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看见恶魔(二十) 电影
郁臻取下木偶脸部的照片, 后方的贺凌飞脸色一变,转开眼道:“晦气。”
蓝玉的声音尖锐,“你闭嘴!”
贺凌飞理直气壮道:“说不得啊!?又不是我们的错!凭什么要我们在这儿受罪?”
他放下背上的小楠, 让豆豆扶着, 大步疾走到秋千前, 拔出涂着果酱的水果刀, 对着穿红裙的人偶一顿狂砍!
“有本事你倒是复活找我们报仇啊!”贺凌飞砍红了眼, 碎木屑飞溅, “装神弄鬼!”
郁臻拿着照片站远了点。
人在崩溃边缘容易冒出实话或胡话,他听着小飞狂躁发泄时喊的词句, 若有所思。
豆豆搀扶小楠, 不明所以地望着对木头人暴怒的小飞,她看向蓝玉,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是因为你们,我才会在这里的吗?”
她和郁臻一样, 是意外被卷入的这场复仇游戏的不相关者;她虽然受到惊吓搞不清状况, 但她不傻,这几个平日里交好的玩伴, 分明有事情瞒着她, 那些事和他们此刻的遭遇有关。
蓝玉不回答,豆豆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想,她把小楠推给蓝玉,走到郁臻身边,忐忑地问:“你是不是也知道?这张照片上的人是谁?我们为什么在这里?其他人被抓去哪里了?”
知晓真相是每个参与者的权利。可惜郁臻答不上她的一切问题, 他把照片递给豆豆, 说:“是个几年前死去的人, 我们被关在这里, 是因为他们五个和她的死有关。”
豆豆:“哪五个?小飞他们?”
郁臻:“嗯。”
豆豆攥着照片,说不出话来。
贺凌飞砍砸木头人的噪音间隙中,铁门关合的声响触动了郁臻的视线。
是入口的门!
他跑过去,那只小灰狗前肢伏地,冲着关闭的大门吠叫。
“汪汪汪——汪!”
郁臻一怔,门边居然立着一尊肢体可活动的雕像,它披着长袍,浑身墙白,靠在白色的墙前并不显眼。他们先前开门后直接进来了,未曾回头,所以无人发现门后藏着机关——就是这尊雕像的右臂忽然伸直,推拢了大门。
但这道门使用的是单独的铜锁,关上不会自动锁闭。
郁臻立刻推动铁门,牵扯出一串窸窣丁零的锁链声,有人在门外上锁!
他朝两扇门间的缝隙踹了一脚!铁链绷紧,缝隙微翕间,他看见一道模糊不清的身影远离他们,跑向楼梯。
原来有人一直跟着他们,等他们进来后封锁退路。
可是这一路他丝毫未觉察有人跟随……这地方的墙里到底有多少密道?
郁臻收力站在原地,他脚边的小狗还激烈地叫唤着,朝着那尊白色雕像龇牙。
“别叫了,那是假的。”郁臻不气馁,他蹲下摸小狗的头,“你知道门要关,倒是跑出去啊,留在这儿干嘛……”
小灰狗停止吠叫,扭头转身舔他的手指。
狗狗真好,哪怕人离你而去了,狗仍然会陪着你。
——不行,别这么想,像怨妇。啊……这都什么稀里糊涂的想法。
郁臻模仿小狗洗澡甩水珠的动作摇晃脑袋,试图将脑海里他暂时不能理解的思绪甩出去。
等他清空大脑再去看小狗,又觉得这只狗非常聪明,它或许知道外面的人比他们危险。
小灰狗处在调皮的年纪,它张嘴撕咬雕像长袍的衣摆,咬牙切齿,黑溜溜的眼珠连眼白都露出来了。
郁臻轻拍它的头,“不准乱咬!”
“汪呜……”小狗委屈地耷拉耳朵。
他顺着褶皱被拉直的长袍向上望去,这尊雕像身高约莫180cm,男性,安详地闭着眼;它的表层采用某种特殊材料,皮肤有类似棉絮的毛绒感,像是件纯白的羊毛毡手工作品。
郁臻戳了戳雕像立在底座的脚背,还真是软的,估计内部用了钢筋或铁丝支撑定型。
那边小飞的暴力乱砍发泄行为结束,对方把木偶砸成一堆碎块,假发红裙子也扯烂踩在脚底。
贺凌飞满头大汗,拿着水果刀,朝四面咆哮道:“躲在后面的神经病你他妈出来啊!搞这些鬼把戏算什么本事?你以为吓唬我们就能让我们认罪了!?你做梦!没做过的事!我他妈死都不会认!”
蓝玉制止道:“小飞!你冷静点!”
贺凌飞的大喊大叫倒唤醒了曲楠的些许意识,微弱的光采重回她的眼睛,她倚在豆豆的肩头,喃喃道:“说谎说得连自己都信了……”
豆豆:“小楠,你说什么?”
郁臻没能听到这句话,否则他会刨根问底;他离他们较远,正和狗一起研究那款低端型号的机器人。
它的眼珠坏掉了半只,基础功能仍能正常运作,它摇摆着生锈的身体逛到郁臻的周围,手里的传单边发边掉。
郁臻捡起一张,纸上是一幅图形码,下面一排广告词:【免费电影,放到田田的肚皮扫码观看~】
好吧,它叫田田。
游乐场的出口暂且没找到,大串钥匙无用武之地;郁臻决定先看看这一环节的内容,他拿纸上的图形码对准机器人腹部的扫描窗口。
机器人坏掉的眼球骤然亮起,两只眼睛发出橙色光芒,它被设定好的某一程序正式启动,游乐场内的全部设施同时消声,头顶悬吊的彩灯变暗。
喧闹嘈杂的游乐园霎时安静了,晦暗的空间气氛诡异,贺凌飞等人纷纷朝这边投来目光——
郁臻看着田田,它摇摆机械躯体,转变路线退到旋转木马前,面对右侧的白墙;金属头盖骨弹开,升起一个小型投影仪,焦距自动调整,将光影投射到白墙之上。
“什么东西?”蓝玉警觉地问。
郁臻说:“它要给我们放电影。”
投影最初只是一片雪花,发出滋滋的白噪音;接着清晰画面闪现,逐渐稳定。
视频里是一处宽敞明亮的餐厅,开放式厨房的用具摆放整洁,餐桌的花瓶里有一束新鲜的百合花。镜头画幅有限,边缘的两级楼梯说明这栋房子是复式,窗外的阳光洒落地板,静谧惬意。
音效是从机器人身上发出,不够清明,但足够响亮。
轻微的脚步声自画面之外靠近了摄像头,一名穿黄色裙子的少女走进了画中;她身材纤瘦曼妙,粉藕般的小臂探到脑后,手指束拢黑发随意挽起。
司雅挽好头发,走到了镜头前,她漂亮的脸蛋经得起任何银幕的考验。
郁臻不解了,这是她家还是……?
他往蓝玉和小飞那边靠,通过暗淡的光打量那两人的脸色,他们面孔展露的皆是困惑和惊愕。
“怎么会……我从来不知道,餐厅里有监控摄像头。”蓝玉凝望着投影,眼眶里蓄满泪水。
贺凌飞身影一斜,冲向顶着投影仪的机器人——
郁臻赶去横臂拦住对方,施力将人拽回,往地面一推,道:“你得学会冷静。”
小飞跌坐在地,自暴自弃般地抱住头,发出犹如困兽濒死前的喑哑嚎叫。
——反常,这五个人果然有问题;小飞是如此,那么蓝玉,包括乔乔和叮叮给他的证词,可能都存在撒谎和隐瞒的成分。
郁臻不管这些了,他去守着放映中的机器人,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我知道,你在看我。”甜美青春而有辨识度的嗓音萦绕在郁臻的耳畔,他内心感到久违的愉悦,那是对美的感知自然产生的反应。
连意识不清的曲楠,听见这不算熟悉却永生难忘的声音时,都抬起了头,
豆豆看看照片,又看看屏幕,“她是照片上的人……她不是死了吗?”豆豆希望有人为她解答,可在场的人都对现状一团混乱。
“我不会那么做。”画面里的少女说了第二句话。她的神色淡然,平和又淡定,脸蛋白得泛粉,不像乔乔说的脆弱或神经质,也没有蓝玉形容的敏感不安。
她足够漂亮,可依然属于寻常女孩的范畴,和郁臻想象的气质非凡的故事女主角有差别。
“他们都是很好的人,是应该去天堂的灵魂,对你而言毫无用处。”司雅垂下浓密的羽睫,抿着红唇,“我会为你找到新目标的,哥哥,你答应我,别伤害他们,好吗?”
她眉头微蹙,泪光盈目,恳切道:“等我和他们告别完,我会尽快回家,我从小就没有朋友,你让我跟他们多相处几天吧。”
司雅在镜头前静静地立了许久,最后她纤秀的手指沾掉眼尾的一点湿润,恢复了淡然的模样。然后她若无其事地去厨房洗了一颗苹果,坐在桌边吃完,开始准备五人份的午餐。
蓝玉:“她在说什么……”
郁臻:“我想,你们也许都被骗了……”
下一幕视频变成夜间模式的冷绿色,司雅匆忙地闯入画面中,她的发丝稍显凌乱,似乎是半夜起床下楼来的。
她的眼睛在夜间闪着异色的光,手里捏着什么东西,举高到摄像头前——那是一只死鸟,头撞得稀巴烂。
“你不信任我!你吓到他们了,你知不知道?我等他们走了再回来,你别再来了。”
司雅说完,将死鸟丢进厨房的垃圾桶。
蓝玉彻底晕头转向,“怎、怎么……什么情况……她在跟谁说话……”
郁臻:“她明显是在跟她哥哥说话。”
“她哥哥……不是……”
“嗯,所以你们都被她骗了。”郁臻的指尖摩挲着下唇,“她根本不是什么可怜的农家女……”
看样子,司雅遇见那五个人之后,一直和她哥哥在暗中联系,不过她没有想要伤害他们,甚至在阻止别人伤害他们。
郁臻终于找到了已收集到的证词和目前状况的矛盾之处。
目前的情形是,他们的确是由于司雅的死,才被引来囚禁在此处;Npc的恐吓提示、游乐园木偶复原的死相,都是在逼那五个人回想起当年的事情。
但他听乔思涂、蓝玉两种不同角度的推论,总有种违和感;这俩女孩对司雅的观察和了解细腻入微,她们说出来的话远比丁厌和贺凌飞的具有可信度。
她们都把司雅死亡的原因指向她的家庭,自杀也好,被恶魔杀死也罢;害死司雅的精神压力或凶手,都来自她的家。
假如司雅对蓝玉说的是实话,蓝玉对那段内容也没有加工或夸张化,那司雅的家里人对她的恶意之深,虐待她,母亲和哥哥恨不得她死。当她真的死了,这群十恶不赦的血亲又在时隔几年后良心发现,策划一场大阴谋要惩治当年处理她尸体的人。
这太不合理了。
所以,司雅不是自杀,更不是被她哥哥杀死,她就是死在了那五人之一的手上。
加上这段视频,郁臻确信,司雅的家人也一早就知道,她的死是由那五个人造成的。但真正的凶手尚不明晰,于是他们将五个嫌疑人聚集到一起,企图通过游戏使这一小团体分崩离析,逐一崩溃,找出真正的凶手。
至于是为复仇还是为收录罪证,他不得而知,他希望是后者。
然而这段视频除了解惑,还让郁臻产生了新的疑问。
——司雅是出于什么原因对蓝玉撒谎?她完全不必编出凄苦身世寻求他们的帮助,她为什么乞求他们带她走?她明明说了她要回家。
郁臻的心底冒出一个令他背脊发凉的想法:除非,她在这段视频中,仍旧在撒谎。
司雅不想回家,她只是在拖延时间,她确实想要脱离她的家庭和哥哥。
她好像长期以来在协助她的哥哥做什么不好的事;她正努力把握住这次机会,对那五人撒谎以博得垂怜,对看监控的人撒谎,争取时间和信任,以便逃离。
郁臻屏住呼吸,看投影跳到下一幕——
夜晚,餐厅的灯被打开,两人你追我赶的脚步声自楼上来到楼下。
曲楠的声音响起,她冲下楼梯,愤恨道:“贺凌飞!你是不是真觉得我好欺负!?”
小飞跟在她后面,看她去厨房胡乱翻找,疲倦地坐在阶梯上,道:“大姐你干嘛?”
曲楠抽出了一柄水果刀,尖刃指向他,“别说你想分手,我也忍你很久了!但是你想耍我没那么容易——”曲楠歇斯底里地尖叫道,“你是个男人就履行承诺,把小拇指剁了!你说过,你要是变心了,就把手指剁了给我!”
“你发什么疯啊?随便说说你也信?你真气不过,干脆捅死我得了。”小飞坐在画面边缘的两阶楼梯上不动,敞开双臂道,“来啊,捅吧,我今天要是死了,下辈子投胎当你儿子。”
“你以为我不敢是吧?”曲楠握着刀走近他。
“你们俩做什么!好好说话!别动手啊!”丁厌和乔思涂的声音从二楼传出,但人远在画面外。
“大晚上的你们可不可以别吵架,我和雅雅都睡了。”蓝玉的声音。
“那把刀很快的!曲楠!把刀给我!”丁厌说,他出现在视频里,把贺凌飞赶到了楼梯上方。
曲楠不听劝也不给刀,红着眼跟上去,“贺凌飞你有骨气别躲人家背后!”
这下所有人都退出了画面外,只剩声音。
……
“小楠!不要啊小楠!”
“刀!我抢到她的刀了!快把他们分开!”
“你别拿着刀乱晃,差点割到我……”
“——司雅……司雅!!!操!”
“天啊!她流血了你们快散开!”
“……不是我!我可没碰她!”
“小心啊——”
轰轰隆隆!
一双雪白的手臂划过,显现在空荡的画面中,少女轻盈的身体倒栽下楼梯,红裙如飘落的枫叶,直坠地板。
司雅歪着头,静躺在那里,双眸圆睁,腹部插了一把水果刀,身下血色蔓延。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啦,先滑跪qwq
五一节太好玩了,见了好多朋友,吃了好多饭,开心得忘乎所以
大家都脱单了,而我一个母胎solo竟然在写爱情小说,呜呜呜
本来我想昨天更新的,但是我把鼠标吃了,所以我去买了个新鼠标(对手指)
恢复日更,等这个副本完了我加更番外,本章给大家发红包赔罪,鞠躬。
第112章 看见恶魔(二十一) 幻听
包含尸体的画面在起伏的尖叫声中熄灭, 屏幕一黑,跳至下一幕:
狼狈的五人坐在餐桌边,不远处的尸体被一张白色桌布盖住, 他们的手和衣服上或多或少沾有血迹。
丁厌最先发言道:“最后的时候, 刀在谁那里?”
大家沉默数秒过后, 曲楠颤巍巍地举起左手, 她咬着右手食指, 说:“……我。”
贺凌飞:“怎么会在你那里?不是叮叮拿走了吗?”
曲楠:“我不记得了……太混乱了, 但我没有用刀刺她,我根本没看见她在哪儿……有人在背后推了我一把, 我不知道是谁;刀是那因为那样才会滑出去的……”
又是一阵沉默。
乔思涂道:“那……算过失杀人还是意外?报警的话, 会被追究刑事责任吗?”
丁厌搓着脸,说:“不能报警, 除非有人愿意担下全责;你们当中有谁觉得司雅的死是自己的过失吗?总之不是我的,我只想劝架而已。”
众人小心翼翼地看向曲楠。
曲楠被这么一盯, 哭出来, 抹眼泪道:“都看我干什么!我说了是有人推我啊!当时谁站我后面?你们就没一点责任吗?”
乔思涂软声安慰她,“别哭了小楠, 我们不是要推卸所有责任给你……更不是要推你去顶罪, 别哭了好么?”
丁厌:“行,既然大家都觉得不是自己的错,那咱们报警能带来什么?把事情捅到家里人和学校那边去罢了。”
蓝玉的音量细弱道:“不行……我不想我爸妈知道这件事。”
贺凌飞:“我也不赞成,我爸要是知道了,都不需要警察, 他直接打断我的腿, 你们以后就给我推轮椅吧。”
丁厌撑着额头, 作出决定, “要不把她埋了,荒郊野外的,谁知道?我们又不是本地人,以后尸体被刨出来也怀疑不到我们头上。”
蓝玉哭过,鼻音浓重,她说:“埋的话,得埋到不留痕迹的地方,树林、花园、田地这类地方都不行。”
乔思涂:“蓝蓝……”
蓝玉低着头,视线落在手指尖,她抽泣道:“湖里是最隐蔽的,划船到湖中央,把尸体沉到湖底。”
丁厌:“我们没有船。”
贺凌飞:“不,车子后备箱有充气皮筏艇。”
蓝玉:“那就开始行动吧,你们俩去处理尸体,我们三个留在房子里打扫卫生。”
“我们这么做……真的好吗?那是一条人命啊……”乔思涂握紧曲楠的手,“对吧小楠?我们是无意识行为,司雅是过失致死……就算报警,法官也未必给我们定罪啊,我们还是未成年人呢……”
“只是一条不相关的人命。”蓝玉身量娇小,但比其他人稳重,她哭归哭,思路却异常清晰,“如果司雅活着,我愿意倾其所有帮助她远离家人,让她去过新生活,我当她是好朋友。——可她死了啊!假如是我杀了她,我会认罪伏法,接受处罚去监狱里忏悔终身……但不是我造成的啊,我做错了什么吗?没有人愿意独自承担她死亡的后果,就意味着每一个人都有责任!”
“被她家里人起诉怎么办?面临赔偿怎么办?你们愿意让父母无缘无故受这份罪吗?就算最后调查出谁该负责,谁无辜,我们几个还能继续做朋友吗?当然不能!明明不是我的错,我不想被警察一遍又一遍审问,不想学校里的老师同学知道我惹上了人命官司!不想失去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这就是倒霉!你们知道吗?是怪我们太善良了?为什么老天要惩罚热心肠的好人?要是当初不给司雅开门……根本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我不甘心,我不想为了一具尸体、一个不相关的人耽误我的人生!”
蓝玉深吸气,道:“所以,就当是她倒霉吧。”
乔思涂说:“可我还是觉得……这样不好……小楠,刀是你拿的,不然你去——”
曲楠尖声道:“——我不要!我没有杀她!谁叫她要站在那里……”
……
一番争吵后,五人的意见终于达成一致,抛尸。
没人甘心为一场不可预见的意外负责,他们的初衷是收留司雅、帮助她,是善意,然而世事难料;青少年世界的维度不过是家庭至校园,一名陌生人的死,足以摧毁他们的生活。
不敢担当的怯懦和恐惧粉碎了脆弱的良知,既下了决心,几人便行动起来,上楼找装尸体的行李箱和清扫工具。
蓝玉跪到被白布覆盖的少女尸体旁,泣不成声道:“对不起,雅雅,我们害怕……我们是自私又不堪的人,你敲错门了啊……”
后续是经过剪辑的他们搬运尸体和打扫房子的过程。
末尾部分,第二天清晨,处理完尸体并分工善后的五人耗空体力,颓废疲倦地围坐在餐桌边。
蓝玉强撑着精神,说:“我们不能就这么掉以轻心,假装这件事没发生过;假如在我们活着的某一天,那具尸体被人发掘了,并追查到我们几个身上,你们想过要怎么说吗?”
丁厌:“不至于吧……我和小飞划船到湖中央,那里水位很深。”
蓝玉:“至于的,游客落水、土地开发、水源污染……拴着石头的绳子被湖底生物啃断,等等……你所意想不到的微小事件,皆有概率导致尸体上浮,东窗事发。我们要未雨绸缪,提前想好说词和对策。”
贺凌飞:“可不可以睡醒再说啊,我困死了……”
蓝玉狠拍桌面,疾言厉色道:“不行!你知道一觉睡醒会发生什么吗?她的家人找过来怎么办?有人暗中跟踪我们,已经去报警了怎么办?不要浪费一分一秒,觉什么时候都可以睡,但对策必须现在想!”
丁厌:“你是不是过于焦虑了……”
“我怕的是你们一觉睡醒会自责后悔,跑去自首。”蓝玉抠着手指,神叨叨地说,“做了的事情,就不要再反悔了,记住这一刻的感受吧大家。倘若有一天被警察审问起这一天的情形,你们会更记忆犹新。”
“首先,要承认司雅确是死在这间房子里,案发时间和凶器上不要说谎,容易露出破绽,对于她的死因和死状要统一口径;地点换一换,她是死在她房间的浴室里,不是我们面前……”蓝玉的嘴唇翻动,语速极快,“警察必会问到我们与死者的关系,这点无需撒谎,我们和司雅不熟,说对她的直观印象就好……”
“算了,餐厅不方便,我们上楼去司雅的房间,我告诉你们还原现场时要怎么说。”
一群人在蓝玉的带领下,踏着沉重的脚步上了二楼。
……
他们商议的对策和结果,摄像头没拍到,但郁臻这一路听过了。他所收集到的信息和证词,全是由蓝玉和其他人事先演练过无数遍的台词,真假参半,极具迷惑性。
其实大多是真话,唯独掩盖了司雅死亡的真相。
他们向郁臻倾诉的过程中,毫无因心虚内疚而展露的破绽,不是源于说谎技巧高超,而是他们每一个人,都发自内心地认为受害者的死与自己无关。
郁臻对蓝玉的看法改观了,她在紧要关头展现的冷血一面,与她小鸟依人的娇弱外表、此前情感丰富的演绎全然不相符。
视频放映结束,机器人眼睛的色彩转换为亮红,它头顶的投影仪降下,金属头盖闭合。废旧的机械摇摆着身躯,继续游荡,游乐场的灯光音效恢复,吵闹依旧。
而观众的这一边,称得上是死寂。
豆豆深受震撼,她的腿发软,扶着曲楠的手早已放开;她身边的曲楠凝视着投影消失的白墙,面无血色。
郁臻盯着蓝玉,花花绿绿的彩灯映照她苍白的脸颊,说:“你骗我。”
他软硬兼施,说了无数遍“不要骗我”,可是这群人还是撒了谎,并且一而三再而三的撒谎。
“那是场意外而已……”蓝玉在一段段无可辩驳的证据呈现面前泪流满脸,她抽噎道,“我没有碰过那把刀,我是无辜的。没人承认是自己拿刀捅进了她的肚子……那是纯粹的意外啊!”
曲楠孱弱的声音插进来,“是我,都怪我,我最先拿的刀……最后握着刀的人,也是我。”
“我们没错,我们都没错。”坐在地上的贺凌飞说,他弓背埋着头,“是司雅自己非要往刀口上撞的,她没来过我们的房子就好了。”
豆豆后退了几步,说:“你们……太可怕了。”
“正是因为没错,才不需要害怕和掩盖真相。”郁臻道,“我不明白你们怎么想的,把一件本可以解释清楚的事,搞得这么复杂。”
在郁臻看来,这件事情非常简单,既然没有做错,就应该站出来自证清白;即便做错了,承担责任也并不可怕,毕竟他们那时都还年轻,拥有赎罪和重来的机会。
“你别说风凉话。”蓝玉哭肿了眼睛,止住眼泪,“那就是当时的我们会做的选择。假如是现在的我,或许有勇气去报案吧……但十七岁的我,真的不敢,这些年我后悔过,可我还是软弱又自私……”
“我就是那么懦弱和不堪的人!”蓝玉扯着嗓子嘶声道,“反正报应来了,我们都不出去,谁也别想逃,就留在这儿为当年的错误付出代价!随便他要杀要剐!”
“别叫唤了。”郁臻打断她,“即便是死者的血亲,也不能代替法官审判你们;过失杀人和抛尸没你想的严重,罪不至死,干嘛把命丢在这种地方,我们得出去。”
即使蓝玉他们愿为曾经的过错赎罪,接受这一切;但他和豆豆,还有另外的三人是清白无辜的,他坚决不要交代在这儿。
贺凌飞和他想的一样,气愤道:“我不知道那女的跟她哥有什么变态关系,我他妈才不想死,大不了出去自首。”
“我们先找出口好不好……”豆豆抱紧双肩,“这里冷。”
四人动身寻找游乐场的出口,而郁臻心中还有疑问尚未厘清。
幕后策划者掌握了一部分铁证,却并未选择报警。
郁臻回忆着司雅在视频前段的表现和话语,她和她哥哥似乎有利益牵扯,她靠近那五个人的原因另有内情。
司雅的哥哥身为受害者家属,不第一时间报案向警方提交证据,会是出于什么理由?他们一家人身份特殊,是隐姓埋名的逃犯?还是本身涉嫌违法犯罪勾当,不敢接触执法机构。
费尽心机设计了这间鬼屋请君入瓮,是单纯不愿意善了?或另有所谋?
司雅对蓝玉讲述的自己的身世,有几分真,几分假?她是不是真的有一个恶魔般的哥哥。
郁臻专注地想着,然而杜彧的脸不时跳出来搅扰他的思路。
——啊啊啊啊这个死乪魵人,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给我添堵的水平倒是一流!
“我在啊。”清润的年轻男声回荡在他的脑内,懒洋洋的,“就是不想陪你玩了。”
郁臻惊恐地捧住自己的头,“我幻听了……”
“你没有。”那个声音说。
郁臻呆愣在原地。
贺凌飞不满道:“你认真点行不行?”
郁臻:“有人在我脑子里说话!”
贺凌飞探来一只手,拍拍他的脑门儿,“在哪儿撞坏了?”
郁臻挡开那条手臂,驱赶道:“去去去!”
“不是幻听,更不是你的幻觉,我只是不想跟你见面了。”杜彧的声音近得仿佛就在耳边。
——???
杜彧:“啊对了,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能告诉你。不如……你当我是你的人工智能好了,任务是陪你聊天。”
——我不需要!你去哪里了!
郁臻惊人地发现他无需出声便可以和那声音沟通,这是传说中的脑波交流?
杜彧:“我在你身边,不过你看不见我,嗯……解释起来很麻烦,你别管了,总之我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才想出声提醒你……”
——提醒我什么?
杜彧:“你和你的潜意识好像都不够警惕,你们没发现吗?”
——别卖关子!
杜彧:“你回头,看入口的铁门。”
郁臻听话地回过头,去看那道生锈的大门,他的心跳陡然加速——
门边是白墙,空无一物。
那里不久前还立着一尊纯白雕像!
杜彧:“那是个人啊,傻子,你还摸了他,都没发现……”
——他在哪儿啊啊啊!!!
杜彧:“你上面。”
第113章 看见恶魔(二十二) 扔雪球比赛冠军
郁臻站在旋转木马的下方, 他猛一仰头,一个披着长袍、周身皮肤为石膏色的人影站在顶篷。那人的眼眸漆黑,如同嵌在雪白脸盘上的两颗豆子, 一动不动地注视他。
对方的双手与衣袍颜色混为一体, 握着一杆猎/枪, 圆洞状的枪口对准了离他不远的的贺凌飞, 不想还未动手, 便暴露在他的眼底, 于是那枪管调转角度——
杜彧:“看什么,快躲起来!”
郁臻条件反射地冲向前方转动的木马, 躲进了白衣人的射击死角, 电光石火间一声枪响炸开!子弹射中他才将站立处的地面,留下火/药气味与凹痕。
贺凌飞错愕地回头, 豆豆惊叫。
郁臻趴在一匹木马的背上,在令人目眩的旋转和音乐里高声提醒剩余的四人:“他有枪!快找地方躲起来!”
“汪汪汪——汪!”
小灰狗蹿出来, 朝着彩色蓬盖顶部的人吠叫不止!
郁臻眼中的景物因高速旋转而变得模糊, 小狗灰突突的身影划过,他叫道:“笨狗!你跑啊!”
——狗才不笨呢, 狗一早就乱叫和叼雕像的衣摆提醒他:那是坏人。
笨的是他, 上手摸了都没看出来!
“呜汪汪汪汪!”不怕死的小狗继续叫着。
紧接着第二声枪响在郁臻头顶响起!
狗叫声戛然而止。
郁臻眼睛发红,他的狗狗没了。
杜彧:“先别管狗,我看见电梯了,距离你十五米,就在那个自动贩卖机的后面。”
——你是怎么看见的!?
杜彧:“你们找出口的时候, 我也在找啊;这地方本来就是一间游戏密室, 不可能没出口。”
——那你干嘛不帮我打开。
杜彧:“我和你不在一个空间了, 所以你看不见我, 我碰不到你。别问我怎么回事,我解释不了;我看得见的东西比你多,你听我的,我让你跳,你就跳,我说往哪儿躲,你就往哪儿躲。”
——你靠谱吗?
杜彧:“我有经验。”
——我一个人跑?他们怎么办?
杜彧:“管好你自己。”
——你究竟为什么丢下我消失!?
杜彧:“被你气到了。”
——哦,我就说两句实话也值得你生气?
杜彧:“……要不我还是走吧,不管你了。”
——不嘛不嘛!
杜彧:“那你说几句好听的。”
——你人最好啦,我最喜欢你。
杜彧:“真诚点。”
——你要是在我面前,我就亲你了。
杜彧没出声,郁臻想象得到对方额角青筋抽搐的表情。
这一刻,旋转木马的配乐欢快得刺耳,头顶枪击不断,子弹射穿游乐设施的噪音和旁人慌乱闪躲的脚步声交织成危险乐章;郁臻坐在一匹上下起伏的小白马背上,光影灯彩掠过他的脸侧。
他听那个来自世界之外的声音道:“记住你说的。”
杜彧回归正题,说:“现在,我数到三,你往外面跳,然后左转。”
——好。
“一、二……三!”
郁臻的手一撑马脖子,往外一跃,向左转躲到一头卡通巨熊的背后;子弹挨着大熊胖胖的手臂擦过,火花四溅。
他一扭头,旁边居然还躲了个人;蓝玉紧紧倚靠着熊背,她哭肿的眼睛在背光的阴暗里湿漉漉地望着他,更多是惊骇。
“你在这儿啊,我找到出口了。”郁臻哑声和她说,并指了指零食自动贩卖机的位置,“在那里,我要过去,等会儿你跟着我?”
蓝玉惶然地点点头。
他们与电梯的距离看似不远,然而一旦离开卡通熊像这件有利的隐蔽物,便会成为枪手眼中的活靶子。猎/枪的瞄准精度虽有限,可谁也不敢去赌,尤其是郁臻;他不是怕死,是怕中枪死不了,还得拖着重伤的身体逃命,或者被坏人捉去,面临更凄惨的下场。
在他的世界里,被活捉永远是最惨的。
卡通熊到自动贩卖机的直线距离目测为12米,跑过去只要几秒,但达到后打开电梯、等待开门,还需要一段停顿时间;贩卖机周围无任何藏身之处和躲避物,在这段时间内如何躲开枪击是个大问题。
郁臻想的是,找个法子,把占据高位优势的白衣人弄下来,如果使其受伤或枪脱手,就好办多了。
杜彧道:“不,最轻松的办法是,把你旁边的人推出去引开火力,你趁机跑过去。”
——我做不出来啊!
杜彧:“我猜也是。”
——你想点实用又不损阴德的办法好不好。
杜彧:“你不是很会扔东西砸人吗?直接把那人砸下来。”
——手电筒!
杜彧:“对。”
郁臻这一路获得了两只手电筒,一个腕带式,一个手握式。
他贴着熊背转过身,倾斜上身稍稍探头,观测旋转木马篷顶的枪手位置;那人一身洁白伫立于高处,身姿端正,长袍飘逸,像座持枪的自由女神像。
郁臻看对方扣动扳机便知情况不妙,他绷紧神经缩回脑袋!那一瞬间,枪声震耳!卡通熊的头部被子弹揭开一层皮,粉灰飘落,浓重呛鼻的火/药味弥漫……
眼看他差点丧命,旁边蓝玉吓得一瑟缩,但她不敢叫,只捂着嘴,眼里泪光闪烁。
“你还想活,是吧?”郁臻的心跳剧烈,他主动跟蓝玉说话,缓解彼此的紧张,“他不会下来的,他在磨我们的耐性。”
“他一定准备了充足的弹药,因为他知道我们不可能躲一辈子,假如我们沉不住气,先动了……他猎杀我们轻而易举;可能当场死亡都是幸运的,要是苟延残喘被抓住,那才是最糟糕的。”
蓝玉捂着嘴的手不停地发抖。
“我说这些话,不是吓你,是希望一会儿我说跑的时候,你不要犹豫,跟紧我。留在这里绝对是死或者生不如死,跑才能活命。”郁臻说,“你明白吗?”
蓝玉连连点头。
郁臻:“我打算丢东西去打他,最好是能把他打下来;你可以帮我个忙吗?两个人合作成功率更高。”
蓝玉:“……什么忙?”
郁臻:“你看见了,拿枪的那个人他视力很好,我一伸头探脑他就朝我开枪,躲在这里的话,我看不准他的位置,无法动手;所以你替我引开他的视线,你一伸手,他肯定会对你的手开枪,你要及时收回来,不要被打中,能做到吗?”
蓝玉:“我……试一试。”
郁臻拿着手握式的电筒,说:“那我倒数到一:三……二、一!”
蓝玉举起自己的右手,战战兢兢地伸到外面——
精确间隔15秒后,郁臻往后退一步,变宽的视野里出现了正在瞄准的白衣人,那枪口对准了蓝玉的手。
郁臻持物的单手抬起,他调整角度和力道,然后奋力抡出手电筒!一团黑色物体在空中划过抛物线,朝旋转木马的顶部掷去!
与此同时枪口/爆出火光,子弹飞来!
千钧一发之际蓝玉收回了手,她收手的速度只比枪弹快了那么半秒,再晚半秒弹头便会射穿她的手掌。
蓝玉呼吸急促,将冰凉的手捧在胸前,心有余悸;而郁臻紧盯着手电筒在空中的运动轨迹——
高处的白衣人不过是歪着上身往旁边让了让,便让他的努力和希望一同落空;手电筒擦着对方的衣襟落到了旋转木马的顶篷上,发出闷响,骨碌碌地滚到边沿。
郁臻连忙躲回卡通熊背后,与大熊背靠背,喘着气说道:“这个Npc有点水平。”
蓝玉:“没打中?”
郁臻:“嗯,再来一次。”
他又拿出腕带式的照明电筒。这个要是还打不中,情况就悬了。
蓝玉护着自己的手,“我、我不敢了……”
郁臻脱下外套,揉成一团递给她,“你举我衣服,这样就打不到你的手了。”
第二次,蓝玉举着衣服吸引枪手的注意力,郁臻掷出另一只电筒。
不料枪响后,子弹打穿了郁臻的外套,焦糊味的衣料冒出淡淡白烟,第二只手电筒依然没能砸中!
蓝玉收回他不能再穿的衣服,说:“第三次他肯定不会再上当了……”
郁臻额前布着冷汗,“没有第三次了,我身上只剩一大串钥匙,不能弄丢。”
蓝玉:“那怎么办……”
郁臻:“看我的。”
这头熊的造型十分卡通,它身材圆滚滚,胖胖的头上顶着两只小耳朵;说小,也有成年人的两只手掌大,由陶土烧制,因为厚度薄,可被重物击碎。
郁臻举高自己的左手掌,在熊耳边晃来晃去,又像躲猫猫似的,飞快藏到熊耳后方;没有等到预想中的枪响,他来回晃动手,还朝白衣人比了个中指。
有水平的Npc果然受不了这种挑衅,他一放下手,便射来一枚子弹击穿了熊耳!碎裂的陶土块纷纷滚落。
郁臻接了一大把堪比石头的碎土块,恨恨地说:“我就不信打不中他!”
小时候孤儿院冬天举行的扔雪球比赛,他年年都是冠军。
这次郁臻堵上自己冠军的尊严,不再跟对方玩声东击西的把戏;他心一横站到卡通熊的身侧,将手中的土块接连不断地向旋转木马的篷顶砸去!
去死去死去死吧你!
作者有话要说:
本次操作没有实践价值,小朋友们不要模仿。
第114章 看见恶魔(二十三) 转生
皇天不负苦心人, 他掷出的碎陶土块中总算有一块砸中了白衣人的头,而且正中眉心,把对方打得歪头后仰, 险些站不稳。
趁着枪手揉搓额头甩去晕厥感和痛楚、不能举枪的时机, 郁臻喊了句“跑!”, 便迈开腿飞速蹿到了自动贩卖机的面前——
气泡饮料、啤酒、面包、果冻、橡皮软糖……五彩缤纷的包装袋令他眼花缭乱。
别管吃的!电梯在后面啊!啊啊……怎么打开?
杜彧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起:“在选择商品编号的界面输入密码:3017.”
郁臻伸出指头争分夺秒地在触屏窗口输入四位数字, 随后屏幕上跳出一个黄色笑脸, 附字:恭喜通关。
——你怎么会知道密码?
杜彧:“你努力的时候, 我也没闲着啊,这里是一间游戏室, 万变不离其宗。”
——算你靠谱!
自动贩卖机实际是一扇可移动的门, 输入正确密码后便应声开启,一部老式电梯出现在墙中。
杜彧:“小心背后。”
郁臻机敏回身, 将手里最后两块碎陶土朝开枪的方向掷出!无需准头,他只要枪手反射性的闪躲动作。
抓住对方侧身躲避无法开枪的分秒间隙, 郁臻摁住电梯的开门按钮闪进门内!
他站到角落里, 对藏在卡通熊背后的蓝玉招手,“快进来!”
郁臻的一系列行动迅速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看见他跟自己挥手, 蓝玉仍有一刹那的恍惚;她连他做了什么都没看清,哪里记得听口令跟他跑。
希望近在眼前,蓝玉一咬牙,冲出了卡通熊的掩护,向唯一的出路奔去!
电梯的内部有三个楼层按钮1、2、3层, 但没有控制门的开关键, 郁臻看蓝玉奔来, 而电梯门即将关闭——他踏前一步一只手挡住门, 感应到阻碍物的门才自动敞开。
他的身影因此离开死角,暴露于枪手的视野和射击范围;白衣人不打算轻易放过他,托起枪管瞄准他的手臂——
郁臻对着门外大喊道:“你们记住,电梯密码是3017!”
他没法冒着子弹去救其余的人,但愿他们能自己走到这里。
杜彧:“收手!”
郁臻惊醒般地收回了手。
然后一双细嫩莹白的手代替他扒住了电梯门,蓝玉赶到了,她的胸膛随呼吸挺起,勉强地对他笑笑,“谢谢……”
一声枪响!
郁臻站在内部,游乐园的一切声响仿佛被隔绝在外,他好似听见了枪声,好似没有。
他能清楚看见的是,蓝玉胸前的衣服被一片血色濡湿,刺目的猩红晕染扩散开来。
她脸上的笑容凝固,双眼圆睁,被汗水浸透的鬓发粘在脸颊旁,肤色红润鲜活,她倒了下去……
郁臻下意识地抻手去扶,他搂住尚且温热的身体,将人拖进电梯角落,并用手探查蓝玉颈侧的脉搏。
她死了。
门关闭,郁臻按下楼层键,只有三楼能亮,他和蓝玉的尸体一起乘电梯下降。
郁臻背靠着墙壁发呆,衣服腹部的位置沾到了的鲜血,色泽艳得宛如打翻了红墨水。
杜彧:“算了,生死有命。”
郁臻挠挠头,他没什么想法,更没话可说,单单是觉得很突然。
杜彧:“别担心,我会帮你的。”
——我能逃出吗?
杜彧:“只要你想。”
——好像做噩梦啊。
杜彧:“就是一场噩梦。”
三楼到达,“叮”声后,电梯门打开。
外面是一条走廊,和他之前走过的走廊不同,这里亮着灯,无任何装饰;他没有条件妥善处理蓝玉的尸体,只能把她抱出来,放到墙边。
电梯的地面淌着一滩血,门再次关上了。
郁臻形单影只,在走廊轻悄前行。他不知道有没有人在监视他,倘若现在再来一个枪手,他也会加入“生死有命”的行列。
不过他终究是相安无事地走过了20米。
这条路的尽头是另一条横向走廊,排列着六个房间,无楼梯或明显的出口,郁臻一时间不知往哪儿去,他心情麻木,不做选择题了。
杜彧:“去中间的,里面有东西。”
——你透视眼吗?门关着你都知道里面有东西。
杜彧:“我听到了。”
——那你听得见安全出口在哪儿不?
杜彧:“应该在哪一扇门后。”
——废话。
郁臻将信将疑地推开了中间房间的门,里面灯光暗暧,布局拥挤狭促,因东西堆积过满,带给人铺天盖地的压抑感。不是游戏场所了,更像一间储藏室。
爬行动物和啮齿动物的腥臭味混合着旧报纸发霉的潮味扑面而来,郁臻掩鼻走进去,不敢关门。
房间面积不小,四面贴墙立着尺寸相同的合金置物架,架子上层层叠叠的摆着大型玻璃缸,他凑近一瞧,底部黑压压的全是蛇。
一口缸养十多条,各花色的无毒蛇们蜷缩或拉长身体,在缸底缓慢地扬头扭动着,凉滑的鳞片紧贴玻璃,蛇身交缠时背鳞泛出冷艳的光。
郁臻不怕蛇,仍然不由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置物架的最底层是铁笼子,整个房间的噪音都源于它们,成群结队、叽叽喳喳的小白鼠。显然是养来喂蛇的。
这些爬缸和鼠笼打扫的频率不低,但安置得过于密集,那股气味熏得郁臻想流泪。
杜彧:“这个养殖规模不小,应该不是个人兴趣或观赏物。”
——养来吃蛇肉?
杜彧:“如果不是开餐馆,照这个量和吃法,那一家人早就被寄生虫感染身亡了。”
——哪一家人?
杜彧:“那边的桌子上放了照片。”
原来正对房门的那排架子后留出了几平米的小空间,郁臻绕到那后面,脚步一顿。
墙上贴了无以计数的旧纸张,其文字内容包括但不限于新闻、社会评论、案件分析、照片,以及复印的书页和打印的影像资料……宛如墙纸一样严实地遮盖了整面墙。
墙边的一张桌子堆积了如山高的书本,笔墨杂乱摆放,一幅相框搁在桌角,谁轻轻一碰,它便会坠地摔碎。
郁臻先拿起了相片,那是一张完整有脸的全家福,11个人,站最前面的女孩是更小一些的司雅,她编了两条麻花辫,脸颊圆润饱满,笑容甜得宛如水蜜桃。
这张照片的拍摄时期比杜彧拿到的那张更早,每位家庭成员都笑得开心、满足;这是与亲人关系和睦,生活富足的人脸上才会露出的表情。
这一家人看起来着实不具备变态反社会的素养……
全家福上,看面相年龄和司雅是同辈的男性有四个,两名青年,一名少年,一个小男孩。但据蓝玉的回忆,司雅只说过自己有两个亲哥哥,一个亲弟弟;分别是:正常人大哥、让她害怕的恶魔、正常人弟弟。
那多出来的一个同辈估计是她的表哥或堂哥?不,是小叔叔也说不定。
首先弟弟最好认,是贴在司雅身边的小男孩;但三位兄长挺让人犯难,两名青年的相貌平平,不容易分辨血缘,仅那名年纪稍小的少年和司雅的长相有几分相似。
长得像的肯定是亲生的,而这名少年的年纪不可能是长子……
谁是大哥不重要!因为次子才是司雅所说的“恶魔”!
郁臻快把照片盯穿了,难以置信,这恶魔长得太纯良了吧,看不出哪里有先天性残疾啊……
杜彧:“不要以貌取人。”
郁臻:我最奇怪的倒不是这个。之前你拿来的合影没有眼睛,我不敢百分百确定,现在看到完整的照片,我确定了,我们一路碰到的青蛙头、猎人,他们都不这张照片上。
杜彧:“嗯,想杀我兔子头我摘了他面具,他也不在照片上。”
郁臻:所以他们根本不是司雅的家人。
杜彧:“那就是雇佣来的人。”
郁臻:雇佣保安可以理解,但是上哪儿去雇佣一批不怕死还敢杀人的Npc?他们是一个有分工和谋划的组织。我一开始猜想他们是司雅的亲人、想为她复仇,因为唯有血缘关系和宗教才能维系这种盲目疯狂的集体行为。可他们竟然不是血亲,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利益和动机在支配他们的行动?
杜彧:“可能他们乐在其中,世界上有不少恶趣味的人,有时候并非为了利益,也许单纯是觉得好玩。”
郁臻:等一下。
他转移目光,紧盯墙面剪贴的新闻标题。
“这些东西又是什么……”
郁臻一目十行地阅读完墙面粘贴的密密麻麻小字,那是一篇25年前的社会新闻报道,讲述一个名为“蛇面”的连环杀手,在他患病的一年间犯下的滔天罪行。
简单转述:
蛇面的性别为男性,职业是外科医生,在当地医院极有名望,他终生未婚,收养了多名先天残疾或患有自闭症的孤儿,是小镇上远近闻名的良医。
但就是这样一位品德高尚的人,却在中年时期患上了不治之症,他崇信的现代医学不能拯救他,他前半生所行的善举也并未给他带来福报;于是他开始收集大量的古代巫蛊术资料和各国民俗文化所记载的长生之法。
后来他从中古书商手里得到了一本巫术宝典,书典中提到了一种“转生术”;这种邪术的发明者是“傣蒙神”的信徒,他们认为蛇是邪神傣蒙的使者,拥有让凡人延长寿命的神秘力量。
信徒们饲养大量的蛇类,并向邪神献祭堕落的生命,以换取“转生”。
所谓转生术,类似于传说里的“夺舍”,信徒侍奉蛇灵使者,以求灵魂永存,当献祭仪式完成后,信徒的灵魂将脱离现有肉身,转投到新生儿或其他人的体内,使其占据他人的身份重生。
蛇面为了转生,在确诊癌症的一年内,连续杀害了27个人,死者皆为1530岁的青少年和年轻人。
第一个报案人是他的邻居。邻居称近半个月经常闻到从隔壁院子飘来的腐烂恶臭,且住在那里的医生已有两个月未曾露面,平时在小院玩耍的孩子们也都不见了;一天清晨,邻居试探性地去敲门,无人应答,整栋房子的门窗竟被全部锁死,于是邻居立刻报了警。
警方到来后破门而入,才知这栋房子已经空了,医生收养的孤儿们被关在阁楼,他们和无数的蛇日夜生活在一起,已被断水断食一周有余;因为没有食物,孩子们只好生吃蛇肉,饮血过活,处于奄奄一息的半昏迷状态。
阁楼内充斥排泄物、血浆和腐肉的气味,连负责解救孩童的警察们也忍不住呕吐。
房子的地下室里,总计发现了27具不同腐烂程度的尸体,验尸排查身份后发现,死者皆为3年来周边地区的失踪人口。
凶手本把受害者尸体冰冻在冷冻库内,后来冷冻库装不下了,就随意丢弃在地下室中,任其腐烂生蛆;尸水腐蚀地板渗透到土层里,入夏后天气升温,散发出味道恶臭难忍,终于引来了不堪其扰的邻居。
这桩惊天大案在当地掀起了腥风血雨,对小镇居民们来说,凶手的真实身份实在令人发指,那是他们尊敬过、同情过的医生,是位了不起的善人,居然在背地里犯下了如此丧心病狂的恶行,不可原谅。
一位镇民找到了自己与医生年轻时的合照,说道:我早觉得他面相不善,眼睛又细又长,像蛇一样,果然心如蛇蝎。
于是他们不再直呼医生的名字,而是称其为“蛇面杀手”。
大案侦破,凶手却消失了。
邻居报案时,医生早已潜逃不知去向。
此后的半年,当地人心惶惶,许多人家连夜搬离小镇。
五年过后,一千公里外的蒙星湖地区接到一起报案,划船钓鱼的游客在淡水湖钓起一条6斤重的草鱼,回家破开鱼腹准备烹饪时,在鱼肚子里找到了一根人的手指。
打捞队花费一周时间,从湖里打捞起一具蜡化的男尸,经过法医尸检化验,死者为溺水窒息身亡,年龄50岁上下,生前罹患骨癌。
通过DNA对比,警方查找到死者的真实身份,竟然就是五年前消失的“蛇面杀手”,那个恶名昭著,连续杀害27人的蛇蝎医生。
据验尸报告和研究本案的部分犯罪心理学家分析推测,凶手应是死于自杀;身体日渐衰败,被病痛缠身的“蛇面医生”,终于意识到邪术不能拯救他,选择跳湖结束自己的生命。
……
读到此处,郁臻寒毛倒竖。
他们这是遇到了模仿犯吗?还是说……
杜彧:“我觉得他成功了。”
郁臻感到一股幽凉的冷风灌进后背,「他成功了」是什么意思?
杜彧:“就是他真的通过这种方式转生到了别人身上,我们遇到的不是模仿犯,是他本人,他又想换一具身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郁的灵感来源于他接触过的真实案件。
第115章 看见恶魔(二十四) 恭喜
又想换一具身体。
这听着是天方夜谭。
杜彧:“你想, 我能直接通过你的大脑和你对话,那你面前会发生超自然事件也不奇怪了。”
郁臻:有点道理。
杜彧:“再看看桌上有什么。”
郁臻翻了翻,是一堆旧笔记本、宗教神秘学和巫术相关的资料书, 很久没被人动过了, 泛黄的纸页里溜出两只小跳蛛。
他抽出一本手札时, 夹在书缝间的物品意外掉了出来, 他手快地捞住, 没让它落地—囊鎽—
一个吊坠大小的复活节彩蛋, 用银链子串着,可以当作项链戴;剥开金属蛋壳, 露出内部玄机, 这其实是一部微型录像机,兼备投影功能, 是过去几年校园里流行的数码玩具,价位从低到高分为不同档次。这只彩蛋是最容易买到的大众款, 做工和清晰度一般, 只能拿来玩玩。
杜彧:“打开看看。”
郁臻:你怎么那么偷爱看别人的隐私啊?
杜彧:“Ok,那你别看了, 放下它离开吧。”
郁臻:我……我不!
杜彧:“呵呵。”
郁臻暗道:呵什么呵, 我和你能一样吗?我是迫不得己,你是偷窥狂……
杜彧:“是啦,我是超级坏的偷窥狂,我命令你看的,你赶紧打开。”
郁臻垮了脸, 心想和杜彧吵架实在没意思, 对方是个不要脸的人。
杜彧:“嗯, 对。”
郁臻:不要偷听我的心声!
这款彩蛋的设计简洁, 除摄像头外,就五个按钮:开关、录制、播放、前进、后退。
郁臻从笔记本上撕下了一页白纸,取图钉钉在花花绿绿的墙面,将微型录像机里储存的视频投映到白纸中央。
视频背景是一间卧室,一袭红裙处于画面正中,一条粉白手臂横过来调整彩蛋的位置,摇晃的镜头里出现一张漂亮的脸蛋。
司雅坐在床边,对着录像机,明眸闪烁,她嫣红的嘴唇张合,音量很轻地说:“乔乔,你之后会看到这个视频,我要先向你道歉;我不是故意偷用你的东西的……但有些事,我必须告诉你们。”
是她!郁臻立刻集中了精神。
画中人道:“我叫司雅,我有一个哥哥叫司弈,我是为了躲他逃出家的。司弈比我大三岁,是我父母的第二个儿子,他……是个怪胎,在他四岁那年,我的家人们发现了他的异样,但没有选择抛弃他。”
“他们不知道,他们把一个恶魔养大了。”
“司弈从小就聪明得不正常,他学所有的东西,都能无师自通,他不需要父母和亲人,不需要老师和朋友,他只需要仆人;我们全家人,都是他的仆人。从他知道自己身体异常的那天起,他就开始谋划着什么……他总是去树林里捕蛇,然后把那些蛇养在自己的房间里,我从小就怕他。”
“我6岁的时候,他教我和弟弟玩游戏。他带我们去那些偏僻荒凉、但偶尔有人经过的地方,让我们撒谎告诉那些路人,我们迷路了,拜托路人送我们回家。我和弟弟遇到的路人有的像你们一般心地善良,会牵着我们的手送我们回家;也有的人很坏,给我们糖果和零食,让我和弟弟跟他们走。
“如果遇到前者,司弈会带妈妈出来感谢好心人,领走我们;但那些坏人,无一例外都被他用药水毒晕,再让爸爸开车来把人载回去,关进了农场的仓库。”
“有一次我因为好奇,偷钥匙打开了仓库的门,结果里面居然是空的,人都不见了……我不知道司弈把关进去的人都弄到了什么地方,但我本能地开始害怕;然后他找到了我,对我说不要怕,他做的都是好事,那些人可全是坏人啊,是想诱拐诓骗我和弟弟的人贩子或恋/童/癖。他这么做,只是在惩罚坏人罢了。”
“身为小孩子的我信了,还把他当成我的哥哥,虽然他的身体不正常,但他是毒晕坏人保护我的哥哥啊……还有,他确实太聪明了,我弟弟非常崇拜他,他的学习能力和所掌握的知识,根本不是儿童智力能达到的水平,家里人一致认为他是神童、是天才。”
“其实我去过学校念书,但学校老师的学识完全不如他,他给我买了好多的书,还教会我认字读写。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家里的事都由他作主了……爸爸妈妈对他言听计从,弟弟把他奉为偶像和神明,他操纵了我们全家人。”
“幸亏他给我买了那么多书,我读得特别认真,我13岁那年,终于明白了他在控制我们,利用我们做他的帮凶,帮他杀人,完成某件他一个人做不到的事。我不知道他的真实目的究竟是什么,但绝不是他所说的惩罚坏人。”
“我尝试过逃跑,结果每次都会被家里人找回去,然后他们打我,我身上的伤其实是这么来的……对不起蓝蓝,我不是故意骗你。我跑出去找过陌生人,请求他们帮我报警;但警察到了我家,却找不到证据,没有凶器、没有尸体……我的父母不停地向警察道歉,说我患有精神分裂,经常胡言乱语、撒谎骗人,他们会尽快送我去看医生……”
“警察走了,我就挨打,他们说如果我再跑,就真的把我关进疯人院,跟一群精神病人共度余生。我没办法靠自己逃出这个地方,我需要求助陌生人,我试过无数种办法,可是他们要么报警,要么不相信我,没有一个人愿意帮我离开;还有的人想骗我跟他们回家,我跑掉了……”
“乔乔,你们五个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人,我很感激你们;但我想这一次我依然逃脱不了。那只死鸟是司弈扔的,他找过来了……我不想连累你们,他真的是很坏很坏的人。”
司雅垂下眼睫毛,苦笑道:“我呢,从小就十分擅长骗人,非常抱歉我欺骗了你们,我以性命保证,我前面说的全是真话。乔乔,谢谢你送我裙子;这个微型录像机,我会趁你不注意时放回你的包里。希望你们了解我身上发生的事后,永远不要再来这里。”
“谢谢你们。”
播放到这里,视频里的司雅不再说话,她默然地低着头,静止了两分钟,又道:“如果可以的话……”
“——雅雅!”蓝玉的嗓音突然闯进安静的画面。
镜头急剧晃动颠倒,是司雅慌忙地将彩蛋藏进了胸前。
她装作整理衣领似的,想关掉录制按钮,却因紧张而总是按错,摄像头抵着她的皮肤,一片雾蒙蒙半透的红。
“快走,外面小楠拿了刀,和小飞打起来了!”只听蓝玉焦急道。
司雅:“哦、这样吗……好的马上,我弄下衣服,跟你去。”
录制中断,视频结束。
……
郁臻关掉投影按钮,捏着彩蛋,道:“按时间线……司雅这段视频正好录制于曲楠和贺凌飞吵架前。”
杜彧:“那两人倒没事,她死了,留言变遗言。”
郁臻:“你有没有同情心啊?”
杜彧:“比较稀缺。”
微型录像机应该最后也没有物归原主。司雅死后,乔思涂和其他人将房子彻底打扫一遍,她们在打扫过程中没发现彩蛋,所以从始至终不解真相。
而这枚彩蛋出现在此,是因为它一直放在司雅的衣服里,和她的尸体一同沉入湖底;后来司雅的尸体被她家人捞起,彩蛋就到了她哥哥手里。
这样理逻辑才通顺。
若“转生”一说成立,那么司雅的哥哥司弈就是转生后的连环杀手“蛇面”。
乔思涂他们今年21岁,司雅和他们的年龄差至多不超过2岁,如果司雅还活着,年纪在该1923岁之间;司弈年长她3岁,现在2226岁。而蛇面杀手的尸体被打捞于20年前,尸体由于长期在潮湿缺氧的水底浸泡,形成了蜡化现象,所以实际死亡时间更早。
如此一来,时间也对上了。
司雅说她哥哥是一个恶魔,竟不算夸张;司弈自幼残疾的身体里住着的是一个残杀了27条人命的恶魔医生,一个50岁男人的灵魂。
郁臻决心揪出的幕后策划者,这场事件的主谋,居然是个已经死了20多年的连环杀手。
这一荒谬怪诞的结论却使整件事完美地串联了起来,一切不能解释的地方,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设计他们来到这个地方,一是要惩戒误杀了司雅而不敢承担责任的五个年轻人,二是要将他们堕落的生命献祭给邪神,换取下一次转生。
因为司弈的身体是残疾的,所以凶手想要换一具健康的新身体,他让无辜的人共同来到这里参与游戏,是想从这样的人里,挑出一个他满意的躯壳?
郁臻的手背冒出一层细疙瘩,他把彩蛋放回桌上,大叫道:“都怪你跑了!”
杜彧:“干嘛怪我……”
——你在的话我就安全了啊……你有钱,长得又高又帅,重生到你身上是最佳选择。
杜彧:“听这意思,你是想和老不死的连环杀人狂谈恋爱?”
郁臻:“啊啊啊不是,总之我好烦躁,事情跟我想的不一样。”
这时一串脚步声靠近了门外,郁臻惊觉房门没关!他跑出去,只见楼廊里一道黑影掠过,房门被推得关上,那人朝门缝里丢了什么进来。
房门喀嚓关上,郁臻临时刹一脚,掩住口鼻,被丢进来的物体释放出淡蓝色烟雾,化学药物刺鼻的气味侵占了呼吸。
——完了,我要晕了。
杜彧:“再坚持一下啊。”
郁臻努力坚持,但他的意志力无法阻止毒素入侵。
他身体一偏,撞到了爬缸和架子上,引起玻璃和金属的摇晃震动;他慢慢滑倒在地,意识迷糊但尚存,只是浑身无力,胃部和呼吸道泛起烧灼的疼痛感。
然后房门被人打开了,亮光里站着一个高瘦的人影。
看不清脸,但郁臻直觉那人很年轻。
“恭喜,你是第一个走进这间房间的人。”那人说。
第116章 看见恶魔(二十五) 不要放弃
郁臻被冻醒过来, 冷得一个激灵。
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蓝汪汪的水面,他周身泡着刺骨的清水, 只露出头在水面外;水波轻荡, 温柔地抚摸他的脖子, 皮肤因低温血色尽失, 白得发青。
“咳、咳……”郁臻昏迷期间被丢到水里, 呛了不少水进肺部, 一开醒来便是咳嗽,咳到鼻尖眼尾晕红, 眼眶酸涩。
他惶然地一扭头, 胃部和呼吸道的灼痛感也苏醒了,扯得五脏六腑一齐抽痛。
这是一方蓝色游泳池, 池底亮着幽幽的灯光,四面的岸上漆黑, 他双臂拨动池水上浮, 试图游到岸边,脚踝却被什么拉扯住——
郁臻低头, 透过涟漪水波纹, 他看到水中扭曲成像的自己的腿;鞋不见了,两足被池底的镣铐锁紧,只能堪堪漂浮,无法游走。
水牢?
他再仰头望去,昏暗的房顶垂下无数的绳索, 距离他两米的上方, 悬挂着长条形重物;池底的灯光与粼粼水波映照中, 他慢慢看清那些被吊起来的东西。
是人, 他头顶挂的,全是倒吊的人。
有的是尸体,还有的是奄奄一息的活人。
郁臻安静地观察着,通过辨认衣物,他看见了丁厌和乔思涂等人。
“乔乔!”他呼喊道,“你们醒醒啊!”
没人回答他。
空旷的室内回荡着他一个人的声音。
这一喊催动了郁臻逃跑的想法,他深呼吸闭气潜进水底,查看困住他的脚铐如何解开。
——上锁的,需要钥匙。连接镣铐的铁链末端被钉在池底的砖缝里,用水泥浇筑过,不能强行挣脱。
郁臻的眼睛刺痛,朦胧间他看到池底的砖有异色闪烁,仔细一看,是用喷漆绘制的奇怪的线条,蜿蜒曲折,划过每一块砖,组成一幅神秘图腾;而他恰好被铁链锁在图腾正中央的月形图案里。
这里是要举行什么邪恶仪式吗?他是祭品还是……?
“你被选中了,成为他的新躯壳。”
郁臻浮出水面,抹了把头发,甩掉水,脸庞晶莹湿润,沾满剔透的水珠。
——杜彧!?
“在呢。”
郁臻:你刚刚怎么不说话呀?
杜彧:“我在打量这个地方,很遗憾地告诉你,这里只有一扇门,还上锁了。”
郁臻:那我怎么办?
杜彧:“……有人来了。”
郁臻:啊,我要假装自己没醒吗?
杜彧:“晚了。”
有人推开门,脚步轻悄如猫般靠近。
郁臻注视着来人的方向,却没有见到预想的对象。
一个矮小的身影走出黑暗,来到荧光浮动的水池边,那是个小男孩,穿着深蓝色连帽卫衣,正蹲在岸边望着他,小小的一团。
男孩脸蛋窄小,眼睛亮,鼻子嘴唇端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端详水里的他。
郁臻:“你是谁?”
男孩不说话。
郁臻被看得发毛,往水里沉下去些,他说:“我跟你说,只要你放我出去,我保证——”
话未说完,又一人走进来。
对方个头和郁臻差不多高,样貌年轻且面熟,下半张脸和司雅极为肖似;男孩与后来的青年对望一眼,站起身跑掉了。
郁臻问青年道:“你是司弈?”
对方扬起眉毛,笑了;笑起来的模样和照片上的少年重合。
郁臻:“?”
“没所谓,我是谁不影响接下来的事。”司弈绕着水池走到了离他最近的地方。
这声音郁臻听过,所以他昏迷前见到的看不清脸的人,是司弈。
杜彧:“他到底哪里残疾了?”
郁臻:直接问会被打吧。
司弈的走路姿势和手脚一切正常,体态稳健,外貌称得上英俊,气色不错,眼底有神采。
若说患有先天性残疾,以郁臻浅薄的见闻,只能想到天阉和两性发育畸形了……
他凭空揣测的片刻时间里,陆陆续续有人通过暗处的门进出,戴着各式面具的Npc们将一个个塑料水桶提到游泳池边,逐一放好;桶上盖着一层丝网,防止里面的生物探头。
待十只水桶全部放好,Npc们尽数离开,门关上。
司弈慢悠悠地回到原处,亲自揭开一只桶的网盖,把桶内的活跃的蛇群倾倒进了水池,十条扭动的黑蛇昂起头向水中央游去。
郁臻头皮发麻,“它们不咬人吧!”
在他的认知里,无论家养还是野外的蛇类,没感受到威胁时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的。
司弈很快倒完了三桶蛇,拍拍手道:“咬你也得受着,不过别担心,都是无毒蛇,死不了。”
郁臻往后逃,但脚踝被铐住,他很快给一群蛇包围了。
司弈继续在往水里倒蛇,原本纯净清冽的水中出现了无数黑色波浪线,密密麻麻令人发寒。
郁臻浮在水里,一动不敢动,内心呐喊道:不要啊!杜彧你快想想办法!
杜彧:“你能憋气多久?”
郁臻:3分钟?
杜彧:“记得他刚刚说什么吗?他让你别担心,死不了。”
郁臻:这只能说明蛇没毒啊……
杜彧:“不,说明我们都猜对了,这个老不死的变态在无辜玩家里挑选合适的对象,作为他第二次转生的肉身,你很不幸地被挑中了。”
郁臻:为什么是我啊!
杜彧:“他说了,你是第一个进入房间发现真相的人,也许这是第一名的优待。”
郁臻:哇哇哇!我不要!
杜彧:“——听我说完!我们不了解转生术究竟如何实施,但他留你活着一定有原因。水里这些蛇不是同一品种,但全是无毒的,不会伤害你的性命;我推测这项仪式需要在你活着的情况下才能进行和生效。”
“所以无论如何你现在不能死,否则他的计划将落空。你死了,他只能挑选其他人作为你的替代品,但他精心策划了这一切,就为选一个诚心如意的人,肯定不愿意退而求其次。你想活命很简单,立刻假装溺水,把他引下来,然后发挥你擅长的,揍他。”
郁臻:好狡猾啊你。可是揍了他能怎么样?没钥匙我依然跑不掉嘛。
杜彧:钥匙挂在的他脖子上,我看见了。
郁臻决定听杜彧的,他下一秒便入戏,眉毛一拧,假装被什么咬了一口,痛苦呼救:“啊!它们咬我!好痛!”
岸上的司弈道:“你别乱动。”
“啊啊啊!不行,又咬我!啊……”
他假意挣扎一番,张开嘴吸足了气,屏住呼吸,顺势沉进水底!
哗啦啦的水流声覆盖了听觉,所有噪音气味被水隔绝。
郁臻放松肢体,头朝下,让上半身和两条手臂随水的浮力自然飘浮起,模仿溺毙的死尸。
一条条蛇在他的身边游过,它们怕冷,理所当然地靠拢热源。
闭气使时间变得漫长而折磨,肺部的氧气被一点一滴消耗。
郁臻不常游泳,他静止不动两分半钟后,开始因缺氧而头昏脑胀,仿佛全身血液都倒流进了头部,耳鸣眼花。除了疼痛以外的知觉统统远去了,他的肺难受得快炸掉,但他知道没有人可以帮他,这世界充满恶意和危险,却没有实用性外挂和金手指给他。
有没有更简单、更容易的办法呢?
他想是没有的。
实在不行就死了吧,死也不能让坏蛋如意。
郁臻的脑内飘过了许多奇异的碎片,是他活过的二十五年;小时候是万人嫌的捣蛋鬼,长大后不懂迎合接纳,总是孤伶伶一个人。虽然一事无成也是一种不可剥夺的权利,但确实是乏善可陈的一生。
要不然,就这样吧,没有什么可留念的。
杜彧:“不要放弃。”
郁臻:不像你会说的话。
杜彧:“我跟你说实话吧,我一直认为我活着没意义,本该是世间最牢固和密不可分的亲情,到了我这里,也仅仅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如果我死了,我姐姐会如愿以偿,对大家来说都是最好的结局。”
“其实你说得对,人只有真正想明白一些事,才能走出魔障。我认识你以后,想明白的第一件事是:陪伴有意义。我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钟,那让我感觉,我不是世界上唯一的怪胎。你的存在对于我来说,有不可替代的价值,而你又是世间唯一,我不想失去你。”
郁臻:所以呢?
杜彧:“所以你跟我一起活下去,我们可以拥有很多的故事。”
郁臻想了想,告诉存在于自己脑内的那个人:你的告白好烂啊。
杜彧:“将来一定改。”
郁臻:……我没那么脆弱好不好。
杜彧:“嗯,我知道。”
郁臻在水底泡了足足三分钟,总算等到司弈下水。
他的身体承受着极端的痛苦,意志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这不是他的结局。
杜彧:“他来了。”
郁臻宛如尸体般在水中漂浮了三分钟之久,司弈接近他时虽有戒心,但并未想过这是陷阱。司弈拖住他的手臂,打算将他翻过来——
郁臻随对方的动作上浮,他反手擒住那条手臂,司弈一惊,见他从水中抬头,漆黑的眼眸里有火在燃烧。
面部接触到空气,郁臻重获新生,他使出有始以来最大的力气,俯身向前一把掐住对面的脖子,将人死死摁进水里!
那一刻他的耳旁仍在嗡鸣,听不见任何声响。
前臂和手背的经脉血管突出,紧扼对手的生命。
人在水下遭遇袭击的应变能力不可与岸上同语,意外落水必然呛水缺氧,而被扼住喉咙则会导致本能地张口呼吸,再呛入更多的水,反抗的力量直接减半。
察觉到司弈的手脚有脱力的迹象,郁臻改为压住对方的后颈,不让人有一点喘息的机会。
动手淹死一个人,最忌讳的是心软,你要眼看着他激烈挣扎,看他变得虚弱,最后是不再动弹。
郁臻疑心重,他把人按在水里溺了25分钟才收手。
其实司弈从第五分钟起,就不会动了。
郁臻翻过尸体,检查脉搏、心跳、眼球,确定人死的不能再死,便拽断对方脖子上的项链,项链吊坠是只小钥匙。
杜彧:这不是挺简单的吗?
郁臻:“简单你来试试啊!”
杜彧:我来不了。
郁臻潜到水底解开脚铐,拨开那群不咬人的蛇,游上了岸。
他想解救被悬吊起的人,可一息尚存的人们皆处于昏迷状态,他既没梯子更没刀具,怎么放下他们是个问题。
杜彧:“先别管了,他们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郁臻:我是想管无能为力。
他下水去拖了司弈的尸体上岸,坐下时已经饿得头晕眼花。
忍着饥饿,他三两下扒光了尸体的衣服。
事实上,司弈这具身体发育得完整康健,没有多出器官或缺少零件,平时锻炼得不错,肩宽腿长,肌肉线条流畅,瘦而结实。
郁臻:他这么完美的身材,到底有什么可换的?司雅说的先天性残疾不会是心理残缺和人格障碍吧。
杜彧:“什么叫「这么完美的身材」?”
郁臻:哎呀,那还是你最完美,他哪儿能跟你比,身高就输了。
郁臻对人类的审美是偏中性化的,他厌恶突出的性别特征;尤其是肌肉膨大夸张的男性,他们一脱衣服总让他联想到被扒了皮的牛蛙,马上就要下锅了,而他作为一个什么都吃的人,唯独吃到蛙类会反胃呕吐。
综上所述,选男人的话,杜彧的确最符合他的口味,高挑、修长、精瘦,该有的都有,穿什么衣服都好看得要命,所以他不介意在外貌上多多吹捧对方。
司弈是不错,可是比杜彧就差远啦。
——天啊,他居然一本正经地对一具尸体评头论足,还选美。
郁臻深深地唾弃自己。
杜彧:“我欣赏你的诚实。”
郁臻饿得发昏,居然没注意到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过来。
待他抬起眼皮,先前的男孩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身边是一只红色空桶;桶的鲜红与男孩深蓝色的卫衣对比鲜明。
一双眼睛幽幽地望着他,男孩说话了,还未变声的稚嫩童音。
“我是司雅的弟弟……你要走了吗?可不可以带我一起走?我知道一条安全的路。”
郁臻很难去拒绝一个小孩子,因为在大人面前,孩子永远是弱者。他并未放松警惕,而是问:“你家里的其他人呢?”
“他们在乡下,司弈说他们年纪大了不中用了,只带了我来。”男孩嘟哝道,“我不是故意咬伤那个姐姐的……是司弈逼我。”
这小孩就是躲在墙后咬伤小楠的人。
郁臻:“那这里的工作人员,比如Npc之类的,都是什么人呢?”
男孩摇摇头说:“我不知道,他们都称呼我哥哥为父亲。”
父亲?养父子关系?
郁臻杀死的大个子魔术师是个中年人,面部畸形;他打晕的青蛙头枪手,那面具下的脸也比司弈老相。
从时间上看,这群人只可能是蛇面还是医生时收养的残疾孤儿们;他们是如何被司弈找到的?为什么成年后还愿意对杀人魔养父唯命是从?
看来这个恶魔操纵人心的手段的确不一般。
郁臻:“这样啊,你是司雅的弟弟?”
男孩:“嗯。”
郁臻凝视着男孩的脸,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忽然打了个寒颤。
司雅从未提过她弟弟的年纪。他看过两张全家福,一张照片里的司雅脸蛋稍圆,那时她应该13、4岁左右;还有张是她正青春的少女时期,就是被剪去了眼睛的那张,看身材和穿着打扮她当时至少有16岁。
那两张照片上的弟弟,都是七八岁孩童的模样,小男孩个子不高可解释为发育迟缓,但这都多少年过去了,早该长大了。
那为什么,站在郁臻面前的这个“弟弟”,仍然是儿童的样貌、声音和身高?
所谓的先天性残疾,难道是……
郁臻脑袋里“轰隆”一声!
错了,是他搞错了!
郁臻手指颤栗,身上的湿衣服像冰块似的贴着他的肌肤,他垂眼去看脚边的尸体——
这不是司弈,这才是司雅的弟弟,她的正常人弟弟!
站在他对面的男孩是司雅的哥哥,所谓的先天性残疾是指侏儒症,所以他要换身体!
颠覆的认知使郁臻在须臾间吓得魂不附体,下意识地向后退了退。
太疯狂了!
杜彧:“他个头还不及你腰高,你怕什么。”
郁臻:我怕鬼!我怕不是孩子的孩子!
“可以带我离开吗?”男孩朝他走近一步。
郁臻:“你、你别过来……”
一想到那张天真懵懂的面孔下藏着一个衰老的灵魂,一个潜伏多年、费尽心机重生的恶魔,郁臻就感到恶寒至极。
男孩又走了一步,委屈道:“我就是想好好活着罢了……活得更长一些……”
郁臻是赤足站立,他脚底的瓷砖铺了一层滑溜溜的水迹,他快吓疯了,还在后退,“哇你别吓我啊!你再过来我杀了你!”
男孩:“你下得去手吗?”
这简直是灵魂拷问。
郁臻的答案是,难。
还是跑吧,小孩腿短,绝对追不上他。
杜彧:“你别傻了!”
然而郁臻已经调动全身运动神经和细胞准备开跑——
不料刚一挪动,足底便因水渍打滑,使身体失重一仰!
郁臻倒栽回满是蛇的泳池里,冰蓝的水花溅起,冷冽的池水拥抱了他,他无止尽地沉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啊这个副本终于写完了。
临时要陪妈妈出门旅个游,未来一周更新的内容会比较轻松XD
让两人正儿八经地恋爱一下8/(/ /·/ω/·/ /)/
第117章 他的姐姐 不可以吗?
惊醒之前, 郁臻仿佛听见杜彧在呼唤他。
随后他从一片湿冷和太阳穴钝痛的感中醒来,汗水浸透了后背,轻薄的衣料黏糊糊地贴着皮肤。
郁臻脸颊是烫的, 手是冷的, 他摘掉耳机下了床, 疲惫地去浴室冲澡。
一晚上做了两个那么复杂的梦, 他脑细胞快烧没了, 直到凉水从头淋下, 心悸和眩晕才有所缓解。
第二个梦是他自己的,回到现实后再回溯梦境的内容, 其实是记忆碎片的无序拼接和潜意识中产生的幻想。
郁臻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在梦里编造那种故事, 因为现实原本是这样的:
他入职的第二年,随上司去南部蒙星湖出差, 刚巧遇到了湖里打捞起无名男尸的案件;尸检查验的结果是,死者为20年前消失的连环杀手“蛇面医生”。
郁臻在当地警署的档案室待了2天2夜, 终于读完卷宗, 那些影像资料的视觉冲击力太强了,尤其是关于邪/教仪式的部分, 让他彻夜失眠。
离开前, 郁臻亲眼去看了那具蜡化的男尸,他对凶手是否成功转生一直耿耿于怀。
乔思涂丁厌等五人,并不是他的邻居,而是他处理过的一桩过失杀人案的被告人;他们五个大学生误杀了导师,抛尸于湖中, 出主意的是里面个子最娇小的女孩。
他真正的邻居是司弈, 住他对门, 司弈的妹妹司雅是一名平面模特, 司弈在家里贴了很多妹妹的海报。
司弈不仅有妹妹,还有个小他20岁的弟弟,郁臻忘记那弟弟的名字了,只记得有一次司弈临时要出门,拜托他照顾小孩。
那男孩到了他家里,非要和他玩角色扮演的游戏,命令他当学生,自己当老师;七岁小男孩有模有样地板着脸俯视他,还出数学题给他做,简直是噩梦般的一下午。
没想到这个小孩居然成为了他的恐惧之源。
洗完澡回到房间,疲倦并未减轻,郁臻走到仪器环绕的床边,床上躺着杜彧。
梦里杜彧好像和他说了一段重要的话,是什么来着?
他闭眼沉思。
轻缓的敲门声打断他的思绪,他睁开眼,说了声“请进”。
一个穿着白色围裙的女人走进来,她的金发颜色很浅,长相冷感,很漂亮。
“您已经起了吗?那正好,杜小姐让我问您,要不要和她一起用早餐。”
“好。”郁臻应道。
又到了工作报告时间。
下楼时,他还想着杜彧说过的那段话,甚至忘记遮自己的黑眼圈。
杜玟仪态优雅地坐在餐桌前,削薄的肩臂十分舒展,一截纤腰挺得端直;她今天穿了一条墨绿色的连衣裙,搭配一双缎面的黑色平底鞋,类似芭蕾舞鞋的的款式,一指宽的绑带交叉缠绕着雪白的脚腕。
郁臻不由得感到紧张,他紧绷肩背,坐到了杜玟右侧的位置。
白围裙的金发女人为他摆上餐具。
“睡得不好?”杜玟头也不抬地问,她在读一本关于室内设计和装修的杂志。
郁臻蔫耷耷地说:“还行吧……”
杜玟放下了书,正眼瞧他,微笑道:“没关系,反正你有大把时间可以补觉。”
郁臻不知道这算挖苦还是活跃气氛的玩笑,只好不回答。
杜玟道:“昨晚我们分开以后,你不会又回去工作了吧?”
郁臻:“啊……”他就算想撒谎,也骗不过杜玟吧。
“我又没有压榨你,你为什么这么拼命呀?”杜玟笑得明艳,“你要是再半夜偷偷工作,我就给你换个房间了。”
“好吧,下次不会了。”郁臻道。
“那么,有新的进展吗?”杜玟切入正题道,“后续是什么?”
雇主就是雇主,最关心的永远是他的工作进度。
郁臻不想和她玩文字类游戏,他节选杜彧的部分原话复述了一遍,提问道:“杜小姐,您能告诉我「如果我死了,我姐姐会如愿以偿」这句话的意思吗?还有互相利用是指什么?”
杜玟一脸意外道:“阿彧竟然会对你说这些话吗……”
郁臻:“是的,他亲口对我说的,不是我的臆想。”
“看来他对你敞开心扉了,一般情况下,他不可能向外人说起我的不好。”
“那他说的是真的吗?”
“我没有希望他去死,我希望他好好的。”杜玟说,“至于利用方面……我们是家人,应该为彼此付出;现在,我的确迫切需要他醒来为我做一些事,但他以后也会像我需要他一般需要我。”
郁臻几次拿起勺子,又放下了,他始终是没胃口吃饭。他问杜玟:“你到底是为什么如此急迫地要他醒过来?”
杜玟转着手指上的钻石戒指,慢吞吞道:“我们这种人,还能为了什么?”
郁臻:“财产?钱?”
杜玟摇头,她取下那枚订婚戒指,将闪耀的宝石举到眼前,出神地说:“不,是为了一种石头粉末。”
“我母亲年轻时有过一个初恋情人,那人是一名天体物理学家,后来参与了我外祖父公司的一项星际空间探索计划;当他回来时,我母亲已经任职执行总裁了,还结了婚,有两个孩子。”
“那年阿彧正好出生,那位科学家将他从外太空带回来的3.28克行星矿土装进了一只瓶子里送给了我母亲,说是作为阿彧的出生贺礼;后来我母亲订做了一条项链,吊坠是颗空心的珠子,珠子里放的就是那种矿土。小时候阿彧经常拿着那条项链玩,我们都不觉得有什么稀奇。”
“但就在今年,有人从那种矿土里提取出了一类特殊物质,很抱歉我不能告诉你更详细的内容;总之现在有一批人出天价求购它,价格以毫克计算。倘若拥有了那3.28克的矿土,我就能拯救我的公司和上千名员工了。”
“可惜它不在我手上,要拿到它也没那么容易。阿彧出事后,我找遍了他公寓和他所有账户,一无所获;不过其中有一间银行的保险库需要他亲自出面,或者他本人的授意才能开启,我猜他把那条项链放在了那里,所以我需要他醒过来给我一份授权。”
郁臻:“你不是说他的公寓是虹膜锁……只有他自己能打开吗?”
杜玟:“你的记性很好,但只要是程序,一定有漏洞,我刚好雇得起破解它的人……”
郁臻沉默了,原来这才是杜玟那句“我不能没有他”的含义。
“那他呢?你不关心他吗?他是你的亲弟弟。”
杜玟失笑道:“他是我亲弟弟,可你说这话的表情,仿佛他是我的儿子。”
郁臻:“……什么?”
杜玟换上无奈的微笑,说:“很遗憾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姐姐。我知道,很多长姐会把年幼的弟弟当成半个儿子来抚养,但我不是那样的人,也不可能以母亲的身份去对待阿彧。比如母亲失去了孩子,会心碎绝望,而姐姐失去弟弟则不会。”
郁臻胸腔里一股血气上涌,他按耐着激动的情绪,声音微颤道:“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杜玟:“我当然能。他不是个省心的孩子,我对他履行的教养职责,当他离开家的那天就终止了,从此以后我没有再干涉过他的生活,他也不希望我妨碍他的自由。我们这对姐弟,注定没有相亲相爱的缘分。”
郁臻:“是你让他感觉他活着没意义。”
杜玟:“那是他的问题,我不是他妈妈,我们早晚要分开,各自建立家庭;他如果依赖于我才能建立信念感和自我价值,那他在精神上永远无法独立。”
“你是他唯一的亲人。”郁臻争辩道,“他依赖你不是很正常吗?难道你对自己的亲弟弟,就没有半分同情和怜悯?”
杜玟的双手放在桌上,她上半身前倾,认真地问郁臻:“容我问一句,郁先生,你如何看待母性?”
郁臻毫不犹豫道:“是神性。”
母爱是世间唯一不计代价不求回报的感情,是他永远得不到的东西。
杜玟:“不,在我看来,那是神对女人的诅咒,当然也有极少数男人被波及,但它总是降临在女人身上。我,杜玟,不会为任何人无条件地奉献自己,或给予那个人无限的包容,哪怕是我的孩子。然而我怕我怀孕的那一天,这份诅咒同样会降临到我的头上,使我作出有违我本性的改变;我将意识清醒的、心甘情愿地牺牲一部分自我,去成为某个人的母亲,负担起他的一生。”
“我拒绝,我此生都不可能要孩子。”
“你或许觉得我冷血,我在利用阿彧,我图谋他的私人财产。可我也为他提供了我能给予他的最好的一切,我为我年少时犯下的错误真诚地向他道过歉,他原谅了我;此后我关心他的生活,尝试理解他的喜怒哀乐,从未苛待他,我做了所有我能做的。最重要的是,我不会有后代了,我现在创造的一切,将来都由他来继承,我没有亏欠他。”
郁臻说:“所以,你只爱你自己。”
杜玟单手支着下巴,满不在意道:“你是这样认为的吗?也可以,这有什么问题吗?我不可以只爱自己吗?”
郁臻咬牙说:“你可以,只是我觉得杜彧很爱你。”
你辜负了他。
杜玟放下手,指尖摩梭着咖啡杯的杯沿,说:“他爱我,因为我是他唯一的姐姐,这不是我和他的决定,是老天为我们做的选择。”
郁臻眼眶发热,“你说的都没错,可我还是觉得很难过。”
杜玟今天的一席话,如同刀子扎在他的心头,此刻的他比任何时候都要难过。
杜玟:“如果你因此不想继续这份工作了,我们可以解除合约,是我不该勉强你,很抱歉让你感到难过。”
“不。”郁臻站起来,坚持道,“我会继续这份工作的,直到帮你叫醒他为止。”
第118章 祝你好梦 Shining
杜玟抬头望着他, 笑意柔和道:“好,我很高兴你的决定 。”
“不过,无论如何, 还是得先吃饭。”她示意郁臻坐下。
郁臻听话坐回去, 他这人的脑筋不太会拐弯, 想说什么就脱口而出了, “你之前都是骗我的吗?”
杜玟:“你觉得我骗你?”
“反正……你让我一厢情愿地觉得你是为你弟弟好, 你想让他醒过来, 仅仅因为你是他的姐姐。”
“你也说了,是你一厢情愿。”杜玟的打趣道, “怎么你说的, 我好像是个坏人似得?”
郁臻哑然。
杜玟算不算罪大恶极?不算。她只是面对同母异父的弟弟时,表现得极端自私, 离真正的坏人还差得远。
但只这一点,也足以破坏她在他心中的美好形象了。
郁臻愤愤不平, 但他不知自己究竟是为杜彧难过, 还是为美丽的幻想破碎而难过。
“你令我感到失望。”郁臻说,不是指责, 单单是陈述事实。
杜玟不计较他的僭越, 她今早似乎不忙,有充足的空闲时间和他促膝长谈。
她说:“我从小就清楚我想要什么,我所做的事,都是为了某一天我遇见我不想要的未来时,能理直气壮地说不, 我不接受。可有些事情并非我能做主, 比如我命中注定有个弟弟。”
“阿彧很好, 有这样的弟弟, 是我的幸运;他不挥霍不惹是生非,不拉帮结派和纨绔子弟厮混,性格冷僻固执了些,但总体而言我是爱他的,我愿意为他承认错误,改变我的部分性格;只不过我仍然希望,如果是由哥哥姐姐来决定是否要弟弟妹妹就好了,那我会更心甘情愿地爱他。”
“你对我的误解,可能是先入为主判断了我的为人。”杜玟理了理耳边的长发,手指细白莹洁,“我知道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我也知道我怎么打扮和如何举手投足,能让你们放松警惕,在今天之前,你是挺喜欢我的,对不对?”
她笑起来,傲慢又美丽。
“我结婚,是因为我的个人形象对于企业来说极为重要,没有家庭意味着不稳定,我想避免人们过度关注我的私生活,最好的办法就是结婚了。就我自身而言,我不需要丈夫。”她将那枚把玩了很久的订婚戒指扔进一杯白水里,闪亮的钻石沉底,“其实我的未婚夫也不需要妻子,就算我弄丢了他送我的戒指,他也不会生气。”
“因为我对他有价值,所以我们有另一套相处之道,我们是夫妻,也将是最合拍的伙伴;人与人建立关系是为了什么呢?我不是没有感情,我只是不避讳感情中的其他成分。你所说的爱,我不理解,因为对我来说,无论亲人的爱还是恋人的爱,如果那份爱是纯粹无杂质的,容不得一丝利己和私心,那这样的感情真的值得信任吗?”
郁臻:“我搞不懂你们这类人的想法。”
他一口气喝完果汁,从果篮里拿了一颗苹果,说了句“我上楼了”,便离开餐厅。
杜玟则动了动眼皮,自嘲般地一笑,低头继续看她没有翻完的杂志。
郁臻回到杜彧的卧室,有人在替他更换新的床单和被褥,浴室里换下的衣服也被收走清洗去了。
他不太习惯让别人为他做这些事,但那人丝毫没有要和他的交谈的意思,重新铺好床后,朝他点了点头,抱着换下的床单被套走了出去,带上房门。
房间的双层窗帘被拉开,阳光洒落在洁白的病床上,郁臻走到窗边,啃着苹果眺望远处的山林,脑子里盘旋的却是杜玟的一番话。
很快他就放弃了,这世界上确实有太多的事物和人是他不能理解的,强行思考徒增烦恼。
吃完苹果,他去洗了手,擦掉水珠,来到杜彧的床头。
“你还好意思说我……”
郁臻绕开那些昂贵的医疗仪器,坐到床沿,对睡梦中的人道:“你说,这是不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啊?”
杜彧当然不可能回答他。他又说:“我们的情况不同,但我明白你了。”
他曾经嫉妒杜彧,因为他认为杜彧生来就拥有了一切,令人艳羡的家世、感情深厚的至亲,人生的容错率极高,享尽追捧和自由,圆满、顺遂。
他残缺畸形的成长经历与这种光鲜明亮一对比,犹如织锦丝缎旁的一根锈蚀铁钉,肮脏又扎手。
如今不会了。
他虽然没有家人,但他有幻想的空间,他可以假设若没有那场意外,他也可以像其他人一样,普普通通的长大,做一个快乐的普通人;而不是像现在,磕磕绊绊的长大了,仍然是普通人,却不快乐。
以现实情况来说,他没资格同情杜彧,杜彧也轮不到他来同情。可他仍想要做一些什么,他想告诉跟他一样不快乐的杜彧:不是你的错。
不能被爱,不是你的错。
“我们的运气不够好而已。”郁臻握住了那只干净瘦长的手,温度偏低,触感和梦里相似,使人心安。
“祝你好梦。”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是新副本啦
小郁变猫,小彧变小(指年龄)
是个温馨的故事,我保证。
梦之七:化猫
第119章 化猫(一) 啊哦
郁臻再次拿起Gaze的那一刻, 突然寻思起这个东西被发明的意义。
总之,设计它的人最初的心愿,绝对不是为了让人做噩梦。
他们可否共同创造一个让人沉浸其中时会感到快乐的梦呢?
他非常想知道, 有什么能让杜彧快乐。
郁臻戴着耳机侧躺在自己的床上补觉, 他第一次在杜彧身边睡得如此酣甜安稳, 并且没有做梦。
只是待他醒来, 房间依旧是原来的房间, 陈设却变了。
奇特之处是他对这里的环境十分熟悉, 不慌乱不紧张,反而感到轻松舒适。
他的床变成了一个米白色的窝, 垫子黏着一绺绺细软的白色长毛, 他站起来伸展前肢,张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轻盈灵巧地跳上了窝旁边的“高墙”。
这座墙比他的窝还柔软,面积宽广平阔, 蓬松的厚被子拢得像连绵起伏的山脉, “山脉”里裹着一个人,黑头发, 皮肤白皙, 正压着枕头熟睡。
郁臻想催人起床,一开口便成了黏腻的猫叫。
“喵——”
熟睡的人被他吵得皱了皱眉头,不愿睁眼,翻身换了一边继续睡。
郁臻的前足踏上高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赖床的杜彧, 不耐烦道:“喵嗷!”
他面前的杜彧, 模样不过十六七岁, 还是个脸颊线条柔丽的少年, 身体如新树抽条般的颀长、挺拔。
郁臻隔着被子站到杜彧的心窝处,打算利用体重压醒对方——
一条手臂探出被子,轻而易举地揽住他,握着他的爪子将他拖进了暖烘烘的被窝。
视野被透光的暗暧覆盖,四周充满了杜彧的气息,是好闻的衣物熏香混合沐浴乳的味道。
郁臻本能地趴到少年的臂弯里,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原来这就是当一只猫的感觉,闻到主人的气味便会感到惬意和安全感,只想靠得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他用额头抵着杜彧的下巴磨蹭,鼻腔里发出“嗯”的绵软猫叫,咧开嘴催促道:“喵嗷~”
快起床,我饿了!
饶是睡得再熟也抵挡不住这种骚扰,杜彧不痛快地睁开了眼睛,手掌推开他的猫头,“救命……你让我睡一天懒觉能怎么样?”
“喵——嗷——”郁臻的叫声拖得很长,湛蓝色眼珠子圆如弹珠,他目光炯炯有神地凝视着杜彧,“喵。”
睡什么懒觉,我饿!我饿!我饿!
于是杜彧起床了,时间是早上6:30分。
今天周末,杜彧不用上课,但他在家需要完成杜玟为他安排的课程。
基本作息是:起床洗漱时顺便喂猫,下楼吃早餐,准备上课。
郁臻吃了小半碗猫粮和几颗鹿肉冻干,踮着轻悄的步子跟着小主人下了楼。
杜彧吃饭,他跳到餐桌上盯着,不时地喵几声以示存在感。
他不能吃人的食物,但每次一听他叫唤,杜彧便会随手喂他点正在吃的东西,比方说吐司片、煎饼、粥、牛奶。
他装模作样地凑上前嗅嗅,再露出不感兴趣地表情走开,跳下桌去追逐自己的藤球玩具。
在郁臻的记忆当中,他是被杜彧收养的,窝在垃圾桶后面的脏兮兮幼猫,骨瘦如柴,还没成体老鼠大只,感染了皮肤病和寄生虫,奄奄一息。
一双戴着手套的手捉住了他,把它装进纸箱,带去了宠物医院。
治疗他的医生姓严,是个长得很秀气的男人,手上喜欢戴戒指,硌得他骨头疼。
所幸严医生的用药水平不错,半个月根除了他一身的病痛,还给他养出了几两肉,洗得白白净净的才给杜彧送上门去。
杜彧与他相见的第二面,就对他爱不释手,随时随地把他揣在怀里,捏捏他的后颈,挠挠他的脑门儿,搓揉他的一对粉色肉垫小爪子,玩得相当痴迷。
通常流浪猫对人的戒心重,警惕性高,他也不例外;杜彧的手、脸、腿,都不同程度的被他抓伤。以至于杜玟看他极为不顺眼,建议弟弟把他送给别人领养,倒贴钱也行,她会送他新的宠物,五代家猫,纯血统的高贵血线。
但杜彧死活不肯,说自己就喜欢捡来的脾气差的;气得杜玟恨不得把他们俩双双赶出家门。
在杜彧的坚持下,他成功留在了这个家,不仅留下了,还过得很滋润舒坦。
唯一让他郁闷的是,他居然是只母猫。
会发情的那种。
作者有话要说:
郁臻:我不会怀孕吧……
杜彧:看你表现。
明天看情况更,我高反有点厉害,今天吸了四瓶氧气,不过雪山真的好漂亮哇。
一个小番外之《默契测试》
主题:电影
范围:1930s2010s
Q1:最喜欢希区柯克的哪一部电影?
郁臻:群鸟
杜彧:蝴蝶梦
Q2:提到爱情片最先想到的是?
郁臻:泰坦尼克号(提名不等于喜欢)
杜彧:切肤之爱
郁臻:?这算哪门子的爱情片啊
杜彧:那就,漫长的婚约(提名等于很喜欢)
Q3:看到烂片时的想法?
郁臻:赔钱!(_#)
杜彧:忘掉,换下一部
Q4:哪一部电影最能代表你?
郁臻:无
杜彧:无
Q5:你会根据哪些标准和因素来决定是否观看一部电影?
郁臻:导演和题材
杜彧:海报
Q6:说出三部你在看完后感受复杂、难以言喻的电影。
郁臻:只能选1930年到2010年之间的?那就一部,钢琴教师
杜彧:我也只有一部,挑逗性谋杀
Q7:最喜欢的末世电影?
郁臻:惊变28天!
杜彧:同上
(终于有默契一次)
Q8:如果你失眠了,会选择打开哪一部电影打发漫漫长夜?
郁臻:我选择不看
杜彧:忧郁症
Q9:哭得最惨的一次观影经历是?
郁臻:殉难者(法版)
杜彧:无
Q10:假设一辈子只能看一部电影,那你会看?
郁臻:这个问题很讨厌诶,再喜欢的东西吃一辈子也会腻啊
杜彧:同上,不过你要是问我规定范围内看过最多遍的,开罗紫玫瑰
答题结束
结论:两位的默契度仅为20%,还要再接再厉哦~
郁臻:哦,垃圾测试
杜彧:下次统一回答“无”
第120章 化猫(二) 呜哇
郁臻六个月大时第一次发情了, 杜彧怕他偷跑出去,只好把他关在房间里。
他从早叫唤到夜里,吵得人整晚睡不着, 第二天杜彧就跟严医生预约了绝育手术, 要给他肚子开刀。
不过手术必须在他发情期结束后才能实施, 所以那一周杜彧每天顶着黑眼圈出门。
郁臻也不想那样的, 可是生理原因, 他又控制不住, 体内一把火烧得他坐立难安,他一边叫, 一边满地打滚, 看到什么都想去挨挨蹭蹭,被摸被拍都会舒服。
“你好像只有这时候会主动露肚皮……”杜彧熟练地挠他的尾巴根, 手指顺着软毛抚摸,卷起他颤抖的尾尖。
郁臻的叫声随之细颤, 额头依恋地蹭着对方。
“你这么想跟公猫交/配吗……”杜彧惆怅道, “可是生小猫很伤身体的,我希望你活得久一点。”
“呜喵……喵嗷——”郁臻感到自己被另一种陌生的冲动支配, 他不自觉地翘高了尾部, 发出的声音愈发绵长娇柔。
他不想跟公猫交/配!!!谁要生小猫啊!!!
但杜彧显然误会了他的意思,手安抚着他躁动的身体,颇为无奈地说:“我又不是公猫,你再怎么勾引我,我也没办法……”
“喵——”
都说了不要公猫!不要公猫!
郁臻气鼓鼓地走开, 尾巴刻意扫过杜彧的脸颊, 喵喵叫着离开了房间。
“不准乱跑!”杜彧追出来, 拽住他的毛茸茸的长尾巴。
“喵——”郁臻的尾巴正是高度敏感的时期, 一被碰就乖顺地躺到在地,翻身露出白软的肚子。
杜彧将他抱回房间,放到床上,联系严医生,询问如何解决母猫的生理需求。
郁臻趴在杜彧的腿上,抻颈探头地顶那只手,要摸摸。
只听杜彧抱怨了一句:“那么麻烦啊……”
那头的严医生戏谑道:“你不用那么负责,晚上把它关到没人的房间,等发情期过了带过来做手术就行。”
杜彧:“可是它特别难受。”
严医生:“那也得忍着,记住不要随便学乱七八糟的方法用棉签捅它,那么做它容易受伤。”
杜彧:“好吧。”
“喵。”郁臻倚着主人打滚,四个爪子的指甲抠着杜彧的衣服。
不要聊了!不要聊了!管管我!
杜彧无可奈何地结束通话,搂他进怀里,揉按他的尾椎和后腿,“乖,过几天就不难受了。”
“喵呜。”郁臻钻到杜彧的衣服里,贴着人平滑细腻的皮肤,被熟悉的气息环绕,他继续打滚,指甲胡乱抓挠。
骗子骗子,都决定要给我绝育了,肚子开刀更难受!
杜彧痛得跳起来,“你不舒服就折腾我!”
郁臻趁机落到地上,一跃跳上窗台,溜出窗缝,踩着窄窄的墙体边沿逃走了。
或许是杜彧读懂了他的行为和心意,在他发情期结束后,杜彧突然打消了给他做手术的念头,而是改为给他喂抑制发情的药片。
严医生说这种药不能长期吃,最多用一年,如果不打算让他生小猫,早晚都要做手术绝育。
杜彧没明确回答,不知道暗地里在打的什么主意。
郁臻担心起自己的猫生来,他既不想肚皮开刀,也不想和公猫交/配生小猫崽。
他该如何跟杜彧沟通这件事呢?
愁死猫了。
发情是郁臻的烦恼。
杜彧的烦恼则是周末的课程,和平时大量的体能训练。
郁臻作为一只猫都觉得奇怪。
一般人除学业外的课程多是围绕兴趣和陶冶情操展开,什么音乐美术舞蹈啦,强身健体的运动啦,锻炼思维能力的益智棋牌游戏啦。
偏偏杜彧的课程内容稀奇,是近身格斗、自由搏击、实弹射击等。
郁臻想破猫头也不明白,一个未成年人学这些劳什子玩意儿有什么用。
杜彧的课皆由杜玟一手安排,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把弟弟训练成什么杀手特工,或是银行劫匪之类的。——即便不是普通家庭,但教育方式也不必特殊化到这地步吧?
这不单单是郁臻的疑惑,杜彧本人同样感到不解:他为什么要学这些?
不过他从不刨根问底,姐姐安排什么,他学什么。
这类训练的强度和学习过程艰难万分,身体需要经过无数次摔打的疼痛,才能练就高度敏捷的反射神经和肌肉记忆力,受伤是家常便饭。
杜彧同时拥有好几位教练,每一个都十分优秀,有上百种方式把他折磨得苦不堪言。
郁臻对此深表同情,原来有钱人家小孩过的日子这么惨。
杜彧疼得不行时,也曾经反抗过,他质问自己的教练之一:“下手那么狠,你是想打死我吗?”
教练答:“这是为了让你遇到真正的危险时,有防身自救的本事,真实情况可不像训练,你还有机会顶嘴。”
杜彧:“我姐姐说的?她凭什么断定我会遇到危险?”
“有备无患,你姐姐是为了你好。”
“既然是为了防身,她自己怎么不学?”
教练道:“她学了,你不知道罢了。”
郁臻打了个哈欠,离开训练场,为判断教练的话是真是假,他特意去观察了杜玟几天。
结果是教练说谎,杜玟虽然保持着良好的作息和运动习惯,但也仅仅如此,她锻炼只为健康和匀称窈窕的身材。
哦,她还会开枪。
郁臻看见了她放在床头抽屉里的枪。
他推测杜玟不练防身术是因为她把业余时间拿来谈恋爱了。
杜彧十六岁,杜玟二十六岁,此时她的男朋友还不是医生也不是雷蒙,而是她的青梅竹马。
一位典型的享乐主义、被惯坏的富家公子哥,热衷吃喝玩乐。杜玟除工作以外的时间,都用来陪伴男朋友了。
郁臻看得出,她在应付,而且极不情愿。
杜玟竟会迁就男人?神奇。
是真爱吗?
知道杜玟不喜欢宠物,郁臻通常只躲在床底观察,不敢让她发现。
不幸的是今天杜玟的戒指掉到了床底,她跪在地毯上,一撩开垂落的床单,就和蓝眼睛的长毛猫咪打了照面。
“喵……”郁臻发出做贼心虚的叫声。
杜玟连戒指也不捡了,怒气冲冲地去了杜彧的房间。
郁臻悄悄跟过去,走廊里便听她对弟弟叱责道:“杜彧,管好你的宠物!我不想在我房间看到任何一根猫毛!”
一只白色长毛猫无声地接近他们。
杜彧身形微斜地倚靠门框,长腿支着,他刚洗了澡,头发擦得半湿,漫不经意地打量姐姐,道:“你不要在男朋友那边受了气,就回来冲我发火。”
不等杜玟回答,杜彧就偏过头,望着蹲在墙边的猫,并伸出手,“快回来,该睡觉了。”
郁臻迈着步子轻快地跑过去,跳进杜彧的怀里。
其实他是想看杜玟的表情。
杜玟并未怒不可遏,相反她在笑,她看着一人一猫,最后视线落在杜彧的手上,少年的手背印着血色新鲜的抓痕。她说:“你是受虐狂吗?别人养宠物是为了什么,你再看看你。”
杜彧无所谓道:“我觉得没关系,它打过针。”
杜玟仰头和弟弟对视,认真道:“它要是挠伤了你的脸,我就淹死它。”
杜彧看向怀里的猫,颠了颠它柔软的身体,“听见没有?你挠我的脸,要被淹死的。”
“喵。”郁臻把头埋进主人臂弯。
不想淹死!
“它还听得懂人话。”杜玟说。
“它听得懂,以后我不会让它进你的房间了。”杜彧单手抱着猫往卧室里走,他准备关门了。
杜玟仍然端立在走廊上,她望着个子比她高出许多的少年,问:“阿彧,如果有一天我被人威胁了,你会像维护这只猫一样维护我吗?”
杜彧扶着门的手顿了顿,道:“你用得着我维护吗?你那么厉害。”
杜玟:“我是问你,会不会?”
郁臻昂着猫头,圆眼睛好奇地瞧杜彧的脸色。
“我会。”杜彧说,他扯动嘴角笑了笑,轻声道,“你是我姐姐嘛。”
晚上郁臻压在被子表面,呼呼大睡,杜彧却失眠了。
十六岁还是个男孩而已,睡不着会翻来覆去,揉醒它解闷。
郁臻想到杜玟的死亡威胁,不敢动爪子挠人,前肢推拒着对方的脸,不想再被亲了。
杜彧不能亲他,只好将额头埋到他的肚子,那里的毛发细柔温软,煨得脸颊暖融融的。
“我姐姐,她不高兴。”
“喵……”是的。
“她挺辛苦的,所以你不要怪她凶你。”
“喵。”她没有凶我啊!她只凶你好不好!
“我真希望她快乐。”
“喵!”你是受虐狂没错了。
“可是我的希望,向来没什么用。”杜彧翻身摔回枕头里,呢喃道,“睡觉吧。”
郁臻四脚朝天、露肚皮仰躺好一会儿,腹部还残留着对方头部的重量,然后他也翻身,踮脚走到杜彧的枕头边卧下了。
两只前爪揣在胸前,眯起眼打盹儿。
睡吧睡吧,睡醒了就好了。
凌晨四点,杜彧被挤得热醒了。
他的反应神经在日复一日的训练中变得敏锐异常,他知道自己身边躺了个人。
谁会大半夜跑到他的床上睡觉呢?
他的家虽然大,但住的人一只手就能数完,他们陪伴他长大,他熟悉他们的身高体重和气息,而他身旁的绝对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小偷?
听呼吸声处于熟睡中,暂时安全。
杜彧缓慢地扭头,看向枕侧多出来的人——
他瞪大了眼睛。
是个奇怪的“人”,看不出年纪,皮肤白得像山巅的初雪,额前的乌发微卷,鼻尖翘,嘴唇薄,如同上世纪流行漫画里的角色,头顶长了对粉白的猫耳。
杜彧掐了掐自己的腿,好疼。
……猫妖?
作者有话要说:
想回家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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