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TREAT In the night.
郁臻扒下播放着音乐的耳机, 平躺在床与天花板对望。
他难受极了,好像有人在他心头挖了一块肉走,还不给他缝合伤口。
杜彧竟然拒绝他, 岂有此理!
郁臻蹦下床, 走到病人床边, 斥道:“你不是说喜欢我吗?怎么这样啊!连个结局都不给……死骗子!”
“笃笃”的敲门声响起。
郁臻蓦地噤声, 他扭头警觉道:“是谁?”
不等他去开门, 敲门的人直接推门而入。
杜玟穿着睡袍, 裹了件披肩,卸完妆的面孔稍显苍白, 她抱着双臂, 倚在门边审视他,揶揄道:“你刚刚, 说什么?”
啊啊啊啊……郁臻脑内的小人儿疯狂尖叫,脸涨得如柿子般通红。
完了完了, 这是在别人家, 都怪他口无遮拦,出洋相了。
可现在是半夜凌晨啊!杜玟为什么会出现在她弟弟的房间?来监视他吗?她不是说自己困了?
……尴尬!郁臻恨不得找个墙缝缩起来装壁虎。
“呃……梦话。”他干笑两声。
“我本来是想检查你有没有在偷偷工作。”杜玟的目光扫过他与病患, 将连接着设备的云层纽尽收眼底, “看来是有咯?”
郁臻退至自己的床边,“……我这就睡觉。”
“你睡得着吗?”杜玟好整以暇地问。
郁臻:“应该睡得着吧……”
杜玟笑道:“睡不着就别勉强了,来陪我喝一杯,我失眠了。”
她用的不是问句,郁臻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
无论杜玟是作为他的雇主还是这间宅子的主人, 她提出的要求, 他都没理由拒绝;因为一旦他说“不”, 基本等同于“违抗命令”或“不识抬举”。
杜玟的强势隐藏在她美艳温柔的外表下, 她既不严厉刻板,也无需摆脸色,即便她只娴静无声地望着你,你依然不敢忤逆造次。
虽然不清楚杜玟和杜彧的真实相处模式如何,但有这么一位长姐,可想象压力如山倒。
——这样的人,居然会替弟弟向他鞠躬道歉。郁臻揪心地想,杜彧的命怎么就那么好。
二楼有一间属于姐弟两人的琴房,杜玟就是把他带去了那里。
偌大的房厅,摆了四架三角钢琴,窗户敞开,夜风吹动窗帘飘动披拂,
杜玟解释道:“别误会,真正在用的也就那架斯坦威,其他的是别人送的,我一直愁没地方处理。”
郁臻不了解乐器,但他觉得这些琴摆到任意角落都是高雅的装饰品,不明白为什么全部闲置在此。他见过杜玟用手指凭空练习曲子,便好奇道:“杜彧也会弹琴吗?”
“他会。”杜玟走到墙柜边,取出一瓶酒和两只杯子,她显然时常来这里小酌。“但他不喜欢,该说是厌恶吧。母亲在的时候,每次家里来客人,都会叫他去弹首曲子;他从不拒绝,只答应「好的」,我们一直以为他热爱这件事。直到母亲去世,他让人把所有钢琴搬来了这儿,说眼不见心不烦,我才知道他那么厌恶弹琴。”
杜玟倒了两杯酒,闲聊道:“那三架有年代的都是他小时候学琴,别人送的礼物,我也不方便卖,留着呢占地方又落灰……”
她雪白柔美的手送来酒杯,郁臻接住说了谢谢,又问:“可是,他都不住这里了,为什么还要按照他的喜恶来?”
杜玟理所当然道:“因为希望他回家的时候能高高兴兴。”
“哦,他脾气够怪的。”郁臻直言不讳。他怀疑杜彧的性格是让亲姐给惯出来的,不喜欢的不说,喜欢的不懂表达。
杜玟领着他去沙发边坐下,她靠着抱枕,懒洋洋道:“你刚才是在工作,那可以给我讲讲,你在阿彧的梦里看见了什么吗?”
“一些虚拟场景,关于太空探索和外星人什么的,主角是一群人类和机器人。”郁臻选择性地讲,选择性地提问,“我正想问,巫马是谁?”
“他的梦里有巫马?”杜玟吃惊道,“他很讨厌那个的。”
郁臻期待地凝视她,表示自己很好奇。
杜玟:“说来话长,我外祖父那个人,一心想要创造更美好的世界,所以忙于工作忽略家庭,他的子女众多,相信你也有所耳闻;但所有孩子当中,他唯一爱的是他亲生的小儿子,说唯一是因为,只有在小儿子面前,他才像一位父亲。”
“不过很可惜,他的小儿子只活到26岁,死于喉癌。从那之后,他公司的医学部开始专攻于破译癌症基因链,假设计划成功,将能治愈世界上95%的癌症。”说到这里,杜玟举杯和他碰了碰,“祝我们有生之年能沾到这份光。”
“他的公司推出过好几款仿生人,其中有一个型号就是巫马,脸模是他最心爱的儿子,特征融合了阿彧的长相,非常逼真漂亮。不过造价过于昂贵,并未投入生产,只有一款概念样品。”
郁臻:“还真是这样啊……”
杜玟:“嗯,你好奇的话,改天我带你去看实物。”
郁臻:“还是不要了。”他丝毫不想重温噩梦。
杜玟看他的反应,笑道:“阿彧的梦有那么可怕吗?”
“好可怕的!”郁臻加重语气道,“那何安黎又是谁?”
“何安黎?”杜玟思索后道,“没听过的名字呢。”
郁臻放了酒杯,正色道:“请问,您介意我了解您和杜彧彼此间的感情吗?他……是不是恨着什么?因为我觉得他不是被困住,而是他的意识在抗拒回到现实世界。”
“我不懂梦境解析和心理学,可能我在您弟弟的梦里认识的他,并非真实的他;但他在梦里给我的直观感受就是,偏激和阴暗……抱歉我找不到更委婉的用词。我想问,他对您或其他人,是否有过心结?他对生活有什么不满吗?”
郁臻细数着疑问:“他的朋友们如何评价他呢?过去有没有恋人?有什么东西是值得他留恋的?”
杜玟顿了片刻,刚启唇,郁臻又道:“您等等,有没有纸笔?我记一下。”
“不需要纸笔。”杜玟制止他去寻找的举动,“你的问题,我回答不上,我和他分开生活很多年了。”
郁臻坐回去。
“其实,要认清一个人很难,阿彧一出生就在我身边长大,他三岁开始学琴,可直到他十三岁,我们的母亲去世,我才知道他一点都不喜欢乐器。他在我们和外人面前,从来都是听话懂事的好孩子,他的朋友们对他的评价就是……安静、温柔、文雅,一些冠冕堂皇的词。我也曾经试图从旁人口中了解他,可是我发现那些都不是他。”
“然后……他没有交过正式的女朋友,他私底下喜欢过一些女孩,但时间都不长。”
郁臻问:“那男朋友呢?”
杜玟眉头微蹙,“什么?”
郁臻:“我是说,他可能喜欢的是男人,他平时有接触亲密的同性吗?”
杜玟沉思少顷,道:“有,他之前收养过一条流浪狗,和一名宠物医生走得很近;对方来家里吃过饭,长得挺斯文秀气,家世良好,也养狗。我记得是姓严还是颜……”
郁臻猜测道:“严谌?”
“对,是这个名字。”
“……那他们应该是普通朋友吧。”郁臻汗颜。“他收养的那条狗呢?”
“你见过的,就是Toya,他送给我了。”
Toya是杜玟养在身边的那条寻血猎犬的名字。
郁臻在心底记下:情感经历为零、对宠物的责任感一般、人际交往方面深藏不露(特指你跟他交朋友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他如何看待你)。
郁臻仔细回忆前两个梦,梦里他生病时,杜彧找来为他看病的医生是严谌;好哇,原来真把他当宠物啊……
“那他对您呢?是彻底疏远,还是偶尔有亲近的时刻。”郁臻问。不管从哪一角度接近杜彧,杜玟毫无疑问是他生命中最重要、对他影响最深远的人。
“彻底疏远。”杜玟斩钉截铁道。
“这么笃定?”郁臻提出不合理之处,“但我记得,杜彧是为了赶回来为您庆祝生日才出车祸的。”
杜玟意味不明地笑道:“阿彧呢,他是个做事周全的人,他永远不会错过我的生日,无关我和他是否姐弟情深。他小时候是全心全意依赖过我,但长大以后……我不确定了。表面上看,除了我们不住在一起了,其他的似乎都没变;每个节日他都为我准备礼物,定期跟我分享他的生活。可我知道,他不再是那个追着我叫姐姐的小男孩了。”
郁臻点点头,“那您对他呢?”
“我不能失去他。”杜玟说,“他对我来说,是生命另一半的重量,我的余生需要他。”
“因为爱吗?”郁臻与面前的女人四目相对,诚恳地问。
杜玟笑意嫣然,却没有给他答案。她起身脱下披肩丢到沙发上,走到一架纯黑色的钢琴边,回头对他说:“等我弹完这一曲,你就该去睡觉了。”
蠰分
郁臻关好卧室房门,却不敢上锁;因为要保证病人一旦发生异状,隔壁护工能及时赶到。
他很在意杜玟最后的笑容,可他知道那与他无关。毕竟他也不是被他们姐弟的情分打动接受的这一份工作。
但他仍然十分同情杜彧,只那份同情里还夹带了几分嘲弄。
——生得好又怎么样,还不如他自由自在呢,要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要对至亲虚与委蛇。
无聊透了。
郁臻躺回自己的床,重新佩戴好Gaze,偏头望着另一张床上的病人,“这次,你来我的梦里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写一个甜甜的故事`(∩_∩)′
梦之六:看见恶魔
第92章 看见恶魔(一) First Love.
编造一个完整的梦, 相当费脑,是份需要天赋的工作。
郁臻不确定自己能否成功,他想象力不足, 场景只能选择最为熟悉的家附近, 角色随机;因为是潜意识, 所以梦里出现的人, 他不一定都记得或认识。
他会运用相应的技巧避免它崩塌, 但情节如何发展, 并非他能掌控。
以上是提前说明。
风和日丽,阳光穿过梧桐树的叶缝落在玻璃窗面, 光影交织, 倒映着街边来来往往路人的身影。
是他喜欢的季节初春,地点是五区街角的那家颇有名气的咖啡馆。
他坐背靠窗的位置, 拿着一本电影杂志打发时间,心不在焉地看插页女明星的精修照片。
他的预感一向很准, 当他有预知般地抬头时, 一位新客人推开玻璃门走进店内——
郁臻的眼睛永远追随美丽事物,新客人的外貌出众, 他第一眼就看中了。
对方的黑发修得短而利落, 皮肤白净,冷冽的眉眼,悬直高挺的鼻梁,薄唇;落座后脱掉外套,穿着一件薄款的灰色毛衣, 左腕有手环, 食指戴着戒指。
看年纪……还在读书?
郁臻扫兴地埋下头, 继续欣赏女明星。
“先生, 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服务生殷切的问候传到他耳边,挠得他心痒痒。
郁臻放平杂志,眼睛佯装不经意地瞥过那方座位——垂眼看菜单的模样真安静,赏心悦目。
他开始不自觉地猜测起新客人的口味——
你会点什么?
咖啡?浓缩和拿铁都太老套了……
酒?现在还是正午呢。
茶?红茶还是绿茶?要不要甜点?
果汁?也没必要那么甜吧?橙汁西瓜汁……不够春天。
郁臻的脑海里冒出一个不常见的选项,冰淇淋。巧克力、奶油太腻,不适合你;水果吗?柠檬、芒果、蓝莓、草莓……
柠檬好了。
——好,假如他点了柠檬口味的冰淇淋,我就去搭讪。郁臻对自己说。
新客人把菜单还给服务生,仰头道:“来一份冰淇淋吧。”
郁臻的心像被一头赶着去投胎的鹿撞了,惊悸万分。
穿白围裙的服务生:“请问您要什么口味呢?我们有草莓、蓝莓、芝麻、柠檬……”
郁臻仔细地听着下一句。
“柠檬,谢谢。”
“好的,您稍等。”
此刻仿佛有一万个小人儿在郁臻脑海里尖叫,为他呐喊助威:快点去!
郁臻站起来,拿起杂志,走了过去。
“你好。”郁臻食指敲敲对方的桌面,“我可以坐吗?”
他指面对面的空位。
“你随意。”那人不咸不淡地回答。
于是他大方地坐下来,把杂志放到手边,右手托腮,歪着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真是个好烂的开头,他吐槽自己。
“杜彧。”一道冷淡的目光打量着他的脸。
郁臻硬着头皮继续道:“怎么写?”
“茂盛的杜鹃。”
彧,茂盛的,谈吐文雅的;郁臻想,还考我中文词汇量,那我也考你好了。
“杜彧,你猜猜我是谁。”他说。
“你是谁?”对方并不配合。
郁臻左手比着三根手指,道:“三个选项,A.我是职业影评人兼电影杂志编辑,B.我是被你遗忘的童年玩伴,C.我是一派胡言的小偷。”
杜彧肩部松弛地靠着椅背,似笑非笑道:“A.我订阅的电影杂志非常多,如果你是编辑,我一定认识你;B.如果我有你这么一位童年玩伴,我绝不会忘记;所以我选C,你是个一派胡言的小偷。”
郁臻道:“好,那么我是小偷,你觉得我会偷你什么东西?”
杜彧朝他摊开一只手掌,等待。
郁臻不解,犹豫了一会儿,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杜彧翻开他的掌心,摘下戒指放进他手里,“你什么都不用偷,我全部送给你。”
郁臻那颗被鹿撞坏的心,好像被猫舌头舔了一口,湿润柔软的倒刺刮着心尖,悸动微颤。
“什么都送给我吗?”
“嗯。”杜彧对他笑了笑。
冰消雪融,阳光落在雪峰山巅,光耀万丈。
郁臻认为,情动和变心都不需要理由,他也讲不出理由,大概是因为对方长得好看。
他一看到杜彧就挪不开眼睛,可能是人对美的天生占有欲,他最强烈的念头就是:这要是我的该有多好。
他不是情窦初开,学生时代起到工作的几年,断断续续地交过三四个正经男女朋友,不过时间都不长,他也很快就忘了。
可是杜彧会让他很难忘。
长相只是一方面,这人性格和教养不错,体贴入微;有一件事值得表扬,那次他们去海边玩,挑了海鲜自己做饭,杜彧会帮他剥虾壳。当时他没多想,就问:你这么熟练,是对很多人都这样吗?
杜彧用湿毛巾擦了手,揪着他的脸道:你这张嘴,挺坏的。
后来他把这件事分享给傅愀,傅愀奉劝他不要太当真,人家可能就是跟你玩玩。
郁臻说,没关系,我又没想和他结婚,只要他能让我高兴,我愿意跟他玩。
傅愀的眼睛里充满同情,说你未免太好骗了。
郁臻:我也没想错啊,在一起开心难道不是最重要的?这么好的人,必不可能被我独占。
傅愀:可能他没你想得那么好。
郁臻:……你是不是嫉妒我谈恋爱了?
傅愀:首先,你们这种对彼此都不了解,互相不知道对方家住哪儿的情况,只能算玩伴不能算谈恋爱吧。
这段对话发生在他们下班后研究所大楼的底楼,郁臻见到马路对面熟悉的身影,着急着走,他拍拍傅愀的肩膀说:好,谢谢你的提议,我今天就带他回家。
傅愀叫住他:你还没跟我道别。
郁臻:可是我男朋友在对面啊。
傅愀:我可以开除你。
郁臻无奈,只好例行公事抱了抱认识多年的老熟人,挥手走了。
他穿过马路,见到杜彧,冲上去给了一个熊抱,拽着人往预订好的餐厅方向走。
杜彧往后瞟了眼,意有所指道:“那是性骚扰,你应该拒绝。”
郁臻不以为意,“你别乱讲,他人很好的。”
然后他拽着的手臂忽然不动了,杜彧停在原地,严肃地看着他,“你不介意我生气吗?”
郁臻松了手,莫名其妙道:“有什么好生气的?我跟他认识十多年了,你肯定也有其他关系亲密的人没告诉我,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干嘛要为这点小事吃醋?”
杜彧沉着脸,“我没有其他关系亲密的人。”
郁臻做了投降的手势,“好,你没有,就我有。我们可以去吃饭了吗?”
“你是以朝三暮四不知检点为荣吗?”
“你再胡说八道我也要生气了。”
“……”
杜彧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交给他,“送你的,你去吧,我不去了。”
对方转身走远,郁臻打开盒子,里面是只陶瓷烧制的北极兔,底座写着他的名字,兔子粉扑扑的脸颊可可爱爱。
郁臻朝那个颀长挺拔的背影喊道:“你真的不去吗?——那我家你也不去了?”
他满意地看到杜彧的脚步一顿。
“你不去,我就带别人回家了!”他追加了一句。
果然,杜彧止步不走了。
郁臻小跑追上去,从背后勾住杜彧的脖子,在对方耳边呢喃道:“你怎么就那么小气呢。”
杜彧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假装听不见他说话。
郁臻绕到正面,杜彧撇开目光,就是不看他。
哇,真的生气了。郁臻暗想,这的确是年纪还小,容易耍脾气。
他托着杜彧的后脑勺,使对方稍微低头,那双不愿看他的眼睛终于转过来注视他,眼眸深黑如寒潭。
郁臻踮脚亲了亲那双眼睛,又亲过鼻梁,再到嘴唇;拿出自己最软绵绵的声音哄道:“不生气不生气,我最喜欢你了。”
杜彧扒掉他的手臂,冷声道:“你故意气我。”
“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郁臻憋着笑,眼泪汪汪地恳求道,“拜托小少爷纡尊降贵跟我去吃顿饭吧。”
“我一个人住又冷又黑……今晚也陪我睡,好不好?”
杜彧认真地看他道:“这可是你说的。”说完狠狠揪了他的脸。
郁臻忍痛揉着自己留下红痕的脸颊,腹诽这人简直是脸黑心黑手也黑。
公寓一共36层,郁臻住在第15层。楼内有电影院、健身房、游泳池……设施一应俱全,每层7户,住户以年轻人为主。
每一层都有一块公共区域,用于休闲办公阅读聊天等。其他楼层这块区域的使用频率不高,但他住的这一层,由于其他邻居是同校学生的缘故,经常三三两两聚在那里活动。
郁臻一出电梯,就听到走廊左边传来嬉闹讨论声,他住走廊右侧,平时和活泼的邻居们仅仅是点头之交,没兴趣凑热闹。
他正跟杜彧讲一般晚上没这么吵的,就被突然冒出来的人拦住。
一张宣传单递到他眼前来,猩红的底色印刷着黑色大字:
——惊魂鬼屋!
——幽灵古堡、血衣女鬼、荒村枯坟、恐怖停尸间、宿舍楼闹鬼事件……
——保证令你“心惊肉跳”!满10人可享受惊喜团购价!预订请联系0129XX4598……
郁臻接过小广告,拦住他的是住他对门的女孩;她穿着大码粉色T恤,短裙下露着白皙秀直的长腿,蓝绿色的长发扎成双马尾。
女孩笑眯眯道:“晚上好呀,生吃猛犸象,终于等到你回来了!这是今天在学校门口遇到的姐姐让我帮忙发的,怎么样?一起去玩吗?”
见他身边跟着旁人,她又递了一张广告给杜彧,“正好叫你朋友也一起……哇!天呐你竟然有这么帅的朋友!”
郁臻僵硬地介绍道:“这位是我的邻居,乔乔兔。”
杜彧面无表情,“你好。”
女孩道:“哈喽,叫我乔乔或者小兔就可以啦,你们回家好晚啊,今天应该不会再走了吧?那明天不如跟我们一块儿去鬼屋玩儿!我们凑齐了8个人,加你们俩刚好10个,团购价超划算的,小飞和叮叮开车~说走就走,怎么样?”
她的双眸闪烁如星,让人不忍拒绝。
郁臻说:“我们考虑一下……”
乔乔:“好~明早10点前告诉我哦!”
进入自己的公寓,关门。
郁臻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回头道:“不好意思了,小孩都比较聒噪。不过话说回来……你跟他们同龄吧?”
杜彧:“你是想说我老成吗?”
“是说你稳重。”郁臻纠正道。
杜彧:“生吃猛犸象?”
郁臻:“额……我的收件人名。”
他领着人参观自己的住所,“卧室、厨房、卫生间……还有阳台。”
他的居住环境齐整干净,无多余的装饰品和摆设,连照片都没有一张,真没什么可看的。
郁臻让杜彧随便坐,自己去厨房沏了两杯茶,用盘子装了一碟手工小饼干。
“是你做的吗?”杜彧望着盘中鳄鱼和螃蟹形状的饼干。
“当然不是,我买的。”郁臻咬掉鳄鱼的半条尾巴,“我喜欢吃,但不喜欢做。”
杜彧扬起手里的鬼屋宣传单,问:“这个,我们要去吗?”
郁臻两三口吃完饼干,夺过那两张小广告,揉成纸团扔进垃圾桶,“我才不要去,红衣女鬼、荒村、停尸间、古堡……一听就是很没品的人搞的,恶俗。”
杜彧忍俊不禁,“那你觉得什么不恶俗?”
郁臻走到沙发边,牵起杜彧的手,晃了晃,“如此宝贵的周五夜晚,你确定要和我讨论上上个世纪的无聊恐怖片吗?”
……
郁臻一身骨头都快散架了,泪水挂在眼角,面色潮红,哭哭啼啼地求饶,杜彧终于放过他。
他趴在床边软成烂泥,要早知道对方这么能折腾,他肯定不带人回家。
“你真的是第一次吗……”郁臻挫败地问。
杜彧也挺不要脸的,压在他光裸的背上,语气单纯道:“是的,哥哥不教我的话,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做呢。”
哦,那你太厉害了,天赋异禀。——像这样的话郁臻肯定不会说,他摸摸对方的脸,“知道了,明天给你买糖吃,睡觉吧。”
杜彧在他脸侧亲了一下,柔声道:“想抱着你睡……”
郁臻闭上眼,心说随便吧。
他实在困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郁臻:快乐=w=
杜彧:其实你才是只想跟我玩玩吧……
这篇的名字取自同名韩国电影,推荐一下,很刺激,是小郁最爱的痛扁坏人剧情。
不过跟本文内容无关。
第93章 看见恶魔(二) 负责
陶瓷北极兔放在床头, 它的三瓣嘴在清晨的阳光里绽放笑容。
郁臻睡眠浅,所以杜彧起床时他便醒了,他眯了半小时, 八点准时起床, 收看他喜欢的博主刚更新的视频。
杜彧问了他几种调料和餐具的摆放位置, 就留在厨房忙碌, 等他慢吞吞地边看视频边梳洗完毕, 早餐已经摆放好了。
“别看了。”杜彧劝他认真吃饭。
“不, 我很喜欢她的。”郁臻不愿意关,这是他关注了两三年的博主, 作为头号铁粉, 他每天都会认真编辑评论赞美她,有时是文字有时是语音, 如果被回复了他能开心小半天。
杜彧不勉强他,帮他在烤吐司片上涂好奶酪, “是什么类型?”
“记录生活日常的vlog而已。”
“明星?”
“普通人。”郁臻咬下酥脆的面包片, 嘴角沾了奶酪,“她真是我的理想型……好温柔, 我最喜欢看她照顾小朋友, 我要是她的孩子就好了。”
杜彧拿纸巾替他擦拭嘴角,说:“你妈妈听了会伤心的。”
郁臻仍聚精会神地看着视频,“我没有妈妈。”
“抱歉。”
“没关系。”
杜彧瞧了瞧影像中的女人,她年轻美貌,尽管照顾着两个孩子, 面容却分毫没有被生活磋磨的痕迹, 依然端庄得体, 有时间和金钱打理身材和外表。
“你喜欢她什么?温柔贤惠?”
“她身上有家的感觉。”
杜彧换了话题道:“你今天有别的安排吗?”
郁臻:“没有。”
“有想玩的吗?”
“嗯……你决定就好。”
“不如跟你的邻居们去那个鬼屋?”
郁臻今天早上第一次正眼看人, “你确定?”
杜彧:“或者你想去看画展吗?我查了一下,六区的博物馆这个月有埃贡·席勒和亨利·卢梭……”
“扭曲人体观赏大会?”郁臻摇头,否决道,“你别难为我。”
“扭曲人体观赏大会……”杜彧轻笑,“那我猜音乐会你也不感兴趣,怎么办呢?陪你去游乐园玩旋转木马?”
“那……还是鬼屋吧。”郁臻勉为其难地做了选择。
“你真难伺候。”杜彧叹息道。
郁臻关掉视频,仰靠着椅背,伸懒腰道:“……谁让我只是个俗人而已。”
吃过早饭,郁臻敲开了对面的房门,今天乔乔的头发染成了亮粉色,她一天换个色,发质竟然还靓丽柔顺,不知怎么办到的。
她叼着牙刷,满口泡沫,眼睛睁圆了,一脸娇憨;郁臻仿佛能看见她头顶的问号。
“早上好,我们想和你们一起去鬼屋玩,还有位置吗?”
“嗯唔唔唔!”
只见她光着脚跑回屋子里,再出来时人整洁多了。
“太好了,我真怕你们不去呢!我们下午4:00出发,开车4小时,8点到达,玩一整晚,明天回来;我们这边八个人,我、叮叮、小飞、小楠……”
“我知道。”郁臻打断她,“都住这一层,你们是好朋友。”
想也知道是哪些人,平时偶尔打个照面,一群疯疯癫癫的大学生。
“嗯!那就说好了哦,下午4:00,不见不散,抓紧时间补觉,我们今晚都不睡觉的。晚饭我来准备,就在车上解决,你和你朋友喜欢三明治还是饭团?饮料我买了苏打水和果汁……”
……
和邻居交谈结束,郁臻回到自己的家。
他刚一关上门,就被杜彧按在墙上,细密的吻落在他颈间。
“你干嘛……!”他抗拒地想推开,却被擒住手腕。
杜彧避免和他视线接触,头埋在他颈侧;烘热的气息拂在耳后,郁臻耳梢泛着薄红,听对方说:“我都听到了……今晚不回来,那你是不是得补偿我?”
“是你提议要去的好不好——!”郁臻挣扎着,耳朵就被咬住了,他肩膀一抖,感到湿漉漉的舌尖卷住耳垂舔吮,牙齿轻轻咬着薄脆的耳骨,又痒又痛;挣动的幅度愈发剧烈!
“你给我松开!”
钳制他双腕的手劲松懈了一秒,立即又将他整个人圈进怀抱。
“我就是……特别喜欢你。”杜彧像是很委屈,抱紧他,“我想随时随地跟你在一起……”
“那你也不是狗啊,不能随时随地发情……”郁臻说。他是个有节制的人,可不想一味纵容亲密对象。
“我就是狗……”杜彧自暴自弃地黏在他身上,“你领我回家了,就要对我负责。”
“你别跟我耍赖。”郁臻缓慢地拍着对方的背,“你都长得这么高了……当个正常人。”
杜彧脊背明显僵了僵,箍在他肩臂的手滑落,转过身,独自走去了阳台。
室内空气流动变缓,近乎凝固,郁臻忽然胸口发闷,有点喘不过气;他明明没做错什么,却被做错事的亏欠感吞没,大约是他的确有些喜欢杜彧,让喜欢的人难过,自己也会难过。
你为什么难过呢?郁臻望着阳台上的背影——想要的得不到满足?多孩子气啊。
郁臻换位思考,假如是自己想要亲昵被拒绝,应该也会失落;但他会胡搅蛮缠,他要做什么就一定要做什么,逼不得已时忽略对方的感受也可以。相对的,他内心不愿意的事,也不可能为了照顾别人的感受而答应。
不过,少数情况,他愿意作出一部分妥协,
郁臻推开落地窗,走近那个背影;阳台的风徐徐吹着脸颊,春光明媚,他主动牵住杜彧的手,对上那双冷淡的眼睛,他笑了笑,将人带回客厅。
他推着杜彧坐到沙发里,自己欺身压上,分开膝盖跪在对方的腿侧,直立着上半身将人圈在身前,低头小声说道:“我教你点别的,怎么样?”
杜彧仰头望着他,眼中浮现几丝嘲讽,“是吗?”
郁臻大人有大量,不计较那些小情绪,两手按着杜彧的肩,俯身去吻对方的嘴唇,呼吸交错间,他柔声道:“教你怎么接吻吧……”
就当是谢谢你,那么喜欢我。
……
郁臻花了两小时把杜彧调/教到毕业。
他摸着自己微肿的嘴唇,色泽艳丽湿润,舌头也麻了,分明没干什么,就是浑身绵软没力气;于是理所当然地使唤杜彧去做午饭,算交学费了。
杜彧的厨艺,值得夸一夸,不过年轻人爱做饭的是少数,他很好奇杜彧是为了照顾谁而练就的技能。
“照顾我自己,我很早就搬出家去住了。”
“我也是一直一个人住,可我就不会。”郁臻毫不羞愧道,“做饭两小时,吃饭20分钟,多麻烦。”
杜彧:“那你搬去跟我一起住好了,我做,你只负责吃。”
郁臻不搭腔,转移了话题。
“我告诉你个秘密,我什么都不怕,就怕鬼。”
郁臻两年前搬来这栋公寓,那时乔乔和她的朋友们已经住在这里了。
叮叮和小飞是男生,各自开了一辆SUV在楼下等他们。相比起杜彧,这群人的学生气质更鲜明,尤其是车里那股刺鼻的香烟和大/麻味,使郁臻回想起他的上一份工作。
杜彧坐进去显然也皱了眉头。
叮叮从后视镜观察到他们的神色,自觉地开启了车窗,赔笑道:“嘿嘿,都戒了。”
乔乔猛锤了一记男朋友的头,递饮料给他们。
郁臻:“你们的名字是情侣名吗?”乔乔和叮叮,听起来也没有必然联系。
乔乔:“不是啦,我叫乔思涂,小名乔乔。”
叮叮说:“我叫丁厌,小名是叮叮。”
郁臻:“这样,你们的名字都很有意思,我叫郁臻,这个是我朋友杜彧。”
说完,他的腰就被掐了,尖锐的痒意和痛感使他往旁边一躲。
郁臻疑惑地看向身旁的人,口型问:你干嘛?
杜彧视若无睹地挪开了目光,仿佛无事发生。
最后一个上车的人是蓝蓝,性格文静的短发女生,邻居里郁臻唯独对她没什么印象。
这辆车人来齐,便率先出发;乔乔的心情愉悦,车驶离市区的路上一直在哼歌。
五个人坐在一块儿不说话,始终是尴尬,但郁臻向来无所谓气氛如何,不过他没想到第一个挑起话头的是杜彧。
“你们是怎么发现那家鬼屋的?”
乔乔道:“昨天下课我在学校外面遇到一个发传单的姐姐,她给了我多张,让我帮她宣传,说是新店开张,虽然距离远了点,但绝对值得去玩一趟。我在地图上查过这家店的评价,9.8分呢!去过的人都点评超级恐怖!”
郁臻看了眼导航,距离市区300公里,岂止是“远了点”,简直是超级远,而且从地图上看,地址在偏离高速公路的荒郊野岭,去玩一趟十分波折。
这就是年轻人吧,喜欢折腾。
“你们都喜欢恐怖的东西吗?”杜彧又问。
乔乔扭头过来,兴奋道:“当然了!我和叮叮超爱看10年代的公路营地类恐怖片,像什么致命弯道、隔山有眼、尸骨无存……还有经典的鬼玩人,每一版我都收藏了DVD!”
叮叮:“那是你,只喜欢血肉横飞的。我呢还是更喜欢阴风阵阵和魔女嘉莉这类真正的影史经典。”
蓝蓝:“老电影我只喜欢柳条人。”
乔乔:“你们两个呢?平时喜欢看什么片?”
郁臻&杜彧:“都还好……”
车辆驶出市区,周围的风景由建筑渐变为青嫩植被和樟树林,一小时后进入苍翠葱郁的森林,前方看不见尽头的公路延伸进无垠的苍绿。
乔乔和叮叮有聊不完的话题,是一对长期热恋的小情侣,偶尔头探出车窗与另一辆车上的友人互动。
蓝蓝闭着眼听音乐,不被外界打扰。
郁臻却不由得焦虑起来,他凑到杜彧耳边,悄悄问:“我为什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杜彧道:“我也有啊。”
第94章 看见恶魔(三) 非典型恶魔
窗外天色渐晚, 车辆穿越森林来到一片平阔茵绿的草场,一座仿古的石砌建筑物孤独地矗立其间,尖塔和小窗亮着星星点点的灯火, 好似童话里被诅咒的古堡。
郁臻咽下蛋黄酱加多了的三明治, 眺望那座城堡, “我第一次见到这种规模的鬼屋……”
杜彧的视线落在建筑周边散乱停放的车辆, 说:“生意还不错。”
他们抵达鬼屋的准确时间是夜晚7:45分, 天幕深紫, 月亮不见踪影。
城堡近看倒不如远处有气势,建筑材料和风格的模仿较为劣质, 四面荒草丛生, 丢弃着易拉罐和纸袋等垃圾,红油漆在石墙上刷出招牌的大字「惊魂鬼屋欢迎你!」
大门还用喷漆墙绘了一幅硕大的鬼脸, 在血盆大口周围涂抹油漆模仿滴淌的血迹;以廉价的怪诞感烘托出了别样的惊悚氛围。
一下车,乔乔拉着朋友们聚在城堡面前拍照, 郁臻拒绝了合影, 拽着杜彧充当摄影师,替他们拍了一张集体照。
那8个人站成一排, 嘻嘻哈哈地勾肩搭背, 身后是城堡画着阴森鬼脸的大门,二楼的窗户的灯光洒落在众人脸上,在郁臻按下快门的瞬间,叮叮的身后突然冒出一张扭曲笑脸!
郁臻神情一变放下相机,那张诡异的笑脸果然还贴在叮叮的肩头, 人皮缝合的面具, 油彩涂抹的猩红嘴唇, 眼睛是两枚黑洞。
叮叮顺着他的目光一回头, 立即大叫一声跳开,他都不知道自己背后几时站了一个人。
合影的人群散开,全部愕然地围观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
那是一个穿着皮质围裙的男人,精壮的膀子刺满野猪的纹身,头部戴了一张人皮脸面具;他手里拿着一把沾血的菜刀,大约是在扮演疯狂屠夫一类的角色。
乔乔惊喜道:“这Npc好酷,是德州电锯杀人狂吗?哎呀!我们也应该Cosplay啊!”
坐另一辆车的小楠走过来,她伸手摸了摸屠夫的胳膊,鉴赏道:“肌肉练得不错。”
疯狂屠夫扭过头看她,他的脸庞藏在面具之下,那对黑洞里的眼眸亮着微光,看不出神色,却让人不禁心里发毛。
小楠挑衅地扬眉,抽出随身的一支记号笔在屠夫手臂写下一排数字,扣笔盖的同时向他抛媚眼,“记得联系我。”
周围的人哄然大笑。
小楠回到同伴身边,乔乔拧了她一把,“浪不死你!”
郁臻悄悄勾住身边杜彧的手指,凑到对方耳旁低声道:“他那把菜刀,是开锋的。”
出于安全性考虑,怎么也不该让工作人员携带真实刀具。
杜彧道:“买一把开锋的菜刀比买一把不开锋的容易,那张人/皮面具是假的就行。”
小飞:“喂老兄,你到底从哪儿冒出来的?你这身行头不错啊,太逼真了,订做的?联系方式分享给我一下呗。”
“别跟我抢,下次万圣节我要扮这套!”
“是自己做的。”疯狂屠夫说。
四周一静,他的声音意外的年轻,几乎称得上年少。
“是个弟弟。”小楠肩膀撞了一下蓝蓝。
屠夫不再理会他们的戏言,他从围裙兜里掏出一张卡片,清嗓子道:“下面我宣读鬼屋游戏守则,请你们认真听好。”
“玩个破鬼屋还有守则……”
屠夫念出第一条:“1.入场前请交出身上所有电子设备和通讯工具,游戏过程中禁止录像拍照。”
“2.请勿破坏或擅自动用场景内道具,如有损坏,违者照价赔偿。”
“3.请勿触碰任何一位Npc和工作人员。”
“4.游戏环节一旦开始,不可中途退出。”
“5.请确保您没有心脏病或其他精神方面的问题,如果您患有相关疾病,理论上禁止入内;若您隐瞒病情或执意入场,一切后果自负。”
“6.请尽量活到天亮,祝您游戏愉快。”
小飞提问:“要是活不到天亮咋办?”
“有脑子的人都活得到天亮。”屠夫说完,手里的卡片和菜刀塞进围裙兜。
他转身弯腰抱出一只生锈的铁箱子,“请你们把身上所有电子设备和通讯工具放进来,箱子的钥匙交由你们保管。”
大家对这份守则没意见,虽然听着不大顺耳,但理由都能够理解,于是纷纷掏出自己的终端、耳机、智能手环、手表、相机……统统放进屠夫怀里的铁箱子。
屠夫当面锁上铁箱,将钥匙交给了最近的叮叮,手伸进围裙兜,摸出一10只金属手环,“入场券。”
“假如在鬼屋内迷路、或是遇到特殊情况,可摁响手环的红色按钮,呼叫工作人员前来帮助您。”
一听是保险措施,大部分人无异议地戴到腕间。不过这只手环是磁扣,一套上便锁紧,而且摸不到解锁扣。
也有人不想戴的,直接揣兜里;却被屠夫提醒道:“请您戴好,这是我们内部设备,数量有限,如果弄丢,您需要按双倍价格赔偿。”
于是最后所有人都戴上了。
蓝蓝试着取下手环,可是磁扣毫无反应,她问:“这要怎么取?”
屠夫举起一根荧光棒似的细长钥匙,“当各位抵达出口时,由我统一取下收回,因为它真的非常贵,希望你们见谅。”
“我是没想到,进个鬼屋还这么麻烦……”叮叮转动腕子上的手环,望着城堡的尖顶,“希望你们的内容对得起形式。”
屠夫不再言语,为他们打开城堡入口——鬼脸下方的一小扇侧门。
发霉的灰尘味迎面扑来,身后的小门砰地合拢!进门是空旷的前厅,穹顶一盏爬满蛛网的水晶吊灯,黯然的灯光幽幽洒落,脚底的地毯脏得看不出颜色,遍布杂乱的脚印。
十个人的队伍对于空寂的大厅而言,嘈杂热闹。
他们面前,一尊尊石膏雕像左右各一列排开,中间一条红毯通向宽敞的楼梯,台阶尽头是一面华丽玻璃彩窗,两边分别有一道楼梯通到二楼。
郁臻和杜彧走在最后,他瞧着两旁的石膏像,灰尘堆积在天使的眼窝和唇缝,使他们的面容尤为忧郁。
前方传来喷嚏和咒骂声,是小飞捂着口鼻道:“虫子窝一样!我对尘螨过敏!”
七八人忽略雕像跑到楼梯前,对那处立着的标牌指指点点。
他们对参观破烂城堡没兴趣,只想快速进入刺激环节。
郁臻不慌,他觉得这间鬼屋的布景还算认真,于是挨着石膏像一一打量而过,忽然扯杜彧的袖子,道:“你看这个。”
前面一路的十六座石膏像皆是成年或少年造型,但左数的第九尊雕像极矮,俨然是名儿童;小男孩,蜷腿席地而坐,头顶长着两枚牛角,饱满圆润的脸蛋表情忿恨,嘴里露出两颗獠牙。
“非典型恶魔。”杜彧说。
郁臻弹了弹小恶魔石膏头顶的牛角,“还挺可爱的。”
他们在后边悠闲散步,带头的人开始催促了。
“那边的两位搞快点!我们要分组了!”
分组的原因,是楼梯前的标示牌画了两个箭头,一边向左,一边向右。
向左的箭头写着:【你与僵尸有个约会】
而向右的箭头则写着:【你住进了猎人的小屋】
他们打算一半人往左,一半人往右。等郁臻和杜彧跟上来,队伍自发地分好了,他俩去右边的猎人小屋,和叮叮乔乔一组,蓝蓝变成了小楠。
“记得要活到天亮啊。”乔乔对走另一边的朋友们说。
郁臻和杜彧仍然走最后,右边的楼梯年久失修,踩上去吱吱呀呀,让没灯的楼道透出森森鬼气。
拐角处的彩窗玻璃正对二楼,那里是一面墙,墙上挂着巨幅油画,昏黑的阴影里线条模糊,依稀能看出是一名拉小提琴的少女;她穿着黑色圆领小礼服,长发垂在窄肩,脸蛋轮廓姣好,却被泼上去的红油漆抹去了五官,使幽谧静好的画面变得狰狞。
油画的左右各一扇门,门洞漆黑,无一丝光线漏出。
乔乔胆大地走在最前面,第一个进了门里。
“好黑啊。”黑暗幽静的走廊里,小楠握紧了乔乔的手。
叮叮走在女朋友身旁,张望道:“猎人和小屋在哪里?什么都给收走了,连个手电筒都不留。”
郁臻最后迈进走廊,借助来自底楼前厅的微弱光亮,他的视线瞟过门边,见一团更黑的物体静置在墙角,他躬身捡起,正是一支手电筒。
他对前面粗心大意的三人无语,摁下手电筒的开关,却没亮,他掂了掂手电的重量,没电池。
郁臻专注地板,叫杜彧负责看墙。他想了想,还是朝前面的人喊道:“我找到手电筒了,你们注意一下电池在哪里。”
小楠的手划着墙走,她碰到一块翻转的活板,手指探进去一摸,说道:“我找到电池了!嗯……好像还有点别的什么……”
“——啊啊啊啊!!”
黑暗中,小楠的尖叫声震破耳膜,郁臻感到全身汗毛炸开!最近的乔乔和叮叮忙冲过去帮她拖拽陷进墙里的手臂!
混乱持续了半分钟。
小楠抽出手臂的瞬间双腿一软,被叮叮即时扶住,他问:“你还好吧?”
她语无伦次道:“里面、啊啊好恶心,有东西!有东西咬我!”
郁臻赶上前去,但黑灯瞎火的,他不敢乱挤,只问:“没伤口吧?电池呢?”
小楠也盲摸着递给他电池,“应该没出血……咦,你的手怎么那么冷?”
郁臻顺着她的声音,去碰她的手臂,“你摸错了,我在这里。”
而与此同时,他的手背也撞到一片冰冷的皮肤。
“这是谁?”
叮叮:“不是我。”
乔乔:“也不是我。”
更不是小楠,因为郁臻的指尖正触着她温热的手臂。
大家不约而同地静默了,郁臻打了个寒颤,试探性地喊了声:“杜彧?”
一声沙哑诡异的怪笑在他们耳边绽开!那片冰凉即刻消失!一阵风掠过他们身边,扑进了走廊更深处。
“啊啊啊啊啊!!!!”
几人的尖叫声震懵了郁臻,他手指微抖,立即抓起电池装进手电筒,摁下开关照向走廊尽头——乍亮的白光里一道瘦弱身影跑进拐角!一片飞逝的衣角残留着他的视网膜。
“啊啊啊!那是谁啊!”乔乔吓得花容失色。
肯定不是杜彧。
郁臻猛然回头寻找杜彧的身影,手电光打在刚才走过的进门口和长廊——
然而门不知何时关闭了,他的身后什么也没有,没有人,没有杜彧。
“小楠的手!”乔乔再次大叫。
郁臻再次转过身,他强压下不安,反正鬼屋游戏而已,人不会有事。
可是小楠虎口处的咬伤粉碎了他自我安慰的想法。
——那是个人的牙印,深的浸血,看牙齿的形状大小,属于年纪不大的小孩。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家里没人,昨天叫朋友来玩,我们一起看个超级狗血韩剧,一口气看到了凌晨五点,完全忘记更新哈哈哈哈哈……怎么会有这么难看又让人欲罢不能的东西。
终于进入鬼屋了,嗯!
第95章 看见恶魔(四) 猎人
郁臻掀开墙面的那块活板, 手电筒的光照亮方才小楠的手伸进去过的地方;那是一条打穿了墙体的矩形洞孔,边长15cm,仅够成年人的手臂宽松通过。
里面被一块木板堵住, 无法分辨咬伤小楠的是人还是别的东西;如果是人, 只有6、7岁的孩童, 才能将头从另一边洞口塞进来, 咬住她的手。
虽然理解这栋鬼屋的性质, 可是让孩子作为恐怖道具的一环, 还命令孩子咬伤玩家,明显超出了界限, 就像Npc使用真实刀具一样不合理。
郁臻对这座鬼屋的观感差劲了几分。
冷白的手电光映照所有人的脸庞, 大家皆面色铁青,周身的鸡皮疙瘩尚未消退, 惊魂一幕仍然回荡在脑海里。
唯有小楠的眼底怒火燃烧,她厉声道:“有没有搞错啊!老娘是花钱来受罪的吗?”
她的手见血了, 不严重, 但真实受了伤,至少要做清洗和消炎处理。
郁臻道:“你用手环跟工作人员说明情况, 让他们带你去清理伤口。”
小楠摁着金属手环突起的红色按钮, 不管那头的人是否能听到,没好气道:“我受伤了,麻烦来个人!”
乔乔这才注意队伍中少了一人,她四处张望,问:“生吃猛犸象, 你的朋友呢?诶……我们进来的门怎么关上了!”
郁臻:“不知道, 等有人来了我问问。”
叮叮:“他是不是触发了隐藏剧情?比如进了暗门和密室之类的, 这条走廊两边的墙都是空的, 绝对有房间。其实我认为这家鬼屋挺不错的,咱们刚刚不是都被吓得惊声尖叫吗?哈哈哈,跑了的那只鬼,估计在哪儿等着我们去追他。”
小楠送他一个白眼,道:“好什么好?下次再遇到这种摸东西的机关你们来,我再也不碰了。”
说罢,她手环的红色按钮亮了,“——滴”声后传来一道伴随着电流噪音的男声。
众人噤声,只听寂静的走廊里,那声音说道:“收到,说位置,我给你指去休息区的路线。”
工作人员的出现,令蒙在他们心头的惊悸阴霾轰然消退。还好,就只是游戏而已。
不过那声音似乎是年轻的疯狂屠夫,他缺乏服务意识的语气和轻慢态度在此刻显得格外可亲。
“咳。”小楠清了清嗓子,用较为柔和的声线道,“嗯……我们在二楼右手边的那条走廊。”
屠夫:“怎么受伤的?”
小楠:“找电池,被狗咬了一口。”
屠夫:“好的,我确认方位。”
语毕,走廊两旁的壁灯同时亮起,暖橘色的灯光笼罩他们,恐惧彻底烟消云散。
郁臻暗自松气,关掉手电筒,倒退回去察看走廊内有无暗门和密道。
杜彧也真是的,说消失就消失了。
……
小楠与手环的对话继续:“灯亮了,是你打开的吗?”
屠夫:“嗯,这条走廊尽头分了两条路,你走右边那条,我会替你开门;其他人走左边。”
乔乔插话道:“可是你把我们分开了,她等会儿怎么找我们?”
屠夫:“放心,你们接着玩,到时候我会联系你们,送她去你们停留的关卡。”
叮叮:“我们这儿走丢了一个人,他去哪儿了?”
屠夫:“游戏环节,无可奉告。”
郁臻独自回到走廊入口,门被锁死,叫他们只许往前,不准退后。
左右两面是光秃秃的墙,墙纸褪色剥落,乌绿的霉斑结块,曾经挂过画框的位置灰尘界线分明。
两边都有不止一扇门,可每扇门都牢牢闭锁着,推不动、拉不开。
郁臻仔细地检查各扇门把手的使用情况,发现入口处左手边的第二扇门有异,它金球状的握柄无灰无尘,亮泽的表面黏着重叠的指纹。
他之前拿到手电,光顾着看地板找电池,让杜彧负责摸索墙;想来杜彧是无意间进了这道门里。
可为什么不跟他们说一声?
“生吃猛犸象,我们要前进啦。”乔乔在前方向他招手。
郁臻快步跟上小队的进程。既然是游戏环节,那估计杜彧是去玩支线了。
没机会见到杜彧被吓的样子,他深感可惜,希望后面能汇合。
走廊底部是两边拐角,一左一右,先前皮肤冰冷的鬼怪Npc去了左边,他们也要走左。
而小楠受了伤需要去休息区,所以她得按照屠夫的指示独自往右。
左边是一段十米长的过道,连接着通向第三层的楼梯,依旧没有灯;右侧的过道尽头是一部小型电梯,标示着:紧急出口。
“那我去这边了。”小楠和他们告别。
乔乔关心道:“要我陪你去吗?”
小楠笑道:“用不着。”
“哦~”乔乔露出恍然大悟的笑容,“那行吧,小心点。”
“知道了,啰嗦啊你。”小楠嗔道,然后对着手环闪烁的红按钮说,“我到了。”
接着电梯的指示灯便亮起,显示运行中。
几人目送小楠进了电梯,关门前她俏皮地对他们挤眼睛。
门一关,叮叮说:“她可真够随便的,怎么什么人都敢勾搭啊。”
乔乔一改嬉笑的表情,对男友冷嘲热讽道:“是咯,只有你们男人可以勾搭美女,还什么风流多情;轮到我们勾搭帅哥就叫随便了。”
“哎你别生气啊……”叮叮一看她不高兴,改口道,“我就是觉得那男的不靠谱……而且脸都没见着,哪里看出是帅哥了。”
说着他瞟到郁臻,又道:“猛犸象那朋友还帅点呢,我就想说小楠品味有点差……”
郁臻:“……”
乔乔不吃他这套,“你和小飞请女人喝酒的时候会在乎她们靠不靠谱吗?还品味呢,身材好不就行了,关了灯都一样。”
“你这就无理取闹了吧,我什么时候请过别的女人喝酒?”
这对情侣拌嘴时,走廊的灯忽地熄灭了。乔乔小声惊呼,郁臻随即打开手电,照明左边的过道。
“你们别吵了。”郁臻说,“安静走路。”
短短的过道比走廊阴凉,乔乔的嘴闲不住,她问:“你们说,那只鬼会躲在哪里等我们?”
郁臻:“他是为了引我们走左边吧,说不定早换了衣服妆发去吓另一拨人了。”
感应到他们迫近的脚步,三楼的灯亮了,门里渗出奇怪的蓝紫色荧光。
三楼被整层打通,布置成一座茂密树林。
塑料制作的树干和喷漆的藤蔓叶子被灯泡的温度长时间烘烤,散发着难闻的刺鼻气味;但暧昧蓝紫灯光里,景物隐去了质感,只留造型仿真的叶蔓和枝桠交错,加之白雾缭绕弥漫,形成了参差披拂的鬼魅树林。
入口处立着标牌:【猎人小屋往此去】
郁臻没关手电,他撩开假枝假叶,走入塑料树林。
脚下是塑料草皮,还有真石头和假骷髅头,他拂开妨碍道路的树枝藤蔓,在浓雾中前行,小情侣紧跟其后。
树林深处是块墓地,一座座小土堆旁,横七竖八地插着十字架;而墓地的后方便是他们的目的地:猎人小屋。
郁臻跨过墓地,走近那间破旧的小屋,屋里的灯骤然亮了——
利刀剁菜板的墩墩声响起,仿佛里面有人在切菜。
并响起一个男人的尖叫求救声:“别杀我!!啊啊啊——求求你别杀我!!”
他们来到小屋门前,试图推门,可木门纹丝不动;于是三人走到玻璃窗边,窥探屋内的场景。
不看还好,一看所有人都吓坏了。
布景灯光和道具十足逼真,一个身高2米的男人赤膊穿着围裙,脸戴着油彩面具,手持菜刀在灶台边忙活。
他和疯狂屠夫像是一家人,挥舞粗壮的胳膊,猛力地剁着一条人的手臂,鲜红血水顺着灶台边缘流淌;一旁的高压锅里烧着热水,他背后的那面墙上挂着二十多杆猎/枪。
屋子的左侧是餐桌,那里有一根梁柱,柱子上捆着个断了右臂的年轻男人,他文质彬彬戴着眼镜,却满身血污狼藉,被截去的右臂断肢处缠着胶带止血;他朝着窗外的人凄厉嘶喊:“拜托你们救救我!啊啊啊救救我!”
他犹如一位误入小树林被凶残猎人捕获的无辜游客,而罪魁祸首食人魔正准备宰了他炖肉,也许还会分他一杯肉羹,让他靠吃自己的肉活下去。
猎人对窗户外偷看的三人视若未见,他嫌弃储备粮食吵闹,将脏污的抹布揉成团塞进了年轻男人的嘴里。
锅里的水开了,猎人揭开锅盖,沸滚的水升腾白色雾气,敷盖了窗户。
玻璃变得雾蒙蒙,什么也看不清了。
屋外的叮叮喉结滚动,和乔乔面面相觑,说:“演得真好啊。”
郁臻:“这是不是你们最喜欢的类型?”
这时,小屋的门敞开了,穿围裙和雨靴的猎人提着刀走出来——
“食人魔来了啊啊啊!”乔乔营造气氛似的高叫着,并拽着男友往后躲。
于是郁臻就被那两人推到了最前面,差点撞到猎人身上。
“别推我!”他抗议道。
一扭头,那戴面具的高大食人魔向他们举起一块牌子,牌子写着:【进来吃饭】
郁臻听到背后的两人窃窃私语:
“是剧情吧?”
“是吧,不然还真请咱们吃人肉啊?”
“那就去!”
秉着体验游戏的心态,三人接受猎人的邀请,走进小屋。
闻到甜腻的糖浆味儿,大家的心情松弛不少,那些血都是糖浆成分的道具血浆而已,并且绑在柱子上的年轻男人不见了,应该是自己解开绳子转场了。
而菜板上被宰了几段的手臂是灌了血浆的乳胶假肢。
他们放松地坐在猎人的餐桌边,满怀期待地想象会给他们端来什么食物……人体残肢形状的蛋糕?
三人落座,猎人却只端来了一个餐盘,里面是张纸条。
猎人放下盘子,转身便走,一句话不多说。
“就这样?”叮叮失望道,
郁臻想去拿盘子里的纸条,但让乔乔抢先了,她拣起折叠的白纸翻开,“让我看看是线索还是猜字谜……”
看清字的那一刻,乔乔瞬时哑然,她的脸唰地血色尽失。
“写的什么?”叮叮凑过去,然后他的脸也白了。
这算什么反应?有那么恐怖吗?
郁臻好奇地探头去看——
不料纸条被叮叮一把攥住揉烂,他对郁臻强笑着说:“没什么,让我们继续往前走。”
额,你骗鬼呢。郁臻这么想,却没有说什么,他观察着这对情侣仓皇失措的表情,决定暂时先不问了。
“那就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郁臻:为什么从来没人夸我帅呢QAQ
杜彧:你漂亮嘛
郁臻:可是我想帅啊!
第96章 看见恶魔(五) 合照
杜彧疾走在墙体缝隙的夹道, 颧骨处被刀锋划出一条细伤,他身上的血迹遍布袖口和衣领,哪怕是郁臻站在面前, 也未必能一眼认出他。
杜彧得心情下沉到谷底, 假如重新选择一次, 他绝不会提议来鬼屋。
这地方根本不是什么游戏鬼屋。
他必须找到郁臻, 郁臻一定还什么都不知道……
杜彧穿过狭窄曲折的墙缝, 看到一扇红色的木门, 他陡然停步,就是这里了。环视四周, 他捡起一块建筑废料的红砖, 砸断门边一段腐朽的水管;扳下那截钢管,杜彧酝酿了两秒, 推开木门。
……
时间回到漆黑的走廊里,小楠找到电池的前后一分钟——
杜彧是唯一一个即时发现门关上的人, 他听到声响回头, 视线被黑暗占据,底楼的光与二楼走廊彻底隔绝。
他的左手摸到一处与墙面不同材质的平板, 是门。手掌贴着门下移, 他碰到了冰凉的金属球状手柄。
杜彧只拧了一下,那扇门就开了,此时小楠的尖叫声响起,郁臻赶忙跑过去,而他则被一只突如其来的手拽进了门里!
说没吓到是不可能的, 但考虑到是玩游戏, 不会有真正的危险, 杜彧没有慌乱;他拧动内侧的门把手, 理所当然地上锁了,他又敲了敲门,测出隔音效果相当好,他听不见走廊的动静,外面的人同样发现不了他。
杜彧放弃求救的想法,等待接下来的剧情发展。
可是拽他进来的Npc一直不发声,更没扮鬼吓他,房间安静得只有他的呼吸和心跳。无论多淡定的心态,当置身于不见光的未知黑暗中,都会悄然滋长埋在基因里的对暗夜的惊慌与焦虑。
杜彧清晰地觉察自己的心跳变快,那种在等待着什么,可那东西迟迟不来的焦灼。
约过了三五分钟,房间的灯亮了。
杜彧不自觉紧绷的心情稍稍放松,待眼睛适应了光明,他开始观察这间房的环境。
——布置得像一间少女的闺房,粉色墙纸印满蓝色小花,撑着白纱帘帐的公主床;床边有梳妆台和圆镜,还有一个立柜,每层放置着不同款式的古董陶瓷玩偶,娃娃们断了手指或掉了睫毛,蕾丝边小裙子点缀着陈年污迹,一看便是从跳蚤市场淘回来的残次品。
床头正对一面照片墙,相片的主人公是名长发少女和她的家人们;但所有人的眼睛都被剪成了两个窟窿,不规则的剪刀痕迹,透露着破坏者恶狠狠的恨意。
房间里没有其他人。——这不可能,他是被一只手拽进来的,所以房里必定有暗门或藏人的地方,他锁定的目标是墙角的衣柜和床底。
杜彧蹲下身查看床底,空的;他走到衣柜前,门被一把铜锁给锁住了。
柜门上用珊瑚色口红写着:【千万不要打开它!】
这么一来Npc不是藏在衣柜里,没有人可以进去后再从外面上锁。
密室解谜?
杜彧兴致不高,菩萨知道,他选择来鬼屋,是想要和郁臻升华感情,结果倒霉地落单了。
一想到郁臻被群乌烟瘴气的人包围着,他就不耐烦起来,怎么约会都不让人尽兴;早知道该去博物馆的,好歹没人能把他们分开。
杜彧神情恹恹,不管怎样,他要先完成当前的关卡,出去再说。
他突然回头看衣柜,既然Npc不在衣柜里和床底,那应该是从隐藏出口离开了。
好吧,看来没有任务线索了,得靠他自己找。
杜彧先是去照片墙边站了一会儿,这些相片都是在乡下拍的,少女永远穿着颜色不一的连衣裙,她皮肤白皙,长发微卷,姿势多是温婉依恋地挽着身边的家人。
她有一个大家庭,从全家福来看,家中/共有11口人。年迈的祖父母,四位分不清叔叔婶婶和父母的中年人,三位哥哥,一位弟弟,以及她自己。可惜所有人的眼睛都被剪烂了,看不出一家人的外貌基因。
然后她还会拉大提琴。
杜彧想到上二楼时见过的那张巨幅油画,画里的少女和照片的主人公应当是同一个人,不过都看不见脸。
他取下全家福,相框后飘出一片碎纸,落到地板上。
杜彧翻看相框,背后没有写字,于是他挂回墙壁,捡起地面的碎纸。
——运气不错,他获得了第一条线索,一块被撕碎的照片。
寻找剩余碎片的过程枯燥乏味,不外乎是枕头底下、镜子后面、娃娃的裙子里……
当全新的照片拼凑完整时,杜彧的脸色阴沉下来,他眉宇间充满困惑。
这是一张集体照,照片里的8人他都认识,因为就在刚才,不久前,他曾在城堡外边给这8个人拍过一张类似的合影。
假如这是他拍的那张合照,尚且解释得通,但完全不是。
他拼凑出的照片,拍摄背景在郁臻的公寓,他昨晚去过的地方,照片上的8人是乔乔和她的朋友们。
他们在15楼的公共休息区,聚在一起嬉闹合影。
拍摄照片时,乔乔的头发还是素净的黑色,扎着马尾辫,妆容不如现在讲究,是个相貌清秀的普通女大学生。而叮叮、蓝蓝、小飞等,也比他见到的真人更青涩稚嫩些。
所以这张照片的拍摄时间,至少一两年前了。
他们第一次到访的鬼屋,为什么会有那8个人一两年前的合照?
鬼屋老板或员工是他们的朋友?
其实不排除这种可能。刚开业宣传期的新店,是会召集朋友们捧场,这照片或许是为那8人准备的小彩蛋?
杜彧不再管照片,继续找提示。
这间密室的解谜环节不难,稍微细心些,谜语和线索便一一迎刃而解。
他在梳妆台抽屉中的八音盒夹层里,找到了打开衣柜的钥匙。
杜彧忽略柜门上那句用口红书写的警告,拿着钥匙插进锁孔。
衣柜里是各种颜色的同尺码连衣裙,散发着香水和旧衣服的干燥气息,令人莫名心安。杜彧翻动裙子,试图找出这里隐藏的信息;然而,他的手掀开一排帘幔似的夏季薄裙时,衣服后突然冒出一个戴着兔子面具的人!
杜彧心里一惊,被对方手握的水果刀反光晃了眼——
他猛然回想起郁臻说过的话:「他那把菜刀,是开锋的。」
这人拿的水果刀,也是开锋的。
游戏?杜彧思索的一息间,反应迟了三分之一秒,刀尖袭来!他反射性地往后仰身,锋刃划过他的左脸颧骨,皮肤一热,一道血线飙出!
不是游戏!杜彧恍然回神,出手攥住对方再次舞刀挥向他的手臂!
……
水果刀直直地插进兔子头的胸腔,地板鲜血横流。杜彧颤巍巍地松了手,他此刻终于有意识从头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掀翻兔子头的面具,假面之下是张其貌不扬的脸,三十来岁的男人,皮肤粗糙黧黑,那对浑浊的眼珠子怒睁着,不敢置信自己的死亡。
居然死了。杜彧的思绪被打断,他的第一想法是:不安全,他得离开。
他们打斗时,衣架上的裙子掉得七七八八,露出柜子里那道暗门。
这个房间至少有三个出入口:一是他进来的房门;二是衣柜里的暗门;三是先前拽他进来的Npc离开的通道。
他没去拔那柄水果刀,而是拉开柜中的暗门,钻进兔子头来的密道。
衣柜后面的暗道藏在墙体之中,杜彧顺着墙一路走,终于见到了一扇红色木门。
……
他酝酿了两秒,握紧钢管,推门进入。
这是一间监控室。
操作台亮着一排排显示屏,椅子上坐了个悠闲的男人,正在喝咖啡。
听有人进来,男人以为是同伴,刚要抬头招呼;一看是杜彧,神情骤变。瞧见杜彧的造型和手里的钢管,男人旋即露出抱歉的笑容,捧着马克杯起身。
“这位客人,您恐怕是走错了……”
杜彧没有犹豫,步伐从容地迫近——
对方笑意绷不住,嘴角抽搐着后退,“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有什么我能帮助您的——”
实在是因为杜彧太高了,压迫感过甚。他颧骨的刀伤不深,却流了许多血,衣服在打斗中沾了自己与旁人的血迹,整个人和俊美、优雅等词汇再无联系,倒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
男人见躲不开,摔了马克杯,眼神凶光毕露,叫骂的同时手伸到后腰——他刚摸到武器外壳,鼻尖窜来一股铁锈味,下一瞬剧痛侵占了半边头颅!仿佛脑髓俱碎,即刻失去知觉!
杜彧丢开生锈的钢管,走到被敲晕倒地的男人身边,他将人掀翻过去,想搜走枪械,不曾想对方后腰别的一根电击棍。
他失语地笑着,胡乱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还是太紧张了。
杜彧将电击棍据为己有,翻找监控室的置物柜,拿出胶带把男人的手脚捆死,再锁好门,坐下来,在上百段录像中寻找郁臻的身影。
一无所知的郁臻打着哈欠。
猎人小屋过后的环节比较无聊,比如躲避吸血鬼的飞镖、抓到20只假蝙蝠通关之类的。乔乔和叮叮看完纸条后变得魂不守舍,玩得敷衍,整段的游戏体验一般。
通关后又是一条长长的走廊,郁臻无精打采地跟在两人后面,瞌睡连天。
这对叽叽喳喳的小情侣变得异常沉默。
郁臻想知道原因,可是直截了当地问,他们未必肯说实话。
憋烦了,他发牢骚道:“真无聊,后面还有好玩的吗?”
无人回答。
走廊的尽头立着一个人影,背影像极了小楠。
乔乔喊道:“……小楠?”
没有回应。
他们走近了看,原来那是一只等人高的木偶;它没有脸,但穿着和小楠一模一样的衣服,并戴着假发,乍一看宛如小楠背对着他们站在那里。
太诡异了。鬼屋不可能未卜先知地准备好小楠今天穿的衣服,所以它穿的极可能就是小楠身上扒下来的衣服。
郁臻感到不适,这样愚弄玩家的方式非常过分。
木偶的手臂关节可活动,她两手放在身前,捧着一个小礼盒。
乔乔拿起小盒子,打开盒盖,愣了愣;她的眼睛瞪大,面容扭曲,苍白的脸庞泛着铁青,她没有尖叫,而是手指剧烈颤抖着丢开盒子,捂住自己的嘴。
郁臻愕然垂眸,只见盒子落地,掉出一根切段的食指——
指骨纤细,指甲修剪细致,涂着透明的护甲油,断处血液凝固,切口整齐,看得出下刀果决。
和猎人小屋表演的硅胶道具不同,这是一根真正的,活人手指。
作者有话要说:
杜彧:你还好意思说我,你的梦不也挺变态的。
郁臻:承让了( ̄^ ̄゜)
第97章 看见恶魔(六) 红
原本的鬼屋游戏之夜, 眨眼间变成血腥事故现场。
礼物盒里铺了带血的丝巾,郁臻借用那张丝巾捡起食指,拿到乔乔眼前, “这是谁的?”
乔乔惊惶不已, 捂着嘴说:“是小楠的……她的手很漂亮, 我认得出来。”
每个人的指甲盖形状不同, 如果是相熟的人, 的确可以凭一截手指认出对方;引导小楠离开的人是疯狂屠夫, 那个Npc手里拿着真刀。
郁臻问:“你们一群人,是不是招惹是非, 得罪什么人了?”
切手指是常见的恐吓和惩戒手段, 被断指的小楠应该还活着;这截食指和人偶是特意摆在这里吓唬他们的,一种威慑和警告。
种种迹象表明, 事情的起因出在乔乔和叮叮身上。一,他们和小楠是朋友;二, 那张纸条;结合他们闭口不谈纸条内容的异样态度, 其中必有隐情。
郁臻隔着丝巾捏着断指,对小情侣说:“你们看清楚啊, 这是你们朋友的手指, 不是游戏道具,她出事了。你们最好把知道的都告诉我。”
叮叮挥开他的手,勃然大怒道:“你装什么警察!以为审犯人啊?”
郁臻快一步收回手,使叮叮的动作落空,“你不是犯人, 心虚什么?”
叮叮恼羞成怒, “那还不是怪她自个儿!水性杨花, 是个男人都要勾引, 肯定是她作死遇到了变态!活该被切了手指,还连累我们在这里——”
乔乔一耳光打在男朋友的脸上!她尖叫道:“你闭嘴!”
叮叮被扇了响亮一巴掌,他眼眶发红,瞪着乔乔,一言不发。
后者浑身发抖,抱紧双臂,缩着脖子往回走,恍惚道:“我要回家……我不玩了,我要回家……”
郁臻满脑疑惑,这两人的态度一个比一个反常。
首先他们和小楠、以及另外5人的关系是好朋友。在学校抱团还不够,连住处也要挨在一起,是各类活动捆绑进行的坚固小团体;或许彼此间有隐晦嫌隙,但绝不会有仇。
可是叮叮看见朋友受伤,第一反应不是对施暴者愤怒,而是反过来责怪受害者小楠,且理由荒谬;乔乔这边,看似与小楠亲如姐妹,事事替对方说话,但看见熟悉的手指,她第一反应不是担心朋友,是害怕和退缩。
他们在心虚、在逃避。
心虚什么?逃避什么?
还有这家鬼屋,伤害小楠和布置场景的是工作人员,他们会和这群游手好闲的大学生有什么仇怨?
事态扑朔迷离,郁臻将断指用丝巾包裹,装回礼物盒里;他为小楠感到惋惜,那么漂亮的手指,她一定很痛。
敢切一根手指,就敢再割一只耳朵。既然见了血,千万不要再去赌对方敢不敢伤人性命,但愿她足够坚强,足够幸运……
突然间,郁臻想到了杜彧,心跳加速搏动牵扯着每一根神经。
杜彧会有危险吗?如果下一个转角,看见杜彧的手指,他要怎么办?
不管怎么说,假如他不带杜彧回家,他们就不会来这家鬼屋。
杜彧的手指也很漂亮,修长洁白,清瘦有力;虽然他没问过,但杜彧家境应该蛮好的,有种被宠坏的气质,不知道是独生子还是幺子。
他要是害杜彧残疾或者有生命危险,他下半辈子就完了吧。
果然他不适合和任何人交朋友,他只能给别人带去厄运。
——不,不要这么想,不是我的问题。郁臻打住自己愧疚悔恨的念头,不要自责,不要想象,要着眼实际。
他不可能独自逃走,他再也不能够做那样的事。
以古堡的偏远方位,即便立刻报警,最近的警员赶来也要2个小时,120分钟足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最稳妥的求生途径是分头行动,他去找杜彧和小楠,确认那两人的安危;乔乔和叮叮去拿回被没收的个人物品,报警并逃出去。
可惜他无法信任这两人,他们不愿对他说实话。
得想想别的办法,比如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和拿捏着他们的人谈条件。
乔乔不管不顾,只想原路返回逃离这里;叮叮追上她,拉住她的胳膊安慰道:“没事的,那群人无非是泄愤而已……难道还真敢杀人?”
因顾忌着郁臻在场,他欲言又止,只紧紧抱住女友,“无论出什么事,我保护你……”
郁臻不合时宜地打断他们,“你们不会真以为,说出去就能出去吧。”
叮叮:“你什么意思?”
郁臻:“我的意思是,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我们现在的一举一动,或许都被他们看在眼里;他们在进门前没收了一切通讯设备,就是要让我们无法报警和联系外界,你们清醒点,别抱侥幸心理。”
叮叮对他没有好脸色,“你他妈和那群人是一伙的吗!?”
乔乔拽着男友的衣服,“你别这样。”
郁臻:“你要搞清楚,我是被你们连累的。——别不承认,我不是傻子,你们和这家鬼屋有什么恩怨,我没兴趣了解,但是这地方明显不正常,我要救出我朋友。你们俩跑了,那群人拿我朋友泄愤怎么办?更何况,你们跑不掉。”
叮叮松开女友,冲过来就要挥拳揍他!
郁臻偏头侧身,无惊无险地避开那一拳,抬腿朝叮叮后腰踹去。
乔乔大叫着:“你们干什么!不要打了!”
郁臻单方面揍了叮叮一顿,将人打得鼻青脸肿。这些作息不规律生活习惯差的大学生,平时不注重锻炼身体,下盘虚浮反应迟缓,动作绵软无力,揍起来跟玩儿似的。
一边的乔乔吓得直哭,郁臻才终于停手,恐吓效果达成,暴力是最直接有效的审讯手段。
乔乔泪眼汪汪地扶起自己的男朋友,哭叫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啊!有必要下手这么狠吗!”
“我让他冷静冷静……别哭了,都是皮肉伤而已。”郁臻说,并向叮叮摊手索要,“先前猎人给你们的纸条,拿给我看看。”
叮叮虽然脸颊高肿,脾气却硬,扭开脸道:“没有!我扔了!”
“不给是吧?那我再给你来两下?”郁臻揪起叮叮的衣领——
乔乔拦住他,恳求道:“你不要再打了!我给你讲就是了……”
郁臻放了手,在她开口前,他提醒道:“不要对我撒谎哦,虽然我不打女孩子,但对你男朋友,我毫无心理负担。”
“我、我其实……不知道为什么……”乔乔的眼睛哭肿,红得像兔子,她抽噎道,“还记得蒙星湖吗?”
郁臻:“什么?”
“盘子里的纸条上写着「还记得蒙星湖吗?」”乔乔捏着袖子擦眼泪,妆容花成一团,她握紧男友的手,颤声道,“我、丁厌、曲楠、蓝玉、贺凌飞……5个人是高中同学,我们的家都住在蒙哥镇,那里的郊区有一座蒙星湖。
“高中二年级的暑假,我们骗父母说去参加夏令营,其实是收拾了行李,自己租车去了200公里外的蒙星湖,我们找了栋房子住进去,打算玩够了再回家。”
……
叛逆期的青少年,没了父母的管束,霸占一栋房子,音乐声放到最大,烟酒不离手,想也知道是多么自由放肆,醉生梦死。
乔思涂和丁厌14岁开始谈恋爱,他们性格并不契合,逃不过三天一小吵,不过无论吵得多厉害,第二天两人总能和好如初,是对闹腾的小情侣。
两边父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小孩子嘛,谁的青春期不躁动?
这一年乔思涂和丁厌17岁,曲楠和贺凌飞刚互生好感;五人里,只有蓝玉不谈恋爱,她认真学习,不碰烟酒,单纯享受和他们在一起时,那种无拘无束的氛围。
他们在房子里唱歌看电影,整夜整夜的不睡觉,闷热的暑假因为那座深绿色湖泊变得清凉。
那天是他们休假的第七天,酷暑,热辣阳光烤烫了湖边的鹅卵石,蒙星湖的西南边有块长满青苔和野百合花的山岩,高如小丘,那里的湖水背光,日夜凉爽。
曲楠迷恋小麦色肌肤,拉着贺凌飞在岸边晒太阳,而乔思涂和丁厌跳进碧波荡漾的湖里,教蓝玉游泳。
蓝玉瘦白娇小,性子胆怯,只敢站在浅水区望着他们。
丁厌朝她身上泼水,笑道:“蓝蓝,快来,是你说要学游泳的。”
乔思涂附和道:“快点蓝蓝!不然我让叮叮把你拖下来了啊。”
蓝玉拘谨地抱着手臂,“不要,我好害怕啊。”
“怕是学不会游泳的,别怕,我们都在。”
蓝玉仍然是怕,她小时候差点在游泳池淹死,从此便怕深水,可游泳又是一门她认为必须掌握的生存技能。
她一步步踏进深水,水波淹没她的腰身,乔思涂凫水过来牵住她,叮叮也扶稳她的另一条手臂。
“来,先适应一下。”
朋友为她带来安全感,但当水漫过胸口时,蓝玉依旧被那沉沉的窒息感吓得挣扎起来。
第一次尝试以失败告终。
乔思涂陪蓝玉回到岸边休息,曲楠和贺凌飞在旁边卿卿我我,乔思涂悄悄往他们头顶丢小石子。
这是一个悠闲恣意的下午。
但乔思涂偶然抬头间,见到了站在山岩顶端的少女——
她穿着红色连衣裙,腰身窈窕纤细,微卷的发尾垂在胸前,静立在浓盛的野百合花丛中,尽管背着光看不清面孔,可乔思涂清晰地感觉到了她的注视。
炎热的午后风拂过,花枝与荒草舞动,扬起少女艳丽的裙摆,一抹烙印在心间的红。
作者有话要说:
杜彧:暴力狂,是暴力狂吧?
郁臻:我是娇娇。
第98章 看见恶魔(七) 救救我
山岩上的少女只与她对望了短短一瞬, 便跑走了。
乔思涂视网膜残留着那抹艳红,她将手掌搭在眉骨遮挡阳光,再去看时, 人已经不见踪影。
她转向蓝蓝, 问:“你看见没有, 刚刚有个女孩子在石头上看我们呢。”
蓝玉顺着她手指所指的方向望去, “没有人啊。”
“跑掉了, 所以我才问你看到没有嘛。”
“没有诶, 人家可能是住在这附近的。”
蒙星湖附近有零散的居民,但他们住的独栋小楼位置僻静, 平日里不常见到其他人, 那少女或许是哪一家的孩子。
一直到太阳落山,他们收拾东西回家, 都没再见过那个女孩;乔思涂略感遗憾,她本打算再碰见就上前问一问:你颜色那么正的红裙子是哪里买的, 我也想要。
夜晚照旧是爆米花与恐怖片相伴, 曲楠和贺凌飞看到一半,因为某个大家都懂的原因, 结伴去了在二楼卧室;剩下三人在客厅继续看电影胡吃海喝。
他们讨论着电影里男女主的愚蠢举动, 配角的离奇死法,时间很快到了午夜。
他们喜欢恐怖片,可是当真正的恐怖片情节来临时,刺激和快乐都不见了,只剩下害怕和恐慌
房子底楼的四面是落地窗, 因为屋外是花园和树林, 方圆五里没有其余人户, 所以他们没有拉上窗帘;室内为了投影更清晰, 并未开许多灯,幕布闪烁的光影照映在人的脸庞。
大家坐在地毯上,聚精会神地看着电影,全然不知窗外有一抹红色身影悄然无声地靠近了。
这时,丁厌一不留神踢翻了脚边的饮料,他“啧”了一声,抽了纸巾爬过去清理。
擦完地毯的水迹,捏着易拉罐,丁厌觉察到了一道多余的目光,他敏锐地转移视线看向落地窗,只见一痕暗红的魅影飞快地掠过窗边,飘逸幽盈,留下一丛枝叶晃动的野草。
丁厌吓得高声惊叫——
“啊啊啊!”
另外两人正在看电影,被他的惨叫声所惊,同时吓了一跳。
乔思涂捂着胸口,惊惧道:“你鬼吼鬼叫什么啊!”
蓝玉:“就是说……心都给我吓掉了。”
丁厌冷汗直冒,手脚发凉,咽着唾沫道:“刚才,窗外面……有个穿红衣服的人,在偷看我们。”
此刻是午夜时分,地点是荒郊野外的独栋房子;窗外、红衣服、偷看,这些词汇组合起来的惊悚效果相当骇人。
乔思涂果然和蓝玉坐近了一些,两个女孩牵着手,头皮发麻道:“你别吓唬我们……窗外边哪儿有人啊……”
丁厌:“我没骗你们!我一转头,她就跑了!”
三人的眼睛聚焦于那面通透的玻璃窗户,今夜月黑风高,树影幢幢,幽暗的花园宛如蛰伏着夜魔,连一草一木都像极了枯手和利爪。
这里是附近唯一的住宅,谁会大半夜来窥探他们?
乔思涂支使男朋友道:“叮叮,你……拿把刀出去看下。”
丁厌害怕极了,但不想在女朋友面前留下胆小懦弱的印象,于是拿起了一边的棒球棍,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口……
“——咚咚!咚咚咚!”
沉闷急促的敲门声乍然响起!
“啊啊啊!!!”两个女孩的尖叫声在身后炸开。
丁厌绷紧浑身肌肉和神经,他双腿抖如筛糠,酸软虚乏的无力感窜到下腹。
“砰砰砰!!!砰砰——”外面的人连续不断地砸响房门。
隔着门墙,一个带哭腔的纤软声音请求道:“拜托……救救我。”
那女声楚楚可怜,使三人心中的恐惧瞬时消退,但丁厌的心脏仍然高悬着。
——半夜鬼敲门,女鬼装作柔弱女子投宿的聊斋类鬼故事他们都听过。
不过一想到外面是女人(鬼),丁厌总算镇定下来,他攥紧了棒球棍,强忍住鸡皮疙瘩蔓延至头皮的麻意和幽凉,梗着脖子道:“谁、谁在外面?”
“我住在湖对面……有人在追我,拜托你们帮帮我……求求你们了。”那声音哀求着。
丁厌握着棒球棍的手放松了,他回头和俩女孩对视,“给她开门吗?”
乔思涂犹豫道:“开吧……咱们三个人呢……不怕她。”
根据红衣服和门外人的声音,乔思涂联想到白天在山岩上见过的红裙子女孩——万一她真的很需要帮助呢?
然后丁厌打开了房门。
说到这里,乔乔便不再继续了,她垂头默默哭着。
郁臻猜测她需要整理情绪,所以不逼她立刻讲述之后发生的故事,而是问叮叮:“你们杀了她?”
他的问题极其直白。当年肯定出了事,所以他们对蒙星湖这一地点讳莫如深、反应激烈;已知乔思涂、丁厌、曲楠、蓝玉、贺凌飞都还活着,那么出事的对象只可能是那个红裙子女孩了。
“我们没有!”乔乔激动地争辩道,“她、她是自杀的……”
“是曲楠杀的。”叮叮突然插话道。
乔乔反驳:“不是小楠!她不会做那种事!”
“除了她,没人有动机。”叮叮盯着身着小楠衣服的人偶,说,“因为她是凶手,她才被报复了,我们是无辜的,所以他们不敢伤害我们!”
乔乔似乎无言以对,只倔强地咬着嘴唇,“不是……”
郁臻问:“你说的「他们」是谁?”
“不知道。”叮叮颓废地抓着头发,嘴角的淤青渗血,他嘶嘶抽气,“可能是想帮死者复仇的人吧,我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
郁臻:“死者是怎么死的?你们当年报警了吗?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
“被刀捅死的,没报警,应该没别人知道。”叮叮焦躁地搓着额头,呼吸短促。
郁臻看出他是烟瘾犯了,便打了个响指,让他集中注意力,“你们仔细想想,再告诉我事情发生的经过,不准许撒谎。”
叮叮濒临崩溃地抱头道:“……不是,你问这些有用吗?你又不是警察!关键是我们怎么逃出去!”
郁臻:“弄清楚是谁在背后指使并报复你们,逃走的机会更大;而且对方虽然引你们来到了这里,却并没有着急伤害你们两个。既然你们都说自己不是凶手,那他引你们来,说不定是有别的目的。最可怕的不是被关起来或者被恐吓虐待,而是你连自己为什么遭受这一切都不知道。”
空气安静了数秒。
乔乔不说话,叮叮连声叹气,最后他被郁臻的眼神逼得走投无路,又畏惧挨打,只好道:“是这样的……”
五人围坐在地毯旁边,认真地打量那名黑发红裙的少女。
她美得犹如画里的人物,眉眼清灵秀致,五官组合在一起却有种别样的浓丽,红裙衬托着她初雪般的细莹皮肤,肩窄腰细,四肢纤秀。
丁厌脑袋里冒出的仅有形容词就是:好漂亮,好漂亮。
她哭过,眼角绯红,羽睫沾湿,一双茶褐色的眼珠水光潋滟;鼻尖挺俏、嘴唇丰润,让人忍不住想靠近她。
丁厌一晃神,感受到乔思涂火辣辣的目光,不自然地埋下头摸摸鼻子。
其实他觉得自己不过分,谁不爱看美女啊,连乔思涂自己都忍不住连夸了这姑娘三句“你好好看”。
眼神最赤/裸的是贺凌飞,曲楠瞪了他好几眼,他还没反应;同为男人,丁厌明白这位朋友心里在想什么,总不过是那档子事儿。
“我住在湖对面……那栋蓝色房子里,有人想伤害我,请你们救救我。”少女两手交握在胸前,哀声道。
“伤害你!?”乔思涂一听,这还得了?义愤填膺道,“你别怕,我们马上帮你报警!”
“不、不要……不要报警……”少女抿着红唇,泪珠盈睫,“他是我哥哥……我只想远远地离开他们。”
五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蓝玉道:“即便是家人,也没有权利随便伤害你,你别担心,我们会为你作证的。”
少女慌张地摆手,眼泪如珠子般往下掉,“不要、不要,我不希望那样……求求你们了,不要报警。”
曲楠抠着指甲,撇嘴道:“可是你不能躲他们一辈子,你总归是要回家的啊,不报警解决这件事的话,你怎么能得救呢?”
少女看着别处,悲伤道:“我不想再回家了……”
贺凌飞问:“你希望我们怎么帮你?”
曲楠睨了他一眼,他丝毫没知觉。
少女睁大眼眸,恳切道:“我希望……你们能暂时把我藏起来,当你们离开的时候,带我一起走……我会做饭、洗衣服、打扫,我想去外面,自己生活。”
丁厌想告诉她,现在基本没什么人亲自动手打理家务了,家政公司也实现了机械化革新;会做饭算是一项生活技能,但要靠它养活自己,只是“会做”可远远不够。
仅仅是第一次见面,丁厌便操心起了少女若去到外面的世界该如何生存立足;凭她的外貌条件,去做个高级餐厅服务生或花店店员,这类简单而注重观赏性的工作,应该不成问题。
但她看起来有点傻乎乎的,单纯得要命,怕是容易被骗……
蓝玉道:“带你走没问题,但你确定,你不需要警察的帮助吗?”
乔思涂也说:“对的,你好好考虑下,我们这群人看着无法无天,其实都是未成年人……如果你需要实质性的帮助,我们还是建议你报警。”
少女摇头,然后挪腿往后退了些,低伏上身向他们磕头,“你们愿意我收留我,我很感激,但是请不要报警……如果你们能带我走,我可以帮你们做任何事报答你们……”
“哎哎哎——别这样。”乔思涂扶起少女的肩膀,安抚地拍拍她的手,“你别怕,我们有五个人呢,绝对能保护你!你想留就留下来吧,反正我们的食物和酒多得吃不完。”
少女感激涕零地望着她。
曲楠问:“美女,你叫什么名儿啊?”
“小雅。”少女的眼睛透着几分天真,“我叫司雅。”
第99章 看见恶魔(八) 谋杀
丁厌对收留陌生人一事心有疑虑, 但他仔细一想,即便司雅图谋不轨,他们五个也没什么可被她图的。
房子二楼有四个房间, 两对小情侣各一间, 蓝玉自己一间, 还剩一间空房留给司雅。
“如果你害怕的话, 可以跟我住一起。”蓝玉说。
司雅诚恳道:“谢谢, 但我起床比较早, 怕打搅你休息,我还是一个人睡吧。”
她露出温软的微笑。
大家以为她是委婉拒绝, 希望拥有个人空间, 便没多问。
丁厌则认为这样最好,假如司雅真和蓝玉睡, 他反而不放心;越漂亮的人越具备迷惑性,保不齐她怀有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呢。他私底下告诉伙伴们, 今晚睡觉各自锁好房门, 先防范一晚。
谁知司雅并非找借口,她的确作息时间与他们不同;第二天众人还在睡梦中, 司雅已经早早地醒来, 打扫卫生,做饭。
她手脚伶俐勤快,一看就是经常帮家里做事的懂事孩子。
等中午其他人睡醒时,房子被彻底清扫整理了一遍,各处焕然一新, 收拾得敞亮美观;花瓶里插着屋外花园采来的鲜花, 餐桌上放着一碗刚摘的野生蓝莓, 花瓣果皮敷着晶莹水珠, 清新悦目。
司雅穿着乔思涂借给她的蓝色连衣裙,围了白围裙,站在厨房里做可丽饼。
明亮光线洒落于整洁的地板和桌椅,丁厌闻到那浓郁的煎蛋和巧克力酱香味,恍惚以为自己走错了房子。
丁厌见过司雅穿的那条裙子,饱和度略高的湛蓝色,像夏日晴空;乔思涂买了之后极少穿,说显黑。但司雅穿上极为合适,她白得宛如她手里那枚剥了皮的嫩鸡蛋,肤光莹莹,脸庞娇艳。
她在拌沙拉,往嘴里放了一颗红透了的圣女果,听见他下楼,抬头看过来,嘴唇润红俏丽,腮帮子微鼓,“你喜欢什么口味的酱?”
丁厌认为,这哪怕不是全天下男人的梦想,也至少是全天下百分之九十的男人的梦想。
他努力按耐住自己身为那百分之九十的冲动,咳嗽两声,“你看着做就好……”
“天呐天呐天呐……”乔思涂冲下楼梯走进厨房转了一圈,“这还是我们的房子吗……”
她走到司雅旁边,吸吸鼻子嗅了嗅食物香味,挽住司雅的手臂,亲昵道:“你好厉害,超能干!可是不用这么客气的,我们留你不是为了让你当佣人,你快去休息一下,剩下的我来——”
司雅道:“那怎么行?我不可以白吃白住的……你也不用担心,我从小喜欢且擅长做这些事,你们去吃点水果,午餐马上就好。”
乔思涂和丁厌交换了眼神,她无奈道:“好吧……但你不要把自己搞得太累哦,一会儿洗盘子就交给我们来吧!”
司雅眯眼笑道:“好!谢谢你们。”
“天呐!”乔思涂又咋咋唬唬地叫起来,“这条裙子你穿太美了!我好嫉妒你的肤色啊……”
丁厌被女朋友吵得脑仁疼,坐到餐桌边吃蓝莓;他看了一会儿司雅,眼睛最终还是移到乔思涂脸上——她那么吵,只爱打扮和偷懒,从不给他做饭,但他仍然喜欢她,喜欢她热闹和那股活泼的劲儿。
众人都入座了,曲楠才姗姗来迟。
曲楠最近沉迷健康的小麦色皮肤,头发特意卷过,画着淡妆,倒不是不漂亮,但比起未施粉黛却天生丽质的司雅,始终逊色了些;丁厌瞧她一来,眼珠子就在贺凌飞和司雅之间轮流打转儿,不禁低头笑出声。
乔思涂在桌子下面掐他的大腿,勾着嘴角牙缝里挤出威胁的话语:“少看热闹哈你。”
丁厌装作喝水呛住,在凳子里扭动掰开女友的手。
曲楠走到了桌边,却没有坐下,她涂着透明指甲油的纤细食指,优雅地敲击着桌面,似乎在等待什么。
场面比较尴尬,因为贺凌飞先来,主动跑去坐到司雅旁边,想跟人搭话;丁厌还能不要了解他哥们儿?花心大萝卜一个,遇到美女原地变身舔狗,全然忘记自己还有个女朋友。
于是,乔思涂和丁厌坐一起,对面是司雅和贺凌飞;蓝玉独自坐一方,曲楠在桌边站着。
司雅心思单纯,她昨晚刚来,并不清楚他们彼此间的关系,也尚未察觉曲楠的不悦,但她意识到了气氛的异样和微妙,她迟疑地站了起来——
蓝玉一把拽住司雅的手臂,将少女按回座椅,起立道:“喂小飞,我和你换个位置。”
贺凌飞似懂非懂地应道:“哦好。”
最后,蓝玉和司雅坐一边,面对丁乔;餐桌两端的独座让给了曲楠和贺凌飞,让这两人自个儿拧巴去。
丁厌这才发现,原来其乐融融的五名伙伴,多一个人加入后,局面和关系竟会变得如此复杂。
吃过午饭,丁厌打算回房间补觉,结果被乔思涂叫住,使唤他洗盘子。
他看着水池里堆积如山的碗碟,闷闷不乐道:“这还不如吃冷冻食品呢……”
“少废话,赶紧的!”乔思涂命令道。
丁厌挽起袖子,动作生疏地刷洗盘子餐具,一旁蓝玉拉着乔思涂咬耳朵。
蓝玉说:“……中午小楠也真是的……明明是她来晚了,还摆脸色给谁看啊?害得小雅偷偷问我,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我说你一点都没错,错的是贺凌飞那个蠢蛋。”
“啊……”乔思涂纠结地手指绞头发,“小楠她一直是那样嘛……而且谁看到男朋友跟别人坐一起,都会不开心的;你告诉雅雅,他俩是一对了吗?”
蓝玉:“我说了啊,我还跟她说,贺凌飞可坏了,油嘴滑舌的,让她千万别理他。”
乔思涂:“嗯,你做的对,还是怪小飞不好,有女朋友了都不晓得收敛。”
说完,她突然拔高音量道:“叮叮,你一会儿跟小飞聊聊,叫他注意言行举止!”
丁厌偷听被抓个现行,背脊一僵,不好意思拒绝,答应道:“行吧,我试试……”
丁厌趁傍晚太阳不晒了,天没黑,约贺凌飞去花园抽烟。
他和贺凌飞是发小,说话不用遮掩,所以他单刀直入地问:“朋友,你对曲楠有多少意思?”
“没多少意思。”贺凌飞说,“她压根就不喜欢我。”
丁厌:“?”
贺凌飞:“我怀疑她有收集癖,她男人太多了,天天拿我跟她前任比,说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还烦呢。”
丁厌:“你为什么不分手呢?”
贺凌飞:“她不让啊,她说她换男朋友是频繁了点,可是也没有三个月以下的,要是和我一个月不到就分手,别人会笑话她的。”
事情真相超出了丁厌的理解能力,他问:“那你对……新来的女孩呢?”
贺凌飞:“太正点了,软软绵绵小白兔似的,我都想把她娶回家,嘿嘿。”
“!!”丁厌道,“你可别!至少和曲楠分手前,你不要乱搞。”
“我真他妈不想和她玩儿了,她从来不认真听我说话,气死个人……”贺凌飞苦恼地抠头皮,“她就是需要个男朋友,至于这人是谁,完全不重要,要是你跟乔乔没成,她绝对还会勾搭你。那女的脑子毛病不小,你成了她男朋友,就是她私人物品了,我真的窒息。”
“你这么一说,我感觉她好可怕呀……”丁厌想起曲楠,她的一颦一笑总是妩媚而刻意,令他浑身不自在,“我让乔乔去和她聊聊吧……”
乔思涂和曲楠的关系就像他和贺凌飞,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乔乔说话,小楠应该会听。
贺凌飞拍他肩膀,“谢谢你了兄弟。”
……
饭后,丁厌和女友提了这件事,晚上乔思涂约曲楠在餐厅聊了会儿天,那时蓝玉也在和司雅说话。
然后他们一起玩游戏,凌晨到点回房间睡觉。
睡前,丁厌问:“你和小楠聊得如何?”
乔思涂对镜子敷着面膜,“不怎么样……她不太服气,为什么小飞不喜欢她。”
丁厌:“是她不喜欢小飞啊!她不同意分手吗?”
乔思涂:“她是不喜欢小飞,但她也不同意分手,她说,这件事让她感到挫败。”
丁厌难以理解,“为什么!?”
乔思涂瓮声瓮气道:“主要是现在分手,小飞就会正大光明地去对雅雅示好了,小楠不允许。”
丁厌目瞪口呆:“她脑子没毛病吧?”
乔思涂:“小楠在男人方面就是比较偏执啊,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了,小飞不也是图她漂亮放得开?总之你别管了,让他们俩折腾去。对了,我让你跟小飞说,别骚扰雅雅,你说没有?”
丁厌:“额……我忘了。”
乔思涂对他翻了白眼,“那明天再去说,睡觉。”
但这话其实很难开口,丁厌想象不出他要怎么对好哥们儿说:管好你的眼睛和手脚,不要去碰别的女孩。
他是乔思涂的男朋友,又不是司雅的,和曲楠更谈不上感情多好;相反他和贺凌飞才是真正的发小。——他干嘛要去劝自己的兄弟在一段扭曲的关系里委屈求全?他恨不得贺凌飞马上摆脱掉曲楠呢。
所以乔思涂交待他的事,他拖到司雅住进来的第五天,仍没去和贺凌飞说。
而这几天里,曲楠和贺凌飞的相处模式愈发别扭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们不合,贺凌飞故意接近司雅的行为也愈发明目张胆。
司雅到来的第五天夜里,那两人终于大吵了一架,半夜曲楠抱着枕头来找乔思涂,不由分说地把丁厌赶出了房间。
丁厌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被迫去跟贺凌飞睡一张床。
那是一个大家都失眠的夜晚,第二天早上,他们躁动不安的假期生活,迎来了剧变——
蓝玉通常是起得第二早的人,她照常醒来,梳洗换好衣服去楼下晨读,却意外没有见到起得第一早的司雅;她觉得奇怪,便上楼去敲了司雅的房门。
门没锁,卧室床铺整齐,像一夜没人睡过;蓝玉走进浴室,瓷砖的血迹顿时使她厉声尖叫——
司雅穿着她第一天来时的那条红裙子,斜倚在浴缸边缘,腹部插着一柄厨房的水果刀,美丽的双眸睁大,已死去多时。
郁臻提问:“为什么不报警?”
乔乔说:“我们不敢……而且每一个人都发誓自己不是凶手。那把刀是楼下厨房里拿的,上面有我们所有人的指纹;我们实在不敢让爸妈知道这件事……假如被牵涉进谋杀案件,无论结果如何,肯定会影响升学的!”
叮叮补充道:“还有就是……我们都认为,只要尸体藏得足够隐蔽,这件事就能被掩盖过去。她是自己离家出走的,那五天没人上门找过她,不会有人知道她是死在我们的房子里……”
郁臻:“你们怎么处理尸体的?”
叮叮咬牙,眼神暗然道:“我们……把她丢进了湖里。”
原来是参与了抛尸,怪不得心虚。郁臻心里有数了,接着问:“详细过程还记得吗?”
叮叮:“天黑以后,我和小飞把尸体装到车的后备箱,开车去了湖边。然后给她的手脚拴上石头,让她沉进了湖底。”
乔乔:“我和蓝蓝留在房间打扫浴室,小楠负责烧掉她用过的床单被子和毛巾,消除一切可能残留有她DNA的东西。然后我们三个将房子里里外外清理了一次,擦掉了所有指纹,包括那把水果刀上的,最后快天亮了,就坐在客厅里等他们俩回来……”
“你们胆子很大啊,心思也算缜密。”郁臻说。
叮叮当他在嘲讽,悻悻地哼了两声。
郁臻继续问:“丁厌,你说是小楠干的,你看到了?还是你有证据?”
叮叮:“我没看到,更没有证据。但除了她还能有谁?她不愿意分手,小飞执意要分,他们俩吵起来,她就把错误归咎到司雅身上,晚上气不过,偷偷去拿刀杀了人。”
乔乔:“我都说了不是小楠!那晚她和我睡在一起,我们聊到天亮,她根本没下过楼,哪里去拿的水果刀?你这是对小楠有偏见,想当然地污蔑她!”
叮叮:“我污蔑?那你说那根手指算怎么回事?不切别人的,就切她的,因为她手漂亮?”
乔乔还要辩驳,郁臻打岔道:“乔乔,你可以作证凶手不是小楠,因为那晚你和她彻夜聊天,是吧?理论上她没有作案时机。我记得先前你说,死者是自杀的,你为什么那么认为?”
“因为……”乔乔陷入回忆,眸色幽幽,“司雅……她的精神其实不太正常,她总觉得,有人要害她。”
作者有话要说:
郁臻:可怜的雅雅,我的理想型。
杜彧:你的理想型未免有点多。
郁臻:︿( ̄︶ ̄)︿
第100章 看见恶魔(九) 鸟
乔思涂是女孩, 关于司雅的事,她能关注到一部分丁厌不知道的细节。
比如,司雅的胆子特别小, 她总是担心屋外和房顶有人, 每晚都要将各扇门窗锁得严严实实。
还有, 司雅掌握得常识和现实生活有些脱节, 和乔思涂认识的同龄女孩相比, 司雅单纯质朴得过分, 她虽然想离开家去到外面的世界,却没有理想或职业规划这样的想法。
可以说, 司雅唯一的目标, 就是活下去,至于怎么活, 她毫无概念。
司雅说她家里有个农场,养了马、奶牛、山羊和少量家畜, 父母、叔叔婶婶和哥哥都在农场里工作, 为镇上餐馆提供新鲜的果蔬和肉类;偶尔也有富人付钱给她的父亲,请他去捕猎稀有的野生禽类。
她有模糊的想法, 认为自己出去以后, 能进餐馆后厨工作。
在司雅到来的第三天,蓝玉对和乔思涂说:“你敢信吗?我和她聊天,她竟然说她从来没有去过学校。”
——不是没读过书,是从没去过学校。其实司雅接受的基础教育相当扎实,会和蓝玉一起阅读交流;但她不曾体验过真实的校园生活和课堂, 她一直在家里学习。
乔思涂知道一些家庭会让孩子在家接受启蒙教育, 年纪大些再送去学校。但司雅显然是被迫与世隔绝了, 她的家庭不能为她提供多么优良的家庭教育, 也不愿意送她去学校。
蓝玉又悄声道:“而且……我知道她为什么要离开家了,那天我去她房间找她,不小心撞见她在换衣服,我看到啊,她后背全是疤痕,没一块好肉……超可怕……”
乔思涂捂住嘴巴,难以想象那副柔滑白腻的身体竟隐藏着这样不堪的秘密,问:“是怎么回事?”
“肯定是被打的呀……她来求助的时候不就说过,她哥哥想伤害她。”蓝玉咬牙切齿地说,“都跟她说要报警了,她死活不愿意,说那是养育她的家人。”
“可能有不得已的苦衷吧。”乔思涂喃喃道,“她好可怜,我把我的衣服都送给她好了。”
蓝玉:“她挺担心会被她哥哥找到的,希望我们不要向任何人提起见过她的事情。”
所以这几天他们去湖边游泳钓鱼,司雅总说她留在家里等他们回来……原来是不敢出门。
乔思涂道:“我们来这儿玩了十多天了,根本没见着其他人啊,她家到底住在湖对岸哪里?”
蓝玉:“不知道,我们还是不要靠近比较好,万一真碰到她家里人,问起她怎么办?”
乔思涂:“要真碰到了,我就朝她哥哥和父母扔石头!”
这些通过别人口中了解到的私事,不过是让乔思涂对司雅的身世经历有了概括的认知,但她真正认识到司雅的凄惨和异常,还是第四天,他们去野餐回来后。
司雅擅长做的菜色很传统,中式西式都会做,可惜房子里调味料不多,所以做热菜总是差些味道;听说他们想去树林里野餐,司雅替他们做了一篮子的精巧食物和鲜榨果汁。
贺凌飞像是在和曲楠斗气,两人这些天不怎么说话。
出发去野餐前,贺凌飞在厨房瞎转悠,直夸司雅:“你是老天赐给我们的仙女吧。”
一会儿献殷勤道:“别别别,刀和盘子我来洗,你辛苦了,我帮你——你的手那么白,少碰洗洁精。”
再借机会肢体接触,“你能帮我挽一下袖子吗?”
……
旁观的乔思涂使劲拧丁厌的胳膊,压低声音道:“你看他呀!你快去管管他!”
丁厌被掐疼了,哇哇乱叫,就是不动,哑着声抗议:“你别弄我……我又不是他爹!怎么管!”
男朋友使唤不动,乔思涂自己上;她走到司雅身边,强行挤开了贺凌飞,问道:“雅雅,你和我们一起去玩吧,你看你忙了一大早,不能只给我们做呀,留在家里多没意思。”
司雅抿直嘴角道:“我就不去了……我怕他们在找我。”仿佛是怕乔思涂忧心,她连忙笑了笑道,“我喜欢待在家里,而且我给自己做了午饭,你们放心地去玩,我等你们回来。”
乔思涂劝解道:“可是我们五个人呢,保护你一个肯定没问题……如果碰到你哥哥,我们就当面教训他!”
司雅的瞳孔骤然放大,她面颊粉白,眼神惊惶,甜美的嗓音变得尖锐:“绝对不行!”
乔思涂被她强烈的反应震住,不明白她为什么如此害怕。
司雅眼睫微颤,手指颤栗地整理头发,大而无神的美丽双眸四处瞟着,不安地舔抿干燥的嘴唇,嗫嚅道:“我、我上楼了……”
说罢,解下围裙,魂不守舍地跑上了二楼。
乔思涂从未在普通人身上,见过那么神经质而焦虑的肢体表现,她哑然无语,只好当司雅是太过胆小了。
可是司雅的恐惧,却在乔思涂的心底埋下了好奇的种子——她怎么回事?她哥哥究竟有多坏,她才会那么怕他?
于是野餐的地点,乔思涂特意选在了蒙星湖对岸。
虽然理智上知道他们不应该靠近那里,但她实在非常好奇司雅的家里人。他们是怎样一群坏蛋,居然给美好温柔的雅雅留下了一想到便会发抖的心理阴影。
湖对岸是一片茂密山林,山顶依稀可见房屋,不知道是不是司雅家的农场,即便是,他们也无法徒步走上去,会迷路的。
在湖边一棵枝叶浓盛的大树下,他们铺开了餐布野餐,欢声笑语,宛如回归了最初的快乐小团体;大家吃饱喝足躺倒,头顶的叶缝细密,金子般的阳光碎碎洒落,耀目至极。
乔思涂午睡醒来,揉着眼睛,远远望见一辆货车飞驰过乡间小路。
这是除了司雅外,他们见到的第一个外人;她拿起望远镜,透过镜片放大看清那辆老式货车——司机是一名黑发少年,因为天气炎热敞着车窗,穿了件黑色短袖,精瘦结实的手臂被晒成深麦色。
乔思涂瞪大了眼睛,这人和他们年纪相仿,看路线是要开车上山;望远镜的视野挪向货车的后尾,载着农具和几头关在笼子里的猪。
——他不会是司雅的哥哥吧!
乔思涂琢磨着,再去看驾车的少年;他眉眼和司雅有三分像,额角流着汗,刚喝过汽水的嘴唇嫣红。
长得不像坏人。
司雅并未跟他们提起过自己详细的家庭状况,乔思涂不知道她有没有弟弟,又或者她不止一个哥哥;总之这名少年应该来自山顶的农场,是司雅的家人。
乔思涂放下望远镜,背过身去,对方别发现他们就好。
傍晚之前回到家,他们都玩得大汗淋漓,风风火火地冲回二楼洗澡。
乔思涂不着急,她检查着屋内的门窗,在底楼到处喊着“司雅”,却无人回答她。
她紧张地去上楼敲司雅的房门,门一推便开,房间里光线暗沉,昏暧不明;她走进里面,见司雅抱着双膝蜷缩在墙角,睁大空洞的眼睛,仿若看不到她。
“雅雅,你怎么了?”乔思涂轻手轻脚地走近,触碰司雅的肩——
谁知少女忽然站起来抱住她,手臂收紧勒住她的腰身,颤声道:“他来了!他来找我了……”
“谁来了?你哥哥?”乔思涂心跳如雷,问,“他在哪里!?”
司雅:“我、我不知道……我一回房间,就有人朝我扔东西……窗户是关上的,可是玻璃砸坏了,我很害怕。”
“你别怕。”乔思涂握了握少女柔软的右手,然后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掀开窗帘——
房间地面没有任何碎玻璃,所以乔思涂摸到窗帘时,不免狐疑,而帘子一拉开,一团糊在玻璃窗面的血迹映入她眼底。
窗户被砸出裂缝,红色渗进其中,干涸的血迹黏着几根羽毛。
乔思涂低头,阳台的地面躺着一只头破血流的死鸟。
房子的这一面朝着小树林,二楼的高度与葱茂的树冠齐平,偶尔飞来一两只鸟撞死在玻璃上,不算稀奇。
她松了一口气,倒退回墙角,牵起司雅走到窗边,给少女指道:“你看,是一只走错路的小鸟而已啦,没有人朝你扔东西。”
司雅看着那只死鸟,神情却尤为凝重,眼泪顺着姣丽美好的脸庞滑落,眼神空洞绝望,“他是个坏人……像恶魔一样,坏到了极致。”
乔思涂茫然了,恶魔?她是在说她哥哥吗?可砸窗户的仅仅是一只鸟啊。
她关心道:“雅雅,你为什么哭?”
司雅置若罔闻。
乔思涂想办法宽慰少女道:“你要是不放心,我让叮叮和小飞去外面巡视一圈,帮你赶走坏人!今晚我陪你睡,好不好?”
司雅的眼里重新燃起生机,对她感激地点点头。
“那一晚上,我留在司雅的房间里陪她睡的,她一整晚都在做噩梦;我问她梦见了什么,她不愿意说。”乔思涂皱着眉头道,“……我还看见了她身上的疤,基本集中在背部和大腿根,我分不清是鞭伤还是刀割的,太可怜了。
“我前年摔伤了手,去做祛疤痕手术,疼得直流眼泪,然后我又想起了司雅;她那身伤如果做祛疤痕手术,需要做十次以上才能彻底消失吧。”
郁臻做过多次祛疤痕的手术,他清楚那有多痛,他做过至少八次,他能具体想象是什么程度的伤害和虐待会留下那么严重的伤疤。
乔思涂:“第二天,也就是司雅住进来的第五天,因为我和她一整晚没睡,所以白天就在房间里补觉。我下午睡醒就没事了,司雅的情绪也稳定了许多,可她的状态比前些天恍惚不少;小飞很担心她,好像还给她送零食和礼物……当晚小楠就和小飞大吵一架,我又陪小楠睡了一晚。”
“接着第六天一早,蓝蓝就发现司雅死在了房间浴室里。”乔思涂两手撑着额头,她先前哭得厉害,现在太阳穴胀痛不已,“我其实一直觉得她是自杀……因为她接连不断做噩梦的那晚,还说过些梦话,什么「不如死掉好了……死掉我就永远摆脱你们了」”
郁臻问:“你们确定当时房子周围没有外人了吗?”
叮叮道:“我和小飞把房子周围的草都快踏平了,花园、树林、游泳池,全部找了一遍,连地下室都找过了,哪儿有人来过?反正我不认同她是自杀,好不容易逃出来,已经自由了,为什么要自杀?”
“也是啊,逃都逃出来了,身边也不是独自一人,遇到了热心帮助她的你们,她没理由自杀。”郁臻遗憾道,“如果蓝蓝、小飞和小楠在就好了,问问他们,我会更有头绪。”
叮叮见他还要刨根问底,抓狂道:“拜托啊大哥,没人要你当侦探!我们要逃出去!逃出去啊!”
“找出真凶,自证清白,说不定策划这一切的复仇者愿意放我们一马呢?”郁臻说,他提议道,“我们继续走吧,去找另一队里的蓝蓝和小飞。”
还有杜彧。
叮叮:“我他妈不去!该告诉你的我都说了,我和乔乔要离开这鬼地方,救人是警察的事!”
“你还是不明白吗?”郁臻头疼道,“假如事情像你们所说的这般扑朔迷离,那向你们复仇的人,他可能也不知道真凶是谁,所以他把你们所有人,包括我这样的无辜者都牵扯了进来。”
“设计让我们来到这间鬼屋的人,如果他不是为了逼你们认罪,找出真凶;那么,他就是要对付一切与司雅的死有关的人。无论他怀抱着哪一种目的,真相水落石出前,你们都是跑不掉的。”
郁臻的一番话,诚然有唬弄的成分,原因是他仍然无法完全相信丁厌和乔思涂一面之词。
这是一对感情深厚的情侣,万一另有隐情,他们俩才是真凶呢?
并且他要找到杜彧,三个人行动总比一个人强;先唬弄他们留下,不准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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