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客官,您来得可真巧,这客栈还剩最后一间房了。”客栈小二殷勤地迎上前来,借着灯光和闪电看清了从风雨中纵马而来的女子。


    “呀,大将军!”小二连忙行礼,“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莘澄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将纤绳递给她,“那间房我要了,劳烦将红影牵到马厩去歇着,用最好的马料喂它。”


    “这您说什么话呢?怎会劳烦,将军骁勇善战,保我们这些黎明百姓安居乐业,能为将军做事是奴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小二能说会道地接过纤绳,“需要帮您备沐浴吗?这秋雨打在身上可不好受。”


    莘澄看向扬州行宫的方向,抿了抿唇沉声道,“不必。”


    还未等小二回应,兀自快步走向行宫。


    不行,她放心不下风弦,她今晚一定要亲自去看看她。


    “大将军,您淋着雨怎么行?这伞……诶,将军!”小二看着空荡荡的街道,将手中拿的伞默默放回原处。


    莘澄轻车熟路地绕进斜阳斋。


    她屏息靠在窗后,看向房中的动静。


    房中燃着一盏花烛,柔和的烛光打在汉白玉石砖上,黄金雕成的金玉兰在白石间绽放,青色的床幔纱帘随着未完全关紧的窗户微微浮动。


    映月靠在落地连枝花烛灯前打着瞌睡。


    忽然烛火微动,晃动的烛影惹得她睁眼警觉起来。


    映月一眼就看到了未关紧的窗。


    “奇怪,当时明明关了窗啊……”她小声地自言自语道,起身上前想要拉下窗上的挺杆,却见一个阴影渐渐笼罩上来。


    映月刚低身向来者腿脚扫去,却忽觉头后一疼,已立刻失去意识软了身子,向一边瘫软在地。


    莘澄上前稳住她的身子,害怕她倒下牵连其他物什发出声响,就算映月无法听见,她还低低说了声,“得罪了。”


    待到莘澄将映月移到落地连枝花灯下,准备向帷帐走去时,却见一只纤纤素手已支起青帘,那日思夜想的人儿打着哈欠将她所作的一切尽收眼底,还不忘注意仪态用另一只手遮住秀气微张的唇。


    莘澄有些局促地站在那,有种做坏事被发现的紧张。


    风弦忍不住先笑了出来,虽然疲惫的脸上掩盖不住憔悴的神色,但她看向莘澄的眼里是有光的,像是有细碎的星子散落在黑夜中,熠熠生辉。


    “小将军不是先去洪州了吗?”风弦拉开帘帐,忽视倒在一边的映月,跨过她取下搭在屏风上的帛锦。


    莘澄呆愣地由她拉着自己坐在床沿。


    “脱下。”风弦带着命令的语气道。


    真是的,她都拿了帛锦来,还不知道是为了给她擦水吗?


    莘澄摘下头盔,被雨水浸湿的头发混杂着细小的尘土,毛糙糙的。


    风弦将整个帛锦罩在她头上,上下揉搓着,虽然这次手感没有之前的好,但也还说得过去。


    “陛下说,因大雨暂缓启程……山洪冲垮了官道……曲娆说你因为太女殿下求情而病倒……连夜赶回……”莘澄断断续续的声音从风弦的手下传出。


    风弦的动作变得轻柔了些。


    拉开帛锦,莘澄有一种重见天日的感觉。


    “对、对了,你生病了,好些了吗?”莘澄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些。


    风弦想逞强说身子还好,冷风就顺着未关的窗户吹进衣领,她打了个寒颤,混着浓重的鼻音止不住地咳嗽。


    昨日清晨她苏醒后就一直在喝各种汤药,却还是压不住这病。


    莘澄挥出一道不小的内力将窗关紧,看风弦的眼中满是心疼,“半月不见,你身子怎么变得这样差了?”


    她瞧见风弦的穿着,她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寝衣,露出的手腕瘦了一圈,那原本贴合的南红手串虚虚地挂在那,好像随时都会掉下。


    目光下移,她一双娇嫩的玉足竟是□□着,足尖因受凉浮现淡淡的粉色。


    莘澄强硬地拉开被褥将她塞回去。


    “小将军干嘛现在说这些没意思的话?”风弦挣扎着探出头来,向内挪了挪,空出一个不小的位置,“你躺到我身边来,我带你玩些好玩的。”


    莘澄见她还有心情开玩笑,稍稍放下心来。


    她摇摇头,拉住风弦的手,“你休息吧,我坐在旁边看着你睡就行。”


    风弦微凉的手被莘澄捂在手心,温暖不断地被传递到两人的心里。


    “小将军……你是不想,还是不敢呢?”风弦指尖微动,痒意像上下浮动的羽毛一般,撩动莘澄的心弦。


    莘澄脸上飘起两朵红云,“我当然敢了!”


    半炷香后——


    “我、我就说我没有不敢吧……”莘澄贴着床沿躺着,冒着滚到床下的风险也不敢主动贴近风弦。


    风弦也不强求,她在被中拉着莘澄的手,眼底闪过晦暗的锋芒。


    柳珹,若是带走大梁的镇南大将军,你在南疆还有几分胜算呢……


    ——


    清晨,莘澄看着不知如何滚到自己怀中的风弦犯了难。


    现在时辰尚早,风弦将头埋在怀中深处,微微皱着眉脸色又隐隐透着不安,像是在做噩梦一般,自己微微一动就惹得她抱得更紧。


    可若是不快些起来收拾走人,宫中其他女侍宫仆怕是会发现端倪。


    莘澄正是心里斗争时,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半夜翻窗夺人清白后,清早抽身逃走的登徒子!


    她看向睡梦中的风弦,那黑如鸦羽的睫毛轻颤着遮掩住那双凤眸,想起在客栈的那一晚,美妙的触感在唇瓣绽放。


    莘澄情不自禁地靠近。


    风弦在愈加温暖甚至变得燥热的和怀抱中醒来,她很久没睡过这样安稳的觉了。


    虽然还是在梦中瞧见了如意她们的身影,但梦魇很快就结束了,并没有纠缠困扰很久。


    莘澄见状,赶紧收起想要靠近的心思,整个身子都越加靠近了风弦,还是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但她的手搂着风弦柔软富有弹性的腰肢下意识地打着圈。


    风弦没有想那么多,霸气地搂住她的脖子,在她脸颊印上一吻。


    “小将军想好久了吧?”风弦抓住她作乱的手。


    莘澄脸红结巴道,“没……没有……”


    声音弱得几乎听不见。


    “怕什么,人生在世,若不能及时行乐就会造就无数悔不当初的遗憾。”风弦坐起身伸懒腰,因昨晚的动作而变得皱巴的衣领微微敞开,春光乍现。


    莘澄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顺从自己的内心,颤抖着指尖上前。


    风弦坐直了身子,等待她的下一步动作。


    她知道,小将军所做的一切都满怀爱……


    莘澄仔细地帮她扣上锁骨和颈间的盘扣,“你的病初见痊愈,不能着凉吹风。”


    好吧,小将军所作的一切都满怀爱意且出乎意料。


    风弦拉开青色帷帐,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映月。


    “她为什么还没醒?”风弦自己找来衣物穿戴着,打开窗户,窗外湿漉漉的,浸满了草木的清香,晨曦平和地洒在各处。


    雨停了。


    莘澄站在窗前有些不舍。


    “映月,殿下起了吗?”斜阳斋外传来听风的声音。


    风弦并不说话,坐在镜前将头发挽起,整理好额前的碎发,起身正要应答发现莘澄还站在原地。


    “你怎么……”


    话语被湿热的吻堵住,良久,莘澄红着脸微喘着松开她。


    “我不想悔不当初。”莘澄说完,就从窗口翻了出去。


    不一会她又折返回来,从窗户探出一个毛茸茸的头,脸上的红霞还未褪去,“我先去向陛下述职,晚点再来看你。”


    说完未等风弦回答,就不见了身影。


    风弦捧着微烫的脸颊自语,“是个胆小鬼还当登徒子……”


    ——


    柳珹一身宫装黄袍坐在仪元殿上,头上金灿灿的步摇和玉翠花簪衬得整个人说不出的雍容华贵。


    “陛下,昨夜将军已到了扬州城中。”怜谷身着紫色官服,臂中搭着拂尘恭敬地站在一边,“此刻将军已在殿外候着了。”


    “宣。”


    “是。”怜谷走到殿外,“宣镇南大将军觐见。”


    莘澄身着黑色蟒袍,周身围绕着震慑的肃杀之气。


    她脸上未施粉黛,跪下行礼却依旧挺立的脊梁显得不卑不亢,“臣参见陛下。”


    “爱卿不必多礼。”柳珹拂手示意怜谷,“赐座。”


    “谢陛下。”莘澄的声音毫无波澜。


    她将仪仗符节拿出来,摊在手心,小小的一半虎符,象征着权力与皇威。


    莘澄道:“去往洪州的官道被山洪冲垮,臣听闻陛下暂缓启程,加急回城,定要护在陛下周围,以保陛下安危。”


    保护自己安危?呵,怕是听见某人病倒,别有用心吧……


    柳珹笑了出来,“将军如此忠心,朕心甚慰。”


    但柳珹却迟迟未将她手中的符节拿走。


    莘澄疑惑抬头。


    柳珹从一边堆叠的折子抽出一本来,打开查阅,“南疆晏莺接管战事后,传来的折子报喜不报忧,绥沧这次倒是聪明了,故意用骑兵拉长战线……”


    莘澄沉思片刻道,“晏莺是圣君母族的亲侄女,虽无显赫战功,但也算是陛下亲信。”


    “你何时也变得这样说道?当时你对朕用晏莺可是求朕再三思量。”


    “臣不该揣测圣心,陛下用人皆用贤。”莘澄顿了顿,当初自己极力劝阻柳珹的折子全被打了回来,上面的朱笔如刀刃,深深划在她的心中。


    柳珹的一意孤行和莘观南的决断,堵住了莘澄想要劝解的心。


    “当初是凤君举荐的晏莺,虽说后宫不可参政,但将军也说了,晏莺是个可信之人,凤君又是莘氏一族的嫡子,朕自然是相信莘氏的。”柳珹上前接过莘澄手心的符节,“将军的手都举酸了吧?怜谷,将军都在这里说了这么久的话,连茶水都不知道上吗?”


    怜谷不知自己又做错了什么,赶紧端上茶水。


    “这是北域新进贡的雪顶红萃,将军尝尝?”


    莘澄起身接过怜谷端上来的茶。


    “话说北土极寒,虽有山峰河流等天堑护国,驻守边关的将领却长期空缺,朕也想找个忠心之人,镇守北域啊……”柳珹的目光似有似无地落在莘澄身上。


    莘澄皱眉,她从小就生活在南疆,扬名打仗都在南疆,柳珹这话……是想让她去北土?


    可现下南疆战事不可拖延,若是因此让绥沧扳回一筹,以后想要再取泽长丘陵可就难了。


    大梁八年以来开拓国土的时间过程,让战士们早就没了当初的热血沸腾,若是这仗惨败,战士的士气大减,百姓官员都会主张求和……


    南疆的百姓又要忍受战乱之苦,流离失所。


    而且,她退出南疆的战事去了北土,那回京城的日子便屈指可数,风弦可怎么办?


    “陛下,北土苍溧和岚武尚未有谋逆之心,边关虽无将领却人人尚武,自可养兵。”莘澄顿了顿,“倒是南疆,绥沧这次出招诡谲,若是战线被绥沧的骑军拉长,对大梁是百害而无一利,正该急流勇退出泽长,再做打算。”


    “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将军劝朕拱手让人?”


    “臣……不是这个意思,陛下曾来信说绥沧已知我大梁南疆部署,定要见机瞬变以急应,现下绥沧的做法已超出预料……”莘澄清晰地分析利弊,柳珹却不愿再听。


    “够了,朕不会退兵!你拒绝朕去北土到底想的是朕和大梁的黎明百姓,还是别人!朕心里清清楚楚!朕也不会再撤下晏莺将领军务的职位,你便瞧着南疆大胜吧!”柳珹拂袖而起,转身走回内殿。


    莘澄张了张嘴,苦涩得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怜谷急忙上前跟上柳珹,“陛下,将军也是心系南疆战事……”


    “你若再劝,你也不必在朕跟前伺候了!”


    怜谷立马噤声不敢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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