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看见恶魔(十) 犯病
乔乔听完郁臻的话, 面露忧色。
她比叮叮重感情。郁臻作出判断,转而看向她,说:“你一定很担心小楠, 我也担心着我的朋友, 我们都不忍心丢下他们独自逃走, 对吗?后面的关卡或许会有Npc在场, 即便没有, 我也能想方设法抓住一个工作人员, 让他带我们去找其他人。”
乔乔低着头,闭口不语。
叮叮未被他三言两语唬住, 而是反问:“你凭什么肯定我们逃不出去?救人这种事, 难道报警不比我们三个人冒险效率高?危险面前最重要的自保!我听你的意思,你是不希望我们跑掉啊?”
被看穿了, 郁臻无法第一时间辩驳,只好沉默。
他的犹疑触怒了叮叮, 对方突然伸手扯住他的衣领, 使尽浑身力气将他按到墙边!
“我还想问你呢,你处处阻拦我们离开, 到底有什么目的!?”叮叮面部的几块瘀青破坏了五官的协调感, 狼狈的模样突显着眼睛里穷途末路的凶狠,“快说实话!你是谁?为什么要跟我们来鬼屋——”
那质问声洪亮震耳,郁臻感到轻微耳鸣,他肢体放松,没有要还手的意思。三人之间的信任感彻底崩塌了, 不再是可以合作的关系;他放弃道:“我是你们的邻居, 是你的女朋友邀请我来的。”
郁臻举起空空的两手以示妥协, “你别冲动, 我不拦你们了,你们走吧。”
他真是不适合骗人,一次都没成功过,可能演技太差了,也可能缺乏感情和诚意,无法说服别人。
他不够信任对面的两人,对方亦是;兔子逼急了都咬人,不必勉强了。
“你们快逃吧,记得逃出去第一件事是报警;我会继续往下走,去找我的朋友和其他人。”
郁臻挣脱叮叮的手,抚平自己被弄皱的衣襟,“就祝我们各自好运了。”
他整理衣服说完话,扭头便走;越过穿着小楠衣服的木偶,推开走廊尽头半掩的门,去往鬼屋游戏的下一环节。
留下乔乔目光错愕。
叮叮拽起女朋友的手往回走,“别管他了,我们快跑。”
三人变成两队,分道扬镳。
郁臻孤身进入走廊尽头的门,第一眼他愣了愣——门后居然又是三道门。
吊灯照亮三扇木门上的喷漆字,从左往右数,第一扇门写着【死】,第二扇门【活】,第三扇门【地狱】;
地面竖起一块标示牌:请选择。
牌子的右角挂了一枚钥匙。
这还需要选?
郁臻取下那枚钥匙,插进了【活】门的锁孔,他动手一拧,钥匙便被锁芯牢牢吸住了,门自动开启。
而这扇门的后面,竟然还是门。
第三重门并无锁孔和把手,它为石头材质,门框边亦没有安装任何密码、指纹、面部扫描类的智能解锁设备。
怎么开?
两道门间隔的缝隙形成狭小空间,郁臻想,他应该站进去;但他忽然好奇另外的【死】门和【地狱】门里有什么。
于是他捏住被锁孔吸住的钥匙,试着拔出——
失败了。
好吧,一次性钥匙。
郁臻打消选其他门的念头,他站到第三重门前,关闭第二重门;在门应声上锁那一刻,石门浮现出一幅中世纪风格的油画。
画的主体是天空中的圣母与环绕她的天使,糟糕的人体线条,人物表情呆板僵硬;色彩鲜明古典,牺牲了空间感的画面构成了别样精密美丽的平面效果。
这不是一幅真正的画作,而是投影。郁臻探出手,色彩光影落在他洁白的手背。
他站立在狭窄空间内,耳畔骤然响起一个机械女声:“请问,画上一共有多少只天使?”
原来是这么开门的。郁臻不假思索地回答:“6只。”
“回答错误,您还有两次机会。”
意料之内。郁臻望着那幅画,画上有一位圣母,六个长着翅膀的小天使围绕在她身边,3岁孩子都会做的算术题。
既然不是真实答案,就需要借助别的规律了。
这幅画的最大特色是对称性,圣母居于画面正中央,身姿颀长优美如条轴线般贯穿画布;她的左右各有三名小天使,他们的身量纤小,外形比例是秀美的少年和少女们,身披长袍,羽翼轻薄翩跹。
圣母两旁的天使们,手势位置均为对称,或拥簇她的衣摆,或托举她的秀发;犹如她背后伸展开的六翼翅膀,圣光熠熠。
这么看,其实像一幅九宫格。
123
456
789
圣母占据中间竖排的258,六只天使分别占边缘的一格,1+3+4+6+7+9=30,另一个答案是一共有30只。
还有两次机会,大胆尝试。郁臻说:“我重新算了,画上一共有30只天使。”
“恭喜您,回答正确。”
机械女声冷冰冰地祝贺他,投影熄灭,油画消失,石门上升开启。
郁臻刚要迈步,身后隔着门墙的某一处,传来遥远微弱的枪火声。
他不可能听错,那绝对是枪响。他的心脏犹如被攫住,紧迫到窒息——
会是谁?
游戏,还是危险?
监控室。
杜彧在录像中找到郁臻的身影,还有乔乔和叮叮,小楠不见了。
那三人站在一起,似乎在争吵,突然间叮叮就和郁臻动手打了起来;幸好是郁臻单方面殴打别人,杜彧放下心来。
他们睡觉的时候,他就发现了。郁臻的纤瘦主要在于骨架小,肌肉薄,但身体柔韧度极佳,一点不羸弱可欺;和体型身高差距大的人打架容易吃亏,毕竟力气小,可对付一般疏于锻炼的人是小菜一碟。
看到郁臻下手那么狠,杜彧十分欣慰,出门在外是得懂得保护自己。
杜彧确认了三人的位置,低头看脚边昏迷的男人,他抬眼见桌面放了半壶水,便端起水壶,倾倒里面用来泡咖啡的滚烫热水,淋到男人的脸上——
他没有凌虐他人的残暴嗜好,只倒了一点,烫醒男人,便停了手。
倒霉的男人被热水烫得一激灵,立刻转醒,睁眼一看又是他,恨不能再昏迷一次。
杜彧蹲下身,“呲啦”撕开男人嘴部的胶带,问:“怎么报警?”
男人呼吸急促,“不、报不了……我也被没收了私人设备,上班期间一律不准跟外界联系!”
杜彧将胶带重新贴回去,起身在监控室里翻箱倒柜。
搜查一圈,无果。男人身上他也搜过了,确实没有。
回到那人身边,杜彧手里抛着电击棍,漫不经心地打量对方惊恐的神情,居高临下道:“我长得不吓人吧……”
男人嘴巴被胶带封死,瞪圆了眼睛,不停摇头发出“呜呜”的反抗声。
杜彧若有所思地摸着自己的脸,“我很吓人?”
男人求饶和叫骂的话都说不出,气得面红耳赤,连连点头。
杜彧懂了,他回到翻得乱糟糟的抽屉和桌柜边,找出纸巾和沾满灰尘的镜子,不慌不忙地用纸浸了壶里的热水,待湿纸巾稍微降温,对着镜子擦掉脸颊的血污,然后他的手顿住了——
他的左侧颧骨下方有一条伤口,细却长。
他记得,郁臻喜欢好看的人。
结果,他破相了。
杜彧只停顿了那一下,便继续清理面部的污迹,他是极其擅长控制情绪的人,他不表达,但他此刻非常生气。
直到将血点擦净,脸变回白皙无瑕的样子,杜彧再用剩下的水冲洗了双手。
温度偏高的水洗过的手指尖泛红,他轻柔地撕开男人嘴上的胶带,说:“好了,现在我不吓人了,我问你答,你说实话,可以吗?”
男人目睹了他一连串的诡异行为,加上手脚被捆无法抗争,拼命点头道:“可以……可以!你别杀我!”
“嗯,我是好人。”杜彧说,“第一个问题,这里是做什么的?谁是主理人?”
“是、是家普通鬼屋……老板我不认识……我就一打工的。”男人一说话便头痛欲裂,呼吸粗重,“不是……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我真的只是打工的!”
“普通鬼屋会对客人使用电击棍吗?”杜彧说话耐心且平和,“老板不知道,就说说你知道的,说得好,我放了你,说得不好……你懂的。”
男人被他毫无感情的眼神吓得心一悸,道:“就……本来是普普通通的游戏屋,开业以来,他们接待过的客人们,都是平平安安出去的!但最近我发现他们在密谋什么,除了表面上那些普通游戏室和关卡,他们在地下室还布置了另外的场地……我去偷看过,跟你妈的处刑室一样,吓死人了!他们警告我,专心工作,不要管闲事,还答应给我发很多奖金,干完这个月我就能辞职了……”
“我猜测……他们是想教训什么人。”男人干涩的喉咙艰难吞咽着,“其他的我真不知道了!配电击棍是因为我是保安啊!这荒郊野外的,保不齐会遇到贼和小偷……我不是先问了你需不需要帮助吗,你一声不吭,提着钢管一脸血跟杀过人似的!我不得防身啊我!”
杜彧道:“剩余的工作人员呢?都跟你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吗?”
“你要去问那些戴面具的人,他们才知道内幕!就戴人皮笑脸面具的那个,他是管事儿的!你去找他!”
杜彧回忆了一下,在密室攻击他的是兔子头,入场前接待他们的疯狂屠夫是戴人皮笑脸面具。
“好,我明白了。”杜彧将电击棍按到男人的颈部,“晚安。”
对方的身体随着滋滋的电流声抽搐着,直至鼻尖飘过一缕焦糊味,杜彧才收手。
他再次去看监控录像,画面里郁臻还在和那两人僵持对峙,不过显然占据着上峰,姿势悠闲做倾听状。
杜彧感觉自己又犯病了,虽然姐姐和医生都说他没病,可他深知自己病入膏肓,不是哪一类具体的病症,而是某种融进血液、刻在骨髓里的病态。
他时常为此痛苦,却无药可医。
想要见到郁臻。他目前的症状表现是,他疯狂地想要凿穿每一面墙,摧毁挡在他面前的一切,去见郁臻;碰一碰那张漂亮的脸,或者将人揉碎吞掉。
他的身体里可能住着什么吃人的怪物,他和它早已融为一体,互相折磨。
杜彧控制着近乎颤抖的手,打开了监控室的另一扇门。
等等我吧,等我去找你。
作者有话要说:
杜彧:是相思病。
郁臻:……
第102章 看见恶魔(十一) 狗狗
郁臻打开第三重门的同一时间, 杜彧正从员工通道出来,到达猎人小屋的幽暗树林。
往前走,就是那三人经过的路线。
杜彧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他走得极快, 一心想追上郁臻。
他拂开塑料枝叶藤蔓, 在一片蓝紫色灯光和迷雾中, 见到了孤零零立在坟地里的小破屋。
那屋子亮着灯, 窗户有人影晃动, 于是杜彧放慢了脚步。
小屋的门从里面推开,杜彧敏捷无声地闪躲至一棵树后, 让垂落的塑料长藤挡住自己的身形;他透过叶缝观察屋门, 一个身高2米的高壮男人拎着猎/枪大步迈出,满身膨大的肌肉宛如一座雄伟肉山, 面部戴着一张脏兮兮的油彩面具。
——你要去问那些戴面具的人,他们才知道内幕。监控室保安的话回荡在杜彧耳边;他盯着猎人, 那身装扮明显和疯狂屠夫是同一系列。油彩假面、笑脸人皮、兔子头……这些戴面具的Npc们很可能是策划者, 他们主要出现在各类场景里。
经过一次袭击,杜彧知道这群人是来真的, 其实赤手空拳或拿刀都不足为惧;棘手的是对方手里那杆猎/枪……等等, 假如那是真枪,这是要去击杀谁?
杜彧在树后悄然移动,跟上猎人的步伐。
他的优势是隐蔽居后,未被察觉,偷袭的成功率很高, 只要把握好时机。
然而这时, 有人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在树叶间掀起一波窸窸窣窣噪音, 惊动了林中猎人!
猎人立刻举枪躲到树后!杜彧则找到一丛塑料灌木藏身。
来人是一男一女, 跑得太急,女方脚尖不小心绊到草皮里的假肋骨,差点扑倒在地,男方及时扶稳她,“乔乔,没事吧?”
“没事……”
听声辨人,是叮叮和乔乔。
为什么只有他们两个?郁臻呢?
杜彧思考的一瞬间——枪声响起!树影间的一人倒下,火/药味飘散在浓雾里……
紧接是乔乔嘶声尖叫,她的行为彻底暴露自身方位,又是一声枪响!
第二人倒地……
短短的一分钟,树林里骚动已了结。
前方的猎人收枪,一步步走向中枪的两人;杜彧随即起身,紧随其后。
他刚走没两步,便注意到猎人抬起手臂放到脸前,说道:“抓到两个活的,还有一个落单的去三门关了。”
那声音属于浑厚的中年男性,略微沙哑。
说完,猎人脚下稍顿一步——
杜彧就近找了一棵假树躲避,隐去了身影。
他不敢探头,只默默等待时间过去。
好在猎人只疑惑地回头望了一眼,便继续向前。
杜彧不再尾随,他分析着刚才猎人的那句话,透露了两个信息,一:乔乔和叮叮还活着,二:郁臻落单,去了三门关。
三门关……听起来像游戏场景名字。
——但他是跟谁讲话?
杜彧学着猎人的姿势抬手,赫然看见了自己腕间的金属手环。
他回想屠夫宣读守则时说,游戏内遇到状况可通过手环联系工作人员。——所以这是他们内部共用的通讯器?
树林边缘,传来电梯运行的声响和一盏突兀点亮的绿色指示灯。
参差低垂的枝桠叶蔓遮挡了视线,杜彧看不清晰,直觉告诉他又有人来了。
果不其然,两名男人出了电梯走进树林,与猎人碰面;他们合力搬运受伤昏迷的乔乔和叮叮。
杜彧躲在树后方,心跳与呼吸一并放得很轻。
猎人与帮忙搬运的人之间并无交谈,那两个男人分别捞住乔乔和叮叮的上半身,猎人负责抬起他们的腿部;然后三人架着不能动弹的两具躯体,进入电梯,按下楼层离开了。
全程无一人发觉杜彧的踪迹,他安全地待到树林重归幽暗静谧。
第三重门解锁开启。
内部空间的壁灯为他照亮视野。
郁臻走到门内,迎接他的一阵狂乱的犬吠。
里面是一间空荡的房间,他正对的西面有一道门,门框顶部的牌子印了两字:出口。四周墙壁嵌着方方正正的镜子,他进入后,身后的石门下降闭合,房间形成密室。
密室正中有一架重力机关装置,由铁片、螺丝钉和玻璃组成,造型结构相当复杂。
至于犬吠则来自于东边的墙角,那里用围栏圈了一个窝,关着一只灰色的卷毛小狗,看见活人,它紧张地竖起耳朵,前爪刨着栅栏,龇牙狂吠不止。
郁臻先不管狗,他第一时间去检查西面那道门,上了锁,但有门把手和锁孔,看来想出去得找到钥匙。
然后他走近了屋子正中央的机关装置,观察它的作用。
他不能详细解释它的运作原理,简单的说,这架装置如一杆天秤般连接着两件容器,左边一个塑料圆筒,右边一个网格细密的铁笼,笼里放了只1000ml的量杯;蓝色的圆桶内空空如也,外面用红色马克笔手写了一行字【仅限3kg】,桶下是一台小型电子秤,目前显示的数字是:0.00kg.
而右边铁笼里放置的物品则多了几件;第一件是那只被铁丝固定在笼子中央的量杯,杯里盛了600ml的浓硫酸。
第二件,一块圆柱体黑铁悬于量杯上方,底面像塞子般严丝合缝地堵住了杯口;第三件,铁块底部栓了一枚小钥匙悬吊在杯中,晃荡的钥匙尖离浓硫酸液体水平面仅相差0.5cm。
那枚钥匙无法借助外力取出,暴力破坏铁笼会导致杯中硫酸液簸荡,腐蚀钥匙;铁块在笼子之外的部分与一条机械臂相连,仅凭人双手的力量难以撼动,倘若动摇装置本身,同样会引发硫酸液晃动腐蚀钥匙的问题。
除非有一支坚硬的长锥可伸进笼子,敲碎量杯使硫酸流出,再用钩子取出钥匙。
但郁臻在房间内找了一遍,这里并没有那样的工具。
他在墙角的围栏边发现了一把锋利的刀。
他拿起刀的那一刻,被关押的小灰狗忽然就不叫了,它像被精致的主人家悉心养大的宠物,毛发修剪成洋娃娃般的“小熊样”,脸部无泪痕和污迹,嘴边的软毛也干净。
因为出不来,只好直立上半身,前肢扒拉着栅栏,黑溜溜的圆眼珠安静望着他。
郁臻不喜欢小型犬,吵闹,可是有的话,他完全不介意摸摸抱抱它们。
小灰狗穿着件可爱的波点衣裳,衣服背上写着【4.65kg】
“是你的体重吗?还是名字?”郁臻腾出右手,手臂穿过小狗的肋下,捞起它肉乎乎的身体掂了掂,应该是体重。
郁臻拿着刀回到装置旁边,尝试将刀尖塞进铁笼——
根本不行,太宽了。
如果这把刀不是拿来破坏机关的,那它必定有其他用途……
他来到左边的蓝色塑料圆桶前面,桶上的文字【仅限3kg】想必是关键信息,下方还有精细计量的电子秤。
郁臻随手将刀丢进桶里,秤显示屏的数字跳动后停止在:0.27kg;右边悬着铁块的机械臂轻微上抬,他凑过去一看——那小幅度摇晃的钥匙尖离硫酸液的距离变成0.6cm,升高了!
原来如此,这个桶的用途是装东西,装满3kg,就能触发机关使铁块上升离开量杯和笼子,从而取出钥匙!
——问题是,这个房间里,有什么东西能被装进圆桶,还恰好3kg?
郁臻脑内有个不妙的想法逐渐成型:难道是……那条小狗?
他在房间里重新走了一遍,心情渐渐冷却。
目前这里有的、能让他放进桶里的物品,的确只有那条狗。
小狗的体重【4.65kg】,圆桶标明【仅限3kg】,所以他不能直接将狗放进桶里,而是要精确地放一部分进去——这才是给他一把刀的原因。
如果没有见到小楠的断指,郁臻会当这是个恶劣玩笑和糟糕的游戏环节;然而有小楠被削掉的食指在前,他不得不相信,这一切是真实、不容商量的。
通关办法如下:
1.他杀了那条狗,往圆桶里放入3kg的狗残肢,取出钥匙,全须全尾地离开房间。
2.他剁了自己的手,或者从大腿削3kg的肉(未必够),换取他和狗同时保命。但这样一来,后面的游戏关卡,包括找到杜彧和小楠等其余更多的事,就很难进行了,他可能会先失血过多而亡,要么活活疼死。
结论是,要拿到钥匙,他和狗必须牺牲一个。
——设计这种恶意又残忍的游戏的人,应该去死!
不行,他不玩,他有底线。
郁臻拿回丢进圆桶的刀,他摁住手腕间金属手环的红色按钮,说道:“我被狗咬了,放我出去打针。”
有武器在手,他不怎么怕那群躲在暗处监视他的人。
大不了两败俱伤,他命硬,有殊死一搏的勇气和底气。
过了两秒,他手环的红色按钮亮了,传出的话语声却来自他在门外听过的机械女音,冰冷成熟的声线无感情地宣读道:“「惊魂鬼屋」守则第4条:游戏环节一旦开始,不可中途退出。”
郁臻摁住按钮,说:“活人呢?来个活人跟我说话!”
手环红光闪烁,仍是那女音,僵硬地重复:“「惊魂鬼屋」守则第4条:游戏环节一旦开始,不可中途退出。”
郁臻无比生气,他低声恶狠狠道:“你们最好把我困死在这儿!”
“「惊魂鬼屋」守则第4条:游戏环节一旦开始,不可……”
好哇!不理他是吧?要是给他机会出去了,他一定……
郁臻心底的狠话还未喊出,此刻,入口的石门打开了!
他立刻把刀收进衣袖里,手指握紧了刀柄,注视着即将现身的人……
是谁?在外头开枪的人?还是乔乔和叮叮?
又或是戴着面具的Npc?
郁臻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体温随之上升,双颊略烫。
随着石门升起,门后露出了一双笔直的腿,修长的身形,熟悉的衣着穿戴……最后是那张极为好看的、面无表情的脸。
杜彧站在一半阴影里,两手插进衣兜,暗暧的光线隐去了旁物的修饰,只留出本身挺拔消瘦的轮廓,和他端雅冷峻的面容。
郁臻的心脏几乎要破胸而出飞向杜彧,可是他硬生生忍住了——
“你怎么才来!”他站在原地,发怒地诘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郁臻:我喜欢狗狗
杜彧:汪
第103章 看见恶魔(十二) 墙
看到密室的入口重新打开, 郁臻产生了一刹那的解脱感;但他旋即想起第三重门开启的前提条件是第二重门关闭,这一关的设计是只能向前、不可后退,即使他们卡住石门也无济于事, 他的表情不由得蔫了。
杜彧不说话, 沉默地走出阴影, 后方石门降下。
郁臻细心地注意到对方左脸的伤口, 他上前两步, 轻声道:“你……脸怎么了?”仿佛刚才一脸怒气诘问的人不是他。
其实他不是故意用那种语气对待别人, 他被气坏了,控制不住。尤其一看杜彧好端端的, 便忍不住埋怨对方怎么不早点来, 不然他或许不必陷入这般困境……
既是对所期盼之人迟到的恼怒,也是受困于难堪的无理取闹。
奇怪, 他为什么会期盼杜彧找到他呢……
——停。
郁臻清空脑内的一团乱麻,专注地等待杜彧的回答。
而杜彧一派云淡风轻, 不介意地耸肩道:“不小心被割伤了, 你怎么就一个人?”
“他们不想玩了呗。”郁臻说。
他不知道该不该把从乔乔和叮叮那里了解的事情真相告诉杜彧,比如:不好意思啊朋友, 我把你坑了, 这地方不是简单的鬼屋,我们玩的是送命游戏。
“你当时为什么消失?你从哪边过来的?遇到了什么人吗?连衣服都弄脏了……”郁臻甩出一连串问题掩饰自己的心虚。
他的眼睛上下扫视杜彧的衣着,对方袖口和衣领浸染了成片的深红色污迹。
郁臻靠过去嗅了嗅,淡腥的铁锈味,是鲜血。
“这是……谁的?”
难不成杜彧和他遇到了相似的游戏关卡, 要求杀掉别的动物才能通关?
杜彧低眸, 入眼是他凑上前来的微翘鼻尖和嘴唇, 目光直勾勾地凝视他道:“是别人的血, 这里有危险。”
郁臻仰头,两眼光芒闪烁,“你知道了?”
——是小动物,眼睛大,皮肤白,永远笨拙直接地打量你。
杜彧好像听到了体内四肢百骸的血液奔腾流淌的声音,表皮下密布的游离神经末梢受到发热的刺激,反应到肢体的表现是:指尖和嘴唇不由自主地颤栗和发麻。
他藏在衣兜里的双手不自觉攥紧拳头,掐进掌心。
“嗯。”杜彧把跟他们失散后的自身经历讲了一遍,不过略去了部分细节。
“……我来找你们的途中,遇到了叮叮和乔乔,他们被一个戴油彩面具的Npc开枪打伤;我躲在暗处,听他说你一个人去了下一关,然后我等他们被工作人员抬进电梯,继续动身找你。——和你们一起的另一个女生呢?”
郁臻浑然不知杜彧的异样,他掏出礼物盒,揭开盖子,说:“小楠她一开始手受伤,联系Npc去了休息区,后来我们找到了她的手指……”
杜彧看了眼盒中的断指,伸出冷静了的右手,盖上盒盖,道:“所以,他们是被这截手指吓得半途逃跑,把你一个人丢下?”
“不能那么说吧,人遇到危险的本能就是后退和自保啊。”郁臻无奈道,“我是希望他们留下帮我一块儿找你,但这种事不能勉强嘛……反正你没事了,我们想办法出去吧。”
杜彧眼尾和嘴角的笑意不明显,可确实是在笑,“这么说,你克服了退缩逃跑的本能留下来,是为了找我?”
郁臻说:“嗯,毕竟责任在我啊,是我带你来的,那我就要带你走。”
“是我提议要来的。”杜彧泯没了笑意,道,“你不用自责。”
“不说这个了。”郁臻拽起对方的手,去了墙角的围栏边,指着被关起来的小灰狗,“这间密室的通关规则是:往那边的蓝桶里放3kg重量的物体,设计者给了我们两种选择,1.杀掉这只狗,2.砍下自己的身体部位。”
郁臻的袖子里滑出一把刀,这件凶器他递给了杜彧,并说:“我是肯定不会杀它的,但你下得去手的话,我不会阻止你。”
杜彧送了他三个字:“你无耻。”虽然是笑着说的。
郁臻说:“我承认。”
他喜欢动物,可再喜欢,他也做不到将动物的生命放于优先自己的位置,甚至平起平坐都不行,这是他不养宠物的原因,他不配。
假如让他在这里关上三天三夜,没有杜彧,没有其他人来帮他想办法,他最后还是会选择对小狗动手。他就是这么一个人。
杜彧接过刀,银白色锋刃映着他左脸的伤痕,他对郁臻说:“你真残忍。”
郁臻坦荡道:“因为我是人。”
杜彧手指灵活地调转刀锋,将刀柄放回对方手里,说:“我们来看看,有没有不需要我们拿起屠刀的逃生途径。”
杜彧去抱起了栅栏中圈禁的小狗,它灰色的卷毛柔软蓬松,立起的双耳被人为剪裁过,保持着泰迪熊的同款圆耳朵,黑黑的圆眼珠和湿润的鼻头;哪怕带着狗身上特有的热烘烘的腥味,也不影响它讨人喜欢的程度。
小狗前爪刨着杜彧的衣服,蹬着腿试图在他的臂弯里站起来,探头探脑地想舔他的嘴巴。
“不行。”杜彧箍着小狗的身体,转开脸,冷淡地拒绝它的热情。
“给我!”郁臻抢走狗护在怀里,“你不解风情!”
杜彧拍拍衣袖,无所谓道:“我更喜欢猫。”
房间的四面墙壁镶嵌着镜子,杜彧走到入门左侧的一面镜子前,手指抵住镜面——
“不是双面镜,我检查过了。”郁臻说,小狗舔得他下巴全是口水。
杜彧径直去狗窝边拆下了一块围栏,回到镜子前,高举砸下去——
“咣当!”破碎的镜子从墙面哗哗啦啦地脱落,在地面碎得四分五裂。
小狗受到惊吓在郁臻怀里挣扎,被他按住安抚,“我觉得镜子后面不太可能是空的……”
话刚说完,郁臻就惨遭打脸。
大意了。镜子后面的墙体偏右上角的位置,居然有一个沙拉碗大小的缺口!这堵墙由一层薄砖和木板砌成,算不上坚实牢固;不知为何被凿穿了还留下个窟窿,里头是漆黑的墙缝。
“这……”
他根本没想过这间密室的墙后会有隐秘空间,因为他选择的是三道门最中间的【活】门,在他的设想当中,左右两边的墙外应当是其他的房间。
也就是在墙体中穿梭了数层楼的杜彧能想到这一点。
“他们也许是打算在这里开一扇门,不过最后放弃了。”杜彧摸着缺口边缘松动的方砖,猜测道,“整座建筑的施工潦草,很多房间都是半成品,墙体内的空隙是互通的,我们从这里出去,能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处。”
郁臻:“他们?”
“那群戴面具的Npc,他们认识你的邻居。”杜彧在衣兜里搜出一叠碎照片,“我在一间密室里找到了一张合影,一会儿拼给你看。”
郁臻:“哦,正好我也有点事要告诉你。”
“先搞定这面墙。”
“行。”
……
半小时后。
这堵墙终于被他们合力敲出一个大洞,可供一名成年人钻过。
不是他们力大无穷,而是这面墙的砖石曾经被凿开过,早已松脱;或许如杜彧推测的那样,这里原先有计划开一道门,后来施工方改变主意,以旧砖重砌缝补了墙体,导致缺口边缘的砖石断裂松动。
两人满手砖灰,刀豁了口,围栏砸得变形,总算弄出了一条逃生通道。
郁臻做了个出人意料的行为,他拿一双脏手捧住杜彧的脸,在对方沾了粉尘的脸颊上亲了一下,“谢谢你,救了它的命。”
他亲的地方,不巧是杜彧的伤口。杜彧嘴角隐隐抽了抽,疼的,问:“谁?”
郁臻指了指边上的小狗,“它啊。”
小狗眨巴着乌溜溜的眼睛,咧开嘴吐舌头。
杜彧看看狗,再看他,道:“你要代替它报恩?好,我记下了。”
郁臻:“啊?”
上帝知道,他只是客气客气。
郁臻翻进黑洞洞的墙体中,水泥粉末的冷灰味道埋藏在不见天日的黑暗里,他被呛得咳嗽,打开手电照亮周围环境。
一条阴暗干燥,堆积着沙石和碎砖的逼仄隧道,甚至容不下两人并排走。
他趴在洞口伸出手,杜彧把小狗递了进来。
狗和人一样,畏惧黑暗,它的爪子死死勾住郁臻的衣服,不愿待在墙缝里,喉咙发出孩童般的嘤咛,焦躁不安。
“别怕别怕,要救你出去了。”郁臻搓揉着毛茸茸的狗头,心里却有些烦,“别叫唤了。”
杜彧随后翻进来,他一落地站立挺直背,原本就偏狭的空间显得愈发低矮窄小。
“你别凶它了,它听不懂。”
郁臻:“听不懂可以感受情绪,我都不怕,它也不许怕。”
杜彧不和他争辩如何训狗,手轻轻按在他的肩上,推动他往前,“一直走就是了。”
隔着衣料,仍能摸出他的肩背削薄,细瘦但有力量。这种感觉就很好,杜彧想,自己并不是很贪心,能碰到就可以了。
“你捏我干嘛?”郁臻回头道。
杜彧平淡道:“喜欢你嘛。”
郁臻:“你别是害怕了吧?要不要我牵着你?来。”
说着,朝后方伸出一只手。
郁臻的手指细长,骨节处有拆墙时磨破皮肉的鲜红伤痕。
杜彧放开了对方的肩,去握住那只手,体内好不容易平静的血液再次澎湃奔流进胸腔,他的耳边忽然变得极为安静,仅能听见自己搏动的心跳声,全身所有的触感都系在郁臻微凉的手指尖。
应该是郁臻说了什么,他没有回应,于是那只手的主人恼了,细白的手指蜷起,挠了挠他的手心。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杜彧?”
杜彧当然没有,他恍然回神,说了句“对不起,忍不住了”,下一瞬另一只手便按住郁臻的肩膀,施力将人掼到落灰的墙面!
郁臻一手拿着手电筒,臂弯抱了狗,一手被杜彧拽着;所以这场始料未及的偷袭令他完全处于被动状态。他不知道杜彧发什么疯,当他的背抵住身后的墙时,左手被人含住——
温热湿滑的口腔包裹他的手指,指腹和骨节处的伤口被粗糙柔软的舌尖舔过,一阵刺痛,他倒吸气,半边身体麻了。
手电光和茫然的小狗一同夹在两人中间,郁臻望着对方低垂的眼睫毛,冷光里红润的唇色,头脑阵阵发懵,“……杜彧,脏。”
他一手的墙灰,不能舔,很脏。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这里是小郁的梦,杜彧是被他拉进来的,不是他幻想的。
之前的正文提到过,他人入梦,其实是一种意识入侵,所以在小郁梦里的杜彧的种种行为,和他在自己梦里的表现,会有所不同。
相当于你来我家做客,我想干嘛就干嘛,但我去你家做客,我就比较拘谨了。
第104章 看见恶魔(十三) 我尽量
杜彧不是舔他的手指, 是啃,甚至咬住了他磨破的皮肉慢慢撕开——
刀尖划开头皮般的锐利疼痛感使郁臻变了脸色,他抽手甩掉杜彧, 指腹已止血的伤口再次撕裂, 红颜料似的血珠溢出, 他撞开身前的人, 躲到远处。
“你咬我做什么!”
晃动的手电光照射着杜彧的脸, 黑暗中冷白的光芒圈出一幅画框, 框出对方清冽冷厉的眉眼,两片淡色嘴唇边残留着他的血迹。
郁臻远在2米外, 搂紧小狗, 说:“你别吓唬我,我胆子小。”
杜彧舔掉了唇边的血迹, 走近他,“我口渴。”
寒意渗透脊梁骨, 郁臻无论怎么宽慰自己, 内心也无法信服这一理由。
不至于,他们才被关了几小时而已, 再渴都不至于喝人血, 而且他两根手指能有多少血,杜彧就是想啃他,找的借口。
不会是食人魔吧……不不不……
郁臻赶紧把乱糟糟的想法轰出大脑,拿出平常心和普通态度与人相处。
“出去了我给你买水喝,你别做些奇奇怪怪的举动……”
他正说话, 肩膀又让人拿住, 后背贴紧杜彧的胸膛;他一回头, 前额恰好撞到对方凑过来的脑袋——嘴唇也被咬了。
彼此滚热的气息相交, 郁臻耳朵发烧。
杜彧问:“你亲我可以,我亲你不行?”
狭窄的通道内充斥着呼吸声,郁臻转身并推开身后的人,他举起左手展示自己的伤口,“你那是亲吗?你是在咬!我流血了诶……”
杜彧摸摸嘴唇,低下头掩饰眼底意犹未尽的兴味,抱歉道:“对不起,你痛吗?”
郁臻:“废话!不然我咬你试试?”
杜彧:“好。”
郁臻意识到被戏弄了,反悔道:“我不!”
“我愿意被你咬,你不愿意让我咬。”杜彧指责他。
郁臻:“不是,谁会喜欢被咬啊?你是虐待狂吗?再说我们在逃命呢,谈论这种话题不合适,你也不应该亲我……”
“是你先亲我的。”杜彧说,“只要我乐意,什么时候都合适。”
“我后悔了,行了吧?我绝对绝对不亲你了。”郁臻诚挚道歉,“请你忘掉吧。”
然后继续向前走。
杜彧不紧不慢地跟着他,“我忘不掉,我已经在努力控制自己了;在见到你之前,我就想,等我找到你,就把你咬死。”
郁臻后颈一抖,“求求你别说了!”
他快分不清杜彧是跟他开玩笑,还是在说真心话。他其实察觉得到杜彧有那么一丁点不正常,具体表现他不方便描述,需要亲身体验。
“真的,我小时候养过一只猫,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抱着它揉、咬它的耳朵;咬痛了它就挠我,我的脸上总是带伤,我姐姐让我把它丢了。”
墙缝前路出现岔口,郁臻心神不宁,不加思考地直接走了左边,后方跟随的人并未提出异议。
杜彧继续说:“我家附近偶尔有獾和松鼠,但野猫我没见过,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的猫会怀孕,然后我就爱上了揉它的肚子,里面有了小猫,变得又肿又硬;它为保护腹中胎儿,讨厌且害怕着我,一见我就躲。”
“可是我并没有想伤害它,我只是太喜欢它了,喜欢它软绵绵的爪子、柔若无骨的身体、薄薄的尖耳朵,我希望无时无刻都抱着它。我不在乎它抓伤我的脸和手,我很享受和它度过的时光,但是我也真的想掐死它或者咬死它。”
郁臻悚然。
看到可爱的生物就想要触摸搓揉的心态他常有,好比他对怀里的小狗;而想要蹂躏和杀死可爱生物的暴力想法,曾经深植于他童年时期的大脑中。但他从未出于“太可爱了所以要毁掉“这一动机去做过任何伤害动物的事,相反那种偏激的负面情绪会迫使他冷静。
有一种说法是,人看到可爱生物时,大脑会自动激发反面的暴力情绪中和旺盛的多巴胺,让你的理智不在“可爱”的操纵下失控。
显然杜彧的大脑调节功能出了问题,他对猫的所作所为,是极端浓烈的感情和激素分泌所导致;而且杜彧还把这种失控的行为转移到了人的身上!
郁臻可不想变成对方手里被搓圆捏扁的猫,他试探地问:“后来呢?”
杜彧说:“后来它为了不让我抓住它,躲进了地下室。我家地下室的通风口开在地面,它从地面跳下去躲我;没想到里面的门窗都上了锁,而通风口太高,没有垫脚的家具,它跳不出来了。”
“当两个星期后我找到它的时候,它已经死了,玻璃一样的蓝眼珠子被蚂蚁吃光,肚子里还怀着一胎小猫。”
郁臻:“……一个悲伤的故事。”
“是的。”杜彧道,“所以我对你尽量忍耐了,我不会伤害你,请你不要躲我。”然后补充了一句:“也不要随便勾引我,谢谢。”
郁臻无语,他这是勾搭了个什么人啊!
杜彧:“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明白,不管我咬你还是亲你,都是我喜欢你的表现,我对你绝无恶意。”
虽然稍显无力,但郁臻还是说了:“我也希望你明白,喜欢的前提是互相尊重,我不喜欢的事,你不可以强迫我做,撒娇和暴力行径都不可取。”
杜彧:“我尽量。”
郁臻挠头,实在太荒唐了,他竟然在墙缝里和人正儿八经地聊天,话题还如此一言难尽。
说话的期间,他们早已离开密室的墙后,拐了七八次弯,进入到城堡隐秘的深处;别说Npc想找到他们俩,连他们自己想原路返回,都得仔细回忆来时的路线。
狗果然是会被主人气场影响的动物,你镇定自若,它便不会慌乱。
小灰狗安心地被郁臻抱着,说它不重,却有将近10斤,郁臻抱得右臂酸软,累了。
“就在这里吧。”闭嘴了许久的杜彧,蓦然开口道。
郁臻:“什么?”
“绕了这么远,外面的人暂时找不到我们。”杜彧拽他停下,“我们来分析一下,为什么我们会来到鬼屋,那帮人有什么目的。”
“Ok.”
以下是信息交换的时间。
两人倚墙而坐,郁臻打着手电光,杜彧搜出一把撕碎的照片铺在地面,开始拼凑;小灰狗蹲在一旁舔毛,时而踱步嗅闻,与他们寸步不离。
照片很快拼好,是乔思涂和丁厌等8人的合影,稚嫩青春。
“这是我在二楼走廊的密室找到的。”杜彧指着照片上的乔乔,说,“第一点:鬼屋的人,认识他们,并且长期观察着他们的生活。第二点:我玩游戏时,房间里藏了一个戴兔子面具的Npc,他在等待着捕杀我,但我不理解他的动机。”
杜彧问他:“你和那对情侣走了那么多关卡,有没有遇到危险?”
“真实的危险是没有的。”郁臻道,“我们遇到的Npc只给了一张纸条作为警告,让我们意识到危险的,是小楠的断指;后面我一个人的过程中也没有遇到埋伏或攻击。”
杜彧:“你一个人没有遇到危险,结伴的乔乔和叮叮遇到了;说明鬼屋Npc的优先目标是那两个人,不是你。可能兔子想杀的人也不是我,毕竟走廊里没灯,他们大概率是随便扯了一位玩家进去。”
郁臻:“小楠伸手去洞里拿电池被咬,同样是随机,没人能预料第一个摸到机关的是谁;可能一切游戏环节的最终归宿都是落到他们手里。我选择继续玩,就没人赶来处理我,乔乔和叮叮想跑,他们就先解决了那两人。”
杜彧:“那么他们设计这间鬼屋,是为了对付这一整拨人,包括不在照片上的我们。”
郁臻:“准确地说,和照片无关,这次鬼屋冒险是冲着五个人来的陷阱;乔思涂、丁厌、曲楠、蓝玉、贺凌飞。剩下的人都是无辜的。”
杜彧:“为什么?”
郁臻给杜彧简单地讲了那段关于司雅的故事。
……
最后他说:“乔和丁认为,这间鬼屋是想为司雅复仇的人策划的,目的是惩罚真凶。”
杜彧安静地听完,问:“你相信那对情侣的话吗?”
郁臻摸着下巴道:“百分之七十五的内容可信吧,那俩人没什么说谎的天赋,但他们很可能考虑过东窗事发的那一天,于是事先演练过多次,隐瞒了百分之二十五的真相没有告诉我;比如抛尸的详细过程,丁厌一个字都没提。”
“嗯,凭目前掌握的信息量,我们无法推测谁是真凶,但替司雅复仇的策划者的身份我有眉目了。”
“谁?”
“她的家人。”
“在那对情侣讲述的故事里,受害者没有朋友和恋人,她一直被家人拴在身边,而且她家离抛尸地点很近,亲人极可能最先发现她的尸体。不过我做出的判断是基于我在那间密室里见到了一些照片,我拿了其中一张——”杜彧摆出一张全家福合影,他从密室一共带走了两张关键照片。
郁臻接过照片一看。合照里共有11口人,两位年迈的老人,四位分不清亲属关系的中年人;小辈有两名青年,一名少年,一个小男孩,以及站在男孩身旁的少女。
少女微卷的柔顺黑发垂在胸前,唇红肤白,身材纤秀,穿着一袭红色连衣裙。
尽管她的眼睛被剪烂,只留下两枚黑窟窿,但那不妨碍她的美丽透过照片烙印在人心中。
不止是她,照片上所有人的眼睛都被剪掉;即便拿给知情人看,也无人敢百分之百断言这是司雅一家。
然而结合现有的事实,这名少女不是司雅,还能是谁?
“我们就当她是好了。”杜彧说,当前条件有限,推理做不到万分严谨。“如果是我,无论再亲密,我都不会让非血缘关系的人拥有我与家人的合影相片,所以我猜想,持有这些照片的,就是照片上的人之一。是她的亲人想帮她复仇,惩戒杀害她的凶手。”
“小楠在黑暗里摸电池的时候,手被故意咬伤了,牙印属于7岁以内的儿童。”郁臻指着全家福里的小男孩道,“不出意外,就是他了。”
杜彧:“所以……是全家人集体作案?”
郁臻扶额凝视照片,道:“我们可以找到他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吗?”
他的话音未落,先是一边端坐的小灰狗立起四肢,竖起耳朵面朝他们的后方;随即杜彧关掉了手电筒的光,四周陷落黑暗。
郁臻一动嘴唇,身旁探来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嘘……有人来了。”
他的心一跳,立即噤声聆听——
事实证明人的听力不可与狗耳朵的灵敏度相比,郁臻还没听出什么声儿,那只狗突然狂叫起来!小狗戒备机警的吠叫声清晰地贯穿了整条墙缝——
“——汪汪汪!呜……汪!”
郁臻和杜彧同时崩溃,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跑”,两人拔腿奔向狭长幽深的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
郁臻:我小声问一句,假设怀的是你的孩子,你还揉吗?
杜彧:猫为什么会怀上我的孩子?假设不成立。
第105章 看见恶魔(十四) 青蛙
郁臻自认为记性不错, 但那是在有声音画面的视听辅助下;如果置身于无光的暗处,连东南西北、路和墙都分不清,还谈什么记忆力。
有路就跑, 有洞就钻, 全凭求生意志做主。
为了不分散, 他拉住杜彧的手, 两人一前一后在夹缝中狂奔;前面的杜彧伸出一只手探测出路与阻碍物的距离, 避免撞墙和晕头转向。
然而最大的阻碍物即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黑暗里视觉的迷失会使人的肢体本能地僵硬迟缓, 加上过道狭窄,需靠手丈量前路, 一路难免磕磕碰碰。
后方追来的人打着照明灯, 很快赶上他们逃跑的速度——
他们像落入地下洞窟的老鼠,见不得一丝光明, 流窜于各种阴暗的夹缝与密道;可那一缕刺目亮光如死神的眼珠般牢牢锁定着他们,形影相随, 穷追不舍。
耳边是彼此粗重的喘息和心跳, 郁臻心说,再这么下去, 被抓住之前他会先窒息而亡!暗中捉迷藏不止是消耗体力, 还有精神的压力激增。
他们连拐数个弯躲进曲折的墙缝后,身后的光终于消失了。
郁臻正想停步喘口气,前方却突然钻进来一道炽亮的光芒!
对方怎么预测得到他们的行动路线?
不能停!他们掉头往回跑——
额角撞到墙沿,手被粗粝的砖缝刮伤。郁臻逃跑时记得拿了手电筒,可他不敢开, 怕暴露位置更明显;眼看追击者与他们的距离愈渐拉近, 他想到了手头的照明工具更实用的法子——
在下一个拐角处时, 他抛开杜彧的手转过身, 摁开手电开关,掌着一束冷光,抬臂将光源朝后面那人掷去!
狭长的通道瞬间变得烁亮,灼眼的光刺痛那人的眼睛,对方来不及躲避,迎头便是一块重物飞来,直撞天灵盖!
如愿听到不远处传来的痛呼,郁臻忍不住为自己喝彩:不愧是我!
要是隔得再远些,他能一击把人砸晕呢!
可惜他才得意没两秒,轰然的枪响炸开在狭道内震耳欲聋!一枚子弹划过他的身侧射进墙面!
遥远的数面墙外隐约有狗在吠叫……
杜彧一把扯住他的衣领拖他躲进拐角通道,领着他向前跑,并低声说:“你把他惹火了。”
郁臻被枪声震得耳鸣,连自己说话声音也听不大清,“我打到他了!还试出他的武器!”
杜彧:“别说话了!”
两人窜逃于迷宫一般的墙体之中,绕来绕去,数不清究竟拐过几次弯,可无论他们如何逃,那缕光总能一步不落地追赶他们。
脚下这条路,他们至少来过三遍了,因为它的分岔口极有辨识度,左侧的墙缝被堵死,右侧墙缝开出一条T字形岔路,T字的两头出口他们都走过,最终还是回到原点。
现在他们不过是在和人兜圈子,这样下去,若是走到这层楼的边缘,或遇到一堵死墙,便只能束手就擒,要么被一枪打死。
追击者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不再着急和他们你追我赶,扛着枪放慢脚步,悠哉悠哉地缀在末尾。
“你不觉得他追我们追得太紧了吗?”郁臻喉咙干涩,哑声对杜彧说。
那人竟没有一次和他们错开过,甚至还能绕路堵截他们!怎么做到的?
杜彧道:“是,不如我们就用这条路解决他。”
郁臻:“说来听听。”
他们一边小声说话,一边继续绕路,和后头的灯光玩捉迷藏。
杜彧的计策很简单,考验反应和速度而已。
想象一条直路,尽头是垂直右拐,拐角后的路线形似一个T字。
他们俩需要做的是,由一方作为诱饵将对手引到T字的竖线上,另一方提前站到横线左端埋伏起来;诱饵一方既要保证自己不被子弹击中,又能引诱对手继续向前。
T字的横线两端与其他墙缝互通,引诱对方走到岔路口后,诱饵一方迅速闪躲避开枪击,另一方从背后伏击。
郁臻先前丢手电筒砸人时听到的枪声巨烈、火/药味呛鼻,他断定那人拿的家伙不会小,至少是把长猎/枪,威力大却精度有限。
他们躲在暗处,对手却打着光站在明处,有胜算。
快回到那条直路了。
郁臻正思考着,杜彧塞给他一个冰冷而颇有重量的物品,引导他的手指放到突起的开关滑钮上,“这里是开关,会用吗?”
摸索了几下……是电击棍?郁臻道:“会,你哪儿弄来的?”
杜彧:“抢的。现在我在这里引开他,你去前面,等他一靠近,朝他脖子摁,有没有问题?”
郁臻:“没问题。”他心想杜彧指挥人一套一套的,可能经常打游戏。
然后杜彧推他向右拐,后面的脚步声和灯光逼近了!
这两段路不长,左边的墙体缝隙较宽,他在彻底的黑暗里待了一分钟不到,一束通亮的光便落到他眼前!虽然照不见躲在拐角处的他,可他在光里清楚地看见杜彧是如何溜进对面的墙缝,以及带着硝烟的子弹如何擦着杜彧的衣摆射进墙面!使灰石漫天飘落……
枪声震彻墙体内部!顶部的灰尘簌簌洒下。
一枪落空,弹壳在地面砸出脆响,追击者不慌不忙地重新上膛,灯光随他的影子微晃……
郁臻捂住耳朵甩头,耳膜疼。他蹲下身,手在脚边探寻,摸到两块小碎石头,尺寸只够打水漂。
杜彧刻意让枪手捕捉到自身的方位,按常理讲那人走到岔口会直接向右去追击杜彧……
如果是多疑的人则会思前想后,担心埋伏,在岔口前驻足停留。
无论哪一种,他都有机会偷袭。
紧接着,惊悚的事情来了——
枪手仿佛知晓有人躲在那里,在离岔路口仅剩两米时猛地冲过来,手电光和枪管统一向转左转!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但他也有没想到的事,比如:郁臻是蹲着的。
于是第二枪在郁臻起身的瞬间打偏!刺鼻的火/药味和烟雾弥漫开来……
郁臻在强光下看清追击者的模样——凸眼大嘴的恐怖青蛙,不,是戴着一张青蛙面具!
蛙面枪手错失良机愤恨捶墙,不料枪管被人握住挥开!腹部遭受狠厉一踢!紧接着,明烁的灯光里一道轻捷的身影猛扑上来与他缠打在一起!
墙缝之间的空间紧密逼仄,他无处可退,一向后或扭身便是更狭窄的通道,纵有力气也施展不开,只得被郁臻柔韧刁钻的招法束缚住手脚。
郁臻试图抢夺或压倒枪管,他却死死握紧!在拖拽中他失手扣动扳机,朝斜方顶上放了一枪!
灰尘石粉像冰雹般掉落下来,郁臻咳嗽着,手腕力道略有松弛。
枪手借此机会曲膝顶开身前的人——
此时杜彧闻声回头来帮忙,见双方扭打,一举从后方扼住枪手的喉咙将其锁住!郁臻趁对手被扼制,双手脱力,撕下绑在那腕间的照明电筒,撬走猎/枪丢开,一手掀掉丑陋的青蛙面具——
一个相貌平平的青年人,面部缺氧涨红,青筋突露。
郁臻抹掉脸上的灰,将电击棍按到此人的锁骨位置,滑下开关;滋滋的电流声里,枪手两眼翻白浑身抽搐着昏了过去。
杜彧一松手,一具高大的躯体瘫软倒地。
“我吃了好多灰。”郁臻不悦道。
“对不起。”杜彧说。——不知道说什么道歉就对了。
郁臻:“不是你的问题,是他怎么知道我在那里?”
杜彧摊手,摇头。
收获新手电,郁臻用来照亮昏迷青年的面孔,说:“你看他像全家福上的人吗?”
杜彧:“我不知道,照片弄丢了。”
郁臻:“那你可真能干。”
杜彧不在乎被他讽刺两句,说:“你想知道的话,把他弄醒问问。”
“还是算了吧,他能追我们那么久,耐力不是一般人。”郁臻把手电交给杜彧,“拿着,我来搜身。”
搜身的收获颇丰。
郁臻从青蛙身上搜出一大串钥匙和一块腕表,腕表的电子显示屏上有三个闪烁的红点。
“天啊,他是靠这玩意儿跟踪我们的。”郁臻扬起手腕感慨,是他们的手环。事先分发给他们的金属手环内置了定位功能;所以无论他们如何绕弯,青蛙总能保持距离追上他们。
不过跟他们在这一层楼玩那么久的捉迷藏,青蛙的耐性真是够可以的。
“我记得有钥匙可以解开,等我找找。”郁臻在厚重的钥匙串里找出一根荧光棒似的细棍子,他看屠夫拿出来过,这是手环的钥匙。
郁臻解下两人的手环,放到青蛙的上衣口袋里,然后晃荡起丁零当啷的钥匙串,扬眉吐气道:“这下不需要杀狗和解谜了。”
杜彧捧场道:“哇,好厉害哦。”
郁臻垮下脸,“你要不要这么虚伪……”
杜彧回归正题:“我们绕了这么久,并没有在墙里发现门或出口,看来还是得返回密室。”
那间【活】字门的密室里,只有一扇门可以用钥匙打开,就是他本来需要开启的那扇。
郁臻不敢说泄气,却也颇为惆怅。
他们兜了这么一大圈,居然还是没能找到第二个出口,只能回到密室里,开门去到下一关。
不算白费功夫,好歹保住了小狗的命和自身安全;郁臻想,况且他们得到了许多钥匙,不需要再完成任何丧心病狂的游戏。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更晚啦。
今天去看指环王了,呜呜太好看了
眼睛和耳朵极致愉悦!
第106章 看见恶魔(十五) 魔术
那杆猎/枪他们本来想拿, 可惜没子弹了,一共就4发,全打空了, 青蛙身上也没存货, 郁臻直叹倒霉。
然后是, 人眼睛不如狗鼻子好使。
自诩视力过人的郁臻险些踩死了冲到他脚边的毛茸茸活物——拿手电一照, 原来是小灰狗蹦蹦跳跳的, 扒着他的腿要抱抱。
郁臻抱起狗惊奇道:“好聪明啊你, 刚才躲哪儿去了?”
“贪生怕死的狗。”后方的杜彧评价。
“人还贪生怕死呢,何况一条小狗。”郁臻赞许道, “知道回来找我们, 已经很非常勇敢了。”
“你心情不错啊。”杜彧提醒他,“但找到钥匙还不够, 出得去才行,别高兴太早了。而且……我跟别人玩游戏, 都奖励卡牌积分碎片宝箱技能之类的, 怎么跟你一起玩,什么奖励都没有?”
郁臻翻白眼:“那你走啊, 别跟我一起玩!”
杜彧:“……无情。”
郁臻突如其来地驻足转身, 盯着杜彧的脸说:“喂,你知道我为什么还待在这里吗?都是为了救你!不是担心你我早跑路了……”
杜彧不以为然地轻哼道:“我有那么重要吗?”
手电光照亮的墙体内部形成了幽谧而寂静的空间,郁臻恍惚中感到夹缝的两端被暗影拉得极长,别人进不来,他们也出不去。
冷白的光映着两人的脸, 小灰狗像毛绒玩具, 乖巧地待在他的怀里。
“我告诉你……我最怕拖累别人了。”他脑筋一抽, 决定和杜彧谈心, “我小时候有过不愉快的经历,我总觉得我死去的小伙伴没有离开,我经常幻想我身边跟了一个鬼魂,是他变成鬼和我一起长大了。要是我把你害死了,你就会变成我的第二个梦魇和幻觉。”
杜彧道:“哦,原来是怕我死后阴魂不散缠着你。”
“也不是吧,如果死的是其他人,我就不在乎了。我理智上认为,我应该帮助和拯救其他人,阻止更坏的事发生;但假如我救不了,我不会自责内疚,因为我对不熟悉的人,实在谈不上责任感和同情心。”
“就比如我看到小楠的手指,我同情她,我想救她,可是我真的,没有任何触动的感觉,有时候我会想,为什么我是这样的人?”郁臻薅着小狗的头毛,“哎算了,我语言表达能力不行,你就当什么都没听见吧。”
“嗯……”杜彧沉吟着,“我懂了,你想表达,我对你来说,仍然算是特别的存在。”
郁臻自己也迷惑了,“……我是这个意思吗?”
他其实是想对杜彧说:你别对我抱太大希望。
但是近距离望着杜彧的脸,那张脸颊左边有道猩红的伤痕,他滚到舌尖的实话突然说不出口了。好吧,其实这么理解也行……
“好了好了。”郁臻单方面宣布这段诡异的谈话结束,“我要去履行身为主角的职责了,还有人等着我救呢。”
他刚要转面向,杜彧稳住他的肩膀,眼睛追着他的目光,与他对视说:“亲我一下,奖励。”
“不要……”郁臻拒绝。调情也得分场合,他在这里亲杜彧算什么?太胡来了;而且他们上上章已经有过感情进展,这种事太频繁就腻味儿了。
杜彧不依不饶道:“亲一下,你知道的,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郁臻百分之百相信这句话,他回去必须立马打印个条幅贴在床头:千万别招惹神经病。
他忸怩半天,怀里的狗都快被他撸秃了,他声量低弱道:“那你低头。”
杜彧低下头。
郁臻:“再闭上眼。”
杜彧听话地闭了眼。
郁臻举起小狗放到杜彧的脸旁边,那狗特别识相地伸舌头舔了舔杜彧上唇到鼻尖的位置。
“噗——”郁臻一没忍住笑出声,在杜彧睁眼的刹那间抱着小狗疯跑出去!
平心而论,他喜欢和杜彧亲热,但他更喜欢恶作剧,整蛊别人一如既往的使他身心愉悦。
……
后来杜彧是个什么表情,郁臻一直没敢看。
尽管两人存在亲密关系,但他其实不了解对方的脾性,只敏锐地感知到杜彧性格不像表面上那般风平浪静,实际上他已然窥见了那副温文尔雅的表相下不同寻常的控制欲和病态一面。
问题来了,为什么明知道是神经病还要招惹?
答:当然是因为刺激啦。
不!郁臻否定了这一想法,是因为感兴趣,他鲜少对什么事物好奇或产生浓厚兴趣,杜彧勉强算一个。
——竟然有人会不顾危险来找我?还说想咬死我?
郁臻抱紧了小狗,被人惦记的感觉真奇妙。
如果傅愀知道他交往的对象是个危险分子,肯定会骂他缺心眼儿,大白痴。
可是他一点不害怕杜彧,或者说怕,但不想退缩;好比看一部恐怖片,对悬念和剧情的着迷程度战胜了恐惧。
郁臻的心砰砰跳,别人心动是小鹿乱撞,他是小狗乱汪。
好像有只幼犬窝在他的胸膛嗷呜嗷呜,激动到想咬人!
不过他微妙诡谲的情感转变,一回到耀眼明亮的灯光下便烟消云散了,化作细小种子埋进心底。
密室里,破损的墙面、粉灰凌乱的地板、豁口的刀和弯曲变形的栅栏,还有碎砖块以及断裂的木板,种种痕迹提醒他此处是夺命鬼屋,还有和他一起来的人被囚禁在城堡的某个角落,沦为仇恨的牺牲品。
而他和他恶作剧的暧昧对象,刚刚才打晕了一个持枪的Npc,拿到一串能影响自己和他人生死的钥匙。
他得做些什么才行。
小狗回到有关的地方,情绪欢脱,但这里也曾是关押过它的牢笼,于是它对着墙角吠叫发泄焦虑。
郁臻把狗放到地面,站在出口门前挨着试每一把钥匙。
杜彧一声不响地站在他身后,既不打算跟他讨个说法,更没有和他赌气的意思,但那副表情,也绝对不是不在意或原谅他了。
郁臻挺焦心的,不过他潜意识里相信杜彧不是个随时随地发疯的人;先前杜彧啃他手指的时候,说的是“对不起忍不住了”,证明是懂得“忍”的。
还好,还好。
郁臻试到第七把钥匙,总算对了;他插钥匙进锁孔转动门把手,门应声而开。
门后是一条玻璃廊桥。
确切地说是一条走廊,但右面的透明玻璃墙令它看起来像极了观光的廊桥。
透亮明晰的墙洒出琉璃色的光,一块块荧蓝的光斑落在脚下,郁臻踏上去,犹如身处万花筒内。
这里没有岔路,他将小狗放到地上,解放双手。
小狗隔着玻璃,朝一墙之隔外的人嘶叫。
这堵玻璃墙,实则是一面单面镜,他能够清楚地看见镜子后面的房间和人。
那是间小型演出厅,40平米的面积被分割为两部分,三分之一是挂着帷幕的舞台,三分之二是观众席。
观众席上坐了五个人,小飞、蓝蓝和他们的三位朋友。
光看神情,便知道他们经历的游戏环节和郁臻这边全然不同。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尽兴”二字。
他们甚至拿着蝙蝠公仔、恶魔发箍、南瓜灯等游戏奖品,脸上贴着五彩贴纸,紧张而期待地望着舞台中央的魔术师。
这虽是面镜子,但厚度不输钢板,且隔音效果却好得出奇。
郁臻听不见他们那边的欢声笑语,他们同样听不见这边的狗叫和玻璃被拍击的响声;也许镜面有轻微的震颤,却还不足以引人注目。
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台上的魔术师那里,魔术师已经表演到四个魔术了,接下来是他的重头戏——
他从红色帷幕后搬出一个搭着黑布的大箱子,故作神秘地绕着箱子转圈。
魔术师头戴油彩面具,身高近2米,体型壮硕如山,超大号的演出服穿在他身上依然紧身,衬衫扣子之间崩开了可笑的衣缝;黑色披风像张大毛巾般滑稽地坠在后背,魔术棒在他手里如同一根细筷子。
郁臻和杜彧都认识魔术师真身,他还有个身份是猎人小屋里的猎人。
这个魔术师造型远比猎人吸睛,连文静的蓝玉都瞧着他笑个不停。
郁臻知道无用,却坚持不懈地拍打玻璃墙,“喂!!!看这边——”
杜彧说:“别浪费体力,他们看不见我们。”
郁臻的手按在玻璃上,眼睛随那五人的视线转向舞台——
魔术师掀开了盖住大箱子的黑布,露出布下遮掩的物体;他即将献上压轴演出:人体切割魔术。
那是一口正方体木箱,箱里坐着一个人,那个人通过木箱上下左右的五个洞,探出自己的头和四肢。
为了趣味性,被切割的人的头被黑色头罩盖住了,只露着柔美白皙的双手与两足,看肤质与线条是位身材很好的女性。
美女与死亡,是亘古不变的经典主题。
但这份美是残缺的,她的右手食指比人短了一大截,缠着白色纱布。
郁臻跑到靠近舞台的玻璃墙边,抬腿狠力踹去!只造成几声沉沉闷响。他的手指过度用力地按着镜壁,指腹发白,“那是小楠!”
杜彧亲眼见过猎人如何捕杀乔乔和叮叮,他们两人都不怀疑,变身为魔术师的猎人手里那把钢锯的锋利度,和这场魔术表演的真实性。
这才不是什么魔术!而是货真价实的切割活人!
偏偏观众席上的五人还在喝彩,他们对真相一无所知,根本想象不到台上即将上演的是一出分尸惨剧,被虐杀对象是自己朝夕相处的好朋友!
郁臻周身发冷,瞳孔颤抖,他战栗的右手往旁边一伸,五指揪住杜彧的衣领将人拉到面前!
南。
风。
独。
家.
“你给我想办法。”他说。
杜彧问:“有奖励吗?”
郁臻恶狠狠地瞪了神色自若的人一眼,道:“随你!随你可以了吧!”
杜彧:“那我试试。”
走廊的宽度约2.5米,长度有10米左右,杜彧后退至进来的门边——
他起跑的速度迅疾如风,冲刺至6米时凌空跃起踩过左侧的墙面,借力飞身的同时手臂掩护头撞向右侧的玻璃壁!
轰然的巨响使整面墙体四分五裂!杜彧的身影闯入一片飞溅的镜子碎片中,哗哗啦啦的支离破碎声充斥耳畔……
郁臻愣了半秒,终于回神。
他听到数声尖叫并起——
作者有话要说:
杜彧:我无情无义见死不救还想毁灭世界,骂死我,谢谢。
郁臻:……
上个副本结束时我说想写主角谈一场正常的恋爱,对不起我食言了,我做不到QAQ
第107章 看见恶魔(十六) 丑
蓝玉对今晚的鬼屋之旅相当满意, 节目种类繁多,游戏丰富,她玩得很开心。
时间和环节也安排得妥当, 他们从冒险屋出来后, 下一场便是演出厅看表演, 房间左面的大镜子照出他们兴奋红亮的面庞;只可惜包括相机在内的数码产品都上缴了, 不能拍照记录快乐的时刻。
蓝玉和小队其余4人坐在观众席看魔术表演, 鬼屋的舞台秀比外面的简陋, 可内容更为限制级,新搬上来的箱子里居然装了个赤身裸体的美女, 不过关键的脸被头罩遮住了, 小飞直起哄说想看脸。
大块头魔术师不搭理他们,拿起一把钢锯, 准备上演大秀。
就在这激动人心的一刻,左边的镜面被从外侧撞碎!无数破裂的玻璃飞向空荡的坐位席!如利刃的碎片反射出彩灯人影, 镜光灼目使人眼花缭乱!
恐惧的尖叫声里大家纷纷后退碰翻了座椅, 一个利落高挑的身影冲破玻璃墙随四溅的镜子碎片落地,他带着一身血污, 慢悠悠地站起来, 出现在众人眼前——
杜彧洗干净的脸再次被划伤,额角流下鲜血淌进右眼,他闭着右眼捂住额头,蹙眉道:“嘶……我的脸没买过保险。”
蓝玉认出他,她惊吓地捂着胸口, 正想问发生了什么事, 残破的镜面墙缺口处又闯进来第二个人——
她对惯用代称是“生吃猛犸象”的邻居不甚了解, 偶尔在电梯里遇见会点头致意的平淡关系, 在她印象里那是个高高瘦瘦、长相有记忆点的年轻人,称得上十分漂亮,皮肤很白,仅此而已。
结果郁臻冲到舞台上像纸片人似的轻飘飘地翻到了魔术师的背上!袖子里抽出一把豁口的刀,手起刀落绞断了魔术师的颈动脉!
犹如水管炸裂般,一股鲜红的血水喷涌而出,粘稠的热液淋了台下最近的贺凌飞一头一脸……
郁臻甩着刀尖的血液落地。
一切发生得太快,魔术师手中的钢锯咣当砸在脚边,戴着白手套的双手捂住喉咙,却堵不住喷溅涌漫的鲜血。他如同一座倾颓的肉山,歪斜着庞大的身躯倒下舞台……
从未平息的尖叫声在这时达到顶峰!有三名观众发疯似的喊着“救命”逃出了演出厅。
贺凌飞处于怔愣状态,他摸了把脸上的液体,眼睛瞪大,两腿不听使唤地发抖,“啊……啊啊啊!”
——想要逃跑,但站在黏滑的血泊里,脚一动便鞋底打滑摔在原地。
蓝玉没有跑纯粹是因为她腿软了,她倒抽着气,眼神惊惧地望着突然冒出来的两个人;她和他们不熟,现场的状况让她脑海里闪过一连串可怖的联想。
杜彧没想过事情会演变成这样,他以为郁臻会拿电击棍对付魔术师,谁知道郁臻用了刀。
豁口的刀依然是刀,何况郁臻动手时丝毫没心软。
导致蓝蓝看他们的眼神,像看两个杀人魔。
杜彧的头皮痛,眼睛还睁不开,撞破玻璃时他被割伤了,手背嵌了一块碎片。
他没来得及解释,就吓跑了三个人,幸好小飞和蓝蓝都没跑,是身为线索人物的自觉吗?
杜彧走到演出厅的门边,关上唯一的出口。
“他们跑得太快,我没办法。”他自言自语般说。
蓝玉战战兢兢道:“你、你们要做什么……”
杜彧指舞台上的郁臻,道:“你问他。”
郁臻选择骑上魔术师的后颈动手是因为他对体力的较量没信心,选择用刀则是因为他无法忍受肮脏的虐杀行为。
关在箱子里的小楠令他回忆起了幼年时期那段地狱生活,他永远不理解,人类爬到食物链顶端进化出了文明与道德,为什么还要犯下连野兽都不如的暴行。
无论当初抑或现在,给他一万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他仍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
打爆摄影师的头,割断魔术师的喉咙。他们都是坏人,他不后悔让坏人罪有应得。
好糟糕人生,他为什么总是遇到这样的事。
郁臻甩了几下刀,发现刀锋的血痕不可能被甩干,他干脆丢掉凶器,在衣摆擦手,抹掉血液腻腻的触感。
他抬起头时,见其他人都望着他,蓝蓝、小飞还有杜彧。
他的眼底浮现短瞬的茫然,问:“看我做什么?救她啊。”指箱子里的小楠。
箱子里的女人头罩被揭开,露出一张蓝玉和贺凌飞熟知的脸,曲楠垂头阖眸,面色苍白宁静,无知觉地坐在木箱里。
瘫坐在血泊里的贺凌飞咬牙骂了一句。
蓝玉不敢眨眼,她的睫毛颤动着,“小楠……怎么会是小楠……”
见这两人指望不上,郁臻捡起魔术师的钢锯,看着杜彧说:“你过来帮我。”
他们把箱子锯开,抱出小楠,蓝蓝连忙脱下自己的外搭长毛衣盖住她的身体。
杜彧摸了摸小楠的颈侧,说:“还好,昏迷而已。”
蓝蓝抱着昏迷的小楠,她注意到了小楠裹着纱布的右手,她惊叫道:“手指……小楠的食指!”
郁臻递了一只小巧的礼物盒过去,“在这里。”
明知里面的东西会使自己崩溃,蓝蓝仍然鼓起勇气打开了它,那一截秀丽的断指宛如烧红的烙铁,隔着纸盒也能烫伤她的手。
“啊啊啊!”蓝蓝尖声叫着抛开它。
“都是坏人干的。”郁臻踢了踢舞台上的木箱残块。
被他们锯开的木箱子内部没有任何机关,说明它不是魔术道具,仅仅是只箱子;加上那柄钢锯尖锐的锯齿,任是再迟钝的人,也反应过来这间鬼屋的异处和小楠方才的危险处境。
但郁臻的举动着实非常人所为,蓝玉和贺凌飞忌惮他,一并将疑惑而骇然的目光投向杜彧。
“小楠、小楠为什么在这儿?她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们不是应该和乔乔他们在一起……”
“他们被抓走了。”杜彧答。
小飞扶着座椅站起来,衣裤头脸仿佛被泼了层深红油漆,他晾着双手,道:“谁给我解释一下目前的情况?到底发生了什么!”
郁臻道:“你先给我解释一下,你们在蒙星湖的遭遇。”
听到蒙星湖三个字,蓝蓝和小飞脸色皆是一变,尤其是蓝蓝,她面色如土,扶着小楠身体的手握紧了拳头。
小飞的表现最为激烈,他爬上舞台攥住郁臻的衣襟,漆成猩红的脸庞唯有一对眼白的颜色最鲜明,“你杀人了!你刚刚杀了一个人!你现在让我给你解释!?”
杜彧按着小飞的手臂,道:“不要碰他。”
“没关系。”郁臻说,“你不想讲,我们就耗着吧。你的好朋友们,都被比我凶残十倍的坏人抓住了,不知道能不能活过今晚呢。”
小飞:“你说什么!?”
郁臻想说话,一张嘴咽喉痒得难受,变成了转开头咳嗽。
他真的吞了不少墙灰。
于是由杜彧阐明情况:“这间鬼屋是个陷阱,我们那边的五个人在游戏过程中被分散了,各自差点被杀掉,我逃出去找到了他;你们的朋友乔乔和叮叮被这个人——”
他看向血泊中的魔术师的尸体,“开枪打伤,带走了。”
郁臻的嗓子舒服了些,接着道:“小楠的手指也是被他们切掉的,然后放到半途恐吓我们。”
他指着血流满地的高壮死尸,“他是鬼屋的Npc,这地方的Npc全是杀人犯,可能还有枪,要是我们不进来,等小楠被切完了,下一个轮到就是你们俩。”
“咳……还跑了三个出去,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郁臻拿出叮当作响的钥匙串,“他们在我们身上装了定位器,先把手伸出来,手环得摘掉。”
蓝蓝将信将疑地伸出了手腕,“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你们在蒙星湖发生过的事,他们来帮司雅复仇了。”郁臻用细钥匙解开她左腕的金属手环,注视着她在听到司雅这个名字时骤缩的瞳孔,“乔思涂和丁厌把事情真相都告诉我了,所以你们俩也别隐瞒。”
小飞:“你都知道了,干嘛还要让我们再讲一遍?”
“为了严谨呀。”郁臻走到舞台边,帮贺凌飞解除手环,“你快点讲,我们时间不多了,谁都不知道那群变态究竟想做什么。”
小飞盯着蓝蓝,“你给他讲,我记不清了。”
蓝玉:“我……让我想想。”
留给蓝玉整理思绪和语言的时间里,郁臻回到廊桥,找出钥匙反锁了走廊两端的门,被他们闹出的动静吓坏了的小灰狗蜷缩在密室的门前,它用爪子拼命刨过门,在墙缝边撒了尿。
不是个傻的,没有去踩玻璃。
郁臻抱起瑟瑟发抖的小狗去了演出厅,将另外三人逃走的那扇门一齐锁死,保证当前的房间封闭而安全。
“……哪儿来的狗?”小飞问。
“它跟我们同病相怜。”郁臻拉过一把椅子坐下。
然而刚坐下,他又被杜彧的动作引了过去。
杜彧蹲在魔术师&猎人的尸体旁,着手撕下那张油彩面具。
郁臻走近,看杜彧那两只伤痕累累却依旧不乏美感的手,缓慢地撕掉男尸脸上与皮肉粘在一块儿的软质假面。
待尸体真容暴露,他有种想吐的感觉,胃里翻江倒海。
——这个人绝对不是全家福里的家庭成员之一,不止是他的身材异常高大突出,还因为他长了一张畸形的面孔。
可能是某一种先天畸形病症,每一处五官都没能长在对应的位置,扭曲变形地挤在中庭。郁臻几乎怀疑这样的嘴巴能否正常发声。
这是他见过最丑陋的东西。
杜彧体贴地将面具覆盖回尸体的脸部,对一脸菜色的他说:“你别看了,对你来说过于残忍。”
郁臻揉着自己的胃部,退到趴着小狗的座椅旁边,“暂时不要碰我,谢谢你。”
杜彧偏要跟着他,与他讨论道:“假如死掉的这个不是司雅的家人,那他会是谁?”
值得思考的问题,但答案有无数种可能性。
一边的蓝玉突然大叫道:“是恶魔……他一定是司雅说过的那个恶魔!”
她的眼睛充满惊恐之色。
作者有话要说:
杜彧:大家替我想想,我应该问老婆要什么奖励。
第108章 看见恶魔(十七) 哥哥
蓝玉讲的故事, 和乔思涂、丁厌叙述的不是一个版本;她认识的司雅和其他人眼里的脆弱少女不尽相同。
“我和她谈论的第一本书是巴尔扎克的《幽谷百合》,她很聪明和坚强,我不认可她是自杀。”蓝玉眼中的惧意淡化, 隐有泪光, “她是被谋杀的, 但杀她的凶手绝不是小楠。”
郁臻:“听起来, 你知道凶手是谁。”
“是恶魔。”蓝玉坐在后排的椅子里, 手放在膝盖边止不住地发抖, 她弯曲五指抠着裤缝,说道, “司雅对我说过, 她家的阁楼上住着一个恶魔……”
杜彧笑了一声,郁臻斜睖他, 他只好佯装抹嘴角似的拇指摁住下唇,不笑了。
“此恶魔非彼恶魔, 是种比喻罢了。”蓝玉低眸, 不时抬眼扫视那片血污中的高大男性尸体,“就是他, 那个被养在阁楼的畸形儿。”
五个人去度假, 两对情侣,多出来的人就容易成为讨人嫌的电灯泡,尴尬是常有的事。
蓝玉腼腆,贺凌飞和丁厌总是开她玩笑,问她为什么不交男朋友, 凑六个人不是更热闹。
如果乔思涂和曲楠在, 她会默不作声, 假如她们俩不在, 她会冷声回答:“只能和你们这种男生交往的话,我宁愿孤独终老。”
丁厌撇嘴,揽住贺凌飞的肩,说:“咱们好像真不认识配得上她的。”
后者嬉皮笑脸道:“是吧,蓝蓝眼光太高了,咱们这种俗人不行。”
两人心大,对她的心高气傲和贬低不甚在意,本来也是说笑打闹,犯不着嘴贱指点别人的生活方式。
但青春期的男生多少沾点贱骨头的特性,他们每次开蓝玉的玩笑,都不免被她刻薄几句,第二天又继续,乐此不疲。
所以蓝玉经常对他们感到厌烦,连带对乔思涂和曲楠的话也少了一些,空闲时她宁愿在房间里看书睡觉。
司雅的到来于她而言是件幸事,她终于有了能腻在一块儿聊天的伙伴。
小情侣们缩在房间里时,她和司雅会在楼下的落地窗前铺一块地毯,放上枕头,煮一壶茶准备两份点心,吹冷气晒着太阳看书聊天。
看倦了书,蓝玉揉着酸涩的眼睛,咬着冷藏过的马卡龙,和身边的少女闲聊道:“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你早就知道我们住在这儿吗?”
“那天……我看见你们在湖边,乔乔和一个男生教你游泳。”司雅趴在抱枕上,她还分不清叮叮和小飞谁是谁。
“啊!”蓝玉想起来,那天下午乔乔的确问过她,有没有看见岩石上站着一个女孩。“原来是你偷看我们呀。”她感慨。
“嗯。”司雅点头,“这附近一般没有生人来,我去湖边摘野芹,登上那块山岩的路径很隐秘,我喜欢一个人站到最顶上去,刚好就发现了你们。”
蓝玉:“你经常一个人到湖边玩吗?那多危险啊。”
司雅:“不危险,我是在那里长大的。”
“你的朋友呢?那附近有别的住户吧?”
“我没有朋友,我的家人不让我和别的孩子接触。”
“那……你上过学吗?”蓝玉找不出更委婉的问法。
司雅摇摇头,“没有。”
“那你太厉害了。”蓝玉由衷道,“我们学校自称精英的那帮人都不如你看过的书多。”
“看过的书多……算一件厉害的事吗?”司雅迷惑道。
“当然了!至少我觉得很厉害!”蓝玉牵住少女的手,“给我讲讲你的生活经历好不好?”
那时她没见过司雅身上的疤痕,不了解对方的处境,她实在好奇哪一种“与众不同”的家庭环境和教育方式能养出司雅这样的女孩,虽然生活常识上略显迟钝,可谈论起古典文学和诗歌,司雅的谈吐和鉴赏能力简直令她惊叹。
“我的……生活经历吗?”司雅的神情凝住。
蓝玉敏感地觉察对方的犹疑,她忙摆手道:“雅雅,你不想说就算了,我只是随便问问。”
司雅反握紧她的手,“蓝蓝,假如我告诉你,你可以保证不对别人说吗?”
蓝玉紧张起来,司雅眉间的怔忪与忧色不是假装,她愈发好奇了。她说:“嗯,你讲,我保证不对别人说。”
司雅别过脸,露出姣美的侧颜,眼中莹澈的泪珠在日光下淌落。
蓝玉慌了神,安慰道:“你、你别哭啊,我不是在逼你……”
司雅抬起手背擦掉眼泪,转过来面对她,鼻尖与眼角红彤彤,像漆了红釉的白瓷。
“我骗了你们……我不是在躲我哥哥,他不是我哥哥……不对,他是我哥哥,是我父母亲生的孩子,但他绝对是恶魔的血脉!他大我两岁,身体有严重残疾……他和我们不同,他是个坏人,是恶魔的坏种……我做梦都想摆脱他。”
司雅思维混乱,断断续续地说着:
“我还有一个大哥哥和弟弟,他们是正常人……可是那个恶魔不一样,他先天残疾,住在阴森森的阁楼里,总怀疑我嘲笑他、看不起他,所以他经常污蔑我,还打我……”司雅扑进蓝玉的怀里,抽噎着,“家里没有人肯帮我,爸爸妈妈、哥哥和弟弟,他们都被魔鬼蛊惑了。”
蓝玉:“他……怎么污蔑你?”
“他说我偷走了爸爸的手表和妈妈的项链,说我厌弃了不富裕的家庭,想抛弃家人偷跑出去;还说、还说……”司雅哽咽,哭声变得尖细,“说我勾引大哥哥和弟弟……我真的没有。”
“妈妈非常生气,把我关进地下室,叫我反省,还说当初生下我时就该掐死我,质问我为什么要穿红裙子、为什么要学琴……我真的没有做过那些事啊……”司雅的眼泪浸透她的上衣,“我真的没有做过。”
蓝玉抱着哭泣的少女,身体僵住。
——怎么会是这样呢?她想听的并不是这些事情,她已经准备好了开导安慰的话语,打算说服司雅不要冲动任性,家人始终是爱你的,你还没有成年,不该乱跑,你该回家去。
可是她听到了她做噩梦也想不到的荒谬之事,她不知作何反应,她只能搂紧司雅的纤薄的肩背,抚摸少女厚密柔顺的长发。
“对不起啊雅雅……”蓝玉声音虚弱地说。我没想到是这样。
蓝玉是家里的小女儿,父母兄长宠爱她如掌上明珠,在纸质书成为奢侈品的时代,仍然愿意满足她的一切书单需求,在家中为她腾出一间偌大的书房。
她以为司雅也是一样的,虽然没有去过学校,但能尽情阅读喜欢的书籍,性格还温柔可人的女孩,家境会差到哪里去呢?她以为司雅的躲避和求助,是同龄人中司空见惯的叛逆期离家出走。
司雅半夜敲响他们的房门时,哭得那么伤心,应该是被哥哥欺负了,也许她的家里人脾气很差。——蓝玉是这么想的,尤其她提议报警,司雅却坚决不肯的时候,她更加确信了司雅遇到的不是什么大麻烦。
而现在她才明白自己有多单纯、错得多离谱。
“……你能替我保密吗?”司雅正起身,哭红的眼睛缀着凄切的泪光,“我只想离开而已,不要报警,不要告诉其他人,好不好?”
蓝玉捧着少女的脸颊,承诺道:“好,我不告诉别人,我会帮你离开的。”
但蓝玉始终认为,司雅应该报警,她受到了精神和身体上的虐待,即便是直系亲属也无权这般侵害她的尊严和人格;而且外面的社会不是像她想得那么简单,那是个更复杂的世界啊……
“别哭了雅雅。”蓝玉擦掉她的眼泪,“我们都会帮你的……”
蓝玉想,她和那四个小伙伴,算是做尽了未成年人可以做的所有非违法不良行为;可是他们都没有坏心,不曾伤害过任何人。
在对待司雅的事情上,她相信那四个人的同情心和热忱,帮助一个需要帮助的女孩,那是理所应当的,无需多问。
司雅的秘密她会永远保守。
而她也确实做到了,即便是司雅死去,直到今天以前,她都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郁臻:“你求证过那些话的可信度吗?”
“我亲眼见过她身上的伤疤,都是人为,还需要求证吗?”蓝玉的心被揪紧,旧事历历在目,“会那么对待她的人,就是恶魔!那个人渣发现她失踪,跟踪到我们的房子里来,趁晚上大家深睡时杀了她……”
“我一直都在愧疚,为什么我们不早点离开,如果我们早些启程回去,司雅她就不会被杀了啊!”
蓝玉像是悔恨莫及,她攥着袖子拭去眼泪,“我当初就该坚持报警,我就是傻,胆小怕事、懦弱,所以我跟着他们一起处理现场、眼睁睁看罪证被一点点洗掉,还纵容小飞和叮叮去抛尸……”
她捶打着发疼的胸口,说:“……我们太不堪了。”
贺凌飞脸上身上的血半干,凝固后变成深褐色的红,更擦不掉了。他走到蓝玉身边,摩挲她的肩膀安抚道:“别自责了,又不是你的错,防贼都防不住,还防得了杀人犯?”
郁臻转而望向小飞,问:“你呢,你对司雅的死有什么想法?”
“没想法,不是我杀的。”小飞满脸的血迹模糊了他的表情。
“如果司雅不是你们杀的,复仇一说便不成立了。”杜彧道,“那我们为什么在这里?”
小飞:“泄愤吧,我们处理了她的尸体。”
“说不通。”郁臻走到男尸的前面,“假设凶手是他,他杀完人就溜了,把尸体留给你们,表明他不想暴露自己凶手的身份;你们帮他处理了尸体,让司雅的死沉入湖底不为人知,他该感谢你们才对。为什么事隔多年后,要再引诱你们来到这里,让你们回想起当年的事,他不怕暴露自己的罪行?”
“我听过这个人的声音,是中年人。”杜彧不嫌脏(因为他自己也不太干净)地拿起尸体的右手;那只手余温尚存,皮肤粗砺如砂纸,骨肉宽阔粗厚,指腹和手掌覆了一层坚硬的老茧,指甲缝里沉积着黑色泥污。
“没有四五十年的辛勤劳作,磨不出这么一双手,他怎么可能只比司雅大两岁?”杜彧看着蓝玉的眼睛,“你确定,她没编故事骗你?”
蓝玉腾地站起身,她在愤怒,胸膛激烈起伏,“谁会给自己编造那样的身世?你是想说我编故事骗你们,对吗?”
杜彧:“不无可能。毕竟你讲的事,没有其他人能作证;你读过很多书,想象力该是丰富的,说不定你看到这具尸体面貌畸形,临时编了个故事出来洗清自身嫌疑,反正死人不能开口说话,尸体无法坐起来反驳你。”
蓝玉气极反笑,她不屑于争辩一般,冷静地坐了回去,抱着双臂不再言语。
“我们只是推论和怀疑嘛。”郁臻挠头道,“不过我相信你说的话,乔乔也见过司雅身上的伤疤,她肯定那是被虐待的痕迹。”
蓝玉脸色稍好,她说:“我没有必要骗你们,我说的全是真的,是司雅亲口告诉我的。至于这具尸体,我没有仔细看过,光看脸部畸形判断他是凶手,是我武断了。”
郁臻和杜彧耳语道:“我觉得她说的是实话。死掉的这人不在照片上,他可能不是司雅的家人,而是她家农场的残疾工人,或什么邻居之类的。但在司雅的家中,的确存在一个对她怀有恶意的亲生哥哥……「身体有严重残疾」,重点是身体啊,没准儿表面上看不出来异常……”
杜彧不发表意见,郁臻又道:“你想啊,全家福共有11个人,除去司雅、两位老人、四位健全的中年人;剩下四个她的同辈:两名青年,一名少年和一个小孩。排除掉弟弟,还有三个哥哥是嫌疑人呢。”
“要不然,我们回墙里去,看青蛙头还在不在,扒光他衣服瞧瞧?”杜彧说。还有一开始被他捅死的兔子头,也算是青年面孔。
“不要吧……”郁臻扯着杜彧的胳膊,拉人背过身去,“凶手是自家人的话,那还报什么仇?我认为这五个人比较可疑……小楠还昏迷着,你帮我把她弄醒……”
这时,小飞不耐烦地踢翻了一把椅子,烦躁道:“喂,你们不觉得自己在浪费时间吗?当务之急是我们要逃出去吧!”
第109章 看见恶魔(十八) 跟吗?
小飞踢凳子的动静引发了一连串震响。
先是演出厅被反锁的大门外传来激烈的求救声与尖叫;其次是昏迷的小楠转醒, 拧着眉头痛苦地咳嗽。
“ciao……”小飞收回了腿,精神紧绷。
蓝玉听到门外撕心裂肺的叫喊,立刻跑去开门, 她拧动门把手, 发现上锁了, 回头对郁臻道:“快开门, 外面是豆豆!”
那趁乱逃走的三人, 是他们五个上大学后结识的新朋友, 豆豆是其中一个女生。蓝玉听出了外面呼救的人声音熟悉,是豆豆他们出事了。
郁臻拿出钥匙去开门, 他只让门稍微敞开一条缝, 眼前便有一道奔跑的白色身影掠过,杂沓的脚步声交织着急促慌张的粗喘。
个子娇小的蓝玉挤开他, 从门缝里探出一只手,眼疾手快地抓住那道影子!
“别叫!”蓝玉低声喝止, 然后将一个白衣服女孩拽了进来。
郁臻随即关门上锁。他贴在门上探听了片刻, 无人追来。
豆豆本在逃命,半路被人拉回目睹过一场谋杀的演出厅, 尖叫让蓝玉给堵了回去, 她木讷呆愣了良久;待瞪得圆圆的眼睛看清了面前的同伴们,她抱紧蓝玉放声大哭。
“呜呜啊……蓝蓝!你们没死!外面有、有人拿刀追我们,他们被抓走了……”豆豆趴在蓝玉的肩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是戴面具的Npc, 收走我们东西的那个……哇呜呜啊太可怕了, 我以为我会被他杀掉!”
豆豆哭诉着自己所受的惊吓与胆怯, 圆眼睛一瞥到郁臻, 脸又苍白了几分,她的哭声戛然而止,颤声道:“他她……你们、我们这个地方……到底怎么回事啊……”
郁臻不解释,他望着小飞,说:“你看,这就是逃跑的下场。”
杜彧上舞台查看小楠是否清醒,她仍然睁不开眼,不过大脑恢复了少许意识,肢体有一些反射性动作,发抖和蜷缩,是怕冷。
他没有动她,直接扯了原先盖住木箱的黑色幕布裹住她的身体。
另一边郁臻听了豆豆的话,有了新的想法。
入场前,Npc宣读的鬼屋守则里,唯有一条切实关乎着玩家的生命安全:4.游戏环节一旦开始,不可中途退出。
所有中途离场的玩家都被抓走了,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但如果你继续往下走,接着完成后面的游戏,就不会遭到干预和伤害。——郁臻的经历便作证了这一点,他在游戏中没有遇到过任何主动侵犯的危险,除了不遵守游戏规则砸墙逃脱那一次。
所以鬼屋的Npc们主要职责是引导玩家参与游戏和维护秩序,只要你按环节进行,可保暂时安全。
倘若你半途逃跑/退出,破坏了规则,那就将面临被抓捕和沦为他人游戏的一部分;比如小楠。
可部分游戏设置的内容本身即是在逼人破坏规则,像被咬伤、看见好友被砍掉的手指、被逼杀掉小狗……包括杜彧进入的密室。当玩家在遇到那些危机、险境和选择时,逃走和退却必然成为第一选择。
然而你一逃,便会陷入更紧迫的危险;四周不知有多少戴面具的Npc潜伏在各个角落静待着伏击落跑的玩家。
不是不能逃,是逃走的成功概率早已被压制到最低,这间城堡被修成一间完美的游戏密室,他们目前走过的地方,根本没有见过一扇窗户。
不熟悉场景路线,像无头苍蝇般乱撞,怎么逃得掉?所有逃跑玩家的选择都是原路返回,结果如何大家也都看见了。
无一成功。
逃走失败被抓走的人,都会像小楠一样,出现在后续的游戏环节中吗?
这一系列设计,仿佛只以折磨他们为乐;假设继续走下去,在通关的终点等待着他们的又是什么?
郁臻把自己的想法一讲,回到台下的杜彧率先举手反驳:“我认真玩游戏了,还是差点被杀。”
“可能你玩的就是结局必死的支线吧。”郁臻说。要是人人都跟杜彧一样,他们其实可以考虑硬闯,但他对其他人着实不抱什么信心。
蓝玉:“所以……我们要接着玩游戏,才能避免被追杀?”
小飞:“我拒绝,万一我们玩的主线结局也是必死,那有什么必要?”
郁臻:“如果你问心无愧,那请不要悲观;上一个拒绝的人是你的好哥们儿丁厌,他已经被抓走了。”
豆豆:“你们在说什么?……那个魔术师是真的死了吗?”
“我悲观什么?我们有六个人!外面才一个拿刀的,还干不过他?”小飞质疑道,“你是不是就想让我们耗在这儿?”他的思路和叮叮惊人的相似。
“你前女友曲楠躺着呢,你得负责抱她,有反抗能力的只有4个人。”郁臻道,“这地方到处都是监控,他们有枪有刀,人数未知,你拿什么干?又不是拍动作片,谁还能以一敌十、徒手拆枪躲子弹了?”
杜彧摆出他懒得多说的公子哥姿态,坐在一边,伸手指逗小狗。
参与不进话题的豆豆听到小楠的名字,目光四下寻找,瞧见舞台上昏迷的女孩——她终于反应过来,原来魔术师箱子里的女人是小楠!
她突然理解了,这几个人在讲什么;这里不是一间普通鬼屋,他们在讨论如何活下去,是逃还是往前走。
豆豆不敢细看尸体,她从舞台侧面的短梯上去,想关心小楠的状况,不想她一走近,那双平日里眼波流转的明眸便缓缓睁开了——
“小楠,你醒了!”
曲楠浓密的眼睫毛虚弱地耷拉着,目光黯然。她的瞳孔无法聚焦般地望着虚空出神,无论谁叫她,她都不给予回应。
贺凌飞凑近,手指在她的眼前来回晃,“小楠……?”
“看这个样子,我应该没机会从她嘴里问出什么了……”郁臻说,他是专门说给杜彧听的。
但应声的是蓝玉。她道:“我跟你说过很多遍了,小楠不可能是凶手。”
乔思涂也是这么说。郁臻无心和她争辩,没搭腔。
蓝玉的态度使他迷惑,她比丁厌冷静,比乔思涂坚决;明明那晚没人目击司雅的死亡过程,她却拥有一股无法动摇的信念,一口咬定凶手是不在场的第七人。
乔思涂说司雅是自杀,因为她见到过司雅精神不稳定的模样;丁厌说司雅是被曲楠所杀,理由是曲楠为了司雅和贺凌飞闹过矛盾,心有怨怼。
相比之下,蓝玉指认凶手的根据十分随心。司雅提及过有“恶魔”曾坑害、虐待自己,所以她坚信那个素未谋面的“恶魔”是杀害司雅的凶手;这份怀疑看似合理,细究的话纯粹是“脑补”。
举一个不恰当的例子:
你捡到一条刚走丢的宠物狗,小狗身上的疮疤表明它受到了上一任主人的虐待;你养了五天后,小狗突然中毒身亡,你告诉别人应该是它上一任追到家里来干的。
别人问你:上一任主人是如何找到你,并神不知鬼不觉进去你家下毒的?
你回答:我没有办法证明他来过。
郁臻目前获取的信息里,那吐露过真相的三人,无一人提及过:房子附近有可疑人物出没、案发现场残留有外来者的痕迹。正因为没有证据可证明第七人的存在,乔思涂和丁厌的推论才会局限于“自杀”与“自己人干的”当中。
那么蓝玉凭什么如此肯定是所谓的“恶魔”行凶?
即便司雅有一位身体残疾、心理病态扭曲的恶毒兄长,可并没有丝毫痕迹和证物显示那人知道他们的住处,在事发当晚来过。
正常的逻辑推导是A—B—C,而蓝玉则是在缺乏B的支持下,直接从A得到了C;哪怕她言辞恳切、真情实感,郁臻依然不能忽略她逻辑中的漏洞。
这也是他想要听曲楠和贺凌飞分别再复述一遍事情经过的缘由。不亲历现场,仅靠他人之口探知真相的过程的确是这般艰难和反复。
不过他若是拥有电影或文学作品里神探的天赋和慧眼如炬的技能,他应该也不在这儿了。
郁臻的脑内刮过扑朔迷离的漩涡风暴,想得入迷;蓝玉跟贺凌飞、豆豆在照看关怀着曲楠。
落下一个只有狗作陪的杜彧,对方赶走粘人小狗,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背后。
“你在想什么?”清亮的音色,声量压得偏低,带着轻飘飘的懒散在他耳边问。
郁臻猛一转头,摸摸发热的耳朵尖,不悦道:“你能不能别总是站我后面啊……正常距离不能说话吗?”
杜彧脸虽然花了,但基础颜值尚在,伤口血痕甚至为那张脸增添了狠戾的殊色。对方眸色阴沉,摸着下巴揣摩道:“我看一般有魅力的角色都喜欢这么说话。”
“你放弃吧,你这么做一点魅力都没有。”郁臻恶语相向,“再学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揍你!”
杜彧清嗓子,变回正常的声音,眼睛瞬间明亮几度,“懂了,别打我。”
郁臻不可能在这种场合为这种理由动手,他只希望杜彧在外人面前表现得正常些,他是受不了随时随地打情骂俏的。
尽管思考被人打断,但郁臻考虑好了。
他手指勾着钥匙串,摇晃得当啷响,朝围在曲楠身边的人说:“我要去下一关了,随便你们要不要跟上。”
作者有话要说:
郁臻:哎……不要找年纪小的男朋友。
杜彧:又是被嫌弃的一天。
第110章 看见恶魔(十九) 游乐园
郁臻更愿意相信自己的亲身经验, 与其出去和Npc玩不公平的捉迷藏,不如顺着路线走下去。
鬼屋一定为他们准备了一个终点,既然幕后策划者希望他们走到最后, 那里必定有结局在等待他们, 也许是死, 也许是生机。
他抱起小狗, 穿过碎裂的玻璃墙, 回去来时的廊桥, 杜彧抬脚跟上。
蓝玉和贺凌飞悄声说了两句话,她将苏醒的曲楠扶到小飞的背上, 然后对豆豆说:“我们跟着去吧。”
豆豆同意了。她试着逃过, 比她跑得块的两人都被戴面具的Npc抓走了,她不敢再去外面, 亦不敢停留在原地。
郁臻料到那四个人会跟来。
一是小飞和蓝蓝不可能丢下小楠,带着一名丧失行动力的同伴出逃, 无异于自投罗网;二是有豆豆他们的失败经验在前, 后退的难度高于的前进。
让他略有疑虑的是杜彧,他在找钥匙的开启下一扇门的碎片时间里, 嘀咕道:“你为什么不跑?”
杜彧单独行动的能力强过他们, 他其实希望杜彧一个人走,万一成功逃出去,好替他们报警。
“你又为什么不跑?”杜彧倚在门框边,垂着眼睑,手指玩捏怀中小狗的前爪肉垫, 反问他, “你不挺机灵的?”
这扇门原本的解锁方式是猜字谜, 旁边有块触摸屏可手写输入答案。他拿到来钥匙便不必再解这类小游戏。
“我自己逃走没问题, 那他们怎么办?”郁臻微声说,“就这几个人,要是出去了,分分钟全灭你信不信?”
杜彧偏过头,瞄了眼后面的人,不在乎道:“不管他们啊,你跟我走就好了。如果只有我们俩,活下去的机率很高。”
郁臻埋头试钥匙,半天没找到锁孔对应的那支,分明不久前还用过,都怪这些钥匙长得太相似了。
他不出声。杜彧道:“怎么样?还是做不出来吧?——抛下别人,哪怕是不熟悉的陌生人,独自逃命这种事。”
郁臻将正确的钥匙插进锁孔,抬起眼皮,黑眸如夜色温润,目含戏谑,“你想说什么?直接点。”
“我是想说,你没你想的那么冷血,在我看来……你还蛮善良的。”杜彧道。
“谢谢你的认可咯。”郁臻成功打开门锁,他向杜彧展示自己的手心;掌纹里凝结着干涸的血液,以及一种无法消除的黏糊感。
然后他推开通往下一关的门。
又是一段长楼梯,自他们脚下延伸,沉入漫漫无光的黑暗。
郁臻有两只手电,他用了从青蛙头身上搜刮来的一只,冷白光束照亮向下的台阶。
照旧是他和杜彧走在最前面,其余人落后他们十来米。
没人说话,踢踢踏踏的杂乱脚步声随楼梯下沉,为照顾背着人的小飞和刚醒的小楠,大家走得都不快。
杜彧的手搭着长梯扶手,走在郁臻左侧,两人隔得近,交谈方便。
“我觉得你对待我很冷淡。”清润嗓音被空阔楼道里嘈杂的回声掩盖,只有郁臻听得清。
——他搞不懂,杜彧为什么非要在不恰当的场合和他聊感情问题。
“我没有啊。”他下意识地否认,并搂紧了沉甸甸的小狗。
“那你说,你跟别人怎么介绍我的?”
“朋友啊。”郁臻反应过来,十分纳罕,他觉得杜彧像个扭捏矫情的小孩,希望恋人把社交账号的背景图全部换成自己照片的那种。
他解释道:“我跟他们不熟,不希望他们知道我的私事,但我向熟悉的人聊起你,是认真说明了我们的关系的。”
杜彧:“是吗?你熟悉的人,你那个上司?”
“对啊。”
“那他为什么还要抱你?觉得那样刺激?你有没有跟他说,我们睡过了。”
就那点小事!
郁臻易怒的脾气快要收不住,他认为平和交流的前提是双方自觉不要使用挑衅或含沙射影的语气;否则就是想吵架。
“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我要对他有意思,早和他结婚了,你完全搞错了吃醋对象。”郁臻告诉自己:杜彧年纪小,孩子气,可能是第一次谈恋爱,他要温和地包容对方。
“我就问你一件事。”杜彧看着别的方向道,“他喜不喜欢你?”
……这个问题,郁臻没法否认。他说:“那你不能要求别人不准喜欢我吧?”
“汪!”怀中小狗突兀地叫了一声。
杜彧轻笑,不意外中带着微不可闻的失落感,“你听听你说的话。”
“那你什么意思,要我跟他划清界限?”郁臻问。
——还不一定能活着出去呢,净想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
他加快脚步,恨死这段楼梯这么长。
“没有,我有什么权力要求你那么做呢?”杜彧在后面跟着他,像是自言自语般道,“我只有你一个,你却有其他人,我不想成为他们中的一个,但即使我把全部的「爱」和「喜欢」都给你,你也不会完全属于我;当然不光是你,每一个人都是这样,每一个人。”
“所以现实和别人的世界,真的很没有意思。”杜彧说,“我还是想回到,我可以掌控一切的地方。”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郁臻稍作停顿,换了边手抱狗,“怎么会有人完全彻底的只属于你呢?一个人出生后,即便没了亲人也会有朋友,有梦想、偶像或宠物……对你的「爱」和「喜欢」永远不是全部。”
杜彧:“嗯,我知道。”
“可你不明白。”郁臻叹着气说,“除非你养个不出门的宠物,它的世界里唯有你;要么买个玩具,它没有自我,只扮演你想要的模样。但真正的人是不能只为你一个人而活的,你得想清楚这一点。”
否则你将长期沉溺在自我折磨当中。
郁臻说完,感觉身旁空了。
他回过头,光亮环绕在他周围,空空荡荡;豆豆站在离他十多节的台阶上,她的白衣服在暗夜里分外显眼,后面跟着小飞和蓝玉。
曲楠靠在小飞的背上,目光依然呆滞。
郁臻将手电光上下左右地四处扫寻,寻觅另一人的身影。
没有,到处都没有。楼梯就这么宽,仅一条路,杜彧绝不可能跑到他前面而不被他发现,那就是后退了。
“你怎么停下来了?”走近了的豆豆问他。
“人呢?杜彧——”郁臻将光束照向楼梯最上方,又问其他人,“你们看见他了吗?”
他提高的声量回荡在楼梯间。
蓝玉:“你说谁?”
郁臻:“刚刚站我旁边的人,他不见了。你们看见没有?他去哪儿了?是不是上去了?”
“你产生幻觉了吗?”蓝玉狐疑道,“你旁边哪儿有人?”
郁臻腾出右手,在空气中比划杜彧的身高,“有!我的朋友!他大概这么高,一直跟在我旁边……你不记得了?来的时候我们坐同一辆车啊,你肯定记得他!”
蓝玉看他的眼神,活像见了鬼。
郁臻马上去找贺凌飞背上的小楠,“小楠,你记得吧,你我乔乔、叮叮,还有杜彧,我们是一队……”
小楠泛白无血色的嘴唇微微翕动,“我不知道……”
郁臻再看小飞和豆豆,他抩鎽们的表情,都充满困惑和诧异,还有对他反常行为的怀疑与忌惮……
他迅速冷静下来,理清思路。
就在他说话的1分钟时间里,杜彧从他身边不声不响地消失了,而且同行的四人全部选择性失忆,忘记了杜彧的存在。
郁臻不信鬼神,他的第一想法是有人在搞他。
三种可能。
一:杜彧被抓走了,除他以外的四人均被洗脑或下药。
二:杜彧自己跑了,这四个人在配合对方演戏骗他。
三:这四人设计使杜彧消失,联手蒙骗他。
至于第四第五种灵异或玄幻元素的答案,他不愿去想。
第二种可能性极低,因为重新相遇后,杜彧从头至尾在他眼皮子底下,没机会和这几人商量如何欺骗他。
所以这必然是个阴谋,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无故失踪?
答案:1.鬼屋的Npc或幕后策划在搞鬼。2.他面前的这四个人在搞鬼。
郁臻暗暗咬牙,不得不重新提心吊胆。他不打算后退去找人,有阴谋就意味着有陷阱,他绝不能自乱阵脚。
往前,继续往前。
抵达终点,他就能解开所有谜团了;他会发现司雅死亡的真相,并揪出这场诡计的策划者,他还要找到杜彧。
这个地方的每一个人都不值得信任,他只能相信自己。
但他心中有个微弱的声音在叫嚣:
——我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罢了,杜彧至于不高兴吗?
实在不高兴,可以发脾气嘛,撒娇也行,我愿意哄人的啊。
一声不响地消失……太任性了!
郁臻强压下这股费解的心声,是不是在密室和暗处待太久,精神受到影响?他总觉得自己不正常了。
楼梯共6层,底部直达一道被锈蚀的大门。
门上挂了一把铜锁,它的钥匙放在墙上一只悬空的玻璃罐里,又需要完成特殊的游戏才能取出。
郁臻掌握了钥匙,连了解游戏规则的兴趣也不再有,他把小狗放到地上,拿尺寸最大的那支钥匙解开铜锁,单手推开右边的半扇门。
随着门打开,里面的彩灯应声自动点亮,五颜六色的闪烁灯泡悬挂于天花板,云朵和气球灯垂吊在空中,音乐声随转动的旋转木马奏响,敲锣打鼓的机械木偶挥动手臂伴奏,墙边有亮灯的饮料贩卖机和夹娃娃机……
一只负责派发传单的破旧机器人游走于乐场设施之中,它的红色眼球半只失明,摇摇摆摆地像喝醉酒的精神病人。
这是一间室内游乐园,喧闹却空寂,如同被遗弃在世界边缘。
门口的小灰狗被这场面吓到,发出不停歇的吠叫。
郁臻抱起小狗,它便不再恐惧得乱吠,吐舌头哼哧哈气缓解紧张。
他走向旋转木马前的一架秋千,那里坐了一个人。
她穿着一条红色连衣裙,长发披肩,安然静默地坐在秋千上,木质的手指头僵硬地握紧绳索,腹部插着一把蘸了红色果酱的水果刀。
不过是一尊仿真人的木偶,脸是空白,贴了一张少女的脸部照片,她花容月貌,仿若山谷中幽香的百合,深绿里绽放的奇异美丽。
第二个靠近的蓝玉在那一瞬间尖叫起来——
于是郁臻明白了,这是司雅。
作者有话要说:
杜彧:下线疗伤了,再见
郁臻:虎摸,病娇要扼杀在摇篮中
嗯……其实做梦是一个自我疗愈的过程;
希望两个yu都能在这个过程中更清晰的认识自己,先跟自己和解,然后再谈爱。
今天要出个远门,30号更不了啦TUT四月份事情好多……从头到尾。
五月见!
我发誓,五月份我每天至少更4k字!!做不到我就吃鼠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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