间的手紧了紧道，“别乱蹭，到时候再摔了你。”
常辞柠早就拿准了她的性子，现在又来问她，简直是无效发问。
“乔大魔头抱个人都能摔了，岂不是颜面扫地？这么丢人的事情，你才做不出来。”常辞柠凑近了在乔染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真乖。”
乔染面视前方，语气淡淡道：“别把我当做是小孩子忽悠。”
“你不就是小孩子吗？”常辞柠的腿这个时候已经不麻了，然不住晃了晃小腿，声音之中带着笑意，“吃飞醋，别别扭扭，还要抢糖吃，是天下最可爱的小孩子。”
乔染的唇微微抿了抿，没有继续否认。乔大魔头本来不怎么接受是个小孩子，但若是评价这么高……也不是不能接受。
瞧着乔大魔头的容色缓和，常辞柠的唇角忍不住扬了扬，乔大魔头怎么难搞了？这不是轻轻松松搞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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珑玉躺在廊下常辞柠的躺椅上，闭着眸子悠游自在地翘着二郎腿，时不时把手伸到旁边：“糖。”
她现在视力还没有恢复，在净水崖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废物生活，最开始还诚惶诚恐，后来就开始蹬鼻子上脸。
茵茵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然后长长呼出去，压住不耐烦的心情，从碟子里拿了块麦芽糖送到珑玉的手边。
她是为了常姐姐所以才受伤的，就当是照顾常姐姐了，茵茵在心里这么劝慰自己。
珑玉嘴里塞着一整块麦芽糖，说话有些含糊不清：“愣着干什么，接着读话本子啊，刚才到哪儿了？是不是到女将军英雄救美了？”
“是。”茵茵又沉沉呼了一口气，然后顺着指间指着的字迹继续往下读，有时候能忍也是一种精神。
还没有读两端，珑玉的手又伸了过来：“有点太甜了，茶水。”
一杯茶水触碰到珑玉的指尖，她迅速把手缩了回来：“烫烫烫，小狐狸，你平时就是这么给常姐姐倒茶的？”
“常姐姐可不会这么颐指气使。”是可忍孰不可忍，茵茵一把把把本子合上，拿起一块麦芽糖堵住了珑玉的嘴，“吃吃吃，吃了还嫌甜，齁死你算了。”
茵茵看明白了，根本不是珑玉恃宠而骄，是因为珑玉想要折腾她。
换了常辞柠或者乔染在这里，亦或是罗轻尘或者扈修，珑玉都不敢这么跋扈，就是因为陪着珑玉的人是她。
这人完全就蹬鼻子上脸了。
珑玉不依不饶，抬手拉住了茵茵的胳膊，却也舍不得吐掉嘴里的糖，嘟嘟囔囔道：“明明是你自告奋勇要陪着我的，现在又不耐烦，不准跑。”
茵茵的修为比不得珑玉，但是珑玉现在是个瞎子，一时之间，两个人拉拉扯扯，竟然有些难分高下。
一时之间，躺椅失去平衡，珑玉向一边倾倒过去，手中扯着茵茵的力道并没有放松，拉着她一起扑通一下倒在了地上。
倒在了地上也绝不松手，茵茵一手扯着珑玉的手腕，一手抵在珑玉的脸颊上，道：“你松不松手？不松手我上脚了啊。”
“不松。”珑玉也咬紧了牙关，一手拽住了茵茵的头发，“你先松手，不然我让你变成秃毛狐狸。”
两个人谁都没有用灵力，就这个纠缠着，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从廊下一直滚到院子里，滚到了乔染的脚边，乔染怀里还抱着常辞柠。
常辞柠看了看两个灰头土脸的小朋友，有些没脸看。该怎么说呢？好像是真的姐妹情才能下这么狠手，但是看起来又像是假的，也太狠了。
茵茵头发被扯，疼得龇牙咧嘴，不忘告状：“常姐姐，珑玉欺负我。让我端茶送水，还给她读话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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珑玉听到茵茵的话，意识到常辞柠回来了，连忙道：“常姐姐，你别听她瞎扯，是她欺负我，要齁死我，还要烫死我。”
常辞柠：“……”
沉默了片刻，常辞柠想起了什么，缓缓说道：“话本子？哪儿来的？”
珑玉和茵茵正在撕扯的力道同时停住，麻溜儿打滚儿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
还能哪儿来的……偷的……但是决不能承认就是了。
茵茵道：“那个……她让我端茶送水的事情我不计较了，我大人有大量。芦姨喊我去烧水，我先走了……”
珑玉一把扯住茵茵的衣服：“我……我也不计较了，芦姨喊我去烧火，我也走了。”
这两个人说谎话的水平实在是太低，芦姨今天分明下山去了镇上采买，哪儿有功夫吩咐她们干活，再说了，在净水崖，她们也抢不过灵渊的魔们。
有活儿还能给这俩留着就奇怪了。
两个小朋友落荒而逃，茵茵走之前还顾及到珑玉现在是个瞎子，伸手扶了一把，画面和谐，丝毫没有刚才互撕的凶狠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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