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黄泉路, 是所有亡魂踏入黄泉门，此去阴间的必经之路。
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天地间秩序颠倒, 修真界无可飞升之路，地府之门也关闭，亡者无法正常轮回, 而是要么彻底消亡，要么落入饿鬼道。
往昔可见亡魂排着长长的队伍，一路过奈何桥的情景, 已多年不现。
如今的黄泉路——
“擦！那就是黄泉路？！”老鬼一脸惊诧, 很快又“嘿嘿”笑起来。
“老子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踏上黄泉路……扶渊小子, 拖你福了哈。”
扶渊没理他, 随意往前瞥了眼就收回视线。
——早就看腻了的景象, 没什么新奇感, 还不如观察下城主见到黄泉路是什么反应。
路行雪是什么反应？
他望着那条一眼看不到尽头的路, 神情怔愣，立在当场。
周边是荒芜的大地, 烧焦的石山夹在道路两侧, 满目灰烬的荒凉。
死寂灰暗的世界, 没有一丝生气。
在路行雪眼中, 那空空荡荡的石阶上，一道道虚影浮现，相互扶携着, 艰难前行。
有男有女, 有老有少，个个瘦骨嶙峋, 宽大的衣服套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
人群寂默无声，没有人回头，只能望着他们的背影，越走越远。
路行雪闭了下眼，再次缓缓睁开，前方路上空寂幽暗，而他眼中平静无波。
一切不过是虚幻。
察觉到旁边一道视线，不闪不避落在自己身上，路行雪侧身瞥过去一眼。
“看什么？”
视线的主人毫无被抓包的尴尬，反而在路行雪目光看过去时，眼神还微微亮了一点，他盯着路行雪的眼睛，轻声回答道：
“我在看……城主大人眼里看到的东西。”
路行雪微蹙下眉头，收回视线，目光投向那看不到尽头的路。
“这就是黄泉路？你的意思，是要沿着这条路往上爬？”
扶渊也没在意他转移话题，闻言点头道：“是啊。”
路行雪当即让出一边道路，侧身而立，“那你爬吧。”
就这看不到尽头的架势，管他什么黄泉路呢，他死了都不想爬，何况活着的时候了。
路行雪四下看了看，走了这么久，他想找个地方歇歇脚。
身体突然腾空，他再一次被扶渊打横抱了起来。
路行雪蹙眉：“……”
扶渊的动作很是娴熟，一只手拦腰一抱，另一只手往腿弯一抄，稳稳当当便将人抱在了怀里。
路行雪走这么久累得想找地方歇，他却是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此时抱起路行雪，手臂没有酸胀无力的感觉了。
“怎么会劳动城主亲自爬山呢，当然有在下代劳了。”
扶渊轻轻松松抱着路行雪便往前走。
路行雪拿手抵在他肩膀，蹙眉道：
“我有说过自己要上去吗？”
扶渊一派随意，“来都来了，城主难道不想见识下真正的黄泉路？”
路行雪顿了顿，抵着扶渊肩膀的手松了些力。
真正的黄泉路？
难道眼前的还不是？
老鬼在一旁听到，也忍不住问出声，“这不是黄泉路吗？那真正的黄泉路在哪里？”
没人搭理他。
扶渊抱着路行雪往前走，仿佛知道他心里的疑问，低头看他一眼解释道：
“走到路的尽头，才是真正的黄泉之路。在那里……嗯，你会看到些不一样的风景。”
不一样的风景？
活人的路见多了，死人的……还真没见过。
路行雪放下手。
也不知扶渊是怎么走的，明明那条路蜿蜒崎岖，向着天边延展看不到尽头，让人怀疑只要踏上去了，是否真能走到头——但当扶渊站上去，只是眨眼之间，似乎就到了半山腰。
老鬼被落在了后面。
路行雪往后看了看，两边都变成了没有尽头，而他在这里，也看不到老鬼的身影。
“这条路叫‘亡者路’，所有亡魂踏上这条路，相当于重走自己的一生，越是活得长久的人，在这条路上走的时间越长。”
“每走一步，便是对人世间的种种告别，当走到路的尽头时，前尘往事皆消。”
扶渊一边迈步往前走，一边随意地说道：
“你我皆是活人，不受此束缚，所以上山不需一步一步来。”
话落，他又是跨出一大步，路行雪已经能看见山顶了，那里似乎就是路的尽头。
路行雪垂下眼眸，没有说话。
他并相信扶渊说的，因为两人是活人，所以走这条亡者路会如此轻松的话。
要真按常理来，他们两个大活人，根本都来不了黄泉。
快到山顶时，路行雪感觉到了异样，抬眸往路的尽头望去。
从他醒来发现自己身在黄泉，一直到现在，整个黄泉空荡荡的，不管是亡魂还是饿鬼，路行雪都没有看到。
这里甚至没有任何声音，是一个完全死寂的幽暗世界。
可是现在，路行雪听到了类似饿鬼嘶嚎的声音。
他下意识抬头朝扶渊看去。
这人看起来对黄泉一副很熟悉的样子，或许知道。
扶渊确实知道，他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笑容，“城主知道，鬼哭涯勾连着饿鬼道，鬼哭涯的封印也是为了镇压饿鬼道……那饿鬼道是什么样子的，城主知道吗？”
路行雪不知道，但他很快亲眼见到了。
那是一幅幅……无法用言辞形容的场景。
由死尸残肢构筑而成的庞大而诡异的树木，枝桠上结着一颗颗奇怪的果实，仔细看会发现，那是一颗颗哭嚎嘶喊的头颅。
地面如活物蠕动，渗出腐臭的黄色液体，却是一具具跟大地长在一起的尸体，无论怎么挣扎攀爬，都只能跟地面融在一起被践踏。
不远处看不清真容的庞大阴影，盘踞在那里，张开火山口般的巨嘴，将一群群饿鬼吞入腹中。
一些看起来像人又像畜生的东西，不停地在做苦力：有的在岩浆里打铁，有的在插满刀尖的地上拉磨，无论痛得怎样惨叫都没有停下，似乎要永远这么做下去。
还有数不清的血池，每一个池子里都有很多形状各异的饿鬼，它们抓起各种残缺的刀剑斧头往嘴里塞，嘴巴喉咙被划破，甚至肚子直接被利刃剖开，肠子血水哗啦啦地往下流，也没有停下。
一边发出痛苦的喊声，边继续往嘴里塞利刃。
“……这就是饿鬼道吗？地狱也不过如此了。”路行雪被眼前的场景震撼到了，喃喃道。
扶渊的神情显得有些冷漠，“恶道当前，人间和地狱，又有何分别。”
路行雪看了扶渊一眼，扶渊目光淡淡地望着前方情景，神情是淡漠的仿佛俯瞰众生的神祇。
就在路行雪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时，那人忽然朝他望过来，哂然一笑。
“城主大人，我们这就前往地狱一游，如何？”
路行雪没说话，抬手按在心口处，从刚才开始，他感觉到心跳似乎有些加速——并不是因为他自己情绪上有所波动而加速，而好像是，有另外一颗心脏在跳动。
双重心跳。
“砰——砰——”
路行雪脸色微变，缓缓抬头往某个方向看去。
扶渊顺着他的视线一齐看过去，“传说，在黄泉之路的深处，有一座望乡台，那里原本是留给亡魂思念故乡的唯一所在，但现在么……”
路行雪收回视线朝他看过去，扶渊慢条斯理，嘴角挂着一抹浅笑。
“秩序已被扰乱，地府消失不见，阴阳两界的壁垒出现裂缝，正因如此，饿鬼道才能降临现世。”
他一字一字说着，嘴角笑意愈发加深。
“你身上的黄泉印记，正是从两界壁垒中衍生而出，所以想要炼化，就要前往壁垒的缝隙处，到时便可自由来往黄泉。”
自由往来黄泉是什么好事么？
路行雪扫视一圈，觉得眼前这样的“景致”看过一次并不想再看第二次，所以他还有再来的必要吗？
“城主若是看不上这里的景致，不想再来游一次，那也还是要炼化印记的。”
“现在的黄泉印记，相当于一个无主门户，只要杀了你便能打开黄泉门；但若将印记炼化，门户还在，只是钥匙掌握在你自己手里，开与不开，都只在城主一念之间。”
扶渊说到这里顿了顿，看着路行雪意味深长地补充了句。
“若是让人知道城主身上有黄泉印记，那不仅饿鬼要杀你，因为它们想离开这鬼地方去人间潇洒；所有修真者也会想要取你性命，或想尽办法将你囚禁起来，因为他们不放心你这样的‘祸害’到处走。”
路行雪皱了皱眉，所以说，他这是相当于背了一颗定时炸.弹？
【系统，你不是说灭世的是主角么？怎么现在听着，好像灭世的那个成了我？】
这就好比有能够摧毁世界的核武器，而遥控器掌握在路行雪手里。
系统比路行雪还茫然。
【啊，宿主，我不知道啊，这个数据库里没有记载啊……可能原来的‘路行雪’早早的死了，没有活到被人发现身上有黄泉印记。】
【呵，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要你何用。】
路行雪怼完系统，皱眉思索。
虽然他对活着的事没什么执著，可若是接下去活着的每一天都如履薄冰的，那岂不是太累了？
可也总不至于为这么个理由，现在就结果了自己吧？
路行雪想了两秒便不想了，算了，太累。
到时候再看吧，爱咋咋的。
扶渊一直注意路行雪脸上表情，见他只苦恼片刻，便一副不愿多想的样子。
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笑。
基本上，他每一次轮回灭世，都是在举世皆敌的情况下。
而这一回，有两个人可以灭世，不知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呢。
果然，不让这位穿越者早早死去，是对的。
哪怕他一点没想来攻略自己，但就放在身边，都能看到许多不一样的景致。
扶渊带着路行雪往前方的地狱趟过去。
这里无法飞行，他们只能在地面走，那些饿鬼不会攻击两人，但他们却要受跟饿鬼一样的酷刑。
扶渊将路行雪抱在怀里，一步步在岩浆里趟过去，翻滚的岩浆没至腰间，他将路行雪举高，没让路行雪跟他一样，半边身体淹没在岩浆中。
那些饿鬼泡在岩浆里，被烫得皮肉分离，只剩森森白骨，然后眨眼间恢复，又再次经历被一层层烫去皮肉的痛苦。
扶渊和路行雪是活人，他们虽然泡在岩浆里，身体却不会有任何损毁……但是，那种高温灼烫仿佛煮熟般的痛苦，却是真实存在的，连灵魂都不能幸免。
路行雪身体没有浸在岩浆里，但依旧能感觉到灼热的高温，只是不会有扶渊那样痛苦。
走过了岩浆，还有插满刀尖的高山。
一脚下去，满是铁腥的刀尖刺痛脚背。周围的惨嚎痛呼声响之不绝，那些似人似畜的东西背着重重的石块往山上爬，佝偻着背，刀尖刺得全身都是血洞，一边流血哀嚎，一边艰难地向上攀爬，不敢停下。
扶渊的脚被刀尖刺穿，却没有血流出，当他将脚背从刀尖拔出时，连伤口都没有。
但路行雪知道，痛苦是存在的。
这人抱着他，每一脚踩下去时，都有短暂的停顿，身体也会在刹那绷得很紧——那是忍受剧痛时，本能的生理反应。
路行雪因为被抱着，避免了被刀尖穿透身体的痛楚。
他看着扶渊面带微笑的表情，仿佛很轻松似的——如果不是这人额头一滴滴落下的冷汗，或许真要被他骗过。
大概是他注视的时间有些长，扶渊垂眸，与他目光相对。
“怎么了，城主大人？”扶渊轻笑着问，虽然说话时有些喘，但他还是一副无事的样子，见路行雪不说话，挑了挑眉，含笑说了句。
“城主大人，我这样算不算……为你上刀山，下火海？”
路行雪与他定定对视片刻，淡声道：“算。”
扶渊愣了下，片刻后，轻轻笑了。
第32章
扶渊下地狱如回家, 那些折磨的众鬼痛苦哀嚎的酷刑，他一一遍尝而面不改色，抱着路行雪的手臂始终平稳——只有紧绷的肌肉让路行雪知道。
原来他不是没有痛感, 原来他跟自己一样，只是能忍。
路行雪很沉默，系统在他脑子里哭成傻子。
【呜呜呜……宿主, 主角他太惨了，明明他还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经历这样地狱般的折磨啊？】
【是啊, 为什么呢？】
路行雪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系统被问得一愣，哭声都续不上了。
【主角这样做……好、好像是为了宿主你……】
系统说着, 整个统都有些茫然了, 【可是为什么啊？宿主你不是都没开始攻略吗？主角他怎么突然就肯为你下地狱了呢？】
是为他吗？好像也是。
扶渊现在所遭受的一切, 并不是必然的——跳入鬼哭涯, 自爆灵魂之力灭杀鬼王, 现在更是上刀山，下火海, 忍受种种地狱酷刑。
细究起来, 似乎都是因他而起。
扶望海虽然想除掉这个侄子, 借了城主府这把刀, 想来将扶渊逼落鬼哭涯便已是极限。
此后种种，是因为他……
或者说，是扶渊自找的？
路行雪靠在扶渊怀里, 可以很方便地观察这张年轻而俊美的脸。
他之前从没在乎过系统所说的主角长什么样, 也不关心这个主角到底有多惨，可不知怎么就发展成现在这样——这人让他想忽视都忽视不起来了
“城主大人这样看着在下, 可是被在下感动了？”扶渊看了眼怀里若有所思的路行雪，轻笑着开口问道。
“扶渊，”路行雪唤了声他的名字，声音很轻，也没什么情绪，“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任何让你留恋的了吗？”
扶渊的脚步微微一顿，垂眸瞥了眼路行雪，嘴角的笑容淡去，但很快又重新浮现新的笑容。
“有啊……至少现在，是有的。”
听了扶渊意有所指的话，路行雪没有说什么。
扶渊也不再说话，虽然他的身体到现在都没什么伤，但期间所经受的痛苦，足以将任何一名意志坚定的修真者逼疯。
除了各种折磨人的酷刑外，那些鬼哭哀嚎之声，也会对人造成影响，不仅会让听到的人神智变得混乱，更会通过声音灌注痛苦。
所以哪怕路行雪被扶渊抱着，免受遍地酷刑，却也能感知到那些饿鬼的痛苦。
等到了后来，扶渊的步子越来越沉重，每跨出一步，便有斗大的汗珠滴落。
偏他嘴角的那抹笑仿佛是刻上去似的，不管前面是刀山火海，还是如山尸骨，都一路笑着趟过去。
汗珠从眼前滑过，扶渊下意识眨了下眼睛。
额头冷汗密布，他并不在意，却在这时，一截白得仿佛发光的手腕举起，轻轻拭去他额头冷汗，只擦了两下，便好似耗光力气般软软垂落。
扶渊下意识想去接住那只手，然后反应过来自己双手正抱着人。
他嗓音低沉地笑了下，“多谢城主大人体恤。”
路行雪还是那副恹恹的表情——不，这一翻折腾下来，他虽然一步没自己走，看着却比扶渊这个走过刀山火海的人更疲惫虚弱，好像随时都会昏过去。
终于，扶渊走过了所有酷刑。
前面是一片幽暗废墟，看不到一只饿鬼，也没有像之前那样的可怖景象。
当然这废墟给人的感觉也很阴森诡异，只是因为看过之前那样的场面，再看这个，便觉得有些平平无奇了。
“前面便是望乡台所在，这里我也是第一次来。”
扶渊说着，便抱着路行雪慢慢往那边走去。
路行雪忽然捂住胸口，脸色有些异样，扶渊当即朝他看来。
路行雪感觉黄泉印记有了反应，但除此之外，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总觉得前面那个地方，他非去不可。
废墟底下掩埋着白骨尸堆，两边还有干涸的血池，里面散落着很多骷髅。
再往前走，变得更加幽森昏暗，碧绿的鳞火不时在各个角落浮现，隐隐传来鬼哭之声。
又走了会儿，前方出现个巨坑，坑深而广，几乎看不到边际。
当扶渊揽着路行雪站在巨坑边缘时，两人看到了极度令人震撼的一幕。
深坑里，密密麻麻，挤满了饿鬼，都在向着一个方向涌动——但这并不是叫路行雪吃惊的。
让他感到震撼的是，那些饿鬼的尽头，有一道窈窕身影，手执赤红长枪，一人一枪，守在那里，不让一只饿鬼越雷池一步。
猎猎英姿，乌发飞扬。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她一人一枪，镇守着这座鬼域。
路行雪心脏重重一跳，只是望着那道背影，心底便涌起一股沉重得化不开的悲哀。
一颗晶莹泪珠自眼角滴落。
扶渊伸手接住那颗泪，手指感觉一烫。
眼前这幅场景他也是第一次见，可依然比不上路行雪的反应对他更有吸引力。
“城主认识那女子？”
虽用的是疑问，语气却是肯定的。
“她是——”路行雪张了张口，却只说了两个字便说不下去。
那女子于他而言是全然陌生的，可冥冥中似乎又有着深深的羁绊。
在女子身后，有一道虚幻的门户一样的东西，饿鬼们的目标便是这道门户。
它们想要冲破阻碍，进入这道门，以此获得解脱。
然而，广阔到看不到边际的深坑，不知隐藏着多少饿鬼，一批又一批地冲上前，却没有让那道纤细身影后退哪怕半步。
守护那道门户，不让任何东西闯入，似乎是她唯一的信念。
扶渊看了片刻，差不多已猜透个中缘由。
“那女子早已死去，如今留在这儿的，不过一道残魂执念……她守护的是，黄泉封印，那道门户才是鬼哭涯真正的封印，此封印一开，饿鬼道必将降临现世……换句话说——”
他说话时一直看着路行雪，此时微微一顿，看向路行雪的眼神略有些奇异。
“她真正守护的，是你。”
路行雪闭了闭眼，心中情绪激荡……他少有这样情绪波动的时候，可现在却仿佛不由自主。
似乎觉得他现在的表情有趣，扶渊盯着他的脸，指了指底下的饿鬼继续道：
“看到那些饿鬼了吗？有没有发现，不管那女子怎么杀，那些饿鬼都不会减少？”
路行雪睁眼望向底下，他方才已经发现了，只是没有深想。
“这些饿鬼，就是之前在黄泉路受刑的那些啊。所有被困黄泉的饿鬼，都要受无尽刑罚，刑罚不尽，就都不会消亡。”
“而只要闯入那道门户，它们就能降临人间，不再受黄泉刑罚之苦。”
“所以你看……”扶渊站在路行雪身后，双手捧住他的脸轻轻往两边转动。
“饿鬼杀之不绝，而那女子的执念总有消散的一天……到那时，拥有黄泉印记的你，又该怎么办呢？”
路行雪没有怎么去听扶渊的话，怔怔望着那道仿佛永远不知疲倦的身影。
他知道不管之前还是现在，如果真的让这些饿鬼攻破防线，闯入那道虚幻之门，他的下场，大概会比系统之前说的惨无数倍。
【不要放弃啊，宿主！你快求求主角吧，他一定会有办法的……你看他笑得那么奸诈！】
“……”正等着看点有趣事情的扶渊，脸上愉悦的笑容为之一滞。
【系统，人死之后，真的会有执念留下吗？还是说，这是独属于这个世界的设定？】
系统被问得一愣，如果它有形体，这个时候大概会在抓耳挠腮。
【啊，这是个修仙世界，跟宿主以前的世界不一样啦……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宿主，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
路行雪转头看向扶渊，第一次主动问起黄泉印记炼化的事，“你说在这里，可以炼化黄泉印记？”
扶渊点点头，等着他继续问。
路行雪却已经收回视线，不再问什么。
“我大概知道了。”路行雪望着底下轻声道。
扶渊挑了挑眉。
系统有种不妙的感觉，急得问：
【宿主你知道什么了？】
路行雪没有回答系统，身体往前一倾，顿时如断翼之蝶般往坑底扑落。
系统放声尖叫：【啊啊啊——】
扶渊没有伸手去拉路行雪，对于路行雪突然往下跳的举动，他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望着那道坠落的身影，听着脑海中系统的尖叫。
他微微笑了起来。
风声呼啸而过，在路行雪落到一半时，坠落之势止住，身体好似被什么牵引着一样，往深坑的中心飘去。
那道虚幻的门户原本若隐若现，暗淡无光，此时忽然光华大作，化作一团幽芒飞向路行雪。
原本不要命往前扑的饿鬼群沸腾了，齐齐仰起脖子，对着那团幽芒发出呜咽嘶吼。
它们放弃与女子纠缠，想要追寻幽芒而去。
然而，当饿鬼们急吼吼地转身之时，一道泛着赤色的寒光闪过，女子身前三丈被清空。
饿鬼消散，只是没过多久，那处空白区域又被填补满。
数十年保持同一站姿，守护在虚幻之门前的女子，此时终于改变姿势。
她转过身，姿容绝世，然而眼神空洞，神情无悲无喜，像一尊木偶，执行着唯一的指令。
——灭饿鬼，守门户。
现在，那道虚幻的门户化作一团幽芒，将路行雪包裹在其中。
饿鬼们感知到今天是最好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如果能将路行雪吞噬掉，它们获将能得到彻底的自由。
“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地面震颤，黑暗深处有什么更加可怖的东西醒了过来。
女子一人一枪，阻止饿鬼们朝路行雪的方向扑去，她没有畏惧，也不知疲倦，仿佛凭着一股执念可以永远战斗下去。
直到消亡的那一刻。
扶渊飘浮在巨坑上方。
不远处，是被幽芒包裹起来的路行雪，无团光芒幽暗深邃，无法看清路行雪的身影。
“路行雪，究竟是你被黄泉留下，成为黄泉的一部分；还是你撑过去，炼化成功，做这黄泉之门的主人。”他勾起嘴角，望着底下密密麻麻的饿鬼，笑容愉悦。
“真是……令人期待啊。”
衣袍猎猎，长发飞扬。
一袭黑衣的青年带着愉悦笑容，扑向那源源不绝的饿鬼潮。
第33章
一辆宽大的马车在客栈前停下, 此时不是用餐时间，大堂里没什么人，小二趴在柜台有些昏昏欲睡, 听到车辙时一个激灵醒过来。
“客官里面——”
小二下意识地要说出招呼的话，却在抬眼看到来人时突然给卡住了。
马车上下来一位身穿黑衣的青年，五官俊美, 是他在这归明城迎来送往多年从未见过的出色，尤其那通身气派——修真的仙师他也是见过不少的，但这人却不像普通仙师, 灼灼风华, 令人不敢逼视。
马车里伸出一只莹白的手，轻轻搭在这青年手上, 小二不自觉睁大眼, 下一刻一张雪白容颜仿佛令周边都黯淡了起来。
那人没有自己下马, 而是被黑衣青年一个轻巧用力, 打横抱了起来, 半张脸埋进怀里，似疲惫的轻轻叹了口气, 闭上眼睛。
直到黑衣青年抱着人跨进客栈, 小二才清醒过来, 赶紧过去接待。
只是不知为何, 越靠近那黑衣青年，越有一种无形威压，让他不敢抬头直视对方眼睛。
“客、客官要住店吗？”
“一间上房。”
简单一句话, 小二冷汗都下来了, 等把人送去三楼房间，才发现自己双腿都是软的。
要不是为了那丰厚的工钱, 他简直想要转身逃跑。
小二心中骇然，只飞速瞥了眼关上的房门，根本不敢多看，赶紧下了楼。
这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只是靠近一点，就有一种、一种接近深渊的感觉？
扶渊将路行雪放在床上，微微蹙了下眉。
他吞噬太多饿鬼，又在黄泉大开杀戒，修为提升太快，身上气势还压制不住，普通人靠近他，甚至可能会被他身上煞气所伤。
但这事急不来，需要慢慢消化。
现在最重要的，却是这病美人城主的身体。
两指搭在路行雪手腕把了会儿脉，扶渊皱眉更深。
这人之前自爆黄泉印记，神魂有损，但在强行炼化印记后，魂魄不至于会随时散掉了，可身体里早年中的毒却爆发了。
之前大概是被黄泉印记压着，看着不太明显，现在一朝爆发，竟来势汹汹，以他现在的修为也只能压制一时半刻。
这位病弱城主的身体，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可比他要危险得多。
“明天城里有个拍卖会，其中有样拍品叫九转灯芯草，可以暂时压制你身体里的蛊毒。”扶渊理了理路行雪鬃边的发丝，以一种闲聊时的语气很是随意地问道：
“城主大人意下如何？”
路行雪闭着眼——他不是睡着了，而是疲惫地不想睁眼，此时听到扶渊的话，睁开眼看了看他，开口虚弱地道：
“那就拍下来……只是你有灵石吗？”
扶渊抬手，一团黑色光球出现在他掌心。
“这是饿鬼之灵，一个可抵百千灵石，我随便能凝结出几十上百……即便还是不够，不还有城主在吗？黄泉是逛一遭，这玩意儿想要多少有多少。”
路行雪有气无力点点头，“那就有劳你了。”
扶渊还想逗着路行雪多说些话，然而单这两句话便似耗光他全身力气，闭着眼，呼吸轻浅得几不可闻。
扶渊顿了顿，眸中闪过一丝晦色，心底稍微有点烦乱。
之前看这城主病歪歪的还觉得有几分意思，现在不知为何，见他这样虚弱无力地躺在床上，好像随时会断气的样子，却怎么看都有些不顺眼。
想起之前在黄泉发生的事，眸色更加幽深。
虽然这人间与黄泉似乎没差，但有些人，似乎更适合去黄泉一游啊。
……
第二天，路行雪昏昏沉沉又被抱上马车，也不知过去多久，等他再被抱出来时，身边一下多了些嘈杂声。
路行雪睁开眼，看到他们似乎是到了拍卖行。
这拍卖行属于八方阁，会定期举行拍卖，而如果得到什么好东西，也会临时拍卖。
他们这次参加的，便是一次临时拍卖会。
这样的拍卖会一般都是有门槛的，一看修为，二看财力。
像归明城，是比洗雪城还要大些的城池，隶属玄一宗，城主便是金丹修为，据说城中还有元婴大能坐镇，这次的拍卖起码要筑基才能参加。
扶渊稍微显示了下金丹期的修为，负责迎客的管事甚至都没看他的财力，便直接将人请了进去。
毕竟能修炼至金丹的修士，不管是宗门子弟，还是散修，那都是有着非一般底蕴的。
他们又哪里知道，扶渊的这身修为全是他在鬼哭涯和黄泉吞噬饿鬼而来，只要他的灵魂能承受，想涨多少修为就涨多少，根本没有瓶颈之说。
当然了，缺陷也是很明显，那就是容易遭受反噬走火入魔。
哪怕以扶渊轮回无数次的经验，灵魂之力无比强大，却也摆脱不了这点。
甚至或许就是因为轮回次数太多，所以才更容易发疯。
只是扶渊向来不在乎这点就是。
反正他无论怎么发疯都不会死，死的都是别人，那他又有什么在意的呢。
等到扶渊进去了，周围的人才纷纷松了口气，凝滞的空气也重新流通起来。
“刚才那人是谁，竟恐怖如斯！”
“没见过，是生面孔，刚他从我面前经过，我感觉好像是有一头凶兽走来，连气都不敢喘，险些想要逃离。”
“就是就是，太可怕了，我之前见过元婴期的大能，也没他身上气势可怕。”
一片惊诧中，忽然有个声音问道：
“他怀里的那人是谁？”
结果因为扶渊身上气势太过可怕，导致很多人没敢抬头看，也就不知道他怀里还抱着一个人。
少部分人匆匆一瞥，也没看清他怀里的人长什么样。
但看那亲密的姿态，想必是什么极重要的人吧。
没人往道侣方面想，主要路行雪那羸弱的身子，一看就没有修为。
一个金丹大能，是不可能找凡人结为道侣的，哪怕找炉鼎也是要找有修为的。
生命暂短的凡人能做什么？哪怕贪图美貌，也不过是一时的新鲜。
第34章
在侍者引导下来到包厢, 扶渊丢过去一个玉匣，说是要拿来拍卖。
来到拍卖行的人，不仅有买东西的, 也有卖东西的，用自己不需要的宝物换取灵石，去拍卖需要的宝物, 这很常见，所以侍者也没流露出什么惊讶表情，恭敬地给扶渊登记走流程。
在侍者打开玉匣检查里面的东西时, 扶渊很随意地说了句：
“我建议你最好不要自己打开, 要开找拍卖行的供奉。”
侍者的动作一顿，想起这人是管事亲自领进来的, 这说明此人修为或许达到金丹, 他一个小小炼气七层, 在面对金丹大佬拿出的拍卖品时, 慎重一点不为过。
而且他现在虽然没打开玉匣, 却能感觉到一股心悸。
恭敬将玉匣放好，侍者让扶渊稍等, 离开包厢。
走时忍不住往扶渊身上多瞄了两眼——主要是看被扶渊抱在怀里的路行雪, 他自然能看出这是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 还是一名病得快死的人。
看金丹修士小心翼翼, 好像抱着什么珍宝的样子，侍者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不过就是脸长得好看点嘛，居然能被金丹大佬如此看重, 外表看起来不过二十的样子, 可谁知道是不是吃了什么丹药，实际年龄或许能做他爷爷了。
包厢里只剩两人, 离拍卖正式开始还有一点时间。
从包厢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拍品展示的高台，现在那里空无一物，四下围了一层层石阶，坐满前来参加拍卖的修士，基本都是金丹以下的修士。
人一多，便有种菜市场般的热闹。
“听说这次拍卖有不少好东西，我马上就要筑基了，希望能买到点丹药，增加筑基成功的机率。”
“我看到有好几名金丹修士前来参加，不知道有什么特别的宝物，之前的定期拍卖也没见来这么多金丹大能。”
“唉，好东西抢不过，身上灵石不够。不过在下机缘巧合下获得一株稀有灵药，希望在最后的以物换物环节，能够换到想要的丹药。”
“哦，我身上也有一件难得的法宝，只是跟我属性不合，也想以此换取一件契合的武器。”
……
包厢并不隔音，“嗡嗡嗡”的交谈声不断传入耳中，路行雪没办法睡下去，慢慢睁开眼睛。
扶渊坐在长椅上，稳稳地将路行雪抱在怀里，靠着椅背，听着四方的议论，显得有些散漫无聊。
当路行雪睁开眼时，他稍稍坐正，第一时间垂眸看了过来。
“嗯，醒了？”青年勾起唇角，语气听着颇为愉悦，手指随意地勾了勾路行雪下巴，“我还以为你要就此一睡不醒，等不到我拍下救命灵药了呢。”
路行雪眉头微皱，这人最近总爱动手动脚的，而他现在全身无力，也懒得躲。
“拍卖会还没开始吗？”
路行雪视线往前一扫，看到底下坐满修者，而高台上没有人。
陆陆续续还有人进来，随意找个空位坐下，有些看起来似乎是拍卖行老手，很熟稔地跟周围的人交流，分享一些拍卖经验，又或者聊起最近的八卦。
“听说了吗？洗雪城要换新城主了，之前的城主是个不能修炼的废物，全靠出身好，有一对厉害的爹娘，还背靠大宗门，可惜自己作死，最后被全城的人追杀，掉进鬼哭涯，尸骨无存。”
“这都好几个月前的事了，听说那城主自知必死，故意破坏护城大阵，洗雪城死了不少人，要不是雪月宗的人及时救援，恐怕洗雪城都将不复存在。”
“故意破坏护城大阵？这也太恶毒了吧，还好咱们归明城城主不仅修为高深，还爱护城民，不会发生那种事。”
“新换的城主是谁？据说护城大阵破时，鬼气入侵洗雪城，正好有雪月宗的弟子在，挽救全城百姓……新城主是那雪月宗弟子么？”
“不是雪月宗弟子，是玄一宗的弟子，听说啊，是最近才拜入玄一宗的。”
“那洗雪城不是属于雪月宗管辖么，怎么会让玄一宗的弟子来当城主？”
“这个我知道，似乎是因为那即将上任的新城主，跟之前的城主是亲兄弟，不过无法修行天赋还是人品，都是云泥之别。”
……
扶渊面带笑容盯着路行雪的脸，底下的议论一字不差地落入两人耳中。
路行雪脸上淡淡的，看不出什么表情。
“城主大人地位不保呀。”扶渊笑着开口道，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路行雪不为所动，“一个城主之位而已，谁爱当谁当。”
【对呀对呀，这样才对……宿主，你那个弟弟是原本的主角，虽说主角气运被扶渊这个反派夺取，扶渊现在才是主角，但前主角的气运也不是普通人可比的……所以宿主你不要跟弟弟抢城主之位，应该跟他打好关系才是。】
系统听了路行雪的话可高兴了，它现在不太敢逆宿主的意，但如果宿主有这种自觉，那当然皆大欢喜。
路行雪沉默了下。
【城主之位谁坐都可以，唯独他不行。】
正高兴的系统听得一愣。
【为什么？】
【因为我不允许。】
系统先是一愣，继而气急，觉得宿主又倔脾气上来了，非跟自己过不去，开始劝他。
路行雪却不再搭理系统，一副光想想都累的样子，缓缓眨了下眼睛，似乎又要睡过去。
扶渊嘴角含笑，调整了下姿势，让路行雪在自己怀里躺着更舒服。
这时包厢门打开，之前的侍者领着一位瘦小老头进来，老头微微躬着腰，看起来跟大街上遛弯的普通老头差不多。
但在他出现后，扶渊嘴角笑容微敛，路行雪也睁开眼睛，努力打起精神。
老头一进来，先是盯着扶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了好一会儿，直到侍者催促，说客人要拍卖的物品在桌上玉匣里，这才收回视线。
目光落在玉匣时，眼神射出两道精光。
“这是——”
瘦小老头两步窜过去，从侍者手里抢走玉匣，没有急着打开，而是放在手里闭眼感受了会儿。
“如果老夫没感知错误，至少达到金丹期……”
老头说着迫不及待打开玉匣，顿时包厢内光线暗淡下来，温度骤降，一股阴森可怖的气息在包厢弥漫开来。
侍者脸色一白，身体不受控制发抖，整个人瘫软在地。
老头眼中闪过一抹贪婪之色，哈哈哈大笑起来，“果然，饿鬼之灵……竟是金丹期的饿鬼之灵。”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舌头不自觉舔了舔嘴唇。
整个包厢，就扶渊所坐之处不受丝毫影响，他仿佛没看出老头眼中的贪婪，拍了拍怀里的人，低哄了声“别怕”，然后抬头望向老头。
“供奉大人可鉴定好了，若无问题便将拍品上交吧，拍卖马上要开始了。”
说着抬手轻轻一挥，包厢瞬间恢复之前的样子。
此时再看玉匣，能看清里面是一团小小的黑雾，黑雾包裹着一枚通体墨黑的晶石，边缘隐隐泛红，给人的感觉邪恶阴森，好似随时会有一头饿鬼挣脱束缚冲出来一样。
老头关上玉匣，重新看向扶渊，目光与之前大不相同，看起来和蔼极了。
“好好好，没想到一次小小的临时拍卖，竟然会出现饿鬼之灵，还是金丹期，不知这位道友是从何处得来……”
目光对上扶渊似笑非笑的眼睛，老头好似突然反应过来似的，拍了下自己的脑袋。
“啊，是老夫冒昧了。”说着掏出一枚玉简，非常热情地递到扶渊面前。
“此拍品检查无误，这是拍卖行的协议，道友签定之后，视为将此宝物委托拍卖行拍卖，以最终的成交价为准，拍卖行抽取一定佣金，剩余所得全归道友所有。”
老头仔细讲解相关条款，末了，犹豫再三，还是看着扶渊问了出来。
“不知道友可还有其他饿鬼之灵，哪怕最低阶炼气期的也行，有多少收多少，老夫个人收下，价格随道友开。”
拍卖行的规定，只要是拿出来委托拍卖行进行拍卖的物品，除非流拍，否则任何人不得提前交易，哪怕是拍卖行的供奉也不行。
“有倒是有……”扶渊拖长语调懒洋洋开口，瘦小老头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扶渊笑了笑。
“不过并不想现在拿出来。”
老头表情瞬间一僵，扶渊却好似看不出他的表情变化，依旧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语气也是懒懒散散的，好像只是在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拍一个换点灵石够花就行，剩下的直接以物易物，省去麻烦。”
老头眸光微闪，盯着扶渊看了片刻，忽地也笑了起来。
“道友果然非同凡响……拍卖马上要开始了，那老夫就不打扰了。”
瘦小老头拿着玉匣离开包厢，侍者跟着出去，离开时不敢再看扶渊，整个人好像要虚脱一样，出去后恭敬地把门给关上。
“你故意的。”路行雪淡声道。
俗话说财不露白，但扶渊刚才的表现，却好像恨不得告诉别人，自己身上藏有很多宝物一样。
他知道这人爱看热闹，但好像不仅是有热闹要看，没有热闹自己创造热闹也要看。
故意诱人来打劫自己，这种事情，大概也就这种反派上位的主角才会去做吧。
“城主大人果然了解我。”扶渊一副惊喜表情盯着路行雪，路行雪默默移开目光，不想配合这人的恶趣味。
“城主可知饿鬼之灵有何用？”
路行雪默默转回视线，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这人。
在黄泉时，这人吞噬大量饿鬼提升修为，有些消化不了的被他炼成灵晶，也就是所谓的饿鬼之灵。
离开黄泉后，不再有饿鬼供他吞噬，每天只是消化吸收，稳固提升修为。
路行雪是不知道这人现在具体修为是什么的，离开黄泉已经七天，这人因为吞噬大量饿鬼，身上的煞气压制不住，每天像嚼甜豆一样往嘴里扔两枚灵晶——每一枚都比今天拿出来拍卖的品级高。
路行雪之前一直以为，所谓的饿鬼之灵，就跟丧尸晶核一样，是能够提升人修为的东西呢。
现在看来，好像也差不多？
被路行雪那双沉静幽黑的眸子盯着，甚至能从他的瞳孔看到自己的倒影，扶渊嘴角的笑容又愉悦了两分。
“饿鬼之灵能拿来修炼，能快速提升修为……但是，并不是所有修者都能用。”
“除了我，就只有修炼特殊功法的修士能够用来修炼，但也不是如我这般直接吞噬，需要一些麻烦的手段转化。”扶渊的语气还挺骄傲的。
“刚才那位拍卖行的供奉，应该是鬼灵门的人，鬼灵门专修鬼道，饿鬼之灵对他们来说是大补之物，却可遇不可求。”
“鬼灵门？”路行雪眉头微皱。
扶渊抬手抚平他的眉，笑得一派轻松惬意，“如果说玄一宗是正道魁首，那鬼灵门就是邪道头子，专吸活人魂魄修炼……当然，这是因为他们没有饿鬼之灵，两者的修炼效果，简直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唉，也就这场拍卖会是临时的，否则放出消息这里有饿鬼之灵，怕是能把整个鬼灵门的人都吸引来。”
路行雪静静听完，问了一句，“你跟鬼灵门有仇？”
扶渊一脸无辜，“没有呀。”
有仇他都是当前轮回报，不会留到下辈子——纵观无数轮回中，鬼灵门被他灭过很多次，他也统领鬼灵门为祸世间很多回。
但这次轮回，鬼灵门还暂时没招惹到他。
而他也只是忍不住，想要将跟鬼灵门的缘分提前罢了。
两人说话间，下面的拍卖会已经正式开始，简单的开场白后，一件件拍品被拿到高台展示。
一名身穿青衣的中年人负责整场拍卖。
刚开始是一些比较普通的物品，灵药、灵丹、灵器等，因为品级不是很高，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成交价都不算高，几百几千，最多上万灵石左右。
无论是包厢里，还是高台周围的人，都不大提得起兴致的样子。
“各位道友，接下来的拍品出自火元大师之手，共出炉十五攻，三枚上品，五枚中品，七枚下品。”
青衣中年的话还没说完，底下已经开始哗然，各包厢里也传出响动。
“火元大师，能够炼制元婴修士服用丹丸的炼药师！”
“不是说火元大师炼制的丹药专供各大宗门，今年竟然有流入拍卖行的丹药，不会是假的吧？！”
“各位，各位——”青衣中年抬高嗓门，全场慢慢安静下来。
扶渊饶有兴致地在手指上缠了路行雪一缕头发玩，路行雪毫无察觉，听着高台上的青衣中年继续介绍。
“上品和中品被几个宗门抢走了，七枚下品侥幸被我八方阁购得，四枚送去总店售卖，剩下的三枚全在这里了。”
青衣中年托举起一个白色玉瓶，声音并不是特别大，但全场都能听到。
“此丹名为补灵丹，有些道友或许都未听过这个名字，但炼制此丹的主药材，相信大家都不陌生，那便是魂元果。”
“魂元果能够稳固神魂，对走火入魔有奇效，此丹虽比不上魂元果强大，但同样能够蕴养神魂，一定程度上修复魂魄上的伤势。”
“起拍价五千，每次加价不低于100灵石。”
“现在开始竞拍！”
“叮——”
话音刚落，全场响起此起彼伏的叫价声，五千的起拍价很快突破到一万。
“一万两千灵石！”
“一万三千灵石！”
“我出一万五千！”
“我出两万！”
……
路行雪有些反应不过来。
只是三枚下品丹药，有这么夸张吗？如果拍卖的是真正的魂元果……
仿佛知道路行雪在想什么似的，扶渊玩腻了头发，将一张俊脸凑到路行雪面前。
“如果现在出现一枚魂元果，全场都会疯掉，归明城一个小小的八方分阁拍卖行怕是扛不住。”
路行雪猝不及防惊了下，但脸上表情稳住了。
伸出一根手指抵在扶渊额头，往外推了推，淡声道：“说话就说话，靠这么近干什么？”
他的手指绵软无力，扶渊几乎感觉不到力道，但还是很顺从地往后退开些许。
“我只是想告诉城主，那个傻小子给城主喂的虽然是上品的补灵丹，但跟我后来给城主吃的魂元果，却是不可同日而语。”
路行雪一下没反应过来扶渊在说什么。
魂元果？应该是城民暴动那天，跳入鬼哭涯前扶渊给他吃的东西。
但他什么时候吃过补灵丹？还是上品？
路行雪微微一顿，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引觞时，他生命垂危，那孩子给他吃了什么，才让他没有立马死去。
难道那就是上品补灵丹？
微怔的视线对上扶渊含笑眼眸，路行雪从中看到了肯定的答案。
“五万灵石还有没有人叫价！”
“好，三枚下品补灵丹，五万灵石，成交！”
路行雪睫毛不由颤了下。
五万灵石……一枚上品绝不是三枚下品能比拟的，价值翻十倍都不够。
所以为了救他这条命，雪月宗送出了将近百万的灵石？
哦，不对，人活过来了才算救，但很显然，那一枚补灵丹救不了他的命，最多是吊着没那么快死而已。
随着最后的成交，外边的喧哗再次慢慢平息下来。
又过了几轮，后边展示的这些虽然都算得上宝物，但热度没有前面那瓶下品补灵丹高，成交价基本在一两万灵石左右，也没出现过多人哄抢抬价的情况。
直到展台上出现一个玉盒，玉盒里是一株金黄色有如灯芯的植物。
扶渊不再靠在椅背，慢慢坐直，散漫的视线扫向高台四周，嘴角浮现笑容。
“终于到了。”
路行雪盯着那个玉盒看了下。
长得怪模怪样的，这东西能救他？
温柔含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九转灯芯草虽然来中什么祛毒圣品，不能彻底清除你体内之毒，但它有一个很特别的作用，那就是能将你体内所有的毒吸附在一起，不使之扩散。”
“这样你的情况才不会持续恶化，为寻找正确的解毒之法赢得时间。”
路行雪听得微愣。
他现在这具破身体，接连在鬼哭涯和黄泉折腾一遭后，虽然黄泉印记的问题解决了，但其他问题也很大。
从小被中入体内的蛊毒，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毒素，不仅一点一点损坏了他的修行根基，还在不断败坏他的身体。
要不是身为城主之子，还有那样一个娘，从小别人求也求不得的各种灵药补品，路行雪像喝水吃饭一样用着，才艰难活到现在。
一趟黄泉之行，身体似乎变好了些，实际上更差了，所以他又恢复成被扶渊抱来抱去的日子，甚至每天清醒的时间还那么少。
任凭扶渊再怎么见多识广，此时此刻也只能找到一株九转灯芯草暂时保他性命，更多的，就只能看他自身造化了。
短短时间内，下方的叫价已经突破三万，破了今天的最高成交价。
青衣中年的介绍甚至还没有扶渊说得详细，但光是能够炼制元婴以上修士能够使用的解毒丹，清除体内杂质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今天前来的人疯狂了。
很快，高台四周的叫价声停了下来，所有加价的全部是包厢里的客人。
能进入包厢的，要么自己金丹，要么代表金丹，实力可不是底下那些最多筑基的散修可比。
“三万五千灵石！”
“我出三万六千！”
……
“四万灵石！”
“四万五千灵石！”
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一千灵石，慢慢地便只有三四家还在持续争夺，其他都进入观战状态。
而扶渊路行雪两人，一个提出九转灯芯草可以救命，一个需要以此来救命，却是一个比一个淡定，谁都不急，光系统在那急得跳脚。
【怎么还不叫价呢？是身上灵石不够吗？唉，我就说当初逃离城主府时，已经多带点灵石的。】
路行雪轻轻眨了下眼睛。
他的储物戒指里装的东西挺多的，但别说，还就光缺灵石了。
主要是路行雪身为城主，想要什么都有别人送来，加上病弱只能坐轮椅上，想出去逛街买东西都不行。
灵石对他来说是无用之物……无用之物，路行雪自然不会带在身上。
直到叫价突破五万，场上竞价的只有三家，扶渊才懒洋洋地加入。
“六万。”
轻描淡写两个字，直接加价一万灵石，整个拍卖场静了静，三家竞争者吓退一家，场上又是三方竞夺。
“六万一千灵石！”
“六万两千！”
“七万。”
又是随意地两个字，好似不管多少灵石都只是个数字而已，语调里的散漫慵懒，让人怀疑是什么超有钱的隐世大家族来这儿消遣了。
“七万……两千灵石。”
“七万……五千！”
另外两个竞争者明显犹豫起来，而现在这个价也差不多是九转灯芯草能拍出的最高价格了，再多就不怎么划算了。
何况，九转灯芯草也不是什么特别稀有的灵药，八方阁每年都会弄到那么几株，不过一般都放在大城市商铺售卖，像现在这样放在临时拍卖会进行拍卖的次数少。
“八万。”
扶渊懒得一点一点加，每次都是喊整数，而每次喊出之后，现场都会出现片刻寂静。
这次扶渊出价之后，另外两名竞争者好一会儿都没出声。
“城主觉得，还会有人加价吗？”扶渊将路行雪抱住在怀里，从后面搂住路行雪腰身，下巴搁在他肩膀上，一副懒骨头的样子，语气也散漫得很。
路行雪虽然被这人抱习惯了，但现在这种姿势却让还是他有点不适，有点过于亲密了，也让他觉得自己……过于脆弱，好像被呵护的花朵，经受不住半点风吹雨打似的。
不自在地动了动肩膀，声音冷淡地道：“不知道。”
垂眸瞥了眼不自在的路行雪，扶渊抬起头，慢慢坐正身体，让路行雪的脑袋靠在自己胸膛。
“放心，就算还有人加价，也抢不过我。”
路行雪几不可察地微松口气，听到扶渊这句话，眸光微闪。
扶渊是个穷光蛋，路行雪很肯定他身上一块灵石也没有，这样自信，是觉得之前拿出的饿鬼之灵能拍出一个好价格？
正这样想着，身后的人用一副无所谓的语气继续道：
“这包厢的隔绝阵法瞒不过我的眼睛，记住最后是谁买下的，回头便敲他闷棍抢回来，这才是真正的无本买卖。”
路行雪：“……”
他一时都分不清，这人到底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好在最后那两方同时放弃，没有人再跟扶渊竞价。
九转灯芯草，被扶渊以八万灵石拍得。
“现在是我们的最后一件拍品，具体我就不介绍了，懂得不必我多说，不懂得哪怕了解了也用不上。”
路行雪看到青衣中年手上多了个熟悉的玉匣，不知拍卖行的人用了什么手段，哪怕此刻玉匣是打开的，却没有出现之前包厢里的情况。
众人盯着那个玉匣，能感觉到其中恐怖的波动，也看清这玩意儿是块通体发黑的晶石。
而极少数认出玉匣里东西的人，则是瞳孔骤然一缩，原本的不在意变得严肃凝重起来。
饿鬼之灵？一场小小的临时拍卖怎么会有饿鬼之灵拍卖？
甚至有人怀疑，这拍卖行正是得到了饿鬼之灵，所以才举行了这次的临时拍卖。
饿鬼之灵说白了是以饿鬼的魂魄盗取而成，除了一些古老家族留存下来的存货，大概也只有去鬼哭涯才能得到。
但鬼哭涯基本都是些低阶饿鬼，只有到深处才有可能出现金丹期的饿鬼，而想闯入鬼哭涯深处全身而退，哪怕元婴修士都无法办到。
现在这拿来拍卖的饿鬼之灵，正是金丹期，甚至还是金丹后期!
一时间，识货的人纷纷出手，虽然人数没之前竞价的热闹，却个个喊出气吞山河的气势来。
“三万灵石！”
“三万五千灵石！”
……
“五万灵石！”
“五万三千灵石！”
……
“我出八万灵石！”
现场为之一静，渐渐地有人开始退出，最后剩下两人紧咬着不放。
“九万一千！”
“九万二千！”
“九万三千！”
“九万四千！”
所有人静看两位壕客竞拍，目光时不时往上方的包厢瞄，可惜这些包厢被设下隔绝法阵，外面的人什么都看不到，也什么都听不到。
级过漫长的拉扯后，终于，金丹期的饿鬼之灵，以十万零五千灵石的成交价，被三楼左边包厢的客人拍去。
“拍下饿鬼之灵的不是鬼灵门的人。”扶渊收回看向三楼的视线，脸上的笑容多出一点幸灾乐祸有意味。
路行雪并不怎么在意是谁拍去了饿鬼之灵，他现在比较在意的是拿到九转灯芯草后快点回客栈，把他这弱不禁风的身体赶紧补一补。
虽然有个人形载具能抱着走来走去，不用自己走路还挺舒服的，但他并不想一直这样下去。
这样让他觉得自己毫无反抗之力，处在弱势地位只能凭人拿捏。
尤其扶渊不像城主府的护卫仆从那般，从骨子里敬他怕他，服从他，所以他哪怕坐在轮椅上也没怎么在意——
但扶渊不同，扶渊的身份不是他的护卫，更不是他的仆人，虽然嘴里喊着“城主大人”，实则根本没把他当一个城主敬着。
他对于扶渊来说，更像是小孩新得到的一件玩具，在没玩够之前，大概都不会放手。
而路行雪，无法容忍这样任人摆布的自己——哪怕扶渊明面上对他不错，虽然没有恭敬，却也保持着基本的友好和善待。
看出路行雪有想走的意思，扶渊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手。
“先别急着离开，接下来的才是重头戏，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也说不定。”
路行雪无语。
他想走也要走得了才行啊。
接下来是以物易物环节。
这相当于拍卖行给众修士提供一个交易场所，让大家可以兑换心仪的物品，而拍卖行只抽取少量提成。
要知道，修真世界杀人夺宝太常见了。
有些修为弱点的底层修士，机缘之下获得一件宝物，自己用不上，拿去换很容易引来杀身之祸。
而八方阁的拍卖会提供了这样一个安全场所，可以拿自己暂时用不上的宝物，去换取当前所需的修炼资源。
来交易的修士很多，不用担心换不到合心意的东西。而拍卖行会替每位客人遮掩身份，离开之后，想要找茬都难。
当然，这一点对扶渊这个开了挂的轮回者来说是不存在的。
以物易物环节比较随意，有人拿也宝物，谁想兑换便报出自己的价格，宝物主人从中选取自己最想要的来进行交易。
刚开始，只是些寻常修炼资源，感觉这些人是懒得去一家家店铺自己跑，所以在这里直接以物易物获取更方便。
接近尾声时，扶渊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宝物，不由有些失望。
唉，真是白期待了。
怎么鬼灵门就那么肯定自己身上还有饿鬼之灵，打算拍卖结束直接来个黑吃黑？……呸，什么黑吃黑，是上手来抢他的东西！
正当扶渊颇感失望，准备要带路行雪离开时，一道苍老的声音在会场响起。
“老夫这里有一小瓶紫玉髓，希望能换取点有用之物，哪怕道友若感兴趣，不妨报出自己的价码来。”
扶渊眉毛一挑，这是终于来了？
路行雪虽然不知道紫玉髓到底是什么东西，但看扶渊的表情也能猜到一二，忍不住微皱了下眉头。
“有九转灯芯草还不够么？”
扶渊垂眸望向他，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九转灯芯草只是保你不会马上死，但我的城主大人，扶渊可是希望你能活得长久，最好我们能同生共死……”
那样日子才不会太无聊啊。
第35章
路行雪没理会扶渊的话, 也没问紫玉髓对自己有什么用，只是移开视线，将目光放在那名老者身上。
老者浑身笼罩在宽大的黑色斗篷里, 别说样貌，连身形也无法分辨。
但路行雪能肯定，这老头应该不是之前那名拍卖行的供奉。
而听到紫玉髓的众位修者, 敢纷纷露出惊容。
“紫玉髓，竟然连紫玉髓都出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这种传说中的宝物, 怎么会出现在一个小小的临时拍卖行会上啊, 哪怕是八方阁总店，也不见是有吧。”
也有人跟路行雪一样, 听都没听过这什么紫玉髓。
“紫玉髓是什么？有什么用？我刚好突破到筑基, 能用吗？”
“天, 连紫玉髓都不知道, 你真是修者吗？”
“没人知道这东西是怎么形成的, 产自哪里，反正得有大造化才能获得……其效用堪比仙丹, 不管是疗伤修复身体, 还是增进修为, 紫玉髓都比同类型的灵丹灵药好出十倍甚至百倍……唯一的缺点就是, 这东西太少太能找了，上次听闻紫玉髓出现，还是三年前太方城八方阁总店举行的拍卖会。”
斗篷老者对周边议论听而不闻, 只是再次问了一遍。
“有哪位道友想要交换, 只要拿出的东西合老夫心意，哪怕在价值上有所差异, 老夫也不会介意。”
这一次，响应的人很多，押上自己全部身家，不管最后能不能交换到，总得拼一把不是么，万一人家就看中自己的东西了呢？
路行雪注意到，那斗篷老者似乎对众人的报价都不太满意，目光四下逡巡，似乎在寻找什么。
“果然，欲钓人者，恒被钓之……就是不知，谁的饵能钓上真正的大鱼。”
扶渊说着，抬手一挥，三个玉匣飞出包厢，成一个排开悬停在半空，玉匣是打开的，浓烈的阴煞之气迅速弥漫全场。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会有如此阴森可怖的感觉！”
底下的修士修为较低，顿时一哄而散，不敢离上方那东西太近。
“我这里有炼气、筑基、金丹三枚饿鬼之灵，不知道友能拿出多少紫玉髓来交换呢？”
扶渊的声音从包厢传出，顿时吸引所有人注意，那斗篷老鬼更是双目精光爆闪，死死地盯着两人所在的包厢。
路行雪能够感受到，那斗篷老者的目光充满贪婪，而其他人大多是好奇畏惧。
大多数人不知道饿鬼之灵是什么，但光听“饿鬼”两字也能想到，此物绝不简单，何况威压就在眼前。
展示一翻后，扶渊将玉匣收回，会场恢复正常，各处传来松口气的声音。
“道友好手段。”斗篷老者缓缓开口，嗓音嘶哑了几分，极力克制着兴奋。
“这三枚饿鬼之灵老夫都要了。”斗篷老者说着又甩出一瓶紫玉髓。
“两瓶紫玉髓换三枚饿鬼之灵，不知道友同意否？”
扶渊抬手一挥，三个玉匣飞出去，两个瓶子则被抓入手中。
“成交。”
……
回到客栈后，扶渊先后用九转灯芯草和紫玉髓给路行雪治疗。
那九转灯芯草以烈火烧化成汁服用即可，紫玉髓的使用却是有些麻烦。
按理来说，直接服用是最有效的使用方法，但坏就坏在路行雪体质太弱，尤其又吃下九转灯芯草，虽然是对身体有益，却使得本就虚弱的路行雪，连抬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恢复需要一个时间过程。
若是此时再服用紫玉髓，路行雪的身体会受不住，可能直接崩溃。
简单点来说，就是现在的路行雪虚不受补。
所以最后，扶渊不得不采用药浴的方式。
将紫玉髓滴入配好的药水中，然后将路行雪放进浴桶，泡上那么一两个时辰，让紫玉髓的药性慢慢地被完全吸收。
这是最用效，也是对路行雪伤害最小的使用方法。
身上裹着一层薄薄的里衣，被水浸湿后，湿衣贴在皮肤上，穿与不穿都没两样。
扶渊小心将路行雪放进浴桶，将他微微汗湿的头发掠到耳后，再看桶里的人一副柔弱到坐都坐不住的可怜样，不由笑叹了口气，语气不自觉放得低柔几分。
“乖乖泡一会儿，刚服用九转灯芯草，此时再用紫玉髓能将功效发挥到最大。”
路行雪轻缓地抬眸瞪他一眼，根本没有力气说话，这一番折腾下来，真是耗光了他身上最后一点力气，连喘口气都觉得累。
曾经也是轮椅的资深使用者，病得下不来床的日子也不在少数——但路行雪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可以病弱到如此程度。
真是没有最弱，只有更弱，他觉得将死之人都比现在的自己强。
因为实在是太虚弱了，哪怕是刚出生的小猫都比他有活力，那一眼本是瞪扶渊，却因为轻飘飘的毫无力度，反倒更像撒娇诉说委屈。
扶渊只觉心尖尖好像被一根羽毛轻轻挠了挠。
他扶着路行雪坐好后，没忍不住抬手在这病美人脑袋轻轻揉了揉，嗓音越发柔和，没有了惯有的戏谑与散漫。
只是他自己还没有发觉这点。
“忍一忍，最开始时会有点难受，但泡上个两三次会对你的体质有所助益……哪怕不能清除你体内毒素，但体质变强后，能稍微缓解毒素带来的损伤，让你不致太过痛楚。”
虽然路行雪从来没喊过痛，表情也一直淡定得很，但扶渊知道，他那样被毒素侵害得千疮百孔的身体，怎么可能不痛苦呢。
真是难以想像，这样一个看着纸糊样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忍住那样的痛苦的。
在眼前这人没穿来前，听闻原本的路行雪会时不时发病发狂，任何手段都无济于事，只能通过杀戮和折磨他人来缓解。
虽不能自己动手，但只要看着别人受刑，看他人头颅被砍下，鲜血飞溅满地，身上的痛苦便能得到缓解。
之前他也以为那不过是路行雪给自己的暴虐找的借口，但见过这人后，他知道不是。
只是，以前的路行雪能用血腥和残杀和缓解痛楚，这位穿过来的攻略者什么都不做，又是怎么扛过那些痛楚的呢？
扶渊脑中闪过各种思绪，忽觉手下一松，原本虚虚扶着的人直接滑进浴桶，他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水淹没，直接坐到桶底了。
扶渊脸色一变，赶紧伸手一捞将路行雪从浴桶里抱起，这次不敢虚扶着，双手将人紧紧抱住。
“咳咳咳……”
虽然扶渊捞得算及时，但路行雪还是呛了两口水，咳声虚弱得不得了，原本雪白的一张脸浮起淡淡粉色，睫毛湿湿挂着，看起来真是可怜极了。
扶渊一边给他拍背顺气，一边连连赔罪。
“对不住，我没想到你真连自己坐的力气都没有……七八个月的婴儿都能自己坐……”
“咳咳咳……”原本有些停下的咳嗽又略微急促起来，雪雕一般的人闭着双眸，不知是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还是不想看到眼前的人。
“好了，是我考虑不周，怪我怪我，别生气。”
扶渊的嗓音又低又柔，仿佛生怕大点声再吓到眼前的人，眸中流转着深幽的思绪，心底更是泛起一丝丝莫名情绪。
扶渊轮回这么多次，真的从未遇见过像路行雪这样脆弱的人，脆弱得不说他动动手指便能轻松摁死，而是他稍微一个疏忽没看住，这人很可能就会死在自己眼前。
刚才他要是捞慢一点，这人可能就没了，再有什么仙丹妙药也救不回来。
一想及此，不知心里是担忧还是想笑，反正是抱着不敢再撒手了。
仔细将黏在脸上的湿发一点点理清，看到那挂着水珠的长长睫毛，扶渊忍不住拿手指碰了碰。
黑羽般的长睫轻颤两下，缓慢地睁开，扶渊望进那双湿漉漉的眼眸，以前的沉静淡定，此刻被气恼和委屈取代。
扶渊再次被轻飘飘瞪了眼，整个人忽地怔了怔。
路行雪瞪了扶渊一眼后再次闭上眼睛，来个眼不见为净。
他知道这事不怪扶渊，身体弱成这样只能怪他自己。
只是从他有记忆以来，从未经历如此丢脸一幕。
——竟然在泡澡时差点淹死在浴桶里！
这一刻，路行雪恨不得就这么淹死算了。
这破身体再弱好歹也有个限度吧，为什么他觉得越治疗越弱了呢？
刚穿来时好歹坐着轮椅还能走两步，现在倒好，坐在浴桶里能直接滑进桶底，差一点就这样被淹死！
路行雪再好的休养和脾气，此刻都有些崩不住了。
【系统。】
没有力气开口说话的路行雪，连在脑海中呼唤系统都听着有气无力的，只是依旧掩不住语气里气恼。
系统突然被点名，感到一阵莫名心虚。
【宿、宿主，咋啦？】
【这具身体到底怎么回事，是死是活不能痛快点吗？】
【宿主，你别急呀，你还有救的，主角不正在抢救你吗？】
【抢救？呵。】
系统立马闭嘴不敢再出声了。
【连坐的力气都没有，泡个澡都能把自己淹死，你觉得还有抢救的必要么？】
过了好一会儿，系统才嗫嚅着道：
【好死不如赖活着，你这……不还有主角吗？】
路行雪深深呼口气，他真是很久没有这样情绪激荡的时候了。
正要向系统追究到底，哪怕就此罢工，也比现在这样柔弱到完全不能自理的样子更好。
忽然身后响起“哗啦”水声，有人跨进浴桶，将他往胸前一捞，路行雪便被捞进一个温热怀抱，后背靠在那人结实的胸膛，腰肢上横着两条胳膊，整个人被稳稳圈住，再也不怕坐不住滑倒了……
路行雪睁开双眼，“……”
“害城主大人滑倒，都是扶渊的过错，这便向城主谢罪。”
扶渊从后面抱住路行雪，虽然看不见路行雪此刻脸上的表情，但也能猜到，必是气恼得很，却又克制着不随意向人发泄。
不得不说，生起气来的路行雪，比平时恹恹的模样鲜活多了。
当然，平时那副对什么都提不起劲，谁都别来打扰我的样子也很有趣。
为着这份鲜活与有趣，他也不能让怀里的人早早死去，最好是一直陪在他身边，看他最后怎么灭世。
唔，还不曾有穿越者走到最后呢，不知这人看到他灭世时会露出什么表情……突然有点期待快点灭世呢。
路行雪睁了下眼后，最后还是闭上。
算了，反正也反抗不得，唯一的选择也就是眼不见为净了。
……
路行雪在客栈休息了七天，七天时间，一共泡了三次药浴。
第二次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些力气，虽然站立走路还成问题，但至少能够自己坐住了，所以很干脆地拒绝了扶渊再次共浴的“好意”。
拒绝时，装作没看到对方眼里的失望。
虽然这些日子以来的亲密接触都情有可原，但路行雪一来不习惯这样的亲密，二来不能容忍将自己的命运交托在别人手中。
前世那样的处境，每一步也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今生虽然开局惨了点，但也不是全无办法。
路行雪想起在黄泉最后看到的一幕画面，红衣猎猎，似亘古地立于天地之间，那是一道永远无法忘怀的背影。
“阿娘……”
路行雪低垂双眸，轻轻握了握自己无力的双手。
“咔哒——”
窗边传来细微响动，路行雪仿佛没听见，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一缕轻烟通过细管吹入房间，路行雪眼角余光瞥到，嘴角不由抽了抽。
扶渊连着三天，每天这个时候出门至少半个时辰，就是为了给这些人创造机会，房间里就他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居然还要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
这具身体因为从小中毒，可以说是百毒不侵，哪怕是一些对修士用的毒药，对他都不一定起作用，这种针对普通人的迷药又怎么能真迷晕他。
不过……真晕假晕又如何，莫说他现在是一只没有行动力的鱼饵，就算真被绑架，难道凭他还能反抗不成？
路行雪很干脆地往桌上一趴，假装昏迷。
过了片刻，房门被推开，两个普通百姓打扮的汉子小心翼翼走了进来。
“老大，那个厉害的仙师当真不在，房间里只有他那个姘头。”
脚步声靠近。
“啧啧，长得比落烟楼的花魁娘子还好看，果然仙师们的生活不是我等凡人能想像的。”
“别废话，赶紧把人带走，这次表现得好，说不定我们也有那一步登天的机会。”
两个普通人吗？
背后之人还真是谨慎。
正想着，路行雪被装进一个麻袋，其中一人扛起就走。
这两人似乎是来客栈送货的，所以扛着麻袋走丝毫没引起怀疑，就这样出了客栈，路行雪被放进一辆马车。
马车行了大半个时辰，又换过几次人手与车辆，路行雪心中默默计算，自己应该已经出了归明城。
希望扶渊的隐匿本事够硬，在到达目的地前都不会让人发现，否则他这一趟苦就白吃了。
没人对路行雪动粗，毕竟他整个人都“昏迷”着嘛，可马车的颠簸让好不容易恢复点体力的路行雪快受不了了。
浑身骨头颠得快散架是一回事，想吐又是另一回事。
好在在他快要忍不住真吐出来时，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上前看了眼车上的路行雪，看到他那张脸没有半点血色，一片惨白时，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怎么回事，不是说不要伤人吗？万一到时不小心把人弄死，那这一出不是白整了吗？”
随行的人赶紧笑着赔罪，“哪能呢，底下的人都记着林管事的吩咐呢，就下了点迷药，是这病秧子身体弱，一路颠簸都没醒，小的感觉路再远点，人恐怕就要交待在半路上了。”
装昏忍着呕吐的路行雪：“……”
你的感觉是对的。
“好了，先把人关在房间里。苟长老正准备跟那人接触，如果那人真是个多情种，那这人质倒还有几分作用，要只是个暖床的，人家压根不在乎，就白废这翻功夫了。”
“嘿嘿嘿，单凭这张脸也不会白废功夫，或许那人吃腻了，随手就扔，但咱们还可废物利用一翻……七公子不是最喜欢这种病歪歪的美人吗？”
然后是一阵心照不宣的淫邪笑声。
路行雪内心毫无波动。
之后他被送入一个房间，当四周彻底安静下来后，路行雪缓缓睁开眼睛。
他捂住胸口翻身坐起，脸色有点差，好像随时会倒下。
药浴加食疗，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精气神，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又耗光了。
不过路行雪不在乎，以身为饵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当扶渊告诉他，紫玉髓是鬼灵门的独特产物时，他便明白了扶渊的所有计划，然后提出自己充当诱饵。
两瓶紫玉髓只是稍微改善一点体质而已，他现在这副破身体，很多大补的药都吃不了，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个有用的，那当然要多薅点。
鬼灵门在修真界是人人喊打的存在，所以据点当然隐秘，此次他们被饿鬼之灵勾出来，想抢夺扶渊手里的饿鬼之灵，便是一个机会。
你想抢我的饿鬼之灵，我想抢去的紫玉髓，大家各凭本事，谁也别怨谁。
当路行雪提出要以自身为饵，寻找鬼灵门在此的据点时，扶渊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缓缓笑了起来，一字一句缓慢地问：
“城主大人果然好胆魄……我真是好奇，如此弱不禁风的城主，是哪里来的只身探虎穴的底气呢？”
路行雪淡淡瞥他一眼，本来不想搭理，想了想这人最近的任劳任怨，最后还是回了句，“不怕死的底气算不算？”
扶渊闻言微愣，下一刻，脸上笑容扩大。
“当然算。”他似乎很高兴，抬头摸了摸路行雪脑袋，笑着道：
“那城主可要保护好自己，不怕死可以说是勇气可嘉，但如果真的死了……”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脸上笑容淡了些许。
“那就有点可惜了……不怕死的都死了，怕死的，就更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路行雪忍不住抬眸看了他一眼。
果然不愧是灭世主角，能把可怕的话这么轻描淡写说出来。
不过，他提出这个计划，除了不怕死的勇气外，也是有一些其他底气支撑的。
如今他可以说是黄泉之门的半个主人，虽然不像扶渊说的那样夸张，能将黄泉当自己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但危机时刻，召唤一两只饿鬼，或是溜进黄泉躲一躲也是可以的。
只是不到万不得已，最好还是不要动用黄泉之门。
因为以他现在的身体，很有可能用一次，人就直接没了——那可真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都不用敌人动手，他能自己把自己给玩没了。
路行雪被锁在房间一整天，期间除了有丫鬟来送饭，一直没见过其他人。
那丫鬟低着头，看都不敢看他，更别说是搭话。
到晚上的时候，路行雪被带出房间，他看出这个庄园里的人都是些没有修为的普通人。
这真是鬼灵门的据点吗？还是说，只是一个普通的联络点？
路行雪被带到一栋灯火辉煌的小楼前，里面一片笙歌燕舞，调笑淫语不断响起。
外面站了一大群人，个个恭敬地恨不能把脑袋低到地上去，对于路行雪的到来，这群人也没有任何反应。
这些人看起来应该都是伺候的下人，也全部没有修为。
路行雪微微蹙眉，这庄院看似就是个普通的富贵人家园子，但又不尽然。
当路行雪踏入正厅时，喧闹的声音为之一静，正在作乐的众人纷纷投过来目光，却在看到路行雪时顿住。
路行雪休息了一个白天，流失的体力差不多都补回来了，他端着一张冰雪容颜，踩着满地狼藉杯盘，缓步朝前走去。
嗯，没错了，这一屋子酒囊饭袋，虽然看着有些辣眼，但个个都有修为打底，不同于外面的普通人。
应当就是鬼灵门弟子了。
大概是路行雪脸上表情太淡定，动作又太过从容自然，竟然谁都想不起来问一句他是谁，更别说拦了。
路行雪在正厅中央站定，看向前方主位上左拥右抱的年轻男子。
这人长得还可以，但过于纵情酒色，眼底发青，身子看着有些虚。
尤其一双眼睛，看人时透着□□，让人不喜。
“鬼灵门？好一个待客之道。”
路行雪眸光淡淡扫过去，凡是触及他眼神的人都不由自主低头避开，过后却是一顿，心中闪过疑惑：这人谁？
主位上的年轻男子眯了眯眼，看着突然出现的路行雪，目光在那张冰雪玉颜掠过，眼中闪过一抹欲念。
如果换成以往，这样清冷又透着病弱的美人，他早就上手了，可现在不知为何，被那双淡定的眼眸一扫，竟有些不敢唐突。
擦，他魏准魏七公子，什么时候面对美人时怂了？
魏准顿时怒从心起，随手扯过左边美人狠狠亲了一口，又用力揉了一把，找回感觉后，吊起眼睛去瞅路行雪。
“你谁？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就乱闯，挺狂的啊。”
这时，一个声音怯怯地响起，“七、七公子，他就是昨天抓来的那个人，您说想见见……”
魏准脸上的表情变了，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路行雪的脸看，随手推开身边的两人，舔了舔嘴角，笑容肆意而放荡。
“哦，阶下囚？”
一个阶下囚跑来跟他装模作样，这是什么新的欲擒故纵手段吗？
啧啧，这脸蛋，这身段，这不把在座所有人放在眼里，仿佛看垃圾一般的眼神——
他喜欢！
第36章
魏准向来喜欢那种娇娇弱弱, 仿佛风一吹就倒的病美人，如此才惹人怜惜，可惜搜罗来的那些, 弱是弱了，却过于矫揉造作了些。
昨天听闻抓来一个金丹修士的炉鼎，无论样貌还是身段都是上上之选。
因为这炉鼎有些别的用处, 加上他不爱碰别人用过的东西，便一直没理会。
今夜寻欢作乐之时，看来看去都是些老面孔, 不知怎的就想起这庄园里还
关着位美人, 便令人叫来瞧瞧。
虽不爱用别人碰过的，但能得到金丹修士的宠爱, 想来还是有些手段的吧。
大不了看过之后不满意, 再打发走就是。
——却没想到, 他等来了一个惊喜！
魏准几乎是急不可耐地站起身, 朝路行雪走去。
路行雪自然没错过魏准脸上的急色, 虽是第一次见这人，但看眼前场景便能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垃圾货色。
麻烦, 路行雪微蹙了下眉头。
“美人何故蹙眉？”
魏准见这冰雪般的美人儿眉尖轻蹙, 心脏便忍不住“扑通”跳了下, 比起平时那些动不动就做弱柳扶风状的人, 可惹人怜惜多了。
惹人怜惜中，偏偏又透着一种不将所有人看在眼中的孤傲冷清。
这般独特的气质，配上如斯美貌, 魏准大呼今夜来对了。他喜好美人, 然生平所见美人，却全不及眼前之人。
魏准说着还伸出手去挑美人下巴, 一脸怜惜状。
路行雪站着没动，因为知道躲也躲不开，就那么淡定地，拿一双无悲无喜地眼睛看着。
魏准忽然摸不下去，伸过去的手就那么顿在半空。
嘶，这眼神怎么跟宗门里的太上长老似的，感觉多看两眼都是亵渎，还怎么调戏得下去？
路行雪淡淡地扫了眼其他人。
“鬼灵门？哼，胆子不小。”
路行雪第二次说出“鬼灵门”三个字，魏准忽然反应过来，犹疑地看着眼前的美人。
“你怎么知道这里是鬼灵门？”
不是说抓的是个没有任何修为的炉鼎吗？
一路送来时全程昏睡着，又是怎么知道抓他的是鬼灵门？
路行雪站累了，挥了挥袖子，走到一旁的空椅子坐下，旁边的人见他走来下意识让开，刚让开动作忽地一顿。
这人不是被抓来的吗，为什么比他们还更像此地主人，如此理直气壮？
还有刚刚被他眼神扫过时，为什么会有一种被家里长辈抓到做坏事时的心虚？
原本寻欢作乐的热闹场景，因为路行雪的到来，安静下来不说，那些个放浪形骸之辈下意识收敛几分。
将敞开的衣服拢起，搂在怀里的女人推开，一个个端正坐姿，怕是在家里面对爹娘时都没有这样的姿态。
有的人，不需要强大的武力，也不需要高声呼喝，光是一个眼神便能震慑诸人。
路行雪便是这样的人。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他依靠的从来都不是武力。
而以病弱之躯统率众人，是他做惯了的，长久以来形成的上位者气势，又岂是那些以色侍人的娇弱妾婢可比。
当然了，若真遇上那种不管不顾的浑不吝，路行雪也有其他法子。
待坐下后，扫视一圈眼前众人，将所有人神色尽收眼底，路行雪心中有了打算，他取出一个玉匣放在桌上。
“你们抓我来，不就是为这个吗？”
看到那个玉匣，魏准眼中精光一闪，原本的三分认真此刻化做十分郑重。
或许，眼前的人不是那种可随意替换的炉鼎，不然的话，如此重要之物，那位金丹修士又怎可能让他放在身上。
重新收拾心情，魏准对着路行雪拱手一拜，“此前多有得罪，还望公子海涵……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路行雪。”
魏准顿了顿，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哪里听过？
但此时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他很快抛开这点，目光贪婪地盯着桌上玉匣。
魏准伸手拿起玉匣想要打开，忽然想起什么，挥手让满堂宾客退走，只留了几个心腹。
打开玉匣，里面是一只炼气期的饿鬼之灵，魏准如今已是筑基后期，炼气期的饿鬼之灵他还能用，目中不由泛起惊喜之色。
“路公子，不知此物有多少？需要拿什么来换？不管路公子有多少，我魏准全都要了，放心，绝对不会亏待公子。”
这一刻，魏准心中闪过诸多念头。
之前苟长者拿回三个饿鬼之灵，他虽是鬼灵门核心弟子，却不是同辈中最出色的那几个，所以自然轮不到他。
可现在，拥有饿鬼之灵的路行雪被他掌握，只要他善加利用，何愁不能成就大业？
“不给。”
路行雪淡淡一个字，顿时如一盆冰水浇下，魏准刚升起的万丈雄心，就这么中道夭折，险些让他一口气没喘过来。
目中闪过暴戾之色，魏准双手握拳，压下心底戾气，再看路行雪时，已不是看美人的眼神。
这是他的大业！
何况若他能抓住机遇，修为爆增，一飞冲天，在鬼灵门占据一席之地，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
眼前的人，到时难道还能逃脱他手心不成？
隐晦的视线在路行雪身上一扫，很快换上郑重之色，魏准再次对着路行雪深深一拜。
“魏某为之前的无礼向公子赔罪，公子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魏某能做到，绝不教公子失望。”
“是吗？”
路行雪淡淡一笑，又拿出一个玉匣，漫不经心打开，将饿鬼之灵拿在手中颇有兴致地把玩，旁边顿时响起数道粗重喘息。
筑基期的饿鬼之灵，其流露出的阴邪气息哪怕是筑基修士也会感到难受，若是普通人，恐怕会当场被煞气侵蚀，轻则重病，重则殒命。
可眼前的路行雪，明明没有一点修为底子，还病歪歪地一副短命相，却半点不受影响，饿鬼之灵在他手中，简直比小猫还乖巧！
魏准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这路行雪到底什么来头，竟然丝毫不惧饿鬼之灵的阴煞之气！
“阁下弄错了一件事。”路行雪一边把玩着那块黑漆漆冒黑雾的晶石，一边淡声道。
“我不是来做交易的，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魏准张了张嘴，目瞪口呆。
好半天说不出话。
……
路行雪被恭敬地送回住处，这次他不再被锁着，院子外依旧有人，却不再是为了看守，而是保护。
路行雪获得了一定程度自由，这个庄园，他都可以去，但是不能离开庄园。
晚上躺在榻上睡觉，路行雪刚闭上眼睛，耳畔响起一道低沉笑声。
“城主大人玩得很开心？”
路行雪慢慢睁开眼，抓起挂在脖子上的黑色吊坠看了看，这东西黑漆漆的跟饿鬼之灵差不多，都没有丝毫阴煞之气。
也不知道扶渊是怎么弄的，把这东西戴他脖子上时，说此物可作通讯之用，如果遇到什么危险，只要捏碎这个吊坠，他会以最快的速度赶来。
现在听这人的话，难道对于他身上的发生的事，这人也能通过吊坠知道？
路行雪重新闭上眼睛，淡声道：
“还行。”顿了顿，问道，“你那边如何？”
当初两人定计时，是路行雪作饵，假装被掳走，看能不能被直接带去鬼灵门的据点。
而扶渊与那位鬼灵门的长老周旋，打探更多有关鬼灵门的事。
扶渊的声音透着股散漫，好似只是无聊时做点事情消遣，一点不在意的样子。
“上了年纪的人脾气比较倔，死都不肯透露据点在哪儿，鬼灵门有独特手段，门中人横死会被知晓，杀了的话容易打草惊蛇。”
路行雪没在意他的态度，能做事就行。
只要事情能做成，管你是躺着还是坐着。
“那暂时先别动他，等我这边有进展再说。”
有饿鬼之灵这么大的萝卜吊在前面，相信他加入鬼灵门的事情会很快办妥。
那紫玉髓既然是鬼灵门的独特产物，外人自然很难打探，但成为“内人”就容易些了。
这大概就是引狼入室了。
路行雪想着很快睡着。
他如今身体依旧虚弱，劳累不得，所以还是要多休息。
耳边安安静静的，无人说话。
此时，另一边，月光之下的废墟，扶渊摸了摸耳边的黑色坠子，放下手，目光懒懒地朝前望去。
“唔，城主大人说先别杀你……让我想想该怎么办。”
他曲膝坐在一块石块上，手撑下巴，一副认真思索的样子。
而在他前方的空地上，一道半透明的幽魂瑟瑟发抖，看扶渊的眼神充满怨恨与恐惧。
“你、你还想怎么样？凭你一个人敢与整个鬼灵门为敌，就不怕鬼灵门的报复吗？！”
“聒噪。”
扶渊伸指轻轻一弹，幽魂发出一声凄厉惨叫，却在叫到一半时又戛然而止，双目惊恐地望向扶渊，目中充满祈求之意。
这个人、这个人太可怕了。
活生生将他的魂体抽离不说，还使用搜魂之法将他所有记忆看了个遍。
一般被搜魂的人，神魂都会遭受剧创，可是此人将他的记忆搅了个稀碎，除了翻倍的痛楚外，他的神魂却保持住了完整。
而他之所以能在最后保持住神魂的完整，是因为在搜魂过程中，神魂无论遭受什么样的重创，都会被这个男人修复。
就好像给人施以极刑时，旁边配个大夫，每当受刑的人快死时，又给他救过来。
如此周而复始。
这是救人吗？
不，这是比酷刑更可怕的刑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哪怕变成魂魄，还要受此人虐待。
他后悔了，为什么要打此人的主意，为什么被抓住后没有立马服软。
——可是又有哪个正常人在审问时，总共问了没三句话，得不到回答就直接抽魂的呢？！
鬼灵门的修炼以炼魂为主，魂魄比寻常修士更为强大，对敌手段也多以魂体为主。
然而，哪怕是门主，也不能如此随意地拿捏玩.弄一个人的魂魄。
此时的苟长老无比希望自己死掉，哪怕魂飞魄散也好，只要他一死，门主就能知道，或许就能推断出此处据点出了问题，最好亲自寻来，杀人此人为他报仇！
苟老长受着魂体被撕裂般的痛苦，恶狠狠地想着。
“啊，想到了。”
扶渊忽然一拍手站起身，苟长老抖了抖，惊恐地看着向他走来的扶渊。
“城主不想动你，那我把你的魂体重新塞回去，让你再‘活’过来，这样便不算违背城主的话了。”
苟长老听得瞠目结舌。
把魂魄重新塞回身体？
如此荒谬之言，闻所未闻。
他魂体抽离已过去大半天，躯壳早凉了，这样再硬塞回去，算活过来吗？
那活过来的到底是人，还是僵尸？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扶渊安抚道：“别担心，或许会跟之前有些许不同，但毕竟是你自己的身体跟魂魄，慢慢就习惯了。”
苟长老双目惊恐，魂体抖个不停，“习、习惯什么？”
扶渊微微一笑，“习惯怎么做一具行尸走肉。”
顿了顿，又补充了句，“嗯，有自我意识的，行尸走肉。”
苟长老难以想像那种可怕情境，整个人濒临崩溃。
“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让我魂飞魄散？！”
“城主不让你死，你当然就不能死。”
苟长老崩溃，“你为什么要那么听那个城主的话？！”
那个城主是谁？是什么来头？
他现在去求那个城主有用吗？
扶渊顿了顿，笑容愉悦。
“因为那是我的城主大人，听他的话，会比较有趣啊。”
同一条路，他已走过千万遍，没有任何新鲜与乐趣可言。
换一个人领着他走，或许能看到许多不一样的风景。
月光下的废墟，泛着淡淡惨白的光，夜风拂过，远处树影幢幢。
凄厉的惨叫，久久不绝。
第37章
路行雪在庄园被好吃好喝招待着, 这样过了几天，魏准匆匆来寻路行雪。
自那天路行雪拿出一个饿鬼之灵后，那魏准便消失了, 直到今天才再次现身。
路行雪坐在院中的古树下饮茶，天意悠远，云淡风轻。
急匆匆跨进院门的魏准忽地一顿, 急躁的心绪在看见如此悠然的画面时，也变得宁静起来，甚至心中升起一种不愿打破此刻安宁的感觉。
真是邪门了。
魏准心中嘀咕, 他是真的从未见过像路行雪这样的人, 传言中此人不是病弱而残暴吗？
现在看来，病弱是真, 但残暴……果然传言不可尽信啊。
缓步来到路行雪面前, 魏准调整好面部表情, 笑得一派温和。
“路城主好兴致, 此间住得可还习惯, 若有怠慢之处尽管说，我必教训那些个伺候得不尽心的人。”
路行雪悠悠抬眸扫他一眼, 并不意外此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将茶盏放下, “那饿鬼之灵用的可好？”
“好好好, 非常——”魏准连连点头, 忽地声音顿住，笑容有些尴尬。
之前那两枚饿鬼之灵他拿走后并未上交宗门，而是拿去自己用了, 修为立时从筑基后期涨到大圆满。
只要再来一枚, 他便有望突破金丹。
鬼灵门数十名核心弟子，在三十岁前达到金刚的只有两位, 如果他结丹成功，便是第三位，到时在宗门里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这样的情况下，他怎么舍得将路行雪交上去。
他不知道路行雪身上的饿鬼之灵有多少，但想来这样的珍贵之物也不会太多，一旦路行雪被宗门掌控，所有的饿鬼之灵也必将由宗门分派，到时僧多粥少，他又能得到多少。
还不如像现在这样，将人掌控在自己手中，独享好处。
不过，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毕竟饿鬼之灵的事知道的不只他一个，甚至苟长老才是真正的发起人。
现在唯一可利用的是，苟长老并不知道路行雪手中也有饿鬼之灵，先前的计划是用路行雪威胁那名金丹修士，令其交出所有饿鬼之灵，路行雪是一枚随时可弃的棋子。
但谁能想到，看似病弱毫无修为的炉鼎，竟是数月前闹得沸沸扬扬的洗雪城城主。
传言此人被城民围攻，最终逼落鬼哭涯。
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却想不到他会现身归明城，还拿出少有人知道的饿鬼之灵。
他是怎么逃离鬼哭涯的，这些饿鬼之灵又是怎么得来的，他的手中有多少饿鬼之灵……这些问题，魏准太想知道答案了。
然而，他不能用强，做过一城之主的人，不能用寻常对付小倌的手段。
尤其，他现在不知苟长老那边进展如何，不好轻举妄动。
万一苟长老从那名金丹修士那里得知一切，并上报宗门，那他这个核心弟子也做到头了。
望着眼前陷入沉思，脸上一会儿得意，一会儿凝重，跟个调色盘似的变个不停的魏准，路行雪只是端起茶盏，轻轻地抿了一口。
见眼前之利，而忘长远之忧的人，他见过太多。
“魏公子，不知路某加入鬼灵门之事进展如何。”
路行雪的话让魏准回神，他此刻满心想着怎么将路行雪留久些，榨干他身上的饿鬼之灵，便随口敷衍地道：“鬼灵门收人颇为严格，除了资质外，还要看心性——”
路行雪淡声打断他的话，“我的心性哪里不行？”
魏准一滞，想起路行雪先前的名声……倒与鬼灵门意外地契合呢。
魏准想了想，看着路行雪不解问道：
“路城主不想夺回洗雪城吗？为什么要加入鬼灵门呢？”
路行雪垂眸，“加入鬼灵门跟我夺回洗雪城有冲突吗？”
说着抬眸望向魏准，淡淡一笑，“我为什么不可以都要？”
魏准被那笑容晃了下，险些脱口而出你想要什么我都双手奉上。
魏准赶紧撇开视线，不敢多看。
看出魏准依旧想拖延时间，路行雪稍微觉得有些不耐烦，在同一件事上耗费太多时间精力，不是他的风格。
抬手在桌面抚过，又是一个玉匣，魏准顿时双眼放光。
“不加入鬼灵门也可以，要么告诉我鬼灵门的修炼功法，要么给我紫玉髓。”
路行雪抬眸看着魏准，语气不疾不徐，“魏公子，选择在你。”
魏准克制住将玉匣抢入怀中的冲动，低头沉思片刻，抬头看着路行雪道：
“修炼功法？传闻中路城主不是不能修炼吗？”
边说边打量路行雪两眼，眼神意味不明。
传闻中，这位洗雪城城主资质太差，连最基本的入门功法都无法修炼，否则又怎么会传出废物之名。
路行雪表情不变，“正是因为普通功法不行，所以才要试试鬼灵门的功法。”
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讽笑，“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选择鬼灵门？”
鬼灵门的名声比之路行雪这位洗雪城城主，那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听到路行雪这样说，魏准倒是放下心来。
鬼灵门的修行功法属于宗门之秘，非本门弟子不得修习，若私下外传，等同于背叛宗门，届时将被废去修为，经受极刑。
魏准胆子再大，可也不敢做出背叛宗门的事。
至于紫玉髓……
魏准眸光闪烁，心中有了计较，对着路行雪哈哈笑道：“此事不难，请路城主再给我两天时间。”
路行雪抬眸看着他，片刻后，点头淡淡应了声。
“好。”
无论是修炼功法，还是所谓加入鬼灵门，都不过一个说在前头的借口而已。
正如你一来说要破开窗户，人家自不会同意，可如果开始说的是掀开屋顶，之后再提破窗，人家便会觉得这个要求可以接受了。
两天后，魏准带着路行雪来到一处山洞外。
外面看着平平无奇，却有许多鬼灵门的人把守，魏准要带路行雪进去时，受到盘查。
魏准将守卫带到一边，悄声说了几句，还塞了什么东西过去，那人向路行雪打量几眼，目光肆无忌惮，仿佛在打量货物一般，末了点点头。
等两人进去后，那守卫一脸羡慕地道：
“这些核心弟子不是我等可比，如此重地也敢带人进去胡闹。”
另一名守卫也“啧啧”摇头道：“七公子就好这口，谁让他有一个长老师尊，听说之前还在宗门禁地玩过，把人直接玩得魂魄溃散……还别说，那样死去的人，灵魂的滋味也一定不同寻常。”
边说着，边舔了舔嘴唇，一脸向往。
路行雪没有听到洞外的对话，在魏准的带领下，经过重重关卡，终于来到一处幽暗的地宫。
里面摆满铜鼎，燃烧着烈焰，只是那火散发出幽绿光芒，给人的感觉阴森诡异。
路行雪刚一走近便感觉到异常。
按理说这里到处都燃烧着火焰，温度应该很高才对，可却阴冷无比。而地宫分明空荡荡的，但路行雪却能感觉到窥伺的目光，那些目光充满恶意，似乎随时准备扑上来择人而噬。
魏准将路行雪带到一处池子边，池子里的并不是水，而是一根一根如笋一样的紫色玉柱。
玉柱尖尖的顶端湿漉漉的，似乎不断有水滴落在上头，路行雪抬头一看，宛如熔岩洞穴的石壁，被水蒸气薰得一片湿润，水蒸气凝结成水，滴落下来，正好砸在一根根玉柱上面。
不，所谓的玉柱，正是这些水滴形成。
路行雪想到什么，眸光微凝。
旁边的魏准不怕他看出什么，伸手往池子里一指，得意道：
“这便是紫玉髓。”
路行雪没有露出丝毫意外表情，他环顾整个地宫，目光在那些被绿焰燃烧着的铜鼎扫过，目光缓缓上移，铜鼎上方聚拢着水雾，诡异地朝着同一个方向汇聚。
正是这池子的上方。
“魏公子，那些铜鼎下烧的是什么？”路行雪开口问道。
魏准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目光有些闪烁，但一想这位路城主不过是纸老虎，知道又怎样。
“这便不劳路城主费心了，紫玉髓在这里，路城主有多少饿鬼之灵，便能拿走多少紫玉髓。”
路行雪看着那些铜鼎没说话。
魏准耐心等了一会儿，见路行雪好似忘记了有他这个人在，不由沉下脸来。
“路行雪，还以为你是那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城主吗？到了这个地方，你最好乖乖听话。”
路行雪转过头问他，“为什么？”
许是他问的太自然，魏准愣了下，反应过来后脸色更加阴沉。
他今天既然把人带来禁地，自然不会再让对方活着离开，等拿到所有的饿鬼之灵，再来尝尝这洗雪城城主的滋味。
这里是最好的毁尸灭迹之所，到时就算苟长老那里发现什么，没有证据和又找不到人的情况下，也不能拿他怎么办。
想到这儿，魏准的脸色再次缓和下来……对美人，他总是有更多耐心的。
“路城主何必多此一问，你给我饿鬼之灵，我给你紫玉髓，之后还能一起快活快活，这样不好吗？”
“不好。”路行雪语气平淡地说道。
“我不喜欢你的眼神，有点恶心。”
魏准顿时一噎，脸色瞬间狰狞起来，上前一步抓住路行雪手腕。
“路行雪，我劝你不要在我面前摆城主的谱，别忘了你如今阶下囚的身份，早已不是什么城主……柔顺一点，能少吃点苦头。”
路行雪细细的手腕被攥得生疼，眼前的人此刻撕掉所有伪装，眼中满是贪婪与淫邪，显得急不可耐。
他蹙起眉头，另一只手往外一挥。
“哐当——”
玉匣掉落在地上，魏准眼睛一亮，甩下路行雪跑过去将匣子捡起，小心翼翼打开，顿时眼睛瞪得老大，倒抽一口气。
竟是金丹期的饿鬼之灵！
等他吸收炼化后，必能突破筑期，结丹成功！
路行雪蹙了蹙眉，他随手一扔，居然扔了个金丹的出来。
掏出帕子，慢慢擦拭刚被抓的手腕，表情有点嫌弃。
他皮肤白皙，又是容易留下印记的体质，刚刚那一抓，手腕便红了，雪白的肌肤落下几道红痕，看着颇为刺目。
路行雪一边擦一边想着事情，对手腕处传来的刺疼毫无感觉。
魏准回过头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美人是赏心悦目，但那擦手的动作怎么就那么刺眼呢？
嫌弃他？
魏准狞笑着，大步朝路行雪而来，今日他就让这美人城主全身都染上自己的味道！
“啪——”
又一个盒子落地，里面的东西直接掉了出来，浓烈的阴煞之气在地宫弥漫开。
魏准脚步一顿。
他表情扭曲，双目冒火地瞪着路行雪，原本还有几分英俊的样貌生生被破坏个干净。
这是把他当狗遛了吗？！
路行雪表情毫无变化，淡声问道：
“那铜鼎之下烧的是什么？”
转身去将饿鬼之灵收起，又获得一枚饿鬼之灵，但魏准却没有了先前那种畅快感，反而感到无比憋屈。
他怒视着从始至终表情没变过的人，咬牙一字一字道：“路、行、雪！”
路行雪看他一眼，“不说吗？那我来猜猜。”
他转头望向那些铜鼎，语气平淡，“烧的是活人魂魄吧？”
魏准瞳孔骤然一缩，听得路行雪继续用那种波澜不惊的语气说下去。
“鬼灵门以修炼神魂为主，所以需要大量魂魄，对魂魄也有诸多利用手段……紫玉髓为鬼灵门独有，便是这炼制手法独特，需以魂魄烧制。”
“鬼魂稀少难得，所以就用活人魂魄。”
“这座地宫，怕早已成人间炼狱，冤魂无数。”
魏准目光惊疑不定地看着路行雪，实在没想到对方能猜得如此之准。
传闻中，洗雪城城主暴戾废物，却没说他有这样的聪明啊。
下一刻，魏准目中闪过狠戾与贪婪。
看来这人身上的饿鬼之灵果然不少，应是存放在储物戒中，凡人使用储物戒可滴血认主，若强行抢夺，储物戒会连同里面的东西一齐损毁。
正因如此，魏准才没有强行夺取。
但这路行雪不过一个不能修炼的废物，难道自己还对付不了他不成？
魏准打出几记法诀，本就幽暗阴冷的地宫，霎时阴风四起，原本空荡的地面，多出了许多半透明的影子。
魏准摆出一副自认潇洒的姿态，冲着路行雪笑着道：“路城主，我劝你还是乖乖从了本公子，只要你交出所有饿鬼之灵，把本公子伺候高兴了，我便赐给你紫玉髓。”
路行雪掀了掀眼皮，冷淡地看他一眼。
“不行。”
魏准笑容一收，阴沉问道：“为何？！”
路行雪：“你太丑。”
魏准脸上肌肉抖动，双手紧紧握拳，显然气得不轻。
他气急反笑，“既然路城主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本公子不怜香惜玉了……被鬼魂啃噬的滋味，想必路城主未品尝过，今天就让你尝一尝。”
看着那些鬼魂朝路行雪扑去，魏准脸上露出冷酷而得意的笑。
一个病歪歪的凡人，看能支撑多久，或许被啃噬的第一口就受不住求饶了。
眼见那道瘦弱身影被鬼魂淹没，魏准负手而立，静静等待着。
过了片刻，没反应，魏准皱了皱眉，不会因为身体太差，没啃两口就死了吧？
魏准正要过去查探，那些鬼魂忽然一个个静止不动，然后齐刷刷转过身来，鬼气森森的目光全都朝他看来。
魏准心里一咯噔，背上窜起股寒意，不等他想明白发生了什么，忽然一个平淡的声音在众鬼魂后方响起。
“撕了他。”
第38章 （二更）
在路行雪说出“撕了他”三个字时, 静立不动的鬼魂像是得到命令般，全都朝魏准扑去。
之前这些鬼魂行动迟缓，目光空洞, 行动完全出自本能，活人在它们眼中是一道鲜嫩美食，魏准用了一定手段让鬼魂暂时可以忽略自己。
可是现在, 这些鬼魂好似全都发了狂，魏准成了它们眼中唯一的食物。
魏准脸色大变，这么多鬼魂突然暴动, 哪怕单个实力低微, 可全聚在一起时，又是这样狂暴的状态, 哪怕他筑基大圆满恐怕也得交待在这。
顾不得去想为什么路行雪能命令鬼魂, 魏准转身就跑。
然而他没跑几步便被鬼魂大军围上, 他被吓破了胆, 出手毫无章法, 杀掉一个鬼魂又有更多的扑上来，很快便力竭。
“啊——”
惨叫声回荡在地宫, 那些燃烧着的绿焰猛地腾空而起, 燃烧得更旺, 似在欢庆着什么。
幽荧荧的光亮中, 路行雪静静站在那里，神情平淡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如果这魏准用其他法子对付他，他可能还没有办法, 想用鬼魂吞噬他, 只能说他路走窄了。
如今他可以说掌控着黄泉之门，虽然不能随心所欲召唤饿鬼, 但所有的鬼魂也都无法伤害他，魏准想用一堆冤死的鬼魂吓唬他，只能落得个自食其果的下场。
凄厉的惨叫未绝，那些魂灵虽然没有生前记忆，但临死前的怨气却本能地寻到罪魁祸首。
鬼灵门私下以活人魂魄修炼，其手段残忍酷厉，简直令人发指。每一个人死前都经历难以想象的痛苦，由此而生的怨气，能直接化为厉鬼，而越是怨气深重，对鬼灵门的修炼越有益。
如今，不过是反噬其身罢了。
“救命……救命……放过我……”
“不要……不要过来……路城主饶命……”
魏准哭嚎哀求，声音越来越弱。
他的肉身与魂魄，被扑上来的鬼魂分食，撕成了无数片，每一只鬼魂都要撕咬一口。
终于，地宫渐渐恢复宁静。
分食了魏准的鬼魂们，怨气消散许多，像是失去了目标一样，一个个呆立着，双目空洞，无意识地飘荡。
这座地宫被鬼灵门设下特殊法阵，将所有枉死在此的魂魄都禁锢在这里，做为燃料焚烧，替鬼灵门炼制紫玉髓。
哪怕现在不会被拿去烧了，但也无法离开此地，会随着时间消亡，魂飞魄散。
路行雪看了眼池子中的紫玉髓，很多已经可以采集，但他没有丝毫心动。
之前不知道紫玉髓是怎么来的，现在知道了，他没办法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享用。
路行雪盘膝坐下，闭上眼，念起了往生咒。
这是他前世熟悉的经文，在这个修真世界有没有用不知道，也就念着试试。
离开黄泉后沉默许多的系统此时出声道：
【宿主，那些紫玉髓至少能保你三年性命，还能改善宿主的体质，即便不能修炼，也能比现在强健……宿主真的不要吗？】
【没有这个东西，我能活多久？】
系统沉默，因为它给不出答案，之前每次说宿主命不久矣，让宿主按自己说的做，宿主不听，然后……宿主每次都挺了过来。
所以现在的系统变得很不自信，很纠结，不知道还要不要让宿主跟着原本剧情走。
本意走原剧情是为了活命，可宿主总跟它反着来，也走到了现在。
【宿主，接下来你要更加小心，不仅要小心其他人，也要……小心主角扶渊。】
最后，系统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便再次沉寂下去，路行雪只是抬了抬眼眸，也没有多问。
此刻的地宫发生了变化，幽暗的地宫上空似有一道虚幻的门户出现，那些游荡着的鬼魂一个个化作光点飘了过去。
这样的画面有些眼熟，路行雪抬头怔怔望着，一道纤细的背影在记忆里浮现。
虚影消失，地宫里燃烧的幽火全都熄灭，一下变得黑暗不少。
路行雪抬脚往外走，外头隐约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快，地宫有异变，赶紧查看下怎么回事！”
“这个据点的紫玉髓马上要成熟一批，万不可出差子，否则上头怪罪下来，谁都担不起！”
“七公子不是在里头吗？难道是镇压鬼魂的法阵出了问题？要不要上报宗门？”
“事情原委没弄清楚，上报是想找死吗？！”
……
一行人脚步匆匆地赶来，与正出地宫的路行雪碰个正着。
路行雪捏着胸前的吊坠，神情有些迟疑……要不要召唤主角过来？
两人原本的计划是打入内部获得紫玉髓的消息，得到紫玉髓后，之后的事情全交给扶渊解决。
现在紫玉髓就在眼前，只是路行雪不想要了而已。
“是他！之前就是他跟七公子一起进来的！”
“喂，小子，七公子呢？”
路行雪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们，“我这边已经结束，你人呢？”
当先那鬼灵门弟子一愣，没听懂路行雪这话什么意思。
路行雪耳畔响起一道低沉笑声，“城主大人需要在下的时候，可以唤一声名字，扶渊便会立刻出现在城主面前。”
路行雪微微蹙了眉，不知道这人又想玩什么。
左不过喊一声而已，他抬头看向那些凶神恶煞的鬼灵门弟子，平静地喊了声。
“扶渊。”
鬼灵门众人只觉莫名其妙，正要上前拿下路行雪逼问，忽然四周暗了下来，浓烈的煞气弥漫开，四周温度骤降，本就幽暗的环境更多了阴森气息。
众人顿时大惊，眼中浮现惊愕恐惧，个个如临大敌。
“什么人装神弄鬼，滚出来！”
“呵，此地处处是鬼，又何须人来装。”
随着声音落下，在路行雪前面，忽然多出一道黑色身影，那身影被浓烈的煞气包围，只能勉强看出人的身形。
路行雪张了张嘴，不知道要说什么，又闭上嘴巴。
这人的出场方式，怎的越来越鬼气森森的。
难道是去过黄泉的后遗症？
“此乃我鬼灵门禁地，擅闯者，杀无赦！”
鬼灵门众人挥舞着武器，恶狠狠地冲上来。虽然看到扶渊诡异的出场方式有些怯意，但论阴邪，没人比得过他们鬼灵门，所以咬了咬牙誓要把这乱闯的小子大卸八块。
能派来此地看守的弟子，修为都不弱，哪怕比不上魏准，但也差不了太多，几乎都有筑基期的修为。
尤其又是杀惯了人的，光冲杀过来的气势便能让胆小的人吓到腿软。
扶渊站着没有丝毫紧张，轻描淡写地挥了挥衣袖，“去。”
有如实质的煞气便迎着冲过来的鬼灵门弟子扑去，仔细一看，那黑乎乎的煞气里似乎还有一个人，动作有些僵硬，不大似活人，嘴里凄厉地喊着。
“扶渊——扶渊——你如此对待老夫，不得好死！”
“鬼灵门众人听令，速速退开，我乃苟长老！”
“什么，这黑漆漆的僵尸老鬼是苟长老？！”
“苟长老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一时间，鬼灵门的人都有些乱了，不知道是该继续进攻，还是退后。
他们犹豫了，但被煞气包裹着的苟长老动作没有丝毫迟疑，上前一拳一个，甚至直接开撕，跟那些饿鬼觅食时的样子没什么区别。
惨叫声四起。
“啊，苟长老快住手！我是莫老三啊！”
“手断了，手断了！苟长老快停下！”
看着眼前荒诞的一幕，即便是路行雪也不由有些沉默，再多看两眼，又瞥了眼旁边跟个无事人似的青年。
“看，我听从城主的话，没杀这位苟长老，果然派上了用场。”扶渊邀功似地对路行雪说道。
路行雪看他一眼，不知道这位苟长老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想知道，连番折腾下来，感觉到了疲惫，掩嘴咳嗽两声。
“事情解决了，尽早离开此地。”
他们把鬼灵门的据点端了，怕是再遮掩不住，很快会有人来查探。
路行雪也不怕查到自己身上，只是能少一点麻烦就少一点麻烦。
扶渊的视线落在路行雪手上，在路行雪说完正打算往外走时，他上前一步，执起路行雪的手。
“谁弄的？”
三个字问得很轻，却让路行雪莫名有一种这人在生气的感觉，再看那惯常挂在嘴角的笑容都没有了。
路行雪只觉莫名其妙，扫了眼手腕上的红痕……过了这么会儿，那红痕不仅没消，看着反而更严重了，细细的手腕仿佛要被折断了似的，乍看之下令人心惊。
路行雪以前也是这么容易留痕迹的体质，他没在意，想要抽回手。
“无事。”
手没有抽回来，被扶渊稳稳握在手中，手指在几道红痕轻轻抚过，路行雪感觉肌肤似起了层战栗，心底莫名闪过一丝不自在。
“让城主伤到，是扶渊的过错，城主想怎么罚都可以。”扶渊垂眸盯着路行雪的手腕，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不过，在此之前，请让扶渊给那敢伤城主之人，一点小小惩罚。”扶渊抬眸，对上平静看着他的路行雪，不由微微笑了下，语气低柔地道：
“无论谁伤了城主，自当付出代价。”
路行雪平静看着他，“我已杀了那人。”
准确说，是撕成了碎片被鬼魂啃噬，渣都不剩。
扶渊笑容不变，“死一人怎么够，还有这么多相关者……何况若非这些人将城主抓来，城主又哪会吃如此苦头？”
他说得如此理所当然，把路行雪都说得愣了下。
知道的他只是伤了手腕，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戕害成什么样了呢。
而且……他怎么觉得，这人只是拿他做借口，其实是自己想平了这鬼灵门的据点呢？
路行雪狐疑地看了扶渊一眼，扶渊脸上笑容未变，抬手轻轻拍了下他的头。
“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来。”
当扶渊转过身来时，脸上的笑容多了些漫不经心与肆意。
“唉，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进来。”
扶渊轻叹着摇头，语气不紧不慢，然而与他说话语气截然相反的，是他鬼魅般的身影，以及酷烈的出手方式。
苟长老毕竟是鬼灵门的长老，哪怕受煞气操控，但以自身意识抵抗着，虽然控制不住对鬼灵门弟子出手，却也不会下手太重。
几个回合下来，鬼灵门弟子有人受伤，却都一个个没伤到要害。
一名弟子被苟长老的利爪划过手臂，留下几道血痕，正痛得龇牙咧嘴，忽然手臂剧痛，直接被撕断，血如泉涌。
不等痛叫出声，只觉头皮发麻，好像有什么东西正硬生生被从头顶扯出来。
下一刻，魂魄离体，然后又被暴力塞进另一具躯壳——穿了不合脚的鞋子都会脚疼，如今把不同的魂魄与躯壳硬塞在一起，那痛苦比之抽筋扒皮也差不到哪里去。
扶渊如法炮制，或撕或塞，短短一句话间，将在场所有鬼灵门弟子的魂魄换了新躯壳。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他站在那被吓傻了的苟长老面前，笑得如沐春风。
“现在，你可以死了。”
话落，捏爆了苟长老的魂魄。
第39章
扶渊玩得很痛快, 路行雪看得有些无聊。
而系统则是被吓到了，战战兢兢地说道：
【宿、宿主，你不劝劝主角吗？……这样乱、乱杀人真的好吗？】
路行雪闻言, 疑惑地问道：
【乱杀吗？你觉得这些人不该死？】
【这些人虽然该死，可主角的手段未免太残忍了些。】
这种把人当玩具一样肆意玩弄，是只有大反派才做得出来的事情……可是扶渊是主角了啊, 这么下去难道又要走上灭世的老路吗？
路行雪的沉默了下。
【既然该死，为什么要在意手段？何况之前在城主府时，无论是原身还是那些世家, 哪个的手段称得上温和, 那时你怎么不说残忍？】
在路行雪与系统对话时，那边的扶渊动作悠然, 跟玩换装游戏一样, 将魂魄从一副躯壳抽出, 又硬塞进另一副躯壳。
人的魂魄跟□□是有适配性的, 当然跟原本的□□最契合, 如果被塞进别人的肉身，对魂体损伤极大。
扶渊自然不在乎这些魂体有没有受到伤害, 他听着脑海中路行雪与系统的对话, 手里的动作慢下来, 显出几分漫不经心。
他的修炼方式虽与鬼灵门不同, 但都离不开饿鬼或灵魂，甚至他是直接吞噬饿鬼，比鬼灵门更简单粗暴, 这是为正道人士所不容的。
哪次他灭世, 不都是走到了与全天下为敌的那一步。
他被打为魔头，人人都想他死, 他自然也不想放过任何一个。
正如这系统所言，他的手段在别人看来残忍而无人性，所以讨伐他的人都非常理直气壮。
却不想这路行雪竟不在意他的手段……是习惯性地反驳这系统，还是心里真的这样想？
【那不一样！】
系统激动地喊起来。
【哪里不一样？】
【你忘了扶渊是什么人了吗？他以后可是会灭世的！现在不把他掰正过来，培养一颗向善之心，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他灭世吗？！】
系统苦口婆心地劝。
【宿主，你拯救主角，也是拯救天下，拯救你自己啊，现在主角看起来很听你的话，你只要好好引导他，一定能避免灭世的结局的。】
【听我的话？】
【对啊对啊，你看你不管说什么，他不都照办了吗？】
路行雪抬头朝扶渊看过去，正迎上对方的视线，还朝他笑了笑，那轻松自在的模样，跟手上做的事半点不符。
或许是路行雪盯着他看得久了些，扶渊露出个疑惑眼神。
路行雪淡淡开口：“这种地方本不该存在，毁了吧。”
系统：……
它一个字都不敢再说了。
扶渊却是微微皱了下眉，“毁了？那紫玉髓？”
路行雪：“那种东西也不该存在。”
扶渊盯着路行雪看了片刻，颔首淡淡一笑，“好。”
没了紫玉髓，他也能找到别的办法，只要他不想这人死，天道也不能奈何。
……
马车在官道缓缓行驶，偶有行人或骑士迎面而来，各都行色匆匆。
赶车的马夫头戴斗笠，身披蓑衣，一副樵夫打扮，赶车的动作略有些僵硬，坐姿却很稳，半天都没有移动分毫。
再往前行进一段，便出了归明城地界，前方是大片荒野与山脉，其间盗匪妖魔横行。
一般情况下，普通百姓很少离开所在的城池，敢在荒野行走的，都是修行者，或有大量护卫的世族豪商。
马车在一处驿站停下，这并不是官府设立的驿站，而是一些世家或是其他势力创建，除了给过往行人提供休息外，最重要的，其实是为了贸易。
敢在外行走的人，都是有些本事的，不管是打击盗匪，还是猎杀妖兽，总会获取些资源，而获得的资源又不一定自己用得上——这便需要一个可供交易的地点。
此处的驿站规模不小，主体建筑是栋三层小楼，周围搭建马棚、客舍、库房等，小楼前还有人摆地摊，货品多种多样，但都是修士用得上的东西。
此时正是用餐时间，驿站人比较多，显得比较热闹。
一辆马车的到来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倒是有人多看了那驾车的马夫两眼。
当扶渊与路行雪从马车上下来时，原本有些嘈杂的大门口安静了一瞬，不过很快，众人移开视线，各做各的事。
这两人样貌虽极为出色，但修真者到底以实力为尊，对皮囊没那么看重。
何况只要修炼有所成，对容貌也有一定加成作用，再配以一些丹药，想要一副好看的皮囊不是什么难事。
扶渊扶着路行雪进了左边大厅，这里提供食宿，而右边的大厅则是用来交易。
点了几样菜肴，两人选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
路行雪这一路行来，见到了与前世不一样的风景，与在洗雪城所见也有不同，修真世界的风貌在他眼前徐徐展开，虽只能坐在马车上看些荒野之景，却亦给人一种波澜壮阔之感。
所以，路行雪虽然身体上感到疲惫，心中却难得的有些许兴奋。
“再有十天左右，便能到达洗雪城，城主可想好了，如何夺回城主之位？”扶渊用温水洗了洗杯子，倒了杯水摸着温度尚可，推到路行雪面前问道。
路行雪看他一眼没说话，端起杯子喝了口水，随意地打量起四周。
正是用餐时间，大厅坐了差不多一半的人，边吃边聊着，显得很是热闹。
路行雪看这些人与在城里看到的不同，衣着上没那么精细讲究，有几人的衣服甚至破了，其上染有血迹，却浑不在乎。
更重要的是，这些人几乎个个身带煞气，一双暗含精光的虎目扫过来，令人心惊。
必是经过多次生死磨砺，才能养成这样一身血勇之气。
路行雪垂了垂眼眸，端起杯子再喝了口水。
扶渊顺着他的目光也扫视一圈，收回视线笑了笑道：“修真世界弱肉强食，为追寻大道可排除万难，不管挡在前面的是什么都会除去，可比不得城中日子安逸。”
“那你呢，你追寻的大道是什么？”路行雪抬头看向扶渊问道。
扶渊被问得愣了下，笑容微敛，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口水，慢慢放下杯子，“我扶渊的道么，便是让人无道可走。”
路行雪微微蹙了下眉，扶渊看着他笑起来。
“不过我现在的道，是跟着城主一起走。”
路行雪看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这人虽然总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喜欢用玩笑般的口吻说话，但他能感觉到，刚才那句话，似乎不是玩笑。
系统说让他阻止主角灭世，可他到现在，也没看出扶渊灭世的源头在哪里。
虽说身世比较惨，从小被亲叔叔虐待，还借刀杀人要除去他这个亲侄子——这种情况，找叔叔报仇不就得了，顶多来个灭门，也不至于灭世。
或许是因为现在的修行功法？
被抽去灵骨不能再以正统方式修炼，现在这种修炼方式在正道眼里，便是所谓的邪门歪道，世所不容……可，路行雪总觉得哪里不对。
沉思间，旁边的对话吸引了他的注意。
“听说了吗？那洗雪城的城主没死，从鬼哭涯杀回来了，一现身便血洗了个小门派……惨呐，满门上下百多人，无一活口。”
“不是说那洗雪城城主是个废物，从小就不能修炼，哪来的本事灭人满门啊？”
“说到这个我想起来了，那洗雪城城主跳鬼哭涯时，身边不还有一个人吗？据说那人修了魔功，就是他帮着那洗雪城城主屠人满门的。”
此人的话引起阵阵惊呼。
“修魔？！如此残忍恶毒的功法不是已失传多年，怎么现在突然跑出个修魔者？”
“谁说不是呢，据说那些人死得可惨了，被折磨到崩溃之后魂飞魄散，连个完整尸首都没有。”
“唉，杀人不过头点地，居然如此恶毒。”
“能和那恶名满天下的洗雪城城主搅合在一起的，能是什么良善之辈，说不定那洗雪城城主做的恶事便有他一份，不然怎么会被逼着一起跳了鬼哭涯。”
……
听到这些人说得头头是道，仿佛个个现场经历了似的，扶渊更是莫名其妙便被打成跟他一伙。
路行雪面色微冷。
明明他们灭的是鬼灵门的据点，为什么这些人却说是一个小门派。
而那事也才过去几天，怎么就已经传到荒野之地来了？
“呵。”
一声冷笑响起，路行雪抬头看去，便见扶渊脸上挂着淡淡的嘲讽笑容，却没有说什么，见路行雪看过来，那点冷意便散了，露出个漫不经心的笑，故意凑近些许压低了嗓音道：
“城主，如今我可是你的同伙，城主大人可要负责啊。”
路行雪淡淡瞥他一眼，端坐未动，“你想我怎么负责？”
许是没想到路行雪会这样回答，扶渊愣了下，但很快反应过来，脸上笑容灿烂了些，手指轻抚杯沿，玩笑般问道：
“那……无论今后发生什么，都站在我这一边，如何？”
路行雪抬了抬眼眸，声音依旧平淡。
“好。”
第40章
等到路行雪与扶渊吃完饭离开, 店小二来收拾杯盘，手刚碰到那杯子，外表光滑看不出丝毫异样的杯子, 转眼间化为齑粉，落在桌上小小一堆。
店小二瞪大双眼，目瞪口呆。
路行雪与扶渊用过餐后没有马上离开, 扶渊随口问了句要不要逛逛，路行雪便随意地点了点头，于是两人便逛起了地摊。
路行雪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有限, 哪怕是原本的洗雪城城主, 因为从小不能修炼，又一直困于洗雪池, 对外界的了解, 恐怕都比不上这里的店小二。
路行雪对一些药材法宝之类的不是很感兴趣, 毕竟这些基本都是用于修炼, 而他无法修炼, 这些东西对他来都无用。
他看的是那些妖兽。
这是个修真世界，人能修炼, 兽也行, 路行雪看到了许多前世不曾见过的生物, 让他觉得颇为新奇。
单腿的鸡, 长着翅膀的大蛇，头顶生有犄角的狼……形形色色的物种就那样摆在地摊上，有的直接剥皮去骨, 看着血淋淋的。
这些妖兽身上的很多部位都是可以用于修炼的材料, 有些妖兽肉能够吃，只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一般都吃不了, 因为妖兽体内蕴含的能量颇为驳杂，普通人食用后很可能冲击筋脉肺腑，对身体造成伤害。
只有那种能量比较温和纯粹，甚至有一定治愈功效的妖兽，不仅修士能吃，对普通人也是大补之物。
路行雪逛了一圈，在每一头妖兽摊子前驻足观察片刻。
唔，都没见过，果然是这个世界特有的产物。
那些个摊主看出路行雪是个没有修为的凡人，但跟在他身边的青年却修为不低，不少人都瞧不出底细，所以对扶渊显得颇为忌惮。
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积极向扶渊推销。
“这位道友，我这可是媲美筑基后期的三级穿地甲，你看这外壳保存得非常完整，可以做一套护甲，比一般的防御灵器好用。”
“这是噬风狼的爪子，用来炼制武器再适合不过，我看道友气度不凡，修为高深，怎能缺少一柄合适的武器呢。”
这些人都是冲着扶渊推销的，并没有将路行雪放在眼里。
一个病歪歪的凡人，也就长得好看了点，不过带在旅途中解闷的玩意儿，又有谁会放在眼里。
然后他们很快被打脸。
路行雪驻足在一个笼子前，里面关着在场唯一的一只活着的妖兽，外形看起来跟兔子差不多，但一身白蓬蓬的毛，身形比兔子大一圈，有着一对粉色的长耳朵，和雪白的狐尾。
路行雪看这只妖兽，当然不只是因为它长得可爱，而是他在经过时，感知到一股微弱的哀求信号。
妖兽气息奄奄地躺在铁笼里，红宝石一样的眼睛泛着水雾，无力地睁开小半，想来被捕时遭了大罪，也就剩着最后一口气了。
路行雪不是听到这只妖兽的哀鸣，而是仿佛能感知到它的情绪。
用路行雪前世的话来说，就是脑电波对上了。
“哦，竟然是一只狐腓。”
扶渊的语气略有些诧异，毕竟这种妖兽虽然战力不强，但逃命的本事一流，不是那么容易杀死的，更别说活捉了。
见路行雪似乎对这只狐腓感兴趣的样子，又想起狐腓的能力，扶渊弯唇一笑，微低下头对路行雪介绍道：
“此兽名为狐腓，传说养在身边能消除忧愁，减缓疾病，只是极难捕获，即便抓到活的硬养在身边，也会很快死去。”
“看它此时奄奄一息的状态，估计捉来已经有些时间，很可能活不过今天晚上……城主想养来试试？”
他的话让那摊主眼前一亮，虽然狐腓只要被抓到失去自由就会慢慢死去，可因为它的独特能力，又或者单纯有人喜爱它的外形，总有人想尝试着去养。
迄今不曾听闻有谁成功过，却还是挡不住人们挑战。
这只狐腓他花费了好大力气，又有一点机缘巧合，这才成功捕捉到。
可因为狐腓的特性，他没办法带到大城池拍卖个好价钱，只能在这个驿站碰碰运气。
一般想养狐腓的，都是些世家宗门里的公子小姐，说白了就是有钱给闲的。
如他们这样刀口舔血一意只求提升修为的人来说，这玩意既不能吃，又对修为无益，买来没有任何用处。
这只狐腓他抓来已经两天，期间就只有两三个人询问，给的价格极低，一看就是闲着无聊想随便养来玩玩。
他有些不甘心，如果遇上对的人，这东西也能卖出个好价钱，他不想随意贱卖掉。
可眼见着再不出手就要砸手里了，心里不免有些焦急。
这时看扶渊一副有兴趣的样子，哪里肯放过机会，赶紧热情推销起来，说不定这就是最后一个询问的人了。
不得不说此人也有两分眼力，看出此次交易的关键在于路行雪，也没去细想扶渊嘴里的“城主”。
毕竟这方圆百里大大小小的城池便有十数座，每座城池都有城主，有的甚至不只一名，所以在野外遇到一名“城主”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只是看到路行雪病弱的样子，脑海中快速闪过什么，没来得及多想，一心想脱手这只活不过当天的狐腓。
“这位公子运气真好，狐腓极难捕捉，可遇不可求……而且看这只狐腓应当还未成年，传闻中，幼年期的狐腓驯化的可能性更大，公子若能将这只狐腓驯化养在身边，那可比养什么高阶妖兽强。”
他话没说透，但意思很明显，像路行雪这样没有修为傍身的凡人，养个战力强大的妖兽，说不定就自己喂了妖兽。
而狐腓毫无战力，完全可以当个宠物来养，若真成功了，说出去也是特别有面子的事。
“狐腓？”路行雪慢慢念了声，目光依旧落在那只趴着不动的小兽身上，那小兽微微睁，也静静地看着他。
路行雪感觉到一股哀绝之意。
失去了自由，便会自己死去么？
那么无害，又那么弱小，却依旧逃不过人的贪欲与残忍。
路行雪点点头，手往牢笼一指，“打开。”
摊主眼中一喜，就喜欢这种连价都不问的，可又怕对方真的不给钱，不由搓着手，陪笑道：
“狐腓不好抓，我为了活捉这只狐腓可费了不少心力，损耗的符箓法器都是一笔不小数目……”
他哭穷还未哭完，一只手拎着储物袋横在眼前。
扶渊的视线一直在路行雪身上没有移开，看也没看那储物袋，直接扔摊主怀里。
“拿去。”
灭鬼灵门据点时，除了毁掉那地宫外，扶渊也把剩下的人一锅端了，当然也洗劫了鬼灵门在此处的宝库。
虽然那些东西他不太看得上，但暂时拿来应应急，应付下眼前的局面还是可以的。
摊主打开储物袋，心中顿时大喜，忙不迭地便去打开笼子，要将那只狐腓给路行雪。
“且慢，这只狐腓本小姐要了！”
突然从旁插入一道骄蛮的声音，身后多出了一群人，为首者是名十五六岁的姑娘，一身华服，长得娇俏可人，就是看人时抬高下巴，显得有些盛气凌人。
其他人都是护卫打扮，另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站在那姑娘身边。
那姑娘很有气势和排场地走来，下巴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一副完全没把路行雪与扶渊两人放在眼里的样子。
对身边的人点点下巴，那名年轻的女子便上前准备将狐腓抱起，年轻男子则取出钱袋递给摊主。
“这狐腓，我家小姐要了。”
摊主一时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一看这伙人的派头便知道来头不小，不敢轻易得罪，但这笔交易可以说已经完成了呀。
此时摊主不免在心中犯起嘀咕。
真是，这生意要么无人问津，要么全来了挤一起，也不知该说是运气好还是不好。
那女子的手刚要碰到狐腓时，一道暗光闪过，女子痛叫一声猛地缩回手，露出惊惧而痛楚的表情。
“随便碰别人的东西，手是不想要了吗？”
扶渊慢悠悠地道，一边说一边上前将狐腓抱起来，放进路行雪怀里，语气低柔地道：
“喜欢的话养着解解闷，但也不要耗费太多心神，免得这小东西死了，会伤心。”说完想了想，又补充了句。
“若实在想养，我再去捕来，城主大人的话，或许真能养活也不一定。”
路行雪抱着那只狐腓，感知到的情绪更加鲜明，有淡淡欢喜，而那点欢喜似乎也影响到他，令他的心情为之一松。
可以消除忧愁……路行雪想起方才扶渊的介绍。
“不必，我不喜欢在身边养东西。”说着抬头看向扶渊。
“现在将它放归自由，它能活下去吗？”
这似乎是路行雪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向他询问，那双淡漠的眸子此刻很是沉静，认真凝望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扶渊眸色加深，嘴角含笑，声音愈发温和，“你若想让它活，它自然便能活。”
路行雪微微蹙了下眉头，这人总是喜欢拿话哄他，说些云山雾罩的话，也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
看出他眼底不满，扶渊却没有解释，只是看着他笑。
他自然有手段让这只狐腓不死，而这取决于眼前之人的心意。
狐腓死不死他并不在乎，他想知道的是这人为什么会救下这只狐腓，之后又会做何选择。
两人旁若无人，将那冲出来抢妖兽的一行人忽视个彻底。
那姑娘气得脸都扭曲了，她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
“找死，如此不将本小姐放在眼里，我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随着怒喝声一起落下的，是条闪着蓝光的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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